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家(二)
小满猫腰往正堂屋跑,小姐出去玩了几天,丫鬟占了屋子成小姐了。
天下有这么离谱的事情么!
从侧边的甬道跑,刚过了一进院就觉得院子里有人气儿。以前这里冷清寂寥,只有自然尘落的灰。
“这院真大,干活都来劲。”一个男声。
“可不,比原来的院子可舒服多了。”
小满来不及躲藏,呆立着,被两个手拿扫帚的小厮看到了。
“新来的吧,这么早是昨天晚上来的,还是刚到的啊。”
“昨…昨…昨晚上……”小满结结巴巴。
“昨晚上来的,在外面凑合睡的啊。”
两个小厮哈哈大笑,小满的震惊超过了愤怒,提上包袱直径往下一进院冲。
“哎哎哎,不懂规矩啊,内院的路是你能走的啊!这不是你们乡下的茅屋!”
小满才不管小厮的叫嚣,岂有此理,每天给太太们请安的路走过何止千百遍。
小满踏过内院的门槛,呆立门前,院子里摆着栽着花枝的大花盆,一片欣欣向荣,生机蓬勃感。
“说你呢,没被教训过啊!”两个小厮跟过来,站在内院门槛外不进去。
“现在谁当家?”小满呵问。
小厮被语气的气势唬愣了,斜眼上上下下打量,“我们是老宅里过来的,我们老姑奶奶当家。”
“你们老姑奶奶?”小满思索,那必定不是她老姑奶奶,老太太没了,那就老舅母了!老舅母把她家的丫鬟扶成小姐,还把她娘家老宅的人带来了。
小满一瞬间要晕倒。
“老太太在哪?下葬了么?”
两个人小厮忽然噤声,没事人一样干活去了。
小满扶着门框跌坐到门槛上,无法接受这一切。这是噩梦还没醒过来吗,也太真实了。
她要当面质问老舅母,质问她怎么能鸠占鹊巢霸占别人家!如此行径怎么敢妄称书香门第!要去问小玉,始终担心她受到牵连,就是这么报答旧主的。
吴妈!要去找吴妈!吴妈还在不在啊!吴妈被她们怎么样了!
小满口抠着已经掉光漆露出木头的门框,努力地想站起来,可是四肢乏力,眼前的一切都晃动扭曲。
小满在正堂屋的门口晕死过去了。
……
“这姑娘来偷东西的吧,你看包袱里装的…哎呦…哈哈,既然是从宅子里偷出来的咱们给拿走吧。簪子手镯真漂亮呢。”
“哎呀,这个小贼啊,赶紧弄醒了问问啊,都偷到这里来了。”
瓜瓢里的水通过一张嘴喷到小满脸上。
小满挣扎着醒不过来,迷糊看到一张熟悉但想不起来的脸。
这是谁,居高临下站着,跟小山包似的,这山俯下来,大脸盘子上堆着横肉。
“你怎么来了!”嘴里的气呼到脸上,真是!
“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喷气居然还上手拧,疼痛感把小满惊醒。
“你除了偷东西是不是还偷钱偷银票了!”
提到银票,小满恍然惊醒,这张脸她记起来了是后院的厨婆子!
“你胆子真大啊,幸亏被刘妈发现了,要是报告家主不把你打死!”喷气的手戳到小满脸上,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
提溜后领子被提起来,蒸笼里的包子塞到手里两个。
“赶紧跑吧,深宅大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第61章 回家(三)
半推半提小满从后院小门扔出来。
手上的凉包子掉到地上……
小满呆立了不知道到多久,小门开出缝。
“小姐…小姐…老太太埋在废弃的族庙了。”
话没落地,门就关上了。
没一会儿门又开了,包袱被扔出来。
小满捡起包子在包袱上擦了擦,狠狠地咬住似要捂住嘴。另一只拿在手上摇摇晃晃往外走。
老太太不让她出门,不许让她有丫鬟,甚至连外面请个先生都不乐意。
她跑出去,要了丫鬟,老太太没了,家里改天换日。
老亲戚门一直住家里就觉得没安好心,可没想到竟能狠毒到如此地步。
小玉就能心安理得的住她的阁楼做小姐?老太太之前叮嘱,丫鬟就是丫鬟,不可乱了规矩。现在明白了,何着人家本来就预备着取而代之呢。
小雨扑簌簌落下起来,燥热的夏天正是多雨的时候。
咬着摇摇欲从嘴里坠下的包子,在后院的泥地里上走。
老太太一定怨她闭不上眼,没有脸去磕头。
雨毫不留情的落在头上脸上身上,绣花的鞋面沾上泥点子。
包子从嘴里掉地上,张口对着天。
小满蹲下,看雨滴落进丰盈的馅料。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宁为玉碎尚且不为瓦全,何止一只残包子呢。
另一块包子装进包袱,打开包袱,除了衣服外,值钱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了。
……
雨逐渐大了,小满浑身淋透,依旧蹲着为难要不要捡起缺了一个口的脏包子。
想啊想啊,想到满脸分不清雨还是泪。
终于还是捡起来了,捧着让雨水洗去白皮上的泥。
从家里带出的包子,总归是一件吃食啊。
就着雨水把包子囫囵塞进嘴里。
……
花茶楼里。
芙蓉把发簪和字条拿给润择。
“一大早就不见了,这是留给我还是留给你的。”
“肯定是留给你的嘛。”
“哼,倒是个难得的客人”芙蓉甩两条视频金鲤鱼,“你跟那个乔装的小姐是什么关系?怎么带人家来这种地方。”
“唉……这个……”润择有些懊恼,怎么不辞而别呢。
“罢了罢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哎,对了,无有大宅到底在哪,我从京城跑到这个小镇就是为了无有家。”
“从你们对花魁感兴趣我就看出来了。无有家就是宅子最大的那一家嘛。走走就看到了。”
“家虽然败了,总还有人守着吧。我想去拜见一下。”
“这我就帮不了你了。”芙蓉一脸娇俏,“要不你单独去问问花魁姐姐。”
“别蒙我了,既然家就在不远处,再破落,小姐能到这种地方伺候人喝茶?”
“当茶女怎么了,四处跑的商人还看不起茶女了。你可未必有福气喝得下花魁亲手沏的茶。”
“我哪敢轻看贵地的老大啊。只是说不合常理嘛。”
“嗨,这事还就合常理呢,要不是在这里伺候贵人喝茶,那家的大宅子在不在还难说呢。”
“劳烦花魁沏茶要多少茶钱?”
“这你得问妈妈,不过,花魁姐姐短期内应该没时间接散客。”
……
第62章 门外初见
润择付了钱请芙蓉出外务。
芙蓉带面纱和润择同打一把油纸伞往无有大宅走去。
“下雨了才是真江南啊,还有美人在身旁。”润择心情好极了。
“京城没有雨么?为何世人总对江南的雨格外青睐呢。”芙蓉问。
润择一副思考状,“嗯……大概江南天上下的雨和别处的不一样,要特别粘一些,黏着住了过客的思念和愁绪。”
芙蓉低头浅笑,“江南的雨里有离人的眼泪。”
润择点点头,无宅已然在眼前,此时雨里的恩怨情仇格外浓重吧。
“进去拜会一下?”润择试探问。
“这宅里闹鬼……”芙蓉娇嗔道。
“大白天鬼也忙着躲雨呢。”润择想亲眼看一下传说中的无有石碑,可芙蓉却不愿意走了。
“当地人不兴去无名无姓的无有之地。”
“哈哈哈,唉……如此恢弘的宅院强行被判为无有,当真是最狠的惩罚了。”润择感伤起来,留芙蓉打伞在巷子口。自己往无有大宅正门走去。
一脚一水,带着落雨的踩踏声好似青石板的幽怨低吟。
远远看到横立路中间刻“无有”二字的石碑。闭上眼睛,任由莎莎细雨在脸上轻拍。朦胧往事一股脑涌来,嘤嘤嗡嗡,长长短短,欲说还休。催着两滴泪从眼睫下滑落。
累世豪族在前,怎么能视而不见。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刺破伤感忧郁的气氛。
润择皱眉睁开眼,眼看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滚两个石墩子挡住两扇大门。
润择惊讶转过身,大门敞开,影壁墙上硕大的“家宅平安”四字。
润择刚想拱手,两个小厮就跑进大宅里去了。
“哎呀……”润择振袖觉得可羞更可笑,到底瘦死骆驼比马大啊。“无有”二字恐怕只是避世的智慧罢了。
润择从巷子口出来。
“见过了可死心了?”芙蓉笑问。
“哈哈哈,怎会死心?这是江南最迷人的故事。”
润择大踏步往回走,芙蓉追上伞遮在头上,“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见花魁,多少钱都行。”
“花魁姐姐不是谁都见,她不喜欢的客人宁可死都不见。”
“哎呦喂,好一个入了烟花的烈女子啊。所谓不喜欢的客人不就是钱不够多么,我从京城而来,能缺银子。”
“花魁姐姐最恨人提起无有家,你若为了好奇去找她。就犯了大忌。”
润择忖度,“那你说,我如何接近她才好呢?”
“嗯……这个…你还是去问妈妈吧。”
“问老鸨子,把我宰成骨头了也未必见到真章。你跟我悄悄说点,我不会亏待你的。”润择拉扯芙蓉。
“哼……!想见花魁又怕花银子,天下哪有这种好事。跟我讨便宜讨得着吗。”芙蓉打伞要走。
“哎哎哎……”润择挡在芙蓉身前,“原谅我不会跟美人说话,我不过是癞蛤蟆痴心妄想罢了。”
芙蓉微微惊讶,为了见花魁把自己低微成癞蛤蟆还是第一次见哦。
“你难道和无有家有什么恩怨?”
……
第63章 丐帮
小满不知不觉走到老族庙附近。
老族庙不用特意找和家里的宅院一样,远远看翘角飞檐,大气恢弘。
族庙屋檐回廊下躺着几个人,小满停住脚步,努力张望,族庙里似乎住着很多人。
族庙也被旁人占领了?
厨娘婆子说老太太埋在族庙了,那……
小满赶忙跑过去。
族庙喧哗声刺耳,里面或坐或躺挤满了人。有人发现小满了,“叫嚷着喊,嘿,又来新人了!”
一瞬间十几双眼睛看向小满,从来没见过的目光包含说不清的情绪,一对对夺魂钩子似的摄过来。
小满害怕后退踉跄着几乎要跌倒。
“这里不兴玩,到处别处去!”门口躺着的一人呵斥。
小满快哭了,但还是大着胆子问,“您可知道……这两天这附近有一座……新坟……”
“后面的乱石堆里找去。”
小满得了回复便去寻“乱石堆”,族庙附近生火留下的灰烬随处可见。左一摊右一摊,混杂着尿骚气的枯焦味。
小满摆手来回转圈,哪有什么石堆。
忽然远处有一只鸟鸣叫盘旋落到地上,一蹦一跳到小满跟前,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直看着小满。
四目相对,小鸟突然转身跳走,小满就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所谓的乱石堆就是石头堆成的潦草坟冢。大大小小,草从石头缝隙里张狂的长出来,一片萧索之气。
小鸟飞起落在一座新坟冢上,周围的土是新鲜的,石头码的整齐。
“这是老太太吧。”小满喃喃着跪下。
小满没有哭,见过族庙的状态之后,心里的内疚感几乎没有了。
老太太早点晚点都要走的,子孙凋敝的家族,被旁人侵占终归避免不了。
刚下过雨,地是湿的,小满跪着,小鸟陪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背后响起浑厚的声音。
“埋到这儿的都是可怜人……”
小满听出是刚才门外跟她说话的人。
“怎么可怜了……”小满语气里带着不服气,岂到了被乞丐谈论可怜的地步。
“这个坟里埋的人是晚上裹着席子送来的。当时我在庙里喊了好些兄弟,人多没一会儿就堆好了。一共给了一百纹,肯定是穷人嘛,但凡有些钱也不会埋到这无有名份的地方。”
小满目光呆滞,一百纹,也算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的老太太到了只落得一百纹的乱坟……
坟头上的鸟一动不动,像制作精巧的绒花摆件。
“活着的时候都没名份,死了更不需要啊。”小满似乎在对那只鸟说话。
“这边风水算不错的,以前鼎富贵的人家都把族庙修在这儿。”
小满疲于谈话,只希望对方赶快走。
“晚上埋的人大多数是枉死的。更可怜一些……”
小满终于又哭了,背后的人面色欣慰,似乎他就是特意来诱人哭的。
“哭出来就舒服了,坟前哭不出来最憋的难受。”
那人蹲下来,“你要是有钱我就陪你一起哭,那天晚上来的人多给了我二百钱让我保密。你要是能出二百钱我就告诉你。”
……
第64章 无题
小满转头看旁边的人,雨后清新的空气也盖不住的酸臭味,五官陷在斑驳的面容里。头发凝结但并不往下垂,支杈好似坟上的荒草。
“这里已经是无名份的无有之地了,埋在这里的人还需要保守什么秘密么。”
对方被问愣,张嘴龇牙瞪眼接不上话,“他是你什么人?”
“是什么人不重要了……”
小满眼皮低垂,双手撑在湿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准备离开。
“哎…姑娘,坟里的人来的时候其实没有死透……”
小满猛转身,对方两手连比带划,“那天晚上,他们打着灯笼过来,这一片是我们的地盘,来了肯定得留下些钱。但是…你知道…就算我们是这副模样,有些……还是……是吧……”
小满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这里埋的是谁……”
“那些人的穿着,没有字的灯笼又埋到这里肯定是无有大宅的人嘛。”
小满一阵眩晕,跪在地上。
对方也蹲下,“我们虽然都是废人了,但总归还是要吃饭的嘛。要了一些钱,可是我们本来就托无有家族庙的庇护,就……你明白吧……”
小满爬着扑倒坟上,要扒拉石头。被乞丐用肮脏的手拦住,“当时没死透,现在肯定死绝了啊,入土为安,扒坟极为不敬啊。”
小满无力痛哭,趴在坟上抽搐。
“这位姑娘,节哀顺便吧,都埋这里了,就是没处说理了。我看死者年事已高,大抵活的差不多了。你小小年纪可别因为这件事情想不开啊。”
……
花茶楼里,润择坐在老嚒对面,“妈妈,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就是为了求见花魁一面。”
“嗨呦,这里出出进进的人,十个九个半都说这句话。”
润择连连点头。
“您从京城来做的是大生意,我们这儿的小买卖您怕是没真正瞧上眼。”
“做生意第一讲究的是缘分,缘分到了,不管中间历经多少曲折到最后买卖肯定能成。没有缘分,那就是再多的努力都没用覆水收不起来。”
老嚒笑着摇扇子,“哎呀,这缘分有没有啊,就看老板您的诚意了。”
润择脸上笑着,心里打鼓,多少算是好呢。
“哈哈哈,我在京城的时候,达官显贵家的江南美妾,一位也才……几百两银子……”
老嚒瞬时脸色大变,“哼…这可稀罕了,莫说显贵家的娶进门的美妾,单说好好养大一个姑娘教她琴棋书画这些技艺,少说都要上百两黄金。几百两银子就算姑娘愿意,豪门大户也得嫌寒碜。”
“哈哈哈,要不怎么说千金小姐,正经聘一位才貌双全的姑娘,一千两打底的小意思。”
老嚒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扇子摇的越发轻盈,“我们家姑娘最近忙的很呢。提前答应好的不着出工怎么行呢。”
“是是是……”
“在家装病不去,一次行,但凡第二次人家就觉得这不懂事啊。得罪一位熟客就送走了半个财神爷。”
“是是是……”润择手心里冒汗,好家伙这怕是个无底洞啊。
……
第65章 无题(二)
润择在屋里踱步,“我现在手上没有那么多银子,又让妈妈探到了虚实。肯定轻易见不到花魁了。“
芙蓉在一旁噘嘴,“哼,我算是明白了,越是端着的不肯降身价的越尊贵。温柔好说话反而没人珍惜。”
“跟你有什么关系。”
“瞧你,没钱见美人急的!”
“唉……我要不是好奇无有家,才不要花大钱见她。”
“无有家的故事也就骗骗外地人罢了,当地人谁稀罕……”
“你说…我直接置办一些礼品登门拜见怎么样?”润择停下踱步一本正经坐在芙蓉身边。
“啊…哈哈哈……”芙蓉笑的花枝乱颤。
“还拜见,当地人走到附近都觉得晦气。逢年过节烧香拜佛的时候的还会特意求佛祖镇压一下老宅子里的冤鬼。”
润择很疑惑,可说不出来哪不对劲。
“以前有人贪图宅子,翻墙进去,结果没出来。”芙蓉手背拍手心,“报官都没人管的,人家明明白白立了一座碑说‘无有’,还去打主意,生死未卜那不是活该吗。”
“你这么说,我更好奇了。那里面住着吃人的鬼不成。”
“那家连自己的亲族人都吃,更别说外面的人了。”
润择有些丧气,千里迢迢来了,到了门口不一探究竟怎么可能呢。
“照你这么说,不见花魁还真没办法听说那家的秘事了。”
芙蓉摇头晃脑的哼气儿,“那你还不如去找个大树底下纳凉的老头子问问的好。”
“好主意,博学知道旧事的老头,你带我去寻寻!”
“瞧你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怎么会沉溺在奇闻怪谈里。有些事吧,你越是去细扒拉越看不清楚。离远了看,反而越能瞧明白。”
润择笑着点头,“我发现你有点聪明啊,说出来的话有几分深意道理。”
芙蓉眉眼得意,“我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人见的不少,就算一人说一句给我听,我也听过不少话了,怎会蠢呢。”
润择更觉得有趣了,“那你知道,外面传闻,无有家传闻有一座金库,如果不是本族的亲血脉就算找到归宿金库也会枉死。”
“啊…哈哈哈…哈哈哈……”芙蓉笑的前仰后合,润择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好笑是么,你们当地是怎么说金库的?该不会是一口装金子的匣子到京城变成金库了吧。”
芙蓉终于停下来,捶胸口说:“确实有金库这种说法,但是…你知道,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传说了,无有家的金库,说多大就有多大。笑话一个人异想天开做白日梦或是顶爱瞎吹虚的时候,就说‘你们家是不是以前也有金库,但是现在无有了’。”
润择真的丧气了,恨不得明天就立刻回京城去。
“不过……无有家这些年在没有进项的情况下,依旧住那么大的宅子,可能家底确实非比寻常的厚吧。再怎样人家还是把祖宅守住了,没有卖房卖地……”
润择负气坐着,顿时心生一计!
……
第66章 族庙分手
润择付了房钱离开花茶楼,芙蓉站在门外送他。
“你这一走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润择邪魅一笑,“放心吧,我还没见到花魁呢,我先去挣够了银子,再回来见你和花魁。”
“哼……挣到钱再来,连许诺都这么相似。做生意的到处跑,走了就是天涯海角,此生此世都见不着了。”芙蓉嗔怒。
“哈哈哈,这么说是舍不得我了。这样,我给赊给你一张银票,等我再来的时候,你还给我。”
润择从衣襟里掏出一张银票。
“哎呀!”芙蓉惊地跳起来,足有一百两。
“这下该我担心找不到你了吧,别我再来的时候,要么你卷上银子赎身跑了。要么,你装傻充愣说不认识我。”
“不会的!”芙蓉笃定说,“我给你立个字据,到时候我要是不认,那我人卖给你。”
润择笑着摇头,“这就给我下套了,你的卖身契在妈妈那里,如何能以身抵押。”
芙蓉有些急了,“烟花女子就没有信誉不成!你既然能重金承诺,我也可以一诺千金。你再来,我在银票在,这点事情还是守得住的。”
润择不说话,芙蓉便举起一手要发誓。
“哎哎哎,看你,虚情假意看的还不够多啊,学会起誓了。一百两也不算多,你存着吧。”润择说完扭头走,快走出巷子口时回头看,芙蓉还站在原地。
这女子动了真情不成,润择扭过头偷笑,做戏做全套罢了。没准一进花楼就把银票交给老鸨子了。
润择走出巷子穿过那道窄桥。忽然想起小满,她也对无家大宅很好奇,不知道现在跑到哪去了。
……
小满被流浪的叫花子扶到族庙屋檐下。破扇子扇风,醒过来。
“姑娘姑娘……”
“这是…哪啊…”
“这是你们家祖宗的庙啊。会保佑你的。”
这句话,小满了恨不得继续昏死过去。
“我要去报官,你帮我作证吧。”小满挣扎着坐起来。
“报官?那得陷请先生写状纸啊。你有钱吗。”乞丐头劝诫。
“我会写字,我每天都写字!”小满忍不住又哭起来。
“家里人把书烧了,还不让我学习,我一直到处苦寻自学,害我啊,早就算计好了……”
“你要写状纸,不得笔墨纸砚么,那也得要钱啊。”乞丐摊手。
小满站起来,“我有办法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小满愣住,难道要去花茶楼找茶女帮忙?她怎么能再去那种地方,还求人!
不不不,润择在啊,他是商人有钱的!
小满双手合十抱住脑袋,不对不对,怎么竟想找外人。有阿波啊,找到阿波和吴妈她就有救了。
“我还有亲戚,有从小带我的奶娘有哥哥。”
“他们靠的住么,你刚才迷迷糊糊说是亲戚害得。”
“靠得住靠得住,他们是我最亲的人。”小满拍打衣服要走。
“谢谢您们,等我找到奶娘会再来看您们的。”
“那好,你要是没地方去,这里可以暂时躲躲。”
……
第67章 酷暑
小满沿着河岸在人家墙头窗户篱笆边跳着探头探脑。
小玉曾经说过阿波家在僻静有竹子的地方。
河岸边,村落房屋鳞次栉比,偶有谈话声笑声传出,酷暑时节在自家屋头坐着纳凉很惬意吧。
小满恋起家里的大宅,院落深进,树木参天隔绝热气。在竹席床上睡午觉能直接睡到傍晚。
晃晃悠悠,扶着墙在有影子的地方蹲下。
哪有什么竹林雅致的茅屋啊,小玉可能在骗她……对!没错一定是信口胡说,本来就是有预谋的骗局!
小满大喘粗气,想哭哭不出来,如果小玉骗她了,那阿波到底去哪成亲了,吴妈又去哪了……
“大不了豁出去回家质问她!”小满蓦地一声怒吼站起来,“每一笔账本小姐都好好记着呢。总有一天一起算总账!”
从阴影里走出来,阳光明晃晃,晒得脸火辣辣,手上细细密密起了一层小红疙瘩。
左右手互挠,刺啦啦地疼,皮破了不成。
小满去临近的人家讨水喝,这家人院子没有门,门口有一水缸,小满只是临近瞟了一眼,五成满的缸沿上正爬着一只虫子。
小满转身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终于嘤嘤地哭了。
眼泪和黏糊糊的汗水混在一起,用手背擦脸,隐隐闻出破皮的血味,小满忍不住仰天发出凄厉的嚎叫,“造孽啊,竟悲惨至此!”
……
润择坐船到集市上做新衣服。
“店家多少都使得,一定要富贵华丽配得上咱的身份。”
“听口音,客官不是本地人啊。”
“嗯,京城来为官府做漕运生意。”
“哎呦……”裁缝铺子老板立刻双手作揖。
润择一脸应酬的笑容,“人在外,不能穿的太张扬,但是到了地方,要见人就不好穿的太寒酸。”
裁缝打量润择的衣服,“客官这身衣服,已经是上等布料了啊。”
“家里的裁缝做的,不值一提,还得借您的妙手把我装的贵气些。”
裁缝目光谨慎,伸手触摸润择身上的料子,“客官身上衣服,哎呀…这是……”
“京城里常见的布料不值一提。”润择轻轻把袖襟从裁缝手里带出来。
“客官从京城来,不知道小店里的布料能不能进客官的眼。”
“入乡随俗就按照当地的贵人的标准,最好卖的那重置办。”
“当地的富贵人家一般都自织造料子自家的女眷做针线活儿。”
“嗨呦,怪不得啊,那我是没办法装一装了。”
“客官这气度行头,明显在当地品味之上,不必刻意屈尊。”
“哈哈哈哈……”裁缝的话捧的润择很舒适,“总得有要做新衣裳嘛。”
裁缝给润择量了身材,拿出好几匹上好的布料。润择摸着光亮柔滑的丝绸,莫得想起小满,明明是个小丫头非要穿小子的衣服。不知道底细,但是出手阔绰,言语间不自觉流露傲娇。
“店家有可有现成的小姐华服。”
“客官什么用处啊。”
“当然是送人,要顶好的做工绣花。”
“送人啊,我这里正好有一件。拿来与客官上上眼。”
……
第68章 再见阿波
一只碗对着小满的嘴灌糖水。
小满被呛醒了,定睛看到阿波的脸还以为在做梦。
“小姐晕倒路边,幸亏我出去干活看到了。”阿波语气很平静。
小满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从窗外望出去看到几棵竹子。
“这是你家。”
阿波又倒了一碗水递给了小满,待小满一口气喝下,拉过椅子在床边平静说:“姑姑没了,我就知道,东家肯定出事了。没想到竟会到这种地步。”
“吴妈没了?”小满想惊呼,但是体力不支哑着嗓子呼气。
“东家让我去领……我看了,身上没皮外伤口,全尸。”
小满瞪眼张嘴倒在枕头上,阿波拿扇子扇风。
“姑姑已经安葬了,等您缓过气,带您去看她。”
小满一脸痛苦狰狞张着嘴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不会放过她们!”
“我原以为小姐也不在了,在街上看到,实在是大喜过望。”
小满眯眼睛看阿波,一些时日没见,阿波如今说话文邹邹的。
“我跑出去,躲掉了。”
“既然跑了,那为什么还回来。”
小满的极大委屈说不出来,也没力气哭了,躺着干喘气。
“我被…丫鬟…替代了……”
阿波好似没有一丝惊讶,“是那个新来的小玉么?”
小满努力点头。
“既然如此,小姐也不必难过,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的。”
小满努力抬头说,“是我想要丫鬟,是我让她进门的。”
“那只是小姐以为的障眼法而已。”
小满闭上眼睛恨不得死过去得了。
……
小满下床了,打量家中陈设,老旧但是整洁有序,想必很多年前也有过一时的辉煌。
换了阿波给的一身干净衣服,大概是他家娘子的吧。
“阿波,你家夫人呢,我得你搭救得谢谢她。”
“不必了,小姐还是不见她的好。”
“听说您岳丈是老儒,那我拜见一下他吧。”
“那就更不必了。”
小满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二人出门,一路往更偏僻的河边走。阿波在前小满在后。
“姑姑大概早就觉察出什么了,才会急着给我安排这门婚事。好说歹说,东家在我离开家之后才对姑姑下手。”阿波似在自顾自说话。
“你跟家里又没有仇怨,害你做什么。”
“照你这么说,姑姑不是更没有么,在东家干了二十年多年,伺候老太太,太太,还有太太的女儿。临了就得了一张凉席裹身。”
小满快走了两步,想和阿波并肩,告诉他老太太埋的时候还咽气的事情。
阿波继续说:“难怪姑姑总教育我,如果脱奴籍的机会,甭管是什么,先抓住再说,做人家赘婿怎么了,有丈人护着不好么。”
“阿波……”小满企图打断话。
“我不叫‘阿波’了,什么啊啊的跟唤狗似的。”
小满有些懵,跟着阿波的快步小跑起来。
“和夫人成亲之后,我才明白以前在人家做奴过的是什么日子。原以为,就算是做奴,能让姑姑有个安身的地方,那也罢了。谁知竟不得善终惨死了!”阿波扭过头,眼里尽是仇恨的光。
……
第69章 又见阿波(二)
吴妈墓前只埋着一块窄木板。
小满无力软跪在墓前,“哥哥,吴妈不是你的亲母胜似亲母,就…如此潦草…么……”
“哼,我是赘婿啊,就算这样也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小姐若是觉得委屈,就出钱把姑姑安葬到风水宝地啊。”
小满垂下头,她实在是太累了,连阿波也要苦苦相逼么。
阿波扑通一声跪下,“我本想,在夫人家安稳了就把姑姑从破宅院里接出来,过几天热乎的日子。没想到再见时已经阴阳两隔。”
“要不是吴妈,我早就离开那个家了,远走高飞了。”小满说。
“哼,你远走高飞?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假惺惺地想骗谁?”
小满额头栽到摞在一起的两手上,深深磕下去。
阿波见状心里顿生一丝怜惜。
“我自小没有父母,被吴妈教养大,没有吴妈我长不到今天……”
小满猛然抬起来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安葬吴妈的。”
小满双眼噙泪,神色决绝。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姐…小姐……你去哪啊!”阿波追上小满死死拽住胳膊,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饿了好歹买块饼吃,你会买饼吧?两纹钱一个!”
小满推开阿波的手,“谢谢哥哥,如果没有哥哥搭救,恐怕今天我已经去见吴妈了。”
“拿上!深闺的小姐,你懂什么!你以为外面容易活人吗!”阿波把钱摁到小满手里。
“你暂且熬上两天,我去求求岳丈,他是读书人宅心仁厚一直想开书馆,你好歹识字没准他可以收留你。”
小满摸了一把泪点点头,抬头安慰似地说,“无有族庙因为有人住,保存的好好的,我可以去那里呆着。”
“是么,那里能住人?”
“是……老太太就埋在附近……那里还有活干。”
“老太太也没了!”阿波惊呼。
小满惊觉,“你去接吴妈的时候老太太活着吗?”
“老太太和三位太太们都在。我寻思小姐在怎么也会保护姑姑吧,可舅太太告诉我小姐任性抛下一切不要跑了……”
“难…怪……”
“怎么?老太太不在了!”
“我从后厨偷溜进家,先听说老太太因为我出去玩被气死了,我回去就把我投井,后来发现新丫鬟小玉成了小姐。”
“什么?什么……”
小满已经接受了一切,反而挤出笑容说:“哥哥还是以前的哥哥。我还以为你要恨死我了。”
“小玉替你当了小姐,你才会晕倒路边……这……”阿波攥紧拳头,青筋从手背直通到大臂上。
“哥哥放心,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有主意的。”
“好,我会努力求岳丈和夫人的,方才不让你见他们是因为……”
“我明白的,哥哥刚成亲又没了至亲,不容易。”
小满手里攥着钱默默走了,脚步笃定,状似目的地明确,阿波目送小满走远才掉头离开。
小满走啊走,天已经黑了丝毫不害怕,怕什么呢?这不又不是在无有大宅。
从僻静处走到灯火阑珊处,往那道窄桥走去。
……
第70章 再去茶楼
小满走进了那条巷子。
走近花楼,不自觉两手拢头发。身上穿阿波给的姑娘衣服,没了上次进花楼的勇气,
低着脑袋,走到门口,中庭院子里,三两个客人在池塘边选灯笼。
“这首诗怎么样,‘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慧眼赏芳姿’。”
“哈哈哈,估计尚在幼齿。”
“哎……我喜欢幼态,就这个了‘荷花’。”
小满听里面的谈话,害臊的不敢进去。
听老嚒招呼了两位客人上楼,小满终于跨一只脚进门。
老嚒下楼,余光瞟见小满呵斥道,“在门口蔫头耷脑多晦气啊啊……”
“那…个……妈妈……”
老嚒听着声音不熟悉,猛然转身一手按着腰间的手帕子,快步走到门口。
“你……你是客人?”
“妈妈,我想见芙蓉……”小满鼓勇气抬头,但眼还垂着。
“啊……面熟啊,想起来了,芙蓉前两天接过一位像姑娘似的少爷。怎么,刚穿女装不习惯啊。芙蓉,现在接客呢,要不找别人陪陪。”
“我就跟她说一句话。”小满泄气低下头。
老嚒看小满头顶凝结乱蓬的头发,“把这儿当闺房啊,说悄悄话?”
“我…那个…就是那天跟我一起来的人还住这里么?”
“早走啦。”老嚒甩着帕子说。
“哦……”小满束手就要出门。
“哎哎哎,说走就走啊,你有话可以托付,等他再来告诉他。”老嚒说。
小满屈膝答谢,低头深思,“那就麻烦…妈妈,若是他有时间请去无有家的旧族庙处…叙旧…”
老嚒上下打量小满,“无有家的…族庙…那里除了叫花子只有叫花子……”
小满一时想哭,“他之前很好奇无有家,无有家大宅进不去,族庙可以去看一看。”
“哦,这样,好吧,我记下了。”
“谢谢妈妈。”小满再屈膝。
老嚒站门口看小满慢慢在巷子里贴墙走。
小满突然回头,两人四目相对,老嚒露出猝不及防的微笑。
小满扭头继续走。
快走出巷子了,肩膀被轻轻一拍。
“吓!妈妈走路没声儿……”
“不是我走路没声儿,是你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听不着。怎么着,遇到事儿了吧。”
小满低头转身不语。
“妈妈我也算见过世面的,看身着华服锦衣的人起高楼宴宾客然后楼塌了,离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可瞧你这样,我也糊涂了,前几天穿小子的丝绸衣服,在楼上扔银票,如今蓬头垢面村姑打扮。”
“这是我嫂子的衣服。”小满喃喃说。
“哦…那你哥必定是个人物喽。”
“他是…赘婿……”
“哎呦…”老嚒有些意外,“你家人呢?”
“没了,刚没的。”
老嚒发出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的唏嘘,“京城那位是你的朋友,长辈死了,没人给你做主落了落得和叫花子混一起了。”
小满只得点头。
“啧啧啧,哎呀呀,真是啊,造孽啊。”老嚒顺手将一缕额发缕到小满耳后,“一脸糟了大罪的模样,这么晚还往哪去啊。你要等朋友,没准他今天就来了呢。你早见他早点得救啊。”
……
第71章 进茶楼
润择置办了一大堆东西,在集市买东西的时候是既嫌弃又担忧。
嫌弃的是区区江南小镇不过如此,比京城不要差太远。担忧的是马上要去无有家拜见,没想到的地方被人拿捏住了怎么办。如果不能一击必中,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润择想起来小满了,很懊恼,很明显小满对无有家了解很多,如果能留住这个朋友,没准能帮他出出主意。
“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现在去哪了……”
没有头绪的润择日准备再去花茶楼,没准能探听到什么。
……
小满跟着老嚒到花茶楼后院,吃了两块凉油饼喝了茶汤。
“我们这里小本薄利,养不起闲人,你要在这里避难,总得干点活。”
小满连忙点头。
老嚒顺手拉过小满的手,“你会烧水吗?”
小满勉强答道,“会……”
“会就好,柴房有张席子,你睡那吧,得空了给姑娘们烧热水。”“这里的姑娘,每天劳累辛苦,难免有些小性子,你要担待,没有她们,哪来的前楼后院的开销。”
“是……”小满接着点头。
“行进去吧,为你我耽误多少时辰。”老嚒摇摆着走了。
小满踏进黑黢黢的柴房,映着月光,摸索到所谓的席子,铺在茅草上。
小满坐在席子上,并不想哭,反而有些窃喜,在这儿岂不是很容易见到花魁。如果花魁真出身无有家,那她就有救了。
小满双手拨开落在脸边的碎发笑了,花魁想必跟她一样有特别的经历。
门外响起脚步声,背着月光一矮小的黑影走进来,小满惊地忘记呼气。
呲……
火折子的声音,煤油灯被点着,烛光照亮柴房。
“新来的?”老妇人的声音。
小满双手伏地随时起身,“嗯……”
“从哪来的…”
“嗯…本地人。”
“住哪啊?”
“住……”小满站起来想阿波家的位置,“河边…有林子的地方。”
“才刚来就记不得家在哪了。也好。”
老妇人去抱柴火,在火灶里点着了。走出去,寂静的后院木桶摇摆撞击水流的声音清晰极了。
老妇人提水桶进来,倒进锅里盖上锅盖。
小满想去帮忙,老嚒让她以后烧水,这位老妇就算是师父了吧。
“我我…那个……”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啊。”老妇绵长的声音让小满想起侵占家宅的几个老亲戚。怒气顿时涌上心头,也不怯生了。
“您知道无有家么,花魁姐姐可真是那家出身。”
“瞧你说话的气量”老妇仔细打量小满,“还以为是可怜人家的孩子,原来是自己主动奔着虚荣富贵来的。”
小满诧异这什么意思,“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呆一呆。”
“哼…”老妇竟然生气了,“你以为,来了没几天就能攀上高枝从这里走出去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再惨一点怕是命都保不住。”
水说话间就开了,老妇掀开盖子,蒸气涌出逼得小满下意识后退。
老妇把水舀到茶壶。听着扬水的声音,小满明白过来这老妇是把她当卖进来的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告诉你吧,我是无有大宅里来的。”
……
第72张 柴房老妇
“啊……无有大宅……”老妇拖长的声音,让小满感到了冒犯。
“对啊,占了半条街的无有大宅!”
“哈哈哈,无有家早就卖儿卖女卖到一个人都不剩了,现在住在里面的人都不知道是哪家的。”
小满惊奇,这老妇说的没错啊,她怎么知道无有家被老亲戚们霸占了。
“好好的一个家,树倒猢狲散,逮着什么卖什么。崽卖爷田不心疼,多么大的家业也不够不肖子孙造腾的。他们家祖宗泉下有知都不能安息。”
小满呆住了,看老妇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几个装满热水的瓷壶提出去。
拘在花茶楼柴房里的老妇怎么知道这么多。
或许……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罢了……
小满瘫软到席子上,心里满是对老太太的恨,只剩她一个血脉至亲,还不给请师父不教给她能耐,甚至对家里的往事讳莫如深。生生把她养成了一无所知的呆子,到如今这步,想报仇也没一丝办法。
小满胳膊放在腿上埋脑袋哭了。
老妇送茶壶回来,“哭了?省着你的眼泪吧,以后哭的时候没有眼泪,眼睛容易瞎。”
“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这般恶毒,你知道我为什么哭!”
“哼,苦命的丫头,生来就是受罪的,管你哭的什么。骨血化成的泪,哭多了把身子哭薄了,更可怜!”
“前几天,我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呢!不像你根本没过一天好日子!”小满回呛。
“那你说说,你过的好日子什么样?”老妇人一副不愿意放过小满的样子。
“我…我……我有自己的院子,有奶妈,有月钱零花,还有……”小满不愿意提及丫鬟小玉,“哼”一声收住话。
“管你以前过什么好日子,现在不都在这儿了。以前过越得越好,现在就越惨。”
小满说不过气地蹬腿。
老妇站在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笑道:“小丫头片子,奶奶我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真痛快。”回头看小满,“瞧你长得也算机灵,跟那些愚钝呆蠢的姑娘不一样。”
“咋个不一样?”小满挑衅。
“一看就不一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一样。”
小满心里嘀咕,算你老家伙有点见识,能看出本小姐的千金真身。
“那无有家啊,曾经真是辉煌过的。逢年过节,墙头上连串的灯笼把宅子照的十里外都能看见呢。”
如此夸张的描述,小满懒地搭理。倒是老妇打开了话匣子非要跟小满说话。走进屋坐到席子上。
“以前到了打鱼的旺季,无有家的船一艘接一艘满满的鱼啊,哎呦,那时候家里已经没落了……”
小满抬起脸看老妇。
老妇继续说,“就算是破败了,那绝非寻常人家可以想象。很多年都有一份遗存的气度在。可是那一口强撑的气儿啊突然在某一时间像魂魄一样散去了,大抵是最后一位少爷没了……”
小满看老妇,嘴边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
第73章 进无宅
小满在花茶楼过的第一夜。
躺在垫着茅草的席子上,旁边的老妇呼噜打的震耳,小满却觉得满满的心安。
从记事起就一个人睡,不管她怎么撒娇嚎哭,吴妈都不肯躺在她身边只在床榻下铺被褥。
她把吴妈当母亲,可吴妈只当自己是仆人,多年来刻意在情感上保持距离。怎么亲近都似有一道绣花的薄纱隔着,让她看不懂吴妈,更让吴妈看不懂她。
如今薄纱破了,她才发觉屏障其实外空无一人,光秃秃在天地间无依无靠。
小满闭上眼睛,眼泪默默流淌。睡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
天刚亮,润择从头到脚一身体面,肩上挂一红绸缎子细包袱,先去花茶楼。
清晨初始的清凉在努力净化昨夜残存的酒气。
一片寂静中龟公扫把擦过地面的声音尤为清晰。
“小哥,我找芙蓉姑娘。”
“贵人您来的真不是时候啊,刚打烊。”
润择咯咯干笑,在院子里踟蹰了一会儿便悻悻离去。
“嚓…嚓……”龟公继续扫地。
小满在后院的影壁墙边在探头探脑,有点想帮忙又怕自己干不好遭嫌弃。
“寄人篱下…还是整天滴水的矮屋檐……”小满缩回后院,她才不要积极呢,在这里上赶着往上凑什么。
润择走出巷子,看见挑扁担的就买了一份,和那日与小满一起吃的是同一箩筐里卖的白馍加肉酱。
咬了两口懊恼极了,要是留住小满,今天一起去无有家拜见多好。
夹馍的肉酱咸的很噎嗓子,润择吃了一半便抬手甩到河边去了,“穷吃食没滋味……”
润择背着手看一只鸭子努力地游向残饼,长扁嘴在河面上努力的叨啊叨啊。
“唉……”润择真后悔了,“哪有什么远方传奇轶事,所到之处还不都是寻常的人间。”
无有家只怕真和当地人嘴里说的一样,空壳子装茅草,鸟都嫌赖不做窝,千里迢迢要扑空了。
润择心气儿没了,便也无所谓了,垂头丧气快步走到无有大宅正门巷子口,看到无有石碑直觉得的好笑。
“哼……家族的墓碑,既然无有那不刻字就好了嘛。明明白白的写出来,愚蠢……”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两个小厮,用滚石墩挡住门。
润择大大方方走上前,“我从京城远到而来,烦请通报家主。”
一小厮上下打量拱手,“贵客,请暂且在门外等待。”
润择便和另一扫地的小厮说话,“我来的太早了吧,你们家主一般几点待客啊。”
扫地小厮,指了一下耳朵然后摆手。
“听不到?”润择大声喊。
对方点点头。
“嗨……哑巴看门,真是好家门啊。”
润择依在楹柱上,上上下下打量门头,别说,褪去颜色的雕花能看出当年确实有点东西。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方才的人出来。润择不耐烦了,肩上的包袱扛了抗,抬腿往院里走。
哑巴冲上来拦住润择。
“嗨嗨嗨,新衣服别挨着。”润择大吼。
……
第74章 进无宅(二)
不顾哑巴阻拦,润择大步跨过门槛。
来都来了,好歹得看一眼无有大宅里面的景象吧。失礼就失礼吧。
润择瞥见余光里,哑巴只是眼睛盯着他,并为跟过来,这么大又荒的院子,一个人走深了有点吓人啊。
远远看到进去通报的小厮小跑着过来。
“不对住,我们家主不见客。”说着说伸胳膊就把润择往外赶。
“哎哎哎,我可是从京城来的。”
“我们家主说了多年来不和外界接触,更别说京城了。”
哑巴也冲过来,润择眼看就要架着被推出门去。从腰间拽出玉佩,“看看,认识吗,没点东西我能闯么。”
两人被润择一通晃玉佩给唬住了,停住了动作。润择见状继续说,“我家里的长辈和你们家主是故交,从京城远到而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你们知道么。都到了家门口都进来了,还这么轰我!”
“我这次来待着家里的密信,你们既然不待客,那算了,我好早点搭船走了。”
润择大步跨出门槛。
“哎哎哎,这位贵客。”润择被拉住,嘴角留出偷笑,转身跨进门之后藏起。
“家主其实没起呢,我问的管事婆子。您再等一下。”小厮说。
“你们会不会待客啊!”润择手指头指到对方脸上。“我就奇怪了,这么大的家族这么不懂基本礼数么。一大早登门的客人哎,不是下午来的。”
“这位贵客啊……说实话我们也是刚来当差,就安排到大门口了。真不懂。”
哑巴也吱吱呀呀两只手一起比划起来。
润择觉得好笑,一时间气也没了,便耐着性子说。
“有贵客来了,就算要向内禀告也不能让人在门外呆着。起码得请到……”润择抬手指向门房的位置,门房一副经年荒废的模样,门上还有断断续续的爬藤。
“哎呦……门房没用的?”
“我们真的刚来当差,门口还没拾掇明白呢。”
“哦……”润择心里了然看来这家族确实宅子虽在,里面早败的不成样子了。”
“好,那就麻烦你再去通报,我和这位在这里等着。”
“哎,好好。”
能说话的小跑着跑了,不能说话的哑巴此时脸上也换了副神色。
润择心里得意,乡下人就是好糊弄啊。
“您在这里当差多久了?”润择全然忘了刚才那位说的刚来。
哑巴摆摆手,一只手,大拇指弯在手掌内侧,摆出四。
“哦……四年了啦,算是老人了。”
哑巴摆手,润择继续猜,“十四年啊。哈哈哈,我看你年纪也不像是干了四十年的样子。”
哑巴眼睛的像铜铃,润择也看不明白。
哑巴突然想到了,转身拿起扫把在地上写字。一下一划。
“四…日…”
“你刚来四天啊?”润择比划四的手型惊问,
哑巴终于笑了,点头。
“四天?那以前呢?以前这里谁干活啊?”
哑巴摇摇头摊手。
润择深呼一口气,看来这哑巴是套不出话了。只得等那位通报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