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日
朝阳初升，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日出而作的人们，在这座小镇上又开始了如常的崭新一日，也冲淡了些清晨越发深沉的寒意。
柳因风起床将自己收拾打点好了，才整理了床铺，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门和婆婆打个招呼，问问今天的早饭要吃什么，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惊扰了。
院门昨夜落得锁还没有打开，这敲门声一声接一声的，好像是要把一个安宁的清晨都给敲没了。
柳因风走出房门去，想要看看是谁一大早就找上门来，才走到院子里，正撞见从厨房出来的婆婆，她冲着老人家招招手，然后先一步要去开门。
“谁啊？”她边走边冲着门外问了一声，只听外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我是来找沈姑娘的。”
待柳因风打开了院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青年男人，一身普通的蓝布衣裳，见了她，笑着点点头。
“找我有事？”柳因风张口问道，虽然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这人抬眼看着她，拱了拱手，“抱歉一大早打扰姑娘了，我是来传个话的，林公子请您到府上去，有事相告。”
柳因风愣了一下，心想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也不会这么急着来找人，可她转念一想，却开始有些疑惑了，不由看向这个说是前来传话的人，“你说林公子，是哪一个林公子？”
“这……”那人显然也被问得愣了一下，抓了抓头略想了想，最终也只是说道：“总之就是林府的公子，要说是哪一位，我倒是不知了。”
柳因风想了想，跟着冲来人点点头，“那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来人将话带到，这会儿便也就离开了，柳因风在敞着大门的院内站了一下，没来由地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奇怪，因为若是找她的人是林逸德，那如此急事不是该自己就上门了吗，至于林逸情……那人毒也解了，最多就是修养下身体，现在应该是最清闲不过的无事人才对。
总之不管怎样，林府这一趟是肯定要去的。
“婆婆，我有事，先出去一会儿，早饭你先吃！”她扬声冲着里头说了一句，这才径直走出了门，不久前才知道的林府所在，倒是没想到很快便又来了。
柳因风到府上的时候，林府也已经开了门，一个下人正拿着扫帚清扫街前，见她来了，十分熟络地放下手里的活计来打招呼，“是沈姑娘来了啊，您里边儿请。”
柳因风看着这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门内，她自是没进过这府里，下了院前的台阶，站定脚步四下看了看，一个经过的丫头见了她，便走了过来，“沈姑娘。”
“你们公子在吗？”柳因风问道。
这丫头应了她的话，抬手便引着柳因风往内院走，然后经过小花园，来到了一间屋前，柳因风站定脚步看了一眼。
这带路的人半垂着视线，抬手往房间的方向一指，小声说了句，“公子就在里头。”
柳因风此时还不知这一行所为何事，但既然人就在眼前的屋内等着，自然很快就清楚了，她便也没想太多，抬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当行至房内，隔着一段距离看清了床榻上相拥而眠，还未彻底清醒的男女两人之时，柳因风一下子就觉得有点身上发麻，像是来到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误入了一场还尚在朦胧的春情之景里，连空气里好似都飘荡着一阵纠缠暧昧的味道。
柳因风实在是没有欣赏之意，不过她还是盯着床榻上那张也算熟悉的男人面孔静看了几眼，脑子里不由想着一件事情。
这个还未醒的林公子是谁？林逸情？反正和叫自己前来的那位林公子，必不是同一人吧。
“然……安然？”怕是柳因风的目光停留地有些久了，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个还带着点惊疑的方醒之音响起。
柳因风转头去看，正对上了一双凌乱未安的眼睛，也就是这一眼，至少柳因风可以确定，这个人是林逸情。
柳因风平静说道：“打扰了，你们继续睡吧。”
“沈安然！你等一下！”房门发出一阵粗嘎的响声，一个人紧随其后，匆匆追了出来。
柳因风不悦地瞥了一眼那紧抓住自己的手，然后有些不耐烦地看向这手的主人，林逸情的衣服算是勉强穿上了，但衣襟敞着，从头到脚没有他平日里该有的一丝齐整样子，一时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林逸情到底缓缓放开了手来。
“我……”他想说话，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最终只是说道：“我会去找你的。”
柳因风根本没有与人深交的意思，更不想知道别人的私隐，最好是没来这一趟，什么都不曾看见，落得个清净最好。
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后，留下林逸情默默站在原处，冷风直击心口，将身上的温度都给吹冷了，直到一双温柔的手自身后，轻轻为他披上了衣衫。
柳因风径直走出了大门，转眼间那看来是同样的一张面孔，此刻正出现在林府的外头，等着她此时从这里离开，走过面前。
如果说柳因风对于方才屋内所见的情形，无甚感觉的话，那么至少眼前的这个人，是让她更觉出一点不悦的怒意。
“我不是沈安然，我更不喜欢被人欺骗算计，你若是在意我现在用着的这具身体，以后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柳因风不喜欢说些狠辣的话吓唬人，因为她说到的，几乎都会做到。林逸德目光定定落在了她身上，认真说了句抱歉之后，还附上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柳因风不由眯起眼睛又打量了他一眼，开始有点好奇了，“以林二公子方才的这番手段与作为，何以林逸情还夹在你和沈安然之间呢？难不成是她其实根本另有意中人，远在你们之外？”她胡乱猜着。
林逸德偏头看着她，浅浅舒了口气，“若是安然，我不会让她看见这种景象。”
所以我为什么要看？
柳因风不觉瞥着这人冷哼了一声，再懒得费神，折腾了一大早上，现在肚子里还空荡荡的，她的心情格外地糟糕起来，已经连个冷眼都懒得施舍给别人了。
“以后若没有我爱听的话，就别烦我了。”柳因风吐出了一句泛着寒意的话语，正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了。
如此挑战她耐心的举动，好在还是有理由的。
林逸德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笺，擎到了柳因风面前，“这应该是件你乐于见到的事情，我派出去往南毒打探消息的人，已经有了回信。”
柳因风眼睛一亮，抬手将信给拿了过来，打开外封匆匆看过内里所述，纸上所写之语，总算也是让她的一颗心跟着安定下来。
南毒之内，柳因风一切安好，不日，将启程来寻。
第17章 临行
“回禀楚怜姑娘，车马已经都准备妥当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楚怜正站在书桌后头写着什么，闻言只是嗯了一声，都不曾抬头，“去通知梁楚笙一声，让他提前准备好东西，然后到停车之地等候，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是，属下告退。”
房门开启复而关闭的声音响起，楚怜在信笺封面上，写下梁方物亲启的这最后几个字，然后才停笔，将放干的信纸仔细叠好，装进了信封内，封了口。
终于，出行就在眼前……楚怜看了这信笺一眼，不由长呼了口气，手拿着东西便出了门，在她去往风柳院，通知那人启程之前，楚怜决定先派人把这封信给送出去。
虽然方物长老远在异国之外，恐怕一时归期难定，楚怜本无意让人去打扰，但如今情形，又实在不能安心于南毒之中长久无人坐镇。
这一行还不知前路如何，又要花上多长的时间，以往就算二姐离开教中，身边有曾柔随行，楚怜自可依命安守南毒，也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眼下她一定是要随行在这个沈安然的身侧，期望也好能将真正的柳因风给找回来。
偏偏这时，曾柔也出了事，神志未清。
楚怜难免仍有些心神不宁，出门走了片刻，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人在跟着自己，这是南毒教内，本不该有这种感觉出现。
她停下脚步，目光朝四下打量了几眼，一阵沉默之下，竟是原容现身，随后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她前头，站在了路上。
楚怜不由蹙眉看了这人一眼，只见原容目光扫过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在看见信笺上写的人之后，轻轻咧嘴笑了笑。
“怎么，是给她的信啊？顺便代我也问声好吧，就说许久未见，颇为想念。”
“原公子到底有何指教，马上就要出发了，您有什么话，最好在这之前就都说清楚了，路上要是再横生出什么麻烦来，到时我怕担待不起。”楚怜不客气说道。
原容不以为意，仰头打了个哈欠，“也没什么非要你担待的事情，就算真有事，到时我也自会和柳因风去说，”说起一人，他不觉轻扬眉头，“我说的可不是那个冒牌货。”
楚怜深吸了一口气，不欲在这时还徒惹争端，跟着耐下心来，说道：“我这就要到风柳院去，接了人出来，便可以启程了。”
“你们该如何安排，自行定夺就是，不必算上我。”
楚怜愣了一下，琢磨着原容说这话的语气，有些疑惑地抬眼打量过面前站着的人，“原公子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上路吗？”
“你好好照管这个柳因风就是，我自有安排。”原容说完这话，一挥手就走了，也不容楚怜多有疑问，但却让听了这话的人，一时难以心安。
原容这人，本就不容小视，如今又不知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尤其是在有关柳因风的这件事情上，虽然以原容与南毒的关系来说，倒不至于担心他会突然做出什么不利于南毒的事情来，但若是放任这人随意行事……
楚怜不敢，也不愿这么想下去。
但眼下，其实她根本也想来无用，虽然一直也不愿放任这人待在南毒之内，但却也不能左右原容这个人。
楚怜冷着脸站定片刻，便还是立时去做该做的事情了，她也不想因此再耽搁了动身的时间，长路在前，能早一日见到柳因风才好。
“曾柔，你听话啊，把东西还给我，好不好？”沈安然双手撑着桌子无奈地看着曾柔，自己已经白白追着这人，在房间里绕了好几圈了，可是就是没能把那个收拾好的包袱，从她手里拿回来。
曾柔正一脸委屈地怀抱着东西耍赖，半张脸都埋进了手上的包袱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盯着沈安然的一举一动。
楚怜进了风柳院，推开房门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她心底那无声的叹息一下子就更深了。
虽然本意还是有那么点希望，曾柔肯定是不能带着上路，留在南毒好歹也还能照管这里一二，如今她也算是功力大有进益，但是……
“……你一会儿记得多跟她说几遍，交代曾柔留在这里好好听话，绝不可惹是生非，一定！”楚怜默默走到沈安然边上，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如此，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聊以安慰。
又过了片刻，楚怜拿着个包袱，领着好不容易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沈安然，开始往已久候的马车方向走去，直到走了一会儿，还隐约能听见自身后风柳院里，传来的犬吠的声音，有那条名唤“饺子”的白狗，还有也不知对骂宣泄，还是与之唱和的曾柔的声音。
此次柳因风出行这件事情，楚怜并不想有太多人知道，也是出于对她身体的考量，一开始就将人安顿在了马车里，车内布置的也算十分舒适。
马车穿过南毒林障的时候，沈安然在车中，只听得天空之上远远传来一阵深邃的鸟鸣声，那声音似由远而近，甚至近到就在马车顶上盘旋，等她掀开车帘去看时，却好像只看见了一个影子，眨眼又不见了。
好奇怪的鸟儿啊，或者说这片林子里有不少的东西，在沈安然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
她无意间看了骑在马上的楚怜一眼，只见她正远远望着那片鸟鸣声声的天空出神，口里不知在念着什么。
你也认出她来了，那你知道她不是柳因风吗？
楚怜心中虽有不安，更有所愿，“鸩鸟，愿你保佑二姐，一道平安归来。”
南毒便在前行的马蹄声中渐渐远离，但愿归来之日，南毒之中无生波澜，而当归之人，也已重回她本来那般。
楚怜的忧虑，从来也不是空穴来风，此时就在林障之外的掩藏之处，正有眼睛在默默注视着其中的动静。
在楚怜一行离开南毒前行之际，自一人身上的木铎轻荡，传出轻悠的念音至待有消息的远方。
第18章 路途
“这位兄弟，”宽敞的马车中对面坐着一人，一早就被安顿在了车里，他始终低垂着头，此时对于沈安然的声音，不知是否没有听见，半天也没抬头。
“你就是林逸德找来的那个人，是吗？”沈安然没有放弃，继续试图与这人说些什么。
车马奔驰在路上，车行马踏的声音将车厢里的人给包裹着。
从楚怜向她求证关于林逸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便欣喜地知道了有人找来南毒的消息，沈安然的心中便也因为林逸德这个名字的出现，而安稳了不少。
或许是沈安然的语调和声音，都透露出柔和温暖之意，对面蜷缩着的人，终于还是缓缓抬起了头来，朝着她打量了一眼，目光中却仍有戒备。
这人被当做可疑之人而被南毒抓获，之前一定多少受了些惊吓，沈安然淡笑着看着他，然后继续和这人说话，她心中其实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家中的事情，还有林逸德的。
“你过来南毒很久了吗？是林逸德让你来的，是吗？”
那人看着她，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那他有说什么吗？”沈安然忍不住问道。
这人先是摇了摇头，跟着想了想才又张口说话，“林公子只是让我想办法，打探梁国中南毒的消息，还有一个叫柳因风的人。”
柳因风……
她现在就是柳因风，这是不是也就是说，真正的柳因风其实眼下正是沈安然呢？所以当他们一行离南毒越来越远，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也就是彼此将要找回自己的时候了？
车中那人复而垂下头去，也没有再与人交谈的意思，沈安然此时在人眼中，只怕也是个危险的存在。
对此她却也无从解释，便还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入夜时，楚怜带着一行人落脚在了一家客栈里，早就到了该休息的时间，然而沈安然虽觉疲惫，却有些睡不着觉，便躺在床上，默默望着桌上的一盏烛火愣神，于是当有人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了房间里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也就知晓了。
“呼……”沈安然一下子有些僵住了，当看清这人一张脸的时候，咚咚的一颗心倒是慢慢平复了一些。
只是虽然在南毒的这段时间以来，原容好歹能算半个熟悉的人，但这种夜闯他人房间的行径，还是叫人难以接受。
沈安然才要起身，就被那人伸出的一只手，隔着被子给按住了，她咬了咬牙，心中默默想着要不要出声，想办法唤楚怜过来，原容却已经松开了手，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来。
“安心，我虽然是对这身体还挺感兴趣，但是也不会做如此行径，”他说着拿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瓷瓶来，另一手托着什么，来到了沈安然的手边，“别怕，只是取点东西。”
沈安然自是不解，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什么，就觉得手上一痛，抬手看去，只见那只透着澄蓝颜色的虫子正趴在她的手上。
随着这虫子的身体如呼吸一般的蠕动，血液被吸进了身体里，这虫子的颜色竟渐渐被鲜红血色给充满了。
沈安然一时只觉得害怕，却也不敢有所动作，直到原容将那东西从她手上收了回去，跟着凑上瓶口，将虫子收进了里面。
“好了，早点休息，为了这身体着想。”
原容自沈安然的房间出了门，他虽然本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来，但是近旁不远的房间还住着楚怜，他并无意在这好好的一个晚上，还得让人瞪着眼睛盯上好几眼，甚至额外质问几句。可是难得他本人都收敛了声息，却是倏地好似在这静谧夜里，闻得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有人？难道还有和自己一样，别有所图的夜猫子？
原容站停下来，不由侧着耳朵敛神去听，一时却也安静，就在这时，影凌恰好也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将他原本的一点在意给打断了。
“有事？”原容看向身侧站着的人问道，他并不觉得影凌无事会突然现身。
“容爷，小容公子有消息了，性命无虞，可以安心，只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影凌将自远方传来的一人近况报上，再看向原容，心里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原容定定站了片刻，眼睛默默闭上，又再睁开，“你接下来无需跟着我，赶在楚怜之前，先到目的地去。”
“那您呢？”影凌看了原容一眼，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多余，于是垂头应了他交代的话，转身踏入夜色之中，便悄然离开了。
这终将是个不眠之夜，对于那些心有所系，难以入眠之人，和一个骤然惊醒，立即又因某个涤荡于耳边的声音，而沉入恍惚之境的人，这一夜将同样漫长。
不同的是，当正操控他神志的声音解除的那一刻，这人也将立即沉入一个沉沉的梦香里，记不起今夜所见，甚至自己所言。
在被夜色笼罩的这个房间里，一切都静悄悄的，偶尔听见几声自窗外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白日里同乘马车的另一人，此刻正木然呆坐在床边，赤着脚双腿垂在外面，眼睛直勾勾望向一个方向。
那里站着一个隐没在夜色里，一只手轻握着腰间铃铛的人。
“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和南毒的人在一起？”轻缓柔和的声音像是有种神秘的力量，将这静谧的一隅隔绝在了更加深沉的黑夜里，屏蔽了外间的一切，却清晰地传进了那木然之人的耳朵里。
那人视线轻垂，睫毛微颤，“我……我是受人所雇，探消息去的，西南楚地……梁国，南毒，还有柳因风。”
问话的人前行一步，离床边更近了一些，似乎对于听到的话很有兴趣，“那你受雇何人？”
“何人？”这人木然重复了一遍，似乎不知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起过几回，然后仍是如实回答道：“林逸德。”
林逸德？一个不曾听说过，也并不熟悉的名字。
“那你们此行是要往哪里去？告诉我。”这循循善诱的声音发出最后的一个指令，很快，这个声音的主人便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第19章 茗言
柳因风出门往食安居去的时候，已是过午时刻。
她清清静静地闲过了好几日，每日里想得最多的，大约就是自林逸德手中拿回的那封信笺，其上书之言将会在之后的某一日实现，而柳因风要做的，无非就是静待那个时候的到来。
只是……大概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安静了一些，以至于她还生出了点儿暴风雨前的宁静感觉，每日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渐渐地还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今天又是这么度过了一个上午之后，便还是决定出门看看，至于她能去的地方，最多也就是食安居了。
食安居的生意已恢复如常，林逸情如他所言的那般，很快便关停了对街的店铺，就在这匆匆来去的一段光阴里，徒留下了还挂着逸安二字的空荡酒楼。
“说起来，少了林逸情在身边出没的这几天，确实还真有点无聊。”
自从去了林府的那日之后，林家兄弟也都很识趣地，没再出现在她身边晃悠，至于林逸情的那句等我去找你的话，也和寒风里的飘零落叶差不多，终被吹到哪个不明角落里去了。
也正是如此，林逸情最后的这点自知之明，倒还算得到了柳因风的认可。
真正的沈安然不久之后将重回这里，林逸德必然翘首以盼那个时候的到来，至于林逸情，应该是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内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在关系未定的三人之间，恐怕答案也已经落定了。
“老板来了啊。”柳因风信步进了店里，丝毫没想到今日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她仍旧自己找了个空桌坐下来。
李佳拿来了一壶热茶，放下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她边上，挤眉弄眼地，好像有什么别的意思。
柳因风蹙眉看了他一眼，还没等她问，也没等李佳开口说什么，一个姑娘就绕过桌旁，和跟着自己的小丫头耳语了一句，待同行的丫头便转身先离开了，这姑娘却是径直站到了柳因风的面前。
李佳抿紧嘴巴，缩了缩脖子走开了。
柳因风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偏偏站在了这里的女子，五官标致，身量纤纤，人看着文静素雅，眼尾的一点红妆倒有些勾人，她看着眼生，像是也并不相识。
女子默默看着她，由着被上下打量了一番，对于并没有被认出来这件事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却极温柔地笑了笑，“沈姑娘，打扰了，不知道我可以坐下吗？”
大堂里自然是有空着的桌子，而且这位不知名的女子，刚刚分明就坐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上，这会儿刻意凑上前来，必然是别有意图。
柳因风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也并没有拒绝，只是不由地多看了这人几眼，莫名的，好像是多了那么点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要找我有事？”柳因风开门见山道。
那女子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柳因风的身上，始终不曾移开半分，“沈姑娘怕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她不是沈安然，自然不会知道沈安然能知道的事情，而且一般比起直言心中疑惑，她更多的是等人先开口，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自处，如此行事也更加稳妥一些。
柳因风并没有急于回答这人的问话，而是静看着她，然后就听这人说道：“其实我们见过面的，那日就在林府，我叫茗言。”
林府？柳因风先是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一个身影就跟着浮现在了脑海里，和对面正坐在眼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是她，那日在林逸情房中的女人。
当时匆促间无意瞥过一眼的女子，如今衣冠楚楚地出现在眼前，柳因风一时之间还真是没认出来，也丝毫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只是……这个叫茗言的人，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呢？
“茗言姑娘不会是刻意来找我的吧？”面对这人，她一下子除了不解，还多了点儿抗拒，因为能和这个茗言有交集的，除了林逸情，也不会有别的了。
掺和进别人的男女之情里，这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而且大约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茗言看向她，目光诚恳，“实不相瞒，我已经连续几日都等在这里，希望能有机会见沈姑娘一面。”
柳因风平生还没遇见这样的事情，至于沈安然会怎么做，她更是无从知晓，不过现在她也着实是有些好奇了，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茗言姑娘，既然你已经坐在这儿了，有话不妨直说。”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请沈姑娘随我一起，到我那里去坐一坐。”
柳因风愣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一是看这个茗言既有如此耐心，不达目的必然也不会轻易放弃，二是至少到现在为止，柳因风还没有从她身上看到太多让人讨厌的东西。
茗言说是等在食安居，想见沈安然一面，而不是登门拜访，唐突到沈家去，还算个知礼节的人。
“既然如此，姑娘带路吧。”茗言感激着冲她笑了笑，然后带着柳因风走出了食安居，去到的是一个题有品茗楼三字的地方。
品茗楼？也不像是个茶馆啊。柳因风看了看面前的这座装潢精美的小楼，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虽然也不是隔得太远，但这附近她却是第一次过来，与其他的街巷似乎都有不同，也不像是寻常百姓会光顾的地方。
“沈姑娘，请先随她进去吧。”
门里走出来一个半大的丫头，梳着两条小辫子，茗言和她交代了一句，然后便让这人带着柳因风进了门。
品茗楼里正坐着不少的人，柳因风远远看了一眼，然后便被带到了一个雅室里，不久她就听见了茗言打发人离开的声音，“各位公子们请先回吧，今日这里不待客。”
“什么！茗言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我们来了几日，几日皆是如此，你这不是摆明了搪塞我们吗？”一男人拔高了声音说道。
茗言笑对着几人施礼，“各位若想喝茶，不如他日再来，茗言定然好生招待。”
“茗言什么时候这么大的架子了，让人一遍遍的跑腿，怎么，真以为我们就为了那一杯茶？”
一人刻薄道：“你不妨直说吧，身价涨到几何了？”
柳因风正独坐雅室之内，耳朵里听着外头嘈杂的声音，只觉得雅室不雅，更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又是为何？然后她就听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林逸情。
“怎么，今日这楼里这么热闹啊？”林逸情走进门里，瞥了一眼被环在中间的茗言，向着周围的人调侃道。
因着这突来的格格不入的声音，花厅中的人也都暂时收了声，林逸情出现在品茗楼，自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不少人对于他和茗言之间，对于茗言的偏爱之举，也都见怪不怪了。
“哟，林公子，大恩客来了啊！我说呢，急着把人往外哄。”一人不由冷言调笑起来。
林逸情懒得去看扎堆的那些人，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到寻欢之地来找不痛快，何必呢？各位若是要喝茶，也不止这一处，我请了。”
“林公子好气度，您不如干脆收了这地方，纳了里头的人，自己做老板得了，捧茗言做头牌，到时候我们一定都来捧场，这生意一定红火。”
林逸情随手掏了掏耳朵，不想这酸臭的话入耳，勾唇一笑道：“醉时贪欢，酒恶难受才怪烈酒伤身，寻欢者嘲笑卖笑人，世上怕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各位请回吧。”茗言沉声说道，然后同楼内的侍者一起，沉声将花厅里的人给请出了门外，她跟着走到林逸情身侧，抬手轻抚过那人肩头，“我去给你泡壶茶吧。”
“不必了，你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改日吧。”林逸情抬手轻按了按眉间，说了这么一句，起身便离开了，只听见身后人轻声关切道：“你脸色不太好，好生休息。”
柳因风一人独坐了半晌，直到这会儿外面安静了下来，才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厅中此时只剩茗言一人，闻声才从看着一人的背影处收回了视线。
“抱歉，让沈姑娘白等了这么久。”
“也不算白等，”柳因风不由淡淡打量着这人，“茗言姑娘邀我前来，自然不是喝茶，难不成是看热闹的？”
茗言目光沉静，一时倒也波澜不惊，“何谈热闹，怕是让沈姑娘见笑了，有的话其实是说不清楚的，就比如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林逸情又是怎样的人？总要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其实你们之间如何，不必让我知道。”
“那日之事……”
柳因风抬手打断了茗言的话，不觉咬牙念着林逸德，若不是他设计，也不会平白生出一件事来，“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实在无意打扰你们。”
“不，我想说的是，希望沈姑娘不要因为那日的事情，就此否定了林公子，不要因我而觉得他不堪。”
柳因风与人四目相对，不由叹了口气，“你既钟情于林逸情，何必为了他做过的事情向我辩白，把人往我这里推呢？”
“为什么不呢？喜欢一人本就是件美好的事情，我不愿看他不悦，尤其是因为我。我知道他的好，也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却也知道未必会有一个结果。”她转身，走到林逸情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明知这些，仍愿如此？”
“是，我都明白，也愿意。”
柳因风勾唇笑了笑，觉得自己一开始是有些错看了茗言的，也开始有点欣赏这个人了，分明深情却也理智。
第20章 异端
柳因风离开了品茗楼，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茗言这个人，虽然相识不深，但也算是有趣。
至少有那么一刻，柳因风是想让南毒中的一些人，也来认识一下她，或许在对待某些事情上，还能有点不一样的收获，而不是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却常做出让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事情来。
算算日子，以沈安然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也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南毒之中境况如何，要说她全然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从南毒中也传来了将有人前来的消息，而且以她来猜想，楚怜应该会亲自走这一趟，但不知怎么的，她心头似乎萦绕着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柳因风走在街头，这里的生活一如往常般平静，熟悉的面孔往来经过，或停顿寒暄，或笑对一眼擦肩而过。
她抬头望了一眼湛蓝的天，长呼出一口气来，不想让自己无端多想，可就在转眼视线掠过人群中某个身影时，她的眼皮猛地跟着跳了一下。
这几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而且看着就不是本地人，柳因风又定睛看了两眼，一人腰间挂着的一只木制铃铛，很快吸引了她的目光。
“南淮？”她脚步随着移动的那几人慢慢往前走，心里一时间还没有个明确的答案。
南淮原为一派，位于东南境地，后因东南部两国政局的变化，南淮由此分裂，吴国西邻楚地梁国，其内南淮门人以淮音自居，吴国东面为越国，南淮一派其后以淮乐自称。
南淮两派自分裂之日起，到如今也有百年，彼此间相对却也还算平衡。
但虽然分派已久，但毕竟同宗同源，修炼的又都是与声音有关的本领，常有相通相近之处，比如铃铛。
对于修习音迷音蛊之术的人来说，它就是很好的传声惑人的工具，只不过其铃铛本身因材质和形状亦有不同种类，外人不谙内里。
但不论是淮音亦或是淮乐中人，他们都不会无端出现在北方，而且还偏偏就是这里。
柳因风便跟随其后，想要一探究竟，只见其中的一人停下脚步，像是在和路上的行人打听什么，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人，还是某个地方？
柳因风自认此时不可能会被人认出来，便趁机走近些去听，然后便听见了林逸德三个字，她心中一窒，跟着被远处传来的一声叫喊给分了神。
“安然！”
柳因风抬头去看前方正朝着这里走来的人，而身旁不远处，刚才被问话的路人也听见了那声音，正指着来人的方向，和问询的人答话，“就是他，巧了，你们要找的人。”
她心中顿觉不妙，下意识蹙眉向前方走来的人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往后退开了两步，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容的人，马上换做了一副有些受伤的表情，好在也缓下了脚步，视线有些低垂。
柳因风看着不远处这人的反应，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是林逸情，而不是林逸德了。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才好的时候，那几个可疑之人已经目光行事，两人绕到了林逸情的身后，一人朝着他面前直走了过去。
她保持着不引人注目的姿态，默默在旁看着，只见那人走近林逸情身边，然后也不知做了什么，原本冲着她过来的人，这会儿已经乖乖调转了方向，随着那几人，朝着远离人烟的偏僻巷子里去了，柳因风自然不会忽略林逸情随之转身的那一瞬间，眼睛里空洞无神的样子。
“你认识一个叫做柳因风的人吗？”一人的声音向着林逸情问道。
林逸情此时正默然站在一条无人经过的小巷子里，背靠着院墙，眼前是对他施展了音迷之术的人，他好半天反应出了这句话，木讷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质问的人不由疑惑起来，“那你为什么会派人去南毒，打探南毒和柳因风的消息？”
“我不知道……我没有。”
那人觉出不对来，忙追问道：“你不是林逸德吗？”
林逸情轻轻眨了下眼睛，“我，我不是。”
围着林逸情的三人互看了一眼，只能摇了摇头，“找错人了。”
柳因风轻手轻脚地一路跟了来，趴在巷口的拐角处俯耳听着里头的话，也大约知道来人是何目的了。
这会儿她弯腰随手在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然后朝着里头扔了出去，一边假意经过，一边刻意在外头扬声说道：“人呢？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柳因风在不远处等了一会儿，眼见那几人先后离开了，然后便马上走进了那条小巷里头，就看见一个人影靠墙站着一动不动。
“林逸情？”她上前轻拍了拍这人的脸颊，唤道。
林逸情表情木然，像个还未睡醒的孩子，眼睛里茫然一片，好在还能回应她，默默抬眼看向了柳因风，然后目光就又定住了。
“还好，迷得不深。”她跟着叹了口气，一手拉过林逸情的一只胳膊来，然后领着人往回走，她现在也只能先把这人送回家去，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要马上见到林逸德。
“沈姑娘来了啊，”府里的人上前来打招呼，一看后头被牵着进来的人，也是纳闷，“我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柳因风随口说道：“没事儿，喝酒了。对了，林逸德在吗？”
“在的，您找二公子有事儿啊？那我这就给您叫去，您先和大公子进屋去吧，我让人拿解酒汤来。”
府里的下人帮着带林逸情进了屋，她便先在堂上坐下等着，没过多久，林逸德便过来了，“你怎么来了？”林逸德问道，像是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突然上门，“听说你和逸情一起回来的？”
柳因风站起身来，直奔进门的人走了过去，径直说道：“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林逸德此时也有所感觉，认真看向她。
“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随便出门，最好都待在府里。另外，你最好能让你府上的人都以为，出门的那个人才是你。”
林逸德不由蹙眉看向她，疑惑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被柳因风的一个眼神给退了回来，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必然是有事发生了，而这一切或许与沈安然有关。
林逸德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话。
柳因风对此表示满意，想了想才又说道：“明天我会来找林逸情，带他出门。”她先把该说的话都给交代了，至于那几个突然出现心怀不轨的人，也必然还会露面。
“对了，记得去看一眼你哥哥，找个水缸把他脑袋放进水里去，再随便拿个什么金属之类的东西，敲击水缸，他自然会清醒的。”
林逸德全然不知她在说什么，还没等问清楚，柳因风已经转身离开了。
第21章 波澜
晴空朗日的一天，街上行人来往，林府门前来了一个人，朝着大门处打量了一眼，然后走上前去，和府里的下人打了个照面。
“这个小哥，不好意思，请问林逸德是住在这里吧？我找他有事，能请他出来见一面吗？”来人拱手询问道。
府里的人打量了一眼看来面生，倒还挺客气的男人，便也没有多想，“您来的不巧，人才刚出了门，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妨留个话，或者改日再来？”
“那打扰了，我下次再来吧。”这人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看了一眼这来去匆匆，前来问话的人，也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竟也没留下个姓名，林府的下人在大门前站了片刻，然后便也转身回到了门里。
此时的柳因风正拐了人在街上闲晃，林逸情还沉浸在她的突然到来，和相邀外出的讶异里，心里七上八下地也揣着不少的想法，再看看那一脸如常，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的人，就更摸不透她的想法了。
从林府出来也有一阵儿了，两人就这么并肩信步，倒是谁都没怎么说话。
林逸情的精神都用在关注和揣摩身边的人了，至于柳因风，她的心思则全在默默关注着周围的一切，企图搜寻到昨日出现的南淮之人。
任谁看来他们都是很相称的两个人相伴外出，可其中隐隐流淌着的沉默气氛，却是与这烟火气热闹的街市并不相符。
林逸情侧身默默看了柳因风一眼，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们也走了一会儿，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吧，”他唤回了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说道：“然然，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柳因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正定定注视而来的林逸情的目光，忍不住在心底念着，“我现在可真的不想和你谈些儿女情长的感情之事，”嘴上又不得不敷衍道：“其实你不必多言，你想说的早就说了，我也都知道。”
林逸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纠结着一张脸思索良久，跟着疑惑又不安地看向她。
“我昨天是不是……府上的人说我喝了酒，是被你送回去的，可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在街上见到了你，想和你说话的……”
柳因风看一味苦思冥想的人露出痛苦之色，便拉过他拍在脑袋上的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和我说关于茗言吗？”
“茗言？我已经都说给你听了！？”林逸情抬头大睁着眼睛，向她确认道，在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时，还是忍不住仍想解释，“其实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日你所见到的只是……”
“你不必向我解释，至少不必急于现在，”柳因风打断了他的话，“林逸情，你知道我如今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其中包括你和林逸德，还有过去与之有关的回忆，所以在我看来，其实你与林逸德两人大约与陌生人无异，你明白吗？”
林逸情默然看着说话的人，自己忍不住有话要说，但张了张口，终究顿住了，只默默地听她把话说完。
“所以，在我的记忆没有好转之前，不论你们两人谁做了些什么，对我也是没有意义的，我也没法对于你做出的事情给予回应，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柳因风说道。
“你是说，你现在并不在意我们，不管是我还是林逸德。那如果你今后也都再记不起从前的事情，就此这样下去了，那又当如何呢？我和他？”
林逸情和林逸德？至少这在柳因风看来不算是个选择，她也没必要浪费精神，让自己去想这样一个与自身根本无关的事情。
但至少在她还是旁人眼中的沈安然的时候，她总归要给出一点回应。
柳因风坚定说道：“不会的，沈安然还会是过去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
“那你会在意我的事情吗？在意茗言？”
面对林逸情的不依不饶，柳因风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远处人群中出现的身影吸引了，她更没有了和林逸情谈论这些的心思。
“等我都想起来的时候，那时你再问。”柳因风匆匆说了这么一句，转眼想了想，然后看向林逸情，像是闲谈般说起，“你好像说过，我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能一眼认出你和林逸德来的人。那么其他人呢，你和他们说话，他们会把你当成是林逸德吗？”
林逸情无意道：“林逸德那人总是一派正经持重的样子，说话也是那副腔调，我以前还学他说话作弄人，若非刻意，倒不至于还分不清楚。”
“你能学林逸德，骗过其他人？”她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林逸情勾唇笑看了她一眼，然后迎上了路间走过的一个熟面孔，“有日不见了，近来可好。”
那中年男人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驻足攀谈道：“是啊，你们两位这是出来办事？”
“空闲时间，出来走走，你近来在忙些什么啊？”此时的林逸情面露笑意，语气沉静道。
“哎，我哪儿有什么好忙的，哪儿能和林二公子相比。”这人说着目光往一旁的柳因风身上瞟了一眼，眨了眨眼睛说道：“怎么，这是好事将近了？到时候可别忘请人去喝喜酒啊。”
林逸情笑着和这人寒暄，点点头眼看这人离开了，再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的那点笑容，也懒懒地褪了个干净。
柳因风笑看了他一眼，假意扬声调侃了一句，“林逸德，林二公子，走吧，我们去前头坐坐。”
林逸情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迈步往前走着，柳因风跟随在后，却是慢慢缓下了脚步来，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昨日在街头发生的事情就又重演了。
柳因风眼看着林逸情又被人迷了神志往边上带去，这次她再跟上前，却不是如昨日那般默然收场，“来人啊，不好了，有帮外地来的拍花子的，刚掠了人进了巷子！”
随着柳因风的一声叫喊，顿时便有不少人围上前来，冲着她指着的方向冲了过去，便撞见了两个匆匆翻墙逃离的身影，还有一个迷瞪在原地站着的林家公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看他好像真的是神志不清了，是不是就刚才跑了的人干的啊！？”
几人又忙冲着柳因风看了过来，问道：“沈姑娘，你刚看清了吗？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些人？”
“就是他们，大家近来可一定要小心，遇到外来的陌生面孔多些留意，免得着了他们的道。”柳因风故作慌张，向身边的人解释。
“来，来！咱们这些闲着的，把附近几条巷子再转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刚跑了的人！”一个汉子说道。
一帮人簇拥着出了巷子，有人便提议先帮忙送林逸情回家。
柳因风默默随着众人行事，想着方才狼狈逃窜的几人，嘴角默默露出了一点笑意，只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倒是让她的心情立马翻天覆地。
这个人她也只见过一面，还是曾经就在原容的身边，在那条船上！
第22章 一波又起
“影凌来了。”
自从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人影之后，柳因风的心里便彻底绷紧了，如果说南淮之人会让她开始警觉，那这个人的出现，也可以说是让她寝食难安。
关于这个人会突然出现，柳因风心中有无数的疑问。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是不是知道或是发现了什么，与南淮之人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其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人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原容呢？他又在哪里！？
柳因风一夜独坐屋内，几乎没有合眼，她不得不开始去想很多的事情，比如若影凌的出现真的就是冲着她而来的，那么在南毒中人未到之前，该如何应对？
毕竟以现在她所暂用的沈安然的身体，其实根本也无计可施。
南淮之人她可以不在意，但若是原容，在吃了那么大一个亏，险些命丧他手之后，柳因风不可能放松一丝一毫，若是可以，她真想揪出影凌，再把原容给手刃了，虽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色渐明之时，柳因风吹熄了房中的烛火，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扇，那种分明有人监视在周围的感觉挥之不去。
虽然夜色静谧无声，也和过往的每一日都毫无不同，但那种感觉却是无比真切的，她可以肯定必有人隐藏在屋外的夜色里，而那个人大约就是白日里见到的影凌。
“婆婆，早啊。”鸡鸣过后，柳因风换了身衣裳，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间，笑着和起床的婆婆打招呼，一切看来恍如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没有任何异样。
“早饭煮粥喝吧，昨日还有剩下的肉饼呢。”婆婆说道。
柳因风默默收回了往远处游移的视线，走上前去，“好啊。对了婆婆，中午的饭您一个人吃吧，我一会儿要出门去，可能就不回来了。”
“行啊，你忙你的去。”
等吃过了早饭，柳因风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然后便出了门，她慢悠悠闲晃在街上，那种始终被人跟踪着的感觉，倒是没有变过，她停下脚步轻笑了笑，转身进了食安居。
柳因风并不确定影凌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可他既然什么都不做而是暗中观察，那自然就是有想知道，或有待确认的事情。
这个沈安然的内里究竟会是什么人，旁人谁会比她更清楚？柳因风当然知道，现在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不管是因为南淮之人，还是影凌。
“老板来了。”上午是店里客人不多的清闲时候，李佳见她进了门，便屁颠屁颠儿地过来了。
“之前说的那个老鼠洞给堵上了吗？”
李佳乍一听自家老板这么说，还愣了一下，然后一拍脑袋，“我倒真把耗子药这件事情给忘了，那窝耗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没事儿，正好了，先让小红出来躲一下吧。”柳因风笑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厨房去了。
李佳反应了一会儿，看见自家老板一边往里走，一边扯出了一条蛇来，然后只叫了一声好嘞，便也跟了上去。
不久之后，当柳因风自厨房出来的时候，一直缠在胳膊上的长蛇这会儿被提在了她手里，脑袋往后还鼓起了一圈，她一路拐到了后院，然后顺手放到了太阳底下。
小红丫头本来还有些胆怯的样子，这时倒没忍住探头过来看，“姐，你就把它这么放着了吗？”话还没说完，便把李佳也给招了过来。
“嗯。”她拍拍手站直了身体，一副自然不过的样子，“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想养着也行，以后没准还真有用。”
“老板要走啊？”李佳见她转身，不由问道。
“我到大堂里去看看，你们忙着吧。”柳因风说完便走开了，俨然一个用心经营饭馆，只把长虫用来捉老鼠的好老板。
这时的大堂里倒没有多少需要忙活的事情，招呼客人再结个账而已。
柳因风本以为今天只是应付暗处观察的某人就罢了，却不曾想，南淮的那几个傻缺在两次碰壁一无所获之后，居然能想到来打沈安然的主意。
“这位客人要吃点什么？”柳因风默默打量了走进门里的人一眼，然后便还是走到了这人坐下的桌旁。
“你就是沈安然，这家店的老板？”虽然不认识沈安然这个人，但之前却是在抓错人时就见过了有她在，但为了不出错，还是确认一下。
“是，我就是。”
柳因风默默看过这人，只见他站起身来，抬手间掌心露出了一个铃铛，随着一声叮铃作响，像是有无尽晃荡不绝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她定定立在原地，目光也变得黯淡了些。
“和我到外面去。”这人说完转身离开了，柳因风亦紧随其后，走到了外面的街上，耳朵里便又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去把林逸德带来。”
柳因风转身去了林府，府里的下人告诉她，两位公子都在府里，“我要见林逸情。”她这话才说完，迎面走进了大厅里的人却正好是林逸德。
“你找他有事？”林逸德问道。
柳因风只看了他一眼，“林逸情呢，让他出来。”
林逸德没有按她的话照做，反而端详了她一眼，蹙眉询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昨天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和上次你说他醉酒一样，精神恍惚，又说是什么拍花子的，到底怎么了？”
柳因风定定看着他，半晌也没做声，然后转身便又离开了，留下满腹疑惑却得不到回答的林逸德。
她原路走出了林家大门，循着一点铃音往前走，不远处有几人正在等着，其中一个就是不久前出现在食安居的那个，见她只一人走来有人正要开口，然后就眼见才站停脚步的女人闭上眼睛，跟着就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啊？我没让她晕啊！？”
其中一个赶忙接住了倒下去的人，疑惑地与同伴眼神交流着，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原由，一道凌厉杀意自飞射而来的暗器袭来，几人堪堪躲过，瞬间绷紧了精神来。
“不好，暗处有人！”
一人托起倒地的女人，开始戒备着往后撤去，“快带人走！”
影凌紧随逃离之人的步伐后出现，他顿在原地思索了一下，便也没有大打出手，而是隐没行踪追踪了上去。
第23章 事发
“人怎么样了？还是没有反应吗？”
掩护同伴先走，自己留在最后的人，这会儿也顺利回到了在这个小镇上的落脚之地，是一处已无人居住的空置房舍，位置偏僻，附近也没有太多住户。
他匆匆掩上了屋门，回到房中便看见另两个，正围在劫来的叫做沈安然的女人身边，那人正闭着眼睛平躺在地上。
其中一人转头看了一眼，冲回来的人摇了摇头，“我看她也没有受伤，现在却有些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也均匀。”他跟着又问道：“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那个暗中出手的人，知道是谁吗？”
“那人的功力必然在我们三人之上，但来路不明，我们之前在院子里布下的迷音阵，这下大概能发挥作用了，虽然未必能力敌，但防御应该不成问题。”
屋中的另两人闻言也跟着松了口气，然后他们就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眼前的沈安然身上。
“这个女人和那个叫林逸德的，关系非比寻常，我们抓了她，就一定能抓到林逸德，而且我觉得方才暗中出手的那个人，似乎也是与此有关才对，他不可能是冲着我们几个来的。”
一人思索片刻，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或许那人也是冲着林逸德来的，我们要抢先一步把林逸德带过来，也好弄清楚他和南毒之间的关系，明白是什么让柳因风都能亲自走这一趟，尽快给主人一个交代。”
“你，立刻走一趟林府。”他对着旁边的一人吩咐道，那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立时离开了这里。
房中的两人相视一眼，便又看向了沈安然，“还是要先把她弄醒再说。”
一杯水照头泼了她一脸，柳因风睫毛轻颤了下，却没有马上醒来，然后耳边随之响起了阵阵摇铃的声音，跟蚊子跳舞似得，吵得人心烦。
她轻抿了一下唇上的水迹，终于缓缓睁开了一双眼睛。
迎面两张大脸凑到了跟前，柳因风缓缓坐了起来，眼神仍有些木然，“我刚刚让你做过什么？”其中一人收了手里的铃铛，向她问道。
“我……是让我带一个人来。”并不清明的眼神中，闪过疑惑未定之色，最后缓缓吐出一个声音来，跟着又听见身边的人沉沉开口责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没有照做？”
“……有人，有人阻拦我。”
“是谁！？”询问的声音仍在继续。
柳因风缓缓闭上了眼睛，突然张口大叫了一声，然后便又倒了下去没了回应，还未等房中的两人弄明白事情原委，院子里头传来一阵被外力催动的铃音。
“不好，应该是之前出手的那个人！”匆匆说了一句，这人便开门探出了门外。
影凌闻尖叫声才一现身，便被绊住了手脚，一时难以行动，院中凌空分布着透明的细线，连缀于墙头屋檐不起眼的铃铛之上。
这些细线和铃铛本身没有任何的伤人之处，但那声音就像无形中萦绕在周围的一股力量，你越是有所动作，那声音便被千百倍地放大，最终进入了置身其中之人的脑海里，一时只让人觉得头晕目眩，不亚于迷魂之药加身。
影凌定下脚步稳住身形，平复着骤来的声音所产生的晕眩感觉，当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的神色跟着恢复了不少。
他咬牙挥剑斩断了前路的一条连音线，那剑落时击起的铃音震颤，还是让他握剑的手跟着颤抖了一下。
当他要再如法炮制，抬手扬剑的时候，自屋中出现在院子里的一人，正提起了手里的一只铃铛。
随着弹指叩击在铃铛之上，院中的其他铃铛震鸣声随之响起，此时原本细不可见的密布长线犹如利器，与人身相接哪怕刚一触碰，立时便能划出条条伤口来。
影凌一时被困其中，衣衫上也多了好几道口子。
只是他持剑静立院内，虽掣肘不前但不见狼狈之色，转而定睛看了一眼站在两米开外的那人，左手捏紧了几枚暗器，默默周遭扫了一眼，翻手一掷，檐下的两只铃铛被击落在地。
铃铛虽落，但铃音未绝，这时，屋中的另一个人也走了出来。
“你是谁？”林府之中突然走入一人，林逸情看了这人一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但他不可能会记得曾经是否见过这人，或者是在这人手下遭遇过怎样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更多的是，这个人是怎么旁若无人地进了林家大门，府里的下人呢？
“你是林逸德？我找林逸德。”来人上下打量了面前站着的人好几眼，鉴于有过两次错误的经历，这次便不会轻易下定论。
林逸情蹙眉冷冷瞥着他，不悦道：“林逸德？你找他做什么？”
看来这人不是要找的那个林逸德，“沈安然在我手里，如果不想她有事的话，马上找林逸德过来。”
林逸情怒瞪着说话的人，话音方落还未及他开口，林逸德已经闻声走了出来，当他一出现，来人自然知道要找的人也已经来到眼前了，“林逸德，跟我走，如果你不想沈安然有事的话。”
林逸德早有预感或许有事发生，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径直朝那人走了过去，只是没能拦住抢先一步上前的林逸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安然她怎么样了！？”
“林逸情，你好好在家里待着。”林逸德忙阻止道，不想那人不耐烦于被人纠缠，抬手一掌便将林逸情给挥到了墙边，他整个人撞上了柱子，跟着昏了过去。
“走吧。”林逸德咬牙看向倒下的人，想要上前去看，就被抓着走了出去。
林逸德被带到了一座老宅的时候，隐约就听见了有打斗的声音，一走进门里，就看见一人正与另两人对峙着，两人虽人多，但似乎已经落了下风，胳膊上的血滴落在地上，染了一片红土。
林逸德被抓着进了门，只听身后正钳制着自己的人说道：“林逸德在我们手上，识相的就赶紧离开吧！”
林逸德不明所以，也不想知道这是一场怎样的局面，他更担心的是沈安然，好在他然后就被带着进了屋，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安然！？”
林逸德正想挣脱开身后的人走过去，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叮铃的声音，他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什么晃荡的东西闪过，跟着便没了动作静立在了原地。
然后他只听见一个声音问道：“你认识柳因风吗？你和南毒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派人去探听消息？”
柳因风？“是……”
那人静听林逸德开口，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被迎面吹来的一层粉状物糊了一脸。
柳因风收了手上的药粉，冷眼看着那人倒地挣扎不起。
外头的打斗声在一阵激烈过后渐渐没了声响，柳因风从侧面慢慢往门的方向靠近，一手已经备好了毒粉，就在门后听见脚步声走近的时候，她猛地一扬一撒，毒粉便纷纷扬扬冲着进门的人去了。
柳因风定睛一看，不觉一愣，好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楚怜来了，只是不知这算是来得巧，还是不巧。
第24章 相聚
“怎么，不认得了？”
楚怜左右晃了晃脑袋，一手持剑架在了偷袭之人的脖子上，勉强睁开了眼睛，好在这种毒粉对南毒中人还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毒粉……怎么竟有些熟悉的感觉？还有这人说的话。
就在楚怜想要好好看清眼前那人的时候，跟着便听见一个声音语带笑意，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楚怜。”
这人！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沈安然，也就是……“二姐！？”
柳因风没回答这话，只是没忍住冲她笑了，一边伸手替楚怜拂去了沾在前额发上的粉末，“来的倒也不算慢，不过看来是有些不巧了，这下灰头土脸的。”
“还好。”楚怜忙收了剑，目光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匆匆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柳因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转头看了一站一倒的两个人，一个被迷了神志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另一个自食恶果还趴在地上起身不得。
“外面怎么样了？”她往门前走近了一步，问道。
此时的院子里早没了人影，影凌已不见踪迹，至于另外那两个南淮之人，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只剩下了一片打斗过后的残局，几只落地的铃铛和交错杂乱的连音线，还有地上隐约的一点血迹。
楚怜退到她身侧，随着柳因风的目光看了过去，“我来时影凌与那两人正在打斗中，不过眼见那两名淮音门人已没有了胜算，那两人借机便要逃走，影凌也随之追了出去。”
“算了，总归这里还有只漏网之鱼，带上他们两人，先离开这里吧。”柳因风说着便准备走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沈安然呢？我是说和我换了身份的那个。”
“人已经到了，同行的还有梁楚笙，他们车马一行现在已经在沈家附近等候了，路上正好察觉到了淮音门人带了一名男子形迹可疑，所以我先跟了过来。”
柳因风听罢点了点头，楚怜先给地上的人喂了一粒解毒的药丸，然后带了人跟随柳因风一起与其他人会合。
沈家院内，一时格外热闹，婆婆倒了热茶出来，沈安然忙迎上去想要接过来，奈何她此时看来是上门的陌生客人，婆婆便只笑着夸这姑娘懂事客气。
“天这么冷了，虽然今天太阳好，可也别在外头久待，安然啊，你还是带你的朋友们进屋去吧，可别冻坏了。”
柳因风接过茶壶倒了水，起身把老人往屋子里头带，“放心吧，他们一会儿就离开了，外面冷，婆婆你就先进屋去吧。”
“好好，你们聊。”
柳因风转头走回来，转眼就又和沈安然四目相对了，如此感觉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想忽视了不去看都不太容易。
沈安然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有些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跟着转头看向边上自见面时就毫无表情的林逸德，忍不住关切道：“他这是怎么了？”
柳因风给了这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看向同来的梁楚笙，“你给他看一下，才中了迷音术。”
梁楚笙看着她愣了一下，转而看了楚怜一眼，大约明白了什么，然后便动手医治起人来，楚怜不由看向柳因风，询问道：“二姐，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才好？”
“这里你们不好一直待着，既然林逸德已经知道事情内里，淮音之人又已经注意到了他，等他解了迷音，清醒过来，你们一行就都暂时到林府落脚吧，也能作为保护。”柳因风吩咐道。
“那二姐你呢？我留下来吧。”楚怜抢先开口，只不过她的话到底没有被采纳。
“我这里还不需要有人，越是有人出现在我身边，只会额外引人注意而已，放心，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有事前去林府也算方便。”
柳因风交代完了这些，便自然要开始了解起来，有关楚怜口中所说淮音的事情，“南毒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淮音的人出现？”
“在二姐你不在南毒的这段时间里，初时有南毒当家遭逢不测的传言，那时就曾有淮音门人在飘香食府闹事，沈姑娘代为出面，也算是给他们一计警示，只是如今看来，淮音门人并不死心。”楚怜沉下目光，一张好看的面孔不由阴沉了几分。
柳因风侧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一句仿佛不相关的话，“留在此地的这段时间里，出门记得挡下脸。”
楚怜瞪着眼睛抬头去看她，半晌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才又听见柳因风陡然沉静的声音，说道：“原容呢？你既然知道影凌这人，不可能没见过他吧，原容是不是也来了这里？”
楚怜静默了片刻，目光小心打量了身边的柳因风一眼。
虽然此时的她并不是楚怜一贯熟悉的模样，但即便是顶着一张柔和无害的面孔，用着一具明知再寻常不过的身躯，楚怜还是下意识有了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是原二公子带了昏迷中的……沈姑娘回到了南毒，直到临行前的这段时间，原公子也一直都没有离开南毒，所以关于你与沈姑娘中间的事情，原容也都清清楚楚，但是此次他并没有和我们同行。”
楚怜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柳因风的问话，但其实比起这些她自己说的，楚怜更希望能听到柳因风说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眼下，这话肯定是不好问的，因为即便这样，柳因风的脸色已经实在不算太好。
“原容此人，必不安分，否则他就不会让影凌先行。”他究竟意欲何为呢！？柳因风不觉目光沉沉。
“逸德，你没事吧？”
随着沈安然关切的声音，林逸德看着她的目光也由疑惑变作清明，最终因为这句话变得激动起来，“你……你是？”
柳因风适时伸手在两人中间隔了一下，不禁嘱咐了一句，“沈安然现在应该并不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你们要是相拥而泣的时候也最好小心一点，免得一个意外毒了人，一个不幸被毒死。”
两个激动的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所收敛了。
楚怜的目光在错位了的两人身上游移过去，最终不由抿唇开口道：“二姐，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是不是能找到解除移魂的方法？”
“从长计议吧。”柳因风半晌才开口，转而看了一眼重逢再见的那两人。
虽故人变作陌生模样，但对久别重逢的他们两人来说，似乎也没有多少不妥，只是在柳因风眼中看来，这样画面中那本属于自己的面孔，难免有些怪异。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柳因风不由说道。
此时的林府之中，林逸情摸着被撞得发疼，且晕乎乎的脑袋站了起来，他发了一阵懵才猛地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抬脚便要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突然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
“你……”
第25章 逸情的遭遇
“各位的菜都上齐了，请慢用。”
李佳将酒菜排上了桌，收了托盘转身离开前，却是忍不住在一同落座的自家老板耳边嘀咕了一句，“这些都是什么人啊？看着也不像是咱们这儿的。”
“他们都是逸德的客人，这顿饭我作陪，你去忙你的，有事会叫你的，记得别让人来打扰。”柳因风冲着李佳吩咐了一句。
李佳这才点了点头，转眼朝着一桌的客人笑了笑，然后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不忘好好关上了这包间的房门。
“先吃饭吧，边吃边说。”柳因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对同桌的人说道。
楚怜看了一眼酒壶，又看了看喝酒的人，只默默拿起了自己的筷子来，尝了一口这家店的饭菜。
南毒中有禁酒的规矩，其实这只能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而且南毒中人几乎也都不怎么能饮酒的，除了柳因风，但这禁酒的规矩在一定程度上，几乎可以说是因为柳因风才定的。
桌上此时除了柳因风之外，楚怜和梁楚笙自然是不会喝的，至于剩下的两个人……
林逸德默默给沈安然夹了一筷子鱼肉，沈安然转头，两人间相视一笑，大约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楚怜看着她饮尽了一杯，终于忍不住小声开了口，“二姐还是先吃点菜吧，喝醉了可就不好了。”
“嗯，到这儿之后还习惯吧？林府住的怎样？”柳因风放下酒杯，随口问道。
“一切都好，有劳林公子照顾了。”楚怜点头看了对面的林逸德一眼，双方倒是都颇为客气的样子。
楚怜今天乖乖以纱巾遮了半张脸，吃饭的时候才拿了下来，柳因风也没去在意这两人算不上多熟悉的眼神示意，视线却是不自觉又瞥到了沈安然的身上，多看了一眼属于自己的那张脸。
要说在座这些人中，此时情绪波动最大的，大约就是沈安然了吧。
毕竟是重回故里，心情可想而知，偏偏又不是以本来面目示人，遇见的人，想说的话却不能直言不讳，反而要遮掩，自然别有一番心情。
沈安然这会儿正一一品尝着店里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从她唇边轻扬起的笑意，就能感觉出一点淡淡的幸福来。
“这些都是食安居的招牌菜，味道也没变，”她说着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和疑惑，“我方才进门的时候，像是还看到了对面街上有家新开的店，挂着逸安酒楼的招牌，只是没有开门。”
林逸德未做声，闻言不自觉转头看了柳因风一眼。
柳因风勾唇轻笑了一声，别有意味地说道：“那也算是自己的地方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要凑在一起，那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省得食安居里人多眼杂。”
“自己的地方？”沈安然有些意外。
柳因风不以为意，便随口回答了句，“林逸情开的，虽然那酒楼办起来也没多久。”她看了看眼前这一桌上的人，又看了看林逸德，“你哥哥没什么反应吗？府里突然多出来这些人。”
“他……”林逸德定定看向柳因风，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只是还没等这话说完，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开了。
李佳匆忙出现在门外，“老板，林公子……我是说另一位林公子过来了，非要见您。”
“林逸情？”
柳因风瞥了一眼门外，只见李佳身后已经能看见正走楼梯上来的人，而李佳正忙着解释道：“我说了老板您正在楼上招呼客人，可是……”
“可是什么？”林逸情说着已经走了过来，淡淡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形，目光终于落在了柳因风的脸上，只见他定睛看了许久，忽而冷笑了笑，“原来还真是在招呼客人啊，看来还都是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李佳，去给这位林公子再准备一副碗筷过来吧。”柳因风回看了这人一眼，刻意话音咬在了林公子三个字上，只是也没太把他放在心上。
她觉得林逸情这会儿有如此言行，倒也没什么。
毕竟是看见了自己的亲弟弟和沈安然关联在一起，大约还正做着些他自己都一无所知的事情，没个好脸色也属正常，林逸情没有动把楚怜他们赶出林府去的念头，柳因风就觉得已经不错了。
“不必了，我吃不惯你们这些剩饭剩菜，”林逸情扬声打断了正要依言行事的李佳，转而静看着柳因风说道：“不如你来给我做道菜吧，正好我也饿了。”
她看着林逸情愣了好一阵儿，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你要我给你去做菜？”
一房间的沉默里，众人的视线在其中往来交错着，林逸情见她半天都没有动作，便直接跨步走了过来，抬手拽过柳因风的胳膊，揽着人便要往外走去。
在她的理智做出反应之前，柳因风已经卡住了搭在自己腰上的一只手腕，然后转身将人给狠狠推了出去，就在林逸情的另一只手还不肯放松之际，又抬脚照着那人的膝弯处补上了一脚。
“你！”林逸情朝前扑去，半个身子撞在了门上，脚下不稳踉跄几步出了房门，嘴里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便一头栽倒在了栏杆上。
伴随着咚的一声，他整个人就摊开手脚，俯趴在了走廊的地上。
“林逸情！？”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逸德朝着一动不动，没有了动静的人奔了过去，忙把林逸情从地上拽了起来。
李佳这时也回了神，赶紧上前去帮忙。
“先把人弄到房间里来吧，”柳因风脸上仍有不悦之色，却也不好看着眼前的情形一直继续下去，再惹人注意就不好了。
然后在眼见将人抬到房间之后，便对着瞪着眼睛探看的李佳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也先出去吧。”
“哦。”李佳点了点头，然后缩着脑袋退出了房间。
林逸情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林逸德和沈安然正围在边上，楚怜漠然的一张脸上此时倒不见什么表情，只是目光不自觉跟着柳因风，直到她给了梁楚笙指示，“去帮他看一看。”
梁楚笙上前，沈安然在边上自觉让出了位置来，林逸德还托着昏沉之人的脑袋，抬眼默默看了柳因风一眼，然后由着梁楚笙动手检查。
过了片刻，梁楚笙便站起身来，朝她过来回话，“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人像是才被撞过一次脑袋，之前头上起的包还没全消。”
柳因风对于他是怎么撞得脑袋，倒是不太感兴趣，只是听见林逸德说道：“之前那人来府上带我走时，先撞上了他，逸情执意要跟上来，便被顺手打伤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吗？柳因风打量了还闭着眼睛，在昏倒中的林逸情一眼，不免觉得这人还是有那么点可怜的。
受不受伤的倒是其次，只不过以她来看，林逸情大概终究是不敌他的弟弟，而要不见了自己的未婚妻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没有醒来呢？”沈安然站在林逸德的身边，跟着俯身去看，也是不免担心。
“可能拿水泼一下就好了。”梁楚笙说道。
柳因风跟着看了楚怜一眼，后者便自觉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杯子，还是柳因风方才装着酒水的那只，然后冲着林逸情的脸上浇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一招果然还是行得通的，不久，本来昏倒的人已经睫毛轻颤，有了转醒的迹象，随后在众人的视线之下，林逸情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是当那双由混沌转向清明的目光淡淡扫视过周围之后，他张口说出的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你们是谁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林逸德与沈安然两相对视，目光不由落在了柳因风的身上。
柳因风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看过正半垂着脑袋，抹去脸上水滴的林逸情，话却是向梁楚笙问的，“这人之前还在短时间内，被淮音的人给迷了两次，你觉得可有关系？”
“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迷音之术不比迷魂一类的药物，外人其实很难掌控，不过单以我方才的诊断来看，至少这位公子的身体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眼下的神志不清，或许就是短时间的头部撞击以及迷音的后遗症，过些时日或许就会自由好转。”
房间里的人都在静静听着梁楚笙的话，只是还没等松一口气的时候，林逸情突然望着柳因风处开口道：“娘子，你刚才撞得我头疼。”
柳因风眯起眼睛，冲着他走近了两步，“你说我是谁？”
“你不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吗？”
“你说你的娘子是谁！？”柳因风认真打量着这人说道。
“沈安然啊。”
柳因风，林逸德和沈安然，围绕在林逸情边上的三人不觉一阵面面相觑。
柳因风突然有些后悔，或许不该动手害这人又撞了脑袋，而另一方面，她不自觉地怀疑起，林逸情所谓撞坏了脑子的真实性了。
毕竟，她就曾让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第26章 纠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柳因风本还窝在被子里睡着，一阵凉凉的感觉，让她缩起脚来蜷缩着翻了个身。
在这意识的半迷蒙半清醒之间，她突然隐约觉出点不对劲儿来，那种无形中好像有什么就在身旁，正注视着自己的感觉，让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紧跟着呼吸一窒。
“……林逸情！？”她不禁咬牙切齿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然后眼睁睁看着床前的那人笑着凑近了一张脸，在略显昏暗的光线里显露出那整副面孔来。
“你醒了啊，不再睡会儿了？”云淡风轻的口气，说着让柳因风再窝火不过的话。
柳因风平复了一下自己隐隐不安跳动着的一颗心，默默咬牙盯着他看了两眼，却连这人唇角的笑容都没能撼动分毫。
眼看着林逸情十分自觉地，就要委身在床边坐下，柳因风抄起枕头来，甩手砸了过去，“你在这儿干什么！？”
“原来你起床气这么大吗？先穿上衣裳吧，别着凉了。”
林逸情伸手将一旁架子上挂着的外衣拿了过来，还不忘吐槽一句，“这身衣服可不怎么好看，”然后随手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重新放了回去。
柳因风倒没有因此而有半分动容，目光仍是一眨不眨地落在某人身上，带着冰冷冷的寒意，“我在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林逸情抿着唇，默默瞥了她一眼，眼神说不出竟还有点委屈，“你家大门又没锁，我本来是要等你起床的。”
柳因风忍不住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也懒得这样和他僵持下去了，就在她披上衣服准备掀开被子起床的时候，脚边突然碰到了什么蠕动的东西，冰凉凉的。
她猛地扯开被子一看，是一条一指粗细，身上带着点红色花纹的长蛇。
原本抓来的那条小黄早在食安居进了肚子里，这条再怎么看也不是同一条，而且它怎么会突然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被子里？
柳因风抬眼看向边上站着的人，然后眼看林逸情终于憋不住冲她笑了出来，“送你的，好看吗？”
“这条蛇是你弄来的？”柳因风起身朝着林逸情走了过去，原本一大早被冒犯的事情，她这会儿倒是不太在意了，反而眯着眼朝这人打量起来。
林逸情在她的目光下不觉瑟缩了几分，哽了哽回答道：“是啊。”
“为什么要弄条蛇来给我？林逸情，你是真的撞坏了脑子，还是装疯卖傻别有意图啊？”柳因风将人逼退到了门上，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林逸情低头与她扬起的眼睛对视着，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不喜欢做来吃吗？要不你做给我吧，我还挺想尝尝的。”
林逸情说着咽了咽口水，然后肚子还适时地咕噜噜叫了一声。
柳因风再懒得理他，匆匆整理好了衣裳，转身推开房门便走了出去，门后头的林逸情转眼便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却丝毫没有一点被人厌恶的自觉。
林逸情由跟在后头快步走到了前面，一边倒退着走在了柳因风的跟前，一边还不停地碍着她的眼，嘴里更是喋喋不休，“早饭要吃什么啊？还是我们要出去吃吗？”
一大早上被人惊醒，然后还被纠缠了半晌，柳因风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了，如果不是理智告诉她不要节外生枝，指不定这个人早就在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里，彻底安静下来了。
此时的林逸情则像是全然不知，自己面前的人正在想着些什么似的，只是自顾自在这朝阳初升的小院里，浅笑着打量冷着一张脸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皱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真的是特别难看，怎么，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也让你看看啊？”他一边还不忘嘲弄道。
柳因风走到院中间，停下脚步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知道林逸德是我的什么人吗？”她突然开口说道，然后眼看着林逸情突然安静下来，默默回看了一眼，却并未作声，“那你知道你是我什么人吗？”
他定定看着柳因风，跟着只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娘子。”
“是未过门的，所以日后沈安然究竟是谁的妻子，一切也未可知，不是吗？”柳因风淡笑着接过了他的话，转而语调冷淡道：“所以如果你真有意想争取些什么，不如回家去，到林逸德，也就是你弟弟的跟前去，在我这里，只会讨人嫌而已，明白吗？”
林逸情没有说话，脸上的那许多表情也都隐去了，一时间只是默默看着她。
柳因风不得不承认，姓林的两个真不愧是双生兄弟，难怪除了沈安然没有谁能一眼就分辨清楚。
此刻的林逸情少了一点轻挑和笑意，倒真是不像原来的自己了，反而更有些像是林逸德，只不过那眼神里似乎还透露出一闪而过的，让柳因风都有些疑惑的东西，转瞬消失在了侧头间，晨光铺洒开的那一点光影里。
柳因风也只是嫌这人烦，想要把人赶得远一些，但无论此时的林逸情在哪儿，是这里或是林府，他必然都是离着沈安然越来越远了。
林逸德知道他所不知的，得以陪伴在真正的沈安然身边。
但柳因风方才的话，似乎并没有在林逸情的身上起到多大的作用，因为这人分明没有适时消失的自觉，反而一脸如常地继续看着她，“外面冷了，不如我们还是先回房吧。”
你应该回去的不是房间，而是马上从那扇门里走出去！
柳因风深吸一口气，按捺不住准备要亲自动手驱赶人离开，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跟着是楚怜推开大门，走进了院子里。
“我拿了早饭过来。”楚怜手里正提着一个食盒，看到和柳因风一同站在院子里的人，显然愣了一下，便也没有多言，而是朝她看了过去，没有再往里走。
柳因风打量过来人，然后招了招手，把楚怜叫了过来，跟着抬手掀开了她脸上的面纱，转头冲着一边还站着的林逸情说道：“漂亮吧？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姑娘正在你府上做客呢，你没事多回家待着，就不要乱跑了。”
林逸情淡笑着看过柳因风浅浅挑眉的一个神情，配合着点了点头，一边摸着下巴，像是在琢磨着此番提议的可行性，跟着不由啧了一声。
“是挺好看的，不过其实我觉得另一个更不错，就是和她一起的，叫……好像叫什么柳因风的来着。”
楚怜冷眼瞥着正玩味着柳因风名字的人，她歪头与林逸情目光相视，不觉哼笑了一声，“眼光还不错。”
第27章 谈话
一个食盒从楚怜的手里，转而到了林逸情的手上。
柳因风推了一把愣愣怀抱着食盒的人，朝着厨房的方向扬了扬头，“去吃你的去，顺便拿些给婆婆。”
“我们一起吃吧，你不也没吃早饭吗？”林逸情毫无自觉地开口，惹得已经转身离开的人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不饿。”
楚怜扫了林逸情一眼，跟着柳因风进了房间。
她一进屋就深深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坐到了圆桌的边上，楚怜也默默坐了过去，抬手想要给她倒杯水，摸摸茶壶却是冰凉，“我去给你沏壶茶吧。”
“不必了。”
楚怜话才说完还没来得及动弹，柳因风已经先一步提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然后扬头灌了下去，顿时整个人算是从里到外冷透了，不过也得以一扫本来的暴躁之气，跟着平和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一大早的，是出了什么事？”
“我正好买了些早饭来。”楚怜回答道，转眼看见正蹙眉打量着自己的柳因风，便忍不住又开口说了句，“其实待在林府也没什么事情。”
“你的事情难道不是守着那个柳因风吗？否则你自南毒走这一趟要干什么，她现在比我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她随手拨弄着眼前的茶杯，语气轻缓，目光淡淡打量在楚怜的身上。
楚怜一时间没有说话，半垂着视线嗯了一声，“二姐放心。”
“她人还好吗？”
“一切都好，在林府有林逸德照应着，日常起居都是无微不至。”楚怜自然开口答道，只是很快被柳因风给打断了。
“我不是问你沈安然，我是说，她用着的身体怎样了？”
楚怜朱唇轻启，却是僵了那么片刻，就在她想着如何开口才好的时候，柳因风先戳穿了她的意图，“你既然会带梁楚笙同行，情况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我现在是想知道究竟能有多糟，我自己的身体，我需要事先有个数。”
“已经传信到了山间，若寻到云梦常主，他见信会到南毒等候的。”楚怜沉声说道，只此一句，其他倒未还需多言。
柳因风深吸了一口气，复而唇角苦涩轻扬，缓缓吐了出来。
其实她心中早也预料到了，沈安然能像自己一样活在那具身体里，多少已经算是幸事了，熬过了险些一命呜呼的当时，现在总归算是还有转圜的机会。
此时楚怜的心中亦是难安，或者说自她从梁楚笙口中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始终萦绕心头，不曾散去。
她默默看了别人身躯里的柳因风一眼，纠结半晌，终究踟躇开口，“若是……如果移魂不可解，现在这样也无不可，二姐大可以如此回到南毒中去，毒修之术大不了再练起。”
柳因风没有作声，因为楚怜现在所说的这些，早在她从这具身体里醒来时，就曾经想过。
那时的她尚且不知道，远在南毒之中的自己是生是死，而如今的柳因风虽不愿如此，但却也无法完全抹去这种可能性。
“其实最好的方法不是急于解除移魂，倒不如先就这样一同返回南毒，等云梦常确定将二姐你的身体调理好之后，再寻找回归原位的方法也不迟。”楚怜不由开口，将自己心中的念头也说了出来。
柳因风默然，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楚怜则静坐在侧，默默看着她是否有所回应。
“或许在找到解除移魂的方法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原容。”柳因风沉声说道。
楚怜一时有些不解，“原容？”
“原氏有两大修习之术，一是长梦，再就是移魂，虽然世人皆知，原氏二公子是长梦之术的传承者，但他未必不懂移魂，若当时移魂的发生确实并非巧合，那么即便我们再怎么想要找到回归原位的方法，原容必然不会轻易让人如愿。”
楚怜的脑中不由划过之前关于原容的画面，心中也有些忐忑。
“或者我们要不要请方物长老帮忙，如今我们正身在北方，或许可以借助那位雍王的力量，总能抑制原容的举动，不过我在离开南毒之前，曾飞鸽传信至雍地给长老，她若是收到了，或许会回到南毒。”
柳因风没有回复楚怜这话，她转而想了想，却是问道：“这几日可有影凌的踪迹？”
“还没有，”楚怜摇了摇头，不过对于要找出这人来，像是颇为笃定。
“已经过了两天了，我想影凌不久定会现身的，而且当时在那座小院里，在见到影凌和淮音门人交手时，我借影凌追逃那受伤的两人时撒了点毒，影凌身上恰好沾染了大半，该是他抵挡不住毒性，急着找寻解药的时候了。”
柳因风淡笑一声看过楚怜，对于她方才所言，却没有如此乐观。
“若影凌是孤身一人来此，那他确实要着急了，可如果原容也到了此处，就轮不到我们的解药来给他解毒了。”想到原容身上被养的极好的那只蓝蛊，柳因风的目光不觉冷了些。
因为柳因风的话，楚怜也开始沉思起来，只是还没等想出个结果，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林逸情手里端着几个碗盘，举止别扭进了门，好不容易把东西放到了桌上。
“快先吃饭吧，这会儿还温着呢。”林逸情说着拿起一双筷子放进了柳因风的手里，然后大咧咧地坐到了身后的床上。
楚怜抬眼看着那人，又默默看了柳因风一眼。
桌上的包子还隐隐冒着热气，柳因风这会儿也觉得饿了，便真的开始吃了起来，只是一边还不忘打发人离开，“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该干嘛干嘛，正好顺路。”
“林公子，走吧。”楚怜开口道，只是被叫的人一时却没有动静。
然后只听突然的一声叫嚷，床边坐着的林逸情立时站了起来，随手将爬到自己身边的东西给扔了出去，“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么个东西。”
柳因风看了一眼那条倒霉的长蛇，随口问道：“你在哪儿找到这东西的，这种附近应该不多见，而且都这时节了，北方的蛇不是都快要冬眠了吗？”
“你想知道啊？那还不简单，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趟山上，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那儿可是有个蛇窝。”
“蛇窝？”柳因风看着林逸情那好像有些得意的样子，想到自己之前上山的那次经历，倒确实多了些兴趣来，“好啊，改天去看看。”
第28章 上山
一个阳光退去，显得格外阴冷一些的午后，柳因风随同林逸情一起，往郊外的山上走着。
与上次她独自去到的那个山头不同，这里似乎隔得还要再远一些，山上的林木虽已因时节而萧条了起来，但仍可见初时热闹的影子。
“你说的蛇窝就是在这个地方？”
柳因风随着林逸情的脚步走进了山里，可走过了这一路，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与她之前在山上所见到的大同小异，没什么不一样。
林逸情伸长脖子往前探看着，脚下倒是没停，“别急啊，再往前走走就知道了。”
她一边踩着枯枝落叶，一边拿眼睛瞥着这无景可看的山野之地，心想这一趟果然无趣，然后就在她以为这一行就是如此了，正要开口说打道回府的时候，她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下了脚步来。
行走在前方的林逸情半晌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不由回头去看，就看见柳因风正站定在原地，眼睛盯着另一个树藤交错的阴影里，不知在看着什么。
“怎么不走了？该不是累了走不动了吧？”他笑了笑，说着就往柳因风那儿走回去。
柳因风抬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里，你看有没有你在蛇窝里见到过的？”
林逸情愣了一下，跟着转眼凑过去看指向的地方，然后这才发现了一条颜色如枯叶一般的长蛇半盘着身体，一条尖尖的脑袋还正对着他探头过去的方向，四目相对，间隔不过一臂的距离。
他下意识往后偏过了头去，“你眼神不错，这一般还真看不出来。”
“你再往后退两步，”林逸情听到一旁的人这样说，不自觉地也就往后退开了些，想要离前面那条蛇远一点，然后紧接着便又听见柳因风说了一句，“后面还有一条。”
林逸情扭过头去，再想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他抬起的一只脚的下方，就是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蛇，这一脚落地眼看就要踩上去了。
他后腿往后退开，却是不由一个踉跄，然后直奔着柳因风站着的地方斜了过去，身体再一个不稳，就连人一起拽在了地上。
“你！”柳因风一个不防备蹲坐在地上的时候，后侧的那个累赘还抓着她的胳膊没松手，柳因风只觉得腿上一痛，只见一条蛇从脚踝处溜走了，她忍不住咬牙抬眼瞪了林逸情一眼。
“抱歉啊，我这不也是一时没站稳吗，要不我先拉你起来吧。”
林逸情拍拍身上沾着的脏东西先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柳因风眼前，冲她伸出了手来，只不过柳因风没有起身的意思，却是低头往自己的腿上看了过去，伸手拉开了一点衣服，果然小腿上多了两个鲜艳的窟窿。
“你被蛇咬了！？”林逸情也是一惊，然后眼看着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开始伸手在自己的上衣里找什么东西，最终拿出了一个纸包来，里面放着的是一粒褐色的小药丸似的东西。
林逸情也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但眼看那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变色，便马上扯开了自己的腰带，蹲下身来就要绑住她的腿。
他嘴里还一边说着，“也不知道这蛇的毒性怎样，我得先帮你处理一下！”
“林逸情！”柳因风突然吼了他一声。
林逸情还不明所以，手里正拿着自己的腰带动作着，抬头一看，柳因风手里的纸包已经到了地上，他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不会是被自己方才拎腰带时，不小心给扫掉的吧？
“我帮你捡起来！”林逸情说着就去捡那张纸，可拿起来时早就空空如也，原本包着的东西肯定不见了，再看看这枯枝乱叶堆叠的山间地上，根本也不可能找见一粒绿豆大小的褐色东西。
他默默看了柳因风一眼，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啊？不会是能解毒的药吧？那你刚才有没有……来得及吃了它呀？”
柳因风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人了。
这时的她已开始觉得心口发闷，脑袋一阵阵眩晕，她实在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救命之外的事情上，指不定此时的晕眩感觉里，就有一部分是来自于怒意。
她堂堂的南毒当家柳因风，要是因为被一条蛇咬了而中毒身死，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逸情上前正半扶着她的身体，想要让人靠得舒服一点，柳因风也懒得去理会他，在手边找到了一块儿棱角锋利的石头，拿起来便用力在被咬的地方割了下去，顿时深色的血流顺着她的腿也就淌了下来。
眼下解毒的药是没有了，随身带着的好歹还有一包毒粉，以毒攻毒倒未必不可行，只不过以沈安然的身体，这后遗症可能得要难受几天。
柳因风这么想着，摸索着又去掏另一个纸包，这会儿的林逸情在盯着看过她色变的伤处时，便抬起她的腿来，然后俯身张口凑了上去。
柳因风抿唇冷眼看着这人的举动，在他刚要松口时，忍不住踢了一脚，林逸情一个不防备，顿时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了起来，然后一脸惊惧地瞪着眼睛望向柳因风。
“……怎么办？好……好像咽下去了一点儿！？”
“死不了。”柳因风懒懒地说了一句，然后将一包毒粉摊开来，撒了一点儿在流血的地方，跟着抬眼看了看徒劳擦拭着嘴唇上血迹的人，说道：“别愣着了，去找点儿草药过来。”
柳因风在伤口上，最后敷上了一点儿能找到的解毒消肿的草药，然后用布条将伤处草草包了起来。
一旁的林逸情还默然静坐在边上，将剩下的采回来用做草药的东西往嘴里塞，神情扭曲地一点点嚼烂了咽下去。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紧下山了。”柳因风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她虽然已经处理过伤口，但是一条腿暂时根本无法下地走路，只能寄希望于林逸情了，就在她转头去看那人，还没等到一个回应的时候，几滴雨水已经开始落了下来。
“下雨了。”林逸情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刚刚也中了毒，现在觉得好像有点头昏……”
趁着雨势还小赶紧下山的想法，终于在随即而来的一阵淅沥沥的声音里作罢，下山本来就有一段路程，雨天湿滑就更不易行走了。
柳因风冷着脸还坐在这阵突来的斜风冷雨里，然后便被林逸情给抱了起来，“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柳因风咬牙噤声，丝毫不想说话，然后只能缩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夜幕将至，即便真要借助林逸情下山，她也怕这具沈安然的身体，会被摔出个半身不遂来。
第29章 下山
“你总算回来了。”
清晨笼罩着大地的金灿灿朝阳里，楚怜正独自一人在沈家的大门前徘徊着，直到远远看见了一个趴在背上的身影，便忙走了过去。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待看清柳因风的样子，她不由一阵诧异。
此时的柳因风虽然看不见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却也知道必然少不得一番狼狈，淋雨在山上过了一夜，腿上还带着伤，她如今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身上细微打着颤。
就在林逸情刚要张口之际，她却抢先开口说道：“没什么，不小心在山上扭了脚。”
林逸情本来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他不由扭头想要去看背上的人一眼，只感觉搭在肩膀上的手用力勒了一下，像是警告他不要多嘴一样。
“你怎么来了？”
不过就是一夜不见，这还一大早上的，柳因风不觉得，楚怜应该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然而楚怜的担心，其实几乎是和柳因风一夜未归的时间一样的长。
“婆婆昨晚迟迟不见人回来，便四下询问，去了食安居，最后又到了林府。”楚怜说着，先一步上前推开了院子的大门，好让背上的人能尽快进屋。
林逸情将背着的人往上托了托，感受着自己背后与人紧贴着的温度，不由笑言道：“别说，还挺热乎的，你这一晚上要是都能像现在这样靠得紧一点，说不定咱们两个就都能暖和了。”
柳因风没理会这人的话，本就几乎一夜未眠，眼看总算是到了地方，她也觉出些疲倦来，跟着进了屋被放到了床榻上。
楚怜也来到了床前，蹲下来就要检查她的腿，被柳因风给拦了下来。
楚怜疑惑着抬眼去看她，“不是说扭了脚吗？扭伤也可大可小，还是要赶紧治一治的，要是真伤了骨头就不好了。”
“不必了，也没那么严重，我自己有数。”柳因风敷衍道，也没有将被蛇咬而中毒的事情告诉楚怜的意思。
林逸情在旁看着，倒不由哼笑一声，被柳因风冷冷瞥了一眼。
“给我打盆热水，再拿套干净的衣服来，我睡上一觉，休息过后就没事了，”柳因风看向楚怜，想起了什么便又额外吩咐了一句，：“记得去告诉婆婆一声，让她不必担心。”
楚怜起身点了点头，假装没有看到两人间一来一往的眼神。
“昨晚婆婆来林府时，为了免得老人家担心，林公子就说你是临时有事，要先在外过夜，加之当时天色已晚，就留下婆婆在林府住下了。”楚怜说道。
“嗯。”柳因风听罢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困倦，浅浅合上了眼睛，楚怜未再多言，就先去准备热水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没有人做声，但柳因风知道，林逸情自然是还在，至于他为什么还在这儿不走，就不好说了。
“怎么，还不走？你不会又想留下吃顿饭吧？”
在静默半晌之后，柳因风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静立在房间里打量而来的一道视线，显然，需要等到她开口的那人，到底也没什么自觉可言。
“饭我倒是也吃不下了，毕竟操劳了一夜没合眼，还真是有些困了，要不你留我在这儿一起睡？”林逸情的声音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淡了，便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反正婆婆也不在，我住她老人家的房间就可以。”
林逸情这人，与他弟弟林逸德相比，话确实算多了，但从撞坏了脑子起，话比之从前倒是不减，反而格外招人烦了一些。
尤其是在才刚相对了一夜之后，柳因风现在是连看都懒得多看这人一眼了。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养伤。”林逸情自然是知道的，自己现在是有多么不受人待见，便也不再继续自讨没趣了。
这时楚怜也从外面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了屋，在床边放下，然后在柜子里翻找了一套衣服出来。
“我这儿也不用你守着，一会儿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柳因风看向楚怜，再想想自己虽然已经处理过，但毒性未清的腿，便又说了句，“你一会儿，记得把身上的解药给我留下来点儿。”
“解药？你中毒了！？”
楚怜不免有些急切，被柳因风瞥了一眼，才又沉静了下来，马上开始觉得，自己这种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感觉，肯定是错的。
二姐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果然接下来便听见柳因风开口说道：“就当有备无患了。”
楚怜点了点头，默默从身上拿出了一个装着解药的红棕色小细瓶，顺手放到了床头的矮桌上，然后退出了房间，转身离开了。
柳因风收拾了一下自己，为求安心先服了一粒解药，然后便拉上被子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像是睡了好久，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饿醒的，朦朦胧胧地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勾人的香味。
“醒了啊？快起来吃些东西吧，这眼看都要到晚上了。”林逸情看着眯着眼睛，自榻上坐起来的人笑了笑，然后眼看柳因风蹙眉一眼看了过来，视线瞥见了一旁冒着热气的饭食，转而才神情柔和了些许。
房间的桌上摆了一个小火炉，炉上正煨着一锅炖的时辰充足的猪脚汤，林逸情掀开盖子盛了一碗出来，汤色浓郁，筋肉软烂，搭配着藕块儿，还有些绿豆和枸杞在里头。
“你怎么来了？”柳因风下床走到了桌边，接过了热腾腾的一碗汤，尝了一口，味道与色相相称，倒也鲜美可口。
“不然是谁？你以为是那个叫楚怜的姑娘会来给你送饭吗？还是林逸德会叫她来？”
林逸情侧头看过低眉顺眼，正一口口吃着东西的人，突然啧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其实我出门的时候看见楚怜了，她要过来，不过被我给拦下了。”
“你拦她？”柳因风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个笑话，然后便又听见这人说道：“是啊，我和她说，你现在想见的人是我，我们还有山上的一夜未尽之情，恰好不便人打扰。”
林逸情嘴角的弧度冲着她扬起，就在柳因风放下手里的汤匙，那勺子轻叩碗沿的声音响起时，他才又退缩着摊开了手。
“你不是不想让楚怜知道你中毒的事情吗？既然是我带你上山，又连累你不小心被蛇咬，那在你行动自如，彻底好起来之前，当然得是由我来照顾你啊。”他十分自然地说道。
柳因风这回没反驳他的话，转而继续喝起了汤来，边上那人叨叨的声音，却是没有就此停下来。
“以形补形，你可得多喝点。”林逸情笑容灿烂，“我做的汤好喝吧？”
柳因风没回应，却是抿着嘴里的味道，不由抬头看了这人一眼。
第30章 忆起
“你和他交手了？”在听到楚怜的话之后，柳因风立时也跟着在意起了话中的人，不由确认道：“你肯定那是影凌吗？”
“应该不会错，虽然那人是入夜摸进了林府的宅子里，但看身法大约也错不了，而且那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不是为了解药还能是什么。”楚怜虽是没能明白看清人脸，此番也只是推断，但心中基本也不做别的猜想。
柳因风此时倒也不疑有他，只是问了一句，“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他既然着了道，我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得手。”
柳因风看了楚怜一眼，“他既然又再现身，且空手而归，想来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当心点吧。”
“他身上的毒性未解，也不能怎样。”楚怜似乎并不太把这人放在心上，倒是引得柳因风有了点好奇。
“若是你们两人一战的话，你觉得谁会取胜？”她随口问道。
楚怜跟着沉默了片刻，像是仔细想了想这种可能性，最后却是摇了摇头，“眼下那人中了毒，且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毕竟都没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意思，自然也不会下狠手，除非危害到南毒。”
这果然像是楚怜会说的话，双方身份如此，虽然眼下有些像是敌友不明，但说到底不该是与南毒有关。
虽然柳因风也明知如此，但在念及某个人的时候，脸上的一点从容笑意，到底也不见了踪影。
楚怜这时静默在侧，眼见柳因风的神色变化，忍不住终究还是将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开了口，“二姐，你那趟外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带伤而归，又怎么是原二公子将你的身体带回？”
柳因风半垂着视线，一时整个人像是被无形中给绷紧了一样，紧闭着口，无从言语，思绪则像是重回了波涌簇拥的行船之上。
那时，曾柔抓着她的衣服，眼眶湿红，一副狼狈的模样，连声音都细微颤抖着，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二姐……”
柳因风一向是烦够了抽抽搭搭哭天抹泪的样子，尤其是曾柔的眼泪，自她儿时就见了不少，可还从未见过她眼前这样，像是受尽了欺负和委屈。
当柳因风带着曾柔找到了同船的那个容华，一齐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有昨夜的那个男人，当时的柳因风还并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不知他就是原氏的那位二公子，原容。
若是早知道……
“柳因风，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趣，可惜你不识趣儿，更要作死！”原容狠狠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刚利落无情地捏断了一个人的脖子，柳因风本以为面前的这个男人会是下一个，却是低估了他。
当蓝蛊加身撕咬进身体的那一刻，柳因风也总算明白了，之前为何能被这人近身，只是一切终究有些太晚了，一朝轻敌，便是如此下场。
生死而已，她想要好好活着，却也不惧死，当生不如死四字在自身上演之时，她也体会到了何为绝望。
那是一种无力滚下坡，终见谷下无底深渊绝境的感觉。
“柳依！”柳因风隐约记得那时，耳边传来了曾柔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叫着她的这个名字。
楚怜始终也没能得到什么回答，但看着此时的柳因风，想要开口，却也终究没有作声，直到柳因风默默呼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曾柔怎样了，她能听从你的安排留在南毒，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她疯了。”
柳因风扶额的动作愣了一下，轻轻朝着楚怜处转过了头去，像是要确认方才是否有人说了什么，然后就对上了楚怜那样的一个眼神，直看得她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楚怜又重新开口说道：“虽然原因不明，但曾柔确实是行状疯癫，至少在我离开南毒之前，也仍旧是如此，不见好转。”
“什么时候的事？”她轻舔过有些发干的嘴唇，心里有什么沉沉的。
柳因风没有想过曾柔会出什么事情，最多不过是被制住受些伤罢了，原容不至于会对她下手，何况自己尚且都能在当时的情形下，有一线生机。
楚怜不愿这时还拿这些事干扰她，但既然柳因风问了，她必然会说，而且曾柔的事或许还与当时发生的事情相关。
“她回到南毒之时也不见异样之处，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二姐你的身上，倒也没有太过在意，直到后来一直是等到了沈安然以二姐之名醒来，然后曾柔才在不见踪影的一段时间之后又突然出现，整个人就已经疯癫了。”
楚怜定睛看着柳因风，说道：“还有一样，那就是她的功力似是突飞猛进一般，已强过了从前一截。”
柳因风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待思索过后，便向着楚怜问了一句，“你觉得，此事可与原容有关？”
楚怜默默想了许久，也是前思后想过，方才答道：“想来未必。”
是啊，原容无需，也没有理由会这样做。
柳因风轻轻闭了闭眼，眉间隐有倦色，似乎每每想到或许与原容有关的事情，都不免头疼，好在此时自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本就没有结果的思绪。
“娘子！快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林逸情在院子里喧哗着，那称呼直听得楚怜面目都将要皱到了一起。
柳因风倒是面不改色，起身正要往屋外去，再一看楚怜的一副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沈安然和她两个未婚夫的关系还没理清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着拍了拍楚怜的肩膀，往外走了。
林逸情的声音在院子响起，这回却是对着婆婆说的，“您老人家快进屋去，这您可看不得。”
柳因风来到院子的时候，林逸情正摆弄着脚边放着的一个大袋子，一见她过来，便笑着解了袋子的封口，顿时倒出了几十条长蛇来。
“怎么样，我可给你报仇了，把山上能抓到的都给捉了回来，等会儿烧烤烹炸还能炖个蛇羹，让你解气。”林逸情笑言道，像是全没看见另两人的表情。
“你吃饱了撑的？都给我放回去。”柳因风摇头看过，转身便要往回走。
“放回去干吗？再说都这时节了，我看它们瘦巴巴的样子也过不了冬，反正来年没准也醒不过来，”林逸情说着朝边上的楚怜看了一眼，“看你好像挺喜欢的，要不送你？”
楚怜听罢这话，果断转身跟上了柳因风的步伐，然后便听见她说了句，“不必理他。”
“哦。”楚怜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