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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尽长     大唐奴牙郎txt下载     大唐奴牙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3章 临危受命

    十二月初,安西军、北庭军整编完毕,浩浩荡荡向长安行去。

    就在安西北庭大军启程的同一日,唐军与叛军的战场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东都洛阳失守。

    时间向前倒转,十一月中旬,河北军攻下虎牢关,又整编了两万余名唐俘之后,一时之间兵力大增。

    而另一方面,高仙芝所率领的军队,在洛阳城中却传来噩耗,身为主帅的荣王李琬,得了急病,死了。

    李隆基当初令高仙芝领兵,本身就是存着疑虑。

    高仙芝身为安西节度使时,因为贪财,私下对石国用兵,致使安西境内的小国,对大唐心生不满,更使得大食钻了空子,占下了怛罗斯之地。

    所以,李隆基对高仙芝的忠心一直存着疑惑。

    这样一位贪财好功的将领,倘若叛军重金收买,是否会投敌叛唐?

    正因如此,李隆基在下旨让高仙芝领兵的同时,给他派了两个人,作为监军。

    一个是荣王李琬,另一个就是太监边令诚。

    而眼下,好巧不巧,其中一位最有分量的监军——荣王李琬,居然得了急病死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叛军抵达洛阳,首战便将两万余名新投的唐俘,押在前阵,慢慢向城墙靠近。

    由于这些唐俘都是洛阳本地人,其中有不少和城墙上的守军,是友人甚至是亲属。

    结果,洛阳守军中有人恸哭流涕,不忍放箭。

    高仙芝无奈,只能斩杀怯战者,强令守军反击。

    一时之间,战场之上亲属相残,哭声震天。

    叛军的第一次攻城,高仙芝终究是防了下来,但守军士气几乎降到了最低,甚至有士卒趁着夜色,坐在吊篮里降到城外去投叛军。

    高仙芝清楚洛阳不可守,便在城墙上多插旌旗,又让百姓穿上军服,在城楼上巡逻,用以迷惑叛军。

    而唐军的主力,则退出洛阳城,全速退向长安城外的最后一道天险——潼关。

    至此,洛阳彻底落入安禄山之手。

    而高仙芝的下场,几乎和史书中如出一辙。

    洛阳失守,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边令诚谎称是高仙芝率军不力;荣王李琬暴死,军中少了一位最有分量的监军,李隆基对高仙芝也是越来越不放心。

    于是,李隆基下了密旨,让边令诚赶往潼关,以战事不利为名,处死高仙芝。

    高仙芝外出巡视,刚回到潼关,边令诚就让埋伏的刀斧手一拥而上,捆缚了前者。

    边令诚宣读圣旨,高仙芝一边听一边大喊冤枉,后者麾下的将士为了挽救主帅,也是纷纷喊冤。

    可惜,刀斧手最终手起刀落,一代安西名将还是身陨在潼关之中。

    而另一面,长安城中。

    哥舒翰卧在床上,皱着眉头喝下一碗药汁,长吁了一口气,朝身旁的老者问道:“达夫,军报中如何说?”

    那被称作达夫的老者,姓高名适,乃是哥舒翰幕僚中的掌书记。

    (高适乃是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与岑参并称『高岑』。高、岑二人,由于边塞诗成就最高,后世便将唐代边塞诗派,也称为『高岑诗派』。而诗风相近的王之涣、王翰、王昌龄、崔颢、李颀等人均被列入此派。)

    高适看了眼军报,感喟道:“圣人下旨,以战事不利为名,斩了高仙芝。”

    哥舒翰闻言,沉默了良久,最后幽幽说了一句:“无情最是帝王家……”

    高适:“贼军如今占下洛阳,声势日渐浩大,恐对军心、民心不利。”

    哥舒翰:“两万洛阳唐军投了安禄山,如今叛军在关中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五万。如果在州县之中再募兵,那么士卒将会超过二十万,这与朝廷的兵力已经相差无几。”

    高适:“那依您之见,接下来的这场仗,应当如何打?”

    哥舒翰:“当今圣上,做事思虑常常会陷入极端。安禄山叛唐之前,陛下深信此獠,倘若有人忠言,安禄山有谋反之心,圣上甚至会将进言之人,捆缚送去范阳;而安禄山叛唐之后,圣上性情大变,原本的盲信边将,如今成了怀疑所有边将,此举实非明君所为……”

    高适连忙出言,打断了哥舒翰:“国公慎言。”

    哥舒翰摇头说道:“你我二人,乃是十几年的故交,说些交心的话,又如何了。”

    高适叹了口气。

    哥舒翰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口说道:“翰戎马一生,但论敬佩,唯独一又半人而已。”

    高适:“一又半个?”

    哥舒翰:“其中的一人,便是王忠嗣。王都护高风亮节,一心为国,能行古人之事,翰自愧弗如,远不及也。”

    高适:“剩下的那半个?”

    哥舒翰看向高适:“剩下的那半个,便是安西节度使周钧。此人行事,进退有度,谋虑有方,即便是李林甫,也栽在了他的手中。但他出身寒微,又是驸马,终究不过是寄人篱下,事事都要仰人鼻息,被束缚了手脚。”

    高适先是点头,接着问道:“国公还没说,接下来应当如何打这场仗。”

    哥舒翰:“高仙芝身死,朝廷接下来怕是要让我上阵。想要守住长安,必须要做到三点。第一,死守潼关,坚城不出;第二,朔方军必须挡住叛军,不能使得安禄山的军队,绕过王母山(太行山脉);第三,无论是潼关,还是朔方军,都必须坚持到安西北庭二军赶到。”

    高适:“坚持到周驸马带兵赶来?”

    哥舒翰:“不错,只要周钧带着安西北庭二军,及时赶来关中,那么叛军对于长安的围困,将会彻底瓦解。两军的攻防,也会发生转变。”

    高适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有下人来告:“国公,宫中有天使来传圣旨。”

    哥舒翰看了高适一眼,开口道:“终究是来了。”

    高适呼来下人,搀扶哥舒翰起身,又说道:“国公料事如神。”

    哥舒翰从床边抽出一封信,交到高适手中,说道:“这封信你寻人带去安西军,交给一个叫做李光弼的将领。”

    高适收到信函,点头称是。

    哥舒翰在下人的帮助下,坐到抬轿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说道:“此战关乎到大唐的国运,是老夫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窗外的长安城,正是隆冬,冷风刺骨。

    阴沉沉的天空中,乌云压境,瞧不见一缕阳光,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第494章 算计

    哥舒翰领旨,去往长安前的最后一道大门——潼关。

    潼关之中,有高仙芝此前所辖的南北二衙精兵,又有河西、陇右支援而来的军队,还有先前募集的新兵,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二十万大军,与叛军的兵力旗鼓相当。

    而安禄山自从占下了洛阳,被东都中的繁华迷了眼睛,又被接连而来的大胜冲昏头脑,认为自己乃是天命所归。

    天宝十五载正月初一,安禄山强令洛阳耆老僧道劝进,自称雄武皇帝,国号大燕,定都洛阳,年号圣武。

    称帝之后的安禄山,认为长安已是囊中之物,向军队下令停止前进。

    麾下的将领和谋士,也沉溺于争权和敛财,大多都无心进取。

    天宝十五载年初,整个关中战场的战事,出现了短暂的平息,唐军和燕军各自蛰伏,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而在安禄山的老巢河北,一场拨乱反正,在颜家两兄弟的主持之下,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颜真卿作为郡守,其治下的平原郡,是河北二十四郡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叛军占领的州郡。

    论其原因,一来平原郡并非是安禄山南下的必经之路,二来颜真卿对于安禄山的叛变早有准备,不仅有三千静塞兵作为精锐,还募集了一万武勇日夜训练,城墙也是反复加固,还屯集了大量的粮食。

    颜真卿等待安禄山大军进入洛阳之后,在平原郡中正式起兵,对河北其它郡府发出檄文,共讨安禄山。

    饶阳太守卢全诚、济南太守李随、清河长史王怀忠、景城司马李目韦、邺郡太守王焘各领军来归附他,朝廷还下令北海太守贺兰进明,率领五千精锐士兵渡河援助。

    平原郡起兵之后,颜真卿的堂兄,远在常山郡的郡守颜杲卿,以酒宴作伏,引诱安禄山的义子李钦凑来赴宴。

    待李钦凑和赴宴的叛军将领大醉时,颜杲卿派出士兵,斩杀了这些人。

    又趁着李钦凑麾下的士卒没有防备,派兵突袭,大败叛军,夺回了土门关,重新打通了河北和陕西的通道。

    李钦凑一死,河北二十四郡,心向大唐的官员士气大振。

    几乎是一日之内,河北十七个郡归顺朝廷,推举颜真卿为盟主,集结了大约二十万的兵力。

    在洛阳做皇帝还没多少日子的安禄山,听闻后院失火,大惊之下,连忙下令史思明率领三千铁骑从范阳出发,大将蔡希德率领一万精锐从河内出发,前往河北镇压。

    至此,唐燕的攻守局势,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安禄山后路被截,老巢叛乱四起,一时之间情势转为最坏。

    而朝廷这里,在潼关有二十万精兵,河北又有二十万府卫和义军,而朔方还有六万大军。

    三路齐下,叛军似乎岌岌可危。

    了却心病的李隆基,在宫中摆下宴席,款待平原郡特使和一众归顺文武,赐下无数珍宝,又封了品阶爵位,一派喜乐。

    原本低调的杨国忠,此时为了迎合圣人,故意找了不少燕军俘虏,让他们谎称是投诚而来。

    李隆基信以为真,虚荣心大盛,只觉得朕乃真命天子,大唐自有天佑云云。

    杨国忠见李隆基欣喜,便趁着这个机会,伙同朝中显姓大臣,向皇帝进言,说是叛军大势已去,安西北庭二军再来关中,未免会使得情势复杂,不如原地驻扎,暂缓入京。

    李隆基起初犹豫,心想叛军眼下还占着洛阳,安西北庭二军战力强盛,倘若能够加入战局,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杨国忠又向李隆基劝道:“边军之祸,尤胜于虎也。但凡那些手握兵权者,陛下难道不应该心生防备吗?更何况,那周二郎早先曾在王忠嗣麾下职事,而朔方军的郭子仪,潼关的哥舒翰,都是北藩中人,这些人倘若聚在一起……”

    李隆基听到这里,心中打起了鼓。

    王忠嗣身为自己的义子,当年纵容李林甫陷害他,李隆基心中也自知,这事做的并不地道。

    北藩那些老臣,倘若说是心中没有存着怨恨,李隆基那是绝计不信的。

    出于畏惧,也是出于愧疚,北藩成了李隆基心中的一根刺,久久不能除去。

    更何况,自从经历了安禄山的背叛,李隆基对于边军之事,已经有些疑神疑鬼,对于杨国忠的这一番话,自然也就信了三分。

    一番思虑之后,李隆基终于同意,暂缓周钧还朝。

    实际上,杨国忠在进言之前,早就和朝中那些显族的大臣们,商议过周钧勤王一事。

    叛军攻陷虎牢关时,洛阳已经注定沦陷,长安将直面叛军。下令让周钧领安西北庭二军勤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平原郡起兵,河北十七郡归顺朝廷,这让杨国忠和一众长安显族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周钧率领安西北庭二军还朝,那么平叛的功劳,将有极大的可能,会落在这位驸马身上。

    到了那时,周钧凭功还朝入阁,而哥舒翰又手握兵权,剩余的那些北藩旧人,如郭子仪之流就会依附而上,结成党羽,朝中就会改天换日。

    所以,关于周钧,以杨国忠为首的关中世家,达成了以下几个共识:

    一、想方设法,剪除掉那些可能成为周钧党羽的北藩旧人。

    二、眼下平叛形势一片大好,不能让周钧回来争取功劳。

    三、尽力削减周钧的兵权,再调走他麾下的将领。

    定下这三条计策之后,杨国忠向李隆基进言,又写成圣旨,火速派人授下。

    天宝十四载的十二月底,周钧带领安西北庭二军,六厢共计一万五千唐卒,一路急行军,向关中赶去。

    出发时由于正是隆冬,大碛商路作为丝绸之路的南线,环境恶劣,无法通行。

    所以,安西联军走的是经过庭州、西州、伊州、瓜州的北线。

    大雪纷飞,路途艰险。

    在出发前,安西联军准备了一些麻布和棉花缝成的棉衣,用以御寒,但由于数量稀少,只能优先供给将领使用。

    许多士卒被苦寒所伤,又迫于军令,不得不急行军赶路,军中因此出现了不少减员。

    大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凉州城外。

    曾经的河西节度使安思顺,由于与安禄山有亲属关系,朝廷忧虑二人勾连,便将其调入长安,担任户部尚书。

    当下的河西节度使一职,由哥舒翰兼任。

    周钧刚刚抵达了凉州城,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凉州刺史尚拯带着凉州官员,出城十里,亲自迎接周钧和安西联军的到达。

    周钧下了马,又抖落身上的雪花,向尚拯问道:“可准备了热食?”

    尚拯连忙躬身说道:“都准备妥当了。”

    周钧:“今晚在此休憩一夜,明日还要赶路,你们速速布置吧。”

    尚拯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周钧说道:“驸马和诸位将军,不如先去中帐,宫中来了天使,已经等了许久。”

    周钧一愣:“宫中有旨?”

    李光弼、段秀实等将领,此时也聚了过来。

    周钧皱眉说道:“既然如此,那先去中帐。”

    走入中帐,有内侍拿出圣旨,周钧和众将领跪下听旨。

    圣旨中说道,大碛商路乃是朝廷的税贡来源,万万不可有失,令周钧率安西、北庭二军,驻守凉州,协防大碛商路,保证税贡入朝的安全。

    聪明人只要一听,就知道圣旨中所谓保护大碛商路云云,不过都是说辞。

    这份圣旨的最终目的,就是不许周钧领兵还朝。

    李光弼性子直,站起身,对那内侍怒目喝道:“某问你,这可是那杨国忠的主意?!”

    平日里忠于大唐的段秀实,也少见的显了怒容:“麾下士卒为了早日杀敌,于寒冬之中日夜兼程,冻死、累死、病死者数以百计……贼军近在眼前,却不许吾等上阵,如此行事,岂不是寒了儿郎们的心?!”

    宫中来的内侍,听闻此言,喏喏不敢言,最后只能向周钧拱手告辞,发足跑出中帐。

    周钧看了眼手中的圣旨,又看了看身旁愤怒不止的将领们,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在凉州城外驻扎下来,不得妄动。”

第495章 忠节

    凉州城中,周钧坐在金宅的偏厅,看着屋中烧滚的茶水,微微出神。

    孙阿应在屋外轻轻敲了敲门板,说道:“金家的管事申叔公来了。”

    周钧:“让他进来吧。”

    须发皆白的申叔公入了偏厅,走到周钧的面前,稽首拜倒,先是喊了一声『家主』,接着说道:“金家的十七家商行,已经全部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周钧:“那些长安迁来的宫人呢?”

    申叔公:“那些长安迁来的宫婢,也已经收拾了行囊,跟随大部一起出发。”

    周钧点头道:“灞川私产换来的粮食、金银、财货等等,这次出发,记得全部带走,不要留下。”

    申叔公应了一声,跪在地上依然没有起身。

    周钧看了老者一眼:“怎么,有事?”

    申叔公将额头抵在地上,向周钧问道:“老奴斗胆问一句,金家娘子和小娘子可好?”

    周钧听见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如实答道:“她们母女二人很好,我已将凤娘纳入府中,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归宿。”

    申叔公听闻此言,先是向周钧叩首,接着说道:“如此一来,老奴便再无挂念,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了。”

    周钧不解:“此言何意?”

    申叔公抬起头来,满是沟壑的脸上,有着止不住的感慨:“金家的上一任家主,乃是老奴的恩人,照顾好金家娘子,是老奴对上一任家主的承诺。如今,金家娘子有了归宿,小娘子也入了父家,老奴终于能够抽出身来,去完成家主生前心心念念的夙愿了。”

    说完,申叔公脱去外袍。

    周钧定睛一看,惊讶的发现,老者的身上穿着一件样式古朴、却保养完好的镶甲。

    申叔公改为单膝跪地,拱手向周钧说道:“老奴还有那些金家的老人,我们的先祖,都是当年兵败大非川的逃卒。先祖虽然侥幸求活,但之后的每日每夜,都苦痛难堪,只恨折了脊梁,丢了志气。即便有了子孙,也反复教导他们,倘若有机会,一定要重整军魂,护得天下……”

    周钧看着满头银发的申叔公,不由说道:“你们……”

    申叔公抬起头,沉声说道:“朝廷昏庸无道,奸臣残害忠良,此乃乱世之兆,老奴虽是贱户之身,但相识二郎多年,亦知二郎志不在私利,而在于天下苍生矣。老奴和金家老人,携膝下子侄,愿意追随家主荡平贼寇。还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周钧听到这里,愣在当场。心中不由想道,这申叔公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做事也是低调认真,但确是少有的心思缜密。

    申叔公看见周钧的表情,又开口说道:“金家上下,能够募得两千士卒,多是祖孙三代。平日里都是以军典操练,论起战力,绝对不输边军。”

    周钧站起身来,走到申叔公的面前,伸出手搀扶起后者,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从未怀疑过金家武卫的战力,但是你们倘若留下,又有谁来照顾那些向安西迁移的金家家眷呢?”

    申叔公:“二郎怕是不知晓凉州女子的剽悍,单单只说金家娘子,无论是凤娘,还是绣娘,都是弓马娴熟。手中只要有了兵器,对上普通的男子,以一敌二都是寻常。退一步来说,即便不说女子,金家长行坊、商行、匠铺中的店家、伙计,个个也不是等闲之辈,负责日常的护卫工作,绰绰有余。”

    周钧听到这里,不再犹豫,对申叔公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将你们编入归义军中,主将你也熟悉,正是李光弼。”

    申叔公:“一切听从家主吩咐。”

    与此同时,潼关之中。

    听闻朝廷给安西军下了圣旨,不许周钧领兵还朝,哥舒翰愤怒到了极点,居然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抽出墙上的佩剑,一剑砍断了案台的桌角。

    “愚不可及!祸国殃民!”

    哥舒翰提着剑,满脸赤红的大吼大叫,声音远在辕门之外,都能隐约可闻。

    马军都将王思礼循声走进门内,先是看见站立在屋中、愤怒不已的哥舒翰,接着又看向一脸无奈的高适,心中隐约也猜中了三分。

    哥舒翰站立不稳,坐倒床边,丢下手中之剑,沉声喝道:“河北十七郡,看着声势浩大,其实大多都是从众之徒。叛军只要回师,以雷霆手段攻下其中一郡,其它郡守必定会望风再降。”

    王思礼拱手道:“我听闻,叛军大将史思明,已经亲率三千轻骑,渡过黄河去往河北了。”

    哥舒翰用力捶打着床板说道:“陛下糊涂啊!”

    王思礼听闻此言,沉默了片刻说道:“这道圣旨,八成是右相向陛下进言,为的就是不让周驸马还朝。”

    哥舒翰一边点头,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杨国忠实乃国贼是也!”

    王思礼:“杨国忠不除,大唐恐难清平,不如……”

    哥舒翰看向王思礼:“不如什么?”

    王思礼:“大帅不如留卒三万于潼关之中,再驱精锐,渡浐水,诛君侧。”

    哥舒翰听闻此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思礼又说道:“周驸马早年曾在王都护麾下职事,与北藩旧人向来交好。倘若大帅能够除掉陛下身边的杨国忠,驸马必定会站在您这一边。”

    哥舒翰闻言,面露犹豫。

    一旁的高适见哥舒翰没有反驳,心道不妙,连忙站出来喝道:“安禄山口中说是清君侧,如今却自立为帝,以此为由还朝,与叛唐无异!大帅向来忠义,如此行事,只怕会失节于天下!”

    哥舒翰听了高适的话,摇头说道:“达夫所言极是……如此行事,乃翰反,非禄山也。”

    听见哥舒翰否决了王思礼的提议,高适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哥舒翰对于清君侧一说,心生犹豫,这就说明他的内心,与当今的朝廷已经有了隔阂。

    河北局势,事实也正如哥舒翰所言。

    史思明率领精骑,只用了七天,就攻下了颜杲卿所守的常山郡。

    城池攻破之时,史思明纵容部下屠城三日。

    三日后,常山郡城之中,横尸遍野,血流漂杵。

    史思明抓住郡守颜杲卿一家和长史袁履谦一家。

    当着颜杲卿的面,史思明推出前者的小儿子颜季明,威胁颜杲卿道:“现在投降,就饶你幼子一命。”

    颜杲卿闭目不言。

    史思明见状,一刀斩下颜季明的头颅,又用碗接取鲜血,浇在颜杲卿的脸上。

    颜杲卿面覆幼子鲜血,依旧不言。

    史思明无法,只能将颜杲卿和袁履谦两家人,押往洛阳。

    安禄山听到颜杲卿和袁履谦来了,亲自前往劝降。

    颜杲卿看见安禄山之后,破口骂道:“你一个营州的放羊羯奴,承蒙皇帝厚恩,才有今天。天子有何事负你,你却反叛朝廷。我家世代为唐臣,信守忠义,恨不能斩了你以谢天下,怎么可能和你狼狈为奸?”

    安禄山听闻此言,恼怒之极,下令将颜杲卿凌迟处死。

    侩子手从颜杲卿的脚后跟开始行刑,每割下一片肉,安禄山就将其放入口中,嚼烂后咽下。

    颜杲卿忍受剧痛,依旧大骂不止。

    安禄山起初还指望颜杲卿求饶,见后者骂声不止,安禄山开始面露畏惧,只能下令用铁钩钩断了颜杲卿的舌头。

    颜杲卿不屈不挠,声音虽然模糊,但依旧尽是骂声,直至鲜血流尽而亡。

    长史袁履谦先被砍断手足,之后被碎尸万段,死前咬断舌头,以口中鲜血喷斥贼人。

    至于二人的家眷,尽数被杀。

    常山郡陷落之后,原本归顺朝廷的河北十七郡中,有十个郡由于畏惧安禄山,重新投靠燕军。

    而史思明率领部下,开始攻打剩下的郡城。

    由于平原郡陷落,河北十郡再次倒戈,原本对大唐一片大好的形势,变得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第496章 猜疑

    史思明在河北大杀四方的时候,郭子仪率领朔方军的主力,分成了两路。

    北路由郭子仪亲率,从灵州出发,一路上斩杀了叛将周万顷、打退了叛将高秀岩,收复了静边军(今山西右玉县),终于兵临云中(今山西大同)。

    南路由朔方军左武锋使仆固怀恩率领,麾下有一万三千精兵,渡过桑干河,攻克天长、井径,最后经由土门关,抵达常山郡的郡城。

    常山郡的郡守颜杲卿,被史思明部抓走之后,驻守郡城的乃是燕军大将安思义。

    由于经历了史思明的屠刀,又亲眼目睹了颜杲卿的忠节不屈,常山郡中那些存活的百姓,皆是心向大唐,听闻朔方军即将抵达,丝毫没有犹豫,就在城中掀起了叛乱。

    朔方军抵达时,常山郡城之中,已经四处都是战火。

    仆固怀恩当机立断,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安思义麾下的燕军,在内外夹攻之下,仅仅只是支撑了一个时辰,就向唐军投降。

    仆固怀恩将安思义押至城中的市集,常山郡百姓奔走欢呼,齐齐来看。

    历史的车轮行到这里,又出现了一次不小的波折。

    在旧的历史中,朔方军南路的主帅是李光弼。

    李光弼在河西担任副使时,与安思义乃是旧识,而且关系还算不错。

    史书中,李光弼将俘虏安思义,并没有带至城中的市集,而是带到了军营之中,开口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你罪该万死?”

    这句话实际上算是一种变相的劝降。

    被俘之人只要脑子不算太笨,顺着这个话茬,就能踩着台阶平安无事的活下去。

    果然,李光弼见安思义有投降之意,便又问道:“你看我的部下,可以打败史思明吗?如果你有妙计退敌,我就饶你不死。”

    安思义连忙答道:“将军长途跋涉,士兵疲惫,恐怕难以抵挡史思明的军队。不如把军队带入城中,当作伏兵,等史思明到了城下,再迎头痛击。”

    李光弼又向安思义问:“史思明向来狡猾,恐起疑心。”

    安思义接下来给李光弼出了两个主意。

    一是由安思义亲笔写成一封书信,催促史思明加快脚程,尽快支援常山郡。

    二是史思明率军抵达城下时,安思义会亲自站在城楼上,使得史思明麻痹大意。

    正是这两个主意,帮助李光弼对史思明在前期取得了绝对的优势,也让后者的精锐,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李光弼攻下常山郡城的第二日,史思明于清晨率领两万精锐(包括范阳三千铁骑),赶到了常山郡中。

    瞧见安思义站在城头挥手致意,史思明不疑有它,直接下令让大军靠近城门。

    就在这时,李光弼让早已埋伏好的一千五百名弓弩手,对准史思明的军队一顿狂射。

    史思明麾下的军队,本来长途跋涉就体力几乎耗尽,突然又遭遇到唐军的伏击,一时之间阵脚大乱,作势欲逃。

    李光弼下令打开城门,派出五千士卒,打算追击史思明的军队。

    史思明中途想要重整军势,发起反击,但都被李光弼用弓弩打乱,不得不退至附近的州县,休养生息。

    经此一役,史思明的两万精锐损失过半,剩下的士卒也是士气低落。

    而李光弼凭借着先手的优势,之后与史思明作战,六战六捷,先是把后者打退到九门,接着又打退到赵郡。

    最后,史思明被打的退无可退,直接北上逃到博陵,龟缩在城中,再也不敢出战。

    然而,在新的历史之中,朔方军南路的主帅,换成了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骁勇善战,在漠北屡屡建功。

    郭子仪将他推为南路军的主帅,也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但仆固怀恩是铁勒人,部族向来与河北不合,他本人在听闻史思明的暴行之后,对叛军更是恨之入骨。

    对于安思义,他没有半点怜悯,直接将其交给了常山郡的百姓处置。

    安思义连一句『我投降』都来不及喊,就直接被愤怒的百姓撕成了碎片。

    次日上午,史思明率领大部,赶至常山郡内,却发现唐军已经攻下了郡城。

    此时,史思明倒也不急了。

    他先是下令大军原地休整,待士卒恢复力气之后,最后下令攻城。

    常山郡城的这一战,仆固怀恩率领一万三千唐军,又在周边县镇中募集了三千义军;而史思明部有着河北的两万精锐,之后又从九门调来了五千援军。

    一万六对两万五。

    这场城池的攻防战,也成了安史之乱前期,在河北境内战况最激烈的一次战斗。

    开战的第一日,史思明就派出了麾下最精锐的士卒,组成陷阵营,在弓矢和擂盾的掩护下,开始攀爬城墙。

    由于郡城先前经历过大战,城防设施损毁严重,仆固怀恩拆遍城中砖石和器具,全部用来填补缺口,修筑工事。

    但因为时间仓促,城防修补并不完善,史思明部找准缺口,在第一次进攻中,就强行攀上了城墙。

    面对河北边军中的精锐,朔方军丝毫未曾畏惧,直接迎战了上去。

    两方都是大唐最精锐的士卒,彼此相击,犹如铁砧和大锤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

    两军士卒,从上午一直战到了黄昏。

    中间,前队战死,后队接上。

    死伤者的鲜血流遍城楼,使得地面打滑,后续增援的士卒,甚至要在足上捆绑布条,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滑倒。

    当燕军鸣金退兵之时,城头上死尸堆积如山,连落脚的地方都难以寻到。

    之后的数日,尽是如此。

    战争一直持续了半月有余,史思明见郡城久攻不下,一方面心中焦躁,另一方面也不禁佩服守将仆固怀恩的顽强和韧性。

    然而,就在这时,史思明突然接到急报。

    颜杲卿的族弟,平原郡的郡守颜真卿,趁着史思明和仆固怀恩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以三千静塞、一万募勇成军,又联合了清河郡,居然攻下了两万燕军驻守的魏郡(今河北临漳)。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史思明被气的七窍生烟。

    杀了一个颜杲卿,又出来一个颜真卿。

    而且魏郡被攻下,就意味着燕军会面临两个巨大的麻烦。

    第一,颜真卿可以率军向西,打开太行八陉中的滏口陉,与驻扎在上党的唐朝大将程千里汇合。

    第二,颜真卿也可率军北上,截断史思明的退路,与朔方军形成夹击之势,彻底吃下史思明的部队。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史思明也不敢托大,只能放弃常山郡,回兵九门。

    退兵的同时,史思明又给安禄山写了一封信,说是朔方北路军郭子仪,不出一月就能攻入河北;朔方南路军仆固怀恩占据常山郡,随时可以东进;而颜真卿率领平原郡和清河郡的军队,已经攻下了魏郡。现如今,我已经是三面受敌,情势危急,还请陛下速速派来救兵。

    远在洛阳的安禄山,看见史思明的求援信,倒也没含糊,直接从麾下抽调了五万精兵,北上去支援九门。

    就在河北打成一团乱麻的时候,长安城中虽然表面平静,但却是惊涛行于水下。

    兴庆宫中,李隆基正在与杨玉环对着工尺谱,门外的内侍来报,说是右相来了。

    李隆基皱眉道:“朕让他整理度支,他跑这里来做什么?”

    杨玉环温声劝道:“族兄兴许是有要事。”

    李隆基闻言,点点头,出了内苑,来到偏厅。

    杨国忠脸色惨白,看见李隆基的一刹那,连忙趴伏在地上,泣声道:“陛下救我!”

    李隆基瞧见杨国忠的模样,一头雾水,说道:“究竟发生何事了,你起来说话。”

    杨国忠踉踉跄跄的爬起来,犹豫片刻,向李隆基咬牙说道:“臣听闻,哥舒翰欲反!”

    李隆基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看向杨国忠喝道:“不得胡言!”

    杨国忠:“潼关治所之中,有人在屋外听得真真切切,哥舒翰与麾下部将正在商议,打算私自发兵,还朝夺权!”

    说完,杨国忠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呈向李隆基说道:“陛下请看,这是来告者的亲笔信。”

    李隆基急忙拿过信件,仅仅只是扫了两眼,脸色就变成铁青一片。

    “留卒三万于潼关之中,再驱精锐,渡浐水,诛君侧……”

    李隆基念着信中的文字,坐在上座,沉默不语。

    杨国忠急道:“陛下,哥舒翰不得不防。”

    李隆基思虑良久,说道:“潼关乃是关要之地,仅仅凭着一人之词,就定下主帅之罪,不妥。”

    杨国忠见李隆基心意已决,只能退而求其次,建议道:“陛下,以防万一,不如从南北二衙之中,派出一部精兵驻守浐水,以防哥舒翰真的铤而走险。”

    李隆基觉得这倒是个稳妥之策,便同意了下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杨国忠从禁卫中抽调三千精锐,又募集了一万青壮,驻守浐水,日夜训练。

    当哥舒翰听闻杨国忠训练了一万三千士卒,驻守在浐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杨国忠这是打算在自己的背后捅刀子。

    于是,哥舒翰上表李隆基,要求获得浐水新军的军权。

    李隆基此时已经开始深深怀疑起哥舒翰的动机,但为了大局,还是同意了这一请求。

    然而,君臣之间,一旦互相起了疑心,接下来便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第497章 末路

    天宝十五载,五月底,灞川别苑。

    “孔参军,花琼楼来信。”

    坐在书房中的孔攸,看见下人拿来一个竹管封成的小筒,点头道:“知晓了,先放下吧。”

    待下人走远,孔攸拿起竹筒,仔细检查了火封,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打开封口,念出信件的内容:“有消息称,安禄山麾下大将崔乾佑,仅带了四千老弱病残,守卫在陕郡。宫中催促哥舒翰出关杀敌,收复陕郡。”

    将信件放在烛火上,慢慢烧掉,孔攸低声自语道:“与主家所料,丝毫不差。”

    拿来一张信纸,孔攸奋笔疾书。

    待信件写完,孔攸吹了吹依旧未干的墨渍,重新装入竹筒之中,又用火蜡封口,低声说道:“是时候该拉网收鱼了。”

    此时,身处潼关的哥舒翰,收到了出关杀敌的圣旨,先是错愕,接着暴怒,最后就是悲怆。

    哥舒翰当即写了一封奏疏,其中这样说道,安禄山善于用兵,陕郡的弱兵必定是诱饵,目的只是为了引诱我出战。如果真的派兵攻打,势必中计。逆贼远来,利在速战。我军占据险要,利在坚守。况且向全国各地征调的军队,还有很多没到潼关,理应等一段时间,再出关作战。

    这封奏疏寄出去没两天,李隆基就下旨驳斥了哥舒翰,又连续派出数位天使,催促其出战。

    哥舒翰这个时候彻底绝望了,当着潼关众将士的面,说了这样的话:“陛下宁可相信杨国忠,也不愿意信任老臣,此举辱杀翰也!”

    有将领这个时候站出来,向哥舒翰劝道:“潼关驻军有二十万人,其中不乏河西、陇右精兵,即便叛军设下埋伏,我军亦占着优势……大帅岂不闻俗语有云,一力降十会?”

    哥舒翰问道:“陛下亲信杨国忠,倘若我出关杀敌,后者趁机入关夺权,这又该如何?”

    将领建议道:“不如将二十万大军悉数派出?一来多一些兵卒,也多一分胜算;二来兵士全部派出,杨国忠就算是想夺权,也无兵可用。”

    哥舒翰听了之后觉得有理,便当即下令,潼关中的二十万大军,悉数出战,攻向陕郡。

    五天后,潼关中的二十万大军,抵达了陕郡前的灵宝西原。

    灵宝西原在秦汉之际,就是函谷关的所在地,北临黄河,南临高山,中间只有一条七十里的狭长地带可以通过,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到了灵宝西原,哥舒翰乘船到黄河中间视察敌情,看到崔乾佑的士兵三三两两的散布在原上,最多只有一万人,而且周遭又看不见什么可以藏兵的地方。

    误以为叛军势弱的哥舒翰,当即下令,王思礼领五万精兵在前方开路,庞忠领十万大军在后面接应,他自己则带了三万人,去了黄河北岸的山丘上,一面击鼓助威,一面指挥作战。

    两军交战之后,崔乾佑再次派出了老弱病残当作前锋,还没有打几下,便佯装失败跑进了峡谷之中。

    唐军前锋上当,不顾中军的旗令,跟着就冲了进去。

    结果刚冲到半路,峡谷两旁的山上有无数藏兵洞,燕军士卒掀开了伪装,纷纷从里面钻了出来,滚木、石头如同雨水一般,朝着唐军的头上砸了过去。

    由于道路狭隘,士兵众多,唐军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只能原地被动防御。

    如果这个时候哥舒翰有勇气断臂求生,放弃前军,那么灵宝之战还尚有一丝转机。

    但是,哥舒翰情急之下,下达了一个错误的命令——让大军火速通过峡谷。

    面对向峡谷口涌来的唐军,崔乾佑早有准备,后者点燃了几十辆装满干草的战车,将其堵在了峡谷的路口,布成了疑阵。

    干草燃起的浓烟,顺着大风漫入峡谷。

    整个峡谷之内顿时烟雾弥漫,唐军根本看不清叛军位于何方。

    唐军前锋误以为浓烟中有敌人埋伏,不敢向前;后军接到大帅的命令,要求尽快通过峡谷,只能尽力向前挤去。

    一时之间,峡谷中挤满了唐军士卒,前后失去指挥,阵型乱成一团。

    情急之下,唐军前锋不顾后阵的催促,为了防止敌军突袭,架起盾墙,又集合了所有的弓弩手,向着前方的烟雾疯狂射箭。

    一直到傍晚时分,浓烟才全部消散,唐军向峡谷口小心行去,却发现烟雾后方,居然看不到一具叛军的尸体。

    就在此时,在唐军身后,突然出现了大批的敌军。

    原来,崔乾佑趁着唐军将注意力放在烟雾中的时候,早就下令燕军绕行至峡谷的另一头,从后方攻击唐军。

    结果便是,燕军借助峡谷的地利,两面夹击。

    唐军如同风箱里的老鼠,前后不能相顾,左右不能相援,只好跳进黄河向对岸游去。

    但身穿甲胄的士兵,又有几人能够游过黄河。

    十五万大军,就这样或被杀、或被淹,几乎全军覆没。

    站在北岸擂鼓助威的三万唐军见状,一下子就慌了阵脚,没等敌军打过来,就开始向着潼关疯狂逃窜。

    唐军以前为了防备叛军突袭,在潼关前方挖有三道又深又长的壕沟。

    唐军士兵由于逃得匆忙,再加上入夜后路黑,有一大部分人掉了进去,尸体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壕沟。

    哥舒翰见大势已去,也迅速加入了逃窜的大军,带着几百名骑兵,狼狈不堪地逃回了潼关。

    等他回到潼关,再清点人马,发现二十万大军,仅仅只剩下了八千人……

    披头散发的哥舒翰,被亲兵用抬轿,抬到了潼关的军营之中。

    坐在正堂之上,哥舒翰听着门外杂乱不堪的人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绝望之际,留后的掌书记高适入了堂中。

    哥舒翰看见高适之后,对他惨然一笑,又说道:“今日之败,罪皆在翰。”

    高适:“大帅,贼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哥舒翰摇头道:“走?走去哪里?吾等的身后,便是长安。”

    沉默了片刻,哥舒翰看向远方,低声说道:“翰自年少起,结交豪杰、斗鸡赌狗、流连勾栏,族中有长者称,翰绝非善类。入了军伍之后,翰好战喜功,嗜杀悛辜,视人命如草芥,多被同僚所诟病。直到遇见了王都护……”

    “王都护常常以志向二字来训教下属,虽然翰大多将其视作耳旁风,但王都护的气节和风骨,我却是一直敬佩的。”

    高适听到这里,再次劝道:“大帅,不管如何,且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哥舒翰:“达夫,且听我把话说完。王都护当年被李林甫所陷害,虽然最后被放了出来,但却落下了重疾。他辞官远走之前,曾经来找过我,并对我说了一事……周钧曾经去牢中探望他,又留下了一首词作。”

    “断崖千丈孤松,挂冠更在松高处。平生袖手,故应休矣,功名良苦。笑指儿曹,只道是人间一场醉梦……”

    高适跟着念了一遍,不由感慨道:“好词。”

    哥舒翰:“词是好词,可惜我那时还不懂……之后经历了太多太多,我才慢慢懂了其中的深意。”

    高适叹了一声。

    哥舒翰:“李光弼比我聪明,更懂得识人,他跟着周钧,能够比我走的更远……达夫,灵武西原一战,大唐几乎耗尽了气数,你我相识一场,带上我的官印,去投李光弼吧。”

    高适开口,还想再劝。

    哥舒翰摆摆手,示意他速速离开。

    高适无法,只能躬身道别,出了房门。

    看了眼窗外被大火映红的天空,哥舒翰慢慢抽出随身的佩剑,口中轻轻念道:“只道是人间一场醉梦……”

    话音刚落,哥舒翰将佩剑置于脖项,用力一划。

    宝剑落地,鲜血如雨。

    一代名将,就此告别了历史的舞台。

第498章 伤离别

    潼关失守。

    二十万大军尽墨。

    主帅哥舒翰畏罪自刎。

    这三条消息,如同炸雷一般,将大唐的满朝文武,震得只剩下绝望。

    不仅是朝中官员,从潼关逃回来的兵卒,将唐军兵败的消息,也传到了长安城的市井之中。

    贼军不日将至。

    长安城中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奔走相告,许多人放弃家业,开始打包细软,准备随时出城,躲避战祸。

    就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的时候,宫中的李隆基,突然在清晨下了诏书,宣布御驾亲征。

    这道诏书一经公布,满朝文武顿时有了主心骨,武将着甲,文官提剑,纷纷写下遗言,打算为大唐尽忠,随皇帝抗击逆贼。

    城中百姓感念大唐,男子购置兵器,离家从军;女子缝制行囊、挥泪送别。

    诏书发布的当天中午,灞川别苑之中。

    万春公主尹玉坐在堂中,看着面前这封来自杨贵妃的书信,满脸的疑惑。

    抬头看了一眼传信的内侍,尹玉问道:“贵妃娘娘让我现在带着逍儿,去兴庆宫中赴宴?”

    内侍躬身说道:“贵妃娘娘思念公主,也思念周家小郎,特意在宫中设了家宴,还请公主速速坐上马车,随我入宫去吧。”

    尹玉不解:“最近城内不安生,而且父皇还要御驾亲征,这种时候去兴庆宫,未免有些唐突……”

    不待尹玉把话说完,内侍急道:“贵妃娘娘下了令,迫切想要见公主一面,您就随奴婢……”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内侍的话:“公主殿下,有一封信,要请您过目。”

    尹玉朝门外看去,发现来者居然是孔攸。

    略微思虑之后,尹玉说道:“把信呈上来吧。”

    拿到信笺,尹玉展开一看,惊的险些站起身来。

    过了好一会儿,尹玉平复了情绪,对那内侍说道:“逍儿今日身子有些疲乏,帮我向贵妃娘娘说一声,兴庆宫就不去了。”

    内侍闻言,唉声叹气,无奈的离开。

    待那内侍走远,孔攸走入堂中,跪伏在尹玉的面前。

    尹玉拿着信,急声问道:“这真的是二郎写的?!”

    孔攸:“此信乃是家主亲笔所写。”

    尹玉:“二郎为何在信中说,倘若宫中有人相邀,万万不可去赴会?”

    孔攸:“家主行事,或有深意,攸并不知晓。”

    尹玉:“二郎在信中还说,让府中上下收拾行囊,速速离开长安,这又是怎么回事?!”

    孔攸犹豫了一会儿,对尹玉说道:“攸有一猜测。”

    尹玉清楚孔攸向来足智多谋,开口说道:“你速速道来。”

    孔攸:“陛下很可能今晚就要离开长安,躲避兵祸了。”

    尹玉一愣,随即怒道:“一派胡言!父皇今日还发了诏书,说是要御驾亲征!”

    孔攸垂首不语。

    尹玉突然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父皇御驾亲征,不过是稳定人心的谎话,他其实是要抛下官员和百姓,独自逃难去了?!”

    孔攸轻轻说了一句:“贵妃娘娘突然派人,来请公主和小郎君赴宴,此事本来就是古怪。”

    尹玉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父皇心系百姓,他不会这样做的。”

    孔攸:“公主不信卑下,难道还不信二郎吗?”

    尹玉闻言,呆坐在那里,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许久,尹玉面露哀色,开口说道:“传令下去,让府中的所有人开始打包行李,准备离开长安。”

    孔攸:“喏。”

    偌大的公主府,还有灞川别苑,上上下下将近千人,听闻尹玉的命令后,都是惊愕。

    但既然公主发了令,众人便只能照做。

    一时之间,整个别苑,鸡飞狗跳,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孔攸此时找到灞川偏军的统领骆安源,开口问道:“士卒们可都准备好了?”

    骆安源:“随时可以出发。”

    孔攸:“带上你的部下,去别苑驻扎……记住,一定要护得公主和小郎君的周全。”

    骆安源拱手应下。

    时间流逝,太阳落山时分,灞川别苑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少许几个奴婢留了下来。

    从长安城中刚刚回来的解琴,坐着马车来到别苑的大门,见内里空空荡荡,只有少许仆从正在收拾整理。

    吃惊之后,解琴拉住一个婢子问道:“别苑中的人呢?”

    那婢子看见解琴,连忙说道:“解都知可算是来了,宋居士找你都快找疯了。”

    解琴:“究竟出了何事?”

    婢子:“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公主亲自下令,让府中所有人收拾行装,一起离开灞川。”

    解琴闻言,愣了片刻,问道:“公主现在身在何处?”

    婢子:“出发怕是有一个时辰了吧,婢子是来收拾东西的,等会儿也要走了。”

    解琴:“宋若娥呢?她也一起走了?”

    婢子:“宋居士还留在内苑……旁人劝她,她死活不肯离开,说是一定要等你回来。”

    解琴闻言,丢下婢女,快步走向内苑。

    宋若娥站在中庭,面色焦急,看见一路走来的解琴,松了口气。

    三步并作两步,宋若娥走到解琴面前,大声埋怨道:“今日清早,你说要出官使,怎么拖到现在才回来?!”

    解琴:“陛下今日宣布御驾亲征,京中官员聚宴狂欢,所以才拖到现在……公主下令离开灞川,你可知晓是何缘故?”

    宋若娥:“不知,只是今天中午宫中有内侍,来请公主和小郎君去参加家宴,公主婉拒了邀请,接着便下令让所有人收拾行囊,离开灞川。”

    解琴低下头,思虑了片刻,突然身体一震,脸色大变。

    宋若娥见状,不由问道:“怎么了?”

    解琴向宋若娥说道:“你速速坐上马车,去追赶公主!”

    宋若娥:“那你呢?”

    解琴:“我还不能走。”

    宋若娥负气说道:“你不走,我就不走!”

    解琴大急,连忙向宋若娥说道:“花琼楼中,有这些年来搜集的情报,还有周二郎的许多书信,我在离开前,必须要毁掉那些文书!”

    宋若娥:“那我随你一起去!”

    解琴大怒,横眉喝道:“你去又能帮的了什么?!赶紧追上公主,才是正事!”

    宋若娥见解琴发怒,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相识多年,在宋若娥的印象中,解琴无论何时,都是风轻云淡,极少见到这般的失态。

    解琴见宋若娥被吓住,叹了一口气,轻轻抓住后者的手,柔声说道:“若娥,当下情势紧急,万万不可再耍性子……你且宽心,只要我处置了花琼楼中的事务,就会立刻追上你们。”

    宋若娥看向解琴许久,轻轻的点了点头。

    解琴朝宋若娥笑了笑,转身离开,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苑门之外。

第499章 再回首

    坐在马车之中,解琴催促马夫,尽快赶回花琼楼。

    一路行去,街市之中,湖榭亭边,尽是些慷慨激昂、誓言报国的唐人。

    解琴心中思虑,过了今日,等百姓发现所谓御驾亲征,不过是一个谎言之后,整个长安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想到这里,她不忍再看,放下了马车的帷帘。

    到了花琼楼的门前,解琴先是向案娘吩咐,今晚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她。

    接着,解琴用手拎着襦裙,一路小跑,来到阁间的门前。

    用钥匙打开门锁,入了房间,她先是返身插紧门闩,又拿来火盆,用火折点燃柴薪。

    做完这一切,解琴来到阁间的书架前,将这些年来收集的各地情报,还有灞川别苑、凉州内坊、敦煌府所以及安西各地的书信和阚记,统统取了下来。

    挑断线封,撕开书页,再将纸投入火中。

    就在这时,花琼楼外,来了数辆大车。

    领头的那辆,从内走下一位身穿红襦、容貌娇艳的女子,正是佘红芝。

    佘红芝抬起头来,看了眼花琼楼的牌匾,微微一笑,拍了拍双手。

    她身后的数辆大车,哐当数声,车门纷纷被打开,跳出来许多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佘红芝领着一众黑衣人,入了花琼楼。

    堂中的案娘瞧见来者,心生畏惧,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了上去,行了万福后说道:“不知各位来花琼楼,是有了预约,或只是过路。”

    佘红芝看向那案娘,笑着问道:“解琴人呢?”

    那案娘看了眼佘红芝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身体发颤,强自镇定道:“解都知不在。”

    佘红芝的脸上笑意更甚。

    红襦长袖突然扬起,一道刺眼的刀光闪过。

    案娘的脖子上,霎时间出现一个长约三寸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佘红芝收回依然沾着鲜血的匕首,轻轻笑道:“说谎的本事,总是不见长进。”

    一时之间,堂中的男女见此形状,无不惊骇。

    有人大叫杀人了,有人崩溃大哭,还有人拔腿就想逃开。

    佘红芝看了眼脚下早已气绝的尸体,对身后的黑衣人说道:“这一趟来花琼楼,一是为了找出此处的暗阁,拿到有关周钧的情报;二是为了抓到解琴……记住,要抓活的!”

    黑衣人队首向佘红芝问道:“其他人呢?”

    佘红芝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面露戏谑。

    黑衣人队首先是一愣,接着点头道:“知晓了。”

    说完,他拔出利刃,手起刀落,直接砍死了一个想要逃出大堂的客人。

    身处阁间的解琴,此时正在忙着焚毁文册。

    耳旁隐隐约约传来惨叫声和哭喊声,解琴一惊,停下手中动作,来到阁间的窗户旁向外查看。

    有婢女跑向阁间外的长廊,还未跑上几步,就被从后方追来的黑衣人,一剑刺穿了后心。

    解琴大惊失色,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长廊尽头,黑衣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人将手指向了阁间的方向。

    解琴心知不妙,连忙倒退了几步,离开了窗边。

    看着满屋的文书和阚册,她清楚当下情况危急,再也不容犹豫。

    只见解琴先是用火盆点燃一卷书册,接着又用这卷书册,点燃了阁间中的书架。

    似乎是担心火势不够,解琴又拿出阁间中用来添灯的一小瓶火油,将其悉数倒在了书架之上。

    刹那间,火势大盛,慢慢将整个阁间都包围了起来。

    解琴一边躲避火势,一边来到阁间最里方的卧室,推开墙上的一道暗门,矮身直接钻了进去。

    燃起大火的阁间,此时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佘红芝来到长廊之上,看着陷入一片火海的阁间,沉思不语。

    黑衣人队首朝她说道:“火势如此之大,那女子怕是已经葬身在火海之中。”

    佘红芝沉声说道:“你不了解那个女人,她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实际上却是狡猾若狐。”

    说完这话,佘红芝朝四周看了看,指着后院说道:“那阁间必定留有后门,让你的人两两相隔,把守住院内的每一条通道,仔细搜查,一个地方都不得落下!”

    黑衣人队首闻言,轻轻点头,又向手下传了命令。

    逃出阁间的解琴,通过暗道,来到后院一处用来堆放杂物的栒房。

    本想出了房门,再从后院离开,却不料屋外到处都是四处搜查的黑衣人。

    解琴无法,只能返身重新潜回花琼楼的内苑,顺着木制的踏梯,向着二楼爬去。

    大火借着风势,逐渐从阁间蔓延到了整个后苑。

    明亮的火光,也照亮了花琼楼的每一个角落。

    很快,有黑衣人发现了正在爬楼的解琴,大声喊道:“那里有人!”

    佘红芝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喊道:“快抓住她!”

    一众黑衣人冲向楼间,本想从踏梯径直追上去,不料火势渐大,一番权衡之后,只能放弃原路,打算从正堂的后厢绕行至二楼。

    终于攀上二楼的解琴,还没来得喘口气,就看见窗外楼下那群正在向她跑来的黑衣人。

    心知不能耽搁,解琴先是来到二楼的里堂,将大门用木闩关上,再顺着最里方的螺旋式木梯,向着花琼楼最高处的观景阁爬去。

    花琼楼总共分为三层,一、二两层都是标准的厢堂式结构,唯有第三层,是一处不足百平的阁楼。

    平日里,坐在观景阁中,可以欣赏到灞川溪洲的大好景色,文人雅士向来热衷在此处举办酒宴和文会。

    就在解琴来到观景阁的时候,佘红芝带着一众黑衣人,也已经爬上二楼,来到了里堂的门前。

    佘红芝发现大门被闩住,向黑衣人下令道:“把门撞开!”

    黑衣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犹豫。

    佘红芝见状大怒道:“你们打算抗命吗?!”

    黑衣人队首站出来对佘红芝说道:“火势眼下已经蔓延到了二楼,倘若再不离开,我们怕是都要被烧死在这里。”

    佘红芝面上只剩下疯狂:“我不管,必须要抓到那个女人!”

    黑衣人队首看了眼身后的大火,摇头说道:“火势这样蔓延下去,那个女人被烧死,只是早晚的事。”

    佘红芝:“你们这帮蠢货!解琴既然敢爬上阁楼,这就说明,她肯定有了逃出去的办法!”

    黑衣人队首:“随你怎么说,保命要紧,我和我的弟兄们要先走一步了。”

    佘红芝怒极,大声喝道:“你们想走便走吧!走之前把这扇门撞开,我自己去抓那个贱人!”

    黑衣人队首犹豫了一会儿,向手下点了点头。

    此时的解琴,先是将观景阁中的桌椅垒成一摞,接着拿出藏在墙角木柜中的钩索,她再带上钩索爬到桌椅的最高处,对准阁楼最上方的天窗,将手中的钩索用力抛去。

    即便有了桌椅垫脚,但天窗高度太高,而且外面的砖瓦太滑,解琴试了几次,都没能将钩索挂牢。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二楼的门栓被人撞开。

    解琴心中大急,刚想再一次尝试抛出钩索的时候,天窗中突然探出一个人来,将她吓了一跳。

    看清那人的长相后,解琴不敢置信的大喊道:“宋若娥!你跑来做什么?!”

    一身素襦的宋若娥,趴在天窗上,朝解琴喊道:“我是来救你的!”

    解琴恼怒不已:“我适才就告诉过你,别来花琼楼!”

    宋若娥哀声说道:“倘若没有你,若娥早已是一抔黄土……从前是你救我,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救你!”

    解琴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宋若娥:“还记得去年排戏吗?我那时上了阁楼,又开玩笑说,万一花琼楼着火,该如何是好。你当时对我说了一事,二郎早先曾去洛阳督建花灯,遭遇大火,后来还是靠着花灯顶楼的绳梯,才脱身火海。我记得当时,你又说了一句,为了安全起见,这花琼楼也应当如法炮制。”

    解琴一愣:“你居然还记得那事。”

    宋若娥:“我见花琼楼着火,又有歹徒四处杀人,接着想起你说过的话,便打算试试运气,绕到二楼另一侧的外厢,翻出窗户,再从连栏爬到楼阁的下檐,在收柜中果真找到了通往阁顶的绳梯。”

    宋若娥虽然说得简单,但解琴心中清楚,前者久居宅中,身体孱弱,如今为了救她,居然能够来到这里,实属是一个奇迹。

    解琴看准天窗,再次将钩索抛出。

    宋若娥待钩索掉在身旁,一把将其挂牢在了撑柱上。

    试了试牢固度,解琴觉得没问题,为了以防体力不济或是滑手掉落,她又将绳子做了个活结,套在了腰间。

    刚刚完成这一切,观景阁中走入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佘红芝手中拿着匕首,看着站在桌椅上的解琴,冷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只狐狸,不会就这般等死。”

    宋若娥见状,向下伸出手臂,对解琴喊道:“快点爬上来!”

    解琴的头顶距离天窗还有三米多,这段距离,看起来很近,但想要触及,却很远很远。

    解琴吃力的挪动着手臂,尽力让自己的身体,向上一点一点挪去。

    佘红芝此时攀上桌椅,一只手拽住解琴的身体,另一只手拿起匕首,慢慢抵在了解琴的背上,沉声道:“我可没有同意你离开……和我回去,我要将此生此世遭遇的种种苦难,在你身上重新来过一遍!”

    天窗上的宋若娥,瞧见这情形,四处看了看,捡起一块青瓦,朝着佘红芝用力砸去。

    青瓦落在佘红芝的肩头,吃痛之下,匕首掉落,但也引得她更加疯狂起来。

    被佘红芝死死抓住身体的解琴,朝下方看了一眼,大火已经烧入了阁楼,地板隐约开始升起了热气。

    心知不能再拖延,解琴朝着上方的宋若娥喊道:“你快走!大火要烧上来了!”

    宋若娥看着下方,眼中满是泪水,向解琴喊道:“从前就说过,你不走,我也不走!”

    佘红芝脸上的疤痕,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渗人。

    她死死抓住解琴的裙摆,阴恻恻的笑道:“红芝这一生,作恶无数,大抵是要落入地狱了……但路上孤苦,有你们二位相陪,想必也不会寂寞了!”

    解琴听见此言,先是看了一眼脚下,接着又看向天窗的宋若娥,心中满是绝望,终于下了决定。

    只见她惨然一笑,双手慢慢松开了绳索,伸向了腰间的活结。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天窗上传来:“抓紧绳索!”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解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慢慢抬起头来,向上看去,周钧的脸孔,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吃惊过后,解琴双眼湿润,心中也升起了求生的勇气。

    她伸手入怀,从袍中取出一物,当着佘红芝的面,直接返身将其刺入了后者的肩头。

    佘红芝吃痛,惨呼一声,从桌椅上掉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趁着这个时机,周钧和数名亲兵,拉住绳索,手上一起发劲,猛地一提,将解琴直接拉上了天窗。

    从天窗落到阁顶,劫后余生的解琴看着近在咫尺的周钧,起初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后者的脸。

    在确认一切都是真实之后,解琴再也忍不住,投入周钧的怀抱,小声的啜泣起来。

    站在一旁的孙阿应见此情形,挠了挠头,小声提醒道:“主家,滑索已经架好,是时候该走了。”

    周钧点点头,低下头看向解琴,低声问道:“能走路?”

    解琴点头。

    一行人最终离开了阁顶。

    观景阁中,火焰慢慢升腾起来。

    一身红襦的佘红芝躺在地板上,任由火舌一寸一寸的吞没着身体。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慢慢探向肩头处的利器。

    用尽浑身力气,佘红芝将那枚利器拔了出来,仔细看了过去,发现那物正是从前她赠予解琴、用作信物的簪子。

    将簪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口,又用双手护住,佘红芝看向天窗,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双眼最终慢慢的合上。

第500章 前途漫漫

    孔攸看了眼脚下的黑衣人尸体,接着又抬头看向大火中的花琼楼。

    当周钧最终平安落到地面时,孔攸走上前去,先是看了解琴一眼,接着说道:“主家布局多年,如今正是收网之时……长途跋涉来了长安,行事本当以小心谨慎为上,今日置己身于险地,实非明智之举。”

    周钧看了眼身后的宋若娥、解琴二女,微笑说道:“伯泓怕是知晓,自从收到书信,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只带了三百亲兵,日夜兼程……欲为之事,本就是在冒险,也不差花琼楼这一遭了。”

    听见这话,孔攸无奈的摇了摇头。

    宋若娥看向周钧,迫不及待的问道:“我听说,二郎一直留在凉州,怎么会突然来了长安?”

    周钧看着灰头土脸的宋若娥,先是用袖子帮她擦了擦脸,接着说道:“如果我说,我早就料到潼关兵败、长安大乱,你可会信?”

    宋若娥未作思考,拉住周钧的袖子,直接点头答道:“相信,二郎说什么,我都相信。”

    解琴此时已经从适才的惊吓中,慢慢恢复了过来。

    她走到周钧的身边,轻声说道:“陛下今夜怕是要离开长安。”

    周钧故意问道:“陛下出城,去往何处?”

    解琴:“今日清晨,宫中有诏,陛下御驾亲征;今夜,陛下出城,身边除了皇子,怕是只有杨家人罢了。杨家发迹于蜀中,杨国忠更是兼任着剑南节度使。如此来看,陛下必定是往蜀中去了。”

    周钧微微点头,转头对孔攸说道:“我在长安城中的家人呢?可安置好了?”

    孔攸拱手道:“主家放心,都安置妥当了。”

    周钧用手指向解琴和宋若娥:“你派些人,将她们送到公主那里。”

    孔攸拱手称是。

    宋若娥拽着周钧的袖子,急道:“二郎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周钧:“灞川别苑之中,除了你们,还有另一个人也留了下来,我必须要去见他一面。”

    宋若娥:“另一个人……?”

    解琴不着痕迹的拉开宋若娥,示意后者无需再言。

    孔攸此时提醒周钧道:“主家,想要成事,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再也无法了。”

    周钧:“我知晓……伯泓,你带上一队精兵,速速跟上陛下的车队,但要小心,勿要被人发现。”

    孔攸应了下来。

    周钧安排好一切后说道:“行了,大家尽快出发吧。”

    带上孙阿应和一队亲兵,周钧快马穿过街市。

    行至灞川别苑,周遭再无人声,杂物遍地散布,与往昔的热闹兴盛对比,当下成了皆然相反的一派景象。

    将马拴在外苑,周钧让孙阿应等人在原地等待,自己一人顺着廊道,进入了中苑。

    依稀还是那条熟悉的小道,那片繁茂的花田,周钧走到一处小院的门前,轻轻敲响了门板。

    一名年老的仆妇听见声响,走出厢房,看见周钧的一刹那,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激动了好半天,才喊道:“周二郎来了!”

    话音落下不久,厢房中传来一个呼声:“当真是周二郎?”

    周钧看向萍婆,微微笑了笑,接着迈步,走入了厢房。

    庞忠和坐在轮椅上,身旁还放着琴谱,看见周钧的一刹那,原本浑浊的双眼,似乎也明亮了起来。

    周钧走到他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口中又呼了一声庞公。

    借着烛火,周钧看向面前的老人。

    许久未见,庞忠和苍老了不少,他的脸上已经浮出老人斑,身子也远不如从前的硬朗。

    唯一让周钧欣慰的是,庞忠和这些年想必是过的舒心,神情中满是坦然和愉悦。

    庞忠和看着周钧,笑着说道:“快坐下吧。”

    周钧依言坐了下来,刚想开口,庞忠和直接说道:“二郎是想劝我离开?”

    周钧愣了片刻,接着问道:“庞公可知晓外面发生了何事?”

    庞忠和:“潼关失守,贼军将至,圣人假称御驾亲征,其实已经遁走出城了。”

    周钧有些意外,庞忠和足不出户,居然知道这些。

    庞忠和看着周钧的表情,笑着说道:“咱家在宫中服侍了那么久,圣人的脾气还是知晓的。倘若换做是开元年间,圣人说不定真的会御驾亲征,但眼下……公主下令所有人离开长安时,我就已经猜到一切了。”

    周钧长叹一口气,向庞忠和说道:“庞公,大厦将倾,您又何必留下,不如随我一起离开此地,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叛军入城。”

    庞忠和笑了笑:“咱家活了这么久,倘若说起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遇见二郎之后……尤其是逍儿出生,能够看着他慢慢长大,咱家真觉得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周钧听见,心中苦涩,不由劝道:“庞公只要喜欢,今后可以陪着逍儿……”

    庞忠和摆了摆手:“二郎,这灞川别苑,还有这长安,对咱家来说,不仅是一处住所,一座城市,它们更是我的归宿。离开这里,去其它地方过活,咱家或许能过的很好,但这心中,却总是会留下一块空落。”

    周钧面上露出无奈,心中却隐约有些明了,庞公口中说的虽然是别苑和长安,其实话中深意,指的却是大唐。

    庞忠和:“记得初与二郎相见时,你还只是个新入行的牙郎,那时咱家想的不过是,这孩子聪慧多智,将来必定能够成器。但二郎一步步走过来,咱家却发现,一次次终究还是低估了你。二郎之志,不在于院墙之内,更不在于城寰之中,而在于这芸芸苍生和盛世天下。”

    庞忠和顿了片刻,看向周钧,笑着慢慢说道:“咱家老了,步履蹒跚,再也跟不上二郎了,路行到这里,便算是了结;但二郎的路,还有很远尚未走完。倘若有朝一日,二郎实现大志,别忘了家祭之中,捎带告诉咱家一声……”

    周钧垂下头,话语微微有些哽咽,轻轻应了一声。

    庞忠和看着周钧,微笑着说道:“去吧。”

    周钧站起身,向着庞忠和躬身行了一礼,接着大踏步出了房间。

    萍婆笑着等在门外,将一包行囊交给了周钧,口中又说道:“这是我赶工缝制的纳底和衬衣,二郎莫要嫌弃,带着在路上穿吧。”

    周钧接过行囊,看向萍婆,欲言又止。

    萍婆:“二郎莫要相劝,我这后半辈子,能陪在庞公的身侧,是老身的福分。”

    周钧微微点头,向着萍婆拱手成礼,接着出了中苑,回到大门。

    翻身上马,周钧最后看了一眼灞川别苑。

    那里空空落落,一片黑暗,只有两位老人彼此依偎,点亮了小院之中的最后一盏灯火。

    孙阿应侧头看向周钧,开口问道:“主家,接下来去何处?”

    周钧牵起马缰,双腿轻踢马肚,口中低声说道:“马嵬坡。”

第501章 马嵬坡

    深夜,皇城之中有一车队,悄悄打开城门,从龙首原绕行出城,又折向西方而去。

    太子李亨坐在车中,掀开帷帘,看向夜色之中渐行渐远的长安城,深深叹了口气。

    近侍李静忠(李辅国)见状,左右张望了一番,轻声说道:“殿下,不破不立,此乃新生之象。”

    李亨:“东西二都,尽落贼人之手,天唐威仪,成了今日这番景象,又何谈新生二字……”

    李静忠靠近一些,又压低了声音:“出城之前,殿下与陈玄礼将军相商,诛杀杨氏一族。事成之后,再以兵谏揽下大权,便可以治平天下。”

    李亨脸上神情挣扎,开口说道:“此举有违伦常,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不知能否如愿。”

    李静忠:“殿下放心,我找了几个得力的手下,潜伏在陈将军的身边。起事之日,他们一面可作监视,一面在必要时,也可作为规劝。”

    李亨点了点头。

    车队出了长安,又至咸阳。

    李亨坐在帐中,看着面前发干发黄的胡饼,只觉得毫无胃口,难以下咽。

    一旁的李静忠劝道:“殿下,吃一些吧,出来的仓促,也未带着什么好菜,只有这些罢了。”

    李亨问道:“禁军中的士卒,他们可有食物?”

    李静忠犹豫片刻,答道:“每个人能够分到一些,但着实不多。”

    李亨还待再问,门外来报,说是陈玄礼将军来了。

    李亨连忙起身,又迎到帐门。

    陈玄礼于景龙四年,除韦后、安乐公主有功,后任禁军龙武大将军。他跟在皇帝身边将近四十年,乃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深受信任。

    看见太子相迎,陈玄礼连声称道不敢。

    二人入了帐中,李亨向李静忠点点头,后者从帐后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里面是小半瓶的茶叶。

    李亨:“此乃朔方的云茶,每年只有少许供到宫中。”

    陈玄礼看着李静忠用茶勺,小心翼翼挑出一些茶叶,投入壶中,开口问道:“我听说,这云茶的制法,乃是朔方军坊的不传之秘。陛下或明或暗、三番五次的讨要,那郭子仪才不得已献上了此法。”

    李亨:“不错,宫中得了云茶的制法,本来已经下令于长安中仿制,不料叛军势大,茶坊一事,终究是半途而废。”

    陈玄礼:“边军镇将向来恃宠而骄,尽是些心术不良之辈。”

    李亨听见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

    陈玄礼看向李亨:“太子殿下如何看当下局势?”

    李亨心中清楚,二人的闲话叙完,这是要说正事了。

    李亨也不搭话,只是看着烧开的滚水。

    陈玄礼:“陛下去往蜀中,那里乃是杨家的地界,杨国忠更兼着剑南节度使,倘若再不动手,便迟了。”

    李亨依旧不言。

    陈玄礼正待再说,一旁的李静忠开口道:“将军拨乱反正,实乃高义,只是不知诛杀国贼之后,又应当如何善后?”

    善后?

    陈玄礼愣了片刻,下意识的说道:“除尽杨家,自当请陛下理政,重整河山。”

    李静忠:“陛下年事已高,又突逢厄难,怕是无心理政了。”

    陈玄礼先是看了一眼李静忠,接着又看了李亨,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除去杨家只是表象,太子真正的目的,却是想要逼圣人退位。

    此次出城的禁军,共有三千人,其中陈玄礼下辖一千人,剩余的两千人,都是太子李亨的后队人马,太子的儿子广平王李俶(代宗李豫)和建宁王李倓在出逃的队伍中,司掌禁卫典事,牢牢控制了军队。

    所以,陈玄礼的本意是想争取到太子的支持,除掉杨家。

    但是他未料到的是,太子不仅想要除掉杨家,甚至还想逼迫李隆基退位,而后一件事,陈玄礼却并不愿插手。

    其实想来也是,陈玄礼陪在李隆基身边,已经快四十年,君臣之情牢固。

    诛杀杨家,已是忤逆圣意,倘若再逼迫李隆基退位,那陈玄礼在史书中的名声,怕是要彻底臭了。

    于是,陈玄礼思虑许久后说道:“除尽杨家之后,陛下自会幡然醒悟。”

    听见这话,李亨面露失望,向李静忠使了个眼色。

    后者向陈玄礼说道:“将军爱惜名声,体恤圣意,老奴钦佩不已……但是长安失守,国将亡矣,此等关头,将军当不计私念,以救治天下为己任。”

    陈玄礼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来,对李亨说道:“兹事体大,且容某三思而后行。”

    说完,陈玄礼出了营帐。

    李亨与李静忠对视之后,二人脸上都是为难之色。

    李静忠:“殿下,陈将军爱惜羽毛,犹豫不决,恐难成事。”

    李亨咬牙向李静忠说道:“得想个法子,推他一把。”

    李静忠:“将军身边,有东宫先前布下的眼线。起事当日,诛杀杨家之后,不如使其鼓噪禁军,再请陛下退位。”

    李亨思虑片刻后,说道:“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蛮干。”

    李静忠:“老奴省的。”

    车队继续向前行军,终至马嵬坡一带。

    由于出逃时,携带粮草不足,饿了将近两天的禁军士卒,本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兵油子,眼下有家不能回、顿顿都挨饿,个个都是怨气冲天,几近哗变。

    陈玄礼眼见时机成熟,一面派人通知了李亨,另一面带着数百禁军行向杨家的营帐。

    西行去往蜀中,路途遥远,杨国忠此时正在查点财货,计算度支,计划路上如何开销。

    帐外突然传来争吵声,杨国忠起初有些不悦。

    突然,把守帐门的武卫,满身是血的冲进营帐,对杨国忠大声喊道:“右相,不好了!不好了!”

    话音未落,一根箭矢贯入武卫后脑,将其当场格杀。

    手持弓箭的陈玄礼,带着大批禁军走进大帐,不顾一脸惊骇的杨国忠,指着满屋的财货说道:“士卒忍饥挨饿,此獠却在中饱私囊,实乃国贼是也,当杀!”

    心中早就存着怨气的禁军士卒,听见这话,大声喊道:“当杀!当杀!”

    杨国忠抬起手来,刚想分辩,就被一众禁军拉到帐外。

    刀斧齐齐砍下,杨国忠惨叫一声,身体顿时被砍成数段。

    士卒们依旧不解气,继续以利刃劈砍,直至将杨国忠砍得分辨不出人形,这才罢手。

    陈玄礼又指向杨家营帐喊道:“除恶自当除尽,儿郎们随我杀进去!”

    一众禁军士卒,在陈玄礼的带领下,冲进杨家营帐,见人就杀,不留活口。

    杨国忠之子杨暄,杨家韩国夫人等等,共计上百人,皆死在刀刃之下。

    屠灭杨家之后,陈玄礼又带兵包围了皇帝的驻地,围住营门,要求处死贵妃杨玉环。

    陈玄礼领禁军哗变,斩杀杨国忠,又灭杨氏一族时,就有人向皇帝来报。

    李隆基闻讯,惊诧过后,速速写成一道圣旨。

    其中说道,事急从权,命太子李亨接管禁军兵权,再令其速速领兵前来平叛。

    圣旨加盖玉玺之后,由营中专人快马送去了太子营地。

    当陈玄礼率领禁军围住大营时,李隆基又派出高力士去了营门,稳住禁军,想要拖延时间。

    陈玄礼麾下的军士们,不肯离去,一定要处死贵妃。

    李隆基久久等不来救兵,实在无法,只能拄着拐杖、穿着麻鞋,亲自去了营门前,劝说陈玄礼退兵。

    陈玄礼清楚,自己已经杀了杨氏一族,倘若让杨玉环活着到了蜀中,必定会迎来报复,于是跪在李隆基的面前,反复恳请圣人诛杀贵妃,平息众怒。

    一旁的高力士,见李隆基犹豫不决,担心再这样下来,士卒们会干出弑君的事来,连忙也劝说陛下顺应众情。

    僵持了许久,李隆基终于清楚,事情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老泪纵横,闭上眼睛,又挥了挥手。

    高力士呼来几名内侍,陪着李隆基返回中帐。

    此时,面色惨白的杨玉环,坐在侧褟之旁,耳中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叫喊。

    李隆基看向她。

    杨玉环今年三十七岁,岁月在她的身上,不仅没有留下任何苍老的痕迹,反而让她拥有了数不尽的娇艳和妩媚。

    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李隆基就再也无法挪开眼睛。

    遥想初见之时,再至今日,杨玉环的容姿丝毫未减。

    在李隆基的眼中,她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这么多年下来,宫中妃子千万,却依旧是无一人可与玉环媲美。

    高力士见李隆基面露犹豫,心知不好,连忙劝道:“陛下,长痛不如短痛,且容老奴送贵妃一程。”

    李隆基张开嘴巴,面露挣扎,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去吧。”

    杨玉环泪水盈眶,双手死死抓住襦裙,哀声向李隆基说道:“玉环不顾世俗非议,委身于陛下,不求金玉满屋,不求权掌后宫,只求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

    李隆基闻言,身体颤抖,再也不敢直视杨玉环,只能背过身去。

    高力士打了个手势,示意左右架起杨玉环,将其向后厢拖去。

    杨玉环口中苦苦哀求,李隆基心中苦痛,但背身不语。

    寻了一张折椅,杨玉环被内侍按住手脚,坐在了上面。

    高力士取出一段白绫,走到杨玉环的面前,悲声说道:“贵妃娘娘莫怪,老奴也是不得已。”

    说完,高力士走到杨玉环的身后,又将白绫缠至后者的脖项。

    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滴落下来,杨玉环看向李隆基的背影,最后唤了一声『三郎』。

    李隆基听见这呼唤,身体微微一颤,一阵挣扎之后,却依旧没有转身。

    也正是这个举动,使得杨玉环心中对这段感情,抱持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高力士手上慢慢发力,白绫逐渐紧绷。

    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让杨玉环闭上了眼睛,慢慢失去了意识。

    弥留之际,她用着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自语道:“好悔,好恨……”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微臣周钧,救驾来迟!”

第502章 一锤定音

    兵变开始时,周钧带着孙阿应和孔攸,早就伏在附近的丘陵上,静静观看着事态的变化。

    麾下的三百亲兵,则埋伏在不远处的树林中。

    实际上,早在安史之乱开始前,周钧和孔攸就开始布置之后的计划。

    花琼楼的情报,灞川营产的变卖,大碛商路的反复,军镇与士族的矛盾,公主府与宫中的交往……等等,统统成了伏手,为的只是一件事——马嵬坡兵变。

    起初,周钧还担心马嵬坡之乱,恐怕会出现变数。

    但是,借助解琴提供的无数情报,还有孔攸反复进行的推算,这一次兵变,与史书相比,除了个别细节有些差异,整体的大方向却是不会改变。

    既然确定了事情的走向,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应对这次兵变。

    第一,杨氏一族把持朝政,向来与周钧为敌,又深得李隆基的信任,于情于理都应该被剿灭。

    第二,陈玄礼的兵变,倘若中间出了纰漏,就会转变为大乱,甚至李隆基被乱兵所杀,也会成为可能。

    孔攸就此分析,太子李亨最佳的上位策略,是趁着兵变之时,鼓噪士卒叛乱,再杀掉皇帝。这样一来,可以将皇帝身死的罪名,统统推至陈玄礼的身上,而太子就可以趁势掌权。

    所以,马嵬坡之变中,要确保李隆基不能死。

    第三,太子下辖两千禁军,必定与陈玄礼商议过兵变之事。由于身份特殊,不便出手,太子必定是作壁上观。那么,如何揭露太子和陈玄礼的密谋,再使得李隆基疏远太子,就是这次行动的一大难题。

    因此,周钧和孔攸总结下来,马嵬坡之变,想要获利最多,必须要做到以下三点:一、诛灭杨氏一族,二、李隆基不能死,三、必须揭露太子的密谋。

    既然定下了计划,那么接下来,就是实施了。

    陈玄礼率军屠杀杨氏一族时,孙阿应向周钧来报:“太子下辖的两千禁军,刚刚拔营,正在向这里靠近。”

    孔攸闻言说道:“太子也在关注这里的态势,随时打算发动。所以,主家等会行动起来,一定要快,万万不可给敌人喘息之机。”

    周钧点头。

    陈玄礼领兵围住天子驻地时,孙阿应问道:“能出手了吗?”

    孔攸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高力士劝说无果,李隆基亲自出营,劝说陈玄礼退兵,依旧是失败。

    万般无奈之下,李隆基只能同意处死贵妃。

    孙阿应眼见李隆基回营,再次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孔攸摇头道:“还差一点火候。”

    迟迟不见贵妃的尸体,营外的士卒们,在一些别有用心者的鼓噪下,逐渐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有士卒大声喊道:“陛下独宠贵妃,为了她连江山都丢了,又何尝在乎过吾等的死活。”

    有士卒又喊道:“大好的山河皆落于叛军之手,陛下连一女子都不肯杀……要我说,不如退位算了!”

    听见鼓噪之声越来越大,陈玄礼此时也察觉出不对来。

    他抽出剑,一剑砍断了营门的立木,怒目大吼道:“尔等皆是大唐之卒,怎敢说出这种无父无君之言!再有犯者,如同此木!”

    见陈玄礼发怒,士卒慎言,杂声渐小。

    孔攸此时对周钧点头说道:“主家,是时候了。”

    周钧点头,从坡上站起身,又向身旁的孙阿应打了个手势。

    孙阿应将手指放在口旁,打了个唿哨。

    不久之后,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之声。

    周钧麾下的骑军,尽数来到坡下。

    周钧、孙阿应和孔攸纷纷上马,接着向营地全速冲去。

    “微臣周钧,救驾来迟!”

    骑在马上的周钧,先是一声大吼,接着张弓搭箭,一箭射死了一名禁军士卒。

    麾下的三百亲兵,也纷纷发矢。

    一时之间,围在营地周围的禁军士卒,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周钧眼见禁军大乱,再次喊道:“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可饶尔等不死!”

    陈玄礼麾下的禁军,平日里少见战阵,对上边军出身的周钧亲兵,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仅仅只是半刻钟的功夫,禁军全部跪伏在地,求饶连连。

    控制了兵变之后,周钧孤身一人,走入营门,跪在中帐外,再一次喊道:“微臣周钧,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中帐大门先是开了一条缝,有一内侍探出了脑袋。

    当他看见周钧的脸孔,止不住喜悦,朝身后大喊道:“真的是周驸马!周驸马来救驾了!”

    不多时,中门大开,李隆基从房中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慢慢扶起周钧,满脸泪水的哽咽道:“朕几乎遭了毒手,幸得吾儿来了!”

    周钧向李隆基躬身道:“臣听闻潼关失守,担忧陛下,亦担忧家人,故而将大军留在凉州,斗胆只带了三百亲兵,前来面圣……不曾想,这里居然出了此等祸事。”

    李隆基紧紧握住周钧的手臂,激动到语不成调:“禄山害朕,哥舒翰也欲害朕,就连陪伴朕四十年的陈玄礼,也对朕刀枪相向……朕虽是天子,却举目无亲!唯有朕的女婿周二郎,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高力士此时也走了出来。

    李隆基看见高力士,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丢下周钧,飞快的跑进内厢。

    杨玉环躺在折椅上,眼睛紧闭,脖子上依旧还留着青紫的痕迹,整个人完全昏迷了过去。

    李隆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走到杨玉环的身边,小心试了试后者的鼻息,发现仍有热气,心中这才稍安。

    高力士走到李隆基身后,说道:“陛下,驸马来的及时,老奴及时住了手……贵妃性命无碍,只是受了惊吓,便成了这样。”

    李隆基闻言痛苦道:“寻太医来,照顾好玉环。”

    高力士躬身称是。

    出门之后,李隆基的心中,畏惧和愧疚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

    李隆基走出营门,周钧跟在他的身后,只见陈玄礼还有数百名禁军,此时皆被捆缚在场院之中。

    恼怒不已的李隆基,走到陈玄礼的面前,一脚踹倒了这个陪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老臣,口中怒喝道:“朕有哪一点亏待过你?!”

    陈玄礼挣扎着跪在地上,沉声道:“唐室沦落,山河破碎,此皆杨氏之罪。臣兵谏陛下,只为除掉国贼,臣自认无罪。”

    李隆基闻言,心中怒火更甚,正待下令处死陈玄礼。

    周钧在一旁,装作不解的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兵变之初,太子下辖两千精兵,就驻扎在不远处,为何不见他领兵来救?”

    李隆基一愣,口中喃喃道:“是啊,朕还专门写下一道圣旨,发给太子,让他速速带兵平乱……”

    想到这里,李隆基心中一惊,向左右问道:“向太子传旨的人呢?!”

    向太子传旨的侍从,连忙出列,又向李隆基说道,圣旨早就交到了太子的手中,太子也说会尽快出兵。

    太子既然领了旨,但却至今尚未赶到,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太子故意不肯发兵救驾。

    有着无数宫斗经验的李隆基,此时看向陈玄礼,心中已经猜中了大概。

    但李隆基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敢相信,平日里忠厚温顺的太子,居然敢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于是,李隆基再次下旨,令太子孤身一人,立即来大帐接受问询。

    就在这时,孔攸来到周钧的附近,又悄悄对后者微微点头。

    周钧心领神会,对李隆基说道:“陛下,臣的部下,抓到了几名可疑之人。”

    李隆基:“可疑之人?”

    周钧打了个手势,有亲兵将几个五花大绑的禁军士卒,带到了李隆基的面前。

    经过内侍的指证,这些假扮成禁军士卒的人,居然都来自东宫。

    李隆基此时又惊又怒。

    即便这群东宫的人,宁死不肯说出细节,他也能猜到太子与陈玄礼勾结,主导了这一次兵变。

    陈玄礼从看见东宫之人被抓开始,就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控制,再这样下去,太子恐怕也会被牵连进来。

    他跪伏在地,又将额头抵在地面,对李隆基哀声道:“兵谏一事,是老臣一意孤行,与太子绝无干系,还请陛下明鉴。”

    李隆基向来是多疑之人,陈玄礼不说这话还好,说出口来,反而使得前者笃定了猜测。

    众人在场院之中等待了许久,向太子传旨的内侍,终于是赶了回来。

    内侍向李隆基来报,太子说稍后便会孤身来大营,向陛下请罪。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没有等来太子孤身前来,却等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太子率领两千禁军,离开了驻地,不见了踪影。

    听见这个消息,李隆基当场气到险些昏厥,回过神之后,他连下了数道命令:

    一、处死陈玄礼和那些参与兵变的禁军士卒。

    二、下旨将李亨废为庶人,抓捕一干乱党归案。

    三、周钧护驾有功,封为辅国大将军,正二品,赐同爵。

第503章 改道北巡

    太子李亨带着两千禁军离开,陈玄礼麾下的士卒又大多叛乱,李隆基还有宫中一众皇子公主,连带着一群内侍和宫婢,再也没了军队护卫。

    周钧和麾下的三百亲卫,便成了皇帝西逃的唯一依靠。

    收拾好营地中的一切,众人在周钧的指挥下,离开了马嵬坡这个伤心地,向西继续行去。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李隆基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扶风郡。

    自从在马嵬坡中被白绫勒到晕厥,杨玉环便高烧不退,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即便是太医开了药,中间也一直不见得好。

    李隆基为了让杨玉环好好休养,下令在扶风郡中暂留。

    入夜,从长安城中逃出来的皇子公主们,终于在扶风郡中吃到了一顿饱饭。

    周钧则入了偏厅,与李隆基商谈,接下来应当如何处置。

    经历了马嵬坡之变,又遭了数日的奔波,李隆基疲态尽显,精气神大不如从前。

    他看着周钧,叹道:“朕识人不善,错把奸佞视作忠臣,到头来,倘若不是周二郎来救,怕是就要死在了半途之中。”

    周钧拱手道:“陛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李隆基突然想起周钧的妻儿,如今还是生死不知,便问道:“朕出城之时,吩咐内侍去接囡娘和逍儿,只是被婉拒了,也不知她们母子二人,如今怎样了?”

    周钧:“臣经过长安时,安排她们北上凉州了。”

    李隆基皱眉道:“西凉乃是苦寒之地,逍儿年弱,也不知能否适应。”

    周钧:“当下战祸四起,西凉有朔方军、安西军和北庭军拱卫,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臣接下来打算去朔方作战,将她们留在凉州,平日里也好照看。”

    李隆基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向周钧问道:“朕久居深宫,前线战事当真如此……不利吗?”

    周钧闻言,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早就开骂了。

    何止是不利,简直就是糟糕透顶。

    西部战线,长安、洛阳两座都城,都落入叛军之手;南部战线,作为江南门户的南阳城,当下被数万叛军围困,城中缺粮,连老鼠都被吃空,很快就要开始吃人了;至于北部战线,郭子仪和仆固怀恩的军队,原本已经围住了九门,但由于粮道被史思明偷袭,只能中止围城,放弃了战果。

    心中这般想,但周钧口中却不能这么说,如果真把李隆基吓到,后者怕是要立即开溜了。

    周钧:“陛下,当下唐军相较于贼军,武备相仿,兵力相近,但唯有一事不如。”

    李隆基:“何事?”

    周钧:“士气。”

    李隆基:“士气如何了?”

    周钧:“陛下请想,贼军刚刚攻下长安、洛阳两座都城,士气正高;唐军听闻都城失守,陛下生死不知,岂不是士气低落?”

    李隆基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周钧:“陛下于大唐而言,无异乎中流砥柱,众将士只要能看到陛下,自然就会奋勇杀敌。”

    李隆基向周钧问道:“那依你之见,当下应当如何是好?”

    周钧:“东西二都已失,再留关中,也是无用,陛下不如北巡去往灵武。那里有安西军、北庭军和朔方军,这三只军队,乃是大唐最精锐的兵力。陛下倘若能够现身,将士必被鼓舞,平叛一战才会有胜算。”

    李隆基听了这话,有些犹豫。

    他本来是想去蜀中避难,那里地势险要,而且远离战祸。

    周钧见状,又劝道:“大唐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陛下身为圣主,如果再不站出来,天下怕是要落入叛军之手。”

    李隆基有些意动,但还在犹豫。

    就在这时,高力士快步来到门外,急声说道:“陛下,贵妃娘娘醒了。”

    李隆基闻言,猛地站起身来,连忙向后厢赶去。

    此时的杨玉环躺在床上,人已经醒转过来,但面颊和额头发红,仍有微烧。

    李隆基带着高力士,入了后厢卧房的大门。

    女官和宫婢们,看见陛下来了,纷纷请安让行。

    李隆基坐在杨玉环的身边,看见后者脖子上的勒痕,依旧是隐约可见,痛心的同时,也是愧疚。

    “玉环,玉环,朕来看你了。”

    伴随着李隆基的轻唤声,杨玉环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原本有些涣散,当看见李隆基身后的高力士时,刹那间睁圆了双眼,口中凄厉喊道:“别过来!”

    高力士先是一愣,接着连忙跪在地上,头如捣蒜:“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一眼,口中沉声道:“退下。”

    待高力士退出房间,杨玉环看向房顶,双眼失了焦距,喃喃说道:“玉环梦见自己,去了一趟阴曹地府。”

    李隆基柔声道:“爱妃你还活着,莫要胡思乱想。”

    杨玉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当臣妾被白绫勒住,魂魄慢慢出了躯壳,又被阴使勾入了地府。有那判官瞧了生死簿,告诉我阳寿已尽,无需再留恋人世间的种种。”

    李隆基听的心如绞痛,伸出五指,想要握住贵妃的手。

    杨玉环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臂,躲开了李隆基,口中又说道:“臣妾正待被打入地宫,突闻阴府上空传来一声大喝,有人说来救驾,臣妾的魂魄这才飘荡回到身体里面。”

    李隆基本来就相信鬼神之说,听到这里,不由叹道:“来救驾的人,是周二郎,是他救了朕和爱妃。”

    杨玉环听见后,开口询问细节。

    李隆基于是又将当时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杨玉环:“如此说来,是周二郎将我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李隆基点头称是。

    杨玉环垂下头,思虑片刻后问道:“也不知囡娘和逍儿,如今身在何处?”

    李隆基:“她们母子去了凉州,那里有安西军、北庭军和朔方军拱卫,应是无虞。”

    说到这里,李隆基向杨玉环说道:“周二郎向朕提议,改道北巡。”

    杨玉环:“北巡?原先定下的不是蜀中吗?”

    李隆基:“贼军占了长安,士气大振,倘若朕不出现,大唐危矣;再说了,朕的三千禁军叛离,眼下只能靠着周二郎的亲兵,护卫御驾。如果周二郎此时要去朔方与叛军作战,朕的身边就连一只可用之兵都没有了,又如何能够平安抵达蜀中?”

    陪伴在皇帝身边多年的杨玉环,自然知晓李隆基的秉性。

    这一番话,前段不过是个借口,后段才是皇帝真正的想法。

    想到这里,杨玉环想起杨氏一族,被陈玄礼屠杀到只留自己一人,心中悲戚的同时,也在顾虑。

    倘若真的去了蜀中,没有杨家人作为依靠,单单只凭自己一人,如何管理那里的杨家支族,又控制人心?

    思来想去,杨玉环向李隆基劝道:“陛下乃是天子,自然要顾念国家,臣妾支持北巡。”

    听见这话,李隆基不再犹豫,最终拍板定了下来,改道北上。

    此时的周钧,身处在栒房之中,正在与孔攸商议计划。

    周钧:“倘若劝诫无用,陛下执意去往蜀中,我就打算开始备用方案……”

    孔攸:“陛下在一天之内,遭遇两次背叛,而且两次背叛的主谋,都是他的亲近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周二郎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的。”

    周钧:“如果陛下能这般想,那是最好。只要将圣驾迎至灵武,再以此功获得朔方军的军权。那么,与叛军的这一场仗,就会好打许多。”

    说完这话,周钧和孔攸的脸上,都不见轻松,二人均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周钧愁苦,是因为新的历史,与史书中相比,已经越来越脱离控制了。

    就拿叛军兵力来说。

    在史书中,安禄山起兵时,麾下只有十五万的军队,在攻下长安之后,虽然经历了一系列的募兵、调度和俘虏,兵力峰值也不过才达到二十七万左右。

    但在这段新的历史之中,由于回纥常年内乱,河北趁机吞没漠北部族,多得数万士卒;毕思琛顶替封常清,去往洛阳募集新兵六万,结果在虎牢关大败,使得安禄山平白又获得三万青壮俘虏;哥舒翰在史书中,本来与杨国忠有一段时间的蜜月期,但在新历史中,因为周钧一事,二人又势同水火,结果将潼关二十万大军悉数带出,又平白无故给叛军提供了大部俘虏。

    这样算下来,新历史之中的叛军,在攻下长安之后,兵力峰值已经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四十万。

    这个数字,要比史书中的叛军,多出了十来万,甚至与大唐往日里的常备军数量基本持平。

    历史变化到这个地步,周钧不仅始料未及,同时也是头疼不已。

    就在抓头的时候,周钧发现孔攸一脸的凝重,不由问道:“伯泓,你在想些什么?”

    孔攸拱手说道:“主家,攸正在忧虑一事。”

    周钧:“何事?”

    孔攸:“我忧虑之事,乃是太子。”

    周钧一愣:“李亨如何了?他已经被陛下贬为庶人。”

    孔攸:“陛下虽然写下废黜太子的圣旨,但眼下洛阳、长安尽入敌手,四面叛军聚集,大多官驿都已经废弃,圣旨写下之后,根本无法到达全国州县。”

    周钧听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朝廷的圣旨传达下去,是要靠着各地州县官驿的。

    一旦官驿瘫痪,那么圣旨无法达到下级,效力将会大打折扣,更何况现在东西二都,连朝廷都已经没了,政令不通的情况,将会更为严重。

    周钧:“李亨手中只有两千禁军,眼下又是兵荒马乱,又能去往何处?陛下北巡,安西北庭朔方三军整编,接下来怕是要和史思明有一场大战。”

    孔攸听到这里,点头道:“主家所言极是,比起太子,眼下河北才是破局的关键。”

    说到这里,二人不再去谈论李亨,转而去商讨如何应对河北的史思明。

第504章 时也,命也

    马嵬坡之变后,李亨带着两千禁军,如同丧家之犬,一路向南逃窜。

    为何是向南?

    东边是长安,那里已被叛军占领;北边是河西,那里是周钧麾下的驻地;西边是蜀中,李隆基要去那里养老,李亨更不敢去。

    看来看去,只有先向南方逃窜,走一步算一步。

    这一日,李亨命令军队,一路急行军,终于抵达山南东道的石泉地界。

    确定没有追兵之后,李亨下令大军,在石泉附近扎营休整,自己则在帐中愁眉不展。

    广平王李俶(后为代宗李豫)、建宁王李倓,在内侍李静忠的领路下,一起请求面见李亨。

    李亨同意之后,李俶和李倓一起入了营帐,向前者请安。

    李亨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还未开口,却是一阵长叹短嘘。

    李俶看了一眼李静忠,后者微微摇头,脸上也是无奈。

    李亨此时问道:“马嵬坡那时,倘若我负荆请罪,会不会要比如今好一些?”

    李俶闻言,连忙劝道:“父亲,万万不可!”

    李亨:“为何不可?”

    李俶:“陛下的脾性,在座各位都是清楚。当年武惠妃只是说了些子虚乌有的罪名,陛下就将太子和两位亲王贬为庶人。之后,为了杜绝后患,陛下甚至下了死手,将三人一起处死……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对待子女,实在是令人胆寒。”

    李亨先是沉默,之后又叹道:“马嵬坡一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

    李俶又劝道:“父亲难道不想想,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在长安之中,每日都是如履薄冰。三番五次,险些惨遭他人陷害。马嵬坡之变,非父亲之过,不过是顺应局势罢了。”

    李亨听见这话,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口中说道:“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任谁也没想到,那安西节度使周钧,居然会率领三百亲兵,千里迢迢的跑来马嵬坡。”

    一旁的李倓说道:“父亲,当下再想周钧是如何出现,已是无用,不如合计一番,我们接下来该去往何处?”

    李亨点头道:“此言在理,那依你们看,接下来应当如何?”

    李俶:“父亲带兵不告而别,陛下恼怒,必定发了圣旨,要捉拿吾等。周钧忠于陛下,故而河西、陇右还有朔方,自然是不能去了。”

    李亨:“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吗?”

    李俶思虑片刻,提议道:“父亲,不如去江南吧?”

    李亨一愣:“江南?”

    李俶:“叛军如今盘踞在关中、河北、河南、河东一带,从舆图上来看,已经将大唐割裂为南北两片。长安、洛阳失守,朝廷已经名存实亡,各地的官驿大多荒废,政令无法相通。而江南的两道门户,雍丘和南阳,都被叛军重重围困,江南其实与孤岛无异,已经无法与北方保持联系了。”

    李亨听到这里,有些懂了:“你是说,去江南借势?”

    李俶:“不仅仅只是借势,依我来看,父亲应当更进一步,直接在江南称帝!”

    李亨睁圆眼睛,身体一颤:“你说什么?!”

    李俶:“父亲莫要惊慌,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一,陛下假称御驾亲征,其实丢下朝中文武和城中百姓,独自逃亡蜀中,此乃悖德之举,失尽天下人心。江南州县一旦得知此事,轻者心生疏远,重者萌生离异。父亲身为太子,又乃大唐承脉,去江南称帝,可以收取人心,另立天地。”

    “第二,陛下逃入蜀中,那里道路艰险,消息闭塞,无论是想传出政令,还是想要获得消息,都艰难无比。这正好给了父亲喘息之机,可以尽快收整势力。”

    “第三,江南乃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那里河道众多,又有坚城无数。倘若父亲去了那里,虽然兵力不足,但依仗地利,足以抗击叛军铁蹄。”

    李亨听了心中稍安,不由问道:“还有吗?”

    一旁的李倓说道:“父亲,倘若我没记错,您的老师,可是四明狂客贺监(贺知章)?”

    李亨:“不错。”

    李倓:“贺监乃是越州(今浙江绍兴)人,在会稽、苏州、曲阿皆有塾社,江南官场中的不少官员,都出自他的门下。就连岭南五府经略使符湛,都是贺监的外门弟子。父亲作为太子,乃是贺监门下的首徒,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拉拢官员,收作己用。”

    李亨闻言,不禁连连点头。

    李俶听到这里,补充了一句:“父亲,一旦您在江南称帝,又以人情、同窗、大义收服人心,就算陛下在蜀中知晓了此事,又发来了圣旨。那个时候,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官员在新朝之中都有了实权,彼此的利益都捆绑在了一起,又有何人会顾念旧朝,甘愿放弃现有的一切呢?”

    李亨听了,长舒一口气,心中终于不再慌张。

    李静忠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终于开口道:“老奴斗胆也说一句话,上位一事,宜早不宜迟。眼下叛军正在攻打雍丘和南阳,殿下倘若能够现身江南,再振臂高呼,江南州县必定响应。如果再能打下几场胜仗,那么民心就会皆归殿下了。”

    李亨用力的点了点头,思虑后说道:“我已经做了决定,今日在石泉休整一日,明日开拔,尽快去往武关,再南下去往南阳。”

    李俶建议道:“南阳当下被叛军围困,局势复杂,父亲不如将目的地改为襄阳?那里距离南阳不远,而且城池坚固,兵士充足。”

    李亨:“好。”

    就在李亨率领两千禁军,南下襄阳之时,南阳的战局越来越不乐观。

    南阳城的守将乃是南阳太守鲁炅,此人身材高大,略通经史,以门荫入仕,对大唐忠心耿耿。

    潼关失守之后,南阳城中只有数千守军,安禄山下令手下大将武令珣,率领精兵数万前来攻城。

    叛军连攻了数个月,南阳依旧坚若磐石。

    安禄山恼怒,撤了武令珣的主帅之职,又让大将田承嗣替之。

    田承嗣,河北卢龙人,为人彪悍,骁勇善战,治军严整,是安禄山手下最能打的大将之一。

    在史书之中,正是由他先后击败了封常清和高仙芝,打通了叛军通往洛阳的道路。

    而此时,南阳城被围困多月,粮食耗尽,米价涨了一万倍,卖到了五万钱一斗,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城中军民粮食吃完,就开始捕食大鼠,一只老鼠后来也涨价到了四百文。

    老鼠吃完了,救兵仍旧迟迟不至,鲁炅实在无法,只能下令食人。

    按理说,南阳作为江南的门户,战略地位可谓至关重要,为何迟迟迎不来救兵?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唐州县官员的各自为首。

    长安陷落,皇帝出逃,朝廷政令中断。

    这几件事加在一起,驻守各地的州县官员,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有的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叛军,心生畏惧,不敢抵抗,甚至已经有了投降之念,自然不会派出救兵;还有的人,担心派出援军或是支援粮草之后,会加重本地防务的压力,万一自己辖下的城池失守,不仅全城百姓要遭殃,事后朝廷追究起责任来,有理也没地方可说。

    于是,江南各地州县,就出现了『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奇景,这也给叛军带来了可趁之机。

    在得知南阳城中无粮,守军已经开始食人之后,田承嗣一边用粮食作为攻心战术,一边又派大军轮番攻城。

    有几次叛军险些攻下城墙,还是鲁炅事先士卒,这才勉强支撑下来。

    就在南阳城的危急关头,李亨率领禁军,进入邓州地界,先是斩杀了两个有意投降燕军的太守,接着又收编了不少军队,最后下令筹措粮草、募集义勇,趁着夜色驰援南阳。

    南阳太守鲁炅听闻太子领兵进入邓州时,起初还以为手下扯谎。

    当他看到粮草和援兵入城之后,才终于相信,太子来了。

    得知太子李亨抵达邓州,又有了粮食和援兵,南阳城中一片欢腾,军民士气大振。

    胆大的鲁炅也趁着这个机会,组织了一次偷袭。

    田承嗣万万没有料到,城中守军死伤惨重,兵力捉紧,严重缺粮,在这样的情况下,鲁炅居然还敢趁夜偷袭燕军。

    猝不及防之下,燕军大乱阵脚,败退三十里,又丢了辎重粮草无数。

    南阳大捷,使得江南西线战场的压力,大大减轻。

    更重要的是,李亨也通过这一次大捷,获得了鲁炅这一员大将,还收得了江南西道的人心,一时之间势头渐长。

    趁着这个机会,身在襄阳的李亨,在一众文武的劝说下,先是假模假样的谦让数次,最后『情不得以』,举行了一场简单的登基仪式,改年号为至德,并且将当年改为至德元载,奉李隆基为太上皇,正式称帝。

第505章 整理局势

    李亨在襄阳称帝时,周钧也护着御驾抵达了朔方。

    杨玉环和一众皇子公主,在军卒的护卫下,向西去了凉州;而李隆基则在周钧的陪同下,向东去了灵武。

    陛下来了朔方。

    这消息一经传出,河西、朔方都是一片欢腾。

    河西军、朔方军、安西军、北庭军四只军队的军使,快马赶至灵武,一起拜见皇帝。

    灵武府所,偌大的正殿之中,聚齐了大唐四大军镇的将领。

    众人看向御座上的李隆基,一起稽首跪拜,口中又高呼万岁。

    李隆基看着大殿中的这些将领,个个都是英武不凡,原本在逃难时被浇灭的雄心壮志,逐渐也找回了一些。

    他站起身,先是令众将平身,接着说道:“贼军一时之幸,暂得东西二都,朕深知局势不可挽回,忍辱负重,来了灵武。有了在座诸位的帮助,光复唐室、驱除贼军,指日可待!”

    听见这话,站在李隆基身旁的周钧,心中不禁腹诽,明明是丢下朝中文武和城中百姓,去往蜀中逃难,结果不得已来了灵武,却说成了忍辱负重。

    周钧心中这般想,但是殿中将领,山呼万岁,不绝于耳。

    李隆基见士气可用,满心宽慰,笑着说道:“众爱卿的报国之意,朕看在眼里,感念在心。今后奋勇杀敌,建功立业,皆为大唐的栋梁!”

    待众人应下,李隆基笑着指向身旁的周钧说道:“周二郎是朕的女婿,虽为皇亲,但立下的功勋,大家有目共睹。早些年,他讨过突厥,之后又筹建大碛商路,接下来击吐蕃、败大食,纵横沙场多年,从未有过败绩,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帅才。朕之前封了他辅国大将军,今日再授他天下兵马元帅一职,统管天下兵马,讨击贼军。”

    这次朝会之前,诸军将领早就听闻了风声,所以对周钧领天下兵马元帅一职,倒也没有什么过度的惊讶。

    不过,众人心中,不约而同都有着感慨。

    周钧,当下不过二十九岁。

    一个奴牙出身、年岁还不足三十的小郎,居然能成为大唐的天下兵马元帅,这种事情就算戏文都不敢这般写,偏偏倒是真实的发生了。

    周钧向前迈出脚步,返身朝李隆基跪下,口中谢恩。

    李隆基笑着为其授印,又让内侍当众念了圣旨。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隆基先是勉励了一番,接着借身体疲乏的说辞,离开了大殿。

    殿中众将跪送皇帝离开。

    周钧站起身,看向众人。

    将领们本以为这位新上任的大帅,要说些训教一类的言语,不料周钧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将舆图摆上来。”

    待下人将舆图放置在大殿的中央,周钧招呼众将聚过来,又就当下的战局进行商讨。

    起初,众将对周钧这种不搞官僚、只谈实务的作风,有些不适应。

    但是,过了一会儿,慢慢也就习惯了。

    代表安西军和北庭军出席的将领,乃是李光弼和段秀实。

    李光弼先向周钧说道:“大帅,安西北庭二军已经整编完成,随时可以出发。”

    周钧看向李光弼,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李光弼见状,心领神会,补充道:“末将驻守营地时,见关中大批流民为了躲避战乱,涌入河西一带,造成当地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恐怕会影响到粮草筹措和当地治安。”

    听见这话,代表河西军的节度副使裴冕,当即表示赞同:“河西一带,本就粮草不丰,如今大批流民涌入,粮价被一再推高,绢帛一再贬值,已经对河西军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周钧听到这里,沉吟道:“灵武靠近前线,陛下不会久住,接下来怕是要移驾凉州。那里流民众多,恐有碍观瞻,”

    众人听了,不禁点头。

    李隆基在灵武露完脸,终究还是要去后方的凉州过日子。

    那里流民众多,陛下看了会心生不满,说不定还要迁怒他人。

    周钧下令道:“段秀实。”

    段秀实出列:“末将在。”

    周钧:“你率领一军,疏导流民向西迁移。”

    段秀实先是应下,接着又问道:“倘若有人从中阻挠呢?”

    周钧:“陛下移驾凉州,处理流民便成了头等大事,我会请来圣旨,但凡有人敢从中阻挠,严惩不贷。”

    听见这段对话,大殿中的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向西迁移流民,怎么会有人从中阻挠?

    只有周钧、段秀实和李光弼三人清楚,借着李隆基的名头,处理流民是假,夺回敦煌的控制权,重新把握住大碛商路,才是最终目的。

    说完了流民的事情,周钧又向河西节度副使裴冕,问起了武备和兵力。

    裴冕叹气道:“河西军尚有八万士卒,但大多都是新兵,操训不足,难成战力。”

    周钧问道:“河西军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冕起初犹豫,最后咬牙说道:“潼关一战,河西军中的主力,几乎被抽调一空,从前的那些精锐,如今大多已经成了贼军的俘虏。”

    众将闻言,皆是沉默。

    裴冕苦笑道:“我听闻,河西军尚且还算是好的,更惨的是陇右军。他们靠近长安,被抽调的士卒更多。而且那里地广人稀,募兵不易,所以当下兵员严重不足。”

    周钧清楚,裴冕说这些话,虽然存了一些畏战的念头,但总体来说,的确算是实话。

    河西、陇右二军,经历了南诏之战和潼关之战,精锐大多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确已经很难形成战力。

    于是,周钧看向唯一还未发言的朔方军代表,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曾经从郭子仪口中,无数次听过周钧的大名,但正式见面,这却是第一次。

    在郭子仪的口中,周钧有勇有谋,忠肝义胆,而且将炒茶法相赠,对朔方军有大恩。

    未见面时,身为铁勒人的仆固怀恩,心中一直以为周钧身高八尺,英武神勇,壮若铁塔。

    可真正的周钧,年纪轻轻、样貌俊俏、温文尔雅,根本不像是武官,更像是文官。

    心中有些失望的仆固怀恩,面上不敢有半分怠慢,向周钧拱手说道:“大帅,朔方军先前收复常山、藁城、九门等等州县,前军曾经一度推至赵郡。”

    周钧闻言,心中一喜,不愧是郭子仪,居然能啃下藁城、九门这些硬骨头,将战线推入河北的腹地赵郡。

    仆固怀恩接下来的话,浇灭了周钧的喜悦:“大帅,朔方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一个月前,郭都护就着手撤兵回常山了。”

    周钧一愣:“撤兵?为何?”

    仆固怀恩随后解释了缘由,归结起来,其实就二字——粮草。

    朔方六万大军,与史思明部作战多月,所耗粮草甚巨。

    安禄山当初在叛变前,花了数年的时间广积粮,史思明自然是不愁粮草。

    但朔方军不同,军中粮草一半是自给自足,一半是要靠关中补给。

    然而,自然灾害再加上关中大乱,南方供给不上,朔方军本就缺粮;再加上屯田歉收,唯一可用作赚取军饷的营产炒茶,又因为战祸不得不关门。

    所以,眼下的朔方军,已经处于粮草见底的处境,再不退兵,恐怕就会引来大败。

    郭子仪也是无奈,只能下令退兵。

    周钧听完仆固怀恩的话,又向裴冕问道:“河西粮草还有多少?”

    裴冕摇头道:“流民涌入,抬高粮价,再加上还要向安西北庭二军供粮,河西之中的存粮也不多了。”

    周钧叹了口气,迎战河北叛军,军队倒是都到齐了,但粮食却见底了。

    仆固怀恩又说道:“大帅,除了粮草,末将还有一事。”

    周钧:“何事?”

    仆固怀恩:“贼军大将史思明,有勇有谋,工于心计,实乃心腹大患,大帅不得不防。”

    听见史思明这个名字,周钧开口询问细节。

    随着仆固怀恩的叙述,周钧越听越是心惊。

    面对来势汹汹的朔方军,史思明自知兵力不敌,并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坚壁清野,一边和朔方军打拉锯战,一边找准机会搞偷袭。

    从常山到九门,粮道狭窄难行,而且两旁都是山岩,非常适合于埋伏。

    于是,史思明干脆在正面战场上边打边退,反而将重点放在了偷袭粮道之上。

    对上朔方军的运粮队,史思明以轻骑扰之,而且毫不恋战,以火油、火箭焚尽之后,就立即撤退,不给朔方军任何反击的机会。

    这样一来,朔方军的粮草压力陡增,甚至有一段时间断粮,不得不宰马分食。

    不仅如此,史思明在西边与朔方军作战,在东边又与颜真卿率领的河北义军作战。

    两线作战的史思明,不仅没有失利,反而连连取胜。

    郭子仪从赵郡撤兵之际,史思明埋伏追击了一次,发现占不到便宜,就将注意力转到了北方的颜真卿身上。

    利用轻骑奇袭,史思明先后攻下了信都、景城、清河、博平、乐安以及坚守了整整一年的平原、饶阳等郡。

    景城太守李暐战死;饶阳太守李系投火自杀;饶阳裨将张兴被俘之后宁死不屈,最后被绑在木板上活活锯死。

    就连颜真卿,见大势已去,也不得不丢下平原郡,向南逃跑。

    至此,河北二十三郡,又重新落入叛军之手。

    周钧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清楚史思明难缠,但是却没想到,难缠到了如此地步。

    而且,眼下虽然聚齐了安西、北庭、河西、朔方四军,但缺粮一事,却成了掣肘进军河北的最大麻烦。

第506章 转变的前奏

    因为粮草短缺,大军无法行进。周钧只能先放下进攻河北的念头,转而思虑如何处理军中度支的问题。

    孔攸如今入了周钧幕府,领了大将军府司马一职。

    针对军队粮草不足,未来可能会出现粮荒一事,孔攸给了几个建议。

    第一,整编河西军和朔方军,奉行精兵路线,减少辅兵的比例,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第二,令段秀实尽快疏导流民去往敦煌,一来是为了打通安西的迁移路线,减轻河西的粮食压力,二来是将大碛商路的税贡引至灵武,用来填补粮饷。

    第三,孔攸找到了一位名为第五琦的官员,将他推荐给了周钧。

    听到第五琦的这个名字,周钧立刻想起了此人在史书中的身份。

    中唐时期的理财能手、大唐平叛的经济能吏、安史之乱后唐室复兴的宰相。

    而且,第五这个复姓,乃是西汉时期的贵族姓氏,非常少见,这也是周钧记住此人的原因之一。

    第五琦,出身的第五家族,曾经是汉朝名门,但如今早已没落。

    他儿时父母双亡,家道衰落,被显门世家所排挤。

    然而,第五琦没有就此沉沦,而是发奋求学,以明经科入仕,但后因不满官员贪腐,当面怒斥主官,被贬职发往了河北。

    这次,第五琦作为使者,来灵武向皇帝述职。

    中途遇见孔攸,后者赏识第五琦的才干,便将其推荐给周钧。

    周钧在府所中会见了第五琦。

    后者先是躬身行礼,口中又称道大帅。

    周钧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听闻你有办法,解决军中缺粮的难题?”

    第五琦:“某有二法。”

    周钧:“哦?你说说看。”

    第五琦:“其一,名为权盐法。”

    伴随着第五琦的讲解,周钧也慢慢懂了。

    所谓权盐法,就是将原本自由交易的盐,全部由私营变为官营。官府雇佣盐户制盐,再以一定价格收购,最后加价卖出,达到国有垄断的效果。

    盐是重要的民生用品,一旦垄断,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的财富。

    但是弊端也很明显,盐业获利颇丰,不少显门士族都拥有盐场和盐矿。

    将贩盐由私营变为国营,势必就要没收天下所有的盐类资源,将会极大损害显门大族的利益。

    第五琦说出这个法子后,也将相应的麻烦,一起说了出来。

    周钧沉吟片刻,和孔攸交换了眼神,说道:“这是个好法子,至于私盐主那里,你无需担心,只管草拟出法令,再呈给我看便是。”

    第五琦拱手称是,继续说道:“想要增加朝廷的收入,解决军队的粮饷问题,还有第二个法子,就是江南的税贡。”

    “江南乃是富庶之地,每年上缴朝廷税贡无数,倘若能将其运至北方,粮饷一事就有着落了。”

    周钧说道:“雍丘和南阳都是交战之地,洛阳更已经落入敌手,漕运中断,江南即便收上税贡,又如何能够调入北方?”

    第五琦:“大帅,漕运虽然中断,但是山南西道的蜀道依然可行,只是路途艰险,用时会更久一些。”

    周钧:“如此说来,江南税贡乃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第五琦点头称是。

    周钧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对第五琦说道:“你说的这两个建议,都是好主意,尤其是权盐法,现在就需要立即推行。”

    第五琦应了下来。

    周钧:“你如今任职何处?”

    第五琦:“安平屯监丞。”

    周钧心中先是暗道,从八品下的小官,接着说道:“你进言有功,我调你入府中,攉监察御史(正八品上),再授江南租庸使,监理江南税贡入朝一事。”

    官职连升三级,又得了实权,第五琦心中感激周钧慧眼,连忙跪下说道:“谢大帅赏识!”

    周钧:“且尽心做事。”

    第五琦称是,再谢后离开府所。

    孔攸待第五琦离开,对周钧说道:“与河北作战,不仅可以动用四镇边军,主家还有一只援军,随时可以调用。”

    周钧:“还有一只援军?”

    孔攸:“主家早先于回纥部大汗突利施有恩,倘若写信求援,回纥部必定响应。”

    周钧一拍脑袋,怎么把回纥人给忘了。

    于是,周钧点头道:“我这就给突利施写信。”

    孔攸:“不仅是回纥人,碎叶城的突骑施人,定居喀尔湖的乌孙人、东迁灵州的吐谷浑人……等等,皆是可以请援的对象。”

    听到这里,周钧想起一事,不由问道:“对了,大食那里如何了?”

    孔攸:“根据疏勒镇寄来的情报,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已经平定了大食的叛乱,如今回师呼罗珊,打算对怛罗斯再次用兵。”

    周钧摇头道:“阿布将怛罗斯之败视为毕生的耻辱,已经到了不将其拿下誓不罢休的地步。”

    孔攸:“李嗣业率领一万大军,已经驻扎在怛罗斯东边的白水城,随时整装待发。”

    周钧:“我之前下令,让鸿匠太学准备的火炮呢?”

    孔攸:“造出了六门,已经配备给了李嗣业的前军。万一怛罗斯再启战事,就可以试一试新武器的威力。”

    周钧:“前线第一次使用火炮,让李嗣业找人好好测试武器的性能,再写一份详细的报告。”

    孔攸点头称是。

    周钧看向府所内外,叹气说道:“眼下叛军与唐军的战事正是最激烈的时候,我们却因为粮草一事,无法行动,实在是遗憾。”

    孔攸:“主家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既然将皇帝迎至朔方,从今往后,手中就等于有了一份保障。再有政令想要颁下,就可以借着皇帝的口,来号令天下。如今需要做的,首先便是收整人心,结为一派。”

    周钧:“你的意思是……?”

    孔攸:“王忠嗣在时,北藩将领凝聚一心,所图不过二字——借势。如今主家成了天下兵马元帅,又有天子握在手中,何不以军镇为羽翼,以利诱之,以势度之,终成鲲鹏展翅之相?”

    这一番话,让周钧愣在当场。

    利用朝廷来发号施令,利用利益来捆绑边军,利用威势来凝聚人心,将原本结构简单的军镇边军,逐渐向着经济、军事、政治于一体的复杂集合体而发展。

    孔攸的话,为周钧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也让他看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第507章 以盐代饷

    过了些日子,第五琦编撰而成的《权盐法》正式出炉,孔攸带着一众文官对其进行修订之后,又摆在了周钧的案台上。

    与此同时,周钧以朝廷之名,下达了数道命令。

    一、任命郭子仪为兵部尚书,令其率领精锐赶回灵武;任命仆固怀恩为北都留守(太原),率军守住太原;任命颜真卿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河北招讨使,负责河北义军的联络事宜。

    二、任命经济贤才第五琦为监察御史、江淮租庸使,前往江南催缴税贡,再由山南西道运至朔方。

    三、任命段秀实为陇右黜陟使、大碛转运使,负责大碛商路的疏通,还有流民的西迁事宜。

    四、派出使者,携带圣旨去往回纥部,邀请葛勒可汗突利施来灵武商谈援兵一事。

    五、向安西、北庭、河西、灵州等多地的胡民部族,发出告示,但凡有派出军队,帮助朝廷平叛者,皆能获得赏赐。

    做完这一切,周钧在灵武等待,当郭子仪退兵返回灵武之后,他又召集四镇的将领们,召开了一场会议,主题便是筹措粮草和军饷。

    周钧坐在上座,看见郭子仪入了殿门,便从座位上站起身,径直走到后者的面前,与其相视而笑。

    周钧看向郭子仪,发现后者相比从前,黑了一些,也瘦了许多,想必是战事吃紧,殚心竭虑所致。

    与此同时,郭子仪也在看着周钧。

    自从敦煌一别,郭子仪心中深知,周钧并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日自当出人头地。但当他听闻,未满三十的周钧,居然坐上了天下兵马元帅的位置,着实也吓了一跳。

    周钧将郭子仪引入席位,又对前来参会的安西、北庭、河西、朔方的将领们说道:“今日请诸位来,不为它事,就是为了解决军镇粮饷之困。”

    平叛之战打了快一年,叛军越打越富,唐军反而越打越穷,这说出去怕是无人能信。

    众将纷纷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周钧如何处置此事。

    周钧看向朔方节度使、兵部尚书郭子仪,开口说道:“郭尚书,你先说说朔方军的近况吧?”

    郭子仪拱拱手,答道:“朔方军辖兵六万,中间士卒死伤不少,再加上需要守住南北两条战线,只能一再募军,如今已经有了九万之众。士卒多了,自然粮草军饷的消耗也就大了,朔方由于大规模募兵,屯田无人打理,收获锐减,再加上南方的茶坊由于靠近战场,又不得不关闭,所以粮饷成了大问题。”

    周钧听完,点点头,从案台上拿起《权盐法》,对在座的将领们说道:“关于军中缺粮少饷一事,有官员向我进言一策,名为『权盐法』。”

    待周钧解释完法案,众将陷入沉思。

    河西节度副使裴冕出身裴氏大族,不由站出来说道:“大帅,将食盐由私营变成官营,短期来看,的确可以解决军队的粮饷问题。但是,盐场和盐山大多都由州县大户所把持,想要让他们将权力交出来,恐怕极难。”

    周钧冷声说道:“如今大唐处于危亡之际,盐业倘若此时不与官营,难不成要等着叛军压境,再被其夺走不成?”

    裴冕听得周钧此言,又见四周的将领们目光不善,连忙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周钧又说道:“朝廷从前也有铁、马、丝绸等专营品,但是负责官营品的职司,常常会出现监守自盗、中饱私囊的举动。既然权盐法是为了筹措军中粮饷而定,那么我打算让军镇的虞侯、典吏参与其中,与朝廷盐司共同监管盐品的开采、提炼和售卖。”

    四镇将领听了一愣。

    朝廷代表着皇权,军镇不过就是一群丘八。

    按理来说,朝廷专营盐业,从开采再到提炼,军镇只有干看的份。

    朝廷的户部将食盐贩卖为绢帛和粮草之后,军镇才能在兵部的支持下,向朝廷张口要钱,这是大唐向来的做法。

    但周钧眼下,却打算让军镇参与到专营品的监理之中。

    郭子仪此时小心问道:“大帅,军镇与朝廷一同监管盐业,这究竟是怎么个……管法?”

    周钧:“一、当下盐场都控制在州县大族名下,朝廷倘若想要收缴营产,必定会与当地豪强生起冲突。万一有人持械生乱,军镇可以派出士卒配合朝廷,确保收缴过程万无一失。”

    四镇诸将听了点头。

    军队嘛,绣花不行,但是砍人在行。

    朝廷定下权盐法,收缴天下盐业,为军队提供粮饷,必定会遭到盐主的拼死反对,军队在这种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

    周钧:“二、盐场官营之后,为了防止有人作乱或是盗窃,总要留下士卒把守。以往类似铁马等营司,都要另立新军,专人看守,一来花费巨大,二来要训练起来也需要时间。军镇协助朝廷兼管盐业,可以直接派出麾下士卒,这样就省去了建立盐司军的功夫。”

    众将听到这里,也能理解。

    周钧:“三、以往朝廷发放粮草和军饷,皆是先将税贡收入内府,再将其折买成粮食和铜货,最后再发放到士卒手中。一来一去,中间损耗很多,发到士卒手中时,往往无法凑得足饷。但将盐业官营之后,士卒在领取军饷时,可以选择用等价的食盐作为军饷,这样可以将损耗降到最小。”

    众将听到这里,低头沉思之后,彼此对视,纷纷点头。

    周钧见状,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权盐法明日便开始实施。朔方、河西,分别设立朔方盐司和河西盐司,分管两地盐业。朔方军和河西军配合两地盐司,将盐场、盐山全部收缴为官营。如有抗命不从者,依法严惩!”

    安西、北庭、河西、朔方军将领,将权盐法带回军中的时候,四镇表现不一。

    安西、北庭作为周钧的麾下,又在异地作为客军,对于能够筹措粮饷的权盐法,自然是鼎力支持。

    朔方军不仅粮草短缺,军中士卒也已经许久没有领到军饷,大部分将领视权盐法为及时雨,持欢迎态度,但仍有极个别出身朔方显族的将领,由于涉及到自家的利益,表示了反对,但人数太少,也无法掀起什么波浪。

    至于河西军,则最是麻烦。

    河西节度副使裴冕,出身裴氏,代表了河西显族的利益。而河西一带,本来就多是商贾之家,对于权盐法自然心生抵触。

    原因并非仅仅只是私营盐业被收缴,而是在于权盐法的出台,触动到了地方大族的神经。

    今日,朝廷可以以筹措军饷之名,收缴盐业;那么明日,是否会借着相同的名义,去收缴地方上的缫丝业?后日,朝廷又会将手伸向何处?

    长期这样下去,地方大族经营了多年的产业,等于白白给朝廷和军队做了嫁衣。

    结果,在朔方和河西,权盐法的推广,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态势。

    朔方之中,仅仅半个月,但凡盐场、盐山,皆由朝廷派出盐司,与军镇一起管理。

    那些登记在册的采盐户,由户部统一阚册,脱离当地大族的控制,直接转为朝廷直属的盐户。

    军镇派出军队,驻守盐场,又派出军中典吏,与朔方盐司官员,一起监督盐业。

    朔方盐司和军镇守军两方,互相制衡,互相监督。

    每到发放军饷之时,由两方共同组织人手,封盐入袋,又装车运往军营。

    对于用等价食盐来充作军饷,朔方军士卒们无一不是大喜。

    因为士卒们并不蠢,朝廷实施权盐法,盐价水涨船高。月初的盐价或许是一斤二十文,月底就涨到了二十四文。

    以食盐来作为军饷,士卒们可以借着盐价上涨,换取到更多的粮食和绢帛,自然是趋之若鹜。

    相比朔方军士卒的喜气洋洋,河西军中则是愁云密布。

    河西由于地处东西交通要道,多商贾大户和显贵士族,对于权盐法的推行,一直是心生抵触。

    而且李隆基和一众皇亲国戚,居住在凉州之中。当地高姓大户为了结交皇室,赠送了大批的珍贵宝物,讨得陛下的欢心。仗着这一层关系,他们也不将权盐法放在眼里。

    所以,法令推行一个月后,河西军仅仅只是配合朝廷,收缴了一些散落的小型盐场,对于那些大姓把持的产业,却是丝毫未动。

    推行权盐法的官员,不止一次将此事向周钧禀告。

    后者听闻之后,只是笑称,过些日子,自然会见分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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