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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伽墨的清算者全文阅读

作者:林渐灰     奥伽墨的清算者txt下载     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罪与罚

    不久后,我找到了荆。

    他见我行来,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又像以前那样,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如果注意去看,可以发现他已经哭过。

    苦笑,这个小杂种跟我可真像。

    大步流星地进到他跟前后,我二话不说即向他挥出了史无前例的一拳,毫不收劲,毫不保留——遍布粗厚老茧的拳锋正中他细嫩的面颊,把他打得一个趔趄,转上足足两圈才摔倒在地。

    “人活在世,无数决断。有的为了生存而违背什么,有的为了求取而辜负什么……可问题是,在生存下来、求取到了以后,他安宁吗?设若这样还能安宁,将来他定在无穷无尽的为了生存和为了求取中继续违背与辜负。他能体会么?无穷无尽……何尝不是一种刑罚?何尝不是一件足以令人害怕的事啊?”

    我把他从地上提起,让他看见我的满头白发以及刀刻般的数条皱纹。

    而他默默听着,回避我的视线,嘴里还呜呜咽咽地不住呢喃。

    “好,既然他现在不愿考虑和自己相关的事,那要不听听和他不相关的别人的事?就说说我吧。我值得吗?值得那么多人的牺牲吗?大家都有火热的心肠,唯独我似乎不配拥有……似乎不配名正言顺地、大大方方地说出‘我总算可以像尚未沾染尘世污浊的孩子那样保有一颗爱人之心了’。莫非是因为做到最后谁也无法拯救?不。其实是因为做过的错事怎么也弥补不了……但你明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我继续坚守,让我从今往后誓死不再存有任何动摇?是那些本与我不相关的人。小娃子,是他们。”

    话已至此,荆才终于吐出了句我能清晰分辨的低语。

    “对不起。”

    我突然觉得好笑,摇头连叹。

    “你还理解不了这声‘对不起’有多么苍白,理解不了你最好向谁去说……”

    我不再为难他,末了都没有按照开始时悲愤至极地那样道出一句:“难道除了伙计们,其他被抓来的人就无足轻重么?”怪我知晓自己没有资格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对他进行评判。坦言说,我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曾想他在哑口无言的两秒后倒是无意地“承认”了某件事,即“已经被同化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哪怕解除咒控也存活不了……”

    原来是这样。

    到底,他真正伤害的,只有我罢——是在对敌方威胁与我的实时状态进行评估过后,认为仅以我一个人的牺牲,便能换取他与伙计们稳当妥帖的顺利逃脱;然后取得我的本元,代替我而存在,最后方可更有把握地面对他的宿命之敌。为了达到这些,不惜撒谎……

    虽令人再度寒心到了极点,但能猜到他这么做完全是为顾及心中那对待感情的梯度,难道我还能“以五十步笑百步”不成?当然,更不至于把他视作真正不可救药的七十二柱魔神。

    打他的那一下,为发泄情绪;说出的那番话,为自愧无能。我牢牢地记着伙计们的嘱托,不过根本上的是是非非,究竟只有交给他自己来参透。他就好像另一个我,没有绝对的好,没有绝对的坏,有的只是竭力挣扎,且在旁人眼里大概会显得龌蹉不齿的卑微。讲到底,我们都是异世界里的怪胎,翻滚于污秽不堪的泥潭,谁又比谁高贵?

    现在想来,倒是“奥伽墨上没有无辜者”这句话,深深刻在了脑海里。荆不例外,故他应受和我一起拘役于破旧立新的惩戒……愧疚感会成为我们这辈子最为严厉的约束,教我们永远以赎罪者的身份谦逊下去,谨记作恶只在一念之间,若想弥补则兴许一生都远远不够。

    “说来还真是有趣呵。让我清醒顿悟的人是你,让我差不多快要心如死灰的人也是你……这总归是你的选择。你在我和伙计们之间选择了伙计们,就像伙计们在他们自己和我之间选择了我。如果非得要说声对不起,恐怕,也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

    ……

    过去了。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然而,正当我打算拎着他赶紧离开这片伤心地的时候,忽有掌声响起。

    “太满意了!看你们这些纠结拧巴,圣母心泛滥的愚蠢之人累死累活,最后还一事无成的大型情景剧真是让我过足了瘾!因为我厌烦你们、恶心你们、鄙视你们!越是听闻你们令人作呕的感情线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说教,就越觉得你们是这个世界上不可容忍的渣滓!所以我太喜欢看到你们灰头土脸地失败了!它简直要叫我欲罢不能!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认出了这声音。

    是霁。

    这个缩头乌龟登场了。

    他站在高高的观台上,以他最钟情的俯视之姿喋喋不休地往下泼着“脏水”,百般嘲弄,举止浮夸。其噪烦程度,远远胜过数以千计的无头苍蝇绕梁齐飞,仿佛特意如此——要我们知道,他就是专门来膈应人的。

    见状,我缓缓抬头,笑起。

    万缕金辉霎时刻映覆周身。

    “你以为你终于有胜算了?甚至连暗中偷袭这种卑鄙手段都有自信不再需要?气象魔君,你不过也只是一条狗,常为自己被谁牵着绳而感到骄傲……”

    话未说完。

    荆的一声怒吼突然打断了我。

    “引力术式——开!”

    然后便是轰的巨响,这小鬼居然把头顶那家伙直接从观台上猛然扯下,最后狠狠地砸到了地面……

    “是你,是你们!都是你们造成了这一切!都是你们毁了所有!你们必须付出代价!去死,去死,去死吧!”

    正当我迟疑间,荆已用他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前去对陷进“深坑”里的霁展开了新一轮挫骨扬灰式的打击。

    那光景,就像狂暴的凶兽在用利爪凌空抛摔一只遍体鳞伤的兔子……不错,荆是凶兽、霁是兔子。

    我本来快要吓出一身冷汗,生怕这种孱弱的状态都是霁处心积虑的伪装——为的就是掩护他“藏在身后”的“黑手”。而荆如此盲目地冲上前去,多少危险自然不言而喻。

    然而,事实上。

    霁竟被完全地压制住了!

    “他还是个魔君么?”

    “不对……”

    我想到点什么,连忙跟近制止住杀红了眼的荆。待他冷静下来,我们才一同去看落在地上“七零八碎”的霁……

    “什么?!怎么会?”

    “呵,狗东西。”

    看那一地破烂,哪里是什么人体组织?那分明是成堆的电路板与机械零件!讲白了,眼前躺下的,根本就不是气象魔君本人,而是以他本人为模板,用次世代技术制作出的自动人形!

    “走吧。”我淡淡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错了……是我的错……”荆一时间失去神智,抱着脑袋跪倒在地上。

    ……

    时至当下,关于这件事的原委,我已经可以侧写出十之八九了。

    小杂种为什么不直接把真相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给他争取时间和吸引注意?无非就是因为除了忌惮数量庞大的高阶傀儡以外,还有这个“气象魔君”。他怕“气象魔君”也深得“那位大人”的真传,将给我们的处境雪上加霜。最后,甚至还可能完成对我的绝杀!而现在呢?他万万没想到“气象魔君”竟是台破机器!早知道会是这样,他还不如把自己计划的一五一十通通都给我说明白!那样,我就不会陷入苦战,“工友”们也不会牺牲!

    哼,可怜鬼。

    他心中的业障要加深了。

    ……

    再次冷峻地把荆从地上提起,我心里却在考虑另一方面的问题:“真正的霁,此时在哪?他,他们,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行在寻找出口的路上,陆续还有不少普通的术式傀儡前来做毫无意义的阻截,不用说,自然都是撇撇手就消灭干净的蝼蚁。甚至不用留神,不用正眼去瞧,它们便悉数消逝在风中。

    这座工厂已经由我接管了。

    彻底。

烈火,恒心,在霓虹梦中

    从工厂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还是那个军事检查站般的大门,还是那番被困于监狱高墙内般的景象,不过这一次,场面“热闹非凡”——本应冷清的夜空中此刻竟悬浮着数台带有“联合共治体”徽标且不断发出嗡嗡轰鸣的武装空巡舰,三两并行,呈包围之势投下一层又一层滚动着“保持距离”字样的亮黄醒目的全息电子警戒屏;相关的地勤人员身影交错,将前方去路堵得个水泄不通,其中更具不少阵列严密、穿戴防化重甲与作战外骨骼、手持制式步枪的特种士兵;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总之都像铁壁一样,架设起若干高亮的致盲震慑仪,把强光直直地打在我的脸上;耀眼夺目,十色绚烂,皆为那些不知名设备上的环状氙气灯在疯狂跃动,让人突有一阵精神错乱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困于费伦多的最后一个夜晚,面对压迫感十足的信息智能部队。

    “呵,真怀念啊。”

    我把荆揽到身后,没有停下脚步。

    未曾想,他们在对我进行过快速扫描后,居然不约而同地解除了战备姿态,异常自觉地退向两旁,空出道来。

    我正要疑问。

    小雀斑的声音即从人群中传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依旧是一道虚拟影像,照映在由四方空巡舰构建起的三维空间坐标系中,不过这回的影像倒比早先“神踪之眼”所展示的更加逼真,估计是启用了什么尖端的动态渲染模块……只见她飞奔到我跟前,颤抖着向我伸出双手。

    就在那双手快要“触碰”到我斑白的发梢时,她最终停住了——两眼噙着泪,仿佛已经能够确认一件令她感到心碎但又无力改变的事实,以至于瞬间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我身隔遥遥两地,无论如何伸手,都是触碰不到的。

    “你们都是宇宙级的大白痴!倉是,你也是!为什么呀?我们明明才分开那么点时间,为什么你就一下子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这个蠢猪为什么也要跟他学呀?!为什么?!他已经死了!”

    沉默无话,我平静地目视着她。

    兴许是当着太多人的面,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失态,末了只有攥起拳头作势要打我,而另一头,则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湿润。剩下哀怨和深深不解。

    “还是解释解释现在的情况吧。”

    我知晓她心中的恐惧,就像是害怕在不到短短的一夜之间又要重复经历几乎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生离死别,所以连忙岔开话题,并用最坦然镇定的语气说道,希望她明白我“并无大碍”。

    然而,她感受上的起伏,那种强烈的波动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但见得全息投影都恍若被她的情绪干扰似的,竟在我眼前骤闪了两下,少顷,才跟着传来一段心不在焉的回答:“他们是隶属于墨庭议‘裂变干预小组’的‘正法机动队’,专权负责‘排除’清算者内部出现的各种‘不安定因素’。多亏你朋友费尽周折与我取得联系,提供了决定性的证据,我才能把他们请调过来……”

    “我那位朋友?”

    “就是个子高高的,长的还挺帅的那个,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是你出生入死的弟兄。这家伙冒着巨大的风险用自己已经被注销的非法身份在附近的传讯转接站上创建‘幽灵信使’(高阶的加密网路,需经过发送方与接收方的双向验证才会公开递送信息的各项基本内容,使用者为资深黑客。),而后通过‘幽灵信使’上报了工厂内部的黑幕。恰逢我自‘神踪之眼’断线后就一直在网络空间用‘非常规’的手段密切关注着这片区域的所有消息,于是得以第一时间联入验证频道同他商议。在确认完他的身份和他提供的证据真实有效以后,便征得老东西批准,最终用顶级权限启动了‘正法机动队’。放心,来的都是自己人……至少现在是。”

    说完,曈就强行把目光移向别处,我知道她受不了继续看我衰老的样子,所以也对着她背过身去。

    “那么,我那位朋友呢?”

    “因为非法身份的事,已经被抓起来了,不过我会保他的,这没什么大不了,他现在在安全的地方。”

    我轻叹一声。

    接着忙把荆给送到她的跟前。

    “这是……”看着荆,我犹豫了,“我的另一个朋友。你也会保他的,对吧?”

    老实讲,我很怕小雀斑质问我,问说:“搞了半天,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就只救出他一个?就只是为了他?”

    所幸她没有发难。

    挥散了我心中的一片阴霾。

    “当然。但记住,我是为了你,你这个蠢猪。不能再有下次了!”

    说罢,她就要招呼人上前来把荆带走,为了不让我产生顾虑,还直白地告诉我这是要带他去录些口供,以及走走“必要的流程”——不过我看她其实是想支开所有人,好在私下里说些什么……

    荆没有抗拒。估计这小杂种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神志了,所以我亦不再管他,摆摆手,便和曈走到一旁,让她可以畅谈剩下的烦心事。

    ……

    “我好不容易有你这个哥哥。”

    “谢谢,我知道你是真心把我当成哥哥的,对此,我一直都很感动。”

    她终于抬眼望我。

    目光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我不确定这样会不会害了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嗯,也许……如果是倉的话,他一定会希望我告诉他的。所以……我还是告诉你罢!”

    “但说无妨。”

    “是霁。他摆了我们一道。他根本就没来过这座工厂,我们看到的那个估计是假的!真正的霁,此时此刻正身处离这儿堪称天南海北的浮生市,在全球知名新闻社“未来日报”的总部夜阑大厦,做着特为诬赖你的独家专访!”

    说罢,她咬牙切出一道画面。

    是霁接受专访的直播影像。影像中,他依照此前早就高调公开过的“剧本”,向主持人“得意”地展示着我与“党羽”一同违反规则向他发动“偷袭”的视频“证据”。而那些所谓的“党羽”,竟是受到拟态控制的工友们……当然,不久前荆暴起狂怒的记录,也被恶意剪辑到了现在的这段“证据”当中。

    “全世界都会认为你是个懦夫。无差别地仇视异生种人的清算者更会把你视为叛徒。就因为你执着于要救你的伙计们……无论霁是否有错在先,观众们可不管,他们只管信他们喜欢信的。”

    事态发展到这儿。

    我实在难免感叹自己面临的问题还真算得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曈的意思我也清楚,她似乎有些“妥协”了。或是看到我的满头白发以后,开始害怕,开始对一生缠有太多牵挂,是故暴露出太多弱点的光湮魔君感到忧心忡忡、感到信念缺失……

    于是,作为“大哥”的责任感又一次变得至关重要,若为让曈放心,这总没错。然而先前的教训仍在隐隐刺痛。

    好在略有踌躇后,还是无畏的我。

    “不打紧,这儿有个提议——咱立马去宰了他,在世界的所有人面前。”

    “可这就是他所计划的!可供派遣的空巡舰来不及趁着他们下播之前赶到那儿了。而你要是使用你的能力,又势必会造成一定的消耗,何况,以你眼下的状态……更棘手的是,霁已经获权‘名正言顺’地为自己聘请‘安保公司’!听说过‘平线杀手’么?手段凶残不输‘七十二柱魔神’的佣兵团。设想一下,你要动他,还得先面对整堆整群难缠的‘保镖’,全靠自己……该死……”

    这时,曈哽住了。

    可能是经历过几轮思想斗争。

    转而她认真地说道。

    “哥,我只是想你明白,我不要你复仇了。我不想因为复仇,再让你也搭进去。可我懂得,你一直都有你的想法和选择……务必考虑清楚。决定以后,无论什么路,我都发誓无条件地支持你,好吗?我会永远和你统一战线。”

    原来是这样啊。

    稍许,我微微笑起。

    坚定如初的选择尽在不言中。

    “我是何其幸运!但纠正一点,不是全靠自己。”张开双手,再对着小雀斑深深鞠了一躬,“还得有劳墨城的顶尖黑客,我亲爱的妹妹,接着和我一起赴汤蹈火呢。没你可不行!”

    ……

    换上全新的连麦耳机,整装待发。在墨城的某处,网络彼端,精神抖擞的曈正与我一道,同心同意。

    ……

    临行前,还有个意料之中的小插曲——某位机动队的长官挡在了我身前。

    说是长官,因为此人制服上独特的虹光条纹,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显赫。只是防化重甲与作战外骨骼将其全身上下都覆盖得严严实实,分不清性别,叫我不知该尊敬地称谓“先生”还是“女士”。

    说是意料之中,因为这位长官自打我从厂内出来起,就从没走出过我的视线范围——又像是在监视,又像是在守候,总之距离不远不近,十分微妙。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印象深刻。

    前番见此人在我与曈对话期间,来回踱步于我们身后,表现得尤为古怪,那阵时我还保有略带敌意的警戒。

    谁料现在此人就在眼前了,原先的警戒却不知怎的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为莫名的宁静。

    真是件怪事。我自认为不该对一个陌生人会有这么反常的态度的。

    但……非常奇怪。

    “我们会肃清这里。不过实际上,你早就完成了我们的工作,对吧?你看起来真像个危险的贵族。”

    是一串通过变声器发出的电子语音,冰冷,神秘。

    “不尽然。还请照顾好那位小兄弟。难说缘由,我认为可以相信你。你倒是真像个决意的卫士。”

    是我如遇故人般柔和平缓的语调,安定,泰然。

    “注意点。”

    “你也是。”

    “或许我们还要再见面的。我有预感……但愿。刚刚听到你接下来决定做的事,搞不好,会和我们有关系。”

    “那再见面的话,叙叙旧么?没准下次还能认出你。我一直以为,我有种难以解释的感应,在冥冥之中。”

    “如果有这感应,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站在一个监察者的角度,给你留下忠告。”

    “抑或是另有原因?”

    “也许是,也许不是。”

    莞尔一笑,我错过了那张脸。

    ……

    无相穿梭,神速全启。

    好比歌词中写的,如同爆裂驰骋而没有刹车的保时捷,不可阻挡。

    飞越恶土荒原,横渡两岸江河,翻过连绵丛山,穿透叠嶂层林;云箭般、激流般、雷闪般、彗星般;卷起尘埃弥散、扭曲天地,划响风鸣长伴、静滞时空;在不尽的方向更替里勇毅择路,于无限的岔道辗转中放手一搏。

    野马吹息,须臾过往。

    我已无视疆防,踏入浮生市境内。

    据曈所述,这是个坐落于墨城总治区西南角边缘的独立城市——为墨城分担着超新技术试验田的重要职能,但不受墨城主体的直接辖制,有着区别于奥伽墨上任何一处地方政府的特殊管理办法。换言道,是另一世界。

    看着高耸入云像钢铁巨龙一样的摩天大楼建筑群、硕大无朋的炫彩电子广告牌以及无数于半空中盘旋纷飞的浮空车……我霎时间有些陷入迷幻。

    继续朝向着人潮汹涌的市区进发。

    不久后便有满街震荡耳膜的重金属音乐响起,宣泄着愤世嫉俗的反叛。

    过客的妆扮也愈发狂放,映照在璀璨的灯红酒绿下,一切都显得妖冶而张牙舞爪。在此不夜城中,绚烂缤纷的欲望膨胀,刺激我终于醒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仿佛置身于蔓生都市。

    赛博格?义体改造?

    看来我的决斗场很快就要临近了。

    在这霓虹交辉之夜。

    铳火与电元的幻梦。

预告&请假

    下一章的工程量十分庞大,恰逢近几日又是事务繁忙(异常繁忙),不得已又要欠更几天了XD……(本章时至今日才码到两千字)

    对于这个“工程量”,我得说它肯定是超过先前的任何一章的。字数方面,应该能算一章顶三章或者以上吧,至于为什非得堆攒着这样安排,其实有我出于给章节尽可能地凑个整数的考量。

    是的,本书作为奥伽墨系列(计划中)的第一阶段,已经临近完结的尾声了。可能大家从我这书的更新速度也都能感受到,越往后的每一章对我来说都越发吃力一分——毕竟,有灵感枯竭的时候,有写作状态不佳的时候,还有最重要的,废话连篇的时候。_(:::з”∠)_

    以前可能不觉得,现在发现写书真难啊!难得头发一抓一把地掉,至少对我这阅历尚浅的后生仔来说,是的……

    现在正经地说说吧。

    这段旅程,很快就要告一段落了。但它不意味着就此分别。大家愿意相伴着陪我将它先完整地行完吗?兴许,未来再见,我会成为一个更好的导游呢。

    下一章,终焉战时。

    向赛博朋克2077致敬。

    以我残躯化烈火,走吧,V。

吾盖世功业,令尔辈绝望

    远望银亮闪光的天线塔破入顶空,如三锋剑戟寒芒初露,那是夜阑大厦百层楼高之巅——它肃然矗立的雄姿、割据苍穹的威仪、朦朦萦绕的工业灵魂,无不散发着某种类似于后现代艺术独有的气质,但是伏藏凶险。

    坐落于新闻部广敞的园区内,簇拥无数供给浮游艇和飞行中转站,其地面更是密密麻麻一片喧哗,挤满了摄录专用的胶囊相抵无间,与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摩肩接踵——在鼎沸声里,大厦前方的任何一处平地都被占了去,唯独留下雇佣兵们圈划明示的警戒范围……

    “你的心率有点高。”

    曈似乎在提醒我。多亏了临走前从空巡舰上取得的一整套设备,除去连麦耳机以外还有诸如这些用以发送神经反馈或视觉信号、监控管道机能以及堪比多普勒检测仪的“小玩意儿”,让我不仅能实时获悉自己的状态,还可将许多感官信息化作“数字形式”传递给她。

    “相比于气象魔君……谁知道呢?我恐怕更不愿意面对快门声和闪光灯。”

    打开连麦耳机附带的单片式电子扫描目镜,我将底下争先恐后、叽叽喳喳的人群放大来给曈看个清楚。

    只过一眼,她便轻轻吹了口气,宽慰道:“哈哈,安啦,改变原计划会是个正确的选择。”

    继随目镜上的画面愈发清晰,我的聚焦重点转移向了别处。

    “另外,看到那些记者没?和升降梯里的家伙一样,这儿人人都加装了或多或少的植入体。我分辨不清他们,而他们中又任谁都可能会在私下里悄默声地使用‘快速破解’,轻松入侵特殊交互型电子设备……不过,有点挑战性是好事,它会为我证明的。”

    曈微微一笑以示认同。

    ……

    就在新一艘自头顶掠过的浮游艇方刚投下斑斓色彩时,我正默默戴上兜帽。垫步登临天台扶墙的边缘,使一个街区以外的景象尽收眼底——很好,那儿总算净空了,可若想遵照临时更替的办法,“从夜阑大厦的顶层进入”,完成“斩首行动”,约莫还需再多等些机会。

    这得从我初到现场那会儿说起。

    ……

    看见人山人海的一片,全部候在大厦的正门外,算着时间、期待着足具“历史性”的更迭,为一睹即将正式担任墨城首席的气象魔君之“风采”。其中龙鱼混杂,自是必然。

    按小雀斑采集到的可靠情报,混账东西目前所在的录影棚位于整幢大厦的中部,应该是在第七十五层,简言之,上下抵进的距离旗鼓相当——故而现时决策,是关于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又要以什么样的路,最终站在霁的面前。取舍皆有殊异。

    “我知道你有理由不把整栋大厦直接铲平,而我心里没底的就是这个。你告诉我,他若依然挟持有能够让你分心的‘人质’,你又该怎么办?”

    “那么,假如一来即向各大媒体高调宣布‘赴约’便将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霁会有很充足的时间去布置重重‘关卡’。我可没忘记墨庭议那破规矩——作为‘准首席’,他已然获取到部分‘可以为所欲为’的权限。”

    总结地来说,将气象魔君逮个正着,与自证“当之无愧”,这两大“主线任务”的完成难易度实可谓属此消彼长。

    幸我一向清楚,真正的敌人并非单为霁这冥顽不灵的一个个体,而是奥伽墨在根基上的清算者体制。所以即便轻轻松松地自证“当之无愧”又如何呢?难道不还是落入了体制的圈套?

    我要反抗,彻底的反抗。

    这就意味着,攥取狗屁“首席”的名号——自始都像当初那样,是必要让人看到点什么,或必要留下点什么,为了抵达终点,一定得令尽可能多的同样有心反抗的人都去思考。于是集中精神,干脆些,只关注一件事便可——即不顾所谓的“声名”与昏庸之辈自以为是的评判,说什么也要让一条比毒虫更毒的渣滓在今天、在此地,彻底消失!

    纵使帮不上自己,都可替后来者扫清一块障碍罢。

    ……

    脚步停下,快到无人察觉的穿梭也就到此为止——在隔着“原目的地”还有段距离的十字路口,一盏忙碌的红绿灯前,见翻涌的数据流瞬间掠过;凝视,校准起扫描参数,复待解码终端引发似有电气紊乱的细响,一切暗藏玄机……不过既已身处闹市,倒的确不会有谁特别注意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什么时候竟凭空多出个无端端陷入静滞的家伙来。他们只是从我身旁寻常地擦肩,相约着,多数还继续往那热闹非凡的方向走去。

    结果不久后,远处便发生了多起陆上车辆连环追尾的事故,很快让周围的枢纽地段变得水泄不通。

    漠然目视。

    光影留在后,惊呼留在后。

    但交通岗的违规提示扩音箱也并未再多出声早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警告。

    “做得好。”

    ……

    和曈接下来的商议,决定了我该趁机绕开所有的这些,走向另一个司空见惯,却与此处风貌截然相反的景观带——奥伽墨上随处易见的贫民窟,我二世出生的,最熟悉不过的域界。那里,肯定会有条出乎意料的“捷径”。

    如是贫民窟——它们在墨城,或许相对较少;可若算在浮生市,则定比其他地方要多。尽由奥伽墨上极端的人口矛盾与特殊城市的特有属性所造成。

    于这样一个社会当中,甚至不出百步,就能在冷灰色调的钢铁之森里发现不少昏昏的暗道,直通拥挤程度胜过老香港九龙城寨数十倍的“三不管”地区。

    没有任何高端的监控设施会被浪费在那儿的。而那儿连绵不辍的棚户,东拼西凑,还包围起整个“上流群落”——恰似正为逼近猎物而游走于莽莽丛中的地蛇,叫人不易察觉,又得以在“草木”掩映下进退自如。这已为我踏雪无痕地进入夜阑大厦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条件。

    ……

    “嗐,谁想得到呢?堂堂魔君居然要这么不光彩地走上一遭咧。”

    自打我屈身钻过几个脏乱差的暗道以后,曈就时不时地往我耳边嘀咕上这么一句。我知道她是想缓解气氛,但听得渐多了,也觉出些埋怨的意思。

    介于她为帮我,都已冒着被曝光的风险,赌上自己的名誉——要么成功,皆大欢喜;要么闪失,共我一同承受铺天盖地的唾骂……起些小脾气实在情有可原。我无以回报,故只有专注于快点去找个尽量贴近夜阑大厦、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高地”,这样才够赶在须要搭上的“便车”——即由“交通规划系统”(除费伦多外,每个分治区都标配的管理道路通勤状况的AI。)启动的“疏路专线”(由分离式厢型飞行器衔接而成的空中桥梁,用以临时分担陆上交通压力。)抵达之前,物色到一处能给无相穿梭提供“跃迁跳板”的平台。

    是的。

    新计划正是这样。

    随便攀上个老旧的房顶,它很快便会让我回想起某一对决之夜于楼间跃步飞奔的感觉。

    ……

    斜身挤过密布钢筋水泥与脚手架的窄路,绚烂的霓虹灯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它们都被老旧的阴影挡住,涣散在残屋败瓦之中。

    这里看不到天象,抬起头来仅能见得若干歪歪扭扭的“安乐窝”(糟人们依靠简易材料为自己搭建出的“营帐”。)插蛏般塞在墙缝里,给人以一种“悬棺”也似的第一印象。里面还都摆着人哩!不论死活,有取得些铁板或砖块作为建材的,他们就躺得相对“安稳”些;其他不走运的,要么粘起几樽瓶罐垫在身下,要么只用纸板马马虎虎地凑合,于半空中摇摇欲坠……这些我都深有体会,甚至在目视着个半大孩子从报纸堆里不慎滚下,然后草草抹去额头被碰出的鲜血便重新爬回去的时候,还心头酸楚。

    但我因此疏忽了一点:自己早已不是糟人,而浮生市的风土我又不甚了解。光顾着共情,不觉地就忘了准确评估可能来自于“可怜人”之中的“风险”。

    呕吐物的味道愈渐浓烈。

    状似蟑螂的虫类亦已开始肆无忌惮地爬行,聚拢于腥臭的“滩涂地”旁。

    ……

    一开始,有道影子如饥肠辘辘的豺狼般跟在身后。贴得近了,我才发现原来他经受过残次的改造,大抵是被某些精英团体征去做了廉价试验的小白鼠——冰冷的机械植入体遍及周身,我还以为是它们令他发疯了,疯到神志不清,致使不知好歹。

    然而事实并非尽如我以为的那样。随着我刻意地停顿,他倒也能跟着做出反应。可就在我刚冒出个想要转身喝退他的念头时,他又好巧不巧地消失了。

    “你小心。浮生市的民情跟别的地方不大一样。”

    “是,是。受压迫的具体形式不一样。受压迫的人,不依旧还是他们?”

    “你只顾着帮他们说话!别忘了奥伽墨上可有谁是无辜的?为了活,他们中总少不免有人什么事都干得出。”

    “知道。我曾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有分寸。”

    本期望进入“糟人社区”便能行得相对自在些,至少要比招摇过市地行在外头更加稳妥才对。

    却不料,碰上这么一茬。

    正当我准备搭乘一台破得掉渣的升降梯将从地面去往顶层时,那家伙竟又突然现身,且还“违背常理”地跟了进来!这若发生在亚基里,无疑是个自取灭亡的行为。可他毫不在意。垂着头,甚至悄无声息地绕到我身后,不多时,竟造成一阵强烈的电磁干扰……

    “阻止他!他在传输定位病毒!”

    其实不等曈的惊呼,我就已经作出反应——极快的一记背拳反抽直取其眉眼之间。但他似乎亦提前预判到我的攻击,于是在更早的刹那矮下身去,不仅完成了闪避,还顺势抢入内围,一手欲挟我的腰杆,一手欲伸向我双腿之间……

    “呸,糟人打架的惯用伎俩。”

    没多想,我偏身旋撤一步拉开下三路的距离,曲腿架挡;食指立作凤眼状,瞬时弹拳发力,照准其“门户大开”的颈部光速抛击;奈何恰有截机械义体覆盖穴位形成了防护,这一下并未成功使之昏厥,但已极具威慑;于是在缠斗中,我又得空紧随两联跟步搓提,磕创他胫骨的薄弱处;待他吃痛弯腰,复加原地跳膝重击其下颌,强势震荡!

    升降梯猛地一晃。

    接下来的事,无需多言了。

    病毒上传中断,我的设备安然无恙,曈的信息也好彩没被泄露出去。

    ……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他一个糟人怎么敢的?况且用的还是那么愚蠢的手段。”

    看着瘫软在地的一团肉膀子,他的胸腔还在微微起伏。这得亏是我留手了——尽管会造成挺厉害的伤痛,不过再怎么说都保住了他的小命。我自认为其中应有原委,抑或他的举动太过反常,又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处心积虑者……充其量,没准是他真的觉得人生无望,干脆就自寻短见?我不确定。

    趁着升降梯将我们拉向顶层的这段时间,我简单地搜了搜那家伙的身。结果,还真令人大为震惊……

    他穿着的玄色连帽衫,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件科技产物,能够干扰大多数市面上常见的识别类扫描装置;原生肉眼已被替换成自带合盖式圆片防护镜的光学义眼,虽然是个杂牌货,但糟人理应同样负担不起才对。

    在小雀斑的建议下,我将他翻过身来——果不其然,于后脖颈处发现了脑机接口和神经插槽。

    “有景轰……”

    “是啊,蹊跷得很。”

    为了排除这种怪事没准将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我们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调查调查。于是我连忙按照曈给的指示,依据相应的步骤用解码仪反向入侵他的义体,最终弹出其由光学义眼短时备份的视觉记忆硬盘……在联通外部输出装置后,便托曈赶紧先用她“非常规的方法”浏览了一遍。

    万万想不到她才刚看两秒就发出一声神经质的怪叫,然后啧啧啧个不停。

    “怎么回事?”

    “呜,全是他这些天‘逛窑子’的实景记录啊,玩得还挺花……噫呃……呀……”

    “你够了,给我看重点啊喂!”

    “噢?给你看?”

    “丢,老哥我不是这意思!”

    “啊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白费几句毫无营养的口舌,曈到底查出了他的身份——一个正被全城通缉的“浮世浪客”(浮生市本地的反叛者,无从属组织,但多有自己的团队。和雇佣兵的性质十分相似,不过常为零散的底层人出身——有逃亡中的异生种人,也有因受制裁而脱离清算者的原始种人。他们行动的宗旨实与“正牌”雇佣兵相反,皆从事对清算者旗下公司的破坏行为。因躲避缉捕四处流浪,又拉帮结派形成了共同的厌世风格,故在社会上流传有“浮世浪客”之名。据最新情报大致推测,他们中的许多帮派已和复兴会取得联系。),不久前才刚刚做完一单从辐照公司(浮生市的军工类龙头企业,本地所有“正牌”佣兵团的武器供应商。)胶囊运输队中偷货的活儿,干得很漂亮,公司方面至今没有察觉;他在团队中担任的角色是“潜行者”和“候补黑客”,全身义体有百分之六十确是曾经被征去做了试验以后的残留,此外,余下部分基本上都是偷窃来的……

    “这说明不了什么。他既能神鬼不觉地从辐照公司那儿偷货,又怎么会傻到和我共处同一狭小空间内还敢造次?‘潜行者’这名号听起来可不像个有勇无谋的战士。”

    “你说得对。有两方面原因,一是我给你装配的设备都是外置型的,看起来十分落后,他可能以为即便当面植入病毒你也难以察觉,实则不呢,毕竟你有本小姐这个赛博空间守护神;二是他‘自身的问题’,某个部件产生了强烈的‘副作用’,大概已让他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事……不妨先猜猜看,他从辐照公司的运输队里偷了什么?”

    话已至此,我望向地上那家伙脑机接口旁的神经插槽——黑洞洞的槽内此时正隐约地闪着幽绿色的光芒,看着不像是个正常现象……

    “瞧瞧吧,军用级的反应芯片。”

    “反应芯片?”

    “简单来说,就是在‘内置系统’中,一种可以让慢郎中摇身一变成为梁上飞贼的神经刺激组件。”

    “原来如此,他的应变能力确实了得……不过,这和你说的‘自身的问题’又有什么必然联系?”

    “你不了解。由于辐照公司是个老牌的军工企业,产品一向配套供给,这就意味着‘兼容度’是每个使用者都不能大意忽视的一点。好比‘制式’和‘民用’的差别……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疯子居然把芯片直接插进了自己的一身‘破铜烂铁’里!没有对应的‘阻断机制’来建立‘防火墙’,芯片上残留的某些‘联动指令’很快就践踏了他的大脑,迫使他会不定期地陷入无意识状态、不自觉地根据‘联动指令’作出反应……”

    我突然想到点什么。

    “等一下。和我说说这‘联动指令’的工作原理,我有个猜想……”

    “首先,你要知道‘联动指令’的载体,即所谓的‘反应芯片’,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芯片,它更像一种用以收发神经信号的智能端口;其设计初衷除去为了大幅提高人自主的反应速度以外,还有个附加项——可让执行团队任务的士兵们于‘计划模板’的规范中‘恪守统一使命’;在他们思绪游走或因受创伤而精神涣散的状态下,芯片甚至能依靠自己建立的特殊‘通路’直接取得第一优先级的‘操盘’权限,从而暂且代替‘玩忽职守’的大脑,加倍严格地对待勤务;这有益于至大限度地把握每一个易被错过的关键时机,辅助使用者诚如机器般遵奉‘铁律’,以达成整个团队的预设目标。因此‘反应芯片’还被戏称为‘副脑’。”

    “而他却是被芯片‘篡权’,几乎丧失了自我,芯片倒成了‘主脑’……”

    “其次,论‘联动指令’本体,我不多说些抽象的概念了,你就把它想象成是‘从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道言出法随的魔咒’吧。它联动着使用者所有的感官义体,一旦使用者正面临牵涉到团队任务的‘决策’,哪怕他本人尚未察觉,只要相关信息在高频处理器中吻合‘计划模板’的预设,‘魔咒’即会自动而迅速地生效,在最短时间内发挥功用。此外,‘联动’还具有一定的影响范围,将令每个使用者都相当于一座‘警哨站’——仅需一人的‘魔咒’启动,其信号域范围内的全部‘队友’都会有所‘响应’。不得不承认,辐照公司在制造纯粹的‘战斗利器’这方面的确颇有建树。可惜,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猜想正确。

    而且曈也渐渐与我心有灵犀了。

    我们关注的重点开始不谋而合。

    “要不,再重复确认一遍?”

    “好主意,省得你出岔子。”

    “我就问三点,你懂我的意思。第一点,他从公司的运输队那儿偷货也就是近期的事,对吧?第二点,这家伙刚刚传输的是‘定位病毒’,对吧?第三点,‘平线杀手’……对吧?”

    “哼哼,不赖。”

    ……

    复苏于仿佛漫长的等待。

    “疏路专线”已经到达。只见那些喷射着蓝色火焰的厢型飞行器浩浩荡荡地自远方列队而来,像成片天上浮砖缓慢抵进,分段连通着起落交错的供给浮游艇和飞行中转站,愚谓非“近岸,卷石底以出”则无法恰到好处地比喻——它们是渡,而夜色便作浅浅的湖塘,衔接我眼前所有可能的节点,架设出一座从贫民窟直至夜阑大厦的空中桥梁,把灯火、喧嚣与变化莫测的人心全部分隔在遥遥凛风之中,湾流池底。它们说,现时万事俱备了。

    璀璨的霓虹再度照耀脸庞。

    处无相的世界里共我相融。

    伴衬月光轻盈,似有千层薄纱飘然跟随,令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或是更甚,或是额外渲染了归去来兮的兜转,同冰冷的机械又不意冲突、与寥落的灵魂也难生交集。这里像守巢飞鸟的,仅有例行环绕在穹庐下的“蜂翼无人机”,而它们将会捎着我的“信封”去向哪儿?我未曾破坏意境,不过心中亦有利刃指向笔直矗立的“三锋剑戟”,所以,大方承认罢——寄往的不是慰问,而是檄文。是一纸终焉的战书。

    无声无息,我进入夜阑大厦了。

    如预想中的一样,外头的人捕捉不到我的身影,里头的人零星无几。灯光灭去大半,留下微弱的频闪以及时远时近的阵阵警报……混合在一块儿,更使得冷寂加重,将气氛引向离奇诡异。

    ……

    “不可能!你们胡说什么?!他到底在哪儿?!你们都是饭桶吗?!”

    空空的楼道传来气急败坏的责骂。

    “废物!他还没这能力,准保没这能力!他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那么信号呢?你们说的百分百不会出错的‘联动指令’呢?都是摆设么?没有……什么?!你们这些丑陋卑劣的爬虫再给我说一遍?他在天上飞!不间断地在天上飞!简直是撒谎不打草稿,谁信你们的鬼话?就算在天上飞,你们也得给我把他打下来,用我交予你们的咒印,把他打下来!我不管你们看不看得到什么!照做,否则你们可等着全部被送进焚化炉吧!相信我,我有能力。”

    急促的脚步声、慌张的碎碎念。

    精瘦猥獕的男人摆弄风衣,像一只受了惊吓而六神无主的扑棱蛾子。

    电梯坏了,是故他只有用走的。

    哦不。没准可以依托气流?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不是重点。真正叫人耻嘲的是——他似乎想逃,可碍于面子,又必须在今天做出点实实在在的“功绩”,所以他不能逃得过于明显、不能直接从窗户那儿跳出去,在环城的摄像头前灰溜溜地遁回“大本营”。那样太丢脸了,他会将自己前番做的所有“努力”都变成发人哄堂的笑话。最糟糕的是,难以向“主上”交代……他必死无疑。

    来到独立于新闻部的一层,没有硕大的显示屏再播报着“恐怖主义”事件的最新情况、没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无数隔间传出敲打键盘的凌乱声响、没有五光十色的全息投影铺陈四面别出心裁的装潢、没有曲折密致的结构将会让人迷失其中……这里只有一道旋叶式闭拢的安全门,大抵为任何高楼都该备有的“消防层”添置了抗御系数超乎常态百倍不止的屏障。可它真是用来阻绝业火的么?

    男人焦躁不安地跺着脚,瞪大了眼睛希望慢腾腾的“虹膜识别锁”能够快些完成扫描,好让他赶紧钻进去——钻进那个宣纸也似的“庇护屋”内。

    可笑吗?

    里面守候着的,是他留在身边的“机动精英”,其实被称作“炮灰”都不为过。他很清楚,光凭几个看上去强悍如斯的机械改造人堆叠在真正的灾难面前,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他又命他们在变故发生的不长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抓来些大厦内文文弱弱的职员,但最好还是抓来些做着低贱脏活的异生种人——他妄想这样兴许能派上更大用场。

    门开了。

    男人悻悻地安慰自己,这里有他提前准备的“阵法”,而且,足够隐蔽。是整层空间的存在都足够隐蔽。他要操心的,不过在此统领大局罢——指不定顶楼那些愣头愣脑、没有出息的“平线杀手”还能给他带来惊喜?如果成功了,他发誓必会好好地嘉奖他们……

    然而事实却是没有任何捷报从通讯仪中传来。

    他需要发泄、需要拿人撒火。

    于是可怜地扯过身旁的一台“机甲”就大吼起来:“没有道理!我监控了三个街区以外的道路,全方位、地毯式地排查了他的行踪——我看见他耍小心眼瘫痪了交通、看见他自欺欺人地躲进了贫民窟!我猜到他想利用交通拥堵制造混乱、猜到他想依靠贫民窟作为接近这儿的密道!你们也的的确确在楼顶接收到了阻截他的‘联动指令’!可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竟跟我说怎么也找不到他?!他肯定已经从那儿进来了,我知道。这个愚蠢狂妄的家伙肯定会幻想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以为踩着‘疏路专线’、浮游艇和飞行中转站就能轻轻松松地像小女孩跳房子一样跃到这儿了?随后再像窃贼一样偷偷爬到我身边还不被发现?他做梦。我料到了,我全料到了。可你们偏偏出了毛病!”

    至此,男人精心准备的排兵布局被彻底打乱——他交予顶楼“先锋部队”的“大杀器”迟迟未有用武之地、底楼隔层安插的“伏击小组”又全部失联、团队通讯员刚刚因为莫名其妙的电磁短路暴毙身亡、“机动精英”即便都还健在,可也悉数脱离了他们原先应该镇守的岗位。

    什么狗屁的车轮战?

    什么操蛋的消耗战?

    他一想到这大厦里有个飘荡的幽灵就感到后背冷汗涔涔。

    他不知道这幽灵的名字,叫作枭,起自遥远星球蔚海七上的一种猛禽,支配着夜空,是无声的死神。

    他不知道这幽灵戏弄了他,瘫痪交通与特意等待“疏路专线”抵达都是为了煞有介事地进行误导。

    “别难为人了。他回答不了你。”

    霁吃惊地跳了起来。他不敢相信我就站在他的身后。而他眼前的“机甲”里,装着的竟是一具被分成数团肉块碎渣的尸体。不,不止眼前的,还有其他所有“机动精英”——他们在安全门开的一瞬间,就通通死了。是缝合线做的。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刚才在注视着我……不……”

    他已经面色铁青。

    而我确如他所言,依旧冷冷注视,打算让他的疑惑随他一并埋向坟墓。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我是从大厦的正门进入的,这一点,为变数;而代替我寄往顶层的那封“信件”,其实正是我从“浪客”脑中小心取出的“反应芯片”;至于我缘何还要纵身越过“疏路专线”、翻进飞行中转站内,为的仅仅只是将芯片安插在曈用“覆写代码”挟持下的一台“蜂翼无人机”上;无人机虽不能在大厦的专用航站内停靠,却总归可以环绕着天线塔作周而复始的运动的;最后,凭借天线塔对芯片中早被“凝固保存”的警戒信号进行倍化增幅,“联动指令”很快便一丝不苟地传达给了守在最靠顶层位置的若干“平线杀手”,当即触发“连带传染”……掐准时机,趁此大乱,我便极速回到原初的起点,然后在黑客专用“干扰服”的掩护下成功混迹于前来凑热闹的翻涌人潮……

    及至现在。

    “我们谈谈吧?”

    不。

    “是清算的时候到了。”

证明一下

    证明一下作者没有嗝屁,剧情也还没结束。

    只是这一章字数又是七千多八千的,尤其还是在末期阶段。对我真是个大挑战……

    通报一下各位看官,截止今日“终焉战时”章还剩下最后一个场景。字数在7122,争取明天可以码完。

    另外,也预测一下本书完结字数。目标定在五十万字。后期不够的话会继续更新在番外篇。谢谢各位理解。

    (ಥ_ಥ)

终焉战时

    乍现,是冷如斩律的寒光。

    在万状惊恐下,瞬息毫秒,亦有一道雷火骤明——撕裂开将死者与他前方接近扭曲的空气,似以微乎其微的偏转力侥幸干涉了死亡之锋的经行方向,从而留住一线聊胜于无的生机……

    踏入咒术场,果不其然。

    继而随着念诵声起、念诵声落。

    他终于收到一个更坏的消息。这消息就好像在被人活埋时从头顶倾盆灌下的水泥,很快还凝结硬化,带来无穷压迫,堪比酷刑般披覆着深深绝望。

    “你…你这个怪物!”他肝胆俱裂。

    “哪里有什么怪物?我告诉你,这儿有的,只不过是许多悔悟者、赎罪者和殉道者前仆后继的托付,是他们情愿舍弃生命的垂青罢。”我步步迫近。

    ……

    据说恐惧源自未知。

    如今我亲眼证实了。

    作为一枚被置于大盘弈局,价值仅比寻常诱饵高出零星半点的棋子,其实,他从计划初始就已中圈套。直至目前,因为信息极不对等,某种“超乎常理”的事又彻底引发了他心中的怯懦。

    谁令他死心塌地地信仰子弹?

    可精神,是从不惧怕子弹的。

    总有人末了都拒绝理解,更无法理解。最后只能颤颤地吐出句:“你别忘了……我也是个魔君!”

    而应对逞辩,再没有比此更平淡道:“那么我只是个抱着一团火苗,努力不让它熄灭的普普通通的人。”

    厉声尖啸,两道暴虐旋风“走投无路”地狂乱生成,释放,即向我袭面而来。但这“障眼法”拙劣非常,所隐藏的真正意图——其实是没底气的家伙想尽快寻得垛救命稻草,趁机强取我身后那些被“机动精英”们掳劫来的“人质”。

    遗憾的是,他的愿望再度落空。

    “坏了!”见我不闪不避,竟直接幻化无相,穿透旋风,欺身压进迎前三寸,霁的惊呼大作,“我被逼无奈才……”

    语未毕,缝合线已切开他的咽喉。

    眨眼间,又是一记蓄满劲道的弧线抛砸拳犹若炸裂重锤在其面门爆破!这一拳,力拔山兮、万钧震荡。

    就如钢铁列车迅猛驰过,狠狠撞上轨道中央的一截枯木——那枯木即是霁的脖颈。喀嚓崩断,血肉横飞。

    腐黄色的沫渍在地面淋淋绽放,同时也沾染了头顶的天花板、周旁的承重柱,甚至远处的玻璃窗……

    一颗头颅打转,滚出去老远。

    “于是就这样么?”

    不知待过几秒。随着光影明灭,刺目晃眼的色彩终究从外头照射进来了,没出一会儿,更变得密集紧凑——伴有气流扰动的巨大声响正给如是情景凭添躁动,以及仿佛融汇成新式语言的纷杂播报音在嘈然起伏……

    谢谢浮生市记者敏锐的新闻嗅觉、和时间赛跑的特快速度与高档权威的专业设备呵。谢谢他们的敬业、谨慎,使桨翼式飞行器能在安全范围内悬停,并有无数远程镜头安定地聚焦。

    “难为你了。做你自己的事就行。”

    我想回复曈,这难道不是她和我等待已久的时刻?我会紧紧地抓住。

    反观另一头,状貌悚怖的家伙也“复活”了。并不让人感到惊讶。

    “为什么?”

    “为什么?为我是气象魔君!没有人能随意把我踩在脚底,即便是你!你早该料到,你早该见识过。你侮辱不了我的,听好了,我才是墨城首席!”

    答非所问。

    但照他现在的语气来看,我有心给他施舍的“建议”十分奏效——在预谋中为讨“那位大人”欢心的阴招“失灵”、依靠自己原来的手腕亦不可避免地跌向弱势之际,他该优先考虑的就再也不是什么遵从不切实际的命令,“须将我制服而非致死”了。他该优先考虑的,就必要是“将我致死”。时值当下仍不使出全力,他不配,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触及深藏掩埋的自卑。

    利用这点。他难道会不知道缝合线对任何个体的生命都一律执行必杀?他难道会不知道自己就是一句“除非”后面紧跟的那个“例外”?

    唯独快门声和闪光灯忽尔与他长年累月倨傲神气的虚荣心起了强烈的反应,迫使他较劲地“忤逆”,同时又束缚住自己早想遁入九霄云外的心。

    来战。一场刻意安排的决斗。

    是费神借助咒术与科技,仰赖外力的他,与众我之间的决斗。

    ……

    电光火石对向爆发,恰如两颗陨星,带着百万冲击,相互交撞:他将气流构塑成利爪,疯狂舞动着增强其足以撕碎磐石的攻势,怀揣可悲的骄傲;我则将光芒凝聚成能够瓦解一切的长刃,刺入疏漏同破绽,沉稳平静不起波澜。

    转眼,我们都已进入对方所谓的“绝杀范围”。

    但于贴身瞬间,利用“风爪”与“踏空”的铺垫,他翻身侧闪过一记“光刃”快斩,疾速发动雷暴,可惜未见成效——因我穿梭甚至更先一步,在电流漫布周身前就已折至其“鞭长莫及”处,不等他反应,又远距抛投“光矢”飞射,再次正中其脖颈……虽依旧没有造成致命伤害,不过诚然让他变态愈合的创口在光亮下显得格外醒目。紧接着,他很快就返过神来回敬我一连串尖锐如钉的冰锥……尽管最后通通钻空,独给楼台的钢化玻璃挖出几个碎洞,但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

    “我想,你早该预料过现在的局面。”我不紧不慢地停于原地,扭头去望已经遍布“藕丝”的窗户以及窗户外聚精会神地记录着我们决斗的人。

    “呼…是吗?!那你有没有预料过你的极限?瞧瞧你,已经满头白发了,像个快死的老人,不是么?假如你走点心,就会知道我有个‘气象管理局’的称号。我的贮藏物储量要远在你之上!要不,我们就来见证一下你什么时候力竭吧,见证一下,你到底还能透支多少次‘穿梭’!”经过几轮交手,他庆幸自己发现了我的“无力”,大概推测出光湮魔君其实并非像他以为的那么强大,或者在“舟车劳顿”后确实难免地陷入了疲乏……于是立马回归本性,大放厥词。

    所以又如何呢?自我麻醉而已。

    纵使我的消耗要远大于他,可难道他的一招一式却不是我已了然于心?

    我见识过了。全是倉用命换来的。

    没有什么不在我的预料……

    刚好就在这时,一股极寒气流突如受到涡轮机加速般,开始从大厦外头凶猛倒灌,尽由冰锥钻破的碎洞处所生成——令室温骤降至零度以下,且继在断崖式地暴跌。若未猜错,它即将要让此地除气象魔君以外的其他任何生命通通停止活动了。这正是“转晴寒”的威力。

    “什么名不副实的‘至高天光’?你也不过如此。干脆一起冻成冰柱吧!”

    耻嘲、讪讽,毫无吝啬地给予。

    假如往前不久的他还残存一丝疑心和顾虑,就没理由作出这等给自己加速挖坟的事来的。他现在倒不关心“人质”了,竟以为只要有机会用出“转晴寒”便可一举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兴许,还得多谢我施舍给他的那点“建议”……

    “你知道吗?我等的就是你的‘转晴寒’。”我暗想,留下充足的时间供其琢磨——在大限到来之前,自己是否尚且具有作为棋子的为数不多的利用价值?

    华光盛放,万箭金辉。

    浮映于我身前身后,形成日轮般的,皆神国的星辰,组构起雄伟的能量场,顷刻将整个空间充斥满盈,使时间静滞。消弭“气象粒子”。“蚀骨流荧”齐齐苏生!漫散与狂舞,用缭乱之姿宣告它们死亡精灵之名,向猎物显露利牙!

    仅此一瞬。

    霁吓坏了。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转晴寒”分明是他引以为傲的“撒手锏”,可如今缘何竟被解构成了能够彻底终结他性命的“快捷键”?他看着我,惊诧程度早已超出前番的“好比看着一个怪物”。“难道关于原始种管道的所有大奥秘都被这半路出家的傻子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便洞悉得一清二楚了?”这会化作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蜷缩在驯良“拟态”的保护下,亦与之相融——他本可利用高阶咒术令如是独立成活而无限复制的异端生命为自己循环修葺“拼装假体”,通过献祭它们,从而抵消一次又一次“必杀”的湮光裁决的。故,倘若湮光不再集中于这些他大无所谓的“拼装假体”,却顺着他在施放“转晴寒”时需持续开放的管道直接进攻仅剩的那点维持着原生血肉的“命门中枢”,他就要真真正正地玩完了。

    “你以为呢?”

    “这难道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抱歉。差得远了。”

    “不…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握的,连我都花了大半辈子时间!没有人能单单通过观看一次战斗就能明白。没有!”

    “是啊。但也许你不如你自认为的那么特别?或者,我经历过的,远不只限于你所说的‘观看一场战斗’?”

    “胡诌……胡诌!我是气象魔君!”

    “随你的便吧。你甚至早就不是原原本本的自己了。可怜的东西。”

    施放中断、管道闭合。

    “蚀骨流萤”霰弹也似地击中了他,但到头来还是被厚厚的“拟态层”阻挡在外。不。与其说是被阻挡在外,不如说是终和那些赶来“救驾”的“拟态”同归于尽。除去让他经受一阵不可避免的躯壳痉挛外,根本没有舔舐到任何殷红。

    而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心以为自己了得非常——又一次及时地保住了性命,殊不知这样存活要比死亡更加难堪。见状,我只在不经意间露出个阴冷的笑,并“劝”他确实应该趁此好好剖读我的“建议”,以及关于……自己有没有可能还存在理解偏差?有没有可能还未发掘更深层次的问题?“考虑考虑吧。”

    配得上往昔跟随老狐狸的时日里所积累下的觉悟,只稍稍瞄上一眼窗户外的镜头,他就懂得了——有什么对他来说糟糕到极点的事情已经发生,他眼下才想清楚,结果脸上的表情就一阵黄一阵绿。我猜他至死都不愿意接受现实。

    “不要紧…不要紧。我还有机会……”

    “你真这么觉得?”

    “你,不正是我的机会嘛?哈哈……”

    “好啊。那如你所愿。”

    ……

    轰的一声,雷光闪过。周遭的空气登时又回升起来。是一股焚风,碰上早先凝结出冰碴子且还未完全解冻的建筑固体,立即归拢成片成片的水雾。

    临时纠正。

    是如叠云般遮蔽视野的厚沉大雾,使整层楼的室内都被满满当当地填灌。

    “小姑娘?难道在害羞吗?!”

    我忍不住对着苍白的“密林”绷紧嗓子大吼一声,私底下,却欣慰得很。我欣慰,他终于觉出点意思了,因为只有这样,以无间地狱所定义的“命运”才叫公平公正。他要亲自品尝恶果,就像我也未曾逃过的,区别在,今天不是受难者的审判日,残酷的刑钺反而增进我难以掩饰亦无需掩饰的邪念。

    “请沐浴以硫磺火湖!我的君王!”

    我差点要相信他想硬气一把,借着阻碍视线的大雾向我发动奇袭了——若情况属实,施予成全倒也无妨,奈何却证明错把耐心交给怕死鬼有多么可笑。

    没种的家伙逃跑了。

    他还能跑去哪儿呢?

    曈有点想责怪我,但了解到我与她的约定并没有偏离路线,于是也不多管些什么。最后只丢下句,“霁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棍,你今天就非要专程和他比一比么?算了,祝你玩得愉快,魔鬼老哥。”末了便让我从心所欲,放手去干,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我,现在即便不动用“全视之眼”的“显像光芒”进行扫描,都很清楚他会跑上哪儿去——陈述事实吧,这个狗东西已再没办法踏出夜阑大厦半步,不止是凭由我一人作出定夺的……

    轻拂衣袖,掸尘挥手,浓雾散去。

    星星点点的微光衔起“蚀骨流荧”与消亡的“拟态”被抖落在地的残骸,拼凑出一条幽幽发亮的线索。原来他在距离此处略远的地方设置了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后就藏着能够快速通往应急出口的密道——正是这密道的存在,让他有机会于自己的“掩护”当处浓度高峰时,乘风遁影,亡命奔逸。而去向,亦不出所料,是为上行,目标最有可能直指大厦顶层,毕竟那儿还讽刺地留有被“改制”成“断后部队”的“先锋部队”。何况,露天环境对“气象粒子”其本身未尝不算一种“滋养”?人总会下意识地选择令自己舒服的方式,即便这么做派不上用场……

    踩过满地的玻璃碎屑,将要追踪。

    但在那之前,兢兢业业的“人质”们恰于沿路,我认为该向他们打声招呼。

    走近。只见得地上瘫着的家伙东倒西歪,尽是来自与霁“失联”了的“伏击小组”,眼下,没有一个还吱得出声来。“就改造人而言,相信他们有命留着,多少都得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而要问我以光的速度在短短的数十秒内能够做些什么?他们便是最佳答案。

    此后,曈只对那些人嘘叹一声:“呸,便宜你们了,真指望你们直接死在‘转晴寒’手里!”即随我三两步绕过,未有泄愤式的、无意义的处决……

    抵达楼梯口。

    踟蹰在被霁毁坏成竖井状的平台边缘抬头仰望,几十层的间隔居然都让这家伙用狂野的钻风给挖通穿透。“大路”一步登天,确可为“垂直起降”省去许多中途曲折的消耗;另一方面,瘫痪电梯又是我在进入大厦后,为防安保迅速接应而故意整出的“乱子”,所以现时欲要抵达顶层,唯有“峭壁攀岩”切实可行。

    ……

    “你是对的,他没走窗户。”

    “说明猜想正确。但凡是由大人们划定的角斗场,无不例外,都存在着‘边界禁区’。就算看起来没有收发“死亡集束”的无人机明显,隐形的‘高压线’也同样具有恐怖的约束力。区别在,这条‘高压线’对我算不上威胁,对他,则将造成灭顶打击。恐怕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绝无怜悯。”

    “那既然这样,你还在等些什么?”

    “当然是在等另一条大鱼‘被上钩’。”

    ……

    感慨一句“说曹操,曹操到”,我越接近某一负隅顽抗者所负的那一隅“墙角”,事情的眉目也就愈发清晰一分:

    枪声很快从头顶上方传至,恍惚间更有几梭子弹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覆盖我的每一处落脚点、形成瀑布似的重火力封锁范围——不仅扰乱登墙的节奏,而且还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垣打得七零八落、土飞石溅,霸道地截断了我在这条路上继续腾移的可能……

    来了!

    是带着专门针对我的“利器”,居高临下的“平线杀手”们。姗姗来迟啊!

    我不犹疑,手指立刻指向一旁:让常态光爆瞬时击发,当即消逝掉巨量的遮挡物,使室内的情形在外头看来一览无遗,吸引了联排镜头的注意。

    当是时,数枚震撼弹伞状丢落。

    在人不及喘息的瞬间接续炸膛。

    不自知欲以强光对敌光湮魔君。

    “好比班门弄斧。”

    无所谓听觉丧失几秒,重点是我的睑角甚至都没跳动一下,圆睁“全视之眼”便透视到八九个穿戴光学迷彩匿形服的家伙正顺着同属常人无法察觉到的伸缩缆绳垂吊下来。在垂吊过程中,他们还发射出一种新型的“子弹”——并非以冲击力和穿透力来达成破坏,而是激起若干奇怪的“波纹”扩散于物体表面,能使任何质地都诡异地产生螺旋扭曲。想必这就是霁所念叨的“咒印”。

    那么,若是被它们击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踩着脚下仅剩几平米的小空地,我的双手交错舒张,十根指节对向十个不同的方向,以形成近乎无死角的位面召唤“蚀骨流荧”——命这些“死亡精灵”也如子弹般飞驰!同“咒印”相互消逝!

    在双方接触的一瞬。

    巨大的引力生成了。

    我立时感受到自“工友”们那儿所传承的、提供着强效免疫的“反咒种子”开始疯狂颤动,倘若再这么放任不管下去,它们估计会有全盘崩解的风险……

    “原来如此。霁啊,你那畏畏缩缩的‘主上’考虑得可真是周到,连这一步都提前帮你筹划好了。但他到底和你没有分别。你们中任谁还不是固执己见地揽着些本就不属于你们的东西,瞧不起精神的力量?!”

    开放阻绝屏障,正向中和咒力。

    “神说,要有光。”

    我轻快地打了个响指,众星来聚。足以点亮整片天空的辉煌便顷刻间闪耀于零落的一方楼梯道口之内。此乃不可抗拒之伟力,却是起由无穷无尽渺如微尘般的光点凝合而成。

    其为疆域,我为领主。

    不出这片境界,一切可见、凡所有相皆已受我支配,是故,区区光学迷彩,还怎可继续守存它投机取巧的效能?离析。转眼便显露戚戚小人们的真容,让整个世界都能清晰地目睹!

    丑陋机械与邪恶术法强行组合的低劣产物——面露凶光,口喷瘴气,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好好地曝曝光吧。”

    就在新一波“咒印”袭至的一秒,突然,这些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们全被震慑住了。因为他们谁也无法理解,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我,究竟是如何做到“移形换影”、将他们的“小队长”抓到身前并无情地推向弹群的。

    于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一团“不可名状”物栽倒下去:留下一串又一串脑机电路板被烧焦时所蹦出的火花、体内早已和机油混合相融的血液与遭受怪力挤压、扭转成不规则椭球状的躯干……那简直叫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诸君,还要继续吗?”

    他们没法停止,所以便直接切断自己同伸缩缆绳的连接,翻身跳下,随即迅速分散至我的四面八方,相互招呼着错开彼此的攻击路径,企欲依靠这样的方式来实现最大程度的趋利避害……

    而后,重组的火力网总算再度构成。可令他们懊恼的是,打出去的子弹却又戏剧性地“开起了玩笑”——白白浪费一阵“深思熟虑”,结果才刚离枪口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归因于周遭环境中不可计数的“微尘光点”。默默无闻,无惧牺牲,奉献在论其之于“咒印”,就如前番霁的“拼装假体”之于我的“留手试探”——通过反复循环的消耗与更新,同样履行了一丝不苟的“等量交换”。表面上好似从恶人处得到教训,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际却为浇铸血和泪、承诺与坚决,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大伙儿的心愿,完成了。”

    虽然这么做难以节省“开支”,但我有分寸,更知道什么才是值得的。何况让“杀手”们终于愿意弃枪肉搏,完全进入我的天地,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甲片刀、激光刃、臂炮镭射齐上阵;须触剑、腐尸爪、毒雾吐息绕不停。这些终会对上什么?答案是蒸发。

    好比喝水一样简单。

    看着周旁散落的弹壳,以及仅剩的那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小队长”。世界忽然清净。做到这一步,新闻界也该大大方方地点上几排炮仗庆祝收获!

    “你还行吗?掂唔掂啊?”

    “怎么?担心我?”

    “担心你个头!你是个非常矛盾人,撒旦先生。非常矛盾……”

    我只一笑,便走到平台前,拉扯住其中一条高悬下的伸缩缆绳,并将它的末端缠于小臂,盘绕两圈;紧跟着手腕迅猛发力,同时辅以穿梭的动势,利用惯性,瞬间完成笔直向上的神速冲锋!

    ……

    大厦天台,云端平顶。

    这里空气稀薄,寒风凛冽;滂沱大雨冲刷着一望无际的天窗,击打在合金太阳能板上发出砰砰砰的乱响;细长闪电划破夜空,给庞然的滚云徒增惊骇,勾勒一派阴郁至极的剪影;危楼林下,灯火繁华触及不到我们现在所伫立的两方;浮游艇、无人机跟踪报道,追寻一片浊气的爆发,一片清光的降临。

    “气象领域——开!”

    “光湮领域——开。”

    暴风、雷霆、霜冻、酸雨及其余大大小小、司空见惯的天候灾害,带着滔滔杀意,一股脑地砸来。而在它们之中稳步站立的,是我安然不动,指点每一处无望喧嚣,保持着和缓的呼吸。不意塑光成形,显现六翼,接引晨曦佩戴冠冕,是荣耀圣环,令万物齐声高唱赞美诗篇。话锋一转,敬予魔王之王。

    “为什么?”

    “为什么?为我是光湮魔君。与你从本质上就截然相异的存在。以前我妄想过自己能够逃离这里,可现在,我发现只要问心无愧,何处不是归宿?”

    答非所问。

    但他的困窘已经非常明显,毋庸置疑——那是关于对我贮藏物储量缘何深不见底的恐惧。不过,论他这类货色,我不打算再耗用语言来解释其中玄奥的道理:拟态具有很强的同化属性,不亲身经历,是谁都不敢相信它们居然还能捕获到原始种人的贮藏物的……重点在,他与拟态共生,尽为依赖拟态供给保护,就像个哀求恩典的奴隶;而我遭到拟态的侵入,却以悲愤激昂的意志最终战胜它们,让它们真正为我所用!定是精神立意的不同,才让我们步向了这般堪称有着天壤之别的岔路。

    ……

    “哪有什么永不枯竭的贮藏物?”我摊开双手,朝他高视阔步地走去,“那些……难道不都是你的吗?我不过是以最省力的方式借用而已。你没忘了吧?我仍在等着,我们的账还没算清!”

    他发出一声惨叫。通彻了。

    “好……好啊!既然你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识过了,何不试试这个?!这个呢?这个呢?!你还见识过吗?!”

    只见他望天长啸,突然却攥紧五指,扎入自己胸膛!在心脏位置猛地一掐后——便有雄浑的隆隆声响彻云霄。伴随着机械碰撞与糜肉绞烂的混音,次世代技术与亘古咒法再度完成了令人作呕的交合。转眼刹那,他的状貌就已胀至原先的两倍,并有奥伽墨上最先进的武器系统、披戴装甲,和一以贯之的由“拟态”构成的“拼装假体”为他强势撑腰。一条“全自动化”攻击犬就此生成。

    “是中部政权的保密级战斗义体!居然和咒控‘拟态’完成兼容了?!”

    我不作答。曈亦大为兴奋。

    因为我们之间的约定,即在眼前!

    “战斗吧!上啊!上!!!”

    ……

    两道狂影于天际碰撞,激烈的交锋映照于熊熊火光——叫苍穹开裂,幻梦飘散。失心的疯子,在用他行于末路的伎俩放手一搏;憎愤的报仇神,在用他犹若游戏的心态享受着虐杀的快感。

    彼肩载导弹群束束发射,我即利用“光矢”进行对等迎击;彼等离子切割刀威武聚力向我劈来,我即抽扯缝合线立时还以颜色;烈炮弹头炸毁我脚下的地面,多重光爆亦消逝他四周所有的立足节点;强行对垒长幅射线!正面硬拼百兆能量!他在喘气,我在冷笑。

    星河破碎后,终归原始互搏。

    我拳敕湮光,左右开弓,轻松拆卸他两条手臂;他便当即自弃“假体”,一记正蹬挣脱控制;继而复原、追击;无相穿梭再次紧逼,六段残影刺拳直攻其上中下、下中上数位弱点,叫他应接不暇,唯有撤步旋身,铺垫后踹;奈何我抓住空档,截腿扫踢,附带回转时横向膝撞,如开山利斧之过,挥砍在一团充盈气体的鼓鼓囊囊的密封袋上……

    密封袋爆了。倾泄出血水。

    可我丝毫未有停止的意思。

    指上打下,折缰挖眉,沉肘下砸窝心顶;声东击西,拐碾撅错,纷飞鸳鸯连环碎;变化莫测,步锁阴阳,穿掌抄水拧乾坤;无常不定,足蹑魁罡,风摆荷叶力通天……前直拳擂胸,后直拳击颌,钻石步死咬输出距离不放松;平勾拳击颊,侧勾拳爆肝,钟摆摇闪身挺入压迫无情面……鞭腿呼脸,后旋踢上头,垫步侧踹贯穿劲使透心凉……

    “告诉我,你还感觉得到疼痛么?”

    他已仆倒,而我高跃腾起,千斤下坠,践踏其于脚底,跪压控制,手攥钵碗大的铁拳,一下、一下地奋力轰砸!

    “为了倉!”一拳。

    “为了伙计们!”两拳。

    “为了诸多本愿悔悟,重新感受美好、唤归良善,却被你们这些腌臜折磨致死的凄惨可怜人!”三拳。

    ……

    四拳五拳六拳七拳八拳九拳十拳。

    天光浩茫,亮如白昼。

    然而可以在眨眼间荡川为原、无差别地消逝一切的普照光却迟迟没有出现以完成一了百了的终结。

    此时,霁已体无完肤、支离破碎。他咬牙切齿,觉得自己彻底明白了——今夜,我从一开始就有无数轻松碾死他的机会,却不同意让他死得轻松,是要施予折磨,有若他也曾带给我的那样,所以羞辱他、玩弄他,直到现在。

    “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定罪?!”

    他悲怆的一声质问让我停下摧残。

    “难道你比我高洁吗?难道你不是个和我一样的人渣?如果不是,我又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奥伽墨上没有无辜者。你听好了,没——有!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下来,为了我现存的地位,做人人都会选择去做的事,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运作的。而你自以为能够改变它?那请先瞧瞧你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吧。你现在正在做的,不一样也是以这世界固有的方式、以你所‘深恶痛绝’的方式来针对我吗?!哼,冠冕堂皇地看不起弱肉强食,自恃清高,可你敢说自己并不乐衷于此?你与我们哪里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是自欺欺人!”

    缄言的两秒,他沉默。

    长叹的一声,我开口。

    “你说得对。的确,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这番话真的应该道在我刚刚加入你们清算者的那会儿……知道吗?我不杀你,霁。关于‘复仇’,我要撒的火,其实刚刚的这几下便够了。”

    “什么?”他把两颗眼珠子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不杀你。”我将手放在他的脸上,轻柔地拍了拍。

    一种魔幻的不真实感悄然生发。

    阴森而诡异。

    “你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为了利益,相互合作,但是也无时不刻都记着要牢牢地牵制住对方……”

    “干…干什么?”

    “很有意思的。这样的牵制形成了一种相对的稳定,却又类似洪水决堤前的状态。或者说,像杯仅有毫厘部分已经超出容器边沿的水,正靠张力维持着一个奇妙的弧面……”

    “你到底什么意思?!”

    “只得承认,你们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我见识过差不多相当的,所以便清楚,先前太过低估你们了。怎么?现在呢?现在如何?我不杀他。是不是就意味着某个阈值很快就要被突破了?”

    语毕,霁的表情完全僵硬。

    我则蹲伏一旁,将食指竖于嘴前。

    “嘘……两位元首大人?您们意下如何?为了将来可以愉快地共同治理这美丽的星球,我认为您们作为前辈,理当给我提供一些……富有代表性的建议。”

    ……

    痛苦的尖叫,撕心裂肺。

    可怜的霁啊。他到底没有解开这道题目——我留他存活直至现在,难道仅仅是为了施予折磨么?我说过。我在等待一条更大的鱼,“被上钩”。而他实在是出色地帮我完成了这个任务。可惜,如今想要道谢,他亦已听不见了。

    偌大的天台。

    此刻唯余我一人。

    以及面前的地上,流淌着的一摊腐黄色的液体,略微混杂些许人体组织。

    ……

    行出大厦。快门声、闪光灯了无踪影。门前还是人山人海的一片,然而却出奇地鸦雀无声。

    他们围拢成堆,拥挤在浮游艇、无人机群投下的迷幻光彩之中。热忱与高畅竟不见了,个个都像被工匠雕刻出来的木偶,直愣愣地定在原地。

    “长枪短炮”高举空中,久久定格。

    于是。

    我便徐徐走向他们,走向他们当中,不知何时被空出来的一条大道。

    顺着这条大道继续往下望去。

    百万座丛林般的摩天大厦赫然在立,而跳跃于百万座丛林般的摩天大厦上的,是百万幅天幕般的全息电子显示屏。;百万幅天幕般的全息电子显示屏赫然在印,而滚动于百万幅天幕般的全息电子显示屏上的,是百万条圣旨般的标语……上书:“恭迎!墨城首席!”

写在欲了未了之时

    当初写这一篇作品时,灵感全自于午后一场睡到几乎瘫痪的梦。

    梦是少有的真切,也多少有点因为之前曾对清明梦一类的潜意识方面略有研究,所以大致是知道自己在做梦了。梦里是可以心想事成的。

    借着这个,拼凑起了一些场景,幻想出了一些人。

    原本事情都按照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可不知在何时却又突然失去了对周身一切的掌控,重新落入了梦的圈套。只不过这梦经由先前的引导,已然变得较平常来说更富有戏剧性与连续性,于是我就在那儿昏头昏脑地经历了很多……直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枕头湿透,上面全是我在迷蒙之时流过的泪。

    很久没有哭过了,更没有哭得如此泪如泉涌。

    在现实里,我不再允许自己随意落泪,可在梦里,那种放下包袱的感觉,真是令人怀念而又畅快淋漓。即便没有难过的事情,我也认为这一次的梦值得铭记。

    所以便大致照着梦里的“情节”辅以自己笨拙的加工,终于有了这篇《奥伽墨的清算者》。

    写作时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来记叙整个故事,是因为第一人称能最贴切地反应我当初梦时的情感。但不得不说,第一人称于我目前而言,经由实践证明,确是很难驾驭的笔触。其一是没法穿插时空,多方位地对人物或是场景进行描写;其二是无法让除了主角“我”以外的其他角色的情感更加直观地表达。整个故事趋于太过规律的线性,总要让我极力避免自己在写流水账的。不过想到这是一次挑战,也是我发誓定要完结的作品。

    我会把这条路走完,无论有多艰辛。

    更何况这样的叙述,可以留给我亲爱的读者们更多的开放性论题不是嘛。

    如今作品上架,是我在开书时从未预想过的。

    感谢从一开始就在支持我的人,虽然本书业绩平平,但我仍将牢记初心,不负使命,对接下来的情节全力以赴。

    林渐灰

    2020.11.2

若有所想的随笔

    对梦的深刻是有时限的,当初将醒时不停喊着不要走的感慨已经快要从脑海里隐去了。

    这些天的更新,一直都感觉写的不得劲,心想大概是缺少了最初时那种纯粹的哀而不伤,又多了些太功利的急。我正需要平衡这两者,才能冷静而不偏私地去呈现一个恋恋不舍的梦,而不是去加深排斥,给自己摆更多的难题。

    这些天来,我自己都快感觉不到梦中那种飘渺的美了,因此长长地踌躇,长长地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甚至有时病态地想着或许要依靠刺激一下自己最易痛的神经,才能激发出灵感……直到昨晚再一次毫无防备地梦见,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我才回望离开后已经大步而自信地走过了多远的路。

    梦里不再有挣扎、纠结、难以决断的选择,不再有逃避、恐惧、患得患失的心境,一切都如最早的当初。纯粹是以朋友的坦诚在一起相伴,而非欲有所求的索取招致我绝不想重复经历的心灵上的分别。因为朋友的我们是最快乐的,所以这一次的梦里,我们是最快乐的。枭也无所罪孽,无所背负,无所需要偿还,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拥有平凡的生活和平凡的爱。他不陷地狱,也不享天堂,只是在人间,会笑会痛,可无论笑也好,痛也好,他都找回了最深刻的那段时光。

    梦醒,我以为我会难过不舍。

    可是竟感受不到任何。

    梦醒,我以为我会抱怨赐我美梦又赐我很快就清醒。

    可是竟感受不到任何。

    梦醒,我以为我会不甘地努力追寻那些幻境般的欢愉。

    可是竟感受不到任何。

    我知道了。

    那一段梦里的往事、难舍的情感并不是悄然淡去被我忘记,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我的心海。

    那是潜意识的我,或许也是平行时空中的我。

    在现实中我未完的事,他们完成了。

    在现实中我做错的事,他们弥补了。

    所以我何故倾向于断肠式的难以自拔,何故沉浸于幻想式的破镜重圆?

    我接受了一切,另一个我也是。

    各司其职。

    我终得到了一切我所想要的。

    即是在梦中酣畅,醒来也并无挂碍。梦里不担心醒来,醒来不迷恋梦里。

    我不再去依赖梦境,而只是简单地将梦当做是两个时空的重合。

    在那一头的我,一切安好。

    在这一头的我,观空释然。

    所以,接下来的路,我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以凑合的心态来应付。

    感谢一路有你们相伴。

    林渐灰

    2021.2.12

幸甚至哉

    在对下一步的打算拿不定主意时,我还是看了看字数,不知觉已经二十多万字。

    在此之前,我也写过很多故事。

    可大多不超过五千。

    有过最多的也只是14万而已。还是一篇当时满意,而现在却想重新来过的作品。假如不是我想不起其他的,我认为这样的悔意应该还会有更多。

    说实话,二十万字在这动辄上百万字起步的网文世界里,并没有多少份量,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新的里程碑。它让我知道,原来我可以从一无所有的开篇一直坚持到现在。

    回想当初,在欲写这本书时,我将它设置成短篇,原定的计划就是在五万字之内将一场午间的梦给表述清楚。

    一场梦能有多长呢?

    不过是在现实中的两三个小时,扩大五倍放在脑内?不过是犹如沉浸于电影中的恍惚一瞬?

    我想都不是。

    让我滔滔不绝的是这场梦给我留下的那些,无量的反省。

    反省我是不是在做一个好人。

    反省现实中的我能不能比梦中做到更多。

    反省那些还会偶尔回忆起的曾经。

    反省我当下究竟如何才能有力又充满信心地走下去。

    等等诸如此类……

    至于怎么超出了原定计划这么多,并且仍在继续?

    这或许是因为相比其他梦境,我不再只是简单地描述一些荒诞不经的场景,以及关怪陆离的剧情了吧。这一次,我在决心下笔前就细心编排了每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并且坚信这都是在冥冥之中的早已注定。

    所以我很庆幸在坚持的写作中,总算是能把想写的点点滴滴逐渐表达出来了,这是一种只有自己才最清楚的欢畅与激动——毕竟实现了对过去自身微小但聊胜于无的超越。

    诚然,我不是个巨人。

    所以写文也多显出难以掩盖的局限。

    但实话说,这《奥伽墨的清算者》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一篇以自述与忏悔的心态去写的随笔。它不是什么令人向往的热血故事,更不是什么光辉荣耀的抗争史。它真的只是一些十分糟糕的经历在我尚不成熟的思想下以夸张与借喻的手法构现出来的罢了。在创写之前,我只为它定义了自省篇的性质,也就是准备过接受仅写给自己而无一他人收藏的局面。着实从未预料它能有幸签约,上架,收获大家的关注。这也正导致了在某种程度上,本人行文的草率难以刹车,任性地更偏重于烦叙挣扎的心理,而缺乏对世界观与故事本身的润色。

    很抱歉让大家看到了一个优柔寡断,憋屈窝囊甚至连我自己都感到厌倦主角。可我要说的,是这主角就是我自己的虚像啊……我所不想面对,一直逃避着的,全通过他来面对,并且硬着头皮抗下了。我把他展示在人前,即是我自身无法排解之情绪的外化。枭的无力感,也正是我的无力感。曾经幻想自己能做一个英雄,可长大了才发现,最实在的还是摆脱恶念与颓唐,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就好……

    希望大家可以理解,包容。

    再说说最近的状态吧,因为创作总是有灵感枯竭的时候的,所以我总提醒自己要不定期的静心一阵,好组织接下来的剧情。

    我知道,我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网文作家。

    拖更、拖更、还是拖更。

    还希望我视若知音的读者们不离不弃。

    说句心里话,大家一直陪着我的这趟旅程,让我感觉到自己真的在逐渐变好了。

    或许在将来,我会抛开心中的杂念与自私,不再让剧情去承担个人糟糕的怨念,从而勾勒出开朗的天与云,叫所有人都能宁静并享受其中。

    感谢大家,让我看到这个希望。

    感谢大家,让这个希望能越来越清晰于我的梦里。

    林渐灰

    2021.6.10

加冕

    初晨,青空朗目的巨王市。

    我正在市政中心广场前的宣誓大楼内,穿过脚下遍地盛放的花海,走向眼前贺祝来迎的天梯;身披一席加印六翼的羽裳,提携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

    来到这儿的大殿,低垂着头并向我行礼的,都已是在清算者中十分具有名望的人。他们却用一种谦卑与崇敬的姿态,替我导引接下来将要前往的路,也作侍者般,又未敢正眼看我,好像无不担心着自己会被若隐若现的光华灼伤。他们有的于我跟前开道,有的于我周旁拱卫,朝向富丽的水晶灯,此一回,全是特程为我点亮;足履华美的红地毯,这一次,尽是专登为我铺设。

    环绕在四面八方的,更有历任墨城首席威武庄严的油画与雕像。一个序位空处,预示着经停过漫长“断代”,那里会将有我,或许终以相同浮糜的形式留存于奥伽墨斑驳不堪的史学展览馆中……

    临抵休息室。

    他们被留在外头,独我一人进入。

    因在这休息室里,我需为过一会儿的“就职演讲”稍事最末准备,期间不想受到任何打扰。试问要立身于可以容纳数万人的市政中心广场,到大楼兀出的眺台上凭栏,而后再装作慷慨激昂的模样去读一份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甚至连标点符号都被“助理”刻意攥定好的稿件、违心地道出些长长久久的话,究竟是种什么体验?当下我只愿一人静静。

    移步柔软的真皮沙发,呆坐。耳边唯有新闻快报的广播在不间断地生成着白噪音,起起落落、沙沙作响……直到其回归近几日来飞速传遍全球,至于大街小巷都泛成滥调的话题,令人头脑放空的声色才终于褪去,转而变得清晰。但闻某个语调生硬的主持人在如一台机器般冰冷地说着:“除了‘光湮魔君’的名号已被视为降世神明与清算者政权绝对不可撼动的象征外,还有另一重点关注,即荒原地‘拟态工厂’的惊天黑幕正被炒得沸沸扬扬。下面请看详细内容……”

    不觉意外。我早把这件事的结局摸清看透,是与我设想和“干涉谋划”中的相差无二——所有最主要、最恶劣、最不可饶恕的罪状,皆被“顺理成章”地推卸到了一个死人身上。他的名字,叫霁,气象魔君,“墨城南部元首䫹的前贴身侍卫,依靠伪造的安保协议骗取过中部元首嵐的“特别资助”,且自很久以前就开始在北部元首凱所辖制的地区串通个别埋葬虫高管,秘密地从事着足以威胁整颗星球的肮脏勾当……”

    “魔幻又现实的世界。”

    不得不说,对于如何真正地震慑三位“主上”,必属诸如此类“折中”的办法切实可行,更甚者,则屡见奇效。具体表现在相关报道看似不痛不痒,但也的确只有利用霁,才能把他们牢牢地系在一条绳上,齐封各大媒体的“光荣榜”。倘使当初换作别的“替罪羊”,便决计溅荡不出哪怕半点水花。这我十分肯定。

    时值现在,一个依靠“水的张力”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奇妙弧面”再度形成——对䫹,气象魔君曾是他的部下,闯出这样的大祸,负面影响自不必多言;对嵐,到底施予过外编人员怎样的恩惠,又是为了什么,她纵有百口也无法向民众解释;对凱,问题最大,因为丑闻源头实打实的就扎根在那理应由他密切监控的分域,眼下定非狠心自罚而难以平息铺天盖地、咄咄逼人的轮番质疑。最后,为了稳固政权根基和修补各自已被贬损得差不多精光的脸面,三位元首如我所料,默契十足地作出了“心悦诚服”的妥协与“落落大方”的让渡。

    他们倒是格外一致地极力颂扬起我的丰功伟绩,例如什么孤身调查乱像、仅凭一己之力完全清除暗中屯扎的“非法军队”、不畏诽谤,轻松击杀反叛份子头目霁及其临时招募的党羽,彻底粉碎“裂变集团”之邪恶阴谋……等等。好像认为只要这样便可让他们看上去向来团结紧密而同仇敌忾,掷地有声地说明他们是坚实与我一道的,往后还继将共同为了奥伽墨的宏伟蓝图“鞠躬尽瘁”。

    ……

    我缓缓起身,走到一面镜前。

    “枭,你终于赢了吗?”

    “不,我还在泥潭里。”

    看着一张憔悴的脸、衰老的脸,目光下移……莫名苦楚突如心烧般翻涌凝噎,但我只能强忍着将其下咽。

    思绪飘回前夜。

    歌舞升平的高档酒店。

    财气、色气,花花世界。柔情的歌调的与曼妙的魅影,汇合在荣富奢华的三角钢琴与袅娜雍丽的舞池中间。

    我看到了不属于我的景致。

    盈满交颈缠绵的亲吻,分明是对清算者文化所标榜之“禁欲主义”的最大欺骗。他们都是上流中的上流,却毫无顾虑地享受着一直被他们批判为“丑恶陋习”并表示理当“坚决抵制”的温存。

    原来,谢绝告人的,从来都仅仅是不令任何“无名之辈”触手可碰。就连“情种只生在大户人家”一句,也尚不足以全然贴切地描述这种情况。我晓得了,在奥伽墨,清算者治下,“情种”净是身份的附属品,它脱离主观层面,反成了一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特权。时下竟赋予往昔深受荼毒的我……

    是对显赫尊名单纯的认证与嘉奖?

    还是专权阶级正式发出的邀请函?

    我记不清了。余下的,唯有老狐狸䫹在此行前轻拍我肩,诡善又神秘地说道:“今夜,你最惦念的姑娘会在那儿等候着你。去吧,这是你应得的。”

    他精神矍铄,仿佛半点未将我给他造成的麻烦放在心上,正相反,可能还觉得自己才是大获全胜的一方,于是就表现出贯有的那套虚伪,拟扮慈父。

    我告诫自己不可对敌人心怀感激。

    谁知他留下一串门派号码,与一张铂金材质的专属识别卡,确实让我紧绷的心弦久久无法平复……

    “去么?抑或不去?”

    我最惦念的姑娘,我许久没见到她了。我想她。想她在每一个依恋梦里。

    她过得好吗?

    她一直都在等待着我?

    不论我们存在怎样的误会,我都痴痴地相信,只要她还愿意见我、只要我还留有伴她起居时的依稀回忆,我们都能重归于好,不顾一切地紧紧相拥。

    想要见她的冲动,一时无法克制。明明令我难以自持,却始终割舍不掉。

    她总归是我的刻骨铭心……

    怀着忐忑不安,我敲响了房门。

    门里没有回应。

    再次敲响、再次等待。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敲响、一遍又一遍的默默等待。

    我几乎快要失望。

    然,纵使心里多么灰暗,亦决不寄望于一张没有价值的专属识别卡。就算苦苦维系着的,是有缘无分罢。

    最后,门开了。

    胆小的少年,怯生生地迈进。

    香水扑面,淡雅清幽;复古的留声机娓娓运作,唱针划过黑胶;嫣红色暖,是氛围灯映下妩媚;床头洒满花瓣,在坐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孩儿,纱裙抹肩,俨然刚刚出嫁的新娘……

    “你来了。”

    她面色微醺,醉意朦胧。

    “你哭了?”

    我怜恤她,就像怜恤悲戚惆怅、郁郁寡欢,如出一辙的自己。只不过……既已至此,又怎会漠然离去?可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如何接近?

    我的心脏一阵绞痛。

    床上坐着的,却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小雀斑。曈。她在发抖,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对这“造化”难掩的愤怒。

    我明白,她有多么希望今天推开这扇门的人,是倉,那个她真正深爱的男人。明白,明白得正像感同身受。

    直到鼓起勇气迈到她身边,我才听清她含泪念叨着的话:

    “我永远都是被赠予人的奖励。”

    苦楚,伴我伸出手去,她麻木得一动不动,但从眼神里,倾覆的满是惊惧和心中某物轰然崩塌的决绝。

    “不要怕我……我是你哥啊……”

    我的手,最后只是在她脑门上轻轻拍了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

    她终于忍不住了,泪如泉涌。

    “对…对不起……哥!呜呜呜……”

    哽咽声有她。也有我。

    此时整个宇宙都与我们无关,留下两个缺口差不多一样,把冀望碾碎,想要逃回梦里的小孩。像无数失去了一段人生,补也补不回,甚至还没来得及作正式告别,就再也不见的遗憾。

    曈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我便落坐于她不远不近的身侧。

    “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我很想,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也别走,陪陪我。”

    “嗯,不走。今晚我哪儿都不去。”

    夜色迷雾,萦绕灯火,把光扯成一缕一缕的丝线,飘散在静谧的空气里。我望着她,不觉间双眼模糊,但更多的却是犹若淋在雨中,淅淅沥沥的惺忪。

    我知道她的伤痛更深,更重,所以全然希望,自己能够放下了,是真正地站在兄长的角度,为她倾尽力所能及的帮助——哪怕只好提供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哪怕就这么一坐到天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漫无边际的天……

    不久后,她枕在我手边睡去。

    眼角仍是湿润,但睡得酣甜。

    我一时感受到让我每每热泪盈眶的信任,再难掩饰鼻尖酸胀,手指发麻——方刚为了抚慰她而硬撑着表现出的坚毅顷刻间亦已荡然无存。可我不能作声。作声会吵醒她。会让她看到愿意和她一起迎击惊涛骇浪的兄长,其实并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会哭鼻子,哭起来还常像多愁善感的女娃儿。

    “吞回去。枭,你做什么?”

    我咬住了自己的手,以为这样便万无一失。谁知道粗糙的皮肉早已习惯撕裂,心却不是。若说以往的我,面对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靠的全是转移注意,那么今天竟说什么也做不到了。

    我想她。

    想她在每一个依恋梦里。

    可这究竟算什么呀?和残酷的世界相比,这究竟算什么呀?

    血,顺着我手,染红唇齿。

    “所以,你只能告诉自己,去把这份爱同等地施予他人。”

    “枭,你是墨城首席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这世间,哪能事事如愿?你既深刻体会自己的痛苦,就该深刻体会千万群生远在你之上的疾苦。一切都是天意安排,交予你的使命……”

    我苦涩地笑了。

    没有脱去外套,背向曈缓缓躺下。

    我以为我也能像她一样酣甜睡去,可怎么想,怎么不对。于是长夜变得遥遥漫漫,含有不甘,淹没在辗转反侧。

    ……

    直到现在,当镜中出现脖颈上的项圈,正醒目地套着一个马上就要站在万人场上发表演讲的我时,我才意识到——是它在给我愈发沉重的打击。

    串联起许许多多如梦幻泡影的事。

    可怕的,竟在此刻让我动摇。

    “枭,你醒醒,醒醒罢!”

    “你不能动摇。往后不能动摇。”

    “你要坚定,如山海依旧。”

    “想想一路走来,都是为了什么?”

    “你是在泥潭里,没错,但你是在泥潭里抗争!你做过错事,你也在用苦难去一点一滴地偿还。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明天,是未来,你还打算怎么办?!”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最后,是催促的敲门声响了,我才回过神来,发现那些十分具有名望的人,已在外头恭候。他们焦急地询问我的情况、恳切地关注我的神态。

    而我只是起身,保持端庄。

    “阁下,您还好吗?”

    “我很好。”

    “那么,我们启程吧?”

    “启程。”

    ……

    在路上,我并没有像临行前那样,执意地要去换件高领的衣裳。我没有注意,其实脖颈上的项圈,早已残破不堪……原来,在经历过那么多的风吹雨打、瑞雪冰霜以后,它早就松动。

    我不知道,还以为它是挥之不去的影响,即来索命的负担。

    “现在考虑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我长叹。

    却不想,冷不防,它啪嗒一声,直接花落,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是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在此刻好似部电影般于我脑海重映。重映完,是我立于天地间恍然。

    我久久木讷地停滞。

    “原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回望它良久,我最后还是走向了与黑暗五五共存的光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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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934/ 第一时间欣赏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 作者:林渐灰所写的《奥伽墨的清算者》为转载作品,奥伽墨的清算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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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伽墨的清算者介绍:
这里是奥伽墨,一个斗争残酷的星球。
我叫枭,一个前世生在地球的奥伽墨清算者。
因为还留存着记忆,我总要在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德观中做出取舍。
每个取舍,都是艰难的抉择。奥伽墨的清算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奥伽墨的清算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