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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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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全文阅读

人物关系

    宣皇原昭:孤国皇帝

    原夏:宣皇长兄,孤国恭王,被易国将军常砢暗算,以身殉国

    堵菱/赫连菱:恭王妃,潜入易国行刺暴露身份,不忍连累孤国子民,自(分隔符)杀谢罪

    婵儿:原夏与堵菱女儿,婵媛郡主,身兼三国皇室血脉

    原涵:宣皇三弟,孤国甫王,年轻善战,有恭王当年风范

    堵观:堵菱亲兄,隐尘轩轩主

    堵辙:堵观儿子,隐尘轩小轩主,爱护婵儿如亲妹

    乌冕、寻灭:堵辙侍从

    薛池、申珞、陈鸥:隐尘轩三大护卫

    霍奎:冀城米商,实为隐尘轩护卫

    钟离子:东山钟离苑家主,气质儒雅

    钟离阳邈:钟离苑少主,初为婵儿郡马人选,后两人成为朋友

    车狼武:居胥寨寨主,与隐尘轩有断臂之仇

    瑞皇兴佑:恒国皇帝,堵观、堵菱表兄

    誉南、誉时:恒国皇子

    悠庭:恒国公主

    戚梵:恒国轻车都尉,多年戍守边关,初回恒都,有皇室血脉

    墨越:瑞皇表兄,墨家家主,墨氏钱庄东家

    墨梓落:墨家少爷,主理墨氏盐场

    墨岚荟:墨家小姐,主理墨氏茶舍

    方苜言:墨越外甥,墨家表少爷,主理墨氏丝帛,喜欢婵儿,用情简单明媚

    琅邪:赤华兵器行掌柜,实为隐尘轩护卫

    槿煞:赤华兵器行少主,立志追随堵辙

    湛启冠:杳魔宫前任宫主,已同夫人避世,与堵观、堵菱有同门之谊

    湛暮宵:湛启冠儿子,杳魔宫宫主,在婵儿以堵婵身份跌落悬崖时,对其许下非卿不娶的诺言,后得知婵儿即堵婵,两人倾心相许

    合峥、寂翎、焦鹰、宇阶:湛暮宵侍从

    奕北:慈岸寺方丈,得道高僧,以内力毁掉引起江湖纷争的藏宝图

    般若:奕北弟子,修为深厚,年轻一辈之翘楚

    奕深:奕北师弟,悲悯世人,有“医仙”之称

    丁率:太乌门掌门

    倪旭尧、楚白、孟子骞:丁率弟子

    柳灵:孟子骞未过门妻子,医女姑娘

    显皇:维国皇帝

    哥盛:维国三皇子,嫡长子

    荀其:维国五皇子

    茹公主:显皇三妹

    南影:夜国韬皇与茹公主儿子,夜国二皇子

    莫公主:显皇四妹

    左丘禹:莫公主儿子,左丘小王爷,与荀其相交莫逆

    赫连滨:堵菱/赫连菱义兄,维国明郡王

    耶律籍:赫连滨侍卫

    空临:赫连滨侍卫,实为恭王原夏侍从,孤国骑都尉

    赫连嘉露:赫连滨女儿,赫连郡主/嘉露郡主

    拓跋献:拓跋家家主,与堵观、堵菱有同门之谊

    拓跋雅布:拓跋公子,倾慕婵儿,因与湛暮宵的兄弟情义隐藏自己感情,退守兄长身份照顾婵儿

    拓跋月:拓跋雅布三妹,有“草原之花”之称

    景皇:易国皇帝

    岫羲:易国大皇子,嫡长子,人尽皆知喜好男子,因婵儿找回自己,为她甘愿放弃江山隐居

    流宸:岫羲身边亲近之人,是举栈钱庄幕后东家

    岫远:易国二皇子,文采出众,向往田园生活

    岫曜:易国四皇子,待人谦和有礼,实则极具野心,为夺帝位不择手段

    琇燕:易国五公主,与侍从长鹰相恋

    岫煊:易国六皇子,德才兼备

    孙酌酌:景皇妹妹镜公主的女儿,二皇子妃

    水起:易国将军,一代名将,功高震主,无端获罪而亡,与堵观、堵菱有同门之谊

    常砢:易国将军,暗算恭王原夏,后被赫连菱所杀

    常嬗/尚可儿:常砢女儿,将军帮少主

    舒绍:易国太傅,喜权势,为权势不惜陷害自己的儿子

    舒右:舒家大公子,三岁开始熟读各类兵书,将才

    玉扬:易国乐磬侯,易国史上年纪最轻被封侯的人,实为恭王原夏侍从,孤国越骑校尉风玉扬

    闪电狐:江湖有名杀手,实为恭王原夏侍从弓狐

    关洲:漠阁阁主,江湖第一高手,救下坠崖的婵儿,收婵儿为徒

    关沭:关洲儿子,漠阁小阁主

    唐胤:关沭朋友,实为恭王原夏侍从

    龙公子:漠阁中人,实为恭王原夏侍从龙幽残,默默倾慕与守护婵儿

    尤幻:星坛尊主

    单潇:星坛北门主,实为恭王原夏侍从,孤国射声校尉慎潇,与婵儿因箫曲定情,视婵儿为自己的生命

    伏桓:星坛斗门主

    柒蕊:尤幻弟子,星坛七门主,与伏桓关系不睦

    尤婉晴:尤幻女儿,星坛星门主

    廖威:橘焰山庄庄主

    廖晨:橘焰山庄二少爷

    廖午:橘焰山庄三少爷

    廖夕:橘焰山庄四小姐

    韬皇:夜国皇帝

    略:夜国大皇子,忌惮南影,派人暗中追杀

    江颜沛:夜国司马,大皇子略的支持者

    狄虬:江颜沛义子

    曲瀚殇:连涩谷谷主,身负国仇家恨,借婵儿欲成大业,却在谋算中日渐失落真心

    蒙本:连涩谷二谷主

    凝烟:连涩谷三谷主

    曲月淮:曲瀚殇弟弟,连涩谷四谷主

    田千立:槿煞义兄,连涩谷七谷主,真实身世其实是...喜欢婵儿,承诺照顾她一生

    君莨儿:连涩谷七位谷主的义妹

    黄更:兆旭镖局局主

    辛谱谱:黄更义子,极具天资,兆旭镖局二局主

高手榜

    壬寅年六月,天下初定,历乱世之战,江湖排名有颠覆。今举栈钱庄宸老板凭各国内幕消息,书新版高手榜一簿,有隐居世外、捉摸不定者,暂不列入,偏差难免,海涵则个。涉密有剧透,限内部传阅,恕不对外公布。特别需要者,银子来换啊~(果真是生意人本性T.T)

    <六国排名>

    第1位:关洲(湳国/漠阁/阁主)

    第2位:奕北(恒国/慈岸寺/方丈)

    第3位:江颜沛(夜国/朝堂/司马)

    第4位:拓跋献(湳国/拓跋家/前任家主)

    第5位:堵观(孤国/隐尘轩/轩主)

    第6位:湛启冠(恒国/杳魔宫/前任宫主)

    第7位:尤幻(夜国/星坛/尊主)

    第8位:赫连滨(湳国/朝堂/德皇)

    第9位:黄更(夜国/兆旭镖局/局主)

    第10位:奕深(恒国/慈岸寺/医仙)

    第11位:般若(恒国/慈岸寺/弟子)

    第12位:钟离子(孤国/东山钟离苑/家主)

    第13位:丁率(恒国/太乌门/掌门)

    第14位:廖威(湳国/橘焰山庄/庄主)

    第15位:薛池(孤国/隐尘轩/侍卫)

    第16位:空临(湳国/拓跋家/大姑爷)

    第17位:曲瀚殇(夜国/连涩谷/谷主)

    第18位:车狼武(孤国/居胥寨/寨主)

    第19位:申珞(孤国/隐尘轩/侍卫)

    第20位:陈鸥(孤国/隐尘轩/侍卫)

    第21位:蒙本(夜国/连涩谷/二谷主)

    第22位:风玉扬(湳国/拓跋家/三姑爷)

    第23位:狄虬(夜国/朝堂/江颜沛义子)

    第24位:慎潇(孤国/恭王府/侍卫)

    第25位:井护(孤国/朝堂/侍卫)

    第26位:拓跋雅布(湳国/拓跋家/家主)

    第27位:舒绍(易国/朝堂/太傅)

    第28位:伏桓(夜国/星坛/门主)

    第29位:罗洞(孤国/朝堂/侍卫)

    第30位:柒蕊(夜国/朝堂/江颜沛义女)

    第31位:曲月淮(夜国/连涩谷/四谷主)

    第32位:湛暮宵(恒国/杳魔宫/宫主)

    第33位:岫羲(易国/朝堂/大皇子)

    第34位:关沭(湳国/漠阁/小阁主)

    第35位:倪旭尧(恒国/太乌门/弟子)

    第36位:堵辙(孤国/隐尘轩/小轩主)

    第37位:合峥(恒国/杳魔宫/侍卫)

    第38位:黄峰(孤国/婵媛公主/侍卫)

    第39位:戚梵(恒国/朝堂/轻车都尉)

    第40位:自在(恒国/慈岸寺/弟子)

    第41位:云雾(孤国/婵媛公主/侍卫)

    第42位:何其狂(湳国/弓箭世家/弟子)

    第43位:单于贡(维国/朝堂/羌南王)

    第44位:辛谱谱(夜国/兆旭镖局/二局主)

    第45位:宸(易国/举栈钱庄/东家)

    第46位:塔卡(维国/朝堂/羌北王)

    第47位:南影(夜国/朝堂/二皇子)

    第48位:薛风(孤国/隐尘轩/侍卫)

    第49位:元千(夜国/连涩谷/五谷主)

    第50位:寂翎(恒国/杳魔宫/侍卫)

    第51位:弓狐(孤国/恭王府/侍卫)

    第52位:琅邪(恒国/赤华兵器行/掌柜)

    第53位:安六(孤国/甫王/侍卫)

    第54位:原涵(孤国/朝堂/甫王)

    第55位:司泽(孤国/居胥寨/侍卫)

    第56位:尤婉晴(夜国/星坛/少主)

    第57位:廖晨(湳国/橘焰山庄/二少爷)

    第58位:展朋(维国/朝堂/东北经略)

    第59位:俞冠军(孤国/隐尘轩/侍卫)

    第60位:舒右(易国/朝堂/太傅大公子)

    第61位:水辞(夜国/连涩谷/七谷主)

    第62位:唐胤(孤国/恭王府/侍卫)

    第63位:郭夜(湳国/江湖/剑客)

    第64位:耶律籍(湳国/朝堂/侍卫)

    第65位:龙幽残(孤国/恭王府/侍卫)

    第66位:婵儿(孤国/朝堂/婵媛公主)

    第67位:悠然(恒国/慈岸寺/弟子)

    第68位:阿莱(湳国/拓跋家/侍卫)

    第69位:君吟(孤国/甫王/侍卫)

    第70位:白春(夜国/连涩谷/杀手)

    第71位:杨信(孤国/甫王/侍卫)

    第72位:焦鹰(恒国/杳魔宫/侍卫)

    第73位:廖午(湳国/橘焰山庄/三少爷)

    第74位:乌冕(孤国/隐尘轩/侍卫)

    第75位:钟离阳邈(孤国/东山钟离苑/少主)

    第76位:颜武(孤国/甫王/侍卫)

    第77位:孟子骞(恒国/太乌门/弟子)

    第78位:铁阴(孤国/婵媛公主/侍卫)

    第79位:宇阶(恒国/杳魔宫/侍卫)

    第80位:柒鸿(孤国/婵媛公主/侍卫)

    第81位:寻灭(孤国/隐尘轩/侍卫)

    第82位:荣逸(孤国/居胥寨/侍卫)

    第83位:槿煞(恒国/赤华兵器行/少主)

    第84位:随缘(恒国/慈岸寺/弟子)

    第85位:倪圣修(恒国/江湖/刀客)

    第86位:江若雪(夜国/“流”/特使)

    第87位:拓跋花(湳国/拓跋家/大小姐)

    第88位:郎渡(孤国/东山钟离苑/侍卫)

    第90位:荣睿(孤国/居胥寨/侍卫)

    第91位:赫连嘉露(湳国/朝堂/嘉露公主)

    第92位:凝烟(夜国/连涩谷/三谷主)

    第93位:音音(夜国/连涩谷/六谷主)

    第94位:商秦(夜国/连涩谷/杀手)

    第95位:公冶嬛嬛(湳国/弓箭世家/少主)

    第96位:楚白(恒国/太乌门/弟子)

    第97位:拓跋月(湳国/拓跋家/三小姐)

    第98位:花忘秋(夜国/连涩谷/杀手)

    第99位:君莨儿(夜国/连涩谷/八谷主)

    第100位:常嬗(易国/将军帮/少主)

第一章 恭王府

    丙申年三月,孤国——

    卯时,天刚蒙蒙亮,整个孤都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尚有半个时辰早集才开市,于是当几个人骑马护着一辆马车穿过市集,便显得格外扎眼。

    路边馒头铺的张婶打开门泼出一盆水,心里想着,这么好看的一辆马车,大清早地就赶路,难道是哪家的小姐要嫁人不成?随即又摇摇头,自己这几天正为女儿出嫁的事而发愁,可也不能看谁都像要嫁娶啊!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多卖出几屉馒头。

    马车里的人自是不会知道馒头铺张婶的想法。

    不过听到了泼水的声音,车里一个白衣少年伸个懒腰,掀开车窗帘向外瞟了一眼,眼看马车就要穿过市集,向着官员乃至皇亲集聚的内城而去,顿时很精神地开口说道:

    “再有盏茶时间就该到了吧……乌冕,先去王府报个信儿。”

    “是,公子。”马车右侧一人应道,而后策马先行。

    ~~~

    孤国是五国中面积第二大的国家,繁盛程度却胜过幅员辽阔的维国,与面积第三的恒国相若。自从贤皇结束孤国的内乱,渐渐开创出盛世局面,接下来当今宣皇更是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各郡百姓生活富足。

    要说有什么缺憾,就是孤国皇室血脉略显单薄。

    贤皇允皓有三子。宣皇原昭即贤皇次子,这一年三十五岁,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怡轩。贤皇同皇后离世时,第三子原涵尚在襁褓,因此原涵自幼便被贤皇长子恭王原夏接进了恭王府,由长兄长嫂抚养长大。

    说起恭王原夏,他是个极具军事天赋的文武全才,只可惜在五年前与易国交战时被易国将军常砢暗算而以身殉国。恭王妃赫连菱以郡主身份嫁入孤国,是个重情女子,再加上草原长大的她骨子里有种好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不甘心心爱的人为小人算计而亡,便孤身潜入易国刺杀了常砢。易国景皇以此为借口,威胁要对孤国宣战。赫连菱不忍连累孤国子民,在宣皇面前自(分隔符)杀谢罪。于是偌大的恭王府只剩下贤皇幼子甫王原涵与恭王独女小郡主婵儿相依为命。

    维国皇室分支众多,本来死掉一个郡主也不算是多么大不了的事,但易国没有事先打听清楚这赫连菱的身份就敢于对其宣战却着实荒唐。要知道,在维国皇室里面有一分支是战功显赫,被先皇圈地封王并承诺其子孙三代无条件免死的。而那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数十年的怀王赫连帆正是赫连菱的父亲。也就是说,赫连菱几乎是维国所有郡主中身份最尊贵的。若不是本已功高震主引起显皇猜忌,担忧家族受连累,五年前怀王赫连帆之子、赫连菱的兄长明郡王赫连滨就要挥兵南下讨伐易国。但饶是赫连家没有动手,易国这几年也不得不谨慎布防,只因正北面与之所接壤的维国拓跋家是赫连家的世交。而另一层不为众人所知的关系则是拓跋家上一代的家主拓跋晖与赫连菱的生母实乃一对师兄妹。

    虽然几国之间暗潮涌动,但总的来说是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彼此相安无事。

    ~~~

    再说孤都的一个巷落之中,乌冕已在一座气派、雍容的宅邸前跳下马来,上前扣了几下门环。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缝,两个门卫走了出来。乌冕很客气地抱拳说道:

    “在下乌冕,奉我家堵辙公子之命前来,接郡主的车队正在路上,稍后便到,请问郡主何时可以起程?”

    “原来是堵公子的人到了。王爷和郡主吩咐过,公子的人一到即请进府。您跟我来吧。”一个门卫更客气地回答。

    “如此有劳了。”

    府门重新关上,门上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恭王府。

    ~~~

    王府里一个清静的小园中,有个女孩坐在床上,透过纱帐向正对的窗外看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郡主,您醒了吗?奴婢要进去了。”门外一个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进来。

    “嗯,进来吧。”

    “郡主,今天隐尘轩的人就要来接您了。”小丫头服侍着女孩梳洗,嘴却没闲着,“奴婢和小娆收拾了一些要带的衣服、首饰,您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你们都知道我喜欢什么,想必错不了。”女孩笑笑说。

    “郡主,隐尘轩的人来了。”又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道,“好像是先来了一个报信的。”

    “嗯。小娆,你去告诉王爷,我这就过去。西桃,我们动作快一点。”

    “是。”两人齐声道。

    ~~~

    收拾好行装,女孩和西桃主仆二人穿过庭院向正堂走去。

    待看清正堂内坐着的人的身影,女孩有些惊喜地加快了脚步。

    “辙哥哥!”

    “婵儿。”其中一个人转过身来,正是清早马车里的那个白衣少年。

    “三皇叔,早。”女孩对另一人道。

    “嗯,今儿早膳都是你喜欢的东西,快坐下吃吧。”那年轻男子宠溺地道。

    “我对咱们之间的称呼还是不习惯啊。”名叫堵辙的少年皱皱眉,看向年轻男子说道,“婵儿叫你三皇叔,你却让我叫你原涵兄。”

    “我和婵儿本才相差四岁,和你更只差两岁,你同我没有血缘关系,何必讲那些虚礼?再说我和婵儿之间除了叔侄的辈分,其实也是兄妹之情更多些。”不用说,年轻男子便是甫王原涵了。

    “呵呵。”婵儿笑了笑,看向堵辙,“怎么今年舅舅让你亲自来了?不怕有人找你的麻烦吗?”

    “当然是有所倚仗才放心叫我来啊。更何况我在江湖露面也不多,没什么人认得我。”

    “那就好。”

    ~~~

    隐尘轩位处孤、恒、易三国交界之处,但属于孤国领地。两代轩主一贯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的宗旨,而且两代轩主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虽然隐尘轩创立只数十年,却也没人敢去招惹。

    然而十年前一张谣传是恒国速亲王留下的藏宝图被轩中一位前辈得到,江湖中人得知,似乎忘记了隐尘轩的厉害之处,纷纷前去争抢。但暂不提隐尘轩位置隐蔽,只有不到一成的人真正接近隐尘轩的外围。就说那些找到了隐尘轩的人,在那天然形成的雾气笼罩下,竟没有人通过外围进入,逃出去的也是少之又少。

    江湖中人慢慢形成了一个默契:遇到隐尘轩的人宁错杀也不放过。说是为那些莫名其妙死掉的人报仇,实际上还不是觊觎藏宝图中的宝藏。

    不过十年来隐尘轩轩主堵观都没有去找过宝藏。轩中众人也只是听说宝藏不仅有当年速亲王为夺权准备的大量金银、武器,还有曾经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刀客纳切留下的武功秘笈。以隐尘轩的地位和实力,根本不在乎这什么宝藏,但如果把藏宝图拿出来,一是没有人相信真假,二也怕引起江湖纷争。于是这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速亲王和隐尘轩的人还算是亲戚,就算隐尘轩得到那份宝藏,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亲戚关系江湖中人并不知晓。

    当年恒国默皇影棫只是三皇子默亲王的时候,二皇子速亲王就和他有过争斗。而后三皇子即位,速亲王却仍不死心,一心想夺权。恒皇的掌上明珠、两位皇子的十一妹馝妸公主羽妸是支持三皇子即位的,而且在三皇子对二皇子的反击中帮了很大的忙,速亲王的皇位之争终以失败告终。后来馝妸公主嫁给了隐尘轩的第一代轩主,而隐姓埋名于江湖,他们的儿女分别即是隐尘轩现任轩主堵观,以及名义上是赫连帆之女赫连菱、实则是其义女的堵菱。

    这么看来,如果是隐尘轩得到宝藏,那位速亲王泉下有知定然气愤非常。

    ~~~

    用过早膳,原涵送堵辙和婵儿一行走出王府。堵辙牵着婵儿踏上马车,回身对原涵笑着说:

    “原涵兄,送到这就行了。我会照顾好婵儿。”

    “嗯。代我向令尊问好。”

    “这一个月我不在,你们费点心照顾好王爷。”婵儿对西桃、小娆说完,又看向原涵,“我走了。”

    “不用担心我。好了,你们路上小心!”

    “嗯。走吧!”堵辙对几人吩咐道。

    ~~~

    傍晚时分,马车行至孤都北城门,乌冕在马车旁请示道:

    “公子,我们是在城内找间客栈休息,还是连夜赶到冀城?”

    “再有两个时辰城门恐怕就要关了,加把劲赶路吧。”堵辙掀开马车窗帘,看了一眼天色,吩咐道。

    “是。”乌冕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又对其他人喊道,“加速赶路。”

    “辙哥哥还是有些担心吧?不过到了冀城就松口气了,对不对?”

    “嗯,冀城虽然距隐尘轩还有两天的路程,不过到底是奎叔叔的势力范围了。”

    ~~~

    霍奎,是堵观手下十二大侍卫之一,也是孤国最大的大米供应商。几年前十二人之中有八人先后分散在了隐尘轩周边孤、恒、维的几个小城,他们隐藏了本来身份,表面上在城中混得风生水起,暗里则是打探江湖上的消息,忠心守护着隐尘轩。而另外四人仍然留在轩内保护堵观父子,并辅助处理一些轩中事务。江湖中人除极少数外,都只知道留守隐尘轩那四人,并不清楚其他八人的讯息。

    ~~~

    路途中,堵辙给婵儿讲了一些有关其他几位侍卫的事情,很快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进了冀城,马车又行驶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堵辙先跳下马车,然后扶婵儿走了下去。由于恭王与王妃均离世,这五年来每年三月堵观都会派人接婵儿过去小住一月。这霍府婵儿也已踏足几次,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乌冕走到大门前,敲了敲门。过了片刻,一个略显懒散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什么人啊?”话音刚落,一人探出头来,看到乌冕,马上换上一副恭谦的表情,行礼道,“乌冕公子。”

    “嗯。”乌冕淡淡应了一声,说道,“去跟霍爷说,我家公子和婵儿小姐来了。”

    “是是,您稍等。”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笑着迎了出来,豪迈的声音同时响起:

    “霍奎不知道小轩主和郡主到了,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奎叔叔多礼了,该是侄儿说声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

    “哈哈,我吩咐了厨房去准备些酒菜,还请小轩主和郡主赏光。”

    “好,我们也不客气了。”堵辙和婵儿对视了一下,笑着说道。

    几人落座没多久,底下人已陆续摆上了很丰盛的菜肴,还有一壶好酒。婵儿只是喝了一小杯以示敬意,便静静听堵辙和霍奎边喝边聊。

    “前些日子我手下的人发现有几拨江湖中人涌进了冀城,我看他们多半是在打藏宝图的主意,小轩主这路上不一定安全,属下明早派人沿途护送吧。”

    “没事,有乌冕、寻灭带着薛风三兄弟,谁敢上前惹事,必是有死无生。”堵辙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哦?薛风、薛雷、薛雨这三个小家伙有了很大的进步么?”

    “这么说吧,每次他们三个联手,池叔叔都不得不全力以赴。”

    “这样的话我倒可以放心了!呵呵呵。”

第二章 隐尘轩

    经过一夜的休息,堵辙、婵儿等人除了在酒楼吃饭,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天后,几人便接近了隐尘轩外围覆盖着天然雾气的区域——隐雾林。

    “婵儿,这隐雾林我也陪你走过几次了,怎么样,能认得进去的路吗?”堵辙有些期待地看着婵儿。

    “我想试一下。不过你别离开,好不好?”

    “嗯,我就在后面跟着。”堵辙点点头,又对外面几人吩咐道,“小非,你把马车赶回去,告诉轩主我和婵儿小姐这就到了。”

    “是,小轩主。”

    待马车离去,婵儿率先走进了雾中,堵辙、乌冕、寻灭几人则是跟在后面。

    婵儿按照记忆中堵辙教的辨识道路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堵辙就笑嘻嘻地跟着她走,并不说话。在拐过两棵树、踏上另一条小路的瞬间,堵辙突然伸手抓住婵儿,随即又用左手捂在了她嘴上。

    婵儿只好任堵辙把自己固定在怀里,不再动弹,很自然地向前一瞥,却隐约看到了几个人的身影,不像是隐尘轩的人啊。不过看起来他们并没有和小非碰到面,是刚闯出一片浓雾,出现在这条小道的。

    待他们走得更远一些,堵辙才放开婵儿,皱了皱眉。

    “担心他们闯进去?”婵儿轻声问。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你也知道,我很少在江湖上表露身份,可偏偏那些人里就有一个认识我的。”

    “很麻烦吗?”

    “嗯,他是这两年名声盛起的刀客,恒国的倪圣修。他倒不是我的对手,但真要解决有些费时间。”

    “公子,让我们去对付他们。”乌冕说道。

    “他们一行不过十来人……”堵辙思忖了一瞬,转头看向薛风三兄弟,说道,“薛风、薛雷、薛雨,交给你们了。”

    “小轩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语毕,三人已冲向前去,身影如同鬼魅一般。

    “你要擒住他们吗?”

    “是啊,总不能放他们在这儿自生自灭,到时出了事还不是怪在咱们隐尘轩头上。至于该如何处理他们这种费神的事,还是让爹来决定吧。”

    “可是他们有将近十个人呢。”

    “傻丫头,再多几个也没问题,你等着看吧。哈哈!”堵辙信心十足地说。

    “那我们在这儿等?”

    “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还有别的路?”

    “通往孤国、恒国、易国的路各有一条。早晚都要让你知道。今天就先带你去认通着易国的路吧,不过可是要兜个大圈子了。”

    ~~~

    绕了好大一圈,当一行人抵达隐尘轩主殿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

    “辙儿,小非都回来多久了!我还以为你把婵儿拐到哪儿去了。”隐尘轩轩主堵观走出来,故意板着脸说道。

    “舅舅。”婵儿行了个礼。

    “好,好。来,让我看看。嗯,一年没见,又变漂亮了啊。”

    “舅舅您别取笑人家。”

    “呵呵。”

    “爹您就偏心,看见婵儿来了,也不问问我遇到什么麻烦没有。”

    “你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呢?我用问吗?”

    “……”堵辙无语地看了堵观一眼,突然问道,“薛风三兄弟回来了吗?”

    “嗯?他们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遭了,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他们还没回来,难道出事了?”堵辙一惊,就要转身出去。

    “等等,怎么回事?”

    “我们碰到有人闯进了隐雾林,我让他们三兄弟去抓那些人回来。是我疏忽了,也许不止那一拨人……”

    “既然他们三兄弟出马都棘手,看来也该让你池叔叔伸展一下筋骨了。”

    “爹……”堵辙掩饰不住笑意,说道,“我这就过去找他。”

    “要小心啊!”即使知道那位隐尘轩第一护卫——薛池的厉害,婵儿还是对堵辙三人喊了一句。

    ~~~

    半个时辰过去,仍不见堵辙等人回来,婵儿有些坐立不安地在园子里踱起步来。

    “小姐,您一路也累了,轩主吩咐奴婢服侍您休息……”

    “辙哥哥还没回来,我怎么放心休息呢?”婵儿摇摇头,又道,“佩绮,他们一定没事对吧?”

    “小姐别担心,小轩主的武功与去年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奴婢去门口看看,说不定他们已经回来了……”

    “是回来了。”堵辙笑着走过来,说,“原来我的婵儿这么担心我啊。”

    “你没事吧?”婵儿欣喜地看向堵辙。

    “小轩主。”佩绮单膝下跪道。

    “嗯,起来。”堵辙看了佩绮一眼,又对婵儿说,“我没什么,就是薛风他们三个受了点伤。”

    “你们把那些人都抓住了?”

    “是啊,你知道有多少人打藏宝图的主意呢?只今天就有三十几人!”

    “他们是商量好一起来的吗?”

    “应该是吧。要不是池叔叔亲自出手,光靠我们的确很难控制住局面。”堵辙眼神有些黯然。

    “哥哥……”

    “好了,先不说这个。你这会儿要休息吗?”

    “我没那么娇弱,不用休息也行的。”

    “那你跟我来。”

    “嗯?”

    “跟着来就是了。”

    堵辙拉着婵儿停步在了堵观所住的隐水榭外,堵辙看见婵儿疑惑的目光,便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们去听墙角。”

    “敢情是舅舅把你赶了出来,你怕被他发现会挨骂,才拉我来作陪?”

    “嘿嘿。”堵辙讪讪地笑了一下,“爹那么宠你,看见你就不会责罚我了。”

    “好了,算我怕你了。”看着堵辙期待的表情,婵儿接口道,“我也有些好奇,走吧。”

    ~~~

    两人绕到旁边没有侍卫的地方,先后翻过了墙,向隐水榭中心堵观的书房走去,蹲在了窗下。只听见屋内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这下轩主对晚辈的身份没有疑问了吧?”

    “不错。这的确是我和你们老宫主约定的暗号。没想到十五年不见,他竟然带着夫人归隐了。看来想再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堵观的声音顿住了,似乎陷入了回忆。

    而那个年轻男子并没有出声打扰。过了片刻,堵观又开口问道:

    “这样说来,这三年杳魔宫之所以淡出江湖,是因为你家公子接任了宫主之位?”

    “是的。老宫主和夫人在三年前把一切事物交给了公子处理。经过这段时间,公子已经彻底征服了宫内心思各异的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杳魔宫新一任宫主。两个月后,这个消息将传遍江湖。之后再过一月,我们便会正式邀请江湖上一些有名望的人前往相聚。公子知道轩主和老宫主是世交,所以特令晚辈前来相告。至于倪圣修那些人……晚辈是在路上被他们拉进去的。晚辈只想不惹麻烦,和他们顺路前来,并没有别的意思。”

    “呵呵,我明白。放心回禀你家公子,就说我祝贺他接任杳魔宫宫主之位,并且两个月之后让我儿子代我前去相聚。既是世交,也该让小辈们见见不是?”

    “是,晚辈一定转达。那晚辈先行告退。”

    “辙儿。你也听到了,还不送送贵客?”堵观忽然对着窗外提高了声音说道。

    “爹……”堵辙苦笑着站起身,“又被您发现了。”

    婵儿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看了屋内两人一眼。

    “不,这次要不是你把婵儿拽过来,爹还真不会注意到。你有了这样的进步,爹也可以放心让你去江湖上闯荡一番了。”堵观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慰地说道。

    “多谢爹赞赏!这位是……”

    “在下寂翎。见过堵公子、二小姐。”那年轻男子行礼道。

    婵儿没有多做解释,微笑还了一礼。

    “爹,那我送寂翎兄出去了。”

    “嗯。”

    “晚辈告辞。”

    “婵儿。晚些日子回王府吧。”那两人出去以后,堵观叫住婵儿说道。

    “您要我做什么吗?”

    “舅舅想让你陪辙儿一起去趟杳魔宫。好吗?”

    “我听辙哥哥说过我们和杳魔宫的关系,是很想去见识一下。只不过……您也知道我的武功有限,我担心自己拖累他。”

    “有舅舅在,两个月保准让你脱胎换骨。”

    “舅舅……”婵儿忍不住笑了出来,“您说话好像江湖郎中。”

    “呵呵。”堵观自己也笑了起来。

    “好,我答应您,和辙哥哥一块去。您可是要耐心教我了。”

    “哈哈,好!”

    ~~~

    用过晚饭,堵辙来找婵儿。

    “就是这样,所以这两个月我都要跟着舅舅练武呢。”

    “爹亲自教你武功?嗯,那你可要用心学了。不知道我的婵儿天赋有多高。”堵辙眨眨眼睛,喃喃自语道。

    “你再跟我说说杳魔宫的事吧。我们两家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说来话长啊。隐尘轩第一任轩主堵祥,我的爷爷、你的外公……他曾经在杳魔宫住过,和当时杳魔宫的宫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之后为了报父仇,爷爷以杀手的身份踏入江湖,也算是叛出了杳魔宫吧,但是他没有错杀过好人,而且在创立隐尘轩之前已经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了,因而隐尘轩一度在江湖上有着很高的地位。

    恒国的馝妸公主,因为卷入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之争,被二皇子重伤而中了毒,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武功堪称江湖第一的前辈阙老的弟子。

    阙老之前已经有三个徒弟,一个是维国拓跋家族的人,啊,就是上一代家主拓跋晖;一个医术高超的女弟子巴雪;第三个弟子,湛天来,则在这之前已和杳魔宫宫主束瑶梅、馝妸公主三人彼此结识。”

    堵辙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在这以后,公主涉足江湖而认识了爷爷。待各国战乱结束时,默皇影棫对外宣布了馝妸公主病逝,默许公主隐姓埋名嫁与爷爷,这才有了我爹和姑姑,也才有了咱们俩。”

    “他们一定历经很多波折。一个为报仇过着刀光剑影的日子,一个被自己的哥哥打伤,出生的背景不同,却同是伤心之人。他们最后可以归隐江湖,过着平静的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婵儿有些向往地说道。

    “是啊。我听爹讲祖辈们的事,就觉得好像一个个美妙的传奇。姑姑自小生长在怀王府,后来又嫁给了恭王姑父,远离江湖,所以几乎不认识杳魔宫的人。我爹不一样,他和杳魔宫有过一些往来。”

    “哦。”

    “刚才说的阙老的第三个弟子湛天来,则是和杳魔宫的宫主束瑶梅相爱,进而成亲。一边爷爷和杳魔宫宫主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另一边湛天来和奶奶又是师兄妹,这样亲近的关系,子孙不是世交才怪呢。”

    “我明白了。你说这个小宫主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怎么知道……但是希望是朋友吧。”

    ~~~

    第二天开始,婵儿便跟着堵观学习武功了。

    隐尘轩的武功是十分精妙的,身形看似轻盈,动作看似简单,好像没什么厉害之处,但是无论是攻击或防御都是无懈可击。当然了,这是要在一个人有一定的武功水平的前提下实现的。而婵儿有着原涵所教的内功基础和不错的轻功,正符合修习隐尘轩武功的条件。

第三章 同路人

    两个月很快过去,这一天上午,堵观把堵辙叫到了隐水榭。

    “辙儿,来看看你这个妹妹武功长进如何。”

    “要我和婵儿过招?”

    “不错,你可别小瞧她。唔……拿出你六成的功力。”

    “真的可以?”堵辙瞪着眼睛看向婵儿。

    “嗯。”婵儿轻轻点了下头。

    堵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着堵观的话冲了上去。婵儿右手持剑,堵辙却不用武器,在这一点上她有着优势,而且堵辙只用六成的功力,两人愣是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难分高下。这之后,婵儿渐处下风,但从堵辙惊讶却包含宠溺的眼神,婵儿意识到自己已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好了,就到这儿吧。”堵观欣慰地看向他们。

    “爹。婵儿简直是我们的骄傲呢。”堵辙笑着说,“再给她十年的时间,江湖上就少有人能伤到她了。呵呵!”

    “不错。而且婵儿为了不让你受伤,还藏了一手哟!”

    “啊?”

    “这样我也可以放心把她交给你了。”堵观和堵辙对视了一下,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嗯。有我在,不会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堵辙也没追问,认真地说道。

    “好!不过婵儿怎么说也是孤国的郡主,皇室的金枝玉叶,这样在江湖上出现,让她皇帝叔叔知道也不好……”堵观想了想,又说,“对其他人,就说是爹的小女儿,堵婵吧。”

    “我知道了。”

    堵辙和婵儿走出隐水榭,婵儿突然想起什么,说道:

    “这次让我骑马好吗?在王府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一出门就有马车等着。”

    “好。姑姑是草原上长大的,原涵骑射功夫也好得很,你的骑术我不用怀疑。”

    “对了,这次既然是去恒国,我们是不是要走第三条路?”

    “是啊。”

    “你准备带谁一块去?”

    “乌冕和寻灭从小跟着我……你是女孩子,带上佩绮正好照顾你的起居。至于其他人……”

    “小轩主,请让属下随您和婵儿小姐前去。”堵辙话说到一半,却见薛风三兄弟走过来,单膝跪地,齐声恭敬道。

    婵儿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诧地看向堵辙。要知道,薛风、薛雷、薛雨三人本是亲兄弟且均为薛池的义子,除了轩主堵观的命令,他们从不轻易离开隐尘轩。

    “上次属下三兄弟陷入重围,多亏小轩主奋不顾身上前相助,如今小轩主踏足江湖,一路风险未知,属下甘愿追随。”薛风说道。

    “属下甘愿追随。”薛雷、薛雨也齐声道。

    “好,那你们也别小轩主、小轩主的叫了,就像乌冕他们一样,叫我一声公子吧。”

    “是,公子。”

    “好了,都起来吧。本来爹让珞叔叔陪我们去,现在又有了他们三个,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堵辙接着对婵儿说道。

    “申珞叔叔吗?”

    “是啊。而且珞叔叔一去,他的义女蓉湘必定同去,你们也可以就伴了。”堵辙说到蓉湘的时候瞟了薛雷一眼,而薛雷眼中也闪过一抹惊喜。

    ~~~

    于是三天后,堵辙等一行人纷纷骑马而行,出发前往杳魔宫所在的贝城。

    几人穿过隐雾林,到了孤国边界。在即将进入恒国边境一个小城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申珞说道:

    “小轩主,前往杳魔宫的江湖中人必不在少数,而这里离琅邪的势力范围又尚有些距离。为了避免惹人注意,我们还是隐藏身份,低调行事吧。”

    “珞叔叔说的是。我也正有此意。我们不妨借着去贝城探亲的名义,扮作一家人。”堵辙说着,扫了乌冕等人一眼,“不得已要出手的话,你们几个尽量不要用轩内的武功。”

    “是,公子。”

    “还有,对外称是一家人,这称呼也要改一改才行啊。”堵辙若有所思地说,“婵儿是我妹妹。珞叔叔是长辈,那就是我们的三叔了。蓉湘是三叔的义女,薛风、薛雷、薛雨又是池叔叔的义子,便是我们的师兄妹。”

    “公子……”薛风正打算说些什么。

    “你们不是想逼我下命令吧?”堵辙半开玩笑地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

    “是。”

    “佩绮,‘小轩主’可别再叫了,你也随他们叫一声公子吧。”婵儿补充道。

    “是,小姐。”

    “好,那我们这就进城去。”堵辙说着,率先策马向前。

    就这样,一行十人边游山玩水、边赶路,于第十天抵达了恒都北面的耀城。再一直向东,两日便可行至贝城。

    ~~~

    酉时,几人到了耀城城西,决定找个客栈休息一晚。看着街边有间生意兴隆的酒楼——悦顺楼,堵辙当先走了进去。

    “几位,里面请!您是要住下吧?”小二眼尖,看到了门外面酒楼的两名仆役正在栓马。

    “给我们准备六间上房,再来三桌酒菜,看着来几样你们这儿有名的菜,酒一定要好的。”

    “是是。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准备。”

    十人才落座,又有一队人马来到酒楼门前。

    “小二!”走在前面的年轻男子身旁的一名随从开口道,“给我们准备七间上房,三桌酒菜,好酒好菜尽快上来!”

    “……是,几位稍等,酒菜马上就来。”小二听到接连两拨人的要求几乎相同,愣了一瞬方才应道。

    “这些人看起来出身不凡,又是江湖中人,接下来我们恐怕和他们一直同路了。”蓉湘低声说道。

    “这酒楼平日大概很难同时住进二十几人吧。”申珞似笑非笑地接道。

    “二哥,我们坐这边吧。”一名身着红衣的美丽少女对走在前面的年轻男子笑着说。

    “也好。”

    于是这兄妹两人和另一名少年在一桌落座,他们身后七人才又分两桌坐下。

    “二哥,还有半个月才到相聚之期,我们何必这样连日赶路?”那名红衣少女有些撒娇地说。

    “夕儿,你可知道这杳魔宫和维国拓跋家族的关系很是亲密?”

    “我听爹说起过,他们暗中常有往来。”

    “这就是了。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既是有意亲近拓跋家族,那便不好怠慢了杳魔宫。”

    “哦。”

    这兄妹二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堵辙等人自然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和拓跋家族吗……”堵辙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重复着。

    “三弟不是和你们一起到这儿与我汇合么,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他的影子?”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突然问道。

    “他……”

    “阳邈哥哥,你不知道,我三哥他……他看上了个女孩子!”红衣少女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兴奋地抢过了她二哥的话。

    “哦?三弟追女孩子去了?”那少年摇摇头,轻笑了一声。

    “是真的!不信你问二哥。”

    “咳咳……阳邈,夕儿没有骗你。三弟的确是因为这个耽误了行程。”

    “……”听到兄妹两人都这么说,又看着被称作“夕儿”的红衣少女还在不住地点头,这少年愣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微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让我们眼光高于顶的廖三少爷为之倾倒?”

    “阳邈、廖三少爷……他们是不是……”蓉湘看向申珞。

    “嘘……且听听他的回答。”申珞打断了蓉湘的疑问。

    “这还真是一位千金小姐。”红衣少女的二哥苦笑着说道,“维国明郡王府上的郡主,如何?”

    “扑哧,咳咳……唔,我没事……”堵辙喷出一口茶水,被水呛得直咳嗽。婵儿询问一般地看向他,得到他眼神示意,才明白他竟是故意要惹他们注意。

    如堵辙所料,那一桌三人果然齐齐看了过来。堵辙随即有些尴尬地说道:

    “抱歉,在下无意中听到了几位的对话,实在是忍不住……不是,唉……你们说的可是郡主赫连嘉露?”

    “正是。”

    “巧得很,你们口中那位郡主,她是我的表妹。”由于明郡王赫连滨是婵儿名义上的舅舅,堵辙就也随婵儿称呼赫连滨为舅舅,赫连嘉露自然可算是他的表妹,再加上外人并不知道隐尘轩和赫连家的关系,堵辙便干脆认了这门亲戚。

    “原来是这样。在下廖晨,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徐辙。这是舍妹婵儿,我三叔,三叔的女儿蓉湘,以及三位师兄——薛风、薛雷、薛雨。”堵辙借用了母姓,一本正经地回道。

    “各位。”廖晨拱手一礼,也介绍道,“这是我表弟钟离阳邈,舍妹廖夕,还有四位叔伯——昌苁、郁桐、钱岭、习筝。”

    彼此见礼之后,堵辙开口道:

    “原来廖兄兄妹是出自橘焰山庄及东山钟离苑,真是失敬失敬。”

    “呵呵,徐兄弟客气了。你们是否也是应杳魔宫之邀前往贝城?”

    “不错。日前我收到家信说表妹嘉露已于一月前出发,不知廖兄是何时遇到她的?”

    “差不多五天前吧,我们在易都的一间酒楼里碰见郡主一行人。舍弟廖午……对郡主很有好感,便留下充当了郡主的向导。”

    “我想他们这两天应该就能到了。徐兄,我们不妨在这里等一等。”钟离阳邈接口道。

    “也好。我们就在这里歇上两天。”堵辙笑着看了看婵儿。

    ~~~

    橘焰山庄位于易国北部,与拓跋家族所在的维国南端接壤。

    山庄如今的庄主廖威有五个孩子。前两个孩子为正室所出,长女廖霞已于前年出嫁,长子廖晨则在三个月前与易国景皇最宠的一位妃子嫱妃的外甥女尚可儿订了亲。另外三个孩子为侧室所出——次子廖午、次女廖夕及小儿子廖晚。

    至于钟离阳邈,乃是孤国兵器世家东山钟离苑的少主。钟离阳邈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就过世了,他的父亲钟离子为了追忆妻子,一直不曾续娶。直到十年前,小阳邈六岁的时候,橘焰山庄的二小姐廖蝶与钟离子邂逅,并对其暗生情愫,钟离子才被感动,而与廖蝶成亲。廖蝶是个善良的女人,对小阳邈视如己出、疼爱有加。钟离阳邈心里明白,便也一直把她当作亲生母亲一样敬爱。

    于是廖家五个兄弟姐妹和钟离阳邈之间也是青梅竹马、手足情深。

第四章 不打不相识

    亥时刚过,堵辙走到婵儿门外敲门道:

    “睡了吗?”

    “哥哥?”婵儿打开门,看见只有堵辙一个人,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去……”

    “嗯,聪明。”堵辙笑笑,“本来不一定要去,但是等嘉露的这几天正好没什么事做,去看看也好。”

    两人于是走上街,绕过一座大院落的正门,停步在了侧墙外。

    “我们……翻墙进去?”

    “对。顺便看看他家的防守是否严密。”

    “要是被抓住呢?你这个小轩主的面子可就丢光了。”婵儿忍不住笑着说。

    “你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我在一边看着你闯进去。”

    眼见堵辙身影消失在墙那边,婵儿也立即翻身而入,并再起身跳到树上,坐下来看他。堵辙示意婵儿坐着不要动,随即侧过身向院中走去。走了没几步,只听到几声犬吠,约有六、七条体型庞大又叫声凶狠的狗向他跑了过去。

    “咻……”堵辙把嘴放在左手小指上,吹了个口哨,那几条狗便齐刷刷地安静了下来,甚至绕着他很亲昵地打转,“要记住我的气味啊!乖了。”

    “我过去,它们不会咬我吧?”婵儿压低声音问。

    “呵呵,我会让它们也记住你,放心过来吧。”

    “好嘞。”婵儿纵身而落。

    “都过来,乖乖。”堵辙引着狗群靠近婵儿,贴在它们耳边,“她是我妹妹,以后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可以欺负她哦。”

    “呀,好痒,嘿嘿……”婵儿逗着面前的两条狗,忽然发现远处有火光接近,“辙哥哥,来人了!”

    “我们动静有点大了啊。也罢,我去试试他们的身手。在这儿等我!”

    没等婵儿回答,堵辙已飞身到了那队人面前,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很快又像没事人一样闪身而出。而那群人却有一半以上摔倒在地。

    “有人闯进来了!各队都快过来!”其中一个人大声地喊道。

    婵儿站在树下,正觉得堵辙有点闹过了,想开口劝他直接表明身份,忽觉得有一股凉意从斜后方而来,下意识地旋转脚步,身体移开了几寸的距离。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和堵辙一般年纪的少年持剑而立。要不是刚才察觉到凉意而躲开,现在少年手中那冰冷的剑已横在婵儿的脖子上了。

    “姑娘的轻功一定不错。”那少年点点头说道。

    “……”婵儿心里有些惊俱,几乎愣在了原地。

    “只是不知道这样深夜到访,你们是敌是友?”他见婵儿没有反应,又问道。

    “婵儿!没事吧?”堵辙发现了婵儿面对的危险,瞬间甩开那些人,护在了她身前。

    “嗯,没事。”

    “……你跟琅邪是什么关系?”堵辙握住婵儿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冰凉还带有一丝颤抖,顿时窜上一股怒气问道。

    “他是我父亲。”

    “好。十年前,你曾对一个人说过,要用十年时间练就一身好功夫,追随他,可还记得?”

    “……”那人愣了一瞬,忽然单膝跪地道,“槿煞不知道是小轩主到来,几乎伤了这位姑娘,请小轩主恕罪。”

    顿时,院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辙哥哥,我没事了。本来就是我们不对,你不要怪他们了。”婵儿扯了扯堵辙的手,小声劝道。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堵辙自责地看了看婵儿,又对众人吩咐道,“都起来吧。”

    “是。”

    “你们先下去吧,去请我爹来。”槿煞对为首的一个人说道。

    “属下这就去。”

    “小轩主,请您责罚槿煞。”

    “婵儿都不怪你,我责罚你干嘛?”堵辙看到槿煞一脸愧疚,有点不忍心,又加了一句,“好了好了,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幼时的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片刻之后,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小轩主!这位想必是婵儿小姐了。刚才的事,琅邪代属下向小轩主请罪。”中年男子正是赤华兵器行掌柜,琅邪。

    本来赤华兵器行只是琅邪为了打探江湖消息、守卫隐尘轩而建,不想几年下来,兵器行的生意越发兴隆,整个恒国的兵器供给有近四成是来自此处。

    “客气的话您就别再说了。真追究起来,全是侄儿的不是。我们啊,只想喝杯酒压压惊。”

    “呵呵,我这就叫下人准备。请。”

    ~~~

    在酒席上——

    “申三哥和小轩主同行吗?早知道,琅邪应该备好一切,迎接几位。”

    “我们现在隐藏身份,和橘焰山庄及东山钟离苑的人住在同一间客栈,恐怕接下来还要同行……因此您也不便出面。”

    “同行?这是怎么回事?”

    “唉,橘焰山庄的廖三少爷好像是看上了赫连家的郡主嘉露,正一起闲云野鹤般惬意地向这里赶路。”

    “呵呵,少男少女的,男未娶、女未嫁,这也正常。更何况,若是赫连家和橘焰山庄结了亲,那么对易国下手之时,也会少些阻力……”

    “对易国下手?”婵儿惊异地看着琅邪,又看向堵辙。

    “是。”堵辙干脆放下筷子,坦然道,“暗算你父王的是常砢,下这道命令的却是易国景皇。你难道相信,以赫连舅舅的脾气,姑姑、姑父的仇会就这么算了吗?”

    “……我知道,舅舅只是隐忍不发,毕竟赫连一家一直以来都承受着显皇施加的压力。”

    “三年前,赫连舅舅带着嘉露来隐尘轩那一回,说过一定会让景皇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想那也是我爹的意思。”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对不对?”

    “嗯。”

    “……”

    “婵儿……”堵辙看着婵儿忧心的样子有些不忍,又说道,“不要忘了,我们还有着一个地方的支持。”

    “如果说到支持,又岂止那一个地方……但是每一处都各有顾虑不是么。我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报这父母之仇。”

    “辙哥哥会帮你。”

    “……谢谢你。”

    “小轩主,到了杳魔宫您的身份就会公开,到时险境重重,父亲不好随同,让槿煞暗中保护您吧!”酒席快结束时,槿煞上前道。

    “也好!我正想看看你这几年间的成果。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您吩咐。”槿煞眼中一亮,略显激动地说道。

    “不许再这样恪守规矩,叫我一声公子便罢。”

    “是!多谢公子。”

    ~~~

    很快两天过去。这一天上午,廖晨、钟离阳邈和堵辙陪着廖夕及婵儿来到街上闲逛。

    五人刚踏上一座桥,忽然听到桥对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廖夕眼看就要冲过去看看究竟,却在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后顿住了。

    “几位既然是杳魔宫的人,又何必跟一个姑娘家过不去。”

    “是三哥!”廖夕欣喜地说道。

    “哼,要不是她戏弄我们在先,我们也不屑跟个小女孩纠缠!”为首之人右边一人说道。

    “谁让你们和我抢马的?你们赶时间,本小姐就不赶了么?”

    “嘉露……”婵儿听出说话人的声音,和堵辙对视了一眼。

    “鹰公子,我们也不必跟她啰嗦了,把马抢回来就是!”为首之人左边的人又说。

    “好。”那被称作“鹰公子”的人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十个人马上把廖午、赫连嘉露等七人围在了中间。

    “谁敢!”廖午瞬间护在了赫连嘉露身前。

    “喂,谁让你在这儿帮我了?我就是没表露我的身份,要不他们哪敢用这种态度对我。”

    “我的大小姐……您就安静一下行吗?”廖午无奈地看眼身后。

    “我们过去!”廖晨对钟离阳邈及堵辙说道。

    “嘉露,别胡闹。”堵辙当即闪身而去,停步在了赫连嘉露面前。

    “辙哥哥!”赫连嘉露惊喜地叫道。

    “三哥。”

    “嘉露。”廖夕和婵儿也跑了过来。

    杳魔宫一众人看见堵辙等人的到来,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二哥,阳邈,夕儿……”廖午脸上有着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尴尬。

    “婵儿,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们,呵呵。”

    “我们听廖大哥说了你们的事,在这儿等了两天了。”

    “鹰公子,我们怎么办?”鹰公子左边那个人问道。

    “现在可不是你们认亲戚的时候。”鹰公子冷冷开口。

    “鹰兄,请等一下。”堵辙拦住了正要上前理论的廖午和赫连嘉露,对鹰公子说道。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鹰兄和寂翎兄怎么称呼?”

    “你是二哥的朋友?我们几兄弟自幼在宫主身边长大,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不错。两月前寂翎兄曾来府上拜访,与家父相谈甚欢,如今我也想与公子叙叙旧。”

    听到“公子”两字时,鹰公子明显神色一滞,而堵辙与鹰公子对视一眼,又继续道:

    “我这个妹妹向来任性,在此我代她向各位赔罪。”

    “您客气了!既是这样,焦鹰便护送几位前往宫里,也好少一些麻烦。”鹰公子,也就是焦鹰,顿时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对堵辙等人说道。

    “有劳。”

    ~~~

    接下来两天都是由杳魔宫的人在前面带路,廖午、钟离阳邈一行跟随其后,堵辙、赫连嘉露等人则在更后。

    一路上,堵辙悄声对赫连嘉露说了自己隐瞒身份的事,并介绍了一遍隐尘轩众人,连暗中跟随的槿煞也没落下,直到她全部记清了,才打趣地问道: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廖三少爷?”

    “多事。辙哥哥先给我们找个嫂子再说吧!”

    “呵呵。”婵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个小丫头,没比我小几个月,迟早也得嫁人的!”赫连嘉露又逗着婵儿道。

    “放心吧,我的好姐姐,等你嫁了我就嫁。”

    堵辙趁这个机会加快了脚步,和钟离阳邈并肩而行。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一会我就给你列个单子,让我们的郡主大人好好挑一挑!”赫连嘉露一边压低声音说,一边偷袭着搔婵儿的痒。

    “啊……”

    两个女孩闹成一团,引起了前面几个男子的注意。他们回过头看着嬉笑中的两个人,不禁露出了各异的笑容:廖晨是了然的笑,廖午是宠溺的笑,钟离阳邈是和煦的笑,堵辙则是觉得万分好笑。

    “对了,徐兄,还没有问过,你和郡主是因何受邀前往杳魔宫的呢?”钟离阳邈突然问道。

    “啊……赫连家和拓跋家不是世交么,拓跋家和杳魔宫又有同门之谊,这样一来赫连家和杳魔宫也算是有些渊源。”堵辙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只是含糊地一带而过,说道。

    “这样啊。”

    “嗯,是啊。”堵辙故意无视了钟离阳邈暗含疑问的眼神。

    ~~~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焦鹰带领一行人来到了杳魔宫外的嶙峋壁。就如同隐尘轩有着隐雾林一般,杳魔宫的嶙峋壁也起着屏障的作用,蕴含了奇门阵法,可以阻挡外人进入。

    “请各位跟紧了!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被误伤。”焦鹰对众人嘱咐道。

    “嗯,放心。”堵辙应了一声。

    “夕儿,过来。”廖晨把廖夕叫到自己身边。

    “好奇妙……好像我们走过这里似的。”廖夕小声说。

    “廖小姐说的不错,这里岔道很多,宫外之人很难辨别一些细微的差别,所以我刚才说带几位来可以省却一点麻烦。”焦鹰难得露出了笑容。

    ~~~

    走了半炷香的时间,众人看四周的景色看得眼睛都晕了,焦鹰总算再次开口道:

    “就是这里了。往前不远便是二哥的住处。”

    “有劳焦鹰兄了。”堵辙抱拳道。

    “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身处杳魔宫之中了,这嶙峋壁真是奇妙。”廖晨由衷地叹道。

    “三弟,你回来了。”说话间,人随声至,只见一白衣男子翩翩而立。

    “峥公子。”焦鹰身边的人纷纷行了礼。

    “大哥!”焦鹰眼带暖意看向白衣男子,随即又介绍身边众人道,“这几位是维国明郡王府、易国橘焰山庄及孤国东山钟离苑的客人。”

    堵辙、赫连嘉露、婵儿、廖晨、廖午、钟离阳邈等人见到白衣男子现身的一幕,神色各异。惊叹于其高超的武功,堵辙、廖晨几人眼露赞赏,赫连嘉露和婵儿一副钦佩的表情,昌苁、郁桐四人却是暗自心生警惕。

    “在下合峥。各位一路辛苦了。我们遵宫主的吩咐准备好了厢房,今天就请诸位暂且歇息,明晚宫主将设宴招待众位贵客。”

    “合峥兄客气了。”廖晨说道。

    合峥礼貌地一笑。而后焦鹰抬手指了下堵辙和婵儿等人,对合峥说道:

    “这几位是二哥请来的朋友。我带他们过去。”

    “嗯。”合峥听焦鹰说堵辙是寂翎请来的朋友,顿时意识到了他是谁,于是向他微微颔首道,“有什么事几位吩咐一声就行。”

    “好的。”堵辙明白了合峥的意思,也暗暗回了一礼。

    之后合峥引着廖晨、钟离阳邈等人往厢房走去。

    焦鹰则嘱咐手下带申珞父女、乌冕、寻灭、佩绮、薛风三兄弟以及明郡王府的随从往另一边厢房而去,这才看向堵辙恭敬说道:

    “堵公子,二哥那儿不去也罢。公子特地吩咐过,请您在抵达当晚到鬼碧亭一叙。”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赫连嘉露不明就里,脱口问道。

    “堵公子给了提示,焦鹰才猜出几位原来是隐尘轩及明郡王府的贵客。”

    “提示?我就在旁边,怎么没发现啊?”

    “两月前,拜访。”婵儿猜道。

    “这是其一。”焦鹰解释道,“其二,堵公子猜到了我和二哥一样,对宫主的称呼是‘公子’。”

    “正好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家公子情况相同,才想到了怎么让焦鹰兄明白而不让其他人窥破的说法。”堵辙笑着说道。

    “公子说过,隐尘轩来人都可一同前往,如果二小姐愿意,也请同行,至于赫连郡主……”

    “我要和他们两个一起。”赫连嘉露看着焦鹰说道,“他们在我这儿是没有秘密的,隐尘轩和杳魔宫的交情我都有所听闻。”

    “麻烦焦鹰兄了。”堵辙无奈地笑起来,对焦鹰点点头。

    “好,这边请。”

第五章 杳魔宫

    杳魔宫不似隐尘轩,位处三国交界之地,四季分明,它一年中只有三个季节。严格说起来,整个恒国皆是如此。

    每年七夕一到,便意味着恒国进入了秋季。秋季是恒国最舒适、也是最长的一个季节,可以一直延续近五个月直到腊月。而往往刚一进入腊月,就会迎来一场雪,标志着冬季的到来。到次年三月左右,天气渐渐暖合起来,河湖的冰层化了,这时候马上就是夏季了。

    不错,恒国是没有春季的。

    若说隐尘轩有一半是自然造就、一半是人工搭建,那杳魔宫就可说是浑然天成了。尤其宫内深处有一片区域被称作暗溶洞,每逢雨季,整个洞内都有流水,有时还可形成一个小瀑布。所以外人第一次进入杳魔宫的时候,越往深处走,越觉得用这样四个字形容最为恰当——阴冷潮湿。

    历代宫主居住的杳园正是背倚暗溶洞辟出的一方天地,而鬼碧亭则是杳园的一景,坐落于水中央,非轻功高超者很难踏入。

    焦鹰指引着堵辙三兄妹走进杳园,赫连嘉露不禁搓搓手,又哈了口气说道:

    “这还真是别有洞天呢。走了才不过两三里距离,却冷了很多啊。”

    “嘉露是在草原长大,对天气骤变倒也算习惯,婵儿没事吧?”

    “嗯,不要紧。我并不觉得冷。虽然有一股凉意,但真要形容,我却觉得是清冷,清冷孤寂的感觉。”

    “姑娘初到这里来,却和在这住了十六年的我感受相同呢。”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从拐角处走出来,声音清朗道。

    “公子。”焦鹰向他行了礼。

    “辛苦你了,这半个月每天都要奔波,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焦鹰告退。”

    “你就是杳魔宫的宫主?”赫连嘉露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少年。

    “正是,在下湛暮宵。三位分别就是堵辙兄、婵儿姑娘和赫连郡主吧。”

    “呵呵,‘兄’字可不敢当。照湛兄刚才的说法,可是比我们兄妹都年长些呢。”

    “那我该称呼你什么好呢……湛哥哥、暮哥哥、还是宵哥哥?”

    听到“宵哥哥”三个字,婵儿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痛楚。而湛暮宵和赫连嘉露在说话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倒是堵辙,好似知道婵儿心中所想,看似无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郡主真是天性率真。名字不外就是个称呼,怎样叫法几位随意。”

    “那么湛哥哥你也别这么客气了,我们何必生疏如陌路人一般?”婵儿接过话茬,用了“湛哥哥”这个称呼,同时回想着湛暮宵方才说过的话,他竟是清冷孤寂了十六年么。

    “婵儿说得对。要一直这么客气下去,马上就到明天了。这天寒露重的,暮宵兄不请我们坐坐么?”堵辙说的显然是夸张了一点,但现在毕竟已进入了六月,杳魔宫的六月虽然算不上天寒露重,至少也是颇有凉意了。

    “那我们过去鬼碧亭怎么样?”湛暮宵征询似的看了看嘉露和婵儿。

    “她们的轻功不差,不用担心。”堵辙笑着说。

    “从这到那个亭子就行了吧?那我先过去咯!”赫连嘉露一时好胜心起,话音未落便掠上了水面。

    “我们也过去吧。”湛暮宵温言道。

    “哇!这亭中还有夜宵呢?”

    湛暮宵、堵辙和婵儿刚踏上鬼碧亭,便听到赫连嘉露欣喜的声音。堵辙有些奇怪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到?”

    “你们不是遇到焦鹰了么,他让人赶来知会了我一声。再说准备这些也并不费什么功夫啊。好了,咱们坐下来喝喝茶,吃点东西吧。”

    “对了,暮宵兄,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几人纷纷坐了下来,这时堵辙开口道。

    “你说。”

    “在所有人都到齐的那天前,先不要公开我们的身份,我怕身边的人遭遇危险。”

    “这当然没问题。我和你虽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么多年来我都很清楚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和婵儿于我而言,就像是亲兄弟姐妹。无论那天其他人态度如何,我定会尽全力保护你们周全。”湛暮宵的语气依旧平和,但眼中的光芒却亮了很多,仿佛可以让人放心去依赖。

    “多谢了。再有就是,明天即将到来的赤华兵器行少主槿煞,实际上是我们隐尘轩的人。我不想瞒你。”

    “好。”湛暮宵说着和堵辙深深对视了一眼。他虽是只应了一个字,但两人目光中却都多了几分信任与默契。

    ~~~

    从戌时至亥时的一个时辰中,向来笼罩在黑暗中的杳园有了水中央那片烛火闪烁,仿佛温暖明亮了起来。守在杳园入口的合峥望一眼远处坐于亭中的湛暮宵,不禁流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公子有多久没有这样无忧无虑地笑过了啊……

    鬼碧亭中四人围桌而坐,小到幼时琐事、琴棋书画,大到江湖乃至朝堂之争,无不相谈甚欢。谈及维国拓跋家之时,湛暮宵忽道:

    “这些天拓跋家的人也该到了。”

    “暮宵兄可知要来之人是谁?”堵辙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次来杳魔宫一聚的人遍布五国,其中似乎旧识也不少呢。

    “我想应该是拓跋献世伯亲自来吧。”赫连嘉露边说边拿起一粒葡萄。

    “我倒忘了,嘉露和拓跋家的人应该见过的呢。”湛暮宵道。

    “小时候见过几次。这几年为了避嫌,我们和他们来往少了许多。”赫连嘉露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两年前皇上召见过拓跋世伯一次,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世伯就把手上的事情都交给了拓跋雅布哥哥,自己当起了避世闲人,空顶着一个家主的名号而已。”

    “哼哼,显皇真是对谁都不放心啊。殊不知若是赫连家和拓跋家有取而代之之心,他这位置能坐这么久么。”堵辙不屑道。

    “不过这人也真是矛盾得很。明明诸事小心翼翼,每日提防自己性命及大权受到威胁,却偏又极有野心。”湛暮宵若有所思地说。

    “好在维国和其余四国均有接壤,这才不敢妄动战事。如果他等的那个契机出现……”堵辙说到一半,和湛暮宵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是同样的了然。

    “那么他动的那一刻,就也是我们出手的时机了。”婵儿淡淡接了一句。

    赫连嘉露脑中闪过听到姑姑死讯之时爹的痛恨之意,以及随之开始的暗里的那些动作,甚至无意中看见的与他在书房密谈的那安插在夜国的男子,这才明白三人话里的含义,震惊地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

    堵辙看向婵儿,忽然觉得心疼,若不是遭逢父母双亡,以婵儿的年纪,怎么会去考虑这种庙堂纷争……

    而湛暮宵却是毫不掩饰赞赏的目光,毕竟在他看来,婵儿还只是个在隐尘轩长大的十三岁少女。

    抬头看见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婵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再开口打破了这沉寂:

    “拓跋世伯的儿女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大吧?”

    “我七岁的时候,拓跋世伯父子曾来过。拓跋雅布,比我大五岁。”湛暮宵说着,看向赫连嘉露,“其他的我就没见过了。”

    赫连嘉露接到湛暮宵的示意,便接着说了下去:

    “拓跋世伯就这一个儿子,此外还有三个女儿,拓跋花、拓跋月和拓跋雪。我和花姐姐、月姐姐还算熟。花姐姐二十三岁,已经嫁人了。月姐姐二十岁。小雪……我只在她出生不久见过一次,今年大概才六岁。”

    “那世伯应该不会带这小丫头来咯?”堵辙道。

    “花姐姐也来不了的,她有了小宝宝,不适宜赶路。要是月姐姐能来就好了。不过她不能当我嫂子吧……”赫连嘉露边说边看向堵辙。

    “怎么,这么急着叫我娶妻啊?”堵辙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瞪她。

    “我也知道你不愿意,人家比你大了五岁呢……但是月姐姐真的是个大美人啊。”赫连嘉露说着眼前一亮,“她是人们公认的草原之花呢!听说原本廖庄主是想让廖大哥,哦,我是说廖午的二哥,想让他娶月姐姐的,没想到景皇和他的妃子看中了廖大哥,先开口给他定下了亲事。”

    “拓跋月和廖晨是认识的吗?”堵辙问。

    “我不知道。算起来,月姐姐比廖大哥还要大一岁。”赫连嘉露摇摇头。

    “嘉露……”堵辙沉默片刻,突然盯住赫连嘉露,欲言又止。

    “什么事?”

    “如果你不爱廖午,而他也不是真心对你,不要嫁给他。”

    “……辙哥哥,我和他没有怎么样的。”赫连嘉露看见堵辙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不清楚廖午的立场是什么,但是橘焰山庄……有意和拓跋家相交,我只是不希望你的婚姻会变成利益取舍下的联姻。”

    “嗯,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发生,我一定会抗争到底的!”赫连嘉露眨眨眼睛,笑着说。

    “那就好。”

    “我倒觉得月姐姐比较让人担心呢……照你们刚才的说法,显皇是个有野心的人。为了压制拓跋家的实力,他会不会打月姐姐的主意啊?”

    “显皇都五十八岁了……”婵儿想象一下,顿时愣住了。

    “不用担心,我们想得到的,想必显皇的皇后心里也有数。”

    “呵呵,暮宵兄说的不错。不要说拓跋月只是拓跋家的二小姐,就是她是一国公主,只要她有着‘草原之花’之称,就决计入不了显皇的后(分隔符)宫。”

    湛暮宵见赫连嘉露和婵儿面露疲色,便没再多解释,而是笑着说道:

    “好了,天色不早了,嘉露和婵儿也累了,今天就早些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们需要什么随时都可以来这找我。”

    “你明晚设宴招待橘焰山庄和东山钟离苑的人,我们就不便出席了。至于住处……”堵辙说着看向来时的方向。

    “你们既是以寂翎之友的身份而来,就暂住在他那如何?正好少了宫外的人随意走动,也图个清静。”湛暮宵会意答道。

    “谢了。明晚等你们散席,我来找你下棋。”

    “嗯。”

第六章 贝城暗涌(上)

    寂翎安排堵辙三人在寂园侧厢住下的同一时刻,贝城城东的福韵客栈也正迎来一行客人。

    “掌柜的,给我们来两间上房!”一名绿衣少女率先走入客栈,如黄莺般嘹亮的声音打断了掌柜和小二的瞌睡。

    “哟,四位客官,您几位赶路辛苦了。但是这个……来晚了一步,现在小店只剩一间客房了……”掌柜的眼见绿衣少女蹙起了眉,忙陪着笑道,“真是抱歉,您看看要不要去别家客栈?”

    “我们就是刚从对面那条街过来的。怎么这贝城的客栈都住满了么!”

    “您有所不知,这个月来我们这的客房几乎就没有空过。看您这身打扮,应该是江湖中人,多半也是为见杳魔宫新任宫主而来吧?

    “不错。”绿衣少女说着又转过头,看向另外三人问道,“我们怎么办?”

    “是谁一路东瞧瞧西看看,耽误了行程啊?”一青衣少年抱剑而立,似笑非笑地说道。

    “人家是第一次出远门嘛……”绿衣少女咬着唇,把目光移向了青衣少年右侧的黄衣女子,撒娇道,“三姐,谁第一次不会犯点小错呢。”

    “你呀……”黄衣女子轻叹了一声,看向旁边一言未发的白衣男子,“二哥,有一间客房总是比没有强的,只是休息一下,我们坐三两个时辰也无妨。要不就在这住下?”

    “你和莨儿住下吧。我和七弟在周围转转。”白衣男子淡淡道,但声音中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也好。”青衣少年没有反对,或者说白衣男子决定的事,三人都不会反对。

    “二哥,七哥,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们住下,我出去转。”名为“莨儿”的少女讨好似的说道。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眼中却有了笑意。青衣少年瞥了莨儿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接着便跟随白衣男子走出了客栈。

    “七哥真是小心眼。”莨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便抱住黄衣女子的胳膊笑道,“三姐,我们进去吧。”

    ~~~

    由于这时候早已入夜,而贝城又在其郡丞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各条街道上都已无人流连,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烛火光亮。白衣男子和青衣少年在一片漆黑之中缓缓行走着,只觉这城中安静之极,完全没有江湖中人聚集所带来的剑拔弩张之势。

    “杳魔宫这个新任宫主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呢。”青衣少年忽然开口道。

    “我在城北和城南走一圈,城西就交给你了。”白衣男子没有就青衣少年的感慨说些什么,而是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向城北掠了过去。

    “至少也要听听别人的意见再做决定嘛!”青衣少年对着白衣男子的背影抱怨了一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转而轻笑着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好久没活动过筋骨了。嘿嘿,正好借这个机会来看看我昔日的那两手功夫有没有荒废。”

    ~~~

    贝城城北。

    白衣男子用一块黑巾蒙住面部,四周打量了一下,随即悄然朝杳魔宫嶙峋壁的方向靠近,正欲探查嶙峋壁的玄机之时,却见一黑衣少年从一块石壁上一跃而下,带着淡淡的笑容开口道:

    “这位朋友,如果是来拜会宫主,请明日白天前来,到时在下定会在此恭候大驾。若是阁下想打些别的主意,就请恕我们得罪了。”

    黑衣少年话音刚落,石壁旁便闪现出几个身影。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白衣男子点点头,哑声道。

    “在下宇阶。”黑衣少年并未因白衣男子刻意改变声线而有所不满,而是浅笑着答道。

    “嗯。打扰了。”白衣男子抱拳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阶公子,这样让他离开好吗?”石壁旁其中一个身影低声问道。

    “无妨。以他的身手,本来不会轻易让我发现。看来他并没有恶意。只不过……贝城的平静日子恐怕没有多久了。”

    宇阶,正是湛暮宵手下四侍从之一。

    合峥、寂翎、焦鹰、宇阶四人从小跟随湛暮宵长大,是湛暮宵最信任的人。四人在幼时便已结为兄弟,宇阶年纪虽然最幼,但身手却并未过多逊色于三个哥哥。

    杳魔宫这次接待江湖来客的任务,全部都交由了这四兄弟负责。合峥和寂翎主要负责湛暮宵及宫内的安全,而焦鹰和宇阶则着手宫外警戒。

    贝城虽是恒国重要的军事要地之一,却是个不大的城池,城内的客栈、酒肆、茶坊通通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家。其中可与城东的福韵客栈齐名的有两家——城西的郡王客栈与城南的醉凰楼。

    郡王客栈,是因为默皇影棫在位时,驻守贝城并退败易国大军的闻郡王曾在此居住,从那时起客栈原来的名字渐渐被淡忘,而人们对其的称呼却随着郡王之名流传了下来。

    醉凰楼,最有名的乃是其独有的槐花酿。传说古时候曾有凤凰误饮此酒,醉倒了三天三夜,因而得名。醉凰楼的历史甚至是恒国所有酒楼中最悠久的。不过却也因为如此,槐花酿的酒劲早已没有传说中那样醇厚。但饶是这样,此酒仍是好酒之人必尝的一种酒。

    ~~~

    三更时分,郡王客栈内除了微弱的虫鸣声,一片宁静。

    忽然一个黑影纵身跳上了二楼,沿着廊道摸索前行,在第一间客房前停住了脚步。黑影贴近窗边,凝神听了片刻,发觉房内之人呼吸粗重,显然并非习武之人,于是轻轻摇了摇头,又向前移了几步。

    黑影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喜色,似乎对第二间客房中的客人极为满意。

    黑影伸出手很是缓慢地将窗户格开了约三四寸宽度,静静倾听了一瞬,确定房中人呼吸没有变化,这才侧身挤了进去,并在地面上翻滚半周,顺势贴在了桌腿之上。这一系列动作并没发出任何声响。

    黑影抬头看去,依稀辨认出床上躺着的是个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便放心打量着床上的一切。黑影的目光从床头移至床尾,又迅速移回床头。正是床头内侧男子肩膀所遮掩着的一个包袱吸引了黑影的目光。

    黑影目测了一下包袱与男子肩膀间的距离,果断冲至床边,右手与男子身体保持了一定高度,闪电般探入碰到包袱一角,随即碰触包袱的那三个手指一个翻转,包袱已随黑影右手而来。同时黑影右脚后撤一步,一个漂亮的旋身退回窗边,翻身跃出了窗子。

    黑影落足于廊道之上,内心窃喜,回想起床上那年轻男子周身散发出的酒气,想必酒喝得不少,也算是无形中帮了自己一把,唇边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一面令牌及一些银两。黑影的右手在令牌表面滑过,认出上面刻了个“太”字,顿时猜出房内年轻男子的来历。

    黑影把令牌揣入怀中,将银两重新包好,放在了客房门口。

    整座客栈之中仍是一片宁静。

    黑影从廊道这头扫视到廊道那头,略为思考了一下,选择了离开。下一刻,人已如进来时一般无声步出了客栈。

    而黑影离去后,第三间客房的窗竟悄悄推开了一个缝。

    黑影拐入郡王客栈后面一条街,跃上街边最高的一棵油松,再落地时手上已多了一把剑。月光透过油松的缝隙投射在黑影脸上,这人正是方才和白衣男子一起的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正欲举步前往贝城城南与白衣男子汇合,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迅速向四周望去,却见郡王客栈左边数第三扇窗户是开着的。青衣少年回忆自己将剑藏于油松树上时,所有窗户都是紧闭的,顿时警惕起来,盯住那扇窗。

    而客栈内第三间客房之中,站在门旁边那窗前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从对面那扇临街的窗发现青衣少年之后,竟忘记把窗关上。这人下意识挪步至窗前,却正与窗下青衣少年的目光相撞。

    借着月光,两人将彼此看了个清楚。

    客房中的人赫然是赤华兵器行的少主槿煞。

    青衣少年显然没想到自己得到意外收获,甚至都已经成功退出客栈了,却忽而发觉一切动作竟被另一少年看在了眼里,于是左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一点点抬至面前,只待楼上之人有所动作,右手便要拔剑而出。

    ~~~

    与此同时,城南醉凰楼的屋檐之上也有两个人正相对峙。

    其中一名身着白衣的蒙面人,不用说,就是那离开嶙峋壁转而来到城南打探情况的男子。而在其对面,则是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衣的男子。两人相视片刻,都隐隐感觉出对方的武功似乎不在自己之下,藏青衣男子随即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开口道:

    “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你是星坛的斗门主,伏桓。”白衣男子用肯定的语气淡淡陈述道。

    “不错,原来你是知道我的身份,才特意找上门。只可惜这屋檐之上有些什么动静,我还是能够察觉到的。”

    “你是星坛的人,对我来说就是敌人。”白衣男子依旧不急不缓地说道。

    “嗯。”名为伏桓的男子点了点头,“我的仇人不少,但星坛的仇人却不多。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

    伏桓话音刚落,正准备冲上前揭下白衣男子的面巾,却不想屋檐下方一个娇笑的女声传了上来:

    “我当是哪家的猫儿赖在檐上不走,扰人清梦,原来是桓二哥有客人啊。”

    “既然醒了,就在一旁看看吧。你最好不要添乱。”

    “好啊。就是不知这位公子介不介意呢?”人随声至,只见一身着粉红色罗裙的女子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两人身侧。

    白衣男子心中暗赞这女子轻功之妙,向一旁看了过去,却见一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一双灵动的眼睛正望着自己,眼波流转,说不尽的妩媚。而其人在月光笼罩下,更显身形姣好。白衣男子虽然知道伏桓乃是星坛的斗门主,却并不认识眼前这精灵般的女子,只是出于礼貌向她点了点头作为回答,便又将视线移回伏桓面上,同时闪电般向其靠近。

    伏桓同样是跨上前两步,两人手中的刀与剑刹那间相碰撞,“呛”的一声,划出一道火花。而火花熄灭之时,两人又纷纷退回原位,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一般。

    站在一旁的年轻女子见白衣男子只是淡漠地看了看自己,连一句话都没多说,心里憋着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敛了笑容冷冷说道:

    “左手边第二间屋里漠阁的人有了动静,右边孤国居胥寨的司泽也醒过来了。要打要停你们看着办吧。”

第七章 贝城暗涌(下)

    槿煞将手中的剑抛向青衣少年,青衣少年随手接住,疑惑地看过去,却见槿煞从客栈二层跃了下来。

    “我的剑已经在你手上,不用担心我出手对付你了。”槿煞压低声音说道,“你也不希望楼上那个被我们吵醒吧?”

    “嗯,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青衣少年说着,把剑递回槿煞面前。槿煞顺手接过来,没有说什么,两人却都露出一丝笑容。

    ~~~

    城南醉凰楼。左起第二间客房。

    “星坛的人似乎遇到麻烦了呢。”一男子低声道。

    “离杳魔宫的宴期还有十几天,各路人马想必也到得差不多了。只可惜这星坛来的是伏桓和柒蕊,要是你三哥就好了……”另一男子颇有些遗憾地说。

    “是啊,我们兄弟也有两个月没见了。不过六弟正带着你的人向这赶来,不出意外,再有三天就能到了。”

    “嗯。”男子点了点头。

    这时屋檐上方又传来了利刃划破虚空的声音,声音低沉的男子开口道:

    “好歹你们名义上同属于易国,就这样冷眼旁观好么?”

    “星坛的事我不关心,我倒想知道来人是谁。唐兄,陪我凑个热闹如何?”

    “正有此意。”

    两人从窗户翻出,半空中一个旋身,几乎同时落在了房檐之上,和星坛的年轻女子相对而立。伏桓和白衣男子并未因此停下手中动作,片刻间又拆了三招。

    “关大哥。”年轻女子视线落在左侧那男子身上,甜甜地叫了一声。

    “柒蕊姑娘,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相逢,近来可好?”男子带着温和的笑容寒暄道。

    “我很好。”柒蕊无视面前伏桓和白衣男子你来我往的剑招,眸子眨了眨,又看向右侧男子,“这位是……”

    “在下唐胤,是关沭的朋友。”

    “原来是唐大哥。”柒蕊笑着说道,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都说七门主有沉鱼落雁之容,今天看来,这话果然不假。”

    “呵呵。”柒蕊笑得越发灿烂,她不喜欢被忽视,但更讨厌他人对自己心生邪念。看着唐胤眼中毫不掩饰的全是欣赏,而并无贪慕之色,心下好感顿生。

    名为关沭的男子在柒蕊和唐胤说话间,则是集中了精力于伏桓和白衣男子身上。两人交手已有一盏茶时间,却仍难分高下。伏桓不用多说,能当上星坛的斗门主,其武功自然不输于唐胤的三哥。而白衣男子,无论是身法还是剑术均是变幻莫测,没有规律可言。关沭一时间也猜不出这男子的来历。

    白衣男子虽然没有向关沭和唐胤所站的位置看上一眼,却在几人的谈话间了解到了关沭和柒蕊的身份,自知在星坛两位门主面前讨不到便宜,再加上一旁不知是敌是友的漠阁小阁主……顿时萌生退意。本来他今日的目的就只是打探贝城中聚集的各股势力,星坛之人能解决固然好,却不急在一时。

    伏桓似乎感觉出白衣男子的不再恋战、欲抽身而出,却不甘心让他就这样离去,因而接下了其全力而来的一剑,拼着两败俱伤,不断缩短着和白衣男子间的距离。

    白衣男子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出招多少有所顾忌,退无可退的情况下硬承受了伏桓一掌,同时向其左肩刺去,趁伏桓身形一滞,纵身跳落在街道上,很快不见了身影。

    “桓二哥,我帮你追上他。”柒蕊说道。

    “算了。你轻功虽好,但不是他的对手。”

    “哦。”柒蕊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向白衣男子离去的方向,眼中隐有光芒闪烁。

    “两位,今夜之事打扰了,他日再相见,伏某做东请两位喝酒。”伏桓与关沭和唐胤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去,想来是回去包扎伤口了。

    “关大哥,唐大哥,告辞。”柒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完,也离开了。

    “三哥说,伏桓和柒蕊的关系并不好……”唐胤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

    “伏桓受了伤,她却没有任何关切之意啊。”关沭点点头,压低声音对唐胤说道,“我们来凑热闹,也有人在底下看热闹。”

    “那一间住的应该是……居胥寨的人吧。”唐胤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我有很久没回过孤国了……她今年有十三岁了呢,会来这里吗?”

    “唔?”关沭显然没反应过来唐胤所说的“她”是谁。

    “没事了,我回去睡了。”

    ~~~

    在贝城西南,有一条河横贯于城中,名玉带河。河两岸分布着多家商铺,河面上时而有小船行过,尤其是夜间小船上灯烛忽明忽暗,为这贝城平添一份诗意。

    此刻槿煞和青衣少年正站在连通玉带河两岸的拱桥上,水边的夜色别有一番风味。呼吸了一下湿润而清新的空气,青衣少年打破了沉寂道:

    “为什么?”

    “你又是为什么?”槿煞收回望向河面的视线,看向青衣少年,不答反问。

    “从你把剑抛给我的一刻,我发现我们是相似的人。”青衣少年语带双关地说道。

    “不错,若是你,也会这样做。而且,我们对他们都有一丝敌意,对不对?”

    “也许。”青衣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靠在了拱桥的桥栏上。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我看到你只拿走了一样东西,并不是贪图钱财之辈。”槿煞也如青衣少年般背倚桥栏,并惬意地仰头看向夜空。

    “并非不贪,只是不屑。”青衣少年狡黠地笑了笑,却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

    “如果不是有事在身,我想和你对饮个一天一夜。”

    “不行,怎么也得三天三夜!”

    两人相视一眼,很默契地笑了出来。

    “他们是怎样惹到你的?”青衣少年好奇问道。

    “他们没有惹过我,是我……”槿煞本来想说“我家公子”,忽又改口道,“……我的一个朋友。前几天听他提起,去年太乌门的楚白曾到过孤国,在一间酒楼中闹事,和他大打出手,输了又找人回去寻仇。他的帮手或许你也知道,倪圣修。”

    “嗯,听过。”

    “所以我进了贝城就特意留意了一下他们的动向。”

    “刚才那个,就是老二楚白吧。毕竟这东西只有丁率的三个弟子才有。”青衣少年说着从怀中摸出了那面令牌。

    “沉溺酒色的,除了他还有谁。不过我白日听到他们的人谈论,倪旭尧这几天也会前来。幸好你闯的不是他的屋子。”

    “的确,如果是他,我不仅拿不到任何东西,还没法毫发无伤地逃出来……他曾经打伤过我四哥。”青衣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太乌门有恩怨,这点我们果然一样。”

    “我是庚辰年十月生人。”青衣少年忽然说道。

    “……我是辛巳年正月。”槿煞听到这突兀的一句话,愣了一下才说道。

    “算起来我比你大三个月。如果不嫌弃,我们结为兄弟如何?”

    “你还没问过我是什么人呢?”

    “结拜之时自然就知道了。”

    “好!”槿煞爽快地点了点头。

    “苍天在上,玉带河为证,我连涩谷田千立愿与身边之人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祸福与共,如有背叛兄弟情谊之事,天打雷劈。”青衣少年跪在桥上朗声道。

    “苍天在上,玉带河为证,我赤华兵器行槿煞愿与田千立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祸福与共,如有背叛兄弟情谊之事,五雷轰顶。”槿煞也跪下去,真挚说道。

    两人面对着天与地,也面对着玉带河,叩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

    “原来我的二弟竟是赤华兵器行的少主。”

    “大哥才让我惊讶,你就是出自那个神秘的连涩谷。”

    “惭愧惭愧,我入谷时已排到第七位了。”

    “你今晚可是为探听贝城情况才潜入郡王客栈的?”

    “不错。”

    “我送你几条消息。”槿煞了然地笑了笑,除去对隐尘轩小主人的讯息有所隐瞒,其余均知无不言地说道,“维国赫连家、易国橘焰山庄、孤国东山钟离苑三家的人已经进入杳魔宫了。而在郡王客栈中除了我和我的四个人,还有楚白一行五人。倪旭尧则会在几日后带人来与之汇合。”

    “我记住了。兄弟也没什么礼物给你,这样吧,这太乌门的令牌你收下,权当作我的一片心意。”

    “多谢大哥。”槿煞没有推辞,接了过来。

    “我差不多也该走了。二弟,自己保重。”

    “好,我还等着和大哥喝酒呢。”

    ~~~

    田千立告别了槿煞,便直接赶往城南的醉凰楼,而这时白衣男子早已离去,伏桓、柒蕊、关沭等人也已安歇,四周万籁寂静。

    田千立找不到白衣男子,不免有些担心。可转念一想,自己耽误了不少时间,也许二哥先去了之前两人分道而行的那条街,甚至回福韵客栈了也说不定。抱着侥幸心理,田千立当即决定取道城中那条街向城东折回。

    而白衣男子竟真在原地等待,两人相逢已是寅时,夜空有着隐隐泛白之势。

    “二哥!”田千立隔了一段距离,发现白衣男子的不对劲,便迅疾地冲到了他身边。

    “你回来了……”白衣男子声音略显虚弱,手中的剑在墙上撑了一下,才站直身体说道,“咱们回去再说。”

    “好。”田千立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压低了声音应道,并跟随白衣男子向东而行。

    白衣男子显然做过一番调息,这一盏茶的时间里硬是强自支撑了下来。

    两人停步于福韵客栈楼下。田千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瓶中是一只半透明颜色的小虫。

    “她们在正上面这间屋子。”田千立看了看小虫的动作,对白衣男子说道。

    “嗯。”白衣男子应了一声。

    田千立随即上前一步扶住白衣男子,纵身跳起,借步窗棂闪身进了那屋子。

    黄衣女子和莨儿和衣躺在里间的床上,也不知睡了没有,不过听到外间有动静,两人均睁眼望去,却见田千立搀着白衣男子坐在了木桌旁,当即对视一眼,匆忙起身下床。

    “二哥,你怎么了?”莨儿问道。

    “不碍事。”白衣男子对着几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对黄衣女子说道,“凝烟,把雪凝丸拿给我。”

    凝烟,亦即黄衣女子,在白衣男子开口时便已掏出一个白玉瓶,在手上倒出两颗药丸,递给白衣男子,说道:

    “这只能缓解你的内伤,要完全恢复恐怕需要些时日。你们究竟碰到什么人了?”

    “我和星坛的伏桓交手来着。看来不用全力的话,我根本没有胜算。”白衣男子接过莨儿递来的水,将药丸就水服了下去,这才说道。

    “这么说,二哥只是试探了一下他的功夫,他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田千立猜测道。

    “不错。和他同来的还有七门主柒蕊,以及两人手下八人。另外,漠阁的两人和居胥寨的六人也在醉凰楼之中。”

    “关洲和车狼武可是亲自来了?”凝烟问道。

    “来的是关沭和司泽。我没有见到司泽,只和关沭、柒蕊打了个照面,他们两人虽然年轻,但绝不简单……”

    “至于城西,赤华兵器行少主槿煞和太乌门的楚白各带了四人在郡王客栈住下,槿煞说倪旭尧也要到了。”田千立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和槿煞结拜为兄弟了。”

    “嗯。”白衣男子点点头,看向凝烟和莨儿,“这里呢?”

    “只有慈岸寺的三个和尚。不过还不知道他们的法号。”莨儿说着皱了皱眉,“但我想方丈奕北大师应该不在其中。看来前来杳魔宫相聚的都是各方势力的二线人物罢了。”

    “那是一定的,毕竟谁也不愿在江湖小辈面前失了身份,即便是对隐尘轩的藏宝图抱有野心……也只好置身事外,旁观这场纷争。”凝烟接口道。

    “就是得不到藏宝图,只要我们把这贝城搅个天翻地覆,顺便再给星坛点颜色看看,也算是完成了大哥交代的任务。二哥,天就快亮了,你躺下歇一会吧。”田千立说道。

    “嗯。”

第八章 棋局

    当晚戌时,杳魔宫正堂之中——

    “暮宵还有些私事,就先告辞了。郡主、几位前辈、廖兄、廖姑娘、钟离兄,招待不周,还请包涵。”

    “哪里哪里,宫主请便。”廖晨道。

    湛暮宵示意两名侍女照顾好在座众人,随即返身向杳园走去。

    赫连嘉露看着湛暮宵离去的身影,回想方才宴席上和他之间故作不熟的谦恭有礼,不禁会心一笑,湛哥哥和自己真有默契呢。

    廖午看着面带笑容的赫连嘉露,心中一跳,不自觉脱口问道:

    “郡主,你一会去哪?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想在这园子里散散步。”赫连嘉露收回目光说道,“一个人随便走走就好。”

    “哦……”廖午掩饰不住失落的表情。

    “廖午,谢谢你。你们慢吃。”赫连嘉露说完也起身离去。

    “三弟,郡主的婚事恐怕由不得自己做主。”廖晨对廖午说道。

    “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她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

    “三哥,不管怎么样,我支持你!”廖夕说。

    “嗯。”廖午淡然笑了笑,对门边的两名侍女说道,“麻烦两位姑娘再拿几壶竹叶青过来,有劳了。”

    “是。公子稍等。”

    “好了,现在都是自己人,我们谈谈正事吧。”廖午闭上眼睛,再睁开,似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

    “那么我数到三,咱们同时说一说‘这正事’,如何?”钟离阳邈说。

    “好。”廖晨、廖午均应道。

    “一,二,三……”

    “徐辙!”三人异口同声。

    “徐大哥?”廖夕不解地重复道。

    “恐怕这名字还未必是真的呢。”一直未开口的昌苁说道。

    “昌大伯说的不错,我也这么想。”廖晨对廖夕解释说,“堂堂明郡王府的郡主出门才不过带了两名侍卫、两名丫鬟,阳邈也只是带了郎渡一个人,那么徐辙一行那么多人,他该是何等身份。岂会是默默无名之辈?”

    “郡主的表哥……那他会不会也是赫连家的人?我听说明郡王有个妹妹,多年前嫁到了孤国。”郁桐猜测道。

    “这样说来,徐辙和郡主就是姑表兄妹了,这倒说的通。”钱岭也道。

    “可是我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习筝说道。

    “习四叔请说。”廖晨道。

    “杳魔宫新任宫主即位,的确是江湖上一件大事。但这事为什么会惊动维国明郡王府,甚至还由郡主亲自来此呢?”习筝顿了顿,又往下说,“而且郡主来便来了,却为何没有相当的随行仪仗?”

    “我觉得有一种可能。”钟离阳邈忽然说道,“郡主并不是为了杳魔宫而来,至少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你是说……”廖午眼睛一亮,已猜出钟离阳邈所想。

    “嗯。”钟离阳邈点点头,又道,“郡主是因为徐辙来此,而徐辙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

    “现在江湖中身份未明却又颇具实力的少年,不外乎是来自漠阁、星坛、慈岸寺、连涩谷、‘流’……或者是,隐尘轩。”廖晨挨个数道,“可是徐辙和我们一样,从耀城起都是向东而行,也就是说,他最可能是漠阁或隐尘轩的人啊。”

    “……”几人想到这,纷纷陷入了沉默。

    ~~~

    湛暮宵刚回到杳园,便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暮宵兄,来看看我这棋局如何?”

    “让你久等了。”湛暮宵一边说一边在堵辙对面坐了下来,“这是……”

    “我和我爹的一盘残局,至今仍未分出胜负。”

    “数奇藏日月,机发动乾坤。好棋!”湛暮宵盯住棋盘道,“相信只有我爹在这里,才有一破之力。怎么,你是用这盘棋来试探我的棋艺?”

    “哈哈,若是你顷刻便可破掉这残局,我也就没必要跟你自讨没趣了嘛。”

    “试也试过了,现在该认真下几盘了吧。你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赫连嘉露慢步走在杳魔宫正堂西侧的一条小道上,在一棵槐花树前停下脚步,闭上眼,绕着槐树走了半圈,深呼吸着槐花的香。

    “请问姑娘可是杳魔宫的人?”忽然一个男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不是。”赫连嘉露语气淡淡,显然是责怪这男子坏了自己赏花的心情。

    而这男子正是漠阁的小阁主关沭。原来中午关沭和唐胤商量之下,决定由唐胤在贝城中接应其六弟,而关沭则先行进杳魔宫了解情况。

    “是在下唐突了,打扰了姑娘的雅兴。”关沭似乎是意识到赫连嘉露的不满,略带歉意地点了下头,说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等一下。”赫连嘉露眼见关沭即将离开,忽而下意识叫住他道,“既然已经打扰了,你还急着走什么?你想问什么不妨说来听听,也许我刚好知道。”

    “姑娘也是杳魔宫的客人?”

    “嗯。”

    “这几日江湖上已有不少人聚集于此,可是不知其中有没有各国皇族、王侯遣使来贺呢?”

    “除了维国赫连家,并没听说有其他人。”赫连嘉露据实以告,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关沭心中略一思索,恒国瑞皇兴佑与隐尘轩有血缘亲情相维系,孤国宣皇原昭和隐尘轩也是姻亲,在隐尘轩将临大敌的这个时侯,至少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举动,想来是不会参与这场纷争了。而维国赫连家此来想必只是为了私交,并不代表显皇的立场。那么也就是说,维国显皇、易国景皇、夜国韬皇都有可能暗中调动人马,伺机而动。关沭这番推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保持着浅浅的笑容说道:

    “多谢姑娘。”

    “你就说说就算啦?”赫连嘉露一个人正有些无聊,碰巧逮着这么个“相请不如偶遇”的人,便不愿轻易放他走了。

    其实两人只要道破自己的身份,就会发现,彼此本应该是相识的。否则关沭又怎会如此清楚有关隐尘轩、恒国皇室、孤国皇室和维国赫连家的事情。不过双方都没有这个意思。

    “姑娘很喜欢槐花么?”关沭抬头看一眼槐树,问道。

    “是啊,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那好,我送姑娘一份礼物。”关沭话音未落,脚下轻跃,腾身落在了槐树的一枝侧枝上。

    “你要做什么?”

    关沭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右手急速出掌,击在了面前另一支树枝上。顷刻间,树枝上的槐花纷纷震落下去,一朵朵、一瓣瓣飘散开来,在空中轻旋着,缓缓落下。

    赫连嘉露沐浴在漫天花雨下,顿时欣喜地伸出手去,接住几片花瓣,同时脚下一旋,原地转了起来。

    关沭在树枝上望着赫连嘉露绽放的笑颜,不自觉有些痴了。

    ~~~

    亥时,寂园中的烛光依然亮着。婵儿推开窗,向寂园园门的方向看去,仍没有堵辙的身影,于是摇摇头,轻声自语道:

    “辙哥哥一下起棋来,就会忘记时间啊。”

    这时突然一个人影闪进了寂园,身形迅捷。婵儿心下一惊,还未及挪动脚步,已见右侧一屋中冲出一人迎了上去。两人顷刻间汇于一处,剑鞘相撞,又同时退了一步。

    “住手。”婵儿急忙踏出屋子,跑到两人身侧。

    “二小姐。”

    “婵儿小姐。”

    两人几乎同时叫出声,随即又对视了一眼。

    “寂翎哥哥,这是槿煞,是我们的朋友。槿煞,这是这寂园的主人,寂翎,他是知道哥哥的身份的。”

    “寂翎兄,刚才多有得罪。请原谅。”

    “既是二小姐的朋友,便是寂翎的朋友,朋友之间何言得罪?二小姐,我去大哥那儿坐坐,你们聊。”寂翎深知槿煞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这么晚前来,于是主动退开。

    “婵儿小姐,公子不在吗?”

    “辙哥哥去宫主那里下棋了。有什么急事吗?”

    “这贝城之中鱼龙混杂,我想尽快告诉公子,以便我们提早准备。”

    “我看他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不如我去一趟杳园,通知他好了。你在这儿等会吧。”

    “是。多谢婵儿小姐。”

    ~~~

    杳园中,湛暮宵和堵辙棋战正酣,两人各赢了一局,而第三局却久久未见分晓。

    堵辙正捻起一枚棋子,不知何处落子,忽闻一人道:

    “中间尚有余地,何必偏恋边旁?”

    “不错。难怪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子我便落在这里了。暮宵,如何?”

    “没想到你这个妹妹也是懂棋之人。”湛暮宵含笑说道。

    “打乱了你们的棋局,抱歉呢。”婵儿笑了笑,看向堵辙又道,“哥哥,槿煞有事找你。”

    “哦?那……”堵辙和湛暮宵对视一眼。

    “来日方长。这局棋我记下了。”湛暮宵会意说道。

    “那倒不用,让婵儿陪你下完这一局吧。”

    “槿煞正在寂园呢。我们喧宾夺主的,真是不好意思。”婵儿接过堵辙眼神示意,点了下头说道。

    “呵呵,那我先回去了。”

    “嗯。”湛暮宵应了一声,目送堵辙走出门,又再看向婵儿,“来,坐。”

    “湛哥哥棋艺非凡,婵儿都有些不敢与你相对了。”

    “鬼丫头……这样吧,若是你输了,我便满足你一个心愿作为补偿。”

    “要是我赢了呢?”

    “我许你三个愿望。”

    “这么说,平手就是两个咯?”

    “哈哈,好!”

    “那咱们接着来吧。”婵儿狡黠一笑,与湛暮宵相对而坐。

    “这一子我下在这里,你看如何?”

    “你这是声东击西,一招两用。的确是步妙招。”婵儿由衷说道。

    湛暮宵静静看着婵儿,婵儿盯住棋盘看了片刻,忽又开口:

    “这一招虽妙,可是不巧,却是我叔叔惯用的。我对这一类下法很有心得呢。”语毕,已落下一子。

    婵儿口中的“叔叔”乃是下意识所说,是指原涵。不过湛暮宵对这句话没有太在意,精力已集中到了婵儿落下的棋子上,否则他定会疑惑,堵观哪里来的兄弟。

    “好一招连消带打,乍看之下是切断了我所有的后路。不简单。”

    “多谢夸奖。不过我认为这一招还难不倒你。”

    “那么接下来就走这里吧。”

    ~~~

    堵辙走进寂园,拦住了正要行礼的槿煞,对他说道:

    “里面坐下说。”

    槿煞这才随堵辙走进屋中,在一圆桌旁落座。

    “城里怎么样?”

    “不太好,各方人马蠢蠢欲动。光是昨晚和今天,大事小事就发生了五件了。”槿煞说着,皱了皱眉,又连忙把城中情况仔细对堵辙说了一遍。

    “居胥寨和太乌门与我们向来是没有缓和的余地,大概会倾力对付我们。漠阁和慈岸寺,甚至东山钟离苑,我都不太担心。至于星坛和连涩谷,我们和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来往。你的结拜兄弟就算不与我们为敌,可他只是个七谷主,并不能做得连涩谷的主……或许还有其他人也会于近日到来,比如易国景皇那老家伙的手下,又比如那个仿若笼罩在雾中的组织‘流’。”

    “公子,那么橘焰山庄呢?”

    “……我没有把握。”堵辙沉默良久才叹息一声。就算廖晨和廖午有意和自己结交,只怕昌苁四人也未必答应。四人名义上是橘焰山庄的下人,但传闻与庄主廖威都有着过命的交情,更何况,若他们本来就得了廖威争抢藏宝图的示下呢。

第九章 月下思念

    “我觉得没有子可下了,这是不是变成僵局了啊?”

    “你盯这棋盘盯了多久,我就也盯了多久。确实没想出什么好棋来。”

    “那我们算不算是平局?”

    “嗯。我答应你,满足你两个心愿。”

    “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不是让我杀人放火。”

    “当然不会了!可是……夺人所爱行么?”

    “啊?”湛暮宵怔住了。

    “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失言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一样东西,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借我啊?”

    “呵呵,是这屋里的东西?”

    “嗯!”

    “你说吧。”湛暮宵环视了屋子一圈,还真没猜出小丫头想要什么。

    “那是不是‘绕梁’?”婵儿指着里屋桌案上的一架琴问道。

    “你认得这琴?你想借的就是这个?”

    “是啊。我都半个月没碰过琴了,手痒得很。更何况你这琴还是上古的名琴。”婵儿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既然你识得这琴,想必也知道它的来历了?”

    “据传,‘绕梁’是一位名叫华元的人献给楚庄王的礼物。此琴音色之特点就是一曲罢,曲音仍不散,余音袅袅,令人难以忘怀。楚庄王自从得到此琴,整天弹琴作乐,陶醉在其中。有一次,他竟然连续七天不上朝,把国家大事都抛在脑后。

    王妃樊姬异常焦虑,规劝他说:过去夏桀酷爱‘妹喜’之瑟,而招致了杀身之祸;纣王误听靡靡之音,而失去了江山社稷;现在君王如此喜爱‘绕梁’之琴,七日不临朝,难道也愿意丧失国家和性命吗?

    楚庄王闻言陷入了沉思。可是他又实在无法抗拒‘绕梁’的诱(分隔符)惑,只得忍痛割爱,命人用铁如意去捶琴,琴身便碎为了数段。但也有人说琴在被毁之前已让人偷偷换出了宫外,从此埋没民间,不知去向。

    我曾在一本古谱上见过‘绕梁’的画样,当时就不愿相信琴被毁掉的说法,可怎么也没想到我还有幸一睹这名琴的真貌。”

    婵儿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琴上移回了湛暮宵身上,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由脸红了一下,说道:

    “我说的不对吗?”

    “都对。我只是没想到你对它这么了解,简直让我刮目相看。好琴当然该由爱琴之人弹奏,我用箫和你合奏一曲,怎么样?”

    “嗯,那我就献丑了。”婵儿浅笑着坐在了桌案前。

    湛暮宵从墙边拿过一支翠玉箫,示意婵儿先起头,自己配合她。婵儿点了点头,深呼吸一下,手拂上了琴弦。一曲潇湘水云在室内响起。湛暮宵赞赏地看一眼婵儿,随即箫音合着琴音在空中飘荡开来。

    一曲终了,已是亥时三刻了。整个杳园中仍回荡着乐声。

    “好琴!”婵儿停止了发呆,喃喃说道。

    “好琴技!”湛暮宵不禁赞道,“你把当年郭沔对山河残缺、时势飘零的感慨眷恋之情已揣摩出了九成。”

    “湛哥哥,你别把我捧得这么高,我觉得你的箫配得才好。我啊,用箫顶多只能吹出个乌夜啼。我一直想学渔樵问答,可是没学成……”

    婵儿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个月下吹箫的身影,想起他说过的,“你喜欢这个曲子?这一曲叫渔樵问答,听来别有一种洒脱吧?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太难了点……”心中隐隐一痛。

    “乌夜啼的话,笛箫合奏才好听。”湛暮宵转身把箫放回原处,而错过了婵儿的表情。

    “嗯。”婵儿回过神来,说道,“湛哥哥,今天谢谢你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这琴如果抱一路可不轻松。”

    “不,能弹一次已足够了。现在杳魔宫里人多手杂,琴还是放在你这吧。要记得还差我一个愿望哦。”婵儿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从这儿到寂园碰不见外人,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明天还要接待来客,早点休息吧。”

    “也好。你想弹琴了就随时过来。我不在也不要紧,自己弹就是了。我没把你当客人。”

    “嗯。”

    湛暮宵看着婵儿渐远的身影,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而婵儿之所以没让湛暮宵陪自己回寂园,是因为不想再掩饰自己的心情。

    ~~~

    踏出杳园,婵儿抬头看向空中的月,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潇哥哥,你说等我长大,会教我吹渔樵问答,教我骑术。你说我是你的命,你一定会娶我……为什么说话不算数?潇哥哥,婵儿很想你……

    泪水终于从脸颊边滑落,婵儿的眼中满是忧伤。

    听过槿煞的汇报,堵辙心烦着当前的局面,赫连嘉露已睡下,却迟迟不见婵儿回来,堵辙自是无法成眠,于是干脆迎了出来。他走来寂园和杳园间的小路上时,正看到上述情景。

    “婵儿,出什么事了?”堵辙快步走到婵儿身边。

    “哥。”婵儿扑进堵辙的怀里,吸着鼻子,轻声说,“我想他了。湛哥哥的名字让我想起他,箫曲让我想起他,空中的明月也让我想起他。‘绕梁’琴竟仍在世上,那他……会不会也没有死?”

    堵辙听完婵儿带着哭腔的诉说,知道她不是遇到危险,心里轻松了许多,便轻抚着她的发哄道:

    “当时他们兄弟几个只是负了伤,于战场失踪,有人说他们伤重客死他乡,但是一天未见他们的尸首,他们就还可能活着啊。总有一天,我们一定翻遍易国所有的土地,我会帮你找到他。好不好?”

    “唔。”婵儿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堵辙拍拍婵儿的肩,心里却暗骂着那个未曾谋面的慎潇:当年婵儿不过才八岁,就被你夺去了初吻,这倒也罢了,关键你还一去不返,让婵儿这么早就尝到心痛的滋味。如果哪天让我找到你,我一定跟你好好算这笔账。最重要的是,一定先要让我找到你啊……

    ~~~

    易国,星坛,北门。

    “曳痕哥哥,这是我们门主传回来的消息,麻烦你交到北门主手上。”

    “这么晚了,还劳烦妙彤姑娘特意跑一趟,多谢了。”

    “不客气。”妙彤甜甜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而当背对着曳痕的时候,她嘴边却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不要以为尊主闭关,把所有事务交给北门暂代管理,就意味着北门主单潇得尊主器重。且不说我们门主和斗门主这次外出,有机会立一大功,就是那边星门,可还有尊主的亲生女儿在坐镇。鹿死谁手,哼哼,来日方长呢。

    北门主单潇在院中倚墙而立,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这时,曳痕来到了他身边,开口道:

    “爷。”

    “今儿是十六吧。”单潇淡淡地说,而后转头看了曳痕一眼,“曳瑟?”

    “是。我刚从二爷那儿过来,和我哥匆匆见了一面。”

    “每月十五都让你们交换一次,以传递讯息,两人扮作一个人,辛苦你们了。”

    “本来或许有些辛苦,不过自从尊主把刺探易都的差事交到您手上,我们兄弟自然就有了进出易都的借口。这样一来,既不惹人起疑,也能更好地帮您和二爷传个口信。”曳痕,哦不,扮作曳痕的曳瑟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二哥还好吧?”

    “嗯,二爷还是老样子,他嘱咐我好好照顾爷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单潇露出了个温暖的笑容,说道。

    “另外,景皇私下招太傅舒绍觐见,两人密谈了一盏茶时间。二爷让擎苍、擎夙暗中跟踪,发现舒绍去见了袁家的人,两人不敢再靠近,也就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想必是为了隐尘轩藏宝图的事。”

    “难道袁家的人会去杳魔宫?”单潇心中一惊。

    “刚才我在门外(分隔符)遇见七门的妙彤,她送来了目前恒国贝城里所有可查清的和暂不明身份的江湖中人的名单。”

    “我看看。”单潇接过信,展开来扫了一遍。

    “有什么不对吗?”曳瑟见单潇的脸色变了变,忙问道。

    “大致和我们想的差不多,去的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那您在担心什么?”

    “柒蕊信上说,维国明郡王府一行人进杳魔宫时有十五人,可是厢房内入住的却只有十二人,除了郡主本人,还有两人不在。”

    “以明郡王府与隐尘轩,和隐尘轩与杳魔宫的关系,郡主大概是另有住处吧。”

    “那你说另外两个人会是谁?”

    “或许就是郡主的贴身侍女。”

    “我不认为明郡王府一行有十五人之多。”

    “……难道隐尘轩小轩主堵辙也在其中?”

    “那你说,另外一个人会是她吗?和堵辙及赫连郡主身份相当,而又和杳魔宫有特殊交情的人也只有她了。”

    “您是说……小主人?”

    “不行,我得去一趟贝城。如果她在,而袁家的人也打藏宝图的主意,隐尘轩的人手绝对不够。我不能让她出事!”

    “可是尊主正在闭关,您准备怎么向他交待啊?”

    “我反正也不能用这个身份潜入杳魔宫,所以你得帮我做足戏份,让整个星坛的人都认为我还在这里,只是身体不适、深居简出罢了。”

    “爷……”曳瑟还想说些什么。

    “从得知她可能陷入危险的那一刻,我就是慎潇而不再是单潇了,她是我的命。”单潇眼中全是痛楚。

    “请您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处理好这儿的一切。”曳瑟肯定地说。

    “谢了。”单潇话音未落,已冲了出去。

    “单”字,是“婵”字去掉左边的“女”字而来。之所以取这个字作姓,正是因为她早已刻在了自己心里。

第十章 即位大典

    转眼十日已过。

    这天是六月二十六,杳魔宫宫主即位大典举行之日。江湖各方势力均出席典礼,分坐于在杳魔宫前殿中。

    巳时,湛暮宵在众人面前焚香祭祖,完成了接任仪式,随即举杯向在座众人敬酒道:

    “有劳各位前辈、朋友前来观礼,暮宵不胜感激,今日特设宴整日,款待来客,望各位尽兴而归。”

    “宫主客气了。”众人均饮下一杯酒或茶水,宾主尽欢。一日宴便算是开始了。

    ~~~

    席间,关系好的凑于一处互述别情,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关系不好的,唇枪舌剑、冷眼相向也是有的。但碍于不想拂杳魔宫的面子,场面大致仍是平静的,直到这平静被一人打破:

    “晚辈恒国倪圣修,初出江湖,很多事还不懂。像杳魔宫宫主没有对在座众人做一番介绍,晚辈就很是不明白。在我看来,今日能遇见各门颇具名望的前辈和各派年轻一代的翘楚,实是不胜荣幸。在下不属于任何门派,谨以本人身份敬众位。这样,在座有多少门派,在下便喝多少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好!”立即有人起哄道。

    “是啊,我们也想知道在座都是些什么人。”

    “倪兄好魄力。”

    “辙哥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婵儿认出了倪圣修,急忙问堵辙道。

    “我的身份到现在也没有揭穿,他有些沉不住气了。真亏他还有耐心兜这么大个圈子。”堵辙嘴边挂着淡淡的微笑,说道。

    “那天你们不是制住他了么?”

    “我们点了那些人的穴道,带回给爹处置,我爹让池叔叔将他们丢出隐雾林,待他们穴道解开便放其自行离开了。”

    ~~~

    “那么,在下就从这边开始顺序敬酒。”倪圣修继续说着,走向东边第一桌,自斟了一杯酒水道,“位处恒国的天下第一寺——慈岸寺,大家都不陌生。这位想必就是方丈奕北大师的师弟,‘医仙’奕深大师了?晚辈对您钦慕已久了。”

    奕深年约六旬,外表看来并不起眼,但却是慈岸寺棍法最好之人,更因医术闻名天下,被人称作“医仙”。

    “倪少侠年仅十八岁,名声已盛于江湖,不简单哪。老衲以茶代酒喝这一杯。”奕深端起茶杯说道。

    “大师可否介绍一下,这两位小师傅是……”倪圣修将空杯倒转过来,示意滴酒未剩,而后看向奕深身边两名年轻僧侣,问道。

    “这是方丈师兄的弟子般若,旁边的是老衲的弟子悠然。”

    “小僧有礼了。”两人齐声道。

    倪圣修略微端详了一下般若和悠然,两人年纪均在二十岁上下,般若似比悠然年长一些。愈看之下,悠然谦逊有礼,而般若则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气度,倪圣修忙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

    “这一桌,来自位处易国的漠阁。自上任阁主牟钦再起,漠阁已归入正途。现任阁主关洲前辈更是目前江湖公认的武功最高者。这位兄台该是漠阁的小阁主关沭兄吧。”

    “在下正是关沭。”

    倪圣修依礼斟满酒杯,和关沭相对一饮而尽。

    关沭两侧各立两人,正是唐胤的六弟从漠阁带来的四名随从。不过此刻却不见唐胤及其六弟的身影。

    在倪圣修与关沭对饮之时,婵儿探究地看向堵辙,只见他眼睛看似不经意地眨了一下,嘴边更是噙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而赫连嘉露则是微感诧异地凝视着关沭。

    ~~~

    倪圣修移步至旁边一桌前,打量了在座之人片刻,说道:

    “这几位……圣修虽未见过,但也能猜得一二。夜国东部那个神秘的连涩谷,可对?”

    “你的确有两下子嘛。要不是你当着这么多人说了自己不属于任何门派,我几乎要以为你是‘流’的人了。”莨儿一袭绿衣,心直口快,使得周围气氛霎时灵动了起来。

    “姑娘过誉了,我只是知道点皮毛罢了。至于几位的详细身份还请姑娘为我解惑。”

    莨儿接到白衣男子一个眼神示意,才悠悠然说道:

    “他叫做蒙本,是连涩谷的二谷主。连涩谷就是由谷主和他一手创立哦。这是凝烟姐姐,连涩谷的三谷主。至于这位……是七谷主田千立。”

    “姑娘你呢?”倪圣修奇道。

    “他是我丫鬟。”田千立插口道。

    “七弟。”蒙本心里叹了口气,这俩人斗嘴也不看看场合。于是不情愿地开口,打断了两人即将爆发的口水战,“他是我们的义妹,君莨儿。”

    “君莨儿……莫非姑娘是谣湖派的传人?”

    “呵呵,我真是越来越看好你啊。没想到这江湖上仍有人记得谣湖派。”莨儿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曾盛极一时的谣湖派的覆灭是四年前夜国韬皇一纸圣旨所造成,谣湖派的传人不仅没有掌门的威风,相反,还甚有可能被列入追杀名单。再者说,夜国君姓之人虽少,却也不是只谣湖派君雳一家。倪圣修自觉失言,没有再问下去。

    ~~~

    “维国拓跋前辈久负盛名,一把弯刀从不离身。”倪圣修走到下一桌前站定,对拓跋献施了一礼,说道,“前辈的父亲师从那位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阙老,所以和杳魔宫湛宫主也是同出一门。”

    “不错。”拓跋献慵懒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除了这些?”

    “前辈有个女儿有着‘草原之花’之称,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姑娘了吧。”倪圣修心中对拓跋月赞叹不已,如果不是有拓跋献在,早已上前“唐突佳人”了。

    不过,有一个人,真的当着拓跋献的面,就赤(分隔符)裸(分隔符)裸地盯着拓跋月。倪圣修暗自打量着那人,虽然和拓跋家的六名随从坐在一处,但其流露出来的气度却绝不是一般随从所具有的。

    “哎,一般男人不是都应该盯着女人看个没完么,你干什么看我啊!”那人忽然开口道。

    “呃,这位兄台是……”倪圣修脸上一白,刚要发作,但是想起拓跋家不好得罪,又强作若无其事地说。

    “不必理他。”一直不曾说话的拓跋月突然冷冷说道。

    “月儿。”拓跋献微皱了一下眉,看向倪圣修解释道,“他是小女的救命恩人,郭夜。我们临出维国时碰巧住在同一间客栈,就一块来了。”

    “谁知道是不是碰巧啊,你这个采……”

    “才子?月小姐,就说你欠我一条命,也不必这么夸我啊?真是不敢当呢。”郭夜打断了拓跋月的话。

    “哼。”拓跋月忍住心中怒火,没再说话。和他吵架简直是自贬身份。而且爹也偏心,看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迁就他。难道就因为自己欠他的?

    ~~~

    倪圣修收回视线时,目光装作不经意地又从拓跋月脸上飘过。这时他忽然羡慕起楚白,不用看都知道那家伙一定在不远处,对着拓跋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浮想联翩。而自己却因顾忌形象而一忍再忍。

    不过当他看见下一桌所坐之人,顿时便收起了一切想法。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几个人也会来到杳魔宫,下一刻他仿佛已经看见在座几人手握藏宝图的场景。

    “这一桌,一定是袁家九兄弟中武功最高的五位了。晚辈倪圣修见过几位前辈。”倪圣修很是恭敬地对几人鞠了一躬。

    “什么武功最高的五位,不敢当。不过是我们九兄弟中只有五个还活着罢了。”侧对倪圣修的一人淡淡说道。

    “三哥说的不错,我们终日隐居在易国的深山之中,听闻今日杳魔宫有件盛事,来看看而已。什么武功,什么前辈……这些话我听着别扭得很。”方才说话之人旁边一人兀自开口道。

    “敢问几位前辈的名讳是……”

    “莫不是我们隐居太久,今天除了奕深,竟连一个熟面孔都看不到。不过这小子胆子倒不小啊。好,六爷我就给你讲讲。”最左侧一人说道,“中间这一位,是我大哥袁一强。刚才说话的两人分别是我三哥袁三相和五哥袁五甄。这是我九弟,袁九天。”

    “那么您一定是袁六杰前辈了。”倪圣修恭敬道。

    袁一强看起来已是年逾古稀,袁三相、袁五甄、袁六杰年纪也在六十上下,而袁九天……怎么看都超不过三十五岁。说他是几人的弟弟,的确让人意外。

    袁九天只是在袁六杰提到奕深时,抬眼向远处奕深的方向望了一下,便又目光迷离起来。

    “不错不错,算你有些见识。这样吧,咱们来打个赌,若是你能猜出那边三个丫头的来历,六爷便教你一式剑法。”

    “多谢前辈!”

    “哎,先别忙着谢。六爷来这儿的路上,见过中间那丫头出手打退了一个登徒子,可是却看不出她师从何人,实在是好奇得慌。”

    “老爷子说笑了。小女子齐樱,从未曾师从他人,却叫倪公子怎样猜测呢?”

    倪圣修闻声望去,心中一惊。如果说拓跋月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这齐樱就非南方水乡最美的女子莫属了,两人年纪也是相仿,一时间就好像是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一抹月影一般,难分高下。

    “哦?丫头,那你这身武功难不成是自学而来?”

    “齐樱哪有那样的本领,这身武功都是家父所传。”

    “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家父四年前就离世了,连老爷子都看不出齐樱武功的路数,想必在座各位对家父并不知晓。况且齐樱尚有家仇未报,也许仇人正在此间,所以请恕小女子不能奉告。”

    “既如此,六爷的好奇心就消失了。你和六爷也算有缘,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尽可以开口,六爷说话向来算数。”

    “多谢老爷子。”

    ~~~

    “众所周知,孤国居胥寨寨主车狼武手下有一文一武两位军师,这一位便是武军师司泽了。在下久仰大名。”

    “倪公子对江湖事的确是所知甚详,我很期待你在接下来几桌又会发掘出什么人物来,哼哼。”司泽意有所指地冷笑道,“这一杯我喝了。”

    “请。”倪圣修和司泽对饮一杯,又笑着对下一桌其中两人招呼道,“大哥,楚兄。”

    “嗯。”

    “这一位是太乌门掌门丁率前辈的大弟子,也是我的兄长,倪旭尧。这位是丁率前辈的二弟子楚白。”

    “你的仇我自会帮你报,何必这么费事?”倪旭尧压低声音对倪圣修说道。

    “我当然相信大哥会帮我报仇,你连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兄弟四人都带来了。可是我更要让隐尘轩成为全江湖的公敌,不这么做,怎么能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们站在一边?”

    “我倒是支持你二弟的做法,没看见司泽眼里直冒火么?早就听说他们居胥寨和隐尘轩素有仇隙,这下我们又多了个帮手。只要能把隐尘轩的藏宝图抢到手,我也算是将功补过……”楚白有些兴奋地说。

    “将功补过?楚兄怎么了?”

    “这个……”

    “他把门令丢了。”倪旭尧冷着脸说。

    “是有人从我这偷走的。”楚白强辩道。

    倪圣修心想,指不定是哪个被你骚扰过的女子家里为了出气,雇了人偷走你的门令作为报复。酒色果然误事,切记切记。

    ~~~

    “辙哥哥,居胥寨和太乌门暂且不提,袁家那几个人你怎么看?”赫连嘉露问道。

    “我可不记得杳魔宫和他们袁家有过什么交情或过节。既然毫不相干,来这儿恐怕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目的。”

    “那你怎么还能这么镇定?”

    “有你和婵儿——两国的郡主坐镇,我怕什么?”

    “你……”

    “跟你开玩笑的。放心吧,关沭会帮我。”

    “你和他什么时候见过了?”

    “今天是第一次见。”

    “那他怎么知道你是谁,又怎么帮啊!”

    “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阻止袁家的人与我们为难,你觉得会是谁?”堵辙不答反问。

    “……漠阁的关洲前辈?”

    “这不就是了。”

    “你是说,他老人家会亲自过来?”

    “看关沭的表情就知道了呀。”

    赫连嘉露微皱着眉看过去,只见关沭面上笑得云淡风清,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盯着在各桌之间游走的倪圣修。这一刻,赫连嘉露忽然觉得,关沭并不讨厌。想着他为自己震落槐花花瓣的场景,她不自禁笑了起来。

    堵辙看见赫连嘉露的笑容,知道她不再担心,才暗自呼了口气,表情却凝重起来。

    “辙哥哥?”婵儿把手覆上堵辙的手。

    “如果你也像她一样多好。可是你总是明白我在想什么。”堵辙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是担心关老阁主来了,就会曝露漠阁和我们的关系么?”

    “是啊。漠阁是我们一直藏在暗处的力量,有他们在,就有出奇制胜的可能。我不想轻易动用。”

    “傻哥哥,不要再想为我父王和母妃报仇的事了……漠阁的力量就该用在最该用的地方。相比报仇,我更希望你平安。”

    “是我连累你了。”

    “是我自己想来的。”

    “你呀……”堵辙看着婵儿含笑的眼睛,心里很温暖。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女孩。一定。

    ~~~

    “这七位……若是圣修没看错,应该是位处(分隔符)夜国的天下第一镖局——兆旭镖局的人吧?”

    “好说好说。”一白衣少年答道。

    “小兄弟,你们谁是主事之人?”倪圣修随口问道。

    “放肆!不得对辛公子无礼!”白衣少年身边六人厉声道。

    “喂喂,谁允许你们又多管闲事的!”白衣少年瞪了几人一眼。

    “辛公子恕罪。”

    “他们对你是不是太凶了?不好意思啊。”白衣少年笑容可掬地对倪圣修说道。

    “他可真是个美男子呢。”婵儿对堵辙悄声说道。

    “多谢姑娘赞赏。”白衣少年突然把视线转向婵儿,笑着点了点头。

    “啊……”虽然两桌相距不过一丈,但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小了,没想到会被白衣少年听到,婵儿顿时有种做错事被抓住的窘迫。

    “看来他并不像外表那样简单,武功远在你之上呢。”堵辙在婵儿耳边轻声说。

    “我叫辛谱谱,今年十六岁……”白衣少年一脸阳光的笑容,自我介绍道。

    众人听到这,都是一愣。这少年虽然身量不短,眉眼间又很是好看,但明显还是个孩子的样子,谁想他竟与今天的主角——杳魔宫宫主湛暮宵一般年纪。只听他又接着说:

    “我也不想再吓你们,不过干爹……啊,也就是兆旭镖局的局主黄更,他说一定要让我这样说……所以你们就勉强听听好了……我啊,就算是兆旭镖局的二局主吧。干爹不在时大事小事都由我做主。”

    辛谱谱说完这些,很夸张地松了口气,又笑着看向四周的人。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而只有武功稍高的人们才收敛起了对辛谱谱的小觑。

    “这小鬼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可惜我们当年发过誓只再收南影一个徒弟。”袁六杰忍不住叹道。

    “六弟……”袁一强突然开口道,“南影可不是你的徒弟。”

    “嘿嘿,我就是一时嘴快。”袁六杰讪讪地笑了笑,又对袁九天说道,“九弟,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没事。”袁九天轻轻吐出这三个字,便又陷入了沉默。

    袁一强、袁三相等四人还没来得及叹口气,就被那一边倪圣修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我们也算是狭路相逢了,是不是?隐尘轩小轩主堵辙公子?”

    看样子重头戏终于要上演了……

第十一章 藏宝图之争

    “我们也算是狭路相逢了,是不是?隐尘轩小轩主堵辙公子?”倪圣修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恨意。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随即又是狂喜,仿佛看见了堵辙就像看见一座金山。

    “原来他真的是隐尘轩的人……”不远处旁观这一幕的钟离阳邈轻声说道。

    “可是隐尘轩和赫连家怎么会是表亲?”廖午疑惑地说。

    “二哥,我除了是江湖中人,更是个商人。为了钟离苑的利益,我会退出藏宝图的抢夺。你不会怪我吧?”钟离阳邈对廖晨微笑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退出呢?”

    “唔?”钟离阳邈第一次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怎么,你也会有被难住的时候?”廖晨心情愉快地把视线投回堵辙那桌,此时倪圣修正一一解释着隐尘轩一行人的身份。

    “二哥在等一个人的态度。我是没想到送给拓跋家一个人情对你们有这么重要……”钟离阳邈说。

    “从景皇赐婚的那天起,就透出了他对橘焰山庄的猜忌。如果我们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岂不是要步水家的后尘。”

    “你是说大将军水起?”

    “是啊,因率军隔过恒国征战夜国而成名、让当时登基不久的夜国韬皇闻风丧胆的一代名将,谁想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自此之后,易国再无名将。”廖晨叹息了一声。

    ~~~

    “我就是维国明郡王府的郡主,你不信?”赫连嘉露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嘉露丫头,有我承认你的身份,他自会相信。”拓跋献身处几十丈之外,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多谢世伯。”赫连嘉露笑靥如花地说完,又看向倪圣修,“怎么样?我就是要以郡主的身份对所有人宣告,我会保住隐尘轩的每一个人。如果想和明郡王府作对,你们就尽管放马过来!”

    赫连嘉露的话果然对周围之人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使得他们对是否与隐尘轩为敌产生了犹豫。

    “看起来郡主这个身份挺管用的,我也效仿一下好了。”婵儿征询地看向堵辙。

    “你不一样。这儿没有人能证明你的身份。而且你是孤国的郡主,隐尘轩又在孤国,这样做会让所有人认为孤国要将宝藏据为己有。如果因为这样造成更大的影响,你的皇帝叔叔一定会怪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剩下的都交给我吧。”堵辙打断了婵儿,笑着对她说道。

    “这位姑娘又是……”

    “她是舍妹,堵婵。”堵辙抢在婵儿之前说道。

    随着堵辙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自然聚集在了婵儿身上,而这一刻,杳魔宫前殿之中有四人身躯俱是一震。

    藏身于山石阴影中的两人且不提,奇怪的是,另外两人竟是奕深和从一开始就一直没有任何情绪的袁九天。

    “师叔,怎么了?”般若发现奕深面露诧色,问道。

    “太像了……像极了老衲的一个故友。”奕深说着,下意识地向袁九天处看去,正好看见他双目中霎时迸发的神采,于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袁家几兄弟也发现了袁九天的异常。袁三相试探地说道:

    “九弟,你……”

    “把她留给我,谁也不准动她。”袁九天的声音有些发颤。除了面对南影,这么多年来袁九天是第一次因为别人有了情绪上的波动。

    袁家几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袁九天缘何如此在意那个名叫堵婵的小丫头,却还是点头答应了袁九天的话。

    ~~~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吧。我不管你是有郡主作靠山还是有哪国皇帝撑腰,我只知道我要对付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倪旭尧起身来到了堵辙面前,说道。

    “也好,今天大家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司泽也拿起了手中的剑,对身边人说道,“大野,你们几个可别放过这个报仇的好机会。”

    “是!”

    “这么说,你们今天只是打算联手报仇,而不是在打藏宝图的主意?也是,在场诸位哪一个不是想要藏宝图想得心里痒痒……你们是怕成为众矢之的吧?”柒蕊婷婷袅袅地走过来,巧笑嫣然地说道,“我看大家也别忍得那么辛苦,直接走出来就好了。”

    “你是?”倪旭尧皱了皱眉。

    “小女子柒蕊。倪大哥不会是个因为速亲王是恒国人,就硬说宝藏该归恒国所有的不讲理之人吧?”柒蕊依旧笑得灿烂,明明是自己理亏,却无辜地一笑带过,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什么宝藏,那都是后话。各位难道不记得隐尘轩害了我们多少亲人朋友么?想想那些枉死的人,我们今天也一定不能放他们走!”楚白添油加醋地煽动道。

    “哎呀,我这个正主今天真是一点地位也没有呢……”湛暮宵适时地开了口。

    “暮宵,他们不是无视你,只是太看得起我了。”堵辙和湛暮宵相对一笑道。

    “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也分散点注意力给我呢?”

    “被我拉下水就行了!”

    “是吗……嗯,倒是个好主意。”

    听完湛暮宵和堵辙的一唱一和,倪旭尧、司泽、柒蕊等人顿时面色一凛,都没有料到杳魔宫会相助隐尘轩。

    “好了,看戏看得太久,六爷也倦了。凡是想活动筋骨的,就站出来给六爷看看。不就是一个堵辙一个湛暮宵么,六爷闯荡江湖的时候,他们连个影儿都没有呢。这也值得你们害怕?”袁六杰兴致勃勃地火上浇油。

    “齐樱愿意为老爷子进点绵薄之力。”

    见齐樱率先表态,接下来又有不少人呼应道:

    “是啊,有袁家几位前辈在,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错,我今天就要为我生死不明的弟弟报仇!”

    “兄弟们,我们向隐尘轩讨个公道……”

    场面一时间混乱了起来。

    ~~~

    “堵婵,你叫堵婵对吧?”辛谱谱突然叫住了婵儿。

    “嗯……”

    “你刚才夸奖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绝不会对隐尘轩出手。唔……我就在那树上看看好了。如果他日有缘重逢,我们再聊。”辛谱谱面带笑意地说完,便施展轻功跃上一棵古槐,在树枝上坐了下来。

    ~~~

    “郭公子,这浑水我们拓跋家是要趟一趟的。公子自便吧。”拓跋献对郭夜打了个招呼,便笑呵呵地朝堵辙走去。

    “哎……月儿!”郭夜急忙拦住跟在拓跋献身后的拓跋月。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你们是要帮隐尘轩对不对?”

    “……不错。”

    “即使和袁家那几个老家伙作对也要帮?”

    “……”

    “好好,别瞪我嘛!月儿……啊不,月小姐……”

    “你还要说什么?”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逃跑,更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拓跋月怔住了。

    “怎么样,很感动是不是?”郭夜嘻嘻哈哈地说。

    “采(分隔符)花贼!”拓跋月丢下这三个字,便绕过他追上了拓跋献。

    “我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吗,干什么一直这么骂我呀……”郭夜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抱怨道,可说到一半又纳闷地喃喃自语,“不对,我本来就是采(分隔符)花贼啊。采(分隔符)花贼居然会对一个女人说我爱她?我是不是疯了?”

    郭夜在原地使劲摇了摇头,还是追了上去。

    ~~~

    “二哥,看来隐尘轩你是不能得罪了呢。”钟离阳邈说道。

    “拓跋家护着杳魔宫和赫连家,杳魔宫和赫连家护着隐尘轩……的确是得罪不起啊。”廖晨点了点头,又对周围人说道,“三弟、夕儿、昌大伯、郁二叔、钱三叔、习四叔,我们姑且退到一边观战吧。”

    ~~~

    “师叔,我们怎么办?”般若向奕深询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弥陀佛……”奕深说着闭上了眼睛。

    “师父?”悠然轻声唤道。

    “师弟,师叔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该参与这无端的争夺啊。”般若的目光带着一丝悲悯说道。

    ~~~

    这样一来,赤华兵器行、明郡王府、拓跋家和杳魔宫都站在隐尘轩一方,漠阁、慈岸寺、东山钟离苑、橘焰山庄、兆旭镖局和几个小门派保持中立,而居胥寨、太乌门及倪圣修、星坛、连涩谷、袁家五兄弟和其余中小门派则暂时统一了战线。

    太乌门和居胥寨与堵辙等人仇怨最深,自是最早拔剑相向。薛风三兄弟、乌冕、寻灭、蓉湘、佩绮等人当即分别拦住了两方人马。

    袁一强和袁五甄被拓跋献和申珞拦住,袁六杰却身形一闪,出现在堵辙面前。

    “让六爷陪你好好玩玩儿。”

    “晚辈奉陪就是了。”堵辙面上保持着一丝笑意,心里却慎重了起来。

    人群中,田千立和槿煞视线相对,彼此眼中都是一抹遗憾与了然。随即两人默契一笑,分别投向了不同的对手。

    无法避免对立,至少不要互相残杀吧。

    蒙本、凝烟、田千立分别与湛暮宵、赫连嘉露、宇阶交手,槿煞和拓跋月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接下了伏桓和柒蕊的攻势,合峥、寂翎、焦鹰也率杳魔宫“十六魔”展开迎击。

    郭夜在一旁发现拓跋月远不是柒蕊的对手,立即上前两步到她身边说道:

    “你的命是我救的,有我在就绝不许你死掉,所以不要说什么不需要我帮忙的傻话。”

    “郭夜……”

    “你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郭夜冲拓跋月笑了一下,便收敛心神不再多言。

    另一边,婵儿见槿煞对伏桓有些吃力,正准备上前从旁帮他,却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袁九天就站在婵儿的对面,既不说话也不出手,只是看着她,眼神竟有些哀伤。

    “前辈……”婵儿紧张地开了口,“你们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武功也已经很高了,为什么还……”

    “你……是恭王府的人吗?”袁九天不答反问。

    “……不是。”婵儿心里有些惊讶,但是既已决定要和堵辙并肩作战,还是放弃了说明自己真实身份的机会。

    “只是相像而已吗……”袁九天失望地闭上了眼,复又睁开,说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可以保你平安。”

    “谢谢前辈,可是我是隐尘轩的人,我不会只看着哥哥他们陷入苦战。”婵儿说着,脚下几个旋转,欲从袁九天左侧闯过去,但袁九天只是轻轻一动,就又挡在了婵儿面前。

    隐身山石间的慎潇,也就是星坛北门主单潇,忍不住担心,想要冲至婵儿面前,然而还未迈出脚步,却见有个人影先从距离自己约三丈远的树影间一跃而出。

    待看清那人的身形和轻功,慎潇不禁愣了一下,是六弟。六弟一直也是喜欢她的……

    慎潇看看婵儿,又看看还未出手的袁三相,强迫自己留在了原地。

第十二章 夺命山崖

    “想过去,先杀了我。”袁九天淡淡地对婵儿说。

    婵儿正暗自焦急之时,忽然一蒙面男子迅疾靠近,背对着停步在了她身前。蒙面男子并未开口,只是持剑的右手缓缓抬至胸前,剑锋指向袁九天,用动作示意了自己的立场。

    “哼。”袁九天似乎是为蒙面男子的出现感到不快,一出手就是杀招,蒙面男子瞬间退了好几步方才避开。趁其退避的间隙,袁九天已一手拉过婵儿,向前殿外急速而去。

    紧接着,袁三相和一袭黑衣蒙面的慎潇也一明一暗地尾随离开。

    堵辙正被袁六杰步步紧逼,忽然见婵儿被袁九天掠走,更是心急如焚,袁六杰却偏偏封住了堵辙的一切退路,不让他离开。

    “般若,去帮帮堵公子吧。”奕深突然睁开双眼,说道。

    “师叔?”般若有些许意外。

    “人在心智混乱时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老衲也不知道以袁九天施主此刻的心情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若是堵姑娘有什么意外,恐怕隐尘轩将仇视整个江湖,从此也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袁九天施主和师叔是旧识来着呢。”般若似想起了什么而说道,“小僧也正想助堵公子渡过此劫。”

    再看湛暮宵,本来蒙本的武功要略胜于湛暮宵,不过因为蒙本之前受了伏桓一掌,内伤未愈,湛暮宵竟屡屡占了上风。眼见婵儿随袁九天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湛暮宵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这里交给我了。”合峥最明白湛暮宵的心思,及时退回他身边接下了蒙本的一剑,说道,“公子要小心。”

    “嗯。”湛暮宵再没有任何停留,眨眼间身影已在十丈开外。

    几乎是同时,般若突然出现在了袁六杰和堵辙之间,速度之快,让人愕然。

    “袁施主,凡事何不留个余地?”般若双手合什道。

    “六爷对对手向来不留余地。”

    “施主错矣。小僧说的是施主要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要逼人太甚,加深自己的业力。”

    “这么说,慈岸寺是准备插手今天之事了?”

    “不然。只是小僧和堵公子有些夙缘,因此无法坐视不理。”般若友善地望一眼堵辙,说道,“堵公子快去令妹那里吧。人在心智混乱时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公子切记,善与恶皆在一念之间。阿弥陀佛。”

    “是,堵辙记住了。多谢般若师傅。”

    ~~~

    杳魔宫前殿外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嶙峋壁,一条通往后山。袁九天自是不愿闯入嶙峋壁,身形毫不停顿就拉着婵儿去往了后山方向。

    其后,袁三相、慎潇、蒙面男子和湛暮宵纷纷追而不舍。

    “九弟,你想做什么?”袁三相看着袁九天在山崖边站定,不解地问。

    “我只是要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今天的局面。”袁九天的声音有些飘渺。

    “婵儿!”堵辙也追至山顶。

    “堵辙跟过来了,正好。”袁九天说着,右手闪电般锁住了婵儿的喉咙。

    “唔……”婵儿痛呼了一声。

    “把藏宝图交出来,否则她就没命了。”袁九天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藏宝图在隐尘轩里,我并没有带着。”堵辙急切道。

    “哼。”袁九天手指又加大了力度,“你是想看她被掐死,还是干脆从这悬崖摔下去?”

    慎潇、蒙面男子以及湛暮宵,看着婵儿痛苦的表情,俱是心痛不已,但谁也没有信心能从袁九天手中、袁三相眼皮底下救出婵儿,而不敢上前半步。

    “前辈,求求你放了她。”堵辙突然在袁九天面前跪了下来,说道,“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只要你放了她,我一定会将藏宝图交到你手上。”

    婵儿见到堵辙下跪的一幕,心疼而自责,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在了袁九天的手指上。袁九天怔了一下,手上不禁一松。

    “不用发誓这么麻烦,用你们兄妹的命来换堵观一张藏宝图,想来应该更容易些。”袁三相打破了沉寂说道。

    湛暮宵第一个反应过来,强自替堵辙接下了袁三相一招。由于接招太过仓促,体内的真气一乱,湛暮宵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暮宵!”堵辙站起身扶住湛暮宵,又看一眼婵儿,似是艰难地做了决定,“你受了内伤,不能硬战,我把婵儿托付给你……这边还是我来应付吧。”

    “嗯。”湛暮宵郑重地应道。

    这时婵儿脑中忽然闪过堵观所教的那一个招式,又闪过袁九天哀伤的眼神和说可以保自己平安的话。他并不是大恶之人,那个招式可以对他用吗……

    婵儿望着与袁三相缠斗中的堵辙及两个蒙面男子,又看看湛暮宵嘴边仍挂着的血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们。这一刻,婵儿终于下了决心。

    婵儿的右手在身侧垂落,几个手指一弹,一枚发簪紧贴着手臂滑落至手心。听着自己的心跳渐快起来,婵儿担心被袁九天察觉,又会被他制住,于是脚下瞬间很诡异地挪动几步,退到了袁九天身后,右手中的发簪突交左手。待袁九天半转过身时,婵儿右手虚晃一下,左手发簪才真正反挑向袁九天的胸口。

    这一招便是婵儿的外公——隐尘轩第一任轩主堵祥当年常用的刺杀技之一。

    本来以袁九天的武功和反应能力,这一招虽快,却断无躲不开之理。然而就在发簪即将刺中他的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能置信的东西,而僵在了原地,任由发簪穿透了自己的心口。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婵儿很快便看到了袁九天心口不断涌出的血,而惊恐得叫了出来:

    “啊……”

    “这发簪……是谁的?”袁九天眼中闪烁着一丝期盼问道。

    “……是我母妃的。”婵儿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母妃?”袁九天语气有些激动地重复着。

    “嗯。”

    “漠玫瑰……这个发簪的图案……是我雕的。你是她的女儿……我很高兴死在你的手上。咳咳……对不起……对不……”袁九天说着说着,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接着人也倒了下来。

    婵儿茫然无措地接住他的身体,心里只是重复着两句话:

    他认识母妃。可是我杀了他……

    他认识母妃。可是我杀了他……

    婵儿眼中盈着泪水,抱着袁九天的手不断颤抖着,似是想逃开眼前的一切,而退了一步。但她却忘记了身后便是悬崖。

    就在婵儿即将掉下山崖的一刻,湛暮宵正好赶到崖边,伸出左手抓住了婵儿的右手。

    袁三相也看见了倒在崖边的袁九天,怒吼一声,用全力接连三掌将堵辙三人重伤在地,随即脚下生风一般向崖边冲来。

    一个袁三相已经如此难对付,若是没有拓跋献拖住袁一强,此时的状况将更加难以想象。

    “婵儿,抓紧我的手。”湛暮宵的心颤得厉害。

    婵儿仍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没有回应湛暮宵的话。

    “九弟,九弟!”袁三相怎么也想不到袁九天会就这样死了,一遍遍悲伤地呼唤着他,“九弟,我会为你报仇……你等着三哥……”

    “婵儿,快抓住我!”湛暮宵看着婵儿的手正从自己的手中一点点向下滑,而大喊道。

    “湛哥哥……”婵儿回过神来,认出眼前的湛暮宵,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发觉自己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是你们害了他……我一定会让你们给他陪葬。”袁三相一边说,一边一步步向湛暮宵而来。

    “放手,你不要管我了。”婵儿右手挣扎着,对湛暮宵说道。

    “不,从你和我琴箫合奏的那一晚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湛暮宵今生非你不娶!我不会放手……绝不放!”

    婵儿从袁三相先前说话的声音感觉出他正一点点逼近,于是对湛暮宵绽放了一个最温柔的笑容。

    “湛哥哥,我答应嫁给你……”婵儿用蛊惑的语气说着,同时趁湛暮宵分神之际,用左手中的发簪猛刺湛暮宵的手,一下、两下、三下。两人的手分开了……

    婵儿快速地下落着,四周都是呼啸的风的声音,她看得见湛暮宵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两人离得越来越远,直至连彼此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一命偿一命,这样也好。父王、母妃、潇哥哥……我能见到你们吗……

    ~~~

    湛暮宵看着婵儿坠落下去,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动着绝望的光芒,心中更是一阵抽搐的痛。他没来得及多想,就要纵身跳下去,却被袁三相抓住了左肩。

    “她是死有余辜。想救她?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这时,堵辙、慎潇和蒙面男子也强撑着伤势追到了悬崖边。

    堵辙盯着婵儿掉落的地方,顷刻间湿了眼睛,同时眼中燃烧起仇恨的火光。听到湛暮宵和袁三相手臂相撞的声音,才仿若忽然惊醒,手中长剑急出,刺向了袁三相。

    慎潇则是脚步未停,直接到了悬崖的最边缘。

    “三哥!”蒙面男子显然也早已认出慎潇,急忙压低声音道,“你忘了我们答应王妃的事么?”

    “……没忘。可是她比任何事都重要。”慎潇说着,已从悬崖边跃下。

    蒙面男子见状,攥紧了手中的剑柄,手背青筋忽隐忽现,指尖泛白。他强忍住内心的痛苦,默默想道:三哥,我知道那是你爱郡主的方式。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做到她想做的,帮她保护她所在意的人……

    想到这,蒙面男子猛然一转身,重新卷入了崖边三人的搏杀。

    ~~~

    杳魔宫山脚下,唐胤和一老者正并肩急速而行。

    突然间,老者改变了前行方向。

    “前辈,那边是一面峭壁……”

    “虽是峭壁,却比山路近了不知道多少。你怎么和你六弟一样,脑筋不灵活!”老者言语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就在两人说话间,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落声。两人一惊之下,加快了身形向峭壁下赶去。

    两人很快冲至一条激流旁。老者定睛看了看水面,忽地捕捉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

    “看来是有人落水了呀……”老者足尖轻点,从水面拂过,迅速将手伸向那抹蓝色,从水中托起一个人来。

    “是郡主!”唐胤惊呼道。

    “哪个郡主?”老者问。

    “恭王府的小郡主婵儿,我们兄弟的小主人。”唐胤说着,突然发现了那蓝色衣裙上的点点血迹,急忙问道,“前辈,她受伤了?”

    “身上虽然有血,但是看来并没有什么伤。倒是这儿……”老者指向婵儿流着血的额头,说,“还好摔下来时是直接落入水里,这伤应该只是她落水后随水流冲击在石上撞了一下,并无性命之忧。”

    这时,峭壁上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两人举目望去,只见在距离崖底约二十丈的距离,有个黑衣人不断将手中的刀插入峭壁,从而减慢滑落的速度,也一点点落了下来。

    不过黑衣人由于是沿着峭壁落下,自然不像婵儿有水作缓冲,即使速度减慢了不少,还是摔落在了崖底的碎石之上。

    “……三哥?”唐胤认出黑衣男子,又是吃了一惊,几个起落来到他身旁。

    黑衣男子自然就是追随婵儿落下的慎潇。

    “她怎么样?”慎潇眼睛始终看向老者怀中的婵儿。

    “关前辈说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慎潇点点头,想要站起来,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的左腿大概是摔断了。”老者说道。

    “前辈,此地不宜久留,劳烦您带他们赶快离开。”慎潇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

    “那你呢?”

    “晚辈这样,只会拖慢行程。这里暂时不会有人寻过来,晚辈再想办法就是了。”

    “前辈,您带郡主先走吧。晚辈也留下。”唐胤说道。

    “五弟……”

    “好了好了,你们兄弟情深,就不要争了。唐胤,你扶着你三哥跟我过来,我带你们见识见识贯通杳魔宫和漠阁的密径。这密径普天之下活着的人里,除了我只有湛启冠知道,而他又避了世。只要不留下血迹,不用担心任何人追寻过来。”

    原来这老者便是漠阁阁主关洲,也是当今江湖上武功最高之人。他口中所说的湛启冠则是杳魔宫新任宫主湛暮宵的父亲。

    “前辈,可是隐尘轩小轩主、明郡王府的郡主和我六弟都还在上面……”慎潇又道。

    “放心吧。我在十日前已和一个老朋友打了招呼,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第十三章 痛失伊人

    也许是隐尘轩的堵辙和堵婵都离开前殿未归,前殿中的人们竟纷纷暂停了相敌对之势,而大批地向后山涌去。当人们踏上后山之时,所见的便是袁九天已死、婵儿已坠崖、追踪两人而至的四人却打成一团的场面。

    就在众人困惑不已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几位施主何苦多造杀孽……”

    而当人们眨下眼睛再看的时候,已有一名僧人站在袁三相、堵辙、湛暮宵和蒙面男子中间,化解开了四人的招式。

    “阿弥陀佛。”奕深、般若和悠然看清来人,在人群中轻声念道。

    “奕北,你有好几年没踏出过慈岸寺了,今天何必来管这个闲事?”袁三相表情不善地说。

    “今日之事都是因为一张藏宝图而起。老衲将这图从隐尘轩轩主堵观处讨了过来。”慈岸寺方丈奕北摊开右掌,掌中有一块叠成几折的泛黄绸布。

    “那是真的藏宝图?”

    “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就算是堵观把真图交给了你,你怎么知道他就没有事先画好另一份收起来?”

    “老衲自是相信堵轩主的为人,才会带着这图来此。再说若是堵轩主有私吞宝藏之心,这图恐怕早就没有了。”奕北话音刚落,右手忽然握紧,将真气聚积在右手手指上,再张开手时,只余一把碎末随风而散。

    “你这是干什么!”

    “老衲今日当着众位施主毁掉这图,从此速亲王的宝藏就成了一个传说,江湖自此可保相安无事。”

    “好,好。算你狠……”袁三相说道,“藏宝图之事大不了就此作罢。可是九弟的血仇,我会让他们加倍奉还!”

    “三弟,九弟是怎么了?”袁一强终于逮着机会问道。

    “他被隐尘轩那个小丫头杀了……”

    “这怎么可能?”袁五甄不能置信地说道。

    “那丫头在哪儿?”袁六杰一时间急红了眼。

    “哼哼,从这山崖掉下去,恐怕早就摔死了。”

    “啊!”赫连嘉露闻言尖叫出声。

    “你……”堵辙火气一窜,眼中充满戾气。

    “堵公子。”般若及时出声道。

    人在心智混乱时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公子切记,善与恶皆在一念之间。阿弥陀佛。

    堵辙记起般若对自己说的话,当即闭紧双目,竭力迫使自己停止住纷乱的思绪,暂时平静了下来。

    “公子果然是有慧根之人。”般若赞赏地点了点头。

    “好,我可以不计较……不计较今天所有与我隐尘轩为敌的人。但是婵儿是袁家的人害死的,这笔账我不会忘记。”堵辙声音略带嘶哑地说。

    “施主既是有大智慧的人,为何要拘泥于仇怨不可自拔?冤冤相报何时了。袁九天施主想要抢隐尘轩的藏宝图是事实,令妹错手杀了袁施主也是事实。不如就让一切恩怨终止于此吧。”奕北说着,又看向袁家四人,“你们的仇人已死,何必还要牵连他人?”

    “九弟早已生无可恋,也许他是故意的……”极少言语的袁一强沉声说道。

    “我知道,不过他是我们的九弟啊,这就算了?”袁三相不肯退让地说。

    “这是他想要的自由,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袁家几兄弟中,袁一强厌倦纷争、向往平静,袁五甄性格乖张、淡漠处世,袁六杰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凡事一般都是袁三相出面,不过兄弟间意见相悖时,还是袁一强的决定压得住场。而此刻袁一强所想所愿的,只是息事宁人。

    “……大师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堵辙一时还不能看开,不过我答应……至少我不会主动向袁家寻仇。”堵辙说完,不再向袁家几人多看一眼,当先拂袖向山下走去,走过蒙面男子面前时停顿了一下,悄声道,“多谢兄台相助,也替我谢谢关兄。”

    蒙面男子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出声。

    “好吧,我就答应你,不再找隐尘轩的麻烦。”袁三相在袁一强的注视下竟放弃了报复,不过接下来他话锋一转,看向湛暮宵又说道,“湛宫主一言九鼎,不是说非卿不娶么?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一生不娶!哼,我们走。”

    湛暮宵眼前一黑,强自撑直身体,向奕北躬身合什说道:

    “多谢方丈大师。”

    “湛宫主不必多礼。你受伤不轻,还是早些疗伤去吧。”

    “那暮宵就先告辞了。”

    ~~~

    杳魔宫通往漠阁的暗道中——

    关洲抱着昏睡不醒的婵儿走在前边,唐胤支撑着慎潇几乎全部的重量,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缓慢地跟在后边。在一段较宽敞的通道,关洲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慎潇:

    “这里安全得很。你的伤要紧,不能耽搁太久,我先看看。”

    “前辈,请您先给……郡主……疗伤吧。”慎潇借着右手烛火的亮光凝视关洲怀中的婵儿,生硬地说道。

    “你的腿不想要了么?”关洲气恼地看着慎潇,“这丫头的伤比你轻多了。她如果知道你这样……”

    “前辈……”慎潇咬着下唇,努力不再看向婵儿的方向,对关洲说道,“您不要对郡主提起我们。”

    “您也知道我们对王妃的誓言。什么也没做到的我们……还不能和郡主相见。”唐胤接口道。

    “唉……”关洲呼了一口气,叹道,“好吧,我就先看看她的伤。”

    “多谢前辈。”慎潇闻言,嘴角弯了弯,一时间仿佛忘记了伤痛。

    关洲包扎好婵儿的伤口,又小心接上慎潇的腿骨后,才再开口道:

    “这儿空气不流通,每两处通气口都隔了距离,不便长期在一个地点停留。郡主一时半会还醒不了。你们打算让她回杳魔宫,还是跟我回漠阁躲个清静?”

    唐胤目光转向慎潇,以他的意见为重。

    “郡主若在漠阁,晚辈当然放心。晚辈……想与前辈同行前往漠阁。看见她醒过来,我们就会离开。”慎潇沉声说道。

    “唉。”关洲似乎早已猜着慎潇的执拗,因而没有评价什么,只叹了口气,便嘱咐唐胤道,“你三哥不在意他的腿,得你帮着在意了。”

    “我扶着他呢。”唐胤点点头,“劳烦前辈引路。”

    ~~~

    亥时,喧嚣了一天的杳魔宫总算重归宁静。除了隐尘轩、赤华兵器行、明郡王府和拓跋家的人,其余众人均已离去。

    杳园之中,湛暮宵站在水边,看着水中央的鬼碧亭,就仿佛看到了和婵儿初识那一晚四人秉烛谈笑的样子。

    他蹲下身去,痛苦地闭上双眼,把头埋在了水里,良久。

    长时间的屏住呼吸,让他有一种即将窒息的麻木感,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婵儿坠崖的那一幕……

    就在他将要晕过去的前一刻,他终于抬起头,剧烈地喘息着。胸腔的憋闷和心中的揪痛使得他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吼。

    “公子。”合峥在几丈外停下脚步。

    “什么事……”湛暮宵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地说。

    “我们又找了一遍,除了那两处有血迹,还是找不到其他痕迹。不过这枚发簪……或许是二小姐的。”

    “这已经是第十遍了吧……你们也累了,去休息吧。”湛暮宵接过发簪,轻轻说道。

    “公子……我们四个很担心你。”合峥在湛暮宵微侧过身的一刻,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心里不忍地说道。

    “放心吧,我没事。”

    等合峥退开,湛暮宵才把发簪拿至身前,对着它喃喃自语道:

    “你就是用它来刺我……可为什么我没有忍住手上的痛,为什么我会放开你……你知道吗,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暮宵……”堵辙在湛暮宵身边蹲了下来,“你连我来了都不知道呢。”

    “……堵辙,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怎么,你和我还真是有默契,我也是来找你打我的。”堵辙努力笑着说,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对我爹说,有我在,不会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对自己说,会保护好她……对她说,都交给我……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到。”

    “我也说过,会尽全力保护你们周全……我说我绝不放手……可是呢……”

    “……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很喜欢她,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她总是在我身边,一口一个‘辙哥哥’的叫。”

    “我也很喜欢她,可是我不把她当妹妹……不过她叫我‘湛哥哥’的时候我也很开心……”湛暮宵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察觉出堵辙说的“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有什么不对,只是接着说道。

    “每次我爹骂我的时候,她都会对我爹说我的好……我闯了祸也总有她帮我分担……她是最明白我的,也只有她猜得到我在想什么。”

    “十六年来,我都是孤单的,除了我爹娘、合峥、寂翎、焦鹰、宇阶,其他人都只是把我当这杳魔宫的小宫主,敬畏、恭谦、漠然。尤其是爹和娘扔下这个摊子给我,让我那种孤寂的感觉更盛。但是见到她的那天,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她太傻……一个月亮、一朵花就能让她感动半天……什么难过、不开心却又憋在心里。”

    “……我这一生也忘不了和她下棋、弹琴的场景。我还欠她一个愿望没有实现……”

    “……你不会真的一辈子不娶了吧?”

    “为什么不行?”

    “她记他一辈子,你又记她一辈子……”

    “什么?”

    “……没什么。对了,我明天就回隐尘轩了。嘉露也打算随拓跋世伯回维国。”

    “嗯。这个……给你吧。”湛暮宵晃晃手中的发簪。

    “你不想留着么?”

    “……想。”

    “那你拿着吧。我走了。”堵辙边说边转过身,又抬头望一眼月亮,六月二十六吗……

    ~~~

    第二日夜里,易国,漠阁。

    漠阁最深处的一座石林中隐约可见一间小屋。这里是关洲在漠阁的歇脚之处,平日里不会有关沭以外的人来此。

    带伤一连赶路下来,此刻慎潇正脸色惨白地靠在身边一颗树上,死死闭着眼睛。

    “三哥,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郡主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她对你始终和对我们不一样……或许你应该让她知道你……”唐胤看着这样的慎潇,话语间犹豫了起来。

    “……”慎潇仍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记忆却飘回了五年前,自己随恭王原夏出征前的那一晚。

    ~~~

    那一晚,慎潇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婵儿,直至她走进恭王和王妃的房内。慎潇知道婵儿会在里面呆很久,于是在王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停步在曾教婵儿吹箫的花园中。

    慎潇无奈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起,她这个小小的身影就占据了自己的心呢?忘了最初是怎么回事,只记得某一天开始,自己就常常和婵儿在这里相遇。有时带她到房顶上看月亮、看星星,陪她聊到很晚;有时吹箫给她听,只是贪婪着她那因欣喜而神采奕奕的表情;有时对她讲战场上的残酷与危险,看到她眼中对自己的担忧……是,那一刻她的担忧只是为了他……慎潇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婵儿从父王那里听说了慎潇几兄弟也会率军随其出发。

    而后,当婵儿走在回自己住处的长廊上,她脑中不断闪过的都是每一个十五月夜,慎潇在自己身边的场景。那时的她,还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对慎潇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只是好担心,像担心父王会受伤一样,也不想慎潇受伤。

    她情不自禁地走到了通往外院的小径上,穿过那条小径,就是慎潇几人居住的厢房了。

    花园里,慎潇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突然很怕这一离开会再也见不到婵儿,心猛地痛了一下。下一刻,他已下意识地迈动了脚步,走到花园外,却正看见站在月下的婵儿。

    “潇哥哥,你离开的这段时间……要好好保重哦。”婵儿笑着说。

    慎潇慢慢挪了几步,在婵儿面前蹲下身去,喃喃说道:

    “丫头……你还太小了……”

    “唔?再过十年我就和你一样了啊。”婵儿天真地对慎潇眨眨眼睛。

    “……你喜欢我吗?”慎潇问。

    “……”婵儿又眨了下眼睛,明显有些惊讶,但没有说话。

    “讨厌吗?”

    “如果不讨厌就是喜欢,那么应该是喜欢吧。”

    “……”慎潇闻言,心猛地跳了几下,可还是欲言又止。他向来是想什么就马上去做,这一晚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犹豫不决的一次了。

    “潇哥哥?”

    “丫头,能原谅我吧……”慎潇似终于下了决心,说话间突然把婵儿拥在怀里,向着她的唇轻轻吻了下去。

    一轮明月缓缓从树梢升起,月光静静洒在两人身上,落在地上则形成了一幅美妙的剪影。

    待婵儿回过神,两人之间已恢复了先前的距离。慎潇仍默默地蹲在她面前。

    见婵儿只是愣愣看着自己,慎潇再次开了口:

    “我等你十年,你愿意等我吗?”

    “……嗯。”

    “你是我的命……丫头,我一定会娶你。”慎潇深深看着婵儿,对她说道。说完,不等她有所反应,已返身回了园中。他只是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再也不想离开。

    ~~~

    慎潇睁开眼,看着关洲的小屋,脸上是难得的温柔。

    这时屋门推开了,关洲从屋中走出来,眉头竟微皱着。

    “前辈,她醒了吗?”慎潇和唐胤异口同声道。

    “本来以她的伤势,过了一天多还不醒,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刚才我又试着用内力唤醒她,还是不行。看来是她自己不愿醒过来。”关洲说着,看向慎潇,“在崖顶发生了什么事吗?”

    “……”慎潇愣了一下,说道,“她错手杀了一个人。”

    “以她郡主之尊怎么会经历过这种事……恐怕她是第一次杀(分隔符)人吧?难怪……”

    “那她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这就不要问我了,要问你们。”

    “前辈,这话怎么说?”唐胤问。

    “当然是对她越重要的人或事,唤醒她的几率越大。而什么对她更重要你们总比我清楚。”

    “三哥……”唐胤下意识看向慎潇。

    慎潇思忖了片刻,掏出随身带着的箫,说道:

    “也许,听到她喜欢的曲子,她就能有反应……”

    慎潇平复一下乱了的呼吸,缓缓吹起了一曲渔樵问答。

    而当箫曲的高(分隔符)潮回荡在小屋内外时,婵儿竟真奇迹般地苏醒了。

    “进去看看?”关洲察觉到婵儿醒来的气息,对两人说道。

    “嗯。”慎潇点点头,却把面巾向上拉了拉,罩住了自己的脸。

    “我就不进去了。”唐胤见自己没有什么能用来遮掩的东西,于是留在了原地。

    关洲率先走回屋内,慎潇则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蹭着。

    “你醒了?”关洲站在屋门口,看着坐起来的婵儿,和蔼地说道。

    “这里是……”

    “漠阁。我住在这儿,所以带你过来了。”

    “漠阁……是什么地方?”

    关洲还未觉得有什么异常,慎潇的身体却僵了一僵,在距屋门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我很想去漠阁看看,听母妃说那儿有一大片的石林,很壮观呢。有件事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能对别人说哦。母妃说,我的外婆馝妸公主曾两次救过当年还不是漠阁阁主的牟钦再的性命,所以当他做了漠阁阁主,他就发誓漠阁的传人要世代保护馝妸公主的血脉并奉其为主……”慎潇回想着婵儿对自己说过的话,也正是因为她告诉过自己这件事,六弟才会前往漠阁寻求关洲的帮助,并留在了关沭身边。现在……她怎么……

    “漠阁和隐尘轩是世交,你可以放心在这里养伤。”关洲继续说道。

    “隐尘轩是什么?养伤……”婵儿茫然地抬起手,抚上了额头的伤口,“我为什么会受伤?我……又是谁?”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关洲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忙问道。

    “我记不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婵儿呆呆地看着关洲。

    慎潇在屋外,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先别想那么多,你好好睡一觉,也许醒过来就想起来了。”关洲走近婵儿,帮她把被子铺好盖在她身上,说道。

    “……谢谢。”

    待婵儿呼吸变得均匀,关洲轻轻搭上婵儿的脉,表情一点点凝重了起来。而慎潇已来到屋门前,扶住门框,眼中满是心疼。

    过了片刻,关洲把婵儿的手放回被子里,转过身对慎潇低声说道:

    “出去再说。”

    ~~~

    “她怎么样?”唐胤看着退出来的两人,不明就里地问。

    “婵儿……失忆了。”慎潇精神恍惚之下,脱口叫出了婵儿的名字。

    “是因为头上的伤吗?”

    “我刚把过郡主的脉,脉象一切正常。这只能说明她是在逃避,想遗忘某一段记忆。”关洲说。

    “也就是说,能不能想起过去的事情,要看郡主自己?那我们再想想她喜欢什么……”

    “前辈……”慎潇突然打断了唐胤的话,“这样的失忆,是暂时的,还是……有可能一辈子都……”

    “不是没有可能。”关洲点了点头。

    “那么,也许就这样忘了,她会过得快乐一些。”慎潇忍着心痛说道。

    “为什么?”唐胤问。

    “她杀了的人,是袁九天……”慎潇把在杳魔宫发生的事情大致对关洲和唐胤讲了一遍,又说道,“要是袁家的人知道她没有死,恭王府也好、隐尘轩也好,都会永无宁日。她也会责怪自己。”

    “袁家……又是易国……”唐胤攥紧了右拳,语带愤恨道。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关洲看着两人说,“把郡主留在漠阁,我会亲自传授她武功,等差不多的时候,我再派人送她回孤国。这样,即使她恢复了记忆,也能有自保之力。”

    “……堵婵在杳魔宫时就死了,现在的婵儿只是恭王府的郡主。”唐胤和慎潇对视一眼,说道。

    “有前辈传授郡主武功,是再好不过……前辈费心了。”慎潇一边说一边向关洲深深鞠了一躬。

    “这也是我对师父的承诺。”关洲扶起慎潇,说,“你这也该回星坛了。记住,三个月内不能再乱动。”

    “是。”

    “唐胤,快去通知你大哥他们吧,免得明郡王怒火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至于隐尘轩,我会让沭儿跑一趟。”

    “是,那晚辈先告辞了。三哥,保重。”

    “嗯,放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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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823/ 第一时间欣赏六国最新章节! 作者:豆沙谷所写的《六国》为转载作品,六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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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介绍:
承系三国身世血统的郡主,在各国征战、朝堂诡谲、江湖波涌的缝隙中游走,竭力化解国仇家恨,以己之力换取现世安稳。各个阶段相遇的男子——视她为生命的他、默默倾慕与守护的他、两心相许非卿不娶的他、用情简单明媚的他、为她放弃江山隐居的他、退守兄长身份提供避风港湾的他、在谋算中日渐失落真心以命相报的他、承诺照顾她一生的他,谁是那命中注定的人…六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