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唐奴牙郎TXT下载大唐奴牙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奴牙郎全文阅读

作者:夜尽长     大唐奴牙郎txt下载     大唐奴牙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0章 事有巨细

    凉城,丰王府。

    李隆基的第二十六子,李珙,负手徘徊在偏厅之中,一脸焦急。

    停下脚步,向府中幕僚看了一眼,李珙问道:“有消息回来了吗?”

    幕僚一惊,连忙答道:“主家,已经托人上下打点,去狱中问了,倘若有消息,很快就会回来。”

    李珙朝屋外看了一眼,懊悔不已:“平南侯被抓,庆衍侯被抓,就连长久孤居的顺义伯,也全家被抓入牢中。我早就说过此事凶险,无人却肯听我一劝!”

    幕僚有些无奈,心道明明当初,王爷才是最积极联络的那一个,偏偏此时又开始退缩了。

    李珙用力搓手,脸上尽是不安。

    幕僚劝道:“王爷乃是先皇之子,锦衣卫即便再大胆,也不会对你下手。毕竟以下犯上,朝中必定会有非议,丞相也要掂量此事的后果。”

    李珙听见这话,心中稍安,说道:“希望如此。”

    过了好一会儿,府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李珙站起身来,惊慌问道:“是谁来了?”

    幕僚拱手道:“王爷稍安勿躁,我去看看。”

    幕僚走出偏厅,没过一会儿,脸色惨白、两股战战的疾奔回来,对李珙大声喊道:“王爷,是锦衣卫!锦衣卫来府中……”

    话未说完,一把铁尺重重击打在幕僚的膝弯。

    两名锦衣卫冲进偏厅,一人捏住幕僚的下巴,用力向下一拉,另一人掏出夹铐,将其手脚锁牢。

    从头到尾,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迟滞。

    一脚踢开在地上无法行动的幕僚,一名锦衣卫将视线投向面如土色的李珙,阴恻恻的笑道:“南镇抚司查案,有劳王爷与小的们走一趟。”

    李珙吓得浑身发抖,强自站住身体,结结巴巴的说道:“吾乃皇子,尔等岂敢……”

    锦衣卫不待他说完,不耐烦的拿出一根实木长棍,开口说道:“王爷倘若不愿,我们只好将你绑在这上面,再抬着回去了,只是有些不太雅观。究竟应当如何做,王爷自己选吧。”

    李珙见面前的人凶神恶煞,不似说笑,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离开。

    凉城中的五名皇子,不止本人,其他诸如妻妾、子女、幕府、部曲、奴婢等等,在一天之内,共计余千人,被全部抓捕至沉止狱中。

    原本是为大唐皇贵的五王坊,再也看不见任何活人,顷刻间成了一大片空宅。

    数日之后,凉城尚书省,议事堂。

    由于承氲殿火灾一案,宫中局势不稳,再加上大非川战败,北唐决定暂停对外扩张,令所有军队转攻为守。

    周钧坐在堂中,正在看各地军队呈上来的折子,封常清和孔攸侍在一旁。

    李光弼率领的东路军,势如破竹,不仅拿下了济南,还将史思明的势力从河北彻底赶了出去,使得后者与洛阳的燕军汇成了一股。

    其中,杜环所率领的河北水师立了大功,不仅攻占了莱州港,还将河南赶来增援的七十余艘燕军战舰击溃于海上,彻底稳住了东路军的海上补给线,使得仆固怀恩率领的骑军,可以后顾无忧的驰骋在黄河以南的地界上。

    至于郭子仪率领的中路军,眼下控制了长安周边的大部分州县。

    然而,吐蕃人攻下了大非川之后,大军直接进攻石堡城。

    石堡城的唐军本来就少,再加上吐蕃人用兵神速,石堡城仅仅支撑了三天,就被山隗军所破,唐军两千守卒无人生还。

    这样一来,郭子仪的军队在地图上来看,就等于是孤军深入。

    长安的西面,是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吐蕃人;长安的东面,是田承嗣驻守的潼关;而长安的南面,则是与北唐接触甚少、目前态度不明的山南东道。

    郭子仪目前手中的兵力,虽然在北唐的将领之中,看起来是最多的,但是需要用兵的地方太多,反而是捉襟见肘的一方。

    封常清向周钧说道:“山南东道节度使,乃是襄州兵马使梁崇义,此人起家羽林射生,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勇武有谋。郭子仪倘若欲连纵横,可派一使者,与其相商,共讨贼军。”

    周钧想了一会儿,记起梁崇义此人,在历史上割据襄汉七州之地,怀有不臣之心,又杀了朝廷发旨的使节,想要拥兵自立。

    于是,周钧对封常清说道:“梁崇义不可信,大唐内乱至今,此人精兵秣马,却一边消极出战,一边四处扩张地盘,早有谋逆之心。”

    封常清与孔攸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知晓周钧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故而并没有质疑。

    封常清想了一会儿,对周钧说道:“长安如今东西受敌,倘若山南东道再生事端,恐郭子仪部难以招架。丞相不如下旨,授梁崇义金紫光禄大夫,再褒奖赐赏,先稳住此人,待日后战事稍歇,再对其下手。”

    孔攸听完,点头道:“封尚书言之有理。”

    周钧点头道:“好,便这样办,先稳住梁崇义,日后再来收拾他。”

    孔攸此时说道:“丞相,锦衣卫筹建至今,已经初具雏形,北镇抚司对外,南镇抚司对内,所纳用的,都是忠心耿耿又身怀本领的人。只是如今,尚有一些不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钧:“有何不足?”

    孔攸:“一个是情报,大多锦衣卫都出身军伍,抓捕、刑讯不再话下,但是刺探情报、伪装卧底却是弱项,需要寻专人来训教。”

    周钧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知晓了,我之后会安排此事。”

    孔攸:“还有一个,锦衣卫中有一司部,名为闻节司,主要与朝中大臣交往,负责解释锦衣卫的行为,打消他人的顾虑,充当卫所与朝堂的联络人。由于涉及到话术和沟通,此人必须素有智谋,又有文才,而且理应能说会道,最关键的是,必须能不顾廉耻的维护主上,不理朝中清论。”

    周钧:“这样的人,在朝中选不出一人吗?”

    孔攸摇头道:“能说会道,又有文才,而且脸皮厚,懂得沟通之道,能够行阿谀谄媚之举,又丝毫不以为耻,符合所有条件的人,朝中怕是极少。”

    周钧想了一会儿,拿起李光弼的折子,看了一遍。

    李光弼在折子中,推评了麾下的官员,其中专门向周钧推崇了一人——元载。

    按照李光弼的说法,元载所管理的州县,无论税赋还是治安,在河北中都当属佼佼者。

    不仅如此,元载与同僚,无论文武,都交往甚好,颇得人缘,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周钧看到这里,会心一笑,指着元载的名字,对孔攸说道:“把这个人调到锦衣卫来吧。”

    孔攸记下元载的名字,刚想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王翃的声音:“锦衣卫有要事禀告!”

    周钧:“进来。”

    王翃拿着一个木盒走进议事堂,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周钧的面前,接着退出了大堂。

    周钧打开木盒,见里面放了一封诏文,愣了片刻,接着展开来看了。

    看完之后,周钧对封常清和孔攸说道:“先皇的密诏,找到了。”

第651章 天下维新

    天子六玺乃是皇帝下旨的凭证。

    没了帝玺的加盖,诏书等于没有效力。

    李隆基拟隐诏时,天子六玺当时都在周钧的手中,皇帝不得已,采用了一种极为无奈的示权方式——签名。

    隐诏之上,不仅有李隆基的名字,还有宗府不少宿老的名字。

    李隆基在隐诏中说清,为了去除国贼,不得不与周钧虚与委蛇,此举虽然愧对李唐列祖列宗,但也只能出此下策。一旦周钧身死,便以丰王李珙继位为帝。到了那时,天下忠于李唐的有志之士,当共同支持丰王,再兴大唐基业。

    孔攸看完隐诏,对周钧说道:“这般看来,纵火一案牵涉甚广,至少宗府当中,个个都是心怀鬼胎。”

    一旁的封常清皱眉叹道:“先皇以此毒计算计丞相,于情寒了臣下的忠心,于理实在是下作之举。”

    孔攸看了封常清一眼,对周钧说道:“吾等与丞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倘若不以雷霆手段剿灭叛党,他日必定遗留祸害,后患无穷。”

    周钧沉默了一会儿,向孔攸问道:“锦衣卫狱中,涉及此次谋逆的有多少人?”

    孔攸:“宗府上下的族人,共有一千五百余数,在押的五位皇子,其家眷幕客奴婢等等,加在一起也近千人。除此之外,还有工部涉案犯户,以及参建灵堂的匠户等等。全部一并加在一起,接近五千人。”

    周钧听见这些,坐在椅子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孔攸又劝道:“安禄山乱唐,天下已经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盗匪四起。但论过错,先皇与李唐宗室,可占其中五分。丞相想要再造乾坤,首先便要去除旧制,岂不闻,世道沧溟,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封常清起初心中不忍,后来仔细思虑一番后,也站出来说道:“常清早先于安西任职,与丞相共事多年,安西、北庭之变历历在目。与中原再行对比,只觉得宗室阀贵沉湎于声色犬马,使得天下失道,万民沉疴。如今,丞相既然有心正道,又何必在意些许小节?正所谓,杀一人可救万人,苍生倘若受荼,守住德行又有何用呢?”

    周钧长叹一口气,开口说道:“伯泓,你来拟旨吧……”

    孔攸听见这话,明白周钧不再犹豫,连忙应了一声。

    周钧:“唐律法首,当有十恶不赦。”

    “一曰反逆,企图推翻朝政;”

    “二曰大逆,毁皇室宗庙、陵墓和宫殿;”

    “三曰叛,结党营私,背叛朝廷,谋取私利;”

    “四曰恶逆,殴打和谋杀祖父母、父母、伯叔等尊长;”

    “五曰不道,行不道义,毁人尸首,使得死者死无全尸;”

    “六曰大不敬,侮辱皇室灵堂,冒犯帝室尊严;”

    “七曰不孝,守孝期间不思尽孝,却行奸毒之事;”

    “八曰不义,下属谋害上官,官吏互戕,阀贵谋害朝臣;”

    “九曰不睦,以自家得利为由,谋杀本族亲属;”

    “十曰内乱,挑唆本族互相戕害,行不伦之事。”

    “先帝于承氲殿修建灵堂,又传位于义子,以图重兴大唐之义。皇子、宗府、官吏、贱户等等,彼此勾连,焚毁先帝尸身,烧尽皇室灵堂,谋害继位族人,以图篡位称帝。”

    “此等恶行,尽犯不赦十恶。观古往今来,罪恶之深,道行之败,从未有过。”

    “对于此等十恶之徒,绝不行姑息之举!唯有以杀正道,方能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维护唐室的伦理朝纲。”

    说到这里,周钧停顿了片刻,向孔攸和封常清说道:“原本守孝期定为七日,因为纵火案不得不向后拖延。眼下案子已经告破,十日之后,朝中举行大仪,完成登基的流程吧。”

    封常清和孔攸听罢,一起躬身称喏。

    十日之后,凉城朝堂举行大仪。

    首先,承载李隆基骨灰以及遗物的皇柩,运至后殿的天寰,暂行停靠。中殿正门此时会挂起垂帘,代表先帝丧事暂停。

    接下来,登极大典的准备工作就绪后,礼部侍郎杜甫奏请即位。

    皇袍加身的周钧,此时坐着御辇会停在正殿门前,待降辇后先到朝议殿中升座。

    当周钧坐在象征皇位的御座上时,朝堂百官各自就位,再行礼叩拜。

    按照唐时仪制,叩拜之后,大殿之中应当响起宫乐,群臣在此时也应送上庆贺的表文,但因为李隆基的丧期尚未结束,所以这一环节就直接省略了。

    最后要颁布诏书,以表示皇帝是“真命天子”。

    由礼部尚书杜甫,取出李隆基去世前写下的遗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众人宣读。

    念完之后,杜甫捧诏书至阶下,交礼部司官,放入云盘,由銮仪卫的人擎执黄盖共同由中道出殿门。

    这份诏书,会一路被拱卫至皇城正门的城楼上,一处名为龙亭的地点,向城内所有的百姓进行宣读。

    此时的周钧,会脱下皇袍,再次穿上孝服,去往后殿天寰,祭拜李隆基的棺柩,作为登基环节中的收尾部分。

    天佑四年,四月初九。

    周钧于凉城登基,是为大唐的第八位皇帝。同日,年号由天佑改为新元,寓意天下一新,岁为元初。

    十五日后,宫中下旨,名为『十恶讨』。

    但凡参与或者涉及了承氲殿纵火案的罪犯,无论官阶,无论年纪,一律被判死刑,砍首于凉城南麓,永定河畔。

    行刑当日,五位皇子及其家人,宗府阖族上下,大批官员和匠户,哭声震天,响彻两岸。

    永定河边,总共修建了十二座刑台,每座刑台又有五处刑座,又从河西各地抽调了刽子手约三百人,保证死刑可以不间断进行。

    刑台有火炉和敞口,日夜灯火通明。

    五千多人,被施以死刑,总共花了三天三夜。

    永定河被鲜血染成鲜红,下游处的神乌县,百姓从河中取水,水色隐红,置于水缸之中,深夜隐隐有哭声传来,一时引为怪谈。

    至此,凉城之中的李唐宗室,以及一切可以威胁到周钧的旧势力,被血腥屠戮,一扫而空。

    整个天下,也在新元初年(761),正式展开了一个新的局面。

第652章 态势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大食国北方重镇,安提俄克。

    巨大的投石机将一罐罐火油,抛掷上了城墙。

    炽热而又刺眼的大火顿时升起,将城楼照成了一片通白,中间夹杂着无数阿拔斯守军的惨叫和哀嚎。

    数以万计的伍麦叶士兵,高呼着真主之名,冒着箭雨和落石,蜂拥着向城池冲去。

    城外山丘上,攻城军营中,有一群人驻留在那里,时刻观察着战场的态势。

    伍麦叶军队的法典官穆谢赫,站在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面具的神秘人身后,低声说道:“阿尼纳至高,帕帕尔人从底流斯登陆,与埃及军团和呼罗珊军团会师在此,阿拔斯王国的部队节节败退,已经被挤压在入海口一带,丧失了最基本的活动空间,胜利很快将会到来。”

    阿尼纳轻轻点头。

    穆谢赫:“阿拔斯的哈里发,在两个月前死于宫斗之中,他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夺权力,内讧不休,他们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话音刚落,安提俄克的城门被冲车撞开,前线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穆谢赫长吁一口气:“这是阿拔斯人控制的最后一座坚城,当它倒下之后,伍麦叶王国将重现辉煌!”

    阿尼纳沉默了良久,对穆谢赫说道:“这一场战争结束之后,我将返回呼罗珊行省。”

    穆谢赫一愣,连忙问道:“您将在大马士革加冕为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阿尼纳:“阿拔斯人已经土崩瓦解,我的复仇之路已经走完,我的使命也已经终结。”

    穆谢赫:“您走了之后,伍麦叶王国又有谁去打理?”

    阿尼纳:“你我心中都清楚,王国一直在做万全的准备,宫中早就训练出了一批傀儡。未来,是让这群人接管权力,还有另寻高明,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穆谢赫摇头道:“至高只有一人,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您的位置。”

    阿尼纳牵起马缰,开始慢慢向军营行去。

    她经过穆谢赫的身边时,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的丈夫,我的女儿,都在东方,那里才是我的家。”

    穆谢赫听见这些,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第二日的清晨,穆谢赫带着臣属,来到至高的营寨外,接连喊了几声,发现无人应答。

    走进营帐一看,穆谢赫发现四处都没有阿尼纳的身影。

    在最里间的桌子上,一张恶鬼形状的面具,静静躺在桌面上。

    一件象征神灵代言人的教袍,被折叠妥当,放在了一旁。

    而墙面上,那两把尘封已久的短剑,如今已经不见了踪影。

    穆谢赫看着这一切,深深的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穆谢赫自言自语道:“走失方向的候鸟,想要回到原本的队伍之中,却发现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早已经被其它鸟儿所占据……到头来,当她意识到一切的时候,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

    与此同时,在北方的草原上,回纥可汗突利施迎来了自己四十八岁的生辰。

    太子赫达日、次子移地健,回纥贵族,草原诸部纷纷来贺。

    就连远在灵武的朔方节度使孙阿应,都专门派人送来了贺礼。

    生辰宴中,日渐发福的突利施端起酒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天神庇佑,今年风调雨顺,是个难得一见的丰年!牧草长得好,牲畜就能生膘,马儿能多下几匹崽儿,回纥人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众人听罢,一起举杯,齐声恭维突利施英明。

    突利施心情愉悦,放声大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太子赫达日,以及他的妻子金绣娘,点头说道:“你们二人从朔方远道而来,最近也别走了,在回纥牙帐里多住几日,也好陪陪我这个老人。”

    赫达日闻言,连忙说道:“父亲年富力强,正是壮年,哪里算是老人。”

    突利施收了笑容:“你身为回纥太子,却在南边置了宅子,平日里在唐国居住的日子,比在回纥中还要多,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赫达日一时语顿。

    一旁的金绣娘开口说道:“父亲,赫达日也是一片好心,毕竟回纥人每年需要的茶叶,都从朔方运来,倘若换做其他贵族来接手,恐怕会生出贪墨和勾连,到头来损害回纥人的利益。”

    突利施:“对于回纥人来说,茶叶固然重要。但对于我而言,茶叶又哪里比得上太子重要?你们夫妻二人也是糊涂,长期住在南边,平日里也不打听回纥内部的争论,如果不是我主持大局,说不定就要横生事端。”

    见赫达日垂首不语,突利施喝下一杯酒,又说道:“等会酒宴结束,你随我去后帐,我有话要对你说。”

    赫达日点了点头。

    牙帐的一角,回纥可汗的二儿子移地健,斜靠在立柱上,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

    有相熟的贵族靠了过来,对移地健说道:“我打听到了消息,可汗打算让太子入驻王庭,开始协助处理王国之中的政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移地健没有言语。

    贵族又说道:“太子这些年给回纥部族弄来了大批的茶叶,不少族人都对其心怀感激,我们放出去的风声,见效不大。再这样下去,太子羽翼丰满,就再也难以撼动了。”

    移地健看了那贵族一眼,后者见状,识趣的退下了。

    见突利施站起身,带着赫达日去了后帐,移地健招来一名心腹,小声问道:“可安排好了?”

    心腹回道:“一切安排妥当。”

    移地健点头道:“好。”

    过了大约一刻钟。

    酒宴上的众人,发现可汗和太子去了后帐,至今未回。

    众人一开始以为,父子二人有要事相商,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刻钟。

    参宴的宾客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便是交谈,也绝对不会用时如此之久。

    一番商量之后,宾客推举了一位年纪稍长的部族宿老,以祝酒为由,去请可汗出来。

    部族宿老去寻可汗,没多久,只听得后帐传来一声惊呼。

    “可汗遇刺!”

    听见这句话,宴中的宾客大惊失色,纷纷站起身来,冲向了后帐。

    掀开帐帘,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了令人血液凝固的一幕。

    回纥可汗突利施躺倒在地上,早已没了生息,他的胸口有一处伤口,鲜血已经将地面浸湿。

    太子赫达日晕倒在一旁,额头上隐约有重物击打的痕迹,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枚匕首。

    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太子谋害了可汗!”

    听见这话,有回纥族人大声斥责,直言这是胡说。

    但又有人说,后帐周边都是可汗的禁卫,帐中也不可能藏匿他人,而且仅仅只有一条通路,如果不是太子与可汗发生争执,失手杀了后者,那么又有谁会是凶手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移地健此时故作悲痛,站出来抱住突利施的尸体,大声哭道:“太子心向唐国,不愿回来,父汗早就不满,所以今日才想斥责太子,劝其回头是岸,不料竟发生了这般的祸事!”

    赫达日此时也慢慢醒转过来,看着面前的这一切,首先是懵懂,接着是疑惑,再来是大惊,最后是悲痛欲绝、语不成声。

    移地健不待赫达日分辩,向回纥禁卫喝道:“来人!先将这个弑父的凶手关进牢笼,等待审判!”

    可汗突利施遇刺身亡。

    这件事情就如同一阵阴霾,彻底笼罩在了漠北的上空,使得所有人都意识到,一阵疾风骤雨将很快席卷整个草原。

第653章 回纥惊变

    几日后的深夜,回纥王帐的囚营。

    赫达日坐在囚牢之中,仰天看向头顶,仿佛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那一日,赫达日跟随可汗进入后帐,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突然就被一记重击打晕在地,等他再次醒来,父亲已经身死,而凶器却攥在了他的手中。

    醒来之后,赫达日面对族人的质问,本就口舌拙笨的他,百口莫辩。

    关在囚笼中的每一日,赫达日都在试图解释一切,不过收效甚微,族人对他的信任越来越少。

    赫达日仰天长叹一声。

    突然,囚营的墙角处,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不多时,有人从木墙下挖出了一条通道,直接钻出了地面。

    赫达日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直到看见一名女子穿过地道,飞奔而来,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绣娘!”赫达日低声喊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金绣娘不顾满身的泥污,凑近囚牢,对赫达日说道:“我现在放你出来。”

    几名侍卫取来工具,撬开了囚笼的箍锁。

    赫达日从牢中走出,一把抱住金绣娘,眼中满是喜悦和感激。

    金绣娘沉声说道:“大营外的后场,准备好了马匹,你现在立刻和我离开王帐。”

    赫达日一愣,连忙说道:“我不能走,倘若我走了,就是畏罪而逃,这样一来会坐实了我的罪名。”

    金绣娘跺了跺脚,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自证清白?!你的弟弟移地健,已经说服了回纥本支的贵人们,打算在下个月举行审讯,目的就是剥夺你的太子之位,再将你处死。”

    赫达日:“移地健不可能欺骗所有人!朱邪执家,还有拓鹖家都与我交好,他们会支持我的!”

    金绣娘:“朱邪执家的族人,都是墙头草,最会见风使舵,至于拓鹖家和其他一些贵人,他们虽然想要支持你,但毕竟可汗身死,你嫌疑最大,他们根本就不敢出声……夫君,你听绣娘一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当下只能逃。”

    赫达日神色痛苦:“如果我逃走了,那么就要一辈子被当做杀人犯。”

    金绣娘:“我们势单力薄,但是可以去朔方去搬救兵。朔方节度使与我们私交甚好,他会出面查清一切。如果他不能做主,那我们就去凉城,丞相一定不会弃我们不顾!”

    赫达日张开口,还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吵杂的人声。

    “快来人!有人劫狱!”

    金绣娘听闻,死死抓住赫达日的肩膀,哀声说道:“夫君是回纥的太子,如果你死在了这里,那么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去南边找大唐来助,这是你沉冤昭雪的唯一机会!”

    赫达日终于不再犹豫,重重点头道:“好,就听你的,我们去朔方!”

    赫达日接过兵器,带上妻子,领着一众侍卫,冲出囚营的大门,朝后场快速跑去。

    一路上,前来围堵的回纥士兵越来越多。

    金绣娘解下背后的弓箭,看准一个跑在最前面的敌人,一箭将其射倒,又对身旁的人大声喊道:“保护好我的夫君!”

    赫达日一众人且战且退,终于来到外缘的后场。

    翻身上马之后,赫达日发现妻子落在后方,心中焦急,大声喊道:“绣娘!”

    金绣娘听见呼声,射空箭矢,一把扔下弓箭,拉住马缰,翻身想要上马。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一根流矢划过夜空,直接从后方,射入了金绣娘的后心,引得她一声惨呼。

    赫达日见状,惊怒万分,催动马匹撞开敌兵,来到金绣娘的身边,一把托住了摇摇欲坠的后者,又将其拽到了自己坐骑的马背上。

    眼见周遭的敌兵越来越多,赫达日不敢恋战,领着残留的侍卫,快速的离开了后场。

    与此同时的回纥王帐,移地健正在大摆宴席,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特殊客人。

    移地健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下座那个其貌不扬的南唐使臣,开口说道:“人人都说唐人奸诈狡猾,如今见识了,果真如此。”

    南唐使臣拱手道:“南唐与二王子结为盟友,又各取所需,如今略施小计以助二王子登上汗位,又怎能用奸诈二字呢?”

    移地健笑道:“南唐使团来回纥,总共不过二十人,你手下的那群刺客,起初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不料个个身手了得,立了大功。这么说起来,我的确欠了你们一个人情。”

    南唐使臣:“盟友之间,相助也是自然。只是……先前我们相商的事情,您考虑的如何了?”

    移地健眼中精光一闪,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说的是,回纥对北唐用兵?”

    南唐使臣:“北唐如今控疆万里,麾下精兵已过百万,倘若此时我们再不同心协力,共抗大敌。将来的下场,恐怕只有一个,那便是秦灭六国,吾等再无立锥之地。”

    移地健眼珠转了转,沉吟片刻,慢慢说道:“我如今还未坐上汗位,还有不少回纥部族,没有臣服于我,出兵之事怕是很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唐使臣在心中骂了一句滑头,说道:“不光是回纥,南唐已经派出了多只使团,分别前往吐蕃、大食、葛逻禄等地,只要是愿意对北唐用兵的国家,将来都可分得人口、财富和土地。”

    移地健:“那你说说看,回纥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南唐使臣深吸一口气,说道:“回纥南下朔方,再东征河北,但凡是攻下的土地,以及人口和财富,尽归回纥所有。”

    移地健摇头道:“朔方和漠北差不多,都是苦寒之地,根本没有多少油水。至于河北,那里经历了数年的战争,人口、财富早已经消耗殆尽……你们唐人用这两块地来打发我,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南唐使臣皱眉道:“那依二王子的意思,回纥人究竟要什么?”

    移地健伸出一根手指:“我早就听闻长安乃是天下第一城,人口百万,财富如山。如果想要我出兵,那么你们必须答应我,许回纥入长安,纵掠七日。”

    南唐使臣惊道:“长安乃是大唐都城,岂可供回纥纵掠?!”

    移地健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向南唐使臣:“条件我放在了这里,至于答不答应,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南唐使臣咬紧牙根,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人声:“特护!有人劫狱!太子逃了!”

    移地健听见这话,惊呆在原地。

    片刻之后,移地健大怒,一脚踢翻了案台,拔出佩刀,大踏步的走出了营帐。

    帐外,移地健的怒吼声,响彻不休:“所有人都上马,给我追!哪怕是把草原翻过来,也要把赫达日那个家伙,给我抓回来!”

第654章 史思明归顺南唐

    时间回到天佑三年(760)。

    仆固怀恩率领骑军,经由莱州港,绕过黄河天险,在河南道登陆,又攻下了齐州。

    齐州乃是史思明的根据地,失了此地,史思明麾下的十万大军,想要再去河南道,就要冒着被李光弼和仆固怀恩两面夹击的风险,强渡黄河。

    史思明自然没有那么蠢,他选择了西行,打算凭借着手中的兵力,来和燕国的洛阳朝堂谈判,尽量争取利益。

    起初,洛阳朝堂中的臣子,对于史思明,都是冷眼相加。

    史思明率领的军队,与北唐作战,屡战屡败,不仅丢了范阳,还把河北、河东也给丢了。

    因为这些战绩,洛阳之中,上至皇帝,下至臣子,都开始怀疑起史思明的能力,认为以往传闻史思明善于用兵,不过都是些杜撰。

    洛阳中有臣子,向皇帝安庆绪提议,不如下旨招史思明入京觐见,再埋伏军队,强行扣押他,吃下河北的这一部精兵。

    所幸,洛阳之中也并非全是蠢人。

    对于这种提议,严庄、高尚等谋臣,表示了反对,他们都认为,史思明绝对不会上当。

    李光弼的大军已经打到了黄河边上,仆固怀恩开始收复河南道的州县,史思明的军队对于燕国来说,就是一道屏障。

    当下之计,应当是稳住史思明,使其为洛阳所用。

    于是,对于史思明的接连失败,洛阳朝堂不仅没有责罚,反而送去了不少赏赐,还给河北军的将领加官进爵,一来是为了笼络人心,二来也是为了试探态度。

    史思明见洛阳如此行事,也慢慢放下心来。

    洛阳军队和史思明就这样,一个在西,与郭子仪作战,一个在东,防御李光弼南下。

    双方相安无事,也过了数个月的安稳日子。

    可惜的是,这种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在长安战场,郭子仪听取了孔攸的计策,在长安城外的扶风郡,伏击了燕军大将安守忠。

    燕军大败,长安光复。

    长安留守田承嗣,也顾不上丢人,在城中疯狂劫掠一番,就领兵逃出城外,去往了东边的潼关。

    安守忠兵败被俘,长安落入北唐手中,八万燕军几乎全军覆没。

    如此一来,洛阳和史思明的军力平衡,已经隐隐开始摇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燕国的第二任皇帝安庆绪,因为贪生怕死,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安庆绪认为长安失守,河北全境沦陷,洛阳已经被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军队夹击,再固守都城只是自寻死路。

    所以,安庆绪下旨,席卷洛阳财货,向南出逃,去往河南道的邺郡,利用那里的地理环境,重新组建防线,来抵抗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军队。

    这道圣旨一下,燕国内部顿时炸开了锅。

    有不少燕国大臣,在洛阳之中经营已久,不仅有私产,还有田业,根本就不想离开。

    除此之外,包括阿史那承庆、李立节等武将,也不满皇帝只知退却,不思进取。

    一时之间,洛阳城中争吵不休,暗流涌动。

    此时,远在汴州的史思明,正在想方设法的招兵买马,扩大地盘,听见洛阳生乱的消息之后,大喜道:“这是我发迹的最好机会!”

    于是,史思明亲率大军,以驻防为名,来到洛阳东边的河阴(郑州北),主动提出要为安庆绪护行。

    安庆绪见史思明的大军靠近洛阳,顿时紧张不已,一面派出使节让史思明原地驻留,不可靠近,一面又让阿史那承庆领五千精兵,去往河阴提防史思明。

    阿史那承庆与史思明是故交,后者听说前者要来,专门设宴款待,邀请入宴。

    阿史那承庆对于史思明,也没有太多的戒心,便领兵去了河阴赴宴。

    宴席上,史思明举杯对阿史那承庆说道:“当初我在漠北贩马时,就认识了你,那时我们天天只想着混饱肚子,哪里又料到会有今日?”

    阿史那承庆本是突厥王室的后代,因为突厥汗国覆灭,之后与安禄山和史思明相识,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听见史思明的话,阿史那承庆也是一阵感慨,喝了一些酒后,借着醉意说道:“先帝尚在之时,我还有平治天下的愿望,如今陛下不思进取,只是一味退避,当初打下的江山,转眼间都成了空。”

    史思明从这里,已经能够听出阿史那承庆对安庆绪的不满情绪,他笑着说道:“将军深得先帝器重,如今委身于庸人之下,实在是屈才了。”

    阿史那承庆心中郁闷,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史思明又说道:“将军之所以为安氏效力,是因为迫于他们的威势。如今燕国势微,将军若能思虑退路,也算是转祸为福的一条出路。”

    听见这话,阿史那承庆一愣,问道:“此言何意?”

    史思明拍了拍手,一名文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向阿史那承庆行了一礼,说道:“我是南唐使臣,特地为了将军而来。”

    听见南唐二字,阿史那承庆顿时酒醒了大半,手也不自觉伸向腰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史思明见状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将军难不成还想继续依靠燕国?”

    阿史那承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南唐使臣,说道:“南唐军队被安守忠杀的片甲不留,眼见就要打进都城,史将军为何会想要投靠他们?”

    史思明:“中原之地,当下只有三国。燕国皇帝贪生怕死,昏庸不堪,早晚一日,国家必定会毁在此人手中;北唐虽然一家独大,但是当权者周钧乃是北藩嫡系,素来与河北为敌,他麾下那些将领视吾等为仇寇,又怎会好相与?”

    “看来看去,南唐虽然军力偏弱,但毕竟是鱼米之乡,富庶无比,再加上长江天险,吾等可以据江而守,不敢多说,总归能博得一个不败之地。”

    南唐使臣此时说道:“两位将军,南唐早先将兵力布置在淮南一带,这才使得后方空虚,连输数阵。其实,南唐抵御燕国,邓国公张巡以五千兵卒,抗击十五万燕军,岐国公鲁炅以一万守军,对阵十万大军,二人都守住城池,由此可见南唐战力不俗。”

    “陛下早就听闻两位将军的威名,这次特意派我前来招揽你们。只要二位同意归顺南唐,朝廷可以赐下郡王、国公、御史大夫、节度使等职,两位麾下的将领,也可领卿位。”

    史思明看向阿史那承庆:“郭子仪、李光弼的军队,很快便要夹击洛阳,燕国落败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找一条后路,你如何看呢?”

    阿史那承庆在原地思考了良久,最终点头道:“一切就按照将军说的来办。”

第655章 宫闱

    一望无际的空间中,纯白是唯一的主题。

    这里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大地,放眼望去,除了白色,只有白色。

    站在白色空间的当中,周钧尝试着向前走去,眼前的景色慢慢出现了变化。

    一抹抹水墨开始变幻,形成了一个个模糊的人影,从他身边快速的掠过,留下一些杂乱艰涩的话语,又消失在了远方。

    很快,原本纯白的空间,开始被血红所慢慢沾染。

    鲜血从无数裂痕之中,喷涌而出,汇聚成河流和血泊。

    一片又一片的尸骨,从地面下慢慢浮现而出,筑垒成了山丘的模样。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无数人临死前的哀嚎、哭喊、怒骂,汇在了一起,响彻了整个天地。

    面对这一切,周钧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踏出,一切又开始变化。

    鲜血、尸骨消失不见,周遭逐渐变成了现代闹市的模样。

    周钧看着面前那熟悉的灯红酒绿,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带着眼镜、神情和蔼的中年人,望向周钧,伸出手招了招,示意后者靠近一些。

    周钧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轻轻喊了一声:“父亲。”

    那中年人笑道:“我的儿子是许啸,你却是大唐的一国之君,这么喊我,也不知合不合适?”

    周钧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许啸,许啸也是我。”

    许父摇头道:“我那个当民警的儿子,平时总想着伸张正义,他每天面对的事情,与你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周钧有些发怔:“我所要面对的事情……?”

    许父:“你……正在改变历史,难道你不知道吗?”

    周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知晓,但这一切太难了。”

    许父:“难?但是到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

    周钧:“不,我所说的难,并不是指做事,而是指的这里……”

    周钧一边说,一边将手指向自己的心口。

    许父看向周钧,慢慢说道:“成大事者,不可能随心所欲,很多时候,必须雷厉风行,甚至刚愎自用。在史书之中,这是每一个上位者,都必须经历过的阶段。”

    周钧:“我儿时看的那些史书,都是你送给我的,这个道理我虽然懂,但是……”

    许父:“但是,人非圣贤,岂能如草木般无情,你想说的是这个,没错吧?”

    周钧长吁了一口气,轻轻点头。

    许父停下话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对周钧说道:“安史之乱前,大唐有八千万人口,八年下来,六千万人死于战乱、饥荒,只有不到两千万人苟延残喘。就是这两千万人,在一百五十年后,因为黄巢起义和朱温上位,最后仅仅只有不到数百万人存活。”

    “自先秦以来,中国的历史便是这样,它就像是一个春种秋收的庄稼地,百姓是庄稼,兵祸就是镰刀,当一茬被收割之后,等过了冬季,会再有新的一茬长出来。”

    “历朝历代的君主,眼睛只盯着庄稼和镰刀,坐拥丰收下来的粮食,洋洋得意,却从来不曾抬起头来看向远方。他们从未想过,早晚有一日,在大洋彼岸,会有一群带着枪炮的列强,冲进这片庄稼地,将一切都占为己有。”

    周钧:“你曾经和我说起那段历史,接下来我应当如何阻止?是遵从历史的轨迹,还是另辟蹊径?”

    许父:“不要把眼光局限在个人身上,你必须看到所有人,无论他们是敌是友,从他们的身上去寻找最后的答案。”

    周钧略微思考之后,答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历史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正确答案,创造历史的人,他们才是答案。”

    许父点头笑道:“对,道理便是如此,你现在变得聪明多了。”

    说完,许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对周钧幽幽说道:“许啸也好,周钧也罢,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你的言行、你的作为才是你留存于世的痕迹。顺着你的路走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也能在史书中写下属于自己的答案。”

    眼见许父的身影越来越淡,周钧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许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没办法给你。”

    周钧:“那我应当去何处找到答案?”

    许父没有再说话。

    周遭的一切分崩瓦解,最终成了一片虚无。

    在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周钧看向窗外的月色,挣扎着爬起身来。

    周钧轻轻叹了一声:“是个梦。”

    被周钧举动惊醒的解琴,睁开朦胧的睡眼,用被褥遮住肌肤,低低唤了一声:“二郎。”

    周钧帮解琴盖了盖杯子,轻声道:“你有了身孕,别起来了,好好休息吧。”

    解琴下意识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钧不喜下人服侍,下床之后,也没有去叫内侍和奴婢,而是自己绑了衣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门外当值的内侍和宫婢,瞧见周钧走了出来,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口中直呼圣上。

    周钧:“煮些茶,再拿些点心,送到书房来。”

    内侍和宫婢们连忙称是。

    坐在书房之中,周钧打开书册,还没看上几页,门外快步来了一人。

    内常侍范吉年在门外报了一声,说是求见。

    周钧开口允了,见范吉年气喘吁吁走了进来,不由说道:“你年纪大了,晚上应当好好歇息。”

    范吉年跪在地上,说道:“陛下体恤,老奴铭感五内……今晚恰巧是老奴当值,地点离寝宫也近,听下人们说皇上醒了,便想着来看看。”

    周钧知晓范吉年身子骨畏寒,便让内侍端来一把椅子,又让他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凉城皇宫虽大,但住的人少,平日里不需要每个地方都安排人手,比如西宫和合殿那边,可以暂且封闭,节省人力。”

    范吉年正在悄悄揉着膝盖,听见周钧这话,躬身答道:“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陛下莫怪。”

    周钧:“你说便是。”

    范吉年:“陛下登基已有数月,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还有几位妃子,就再无其他妃嫔了。遍观大唐皇室,这也是极少有的,传将出来,恐引得外人非议,有损唐室威仪。”

    周钧:“那你的意思是?”

    范吉年:“陛下,新皇登基,当头的一件事,便是选秀。虽然不说后宫佳丽三千,但最起码宫中诸所,纳进百来名女子,这才是理所当然的。”

    周钧有些好笑:“朝中诸事繁重,朕每日里政务不停,平时连休息都很少,皇宫中要那么多妃嫔作甚?”

    范吉年闻言,愣在原地,大脑一时之间有些短路。

    皇帝选秀纳妃,乃是天经地义的大事,怎可无用而论?

    范吉年刚想反驳,周钧打断他道:“朕之前对你说过的,去安西龟兹镇接金凤娘母女,如今做的如何了?”

    范吉年连忙回道:“老奴已经派人上路了,当下怕是已经赶到石城镇了。”

    周钧:“那便好,宫中有时人多了,看着是热闹,但相处的久了,彼此之间反而会出现隔阂,并不是好事。”

    这一番话在范吉年听来意有所指,把他吓得不敢再开口。

    周钧向范吉年问道:“我听说,宫中有传闻,说是闹鬼?”

    范吉年闻言怒道:“陛下,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乱嚼舌根?倘若老奴抓到了,定要杖毙!”

    周钧:“我还听说,永定河三日之屠,五千人被斩,宫中有人将此事与闹鬼联系在了一起。”

    范吉年一愣,转而说道:“永定河被斩之人,皆是十恶不赦之徒,死有余辜。”

    周钧:“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最近心神不宁,你看紧一些,莫要出了岔子。”

    范吉年闻言,前后合计一番,终于明白了周钧的深意,躬身称是。

第656章 丁税与藩镇(上)

    新元初年,八月初九,凉城朝会,计在中勾。

    每年七月到八月之间,是大唐国内一年一度的『中期审计』,官员考评、户籍统计、税银计算、田亩丈量等等,都在这个时候,摆上朝堂进行讨论。

    这整个过程,在大唐朝堂之中,又被称作为『中勾』。

    朝会开始,内常侍范吉年指挥一群内侍,搬上来一张又一张的案台,上面还放着一摞摞的书册。

    有些资质比较深的官员,认出案台上的书册,都是大唐中勾的阚录,顿时明白今日朝会怕是有要事讨论,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待周钧一身皇袍,坐上御座之后,大殿之中,文武百官行拜礼,又山呼万岁。

    周钧示意众人平身,开口说道:“三省六部已完成了中勾,阚录都放在了这里,正式开始朝会之前,尚书省先说说大唐目前的情况吧。”

    见周钧看了过来,封常清出列后躬身说道:“大唐各个州县,对人口、土地、户籍、财政等等,做了统计,臣简要说一说数字。”

    随后,封常清在朝堂之上,报出了包括一系列的数据。

    百官听了之后,人人都是眉头紧锁。

    只因封常清统计得来的数字,实在是难看,令人闻之心惊。

    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

    到了新元初年(761),这场仗打了不到六年,但北唐辖下包括河北、河东、关中、河西、安西、北庭在内的地区,人口已经锐减了六成,户数少了百万,原本一年千万贯的财政收入,如今只有不到四百万贯。

    人口锐减,一方面是因为战乱所造成的百姓死亡,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北方人口向南迁移。

    安史之乱的主战场在北方,百姓为了逃难,除了少部分信奉应龙的教徒,千里迢迢的去了安西,绝大多数还是向南方逃离。

    所以,相比蜀中、江南、山南等地,北唐虽然一直在打胜仗,但人口下降速度,反而是最快的。

    至于财政收入,安史之乱发生前,北唐境内的财税来源,主要来自于关中的长安、洛阳等地。

    可如今,东西两都,长安百废待兴,洛阳还处于沦陷状态,整个关中、河北、河东,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满目疮痍。

    反而是从前被称作蛮荒之地的安西,如今因为没有战事,又地处东西方商贸十字路口,所以商业发达,发展的如火如荼,隐隐已经强过了中原不少。

    周钧听完封常清的叙述,对百官说道:“大唐连年征战,虽然胜多败少,但是民不聊生,百业荒废,到处都是一片衰败,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敌人没有垮掉,我们恐怕会先支撑不下去。”

    封常清:“陛下,国内人口凋敝,财政吃紧,眼下应当转攻为守,将重点放在发展民生、回流人口之上。”

    周钧:“转攻为守是应当的,但是招揽人口回流,却是很难。北方的战事,接连打了六年,那群迁到南方的百姓,早就因为害怕战祸,不敢再来北方了。”

    礼部尚书杜甫此时出列道:“陛下,不光是南方百姓不肯来北方,就连河西、河北、河东、关中等地的百姓,今年依旧有不少选择向南方迁移。”

    周钧奇道:“当下北方战事已经基本平定,这些地区的百姓,为何还要向南方迁移?”

    杜甫看了一眼封常清,躬身说道:“一是因为征兵,范阳节度使李光弼,长安留守大帅郭子仪,还有陇右军、积石军等等部队,为了防御敌部,数次征召兵卒,使得不少地区的青壮被抽调一空,百姓担心被强征入伍,不得不出逃。”

    “二是因为丁税。河湟、京畿、沧澧等等靠近前线的州县,为了加固城防,准备物资,向百姓强征丁税。家家户户倘若多了一口人,就要多交一份丁税,有些家庭为了逃避丁税,甚至将刚出生的婴儿沉河或者活埋,只为了减轻税赋的负担。”

    周钧听见之后,揉了揉额头,向殿中的文武沉声问道:“杜尚书所言,你们可曾都听说过?!”

    百官面面相觑,有些胆子大一些的,轻声说了知晓。

    周钧怒问道:“既然知晓,为何不上疏?!”

    百官噤若寒蝉。

    其实,这种事情,倒也不能全怪官员。

    之前,北唐为了打开战争局面,在东中西三路发动大军,凉城朝堂都知道这场战役的重要性,自然也无人敢说出什么质疑之言。

    再加上,李隆基去世之后,发生了灵堂纵火案,周钧建立锦衣卫,捕杀五千反党。

    这件事之后,朝堂上的百官,更不敢去忤逆周钧,触这个霉头。

    周钧发了火之后,平静下来,自己也慢慢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周钧说道:“范吉年。”

    范吉年连忙躬身道:“老奴在。”

    周钧:“朝会后拟一道旨,但凡言官上疏谏言,只要有理有据,不是诽谤,无论议论何事,哪怕顶撞了朕,出言不逊,也可免除罪罚。”

    范吉年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愣在了这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钧这道旨,算是开了言官无罪的先河,不光是范吉年,朝堂中的百官皆是一惊。

    周钧见范吉年发愣,加重语气问道:“听见了没有?”

    范吉年连忙躬身道:“老奴遵旨!”

    周钧摆摆手,对杜甫说道:“行了,你接着说。”

    杜甫:“户丁编审之中,虚报和浮夸成风,官员豪强利用优免特权隐漏人丁,奸猾之徒又托为客籍以为规避。在实行户等编审制的地区,出现了利用户等进行敛财的现象。百姓由于户籍田录,被困死在一块地上,即便想要外出务工也无法。只能要么潜逃成为流民,要么卖身委于贵门。”

    周钧:“你说的这些事情,在哪些地方发生?”

    杜甫:“全国各自有之,安西、北庭尚且无虞,河西为轻症,河北、河东严重,关中情势最为紧急。”

    周钧听见这话,有些发怔。

    河北、河东和关中,这三个地方,其实就是北唐军镇的聚集地。

    换言之,北唐诸多节度使、兵马使等等,例如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李嗣业等人,当下主要就驻扎在这三个地方。

    周钧思考了一番,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要。

    根据大唐的仪制,节度使的驻扎地,还有战时留守,为了降低物资来回运输的损耗,军使是可以直接征用当地的税赋和租庸,来冲抵军队的军饷和物资的。

    但是,如此一来,军镇的存在,会使得地方与中央之间的联系,慢慢变得薄弱,自然而然就会催生出许多隐性弊端。

第657章 丁税与藩镇(下)

    一个丁税,一个藩镇。

    前者引申出去,实际上是权贵阶级对于土地和人口的控制,后者发展下去,其实是地方军事势力的失控。

    当下这两个问题,看起来还并不严重,但是周钧心中明白,这些都算是贯穿大唐命脉的巨大难题。

    一百五十年后,大唐灭亡,有一多半的原因,要归功于此。

    周钧看向朝中百官,开口问道:“丁税严苛,人口难兴,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皇帝说的这些问题,一个是历史难题,一个是战争遗留,想要解决,涉及到方方面面,根本不是简单就能处置的。

    周钧将视线投向杜甫。

    后者有心想要解答,但思来想去,脸上也是无奈。

    杜甫忧国忧民,平日里善于发现弊病,但是他骨子里是个文人,在政治这方面的手段还是不足。

    倘若让他来分析,应当如何处理政务,杜甫自然是无法说出。

    周钧也清楚这一点,转而将视线投向他人。

    封常清思考后说道:“自先秦以来,丁税就是朝廷的常制,为了防止贵门兼并土地、私纳隐户,历朝历代也想了不少办法。想要处置,关键还是在于两点,清查和定额。”

    周钧听到清查和定额,倒是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他向户部中的官员问道:“天下人口、土地丈量可有数?”

    后者答道:“皆有数。”

    周钧:“好,既然天下的人口,还有土地都已经统计完毕,那么从今往后,丁税便摊入到土地之中去。”

    丁税摊入到土地中去?

    百官闻言,皆是不解。

    周钧:“大唐人口的数字,已经统计出来了,那么按照这个数字,大唐丁税的总额,应当是可以计算出来的。”

    用人口数字乘以单人丁税,就能得到大唐总丁税的金额,这并非是难事。

    见众臣点头,周钧又说道:“总丁税已经有数,天下被私占的土地,也已经丈量完毕。那么从今往后,丁税的缴纳,不再按照人口的增减,还是按照每一亩的土地进行计算和缴纳。”

    见众人还是不解,周钧举例道:“比如,当下大唐的总人口是一千五百万,而丁税是每人四十钱,那么从今往后,每年的总丁税就是六万万钱。土地丈量之后,应授田是两万又八千万亩,这般算下来,每一亩私业田每年应当缴纳差不多两文的丁税钱。”

    “而这个计算方式,倘若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均税量田,摊丁入亩』。”

    殿中的官员,听见周钧口中的这句话,个个都是震惊。

    丁税再也不按照人口而增加,而是改为,百姓根据所占田地的多少,来缴纳丁税。

    此举废除了历朝历代延续千年的『人头税』,同时也打击了权贵阶级兼并土地的意图。

    最关键的是,无地和少地的百姓,再也不用承担高额的人丁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等于解放了百姓的劳动力。

    让天下的人口不再着眼于田地,而是促使他们离开农田,转而向城市和手工业去靠近,一定程度上解放了被土地所束缚的劳动力。

    周钧心中清楚,永不加赋和摊丁入亩都是清朝康熙年间的政策,此举缓和社会矛盾、释放社会活力、促进生产发展,使得之后的康乾盛世成为了可能。

    封常清在仔细理解了摊丁入亩的政策之后,向周钧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此举乃是良策,但是也可能使得百姓为了逃避丁税而主动弃田。”

    周钧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百姓为了躲避丁税,有可能会主动弃田,拥有众多田产的显贵,为了降低丁税带来的负担,也可能会主动减少名下的田产,这其实并非是坏事。”

    封常清有些不解:“百姓弃田,天下种田的农户就会减少,朝廷收上来的粮食也会减少,此举可能会造成粮价冲高,不利于民生。”

    周钧此时也不打算多解释,只是对封常清说道:“摊丁入亩发布之后,由户部牵头,再向州县发文,但凡有百姓和大户想要弃田,朝廷尽数全收。将这些田地登记在册,全部由国家进行收储,重新录为官田。”

    封常清闻言,躬身道了一声遵旨。

    丁税的事情暂告段落,接下来便是藩镇的问题。

    相较而言,藩镇问题远比丁税要棘手。

    而且,眼下北唐还处于战争阶段,四面环敌的前提下,如果贸然对藩镇下重手,反而会引起混乱,得不偿失。

    所以,周钧在朝堂之上,并没有点出藩镇一词,而是将整件事的焦点,停留在迁民和隐户之上。

    周钧对百官问道:“百姓从北方流向南方,丁税之事已经有了定论,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种趋势?”

    接下来,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看清此人的容貌,周钧有些意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闻节司的员外郎元载。

    元载出列后,向周钧躬身道:“陛下,迎南人北上,臣有一策。”

    周钧:“你有何计策?”

    元载:“臣在河北时,于市井之间,见百姓尤喜戏曲、说书,其中又有《大唐文报》,是为当红刊物,百姓见之爱不释手,传阅多时。陛下曾经主笔的文稿,在文报之中,更是广受欢迎,被人们所传唱。”

    周钧听到这里,顿感受用,不禁轻轻点头。

    元载看见之后,笑着说道:“陛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大唐文报》更是民间热衷之物,就连江南、蜀中、山南等地,都声名远扬。既然如此,何不以文报为载,向南方百姓宣扬陛下的文治武功,使得他们升起归顺之心?”

    周钧听完,倒觉得元载说了一个好办法。

    《大唐文报》的名声,如今已经传遍了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利用这份报纸的影响力,来宣扬北唐的功绩,顺便暗暗贬低一下南唐,使得天下百姓升起北向之心,倒也是个帮助迁民回流的好办法。

    周钧想完这些,看向元载,刚想说些褒奖之语,突然反应了过来。

    元载这个家伙,在历史上不愧有巧舌擅言之名,几句话说下来,不仅把事情给办了,而且说了一通奉承,让人听了也是舒服。

    这样的人,用起来虽然便利,但日后倘若不加以控制,恐怕也是个麻烦。

第658章 君臣密谈

    朝会结束之后,周钧将孔攸招到侧厅,对后者说道:“锦衣卫如今有多少人?”

    孔攸:“南镇抚司已有一千二百人,北镇抚司筹建稍晚,目前有七百人。”

    周钧思虑了片刻,点头道:“人倒是够了。”

    孔攸:“陛下是想……?”

    周钧:“今日在朝会上,我专门说了丁税严苛和百姓南迁之事,你可知晓是为了什么?”

    孔攸说道:“陛下说丁税,又提起摊丁入亩,其实真正的意图在于土地;至于人口迁移,杜尚书提了河北、河东、关中三地,攸觉得与藩镇有关。”

    周钧心中叹了一声,孔攸当真是心思玲珑,有些事情不用细说,仅仅是通过只言片语,他就能察觉出全貌。

    周钧示意孔攸坐下,接着说道:“先说土地,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使得权贵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多,而百姓却无地可种,久而久之,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造反。摊丁入亩,便是将丁税与土地捆绑在一起,使得权贵阶级在兼并土地时,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孔攸想了想,问道:“陛下利用丁税,迫使权贵和百姓弃田,又以国家的名义,收储田地为官田,是打算效仿汉制,均平天下田地,以供百姓耕种?”

    周钧:“摊丁入亩仅仅是土地改革的第一步……所以,你这话,只能算说对了一半。”

    孔攸:“一半?”

    周钧:“如果国家收储田地,再将这些田地分给那些农户,过不了多久,权贵就会想方设法与农户签订契约,明面上将田地归于农户,实际上却用借贷、利帐等方式,间接控制土地。这样一来,丁税不仅可以不交,而且权贵们还免费雇佣了大批的劳力,又会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孔攸有些不解:“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周钧:“在朝堂上,有些东西不方便说,在这里朕先告诉你,你也帮着参谋一番,看看是否有漏洞。”

    孔攸拱手称是。

    周钧:“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耕者有其田,简单点说,便是从事耕种的农户,必须无条件的拥有自己的土地。”

    “其次,土地必须按照用途来划分使用性质,比如用来耕种的土地,就是基本耕田,不可以用作其它;用来种植树木的土地,就是林地;用来建筑房屋的土地,就是建筑用地……以此类推。”

    “最后,土地的使用权和所有权,彼此分割开来。土地所用权归国家所有,而使用权的让渡,是由国家和个人进行签约,在一定年限之内,国家提供土地所有权,以便个人进行开发和使用。”

    孔攸听完,愣了好一会儿,仔细咀嚼完周钧的发言之后,问道:“耕者有其田,土地用途划分,使用权和所有权分割,陛下是想收天下田地为官有,再与子民签订租契,将土地有偿的供给使用?”

    周钧:“不错,从今往后,土地再也没有私产一说,而是全部归为官家。而且土地之间的交易,再也不会出现在私人之间,只能由国家向个人进行使用权的转让。”

    孔攸深呼吸一口气:“陛下这样做,可以根除土地兼并的难题,但是如何执行,也是个麻烦。”

    周钧:“北唐境内,宗室和门阀,在凉城、长安的数次大清洗中,基本已经销声匿迹,他们留下了大批大批的土地,已经被收归为了官田。民间由于战事频繁,也有大量的无主之地,可供收储。再加上这次丁税改革,会有大量的地主和个人,为了躲避丁税,从而选择弃田。”

    “这三样加在一起,其实北唐境内的土地,大部分已经是为官田。耕者有其田的前提,已经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用途来划分土地性质,再进行土地使用权和所有权的分离。”

    说到这里,周钧沉声道:“收储官田、土地用途、两权分离,只要能完成这三样土地改革,那么就很难再会出现土地兼并的问题。”

    孔攸:“陛下英明。”

    周钧看向孔攸:“我打算迁你为丁税转运使、田地清量使,土地改革一事,全权由你负责。”

    孔攸躬身领旨。

    周钧:“土地说完了,接下来我们来说军制改革。”

    孔攸:“眼下河东和关中的战事未歇,河湟又是刚刚战败,倘若此时去动藩镇,恐怕会生出乱子。”

    周钧:“你说的这些,朕也知晓,所以军制一事,只能徐徐图之。关于军镇未来的改革,朕的打算,是将统兵权和发兵权进行分离。换言之,军镇藩属的将领,只拥有统兵的权力,而派遣军队的权力,则回收到朝堂里来,专门建立一个禁军枢密院,来集中管理军队的出动。”

    孔攸:“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节度使和兵马使只有统率军队、训练军队的权力,大军如果想要开拔或者调动,必须由禁军枢密院下发令牌。节度使、兵马使如果无令而行,便可视作为叛乱?”

    周钧:“不错,便是这个道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攸:“陛下想要收走节度使、兵马使的发兵权,恐怕不是易事。”

    周钧:“朕也知晓不易,安西北庭暂且不说,李光弼统领的河北、仆固怀恩统领的河东、还有郭子仪驻守的关中,乃是北唐军镇势力最强的三个地方,如果想要限权,都需要下一番功夫。”

    孔攸:“李光弼对陛下忠心耿耿,倘若朝廷以禁军为名,来限制藩镇的兵权,他应当是会无条件同意的;郭子仪表面看起来随遇而安,实则老谋深算,朝中如果下旨收权,他为了明哲保身,想必也不会阻止;倒是河东的仆固怀恩,本是铁勒人,又与北方边族交好,听说还和回纥人通了亲,恐怕对于褫夺兵权一事,会有反弹。”

    周钧:“仆固怀恩是否忠心于大唐,朕倒是有七成把握,但是碍于家族外戚,他心有抵触必定是会的。”

    孔攸:“除了这三处军镇,北唐剩下来尚有六位兵马使、十九名军使,如果想要限权,事先最好找人也去探查一番,如果能找到把柄,行事起来恐怕会轻松不少……关键问题是,派谁去探查?”

    周钧:“今日在朝堂上,有一人说了迎南人北上的法子,你可还记得?”

    孔攸一愣,随即说道:“陛下说的是元载?此人虽然政务和口才都是了得,但是私心颇重,又爱出风头。”

    周钧:“朕知晓元载的秉性,以他作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使者,去往军中探查军镇的不法之事,他为了升官巴结,必定会全力以赴。”

    孔攸:“陛下,如果元载行为不检,闯了祸事呢?”

    周钧:“倘若真的惹祸,那么朕就可以将他扔出去,来缓和朝廷和军镇之间的关系,权当做是一名马前卒罢了。”

    孔攸听见这话,有些出乎意料,不禁多看了皇帝一眼。

第659章 南镇抚司

    灵堂纵火案中,锦衣卫全城搜捕,无论是李唐宗室,还是显贵门阀,统统下狱用刑,结案的时候,五千人被推上法场。

    这件事,使得锦衣卫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北唐。

    大街小巷,倘若有孩童哭闹,家中大人甚至会用『锦袍横刀来了』这样的话,使得小孩止住啼哭。

    正因如此,锦衣卫的北镇和南镇,成了众多官员视作蛇蝎、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但也有许多人,挤破头也想入内。

    这一日,宫中来了天使,携圣旨进入锦衣卫所,当众宣读。

    圣旨之中,首先褒奖了一众在纵火案中有功绩的官员,接着又做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

    其中,最让人瞩目的,当属原本身为闻节司员外郎的元载,连升三级,居然成了南镇抚司的副督。

    一个在河北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小官,因为范阳节度使李光弼的推荐,得以入京为官。

    如今,也不知走了哪门子的大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南镇抚司的副督。

    众人皆知,锦衣卫分为北镇和南镇,北镇对内,南镇对外,北镇的督公乃是皇上从前的亲兵队头王翃,而南镇督公一职暂空,换言之,元载迁为副督,就是南镇的最高长官,在地位上几乎已经和王翃平起平坐。

    就这样,元载上任南镇副督之后,过了些日子。

    张沿岭拉上班卫征,来到王翃的栒房,开口就是抱怨:“南镇这几日来,越来越猖狂了,从我们这里强征好手不说,就连炭资也要争夺。”

    王翃放下手中的书册,向张沿岭说道:“南镇刚刚成立,人手、物资都是不足,先想着从北镇借调,也是寻常,随他们去吧。”

    张沿岭看起来怒气未消,说道:“南镇副督如今可威风了,将政事厅设在了卫所中道,还大兴土木,另外设了一处别苑。”

    一直未曾言语的班卫征,不在意的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元载一来并非军伍出身,二来又不是朝中元老,这样的人,倘若想要在南镇中树立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手下争取权力,再打击异己。”

    听到这里,张沿岭问道:“班哥儿,王六郎,你们可知晓,陛下为何要迁元载为南镇副督?”

    班卫征催促张沿岭快说,王翃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一脸的兴趣。

    张沿岭:“我寻兄弟去打听了一番,那元载的妻子,名为王韫秀,父亲乃是当年北藩的四地节帅王忠嗣。”

    王翃一愣:“元载是王忠嗣的女婿?”

    班卫征咧了咧嘴:“难怪,陛下与北藩尤其是王忠嗣颇有渊源,王都护的女婿,如今能够得到陛下的信任,再身居高位,也是情理之中。”

    王翃:“正所谓将门虎女,王都护当年既然能够看上元载,又允他为婿,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人。陛下既然能够重用,必定有他的道理。”

    张沿岭啧啧了几声,不无羡慕的说道:“要么怎么说,努力再多,也不如一个好出身,那元载如今坐上这艘大船,今后必定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了。”

    与此同时,元载宅中。

    王韫秀在花园中练剑,听下人说阿郎回来了,便径直朝后院走去。

    入了后院的正堂,王韫秀看见元载负手立于堂中,看向远方,正在沉思。

    王韫秀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元载闻言,转过身来,刚想说话,看见王韫秀还拿着剑,先是一愣,接着说道:“你把剑先收起来,看着吓人。”

    王韫秀应了一声,将剑交给了下人,又走到元载身边,开口问道:“南镇那里怎么样?没有人为难你吧?”

    提起锦衣卫南镇,元载顿时来了底气。

    他笑着对王韫秀说道:“有了陛下的赏识,锦衣卫无论南北镇,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跑来巴结我,又怎会有人敢为难我呢?”

    王韫秀听见这话,皱眉说道:“你才迁为南镇副督,凡事低调一些,总没坏处。”

    元载:“锦衣卫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也应该知晓,凡事低调反而不会出彩,自然也就无法引得圣上的注意,多做些事,多立些功,好迎得宫中的欢心,将来才能圣宠永续。”

    王韫秀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对丈夫说道:“自从你入了锦衣卫,我心中总有些担忧。锦衣卫之前抓捕并处死了五千人,其中不乏宗室和朝臣,这样的衙门处处都是杀伐,又岂是好相与的地方?”

    元载:“妇人之见!想我元公辅,从前寄人篱下,谨言慎行,如今终于翻身,大权在握,又怎能畏惧不前呢?陛下这次迁我为副督,一是因为我政绩斐然,二是因为岳父,乃是北藩节帅。陛下这是把我当成了北藩的自家人,这才下旨让我身居要位。”

    提起自己的父亲王忠嗣,王韫秀心中酸楚,轻轻摇头说道:“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身居高位,迎来奸臣的妒忌,最后被人中伤,不得不辞官远走……我知晓夫君想要上进,不肯寂寂无名,只望你不要和父亲一样……”

    元载听到这里,心中不悦,口中说道:“陛下委以重任,令我清查外官。当下正是我大展宏图之时,你又何必用那些不吉之事,来打击我的自信呢?”

    说完这话,元载拂袖而去,只留下王韫秀一人,在堂中暗自神伤。

    新元初年的深秋,在副督元载的带领下,锦衣卫南镇抚司正式组建完毕。

    南镇与北镇不同,主要司管京城之外,各个州县、各处军镇的不法之事。

    在职能上,南镇抚司更加类似于有着查案、审讯、定罪等等诸多权力的钦差大臣。

    礼部尚书杜甫,曾在朝堂上提出,河北、河东和关中三地,有军镇和官府勾结,强征百姓又胡乱收税,致使北民向南流失加剧。

    所以,为了安稳住百姓,使得人口不再流失,南镇抚司查办的第一件差事,便是去这三个地方,调查并处置这一事件。

    而锦衣卫南镇抚司,与地方藩镇的第一次交锋,也因为此事,慢慢拉开了序幕。

请一天病假

    急性支气管炎,发烧40度,今天休息一天。

实在打不动键盘,请假

    之前以为是急性支气管炎,现在确诊是阳了,高烧不退,实在是写不了,今天晚上休息,看看明天能不能爬起来码字。

全家人都染病,今天休息

    包括妻子小孩,全部被传染,两人高烧到40度,今天带家人去医院看病,休息一天。

陪家人在医院

    今天这章写了一半,现在人在医院陪家人,只能明天写完再发出来了。

今日整理大纲

    第二卷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了。最后一卷篇幅较短,今天的工作,就是把细纲整理一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086/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奴牙郎最新章节! 作者:夜尽长所写的《大唐奴牙郎》为转载作品,大唐奴牙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奴牙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奴牙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奴牙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奴牙郎介绍:
社区民警许啸的灵魂,穿越至大唐奴隶贩子周钧的身上。
爱岗敬业的小民警,利用社区沟通技能和现代商业模式,
将奴隶贩卖这份令人不齿的工作,打造成了一条美丽而又闪亮的产业链,
真正实现了“一人为奴、全家光荣”的宏伟人类目标,成了整个大唐乃至世界的一道奇葩而又靓丽的风景线。大唐奴牙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奴牙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奴牙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