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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进制剑仙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txt下载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8章 深陷囵圄者

    也有人询问他的名字,想要在知道名字之后提供帮助,因为如果知道了他的名字,就能确定他是否是偷渡的黑户——戴斯岛机械蜂巢的海关认证中心有岛上所有人的资料,即便不主动登记,在进入机械蜂巢之后也会被机器扫描,生成身份信息。

    阿鲁无论如何不敢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因为加基岛矿区的监工们和每个片区的代理人都是上网的,一旦被他们发现他在网上求救,迎接他的将会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阿鲁拒绝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网络中再没人信任他。

    阿鲁很崩溃,也很恐慌,因为手机的电马上就要用光了,而他根本接触不到能加基岛上能充电的地方。

    他只能在每天晚上花费十几分钟时间链接进入网络,在聊天室和论坛里向外界求救。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手机电量越用越少,阿鲁焦虑和恐惧的头发一把一把接着掉,精神也出了问题,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身边的小伙伴们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一周之后,手机电量几乎完全用光之前,一个名为“wolf”的ID向他伸出了援手——

    阿鲁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这辈子第一次相信了圣光的存在。

    在收到沃尔夫的消息之后,手机立刻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可阿鲁的心情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的样子——他躺在宿舍的大通铺上,听着室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闻着早就习惯,但依然刺鼻的脚臭味,眼睛明亮到能够看清楚黑暗中天花板角落里的蛛网。

    第二天,他以三顿饭为代价换来了一个会点电力技术的矿工的帮助——那矿工帮助他,用探照灯的电池制作了一台简易的手机充电器——不保证会不会把手机充爆的那种。

    阿鲁的运气第二次降临了——自制充电器虽然严重发热,但竟然真的能给手机充进去电!

    他终于能联系上“wolf”了!

    两人取得联系之后进行了诸多交流,阿鲁虽然生理状态依然很差,但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不再每天都想着自杀。

    阿鲁虽然每天工作都很疲惫,但心中有了力气,甚至能够在下班之后从宿舍区域迂回到矿区,用手机拍摄下来矿区代理人杀害矿工的照片。

    除了阿鲁这样被骗到这里的学生之外,矿场里还有些“常年工”,阿鲁几乎没接触过那些人,所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每个矿区的矿工来历不同……一波矿工会被分成几部分,打散了分配在不同矿区里,这样就减少了集体反抗的情况……集体反抗也不是没有……但他们有枪。”

    “我和我的伙计们运气不错,才分到了一个区域……不然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低着头,无法从这样的环境中缓过劲来。

    他扔掉烟头,用熟练的动作点燃了第二根烟,他的烟瘾明显很大:

    “岛上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买来烟,法克,要是不能抽烟,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

    他声音很低,口齿也不太清晰。

    在他接下来的诉说中,沃尔夫·瑞博特了解到,曾经也有人成功跑出去过,甚至去到了戴斯岛,但当那人把这件事告诉戴斯岛上第一岛链的管理者时,对方仅仅是嘲笑他在开玩笑,并警告他不要妨碍公务。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鲁一边说着,一边频繁的看向样板房另一边:“我们一天只有十分钟的放风时间……我得赶快回去了,不然就要被他们安排去岛上的酒馆接客。”

    他看向沃尔夫·瑞博特,眼神坚定:

    “等到晚上!我带你接触那些你想采访的矿工们!你问什么都行!”

    两人明显提前约定好了某些事。

    阿鲁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样板房的另一边,三人组回到丘陵之上被砍伐过的寒带落叶林中,静静的等待着。

    弥赛亚看着阿鲁身影消失的方向,那里再次有莫名其妙的祈祷声出现了。

    她眼神恍惚之间,眼前有【天井】一闪而过,在这一瞬间,整个加基岛被笼罩在【天井】的暗淡光晕之内,莫名其妙的祈祷声就出现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某个【天井】下深坑的黑暗之中。

    那里有人在呼唤着她,但呼唤的又不是她的名字。

    她听到了那些呼唤,从而心生怜悯。

    可她又清晰的明白,这些怜悯不属于她。

    真是可恨的感觉。

    ……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到了晚上。

    加基岛的太阳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下山了,所以当海平面上的晚霞彻底消失之后,黑暗已经完全弥漫并遮挡了所有视野。

    山里的黑暗是深邃的,伸手不见五指远不足以形容这种黑暗的浓度,在不打开手机灯的情况下,沃尔夫·瑞博特甚至无法看清飘落在自己瞳孔正前方的雪花。

    在这样深邃的黑暗中,一丁点光亮也能够成为引人注目的火炬。

    所以三人始终默默等待着,并没有试图以任何方式进行照明。

    大概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沃尔夫的手机屏幕终于亮了——一条短信被推送到他手机上。

    三人重新回到之前和阿鲁见面的地方,此时的阿鲁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三身矿工服,那矿工服上散发着浓烈的汗臭味,一看就是偷来的。

    帝国北方人身材高大,沃尔夫和弥赛亚穿上矿工服之后勉强能把衣服撑起来,但糯米果就难受了,她身材比两人矮小一些,把衣服和裤子边缘卷了再卷,才勉强合身。

    完成这一切之后,阿鲁小心翼翼的交代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宿舍人多眼杂,而且浑人太多,采访肯定是做不到的,他们不会好好配合。

    所以咱们直接去矿区,那里大多是一些很命苦的老矿工,他们常年积攒下来的怨气肯定很大了,而且他们对矿区的了解比我多得多,肯定知道一些更肮脏的秘密。”

    这并非阿鲁的临时起意,而是和沃尔夫·瑞博特商量过后,根据实际情况改变了策略的结果。

    在三人组来到加基岛之前,阿鲁原本和沃尔夫商量对阿鲁所在宿舍的矿工进行采访,当时他们考虑到阿鲁可以提前联系这些人,方便准备采访,而且阿鲁对宿舍区地形熟悉,大概率避免了被监工和区域代理人发现的风险。

    可当阿鲁实际去试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同事们大都是脑子极其蠢笨且顽固不化的蠢货,他们对调查之类的事情不屑一顾,并已经甘于这样的生活,即便他们表面上表现得凶狠,但也仅仅是色厉内荏罢了,当监工出现的时候,他们会立刻露出笑容,就像是被驯化的狗。

    沃尔夫·瑞博特给他承诺,只要能拍摄到矿井里的真相,他就有办法把这座岛屿上的肮脏曝光出来,

    四人在黑暗中前进,绕过宿舍进入矿区外工地,此时周围已经有了一些光亮——那光亮是从一座冒着烟、响着锅炉声音的车间里传出来的。

    阿鲁说那里是这一片区的机械维修厂,由于矿区的老式矿车、轨道和工具太过老旧,经常出问题的原因,维修人员通常要工作到很晚,才能保证整个矿区的正常运行。

    矿区上方工地厂区的地形很复杂,废弃车间到处都是,这里以前明显拥有加工厂的职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加工厂被废弃,只留下破败不堪的厂房,如今已经被大雪掩埋,看不到其中的样子了。

    整个工地厂区的地面上铺满了各种变轨轨道,无法分辨是否还在使用。

    沃尔夫·瑞博特此时明白,如果没有阿鲁这样熟悉矿区的人带路,他们即便能进入矿区,估计是也走不出来的。

    他们很快进入了露天矿区。

    加基岛的煤矿矿脉垂直深度很小,所以整个矿区在开采到今天时已经形成了漏斗形状,漏斗型的露天矿区边缘围绕着密密麻麻的螺旋矿道,这些矿道大多被蒸汽铁轨覆盖着。

    在阿鲁的带领下,他们沿着蒸汽铁轨不断向下行动,在经过几个岔路口之后,眼前再次出现亮光。

    “就是这里了……晚上监工不休息,会轮班,但不会一直巡逻,大多数坐在高处玩手机……只要保证工人们还在干活,无论干活快慢,他们都不会说什么。

    所以咱们只要动静小点,就不会引起注意。”

    他们继续前进。

    在某个矿道的拐角,一处被开垦出来的矿脉处,他们遇到了一个老矿工。

    老矿工佝偻着腰,缓慢且无力的一镐接着一镐往矿脉上砸,他身上的矿工服已经洗的很白,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矿工帽也很老旧,但并没有破烂,这或许是他至今还戴着矿工帽的原因。

    当四人走近的时候,老矿工才直起身子,看向他们。

    “呓……小娃,你们让安排来上夜班?”

    老矿工的帝国语中携带的口音很重。

    他直起身之后,沃尔夫·瑞博特才看到他已经驼背的很厉害了,肩颈下方驼起一个大大的鼓包,那是常年在矿井中劳作所导致的。

    沃尔夫有些紧张,他回想着自己之前准备的那些话术,不自觉的扶正了胸口衣襟里正在录像的手机。

    “嗯,我们刚来的……大叔,你进来的时候,说没说工资的事情啊?”

    老矿工听着这话就笑了,即便新矿工和老矿工不一个区域工作,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也通过其他方式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新人,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到新人们来到矿区之后的问题——

    为什么和中介约定的工资不一样?

    为什么岛上的宿舍在长达九个月的苦寒中连个暖气都没有?

    为什么一个月才能吃到一顿肉?

    他总会笑呵呵的回答他们的问题,并欣赏他们不知所措的茫然模样。

    而今天,他也如往常一般用和善的姿态回答新人们的问题:

    “工资啊,你不能跟岛上矿区的代理人谈,你得去跟你来时候的中介谈,因为按照合同,矿区是不负责给你们发工资的,你们的工资都是先由矿区统一打给中介,然后由中介代为发放给你们。”

    沃尔夫·瑞博特脑门上有青筋弹出,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这是合法的吗?”

    老矿工回答道:

    “当然,随便你们去告,去告他们的人多了,可还没有一个告赢的。”

    他补充道:

    “三年前有个年轻人,刚来的时候和你们现在的状态一样,他还是通过北方联邦组织的招聘会来的,来了之后还不是要守岛上的规矩?”

    他赞叹道:

    “那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也能忍,他忍了足足一年,收集了很多证据,合同到期后直接就去北方联邦投诉了。”

    老矿工像是说累了,他停顿了一下。

    沃尔夫瞪着眼,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后来呢?”

    老矿工似乎就等着他问呢,他这么一问,就立刻得到了回答:

    “后来啊,他就没了音信了。”

    沃尔夫心里一凉。

    阿鲁看向沃尔夫,眼神里满是落寞。

    沃尔夫从他的眼神中明白,老矿工没有说谎。

    他沉声道:

    “大叔……那你呢?你干了多少年?现在能拿多少工资?”

    老矿工咧嘴笑道:

    “我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当初加基岛拓荒的时候就来了,来的时候跟着拓荒队砍木头,杀熊怪,掏蛇窝,把岛上活着的东西杀了一个遍,建了工地,挖了矿坑,后来才跟着下矿的。

    所以我当初进入矿井的时候,已经熬过了一年,换了合同了,不再从中介那里领工资,而是直接从矿区领工资了。”

    那是沃尔夫完全联想不到的一段历史。

    那时候……加基岛的拓荒时代,多少也有个十年时间了,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人们无法将那时候加基岛的情况上传到网络上,所以沃尔夫·瑞博特无法从网上搜索到关于那个时代的详细信息,仅仅是知道有那么个时代罢了。

    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老矿工显得很兴奋,这似乎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了。

    “年轻人嘛,不吃苦怎么行?其实也就是刚开始的几个月难熬,只要熬过去了,就习惯了。”

第799章 那些被迫畸变的人生拒绝一切救赎

    他说着一镐子砸在矿脉里,并没有火花溅出来,沃尔夫·瑞博特不知道那矿镐是用什么金属制作的。

    一旁的阿鲁听着老矿工的话,浑身产生强烈不适,因为他恐慌的发现,自己已经和老矿工一样,几乎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阿鲁内心的恐惧让他不受控制的想要拿烟,他想要用香烟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理智又告诉他绝不能在煤矿矿区点燃明火。

    本能和理智剧烈冲突着,让他浑身颤抖如同癫痫。

    直到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他在短短的两秒钟内逐渐镇静下来,茫然扭头之间,只见矿工帽下的一头红发在暗淡的探照灯散射光下显得那么耀眼……

    阿鲁回过神来,感激的看着弥赛亚,双手合十,轻轻内扣胸膛。

    下一刻,弥赛亚的视野中,【天井】和现实世界发生了重叠,在【天井】侧的世界中,一个光团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阿鲁所在的位置上,与此同时,一个声音清晰的从弥赛亚面前的光团里出现了。

    ‘春神保佑……’

    少女茫然不知所措。

    包括阿鲁在内,没人发现她心情的变化。

    沃尔夫·瑞博特看着老矿工,磕磕绊绊的说道:

    “这里的工作很辛苦吧……把命都熬没了……这是不人道的……”

    他看着老矿工背后隆起的驼包,虽然知道情况可能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但还是按照原本的思路问了下去: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离开。”

    他原本想说“救你出去”,可老矿工所说的事情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自觉的用上了更加保守的语言。

    “出去干什么?”

    老矿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除了矿井里面的活计,我出去了可是什么都不会。”

    老矿工用得意的语气说道:

    “当初我入行的时候,带我的师傅就告诉我,工业时代要持续几十上百年,帝国永远缺煤,只要好好干,永远都不会失业,现在看起来,他当初还真没骗我!”

    老矿工将矿镐放在一边,扳着指头跟沃尔夫一样一样算道:

    “咱们就说岛上的待遇吧:

    吃,岛上一日三餐,虽然吃的不怎么样,但可以自己花钱买肉啊,岛上的速冻肉类虽然比外面贵一些,但也没贵多少。

    穿,一天到晚穿矿工服,这也算是一笔钱,虽然要自己花钱买,但一身矿工服就是一辈子啊!你看我身上这一身,已经穿了八年了,仅仅就是掉色而已!

    外面虽然衣服也不贵,但肯定不可能穿八年的,而且外面工作不稳定,换了份工作也多半是要换身衣服的。

    住,这个可省了大钱了,外面租房子什么价钱?我听说戴斯岛现在的租房价钱都抵得上工资的一半了!

    可你在加基岛矿区里,住可是免费的!

    虽然住的地方破烂了点,冷了点,可只要花点小钱加一床被子,晚上也能睡得舒服。

    至于其他花销……每个月那两天会有女人来岛上酒馆,还有买烟钱,买肉钱……即便这一堆全都算下来,你能花几个钱?

    比外面省多了!”

    对他来说,加基岛矿区竟然如此美好吗?

    沃尔夫不甘心:

    “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工作压力这么大,为了身体也不能这么往死里干啊!”

    老矿工叹了口气:

    “后生,你看我像是几岁?”

    沃尔夫看着被沟壑布满的脸,用不确定的语气猜测道:

    “你……有五十了吧……”

    老矿工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

    “我今年三十五岁。”

    沃尔夫看着他鬓角的白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矿工笑嘻嘻的说:

    “但是我并不感觉很累,像我们这样的人,命不值钱的。

    我脑子不好使,也学不会太高深的技能,就只能在这挖矿了,时间长了习惯了,也就那样,不算累。

    而且,我省下来了钱,就能把钱寄回家里,我家里的小子十六岁了,在读书,正是花钱的年龄,前两年刚添了个丫头,家里压力大得很,我总得让家里吃上饭吧?

    我家在农村,媳妇不干活,我要是再不赚钱养她,老婆背着我偷人怎么办?”

    你赚钱给她,她就不偷人了吗……

    沃尔夫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想要拯救的人并不需要他来拯救,他所谓的“拯救”在老矿工……

    在这位“矿工大哥”面前,仅仅是出于自我感动的自作多情罢了!

    沃尔夫在不知所措之间,胡言乱语道:

    “现在外面有互联网,还有很发达的新媒体报业,还有自动化挖矿设备,我们可以试一试和外面沟通,给矿区进购设备……”

    矿工大哥脸色一黑:

    “这娃子,说什么呢!要是机器进来了,我们这些老矿工岂不是全都要失业!”

    他脸色严厉起来,一股走投无路穷人的凶狠气质立刻扑面而来:

    “娃子!你可别想些孬主意!”

    沃尔夫脸色惨白。

    矿工大哥看着沃尔夫的表情,“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语气缓和:

    “开玩笑的,你即便打了孬主意,矿区也不会被影响的,加基岛既然能有矿区,就是被上面允许和批准的,只要加基岛还给岛链提供着矿物,谁去外面说话都不好使!”

    矿工大哥看着沃尔夫奇差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的口臭气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既然已经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干活,熬过这一年,就能换合同了……哦,不对,我听说新员工的中介合同是三年起步的,只要熬过了这三年,你就能和矿区直接签合同了,那时候工资可是多得很!一个月足足有2镑呢!”

    沃尔夫下意识的想,如果一个月的工资真的是2镑,如果这2镑中的大多数能存下来,那是不少……

    恍惚之间,沃尔夫看到了矿工大哥的右手。

    他的右手,同样也仅仅只有三根指头。

    沃尔夫看着他平静和“安贫乐道”的表情,只觉得越来越恐惧,扭头就跑了起来。

    其他三人追了上去,而矿工大哥只是叹气,他的叹气声里没有包含太多的情绪,仅仅只有淡淡的“遗憾”罢了——今晚恐怕又有人要失去两根指头了。

    ……

    在阿鲁的指引下,一行四人离开矿井,爬上丘陵。

    沃尔夫·瑞博特踩在雪地里,大口呼吸着寒夜中的冷气,还未从矿工大哥的叙述中缓过劲来。

    ‘我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呢?亚楠市的情况应该也和这里差不多吧?那么……那么,这是正常情况才对!

    既然是正常情况,我为什么还接受不了呢?!’

    他所做的一切都被否定,失控因情绪的混乱而快速积累着。

    ‘因为矿工大哥说的是不对的……虽然是他的生存之道,但本质上是不对的!人不能就这么被反人类的环境改变!矿井里的一切都是对生命本身的践踏!’

    ‘可他还能怎么活呢?他的能力仅止于此罢了,离开矿井,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卖苦力,他还有什么能展现出的价值呢?’

    沃尔夫·瑞博特惊讶的发现,如今矿井内的情况,竟然是矿工大哥生存在这世上的最优解!

    ‘可这样是不对的!他……他并非因为自己的意愿而留在这里——他也只有三根指头,他当初也是反抗过的!他只是被生活逼迫无奈而不得不留在了这里,是因为穷苦的无奈而被破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可如果他不过这样的生活,他的家人怎么办?孩子谁来养?!他没办法做别的工作了!’

    ‘可他是人啊!他是和我一样的生命!他只是被他身边发生的一切扭曲成了这个样子罢了!’

    沃尔夫·瑞博特几乎疯了。

    ‘到底……这到底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感觉大脑剧痛无比,感觉像是眉心要裂开。

    如果真裂开也就舒服了,可偏偏疼痛尚未达到撕裂骨骼的地步,就这么憋着一口气,让他颅压飙升,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脑海被无数个矿工大哥数不清的言语填满!

    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疼痛如潮水般褪去。

    沃尔夫·瑞博特在大脑一片空白中茫然扭头,只见弥赛亚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知所措的下意识对她说:

    “谢谢你……”

    她把手收了回去。

    阿鲁在一旁发出焦急的问询:

    “到底能不能弄成?要是不行,我再给你找人!刚才是运气不好才遇到了那个老变态,但矿区还有很多人不是那样的!大家对矿区的怨气大都比那老变态深多了!”

    沃尔夫·瑞博特感受着贴面的寒风,呼出一口热气,声音有些低沉:

    “素材已经足够,如果能够见报,一定能够对矿区造成影响……”

    阿鲁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露出了不可抑制的笑容,这是他这个月来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消息了。

    沃尔夫·瑞博特看向他:

    “我们现在要回去了,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阿鲁迟疑了一下,脸色逐渐难看,磕磕绊绊惶恐不安:

    “我……我怕是走不了的,我的一切信息他们都知道,我还和他们签了合同,如果现在跑了,要赔一大笔钱……如果在岛链上露面,恐怕要被中介抓回去……”

    这一瞬间,沃尔夫·瑞博特仿佛在阿鲁身上看到了矿工老哥的影子。

    他恐慌极了,下意识用还算坚定的语气对阿鲁说道:

    “那就改名换姓,哪怕回到帝国大陆,也好过在这里继续受这无意义的苦难。”

    他语气中的坚定仿佛感染了阿鲁,阿鲁迟疑了片刻,仿佛做出了重大的决定,鼓起勇气说道:

    “好……我跟你们回去!”

    四人一路来到加基岛码头。

    彻夜的等待过后,直到天边出现了微光,昨天白天载着三人来到加基岛的客船终于在返程路上再次来到加基岛码头。

    船老大经验丰富,一看阿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就拒绝了阿鲁上船。

    好在船老大只是要敲竹杠,并不是真的不想赚钱,所以在付出了高达三倍金额的船票之后,阿鲁终于离开了这噩梦一般的岛屿。

    大概早上五点,海平面上的光线已经足够明亮时,客船到达了戴斯岛——返程的洋流让船只的速度比来时快上了很多。

    在戴斯岛码头上,阿鲁和三人告别,他并没有寻求庇护,而只是带着心中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期待踏入黎明中渐起的光芒之下。

    弥赛亚看着阿鲁的背影,在重合的两个世界中,【天井】侧的一部分光亮与阿鲁的身影重叠,那光亮边缘的光晕扩散开来,在触及到她的时候带来难以言喻的温暖。

    ‘赞美春神,我终于……得救了……您听到了我的呼唤吗……’

    她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这样的呼唤和感恩有什么意义,他的苦难和她无关,救赎也并非她所赐,她只是……窃取了他的信仰,让他误以为是她拯救了他。

    这是欺骗。

    欺骗是不对的。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耻辱。

    ……

    回到船上,沃尔夫·瑞博特找到了刚刚睡醒,正迷迷瞪瞪的陈宴,并将自己在加基岛上经历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不明白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开始混乱,在加基岛时因弥赛亚的帮助而强行忍耐下的失控再度爆发。

    “我想知道,我所坚持的正义……我父亲所坚持的正义,难道仅仅只是不会被人接受的自我感动?”

    他之所以问陈宴,是因为他看到过罢工模拟器论坛里陈宴发的视频,他知道陈宴就是那些文章和知识上传到论坛里的人。

    他认为,既然陈宴知道那些知识,就能够解决他的疑问。

    陈宴被空气中弥漫的混乱情绪吓的清醒过来,他看着小沃尔夫的样子,立马就知道小沃尔夫因为长期跟超凡者们厮混在一起而导致了一定程度的失控。

    那些失控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只差一步就能开启颅内之眼。

    陈宴虽然成功开启过颅内之眼,但他并不知道颅内之眼开启失败的后果。

    所以在面对沃尔夫·瑞博特的时候,他斟酌着言辞,小心谨慎。

第800章 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再令他绝望

    “你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在一个竞劣……在一个比烂的社会中,你的行为构成了社会最后的良心,如果没有你这样的人去做这样的事,整个社会会逐渐的烂下去,直到烂到骨子里,烂成了一坨屎,战争就会爆发,一切将会重新来过……那样一来,承受苦难的就是所有人。”

    “所以,你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陈宴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空气中弥漫的情绪混乱程度增加了,这意味着小沃尔夫的失控比之前更加剧烈。

    “陈先生,我看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

    沃尔夫·瑞博特眼神晃动。

    “人们不明白……”

    沃尔夫·瑞博特强撑着自己的精神以避免彻底混乱,并因此陷入了他自己的迷茫和挣扎:

    “人们不明白是非……或许人们或多或少的明白一些,但又因为现实的原因而不得不接受一切,亚楠市的工人一样,加基岛上的矿工也一样,他们适应了生活……他们为了适应绝望的生活而改变了自己,就像是……就像是被这个世界强……”

    他涨红了脸,也没能说出超过他这个年纪能接受的话。

    陈宴看着他,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初刚刚进入社会的自己。

    沃尔夫·瑞博特依然在诉说着自己内心的困惑:

    “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为了让人拥有更好的生活,是想要让世界变得更好。

    可如果我所做的不被人接受,就彻底没了意义!

    人们根本不理解我做的事……在亚楠市是这样,在岛链也是这样!

    人们根本不需要我这样的人!”

    他脸上浮现出一线狰狞:

    “也或者……那样的人,已经被社会彻底异化的人,他们根本不值得拯救?!”

    他已经濒临失控边缘,可颅内之眼仍未开启!

    他看向陈宴,在这一刻,在濒临失控即将疯狂的边缘,他平静下来:

    “我坚持的一切,难道从头到尾,都是全无意义的吗。”

    “那些和我一样的生命,那些身陷囫囵但不知自救的人,难道本身是不值得被拯救的吗。”

    他甚至已经用上了肯定句。

    陈宴看着他清澈且震颤的瞳孔,在复杂的情绪中叹道:

    “好男孩……”

    陈宴用十分认真,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了男孩的问题:

    “我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沃尔夫·瑞博特的大脑在一瞬间短路了。

    失控暴涨。

    跟着沃尔夫一起来到这里,站在陈宴船舱外的糯米果和弥赛亚懵了。

    因精神焦虑而彻夜不眠,此时正躺在一楼卧室床上偷看三楼发生一切的奥斯曼狄斯懵了。

    因生意压力而早早醒转,躲在三楼走廊尽头偷听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懵了。

    他们脑袋里同时出现了一个念头:

    完了!这孩子要没了!

    没人能预料到的是,陈宴的下一句话,竟然把沃尔夫·瑞博特从彻底失控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陈宴在开启灵视的情况下,看着沃尔夫·瑞博特的眼睛,反问他道:

    “你父亲当初一定也遇到过这个问题,他是怎么解决的呢?”

    问题产生了思考。

    思考产生了理智。

    理智捍卫着失控前最后的底线,沃尔夫·瑞博特眼神震颤:

    “爸爸……我爸爸……他……他是个好人……”

    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瑞博特先生选择成为一个好人——即便他在漫长的人生中见到过糟糕的事,和更糟糕的人,他也依然选择成为一个好人。”

    理智扛着精神底线向前移动,沃尔夫·瑞博特竟然就这么被从失控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陈宴低声呼唤道:

    “沃尔夫。”

    沃尔夫·瑞博特下意识捂着眉心颅内之眼的位置,应声道:

    “是!”

    陈宴的语气很平静,那像极了说教的言论在他平静的语气之下完全成为了朋友之间的聊天,他仅仅是想要小沃尔夫明白一些客观的事实:

    “瑞博特先生相信这个世界可以变得更好,因此他用自己的人生来捍卫正义——

    这无关大多数人的丑陋,也和那些肮脏的事情无关,仅仅只是因为他自己的追求,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理想。

    他坚信,在他的努力下,这个世界会变得好起来。

    与他而言,有这样的理想,就已经够了。

    他是一名记者,他的职业注定他接触到的肮脏远比普通人要多,你是他的儿子,最明白他的状态。”

    沃尔夫·瑞博特扭曲的面孔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过往的回忆不断涌上脑海,父亲昔日的话语在他耳边盘旋不断。

    他记起了父亲当初带着他上班时听到的那些见闻,甚至能够回想起父亲当时和同事聊天时语气中的轻松和郑重。

    他记得父亲对那些事表示无奈但并未放弃,同事对父亲的规劝和隐藏在规劝里的警告。

    他想到了父亲在背着同事的时候悄悄告诉他,那些事情是不好的,不好的事情必须曝光才能得到矫正。

    往日的记忆如此清晰,如每日清晨醒转之后彻底清醒的一刹那,沃尔夫·瑞博特感觉自己的感知被延伸了,延伸到记忆深处以至于一切往日都变得如同面前发生一般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父亲奔波于市井之中,他仿佛如幼时一般跟在父亲身边,他记起了父亲交给一个线人的一整块土司面包和几个便士硬币,他忽然清晰的看到了那线人手上的囊肿,那是某种恶性传染性疾病病入膏肓的征兆,他因此十分恐惧,并抓紧了父亲的裤腿。

    父亲听着线人对生活的抱怨,对自己身体发生异变的恐惧,对一切混混沌沌的认知。

    父亲安静倾听着对方的抱怨和恐惧,时不时的给出自己的建议,可线人总是嗤之以鼻,并用自己那狭隘的世界观和畸形的价值观进行反驳。

    他幼时很不理解父亲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这种人交谈,这种人又怎么会和父亲这样的人交朋友,他们难道不会感觉自卑?

    他们一定只是为了父亲的面包,一定只是为了父亲手里的便士。

    父亲必定知道他们是这样的。

    可父亲并没有看不起他们。

    现在他年龄稍大一些,逐渐明白,这些人能够给父亲帮忙,除了父亲给的便士的原因之外,多半还因为父亲对他们的尊重。

    他不知道那是否是尊重。

    他只知道,父亲把他们当人看。

    现在想来,他们似乎和加基岛上的老矿工……矿工大哥,并没有什么不同。

    像这样的人,父亲每天都要接触。

    可也有另外一些人。

    沃尔夫·瑞博特脑袋里有画面飞速出现,并愈发清晰,直至身临其境。

    父亲接触的不仅仅是矿工大哥这样的人。

    也有一些……好人,一些值得被拯救的人,一些努力生活的人。

    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老工人——在市井中最臭名昭著的亚楠市老人,他们除了坑蒙拐骗偷之外没什么不做的,可他们并不是没有一个好人。

    他记得老工人经常偷偷写信给父亲,把工厂里发生的一些事告诉父亲,仅仅只是纸上的文字,没有照片,没有视频,无法查证。

    父亲每次都会给他回信,并认真将他提供的线索记录下来——父亲常会使用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各种有来头没来头的线索。

    直到某一次,老工人说下城区发生了枪击事件,并提供了确切的地点和死亡人员名单……

    沃尔夫·瑞博特想到了父亲的信。

    他再次回想并笃定,父亲一定是被迫远走他乡……

    父亲一定真的是被迫远走他乡了!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陈宴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

    “他选择成为一个不被人理解的理想主义者,他相信他所向往的公平和正义必将得到伸张——他选择行动起来,用自己的双手去做到这件事。”

    “他比普通人强在哪里呢?我认为,他们最强的地方,就是在不被人理解的情况下,坚信自己心中的理想,并为此付出实践。”

    “毋庸置疑的是,他们这样的人,不被人认可,在普通人眼里仅仅是多管闲事。

    可事实上,他们才是社会真正的良心,和最后的底线。”

    陈宴看着沃尔夫的眼睛:

    “我只大概明白他的坚持。

    至于他如此选择的具体原因,我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你选择追随他的脚步但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仅仅是因为你看到的不够多,经历的不够多。

    但你还小啊,沃尔夫,你今年才13岁?还是14岁?

    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观察这个世界,你还有许许多多的机会做出选择。”

    沃尔夫·瑞博特抵抗着眉心传来的剧痛,磕磕绊绊连话都说不清楚:

    “陈先生……也认识这样的人吗……”

    陈宴难过起来。

    沃尔夫·瑞博特还在抵抗痛苦中断断续续的说着:

    “陈先生也会因这样的人,而拥有了自己的理想吗……”

    陈宴用十分肯定的姿态点了点头,语气里没有半分迟疑:

    “是的,沃尔夫,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他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那些道理在我往日的生活中被一一验证。

    因此,我相信他。

    我并不是很聪明的人,在遇到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不知所措,在遇到难以解开的心结时会陷入严重的精神内耗。

    因此,我即便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没有头绪的事,也会按照他的教导去进行接受,并在日后的生活中加以验证。”

    陈宴忍不住咧嘴笑了:

    “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沃尔夫·瑞博特的精神几乎恢复了正常,失控的力量被理智尽数驱赶到了眉心。

    失控本身就是力量。

    这股力量带来的巨大痛苦中,颅内之眼缓缓睁开着。

    陈宴轻声道:

    “所以啊,没什么大道理,沃尔夫。

    人会选择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如果你想要知道一切是否正确,就亲自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你见得多了,听得多了,经历得多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是否值得你去拯救。”

    沃尔夫·瑞博特平视着陈宴,巨大的疼痛让他的瞳孔逐渐开始扩散。

    在陈宴的通感中,沃尔夫·瑞博特身上传来强烈的失控感,仿佛他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小男孩,而是一个精神崩溃至疯狂边缘的精神病人!

    陈宴感受着空气中再度暴走的失控,心中很不是滋味。

    还是失败了吗……

    为什么会失败呢……

    颅内之眼最终还是睁不开吗……

    陈宴恍然发觉,超凡或许并非任何人都所能触及,觉醒不仅仅需要个人的努力,还需要合适的契机。

    小沃尔夫的运气,其实是太差了……

    他默默的转过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枪,将【断罪律法】赋能子弹……也就是【沃姆卵】上膛,准备在确定小沃尔夫彻底失控不可自拔之后,给他一个痛快。

    而当陈宴转回来,再次面对沃尔夫·瑞博特的时候,只见他在精神混乱中吃力的抬起了手。

    颤抖的手掌沿着衣服向上摩挲,在僵硬和不可控的痉挛中终于触及到了胸口衣襟内部的相机。

    他摸到相机,然后突然紧紧握住,仿佛那相机就是他剩余所有的力量。

    陈宴缓缓把枪放下,因为他感觉到,沃尔夫身上暴走的失控竟然逐渐减缓了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当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的失控彻底消失之时,沃尔夫·瑞博特双眼瞳孔终于再次聚焦——

    失控变成了睁眼看世界的力量,沃尔夫·瑞博特的颅内之眼终于完全打开!

    他因体力消耗过度而跪了下来,一只手支撑着地面,一只手握着胸口的相机,嚎啕大哭。

    哭声中满是恐惧。

    陈宴看着面前跪着的男孩,看着他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身材,感受着从他身上溢散出的恐惧,恍惚之间意识到,小沃尔夫仅仅是个刚上中学的孩子罢了。

    在短短一个月内经历了丧父和一系列生活剧变,他能撑到现在才崩溃,实在是太过不易。

    已经完全失去力气的沃尔夫·瑞博特很快在地板上昏睡了过去。

    陈宴把他扛起来,放回之前给他分配的一楼的房间,然后回到三楼。

    他看着正等待着他的几个“孩子”,皱眉道:

    “这孩子的觉醒怎么这么难?我记得我当初几乎没什么痛苦……”

    奥斯曼狄斯用“这完全是常识,你竟然不知道”的语气回答他:

    “他运气太差了,而且基因太劣质。”

    陈宴挑了挑眉毛:

    “还有这个说法?基因优质的话,觉醒就会容易?”

    奥斯曼狄斯用一席神经病一般的说法肯定了他的猜测:

    “人类总是嘲笑互联网总有一天会变成代码屎山,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人类的基因如果看成程序代码,同样也是一座代码屎山——大量毫无用途、不会被表达出来的基因链,大量因适应了病毒而留存在体内的病毒基因,人类的基因库从来不需要谁来污染,因为其本身就比世上的任何种族都要肮脏!”

    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明显出了问题,说话神神叨叨癔癔症症,陈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第801章 进击的时代

    总之不跟他继续较真。

    陈宴询问糯米果:

    “加基岛上的行程……不顺利吧。”

    糯米果点了点头:

    “遇到了无可救药的人,沃尔夫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不知所措。”

    陈宴用没有叹气的方式无奈的“唉”了一声,说道:

    “他要是想走他父亲的老路,以后要遇到类似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只要这次抗住了,以后就不会这么难过。”

    糯米果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沃尔夫的资质太差了,觉醒的灵感器官也很普通,和大多数超凡者一样,都是颅内之眼本身。

    他会和你一样……和大多数超凡者一样,成为一名灵视漫游者。”

    陈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只是在心里想:

    对沃尔夫·瑞博特这样的孩子而言,太早觉醒灵感器官,太早出现灵视,太早出现通感,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孩子的世界太单纯,他完全没有做好接受这个世界,或是被这个世界一巴掌糊在脸上的准备,就像是这一次,他原以为这个世界是和蔼可亲的,直到……

    可怜的孩子现在又成为了超凡者,他即将拥有不稳定的灵视,在不久的将来或许还会拥有通感,而无论是灵视还是通感,都意味着更深层次的感受这个世界——如果在人类社会当中,就是更深层次的体会来自世界的恶意。

    陈宴心想,我凭什么觉得小沃尔夫可怜呢?我自己还不是一样!

    对陈宴而言,用灵视来打量这个世界几乎已经成了生理本能,他曾经因此产生恐慌,因为这是颅内之眼在观察世界的过程中自我锻炼而得到的能力,就像是人从食物中提取力量一样,是生来就有的本能。

    在这一过程中,颅内之眼的开启,逐渐从“主动睁开”,被锻炼成“被动的状态下被潜意识调用”。

    在潜意识使用颅内之眼开启灵视的时候,陈宴得以从空气中感知到各种情绪甚至某些思维意识。

    在使用主观意识调用灵视的时候,陈宴就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那是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的“未知的知识”——主观意识让一切更加清晰可见。

    陈宴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打开过灵视了。

    因为一旦开启灵视,就会看到更深层次的世界,对于一个通感者来说,会反应在“感知到更深层次的世界”上——灵视所看到的事物会被通感解析,他因此得以知晓物品经历的历史片段、人们不愿透露的内心,和毫无障碍出现在他面前的记忆片段。

    他不想去观看他人的记忆,并非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偷窥癖而已,还因为人们的记忆大多是痛苦的,这个世界充满了苦难,人们的记忆是承受困难的画面。

    通感之下,陈宴不可避免的对那些苦难产生共情。

    虽然还没有达到“感同身受”的地步,但随着觉醒程度的加强,灵感强度的进一步提高,通感到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通感到的他人的经历也变得越来越真实。

    陈宴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都感觉很恐慌,他不知道“当自己完全理解并代入他人的经历”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接受其他人的记忆,就此变成另外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和他人的记忆会不会因此发生混杂,从而发生某些完全无法预料的后果……

    这些胡思乱想,是他恐慌的最大原因。

    而现在,小沃尔夫也要踏上这条不归路了。

    陈宴眼前甚至已经浮现出沃尔夫·瑞博特往后的经历,他看见的越多,接触的越多,灵感强度就越高,积累更多的失控……

    如果他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能够扛到第一次晋升。

    陈宴心想,如果他真能扛到第一次晋升而没有发生腐坏,自己一定会为他寻来【间隙之触】,帮助他成为一名【灵能通感者】。

    糯米果要和弥赛亚一起整理沃尔夫·瑞博特拍摄下来的素材,所以虽然今天不去上学,但比上学还要忙碌。

    他们所使用的工具,则是教会学校给每个学习小组配备的笔记本电脑——大概比陈宴见过的笔记本电脑要厚上三倍的样子,屏幕有13寸,键盘像是一个个凸起的巧克力面包,又大又傻——

    这个社会如今的集成化技术明显刚刚起步。

    陈宴听糯米果说,她们要把这次在加基岛拍摄到的视频进行剪辑,内容进行整理和分析,并写出来一篇像样的论文出来,拿着这篇论文去和学校申请奖励学分。

    可惜的是,这篇论文或许会被教会学校刊登在自己的网站上,但一定不会出现在新闻网站上。

    真是糟糕。

    想到这里,陈宴揉了揉脑袋,感觉懵懵的。

    昨晚上午从剃刀党的货船搬运货物回来之后,陈宴就一直在底舱和杰克·巴尔多还有乔治·莱博斯特一起清点物品,制作物品清单,他哪知道这事情这么耗费时间,一着手去做,竟然就从上午做到了凌晨一点。

    钱难挣,屎难吃。

    陈宴昨晚凌晨之后去冰箱里随便翻了速食面包和牛奶,吃过之后瘫倒在床上,对黎叔给那两镑的报酬更加气恼。

    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高的毛利润,竟然只给分两镑?!

    黎叔这样的人到今天还没被别人弄死,陈宴是感觉很吃惊的,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亚楠市还是机械蜂巢,大大小小的黑帮老大能够立足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一碗水端得平,对给自己办事的人毫不吝啬。

    而领带帮的黎守诚,简直是反其道而行之。

    陈宴来到厨房,拿出一块熏肉放进微波炉,咬开一袋凉牛奶,一边用凉牛奶抵抗着饥饿,一边打开手机。

    一整天加一夜的工夫,手机上再次多了几条未读短信和一通未接电话。

    未接电话是个陌生号码,陈宴暂且放在一边,先看短信:

    《来自尼德·罗德迪:

    尊敬的巴尔多先生,很高兴你发来的办学资质信息,我因此少了许多大麻烦,基本上没有了来自议院和民建帮派的后顾之忧,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第一件事:

    由于夜校和第一分校的开设时间仅差一天,所以我同步了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大家得以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也方便后续的教学行动。

    我在此向您汇报亚楠市夜校和其第一分校的学习进度和后续的学习计划——

    学生们将用一周的时间在课下学习《理想国》,并在课上由老师们进行疑问解答,从这两天的教学情况来看,学生们的素质实在糟糕,但好在总有几个人是很容易接受价值观并将其消化的,我很期待学生们后续的学习情况。

    学生们将用一个月的时间在课上学习《初级机械原理》,这本书是巴尔多先生当初选定的教科书之一,我选择了帝国国立大学机械工程学院教授艾萨克·墨什的第八版自编教材,因为这本教材最简单易懂,最重要是没什么为了信仰正确而多出来的废话,教的都是真东西。

    从目前的学习进度来看,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学生们对这本书进行初步的掌握——如果他们肯在下课之后花费更多的精力去钻研的话。

    我在此为自己进行辩解:

    我并非故意制定如此苛刻的学习计划,实在是学生们能够在夜校上花费的时间不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如果无法在三个月内拿下某个从业执照,就必须出去打工了。

    因此,我准备让他们在——

    第一个月学习《理想国》、《初级机械原理》、《机械制造自动化技术及其应用》、《初等数学》。

    第二个月学习《来自两个大胡子的选集》(恕我直言,虽然这本书的内容很丰富,也很有价值,但我总感觉这本书的名字怪怪的,我知道这是两位真正的学者写出来的书,所以是否可以向我透露二位的名字呢?)、《高等数学》(此为重点考察内容,也是亚楠市议院官方出台的【机械制造师】必考科目之一,往日只流传在贵族之间,好在我的同学们大都是贵族,可以教授这样的科目)、《线性代数基本原理》。

    第三个月学习《机械零部件检测》、《零件尺寸工程技术》、《产品几何技术规范手册》。

    请相信我,我并没有疯。

    之所以要学生们在短短三个月内学习这么多科目,是因为这些科目全是官方承认的技工身份——【机械制造师】的必考科目。

    学生们能完全掌握吗?

    我看是不能的。

    但我实在是没招了,您不知道现在招一个学生有多不容易!我总得想办法先把人留下来才行!

    之所以招人不易,纯粹是因为亚楠市最近出台了许多职业规范,以议案的形式公布了多如牛毛的职业资格证明——只要通过考试,拿到这些资格证明,就能跟企业签订被议院承认并保护的合同,拿到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工资。

    这样的政策,对普通人来讲,其诱惑力是致命的。

    所以,就议案刚刚向社会公布这几天的时间里,大量技术培训机构莫名其妙就冒了出来,这明显是因为投机商们想要浑水摸鱼,赚普通人的血汗钱。

    最关键的是,他们大都保证一个月就能拿证!

    我当时听到的时候惊呆了,我仔细看过议案内容,那么多的科目,那么多又那么难的知识,怎么可能一个月就拿证呢?

    可人们偏偏就信这个,人们相信学习和知识的积累是有捷径可走的,于是人们对那种学校趋之若鹜!

    反过来影响到了我们——我们虽然不收学费,但只在晚上教课,教的内容又多又杂,如果时间还拉长到几个月那么长,谁都接受不了!

    巴尔多先生,事情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糟糕——那些垃圾技术学校,正在倒逼我们压缩学时,逼我们去跟他们抢学生!

    我们原先仅仅是想教人技术,可如果现在还是只教单一的技术,学生们不但拿不到职业资格证明,还会因此被垃圾技术学校抢过去。

    太难了。

    我和我的几个同学商量了一下,制定了一下学习计划,现在我们能保证的,就是在三个月内把考试的内容全教给学生们。

    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努力和运气了。》

    陈宴看完这条短信,脑袋一阵晕的缓不过来劲。

    亚楠市议院要对社会进行职业规范,这本身是好事,没什么错,可你要出台职业规范,是不是也要对教育行业进行相对应的管制呢?

    亚楠市之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单一的政策根本解决不了系统性的问题,难道议院里的那些大人物们不懂这个吗?

    他们当然是懂的。

    可他们没有去做,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的后果就是,由于对教育行业不加管制,妖魔鬼怪汹涌而入,一切就都在投机者手里变了样。

    陈宴相信,其他技术培训机构也不是没有真本事,因为总有一些有真本事的老师会站出来,为了钱而加入这一行业——人们为了钱而想要找到更好的工作和更多的机会,这本身无可厚非。

    可恨的是那些真正的投机商人,没什么本事,只会耍阴招,可他们的阴招让整个行业不得不进行竞劣,因为不竞劣就无法生存——

    他们逼得所有人都要参与这场商业时代史无前例的大比烂!

    整个技术培训行业会经历很长时间的风波,直到最终骗人的和有真本事的机构达到一个平衡——

    陈宴上辈子就看过这个剧本了。

    他赞成尼德·罗德迪的做法,因为如果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改变,他辛辛苦苦费了这么大力气拉起来的夜校就要变成这场社会剧变中的牺牲品了。

    陈宴联想到,最近岛上冒出来的技术学校,也多半是因为这些政策……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看向第二条短信。

    陈宴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愣了一下。

    这……这特么是谁来着……

第802章 野蛮生长

    他拍了拍因困倦而导致晕眩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

    原来是小科啊!就是我昨天上午见到的机械蜂巢夜校代理人!

    他继续看去:

    《我特地来汇报喜讯:

    在联系到我的两位同学之后,我们分别负责机械蜂巢夜校的布置工作,并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直到凌晨的时候,我们已经布置好了两间课堂(我并没有布置宿舍,因为机械蜂巢的地价实在太贵了,相应的租金也贵的离谱,一旦开放免费宿舍,一定有大量的人想要浑水摸鱼);

    打印完了两间课堂最大学生数所需的课本和道德素质学习本(暂定为《理想国》和《来自两个大胡子的选集》,这两本虽然读起来吃力,但都是大白话,至少不至于看不懂);

    完成了两周内的教案(你一定不知道这有多困难,但好在我们的能力比较强,所以熬夜完成了这件事);

    初步登记了第一期培训学生的人选——我们从戴斯岛的劳工招聘专用服务器上开设了自己的培训机构网站,一个下午就得到了300多人的报名!

    我很遗憾无法将所有人都纳入夜校的教学范围。

    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在明天筛选并确定入学名单——第一期培训的学员将会有32人。

    届时我会将名单发送到你手机上,请及时审核!

    另外,由于花费了额外的费用——租用服务器网址,所以我们很可能会在12天后遇到财政赤字,希望能够在此之前得到及时的资金补充。

    感谢!》

    小科这家伙,人是狂了点,能力和行动力都是毋庸置疑的强,竟然一天就把事情大概布置完了。

    陈宴心想,从现在和这些老师们的交流来看,小科和尼德·罗德迪都有一种浓厚的人文主义情怀,他们想要把教育聚焦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意味着他们会在意每个人的尊严,也会对他人的个性比较宽松。

    陈宴现在和他们接触的并不多,但陈宴了解过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他们真的是陈宴记忆中的人文主义者,那么,他们在教学过程中表达出的价值观,必然是主张自由平等和自我价值的。

    真是好事。

    陈宴心想,自己这次能够遇到他们这样的人,运气属实是相当不错了。

    陈宴还想,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是怎么样一个看法,按照他们这样的人的思考角度,他们最担心的不会是自己的人品,而是自己的钱还够支撑夜校进行多久。

    夜校是个无底洞,规模越大烧钱越多,陈宴打定主意联系克莱恩,看能不能用税收来搞夜校这样的中级义务教育。

    他看向下一条短信:

    《来自未知号码:

    看到了,回电话。》

    这个号码和那个未接电话的号码是一样的。

    陈宴思考片刻,将电话打了出去。

    片刻之后,电话被接通了,黎叔那和善的细嗓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阿宴,来C-17区一趟,我想你了。”

    这声音听得陈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不知道黎守诚这老家伙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断了这条线,所以硬着头皮迎合道:

    “好的,黎叔,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边黎守诚的回应完全就是邻家大叔的样子:

    “好嘞!”

    陈宴挂掉电话,立刻拨打了克莱恩的号码。

    电话被接通之后,陈宴也不管克莱恩有没有空,直截了当的说道:

    “黎守诚要我去C-17区见他。”

    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声音很镇定,但听不出情绪:

    “非常好,我需要你尝试用通感去试探黎守诚,把黎守诚背后的人揪出来。”

    陈宴说道:

    “我需要解释。”

    克莱恩也不藏着掖着,用稳定且快速的话语解释道:

    “我想把黎守诚的领带帮和其背后的保护伞连根拔起,因为领带帮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远超过他们本身的社会贡献——

    我核对过税收,领带帮在过去的三年里至少少缴纳了30万5千镑的税收,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个数字是20万1千322镑。

    难以想象的数字。

    随着岛链的全面开放,巨量的财富正在向金字塔顶端富集,可当时的税务不但瞒报了这一事实,甚至帮他们做了掩盖——

    领带帮所经营产业的营收被从机械蜂巢数据库中修改了,这让他们看起来完全像是一家正常的公司。”

    克莱恩负责的是税务系统。

    陈宴思忖道:

    “电子垃圾本身就是不被允许售卖的。”

    克莱恩解答了他的困惑:

    “戴斯岛上的物流中心建立时间不长,一切规章制度和法律条文都不完善,所以电子产品仅仅是不被允许贩运进入岛链,而不是不允许售卖,也不是允许售卖,仅仅是他们看到了这个生意,于是就在岛上做了这个生意。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宴微微额首:

    “在规章不完善的情况下,无论能不能缴税,只要不被规则【强行规定】的生意全都能做,无所谓物流中心允许不允许,因为只要规则不存在,就不需要遵守什么。”

    克莱恩回道:

    “是的,包括黎守诚在内的一切帮派,都是钻的这个空子。

    现在帝国完全开放了岛链,世界各地的人蜂拥而至,帮派的负面作用就被无限放大了,可约束他们的规章制度一时之间无法出台,就是因为物流中心内部官员有一部分和他们沆瀣一气——有人要趁最后的机会捞一把,这是他们在这些灰色产业生命结束之前最后的狂欢。”

    陈宴这下算是明白了:

    “你想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克莱恩肯定道:

    “正义理应得到伸张。”

    克莱恩在他的位置上做了他该做的事。

    他继续说道:

    “你在接触黎守诚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跟他起冲突,他如今看似光鲜,实则已经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句话让陈宴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让他同时意识到,机械蜂巢表面上一片繁荣,实际上暗地里已经浪潮翻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剧变。

    而克莱恩……

    从克莱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焦虑来看,他并非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稳坐泰山,陈宴之前从阁楼里的拉兹那里知道了克莱恩大致的家世,所以陈宴明白,那样的家世注定他不会坐到太高的位置上。

    而从他现在所掌握的权力来看……

    他掌握了不该他这样的人掌握的权力,坐在了他不该坐上的位置。

    陈宴心想,这或许并非克莱恩自身家世关系在努力的结果,说不定背后还有北局的推波助澜。

    至于北局到底给克莱恩分配了什么任务,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那是陈宴现在没精力探索的故事。

    “明白了,我会尽量稳着点。”

    陈宴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克莱恩挂掉了电话。

    陈宴注视着自动关闭的手机屏幕,心想,从这次的对话看来,克莱恩逻辑清晰,情绪稳定,完全不像是精神病的样子。

    看起来,执行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疯癫,也不像赛博格·奎因和斯沃姆说的那么可怕。

    陈宴在分别给尼德·罗德迪和小科发送了精神肯定的短信之后,带着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前往机械蜂巢。

    斯沃姆听力好的出奇,陈宴知道他已经听到了自己和克莱恩的谈话,所以在他表现出那种不正常的“正常表情”时,陈宴就知道,这家伙在害怕。

    “放心,咱们这次只是去谈生意,不会有事。”

    陈宴的安抚反倒让斯沃姆有点心里崩溃。

    这两米多高的大光头脸色变得有些沮丧:

    “但凡和那种变态沾上的事情,准没好事!”

    陈宴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咱们是北局的调查员,就得给北局干活,辅助执行人进行任务原本就是工作的一部分……我尽量不接触他。”

    得了这样的承诺之后,斯沃姆的情绪才平复了一些。

    因看到了“黑日”而变得有些精神不正常的奥斯曼狄斯眯着眼睛,勾着脑袋,抬着独眼周围那大黑眼圈,阴阳怪气的吐槽道:

    “执行人和异界变异融合怪,不知道哪个更变态一点哦~”

    奥斯曼狄斯知道了点什么,但没有完全知道,他大概猜到了斯沃姆的身份,但又想象不到斯沃姆是从宇宙另一边来的,所以只能用“异界”来描述自己猜到的身份属性。

    陈宴看着他神经兮兮的样子,用关心的语气沉声道:

    “我很担心你的心理状态。”

    奥斯曼狄斯嘿嘿笑道:

    “放心,我不会腐坏的……就算这个世界上的超凡者全都腐坏了,我也不会腐坏的。”

    他没有解释,陈宴也没追问,因为陈宴感受到了他这句话中的“自信”和“理所当然”,仿佛“他不会失控”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客观事实。

    真是奇怪的家伙。

    陈宴之所以还把他带在身边,最大原因还是出于对他的歉疚,上次他帮陈宴进入了动物园,但陈宴始终没有完成和他的约定,陈宴心想,无论他想要对园长做什么,自己都至少要完成和他之间的承诺才行。

    因为有斯沃姆在,所以陈宴没拿枪,三人离开船只,就这么空着手前往机械蜂巢的C-17区。

    大概二十分钟后,陈宴再次踏足遍布霓虹灯的C-17区,只见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C-17区的隔离带被撤掉了,封闭解除,蜂拥而至的人们占据了整条街道,以电子产品为核心的一整条产业链围绕着人们组成的巨大市场建立起来,如果不考虑水货的新旧程度,人们甚至可以在这里买到一切——

    上到涉及航天工业的信号收发设备,下到某台特定型号笔记本电脑的某一颗厂家定制尺寸的螺丝,这里能买到人们想要购买的一切电子产品。

    最重要的是,由于戴斯岛物流中心刚刚成立,港口刚刚开放,所以,对于没有规则管理的电子产品交易而言,商家是不缴税的。

    极高的利润和不存在的税收催生了庞大畸形的行业,也吸引了某些嗜血生物闻腥而来——帮派,这些主要有无业游民聚集而成的暴力犯罪组织在戴斯岛无序的发展中膨胀畸形,直到现在已经几乎和戴斯岛不分彼此,只差一步就能共生。

    “只差这一步,就是洗白了。”

    奥斯曼狄斯看着繁华的街道,神经质一般“嘻嘻”阴仄仄的笑着:

    “这题我会做:花大价钱收买物流中心的官员,然后顺藤摸瓜,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个癖好特殊的,然后投其所好,取其欢心,再用金钱大水漫灌,想个办法使其割舍不下,成为真正的‘自己人’,然后一切都水到渠成……”

    陈宴挑眉看他,颇有些意外的问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

    奥斯曼狄斯摇头晃脑的说出一句不知从哪找到的亚裔俚语来:

    “自古以来皆然也!”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陈宴看着黎守诚用短信发来的地址,对照着找到了一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蜂房——这蜂房看上去和正常的手机维修铺一模一样,双开的玻璃门上左边的一扇从上往下贴着“手机配件贴膜”一行短句,右边的一扇在对称的位置贴着“电子设备维修”一行短句,两个短句皆是用红色大字贴纸粘贴而成,看起来寒颤极了——这条街上的大多数店铺都是这样,仅仅是在文字上有细微的不同罢了。

    陈宴推门而入,一眼看到白炽灯下的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手机和某种只能发短信的改装机。

    他走到玻璃柜台,还没说话,店员便拿着一把看似大号苍蝇拍的东西走了上来,开始用苍蝇拍在距离陈宴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开始“扫描”。

    苍蝇拍在移动到手机的位置发出了响声,陈宴便把手机拿了出来。

    店员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明显能格挡信号的塑料袋:

    “手机关掉。”

    店员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出了简单的要求,同时看向另外两人。

    陈宴示意两人照做,并关闭自己的手机,放入塑料袋中。

    店员将塑料袋进行塑封,并在三人将手机放入其中之后,将塑料袋还了回来:

    “袋子不能破。”

    他并没有说袋子破了的后果。

第803章 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

    而后,他转身来到柜台后面,一根手指头探进插满了充电头的插线板。

    他并未因此触电——在指头探进插线板之后,柜台下方一闪毫不起眼的暗门打开,这暗门正好在店铺正门的视觉死角,被柜台完全遮挡,柜台之外完全看不到暗门的出现。

    ‘虽然藏匿的位置和视野都很巧妙,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陈宴心中泛起这个想法之后,走进暗门。

    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紧随其后。

    手机维修店的暗门之后竟别有洞天——陈宴顺着黑暗的甬道走了不久,眼前光线一亮,前脚已然踏入一条天神州样式的回廊里,头顶青梁朱漆,那青梁上还挂着几盏红色恰到好处的小红灯笼。

    放眼望去,一眼可见回廊旁边庭院周围的亭台楼阁,和坐落在庭院中央的一座超迷你的假山。

    假山之下有一方三平米左右的小池,小池中游曳着一群红色的小型鱼类。

    陈宴一眼看出来,那像极了锦鲤的游鱼实际上并非锦鲤,而仅仅是一群“草金”——草金虽然和锦鲤相像,但实际上并非锦鲤,学名金鲫鱼,是脊索动物亚门,硬骨鱼纲的某种淡水鱼。

    陈宴向前几步,来到回廊之上靠近进入庭院阶梯的位置,因此情此景而心生思乡之情。

    他克制住内心的情绪,想要伸手触碰照入庭院的阳光,手指却在探出之后碰到了坚硬冰冷的墙壁。

    墙壁?

    他正疑惑之间,庭院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我花了大价钱定制的全息单向影壁,还不错吧?”

    那声音按理说是从“庭院”另一边传来的,听起来却像是在距离很近的面前响起,陈宴不禁心里一滞。

    “进来吧。”

    陈宴听着“庭院”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沉默着沿着回廊通往庭院的阶梯一步踏出——

    下一刻,身边场景骤然一暗,并不宽敞但也不逼仄的房间出现在面前。

    这房间风格古朴,地面上铺着藤麻质地的深棕色“地毡”,悬梁上吊着祈福用的红色绳结,走道左右两边并排站着一共六个帮派成员,正前方的房间尽头摆着一座天神州的某个古老武神神龛。

    黎叔正站在神龛面前,手里拿着一炷香,规规矩矩的弯腰拜武神,而后将这一株香插在已经几乎堆满了香灰的香炉里。

    燃起的一缕青烟让武神的脸变得朦胧起来,从天窗里照进堂中的光线让武神在青烟中披上了一层圣洁。

    陈宴从黎叔身上感受到了“虔诚”的情绪。

    但也仅仅是能感受到情绪的程度罢了,陈宴在感受到这一情绪的时候,心中已经明白,通感无法对黎守诚这种人起到很大作用——和大多数有些“成就”的人一样,黎守诚的内心也是极端封闭的,即便能够触碰到他的肉身,也无法用通感获取其记忆。

    陈宴一边思考着,一边沉默着扭回头,便看到在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的背后,依然是那座看起来安静祥和的“庭院”。

    和进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在这个角度看起来,“庭院”是透明的,能够清晰的看到“庭院”另一边回廊上的场景。

    这就是全息单向影壁。

    陈宴扭过头来的时候,黎叔已经拜完了武神,转过身来,拿着另一炷香,用自己刚刚的那一炷香将其引燃,而后对陈宴说道:

    “燃香拜武神,接引后来者。”

    他说完之后,用眼神和轻微的肢体语言示意陈宴把这一炷香献给武神。

    陈宴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黎守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余六个帮派成员虎视眈眈的看着陈宴,那身上的凶狠仿佛溢了出来。

    陈宴不是怕打起来,只是不想丢了黎守诚这条线索,坏了事。

    于是他走上前去,双手接过黎守诚手里的一炷香,学着黎守诚刚才的动作拜了一拜,而后规规矩矩的把香笔直的扎进了堆满了香灰的香炉之中。

    当他完成了这些动作,黎守诚和六个帮派成员竟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黎守诚更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欢迎加入领带帮!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谁他妈要跟你做兄弟?!

    陈宴瞬间联想到领带帮对待他人的残忍手段,差点犯了创伤性应激综合征。

    更何况……

    不用跪拜?不用喝血酒?不用以奇怪的方式缴投名状?就这么就成兄弟了?

    这领带帮的兄弟可太不值钱了!

    陈宴不知道黎守诚到底要干什么,怎么上次见面时完全把他当工具人,这次就要假惺惺的和他做兄弟了?

    陈宴心里强行让自己镇定,并告诉自己,别慌,有斯沃姆在,且先看看黎守诚这老东西要做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让斯沃姆把他们全杀了……

    陈宴挤出一个笑容:

    “黎叔,上次的货,不知道客户们可还满意?”

    黎守诚听不懂帝国语,所以陈宴在进入这座帮派“大厅”之后,始终用的是天神州语言。

    “客户们没有不满意的,如果他们不满意,我们就帮他们满意。”

    陈宴确定黎守诚这句话的意思和自己理解中不一样。

    面对笑呵呵如邻家大叔一般的黎守诚,陈宴脑袋里闪过了许多个念头,这些念头最终尘埃落定时,他意识到自己无法猜透黎守诚的心思,所以,或许在领带帮爬到足够高的地位之前,也或许是在黎守诚对自己敞开心扉之前,他应该扮演好工具人的角色。

    想到这里,陈宴说道:

    “下一批货可能会慢点出,不是因为不好修,而是因为数量比较多,活干起来麻烦,工作量大。”

    他这话倒是没乱说,那批货他光是清点和制定维修计划,就忙活到今天凌晨,即便杰克·巴尔多和虾仁兄弟不吃饭不睡觉,没个一周时间估计也修不完。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作为供货商,托马斯·吉尔伯特明显是被领带帮监视着的,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拿住了把柄,不然不可能和领带帮做这么亏本的生意——上一批货卖了三百多镑,才给托马斯5镑的“物流费”,这点钱恐怕连打点海关线人都不够的,剃刀党亏到姥姥家去了。

    但托马斯·吉尔伯特依然把这亏本的生意做了下去,甚至毫无怨言,只是对陈宴做出了“黎叔马上就要找你”的提示——这显然是反常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显然另有所图,但那并不是陈宴所要关心的事。

    陈宴关心的,是在把这批货的一部分交给黎守诚之后,他能不能赚钱。

    陈宴关心的,是他赚到的钱能不能供给夜校的正常运行。

    所以他已经决定,如果黎守诚这次依然只给2镑的“辛苦费”,他就要单方面的中止合作了。

    对于陈宴表达出的“困难”和“工作量大”,黎守诚笑呵呵道:

    “咱们领带帮家大业大,不指望那点钱养家,所以也不需要尽快出货。”

    嗯?

    和上次的态度不一样了。

    陈宴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在甲板上见面的时候,黎守诚为了生意所表现出的凶狠和决绝——那和他这一次表达出的“对生意的毫不关心”完全不同。

    他到底想做什么?

    黎守诚没有通感,感觉不到陈宴内心几乎溢出来的疑惑,他依然保持着那副平和而和蔼的姿态,对陈宴说着:

    “我之所以今天找你来,就是因为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所以我特别喜欢你这个人才,想要和你成为兄弟,以后同甘苦,共患难。”

    这个说辞,不知道他和多少人说过。

    不过……按理说,这句话里表达的意思,说得通。

    对于一个帮派的掌门人来说,也说得过去。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表示一下感激,他内心很困惑,黎守诚这个样子也太反常了。

    黎守诚用和善的眼神看着陈宴,满嘴都是语重心长:

    “戴斯岛物流中心的航空港已经投入使用,相关的规则也很快就要出台,到了那时,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适应时代了,就该你们这些新人扛起鼎来。”

    这……

    陈宴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按理说,黎守诚这句话中的思路没毛病。

    他同时看向其余六人,感慨道: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好勇斗狠呢。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也没人指点,在拓荒团的时代留下了很多案底,导致我后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这些案底清空。”

    陈宴意识到,这场“会议”,并不仅仅是为他开的。

    黎守诚今天除了和他见面之外,明显还有别的目的。

    陈宴思忖之间,黎守诚温和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用长辈教导后辈的和蔼语气说道: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混迹帮派底层的危害,就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走我的老路了。

    从今往后,领带帮不能再叫领带帮,叫《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公司名和法人我都已经注册过了,电子版经营许可今天下午就能批下来。

    你们几个的案底,我也已经想办法清理过了。

    从今往后,你们都是官家承认的良人了!”

    黎守诚这一席话说完,那六人竟都红了眼。

    陈宴有点绷不住,这六个家伙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仅仅是变成“良人”——仅仅是有了岛链居民的正式身份,就能激动到这个程度,这已经证明了他们之前做了多少坏事……

    陈宴听着黎守诚和蔼的语气,看着他慈祥的神色,实在想象不到,这么一位“亲切”的“邻家大叔”,是怎么面不改色把人的喉咙割断,把舌头拉出来的。

    陈宴内心碎碎念之间,黎守诚忽然转向他。

    “阿宴,你来帝国的时间最长,身份最干净,以后大家成了兄弟,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帮忙,你可不能推辞。”

    陈宴点头道:

    “理当如此。”

    黎守诚明明知道这样的话对他完全没有约束力,为什么还要费这个口水呢?

    只听黎守诚继续说道:

    “我按照之前帮派内的分工,将公司分成几个板块,每个堂口负责一个板块,只要大家能像之前一样合作顺利,这份家业迟早越做越大。

    阿宴,我将电子设备维修部分的堂口交由你负责,只要你签下供货合同,给公司稳定供货,往后就给你3成的纯利。”

    从2镑变3成纯利了,算上上下打点的钱,和给帮派下面代理商销售端分成的钱,这个分成比例还算可以?

    这说明黎守诚是有诚意的。

    这就让陈宴不理解了,黎守诚怎么会展现诚意呢?

    他上次表达出来的可完全不是这个态度。

    也许……也许上次的事情真的是考验?

    我在考验中展现了我的价值,于是就得到了这位帮派大佬的青睐?

    这……

    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一定不会发生?

    陈宴依然不敢相信,所以始终留着一个心眼。

    他看向黎守诚发过来的短信里包含的电子合同。

    电子合同的内容相当简单,就是作为甲方的《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和作为乙方的陈宴,两者之间简单的雇佣关系。

    在电子合同规定的雇佣关系中,条文规定的,属于陈宴的责任,就是稳定的向公司提供货物,而且供货数量并不多。

    陈宴沉默片刻,当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将合同发送回去。

    陈宴记得自己在网上看过这种电子合同的运行机制——

    这种合同,是用程序代码编写出的特殊加密格式,其本身拥有和自身程序密码匹配的快速响应码。

    没有获得底层权限的手机是被动联网的,而获取底层权限的技术十分复杂,只能用定制的程序代码配合硬件芯片进行硬破,无法用封装的程序进行简单的破解,所以尚且没有在民间流传——至少领带帮这样的帮派无法掌握。

    所以,在被动联网的前提下,对于眼前的这份合同来讲,当甲方乙方签过名字之后,就会触发合同代码的生效机制,这套机制会将合同备份并发送到戴斯岛物流中心的服务器,由服务器对合同进行备份储存,并在官方层面承认生效。

    在合同生效之后,在个人终端——也就是手机端的任何对合同的改动,都将破坏快速响应码。

第804章 不解的善意

    快速响应码的优点在此时展现了出来——当有人想要对合同进行篡改,导致合同被破坏之后,合同的程序会向戴斯岛物流中心服务器发送警告信息,该信息将会触发服务器内部自运行的应急反馈机制,当反馈机制被处罚时,整个执法流程进入人工执行阶段,忠诚的税务部门将会在第一时间锁定对《帝国契约法》的践踏者,并出动对税务部门负责的暴力机构,进行强质执法。

    且由于合同已经备份,当签署合同的双方产生冲突时,一切都要按照备份时的状态进行责任判定。

    陈宴当初在看到这一套机制的时候还挺震惊的,因为这几乎是互联网对社会改造的深度应用了。

    而且,能够做出这样的应用,能够在岛链这么混乱的管理环境下进行精准的执法,说明帝国某一部分的执政能力,已经远超陈宴所知的历史上的一切政体。

    黎守诚敢用这样的东西,说明他是真的想要洗白了。

    可洗白哪有那么容易呢?

    即便他想,他底下的帮派成员也想吗?

    那些穷凶极恶者可从不指望什么正经生意,正经生意也必定喂不饱他们被黑产扩大了的胃口。

    在洗白之后,黎守诚在过去花费了很多岁月和巨量金钱建立的关系网——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必定有一部分会因洗白而瘫痪,无法继续为领带帮服务。

    那么,领带帮内部必定会有人心有不甘。

    陈宴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他自己的想法,实际情况落实到每个帮派成员身上,都会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而如果黎守诚真的能洗白……

    陈宴联想到克莱恩提到的“黎守诚背后有保护伞”这件事,又联想到戴斯岛物流中心上层权力斗争,再进一步联想到斗争结束之后,胜利者必定要对一切进行规范,以及后续产生的无数影响……

    他甚至无法用自己贫瘠的思考能力推延出其中完整的一小部分,但脑袋里有一个大概的、模糊的认知。

    他想到这些事,再结合黎守诚如今对自身的洗白行动,感觉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黎守诚应该是获得了他背后那保护伞的指点,知道了现在的形式,所以才会想要尽快洗白。

    不然以领带帮这样凶名在外的帮派,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从官方办理到营商资质。

    黎守诚本人草莽出身,肯定是没有这种眼界的。

    他的眼界来自克莱恩所说的保护伞……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在物流中心内是什么地位。’

    陈宴想到自己。

    ‘而我……

    我拥有两个官方认证的电子设备维修师,托马斯·吉尔伯特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很可能透露给了黎守诚,所以黎守诚也知道这件事。

    黎守诚知道,但领带帮搞不定这件事——领带帮这样的草莽帮派培养不出这样的维修师。

    即便能培养的出来,也无法得到官方的认证——克莱恩明确说过,电子设备维修师的资质已经停止发放了——黎守诚无法在这方面得到官方的肯定,所以才花大价钱拉拢我!’

    一切线索被串联起来之后,黎守诚的一切离谱举动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心中疑惑不安。

    ‘总感觉不对劲……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

    一切都顺利的太出头了!

    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陈宴内心的巨大疑惑持续了片刻之后,黎守诚确认过陈宴在电子合同上签的名字,而后耐心等待合同被上传到戴斯岛物流中心服务器进行备份,并以短信的形式返回备份成功提示,他看着手机屏幕,顿时心中大定,脸上喜笑颜开。

    “好阿宴!叔没看错你!”

    黎守诚表现的越这么真实,陈宴就越心慌,他意识到自己的智力不足以思考清楚黎守诚的情况,于是只能加倍谨慎小心。

    黎守诚显然开心极了,他从兜里拿出另一份纸质合同:

    “这个堂口原本是火药店的地盘,前些日子火药店被剿灭之后,这个堂口所在的蜂房就被物流中心回收,并进行了法拍。

    因为这个地段实在太漂亮了,所以我就把这块地给拍了回来。

    现在,我把这个堂口送给你,作为起步之用。

    只要签了这份转让合同,这蜂房以后就是你的了。”

    陈宴看着纸质合同上【W-7区莲花大道】的名字,和合同下方鲜红的“戴斯岛物流中心法务拍卖部”的印章,以及印章旁边的快速响应码,一时之间有点懵。

    黎守诚……到底在搞什么?

    又是放权,又是分利,又是送房子?!

    陈宴正不知所措之间,黎守诚接着笑着说道:

    “W-7区莲花大道,这里的房子没有低于1300镑一平的,只是因为法拍,所以稍微便宜了点。”

    1300镑一平……

    陈宴不着痕迹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肚,提醒自己,警惕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黎守诚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当黎守诚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陈宴终于知道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他怎么可能送房子的?问题恐怕就出在这房子上!’

    陈宴越想越感觉自己的思路靠谱,可这思路越靠谱,他就感觉越不对劲。

    ‘可房子上的问题能出在哪呢?我连转让合同都签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帮派整人的方法千千万,有些偏门到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陈宴心想,好在自己有绝对的武力保障,不怕领带帮硬来——

    一想到斯沃姆,陈宴就安心起来。

    可又一想到W-7区那1300镑一平的房价,陈宴就又再次理智不起来了。

    ‘他妈的,钱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东西无欲无求了,谁知道现在看到钱之后依然眼开。’

    陈宴心里明白自己的情况。

    ‘社会对人的异化是在不断进行中的,我只要还待在人类社会,就不可避免的、持续不断的被异化着,所以我依然会因为得到了钱而快乐,这种生理上的安全感和满足感是很难被割舍的。’

    ‘我也并不需要强行割舍这种快乐……既然是人类的本能,为什么要强行割舍呢?’

    ‘我只需要知道金钱的本质就可以了,我只要能够抵抗异化,就不会因此深陷其中。’

    陈宴内心无数念头碰撞之间,黎守诚很轻松看出了陈宴内心的剧烈变化,而陈宴表现出的克制和激动让他十分满意。

    “去看看房子吧。”

    黎守诚不着痕迹的说道:

    “去了之后,如果W-7区的帮派找上门,就跟人家打个招呼,报我的名字就行。”

    他轻描淡写,仿佛这根本就不算是一回事。

    陈宴表示了感谢,并很快被送出了门。

    拿着纸质合同站在C-17区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陈宴还有些缓不过劲来。

    奥斯曼狄斯在一旁吹着口哨:

    “这人是要让你卖命给他了。”

    陈宴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

    “我希望你的意思不是我想的那样。”

    斯沃姆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因为他已经学会了“不知道就别随便张嘴,看看情况再说话不迟”。

    陈宴一边往C-17区外走,一边沉吟道:

    “问题估计就出在他最后提到的帮派上了,我觉得他不是不想要那个房子,而是因为那房子在另一个帮派的地盘上,领带帮去不了。”

    奥斯曼狄斯幸灾乐祸道:

    “法拍房不都是这样吗!没个毛病能叫法拍房?”

    斯沃姆想知道法拍房到底是什么,但看了看陈宴有些阴沉的脸色,这话又没问出口来。

    “总之先去看看。”

    如果黎守诚真的是因为法拍房在另一个帮派地盘上而放弃,那事情倒没有陈宴想象中那么难解决——能够用暴力解决的事情,大都简单直接,陈宴也愿意在一些事情上按照帮派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来。

    ……

    按照机械蜂巢的区域分布来看,W区位于整个机械蜂巢从上往下数的第4层。

    W区的第7片区,则位于W区靠近中间的部分。

    由于整个机械蜂巢几乎是一个被掏空了中心轴的“圆柱形巨蛋”,任何区域的最中心部分都是中空的,所以W-7区从地理位置上比较靠近【对月轨道矩阵】发射场的位置——这是陈宴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的事。

    在十几分钟之后,当他们搭成大升降梯来到W区的时候,升降梯旁边的告示牌很醒目的对【对月轨道矩阵】的位置做了提示——

    【中心区域正在施工中,工地危险,请勿靠近,违者后果自负。】

    和陈宴想象中有些不同,W区的中心区域已经是【对月轨道矩阵】了……

    陈宴回想起之前阿伟跟他说过,按照帝国语中字母顺序排列,前20个大区,也就是A到T区的中心部分,是机械蜂巢的航空港。

    而后6个大区,也就是U到Z区,阿伟之前说“空降了帝国帝都许多教授级别的任务才拉起来的大设备”,指的应该就是其中心区域的【对月轨道矩阵】。

    陈宴至今还记得阿伟说过,T区,也就是小科之前工作的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区域,其房价是2800镑一平方。

    而根据黎守诚所说,W区,也就是T区再往上的3层的位置,仅仅只是1300镑一平方。

    嗯……

    这个房价也不知道是怎么算的……

    按照陈宴自己的“恶意揣度”,这房价多半是投机商们通过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给拉起来的,实际上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联想到阿伟,陈宴心想,阿伟那家伙不知道搞的怎么样了,给他的那批货不知道都出手了没……那批货虽然数量不多,但由于比较稀缺,单价能卖到很高,如果他们能找到买家,就一定能赚。

    如果阿伟真能搞出来名堂,他就没必要再跟黎守诚这个老银币合作了,那时候少了这么大一个中间商赚差价,只要他产能跟上,阿伟那边的定价策略不要太黑,凭借着两个在官方挂了名的电子设备维修师,这市场不就搞起来了吗?

    至于后续可能爆发的矛盾,在拥有绝对武力的情况下,陈宴认为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心中几经思量之间,已经来到了W-7区的莲花大道。

    陈宴来到这里之前,以为这“莲花大道”的名字是随便起的,直到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这里被称之为“莲花大道”的原因——

    莲花大道是真的有莲花!

    这里的地板和之前陈宴到过区域的地表不同,钢板道路之外不是密集的蜂房,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池塘,池塘边上是不那么密集的蜂房,这些蜂房的建设明显是经过了精密设计的,虽然比之前陈宴见过的T区写字楼还要高耸,但并不遮挡从W区边缘玻璃透进来的自然光。

    莲花大道的蜂房面积占比并不高。

    嗯……这已经算是富人区?

    陈宴不理解,拿富人区的房子给他当维修工作室?黎守诚到底要搞什么?

    陈宴带着浓郁的疑惑向着地址所在的位置前进。

    大片的池塘中生长着成片的莲花,在W-7区独特的人工环境下,温度、湿度和光照使这些莲花像是夏天一样开放着。

    让陈宴颇为吃惊的是,他仔细观察才发现,为了让这些莲花生长,W-7区竟然用上了大功率补光灯——这些灯通常是众多莲花中的一朵,补的光线不仅仅是紫外线,而是无限趋近于多光谱的自然光。

    这些补光灯的照射角度显然是被精心调试好的,照射在莲花上的部分虽强但不散射,溢散出的光线则被调试校准成了和W-7区自然光一样的强度。

    加上W-7区本身处于机械蜂巢上层区域,透光很强的原因,虽然用了补光灯,但即便在靠近池塘的地方行走,也几乎完全察觉不到补光灯的存在。

    ‘真正的富人区……’

    陈宴使劲让自己清醒起来,不要被眼前的景色迷惑了。

    ‘这种地方的帮派得是什么样子的?黎守诚给我的房子一定有大问题!’

    最离谱的是,莲花大道的池塘并非死水——每个池塘通过下端深埋在W区地板层中的空间相互连接,就像是有一条地下暗河流淌在W区的地板之中。

    陈宴通过池塘中清澈的池水向下看,甚至能看到少量的游鱼和几乎看不到人工雕琢痕迹的鹅卵石。

多谢大家的月票!

    每个月最后这两天都让我干劲满满,因为从月票上知道真的有人在看这本书。

    多谢大家!

    另,这个月没有断更,多一份开心~

    ——2023年2月28日晚8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第805章 苗水生

    ‘真是个好地方……’

    很快,他按照地址,找到了地产合同上蜂房的位置。

    那是被三片莲花池塘围在中央的一座三层蜂房,每层面积不小……陈宴目测,这蜂房的每层面积至少有100平方米的样子,这样的规模已经和其他区域的中大型蜂房差不多了。

    由于蜂房是通过快速响应码开门的,所以陈宴并不知道蜂房内有没有人……按理说,被作为法拍房给拍下来,在黎守诚经手之后,里面应该是没人的。

    陈宴来到门口,却已经闻到了一股香味,那香味浓郁却不刺鼻,闻着像是咖啡豆……

    可陈宴喝过最好的咖啡豆也就5个便士半公斤的档次,所以他只觉得那沁人心脾的浓郁香味来自咖啡豆,但无法确定。

    奥斯曼狄斯忽然说道:

    “里面有人……又好像不是人。”

    这狗曰的在说什么鬼话……

    陈宴吓唬他:

    “我今天连枪都没拿,要是里面真有鬼东西,就靠你和斯沃姆去拼命了。”

    奥斯曼狄斯的独眼紧盯着墙壁上的某个位置,脸色郑重,缓缓道:

    “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真不行就跑……我肯定比你跑得快。”

    这小子他妈的……

    斯沃姆被他这过分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忍不住抓住陈宴的手臂,颤抖道:

    “要不咱们回去拿了枪再来吧!”

    陈宴原本还很紧张,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旋即怒道:

    “你怕个锤子!”

    陈宴时常会对斯沃姆的胆怯感到费解,这家伙明明已经通过许多事情证明了自己的强大,但依然是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那样的强大根本无法为他带来任何勇气和丝毫的安全感。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好在陈宴知道他的能力,他的能力也给了陈宴很大的勇气。

    陈宴握紧地契,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地契中涌入手掌,他因此拥有了另一份勇气。

    ‘这现在可是我的房子!更何况有斯沃姆在,我还怕个球!’

    他说着,用地契上的快速响应码扫过门锁。

    随着一声好听的蜂鸣声,门锁应声而开。

    陈宴踏入门中,便看到窗明几净的蜂房中,朝阳的南面落地窗前,一个黑色长发的挺拔身影正料理着一台半人高的咖啡机。

    那人穿着黑衬衫和白裤子,看背影应该是个二十多岁……不超过三十岁的男人。

    男人体态匀称,不苗条也不健壮,不太高也不太矮。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并不白皙,但也不黄不黑,手指并不纤细,但也没有像正常男人那么粗。

    他身上的气质很宁静——陈宴从他身上感觉到唯一的情绪,就是“平静”。

    这个人身上的一切,仿佛都“刚刚好”。

    陈宴在看到这人背影的时候就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似曾相识。

    他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下,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人啊?

    陈宴还未说话,那人倒是先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们要来,所以只做了一人份的,你们稍等一下,我再做三杯。”

    嗯?

    天神州语?

    这声音?

    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陈宴内心的疑惑几乎把他憋出了内伤,可他无论怎么回忆,都依然记不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人。

    那人没有转身,但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陈宴因此更加疑惑了,我不认识他,他怎么认识我呢?

    陈宴身后的奥斯曼狄斯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凝重的表情已经收回心中。

    斯沃姆则感觉十分不适——他在看到那人之后,内心竟遏制不住的起了杀意。

    那杀意不知从何而来,但并未奔涌,只是存在,所以他并没有忍得很辛苦。

    陈宴看了看手中的合同,又看了看男人的背影,心中不爽:

    ‘你那是什么语气!我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好吧!’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没说出来。

    对方不明底细,他也不是疯狗,不会想要随随便便就和对方起冲突——

    有话好好说,好好跟对方讲道理,说不定就能解决问题呢?

    暴力永远是最后的选择。

    他们坐到房间中央的大书桌前——这蜂房的一楼很空旷,除了男人和他的咖啡机之外,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台将近二十多平米的长方形简易木桌,木桌虽然简易,但桌面上打了蜡,这使得原本平庸的木材似乎变得高级起来。

    从天窗中落进来的阳光照在打了蜡的桌面上,刚刚好在桌面中央形成一团明亮的光斑,看起来就好像桌面中央摆着一团光团。

    木桌旁零散但不凌乱的摆着四只高脚椅,陈宴三人拉过高脚椅,坐在其上。

    男人不急不缓的从咖啡机下的橱柜中取出一包咖啡豆,将咖啡豆装填进入研磨机中,在短暂的几秒钟后,将磨好的咖啡细粉装进咖啡滤器,用一支漂亮的玻璃按压皿,将咖啡滤器中的咖啡粉压平,并将乘装有咖啡粉的滤器卡进蒸煮口。

    他在阳光下的一切动作都是那么优雅,看的陈宴一愣一愣。

    陈宴没用过咖啡机。

    陈宴喝咖啡从来都是用廉价的手冲,因为嫌磨咖啡豆麻烦,所以就没买磨豆机,通常是用成品咖啡粉和廉价的滤纸,这样扔起来也方便……

    随着咖啡机的启动,一阵悦耳的蒸汽阀喷射声出现了,一梭细密的白色蒸汽喷涌而出,随着白色蒸汽一起喷出的还有浓郁的咖啡香味,陈宴闻到了那醉人的味道,感觉整个鼻腔都不属于自己了。

    半分钟后,男人将三杯咖啡放在咖啡盘上,不急不缓的来到了陈宴三人位置的长方木桌的另一边。

    陈宴盯着男人的脸,仿佛看见了鬼。

    内心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涌上脑海,陈宴感觉眼前一黑,完全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三……三叔?!”

    当把这个名字喊出口的时候,陈宴自己都把自己惊到了。

    面对这个拥有和三叔九分神似面容的男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爬上陈宴的心头。

    男人听到他的称呼,嘴角露出和煦的笑容,那张看起来英俊但内里包含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感觉的脸在阳光之下灿灿生辉。

    “初次见面。”

    嗯?不是三叔?

    陈宴在刺眼的阳光下凌乱了。

    可……明明感觉就是三叔啊?!

    陈宴很少对自己的通感产生怀疑,就像眼前所发生的一般。

    这个年轻男人,到底是谁?

    陈宴明确知道三叔当初的情况,对男人身份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事实真的是他想象中那样吗?

    男人在三人对面坐下,双臂放在桌面,两手手掌环抱咖啡杯,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刚煮好咖啡的热量。

    “我叫苗水生。”

    这个名字……

    倒也很普通。

    来到亚楠市的亚裔劳工有很多都叫“水生”、“月生”、“岸生”、“木来”等等,这是因为某些天神州亚裔的古老习俗,根据孩子的生辰年月得知了命中缺少某种元素,父母为了让孩子今后免遭厄运,祈求水流、月亮、树木、土地等大自然之物的庇佑,以取得其命中缺少的元素,补全其命数,于是就起了这样的名字。

    类似的,还有“天赐”、“王送”、“得天”之类的名字,同样基于某些古老习俗,认为孩子是上天的恩赐,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就给孩子取了这样的名字。

    各种姓氏后冠以“水生”这一名字的,光是陈宴之前筛选亚楠市夜校学生的时候,就有超过二十个以上的。

    可……

    陈宴总感觉不对劲!

    苗水生显然发现了陈宴的疑惑,但他并没有做出回应,而仅仅是说道:

    “我知道领带帮要派人来,但不知道是你。”(翻译:我认识你,陈宴,所以你也想想,你是不是认识我。我和领带帮有合作。)

    他在暗示什么?

    可他既不承认,也不透露消息,仅仅只是做着不可被解答的暗示。

    他将自己面前的一份A4纸大小的文件从桌上轻轻一推,那文件滑过打了蜡的桌面,顺滑的来到了陈宴面前。

    陈宴拿过一看,这竟是一份租赁合同。

    租赁的甲方是作为此间蜂房所有者的黎守诚,乙方是苗水生,租赁物是W-7区莲花大道的蜂房——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栋。

    而租期,则是五十年。

    陈宴眼前一黑。

    他妈妈的!原来黎守诚那狗东西给我挖的坑在这呢!

    由于机械蜂巢独特的房地产市场,物流中心规定“房屋租赁合同”的优先级是最高的,一旦签订了租赁协议,无论房屋是否卖出,甲乙双方都必须最先完成租赁协议上规定的租借义务才行。

    也就是说,黎守诚将这栋房子转让给了陈宴,陈宴即便成了房东,也要继续完成这份租赁协议——五十年后再来找苗水生要房子!

    这房子,陈宴是拿不到了。

    可陈宴和领带帮的《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签署的供货协议是实打实的。

    也就是说,即便陈宴拿不到这间蜂房,也依然要按照合同上的内容,给领带帮供货。

    这黎守诚,依然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陈宴看向苗水生,心中明白了另一件事——黎守诚之所以不要这间蜂房,就是因为和苗水生签了租房合同……很有可能是强行签下的租房合同,所以黎守诚才不自己来见苗水生,而是把这堆“烂摊子”留给陈宴。

    想到这里,陈宴也明白了黎守诚的意思:

    房子是给你了,但这房子是有问题的,你要是能解决问题,这房子就是你的。这房子那么贵,我既然转让给你,我给的人情就算是到位了,你能不能拿到,看的是你自己的本事。

    这老狗!

    陈宴想到这些,一时之间血压飙升,对苗水生的疑惑也全被愤怒压下去了。

    苗水生拿起滚烫的咖啡,他虽然动作优雅,但并不正常——他握的不是咖啡杯的握把,而是滚烫的杯身。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手掌被焦灼的疼痛,用一句话将尴尬的形势和开了:

    “其实我只是一个人住而已,没带人,也不做仓库,就是每天需要画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这栋楼的三楼让你用——蜂房外有通往三楼的独立楼梯,你如果需要这栋房子,应该不会打扰到我。”

    (翻译:我一个人来戴斯岛的,没带人,说明泰盛和的力量已经不能为我所用了,我遇到了麻烦。

    我还算比较信任你,知道你大概是个什么人,所以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但是按照我为人的作风,一旦接受了我的帮助,你就要付出代价。)

    苗水生如此熟络,就像是已经认识了些许岁月的老友。

    在诉说这一席话的时候,陈宴隐约看到苗水生握紧了咖啡杯。

    他似乎有点冷。

    但他并未战栗。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些光亮提供的温度已经让身处房间阴影之内的陈宴感觉到了炽热,可苗水生似乎对阳光的温度完全未觉。

    苗水生表达着他那没来由的善意:“如果你要做生意,搬运货物……”(翻译: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我的帮助(威胁))。

    陈宴用很平静的声音粗暴的打断道:“你需要帮助吗?”(翻译:老子不需要。而且老子知道你生病了,是你需要我的帮助(威胁)才对。)

    苗水生被打断了正在说的话,用没有任何变化的眼神注视着陈宴。

    他眼神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像是无波的古井,可陈宴却总感觉古井平静的水面之下埋藏着某种凶恶的巨物,那巨物似乎状态很不好,所以没有如往日一般在人注视它的时候暴起,将人卷入古井之中。

    苗水生并不是在表达善意。

    陈宴也不是要提供帮助。

    此时此刻的两人仿佛变成了远古时代蛮荒丛林中的两只野兽,它们借着各自的本能和丛林复杂的地形进行着危险的示威和试探,双方任何危险的越界都会以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蜂房里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的前进着,连阳光都无法将其中包含的阴郁驱散。

    陈宴忽然注意到苗水生双手中抱着的咖啡杯上产生了裂纹。

    可咖啡已经不热了,陶瓷也不会因为咖啡的最高温度而出现裂痕。

第806章 聊天室另一边的人是谁

    陈宴缓缓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对着苗水生凌空举起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翻译:老子虽然不需要你的帮助(威胁),但给你面子,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苗水生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但语气中并无嘲讽:

    “这是从南方永昼之地的婆罗洲空运来的豆子,名叫【昼世明灯】,和人鱼的眼泪一样珍贵,你暴殄天物了。”

    (翻译:我虽然现在失了势,但依然有钱有人脉,你***给脸不要脸,但我喜欢你的猖狂,所以不跟你这小辈计较。)

    紧张的气氛被缓和了。

    陈宴联想到人鱼,感觉到一些不适。

    他成功把这些不适压了下去,说道: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天神州大夫,他虽然不常给人看病,但是如果我带着诚意去求他,他或许能够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翻译: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但不知道你患了什么病,你要不要直接告诉我。)

    苗水生眼帘低垂,注视着杯中的咖啡,回应道:

    “我的问题只能由我自己来解决,大夫是不管用的,而且这世上也不存在能医治所有病症的大夫。”

    (翻译:又在试探我,我偏不说我和苍耳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两人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

    陈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里不带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

    “我前两天遇到了一个老叔,叫梁岸生,他状态不太好。”

    在听到三叔名字的时候,苗水生像是没有任何变化,可陈宴身边的斯沃姆却捏爆了手中的咖啡杯。

    斯沃姆趴在桌子上,整个上身微微前倾,一双大眼睛突出出来紧盯着苗水生,大光头上青筋暴露,喉咙里“咕咕隆隆”,姿态骇人。

    苗水生依然没什么变化。

    直到片刻之后,斯沃姆从那副可怖的样子里恢复了过来,他看着手心已经有一部分被捏成了细粉末的咖啡杯,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被咖啡弄脏的窗帘,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这可真是抱歉……”

    苗水生的视线转移回到陈宴身上: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是吗,阿宴。”

    终于摊牌了。

    陈宴感受到他已经把敌意卸下,于是呼出一口气,感受着充满全身的安全感,整个人精神多了:

    “我想搞清楚我那老叔到底是什么状态……我和他有点过节,所以我很害怕他。

    有时候我晚上会梦到他,梦到他拿着小刀戳我的眼睛。”

    苗水生用很淡然的语气说道:

    “那是你们之间的是非和恩怨,与我无关。”

    (翻译:我和他没关系。)

    陈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惊喜。

    按照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苗水生应该和三叔之间保持着某种关系,而动物园内死去的三叔和动物园外被他杀死的三叔之间也保持着某种关系。

    陈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这是他和苗水生之间的对话充满了试探的原因。

    而现在,当苗水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宴已经能够确定,苗水生和当初死在动物园里的那个三叔之间的关系,至少是“无瓜葛”的。

    陈宴很早就知道,除了死在动物园内的三叔,和动物园外被他亲手杀死的三叔之外,还有第三个三叔活在亚楠市的某个角落。

    这第三个三叔很可能是当初苍耳【完美血肉飞升仪式】制造出的高级碳基生命体,因为当初陈宴无论是面对死在动物园里的三叔,还是在杀掉腐坏的三叔时,都没有看到过代表着【完美血肉飞升仪式】成功的那枚位于胸口的五彩鳞片。

    陈宴心中想着,目光落在苗水生的胸口。

    即便风房内阳光炽烈,散射光强度很高,苗水生也仅仅穿着一件黑衬衫,但陈宴依然看不到他胸口有任何光彩出现。

    “是做了什么特殊的掩盖吗……”

    陈宴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依然不能确定苗水生就是另一个三叔,因为他当初根本就不知道三叔把自己分出来了多少个。

    “还是说,苗水生又是另一个三叔了?”

    往日的记忆浮上心头,陈宴快速思考。

    “除了死在动物园的那个、

    被我用拜泪杀掉那个、

    被苍耳造出来那个【完美生命体】。

    除了这三者之外,还有一个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第四个三叔?

    第四个三叔存在吗?

    如果存在,那么这第四个三叔,到底是苗水生吗?”

    陈宴不能确定。

    陈宴快速思考,并很快确定了几件事——

    “他全程透露出三个重要信息:

    一是他生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我总感觉和苍耳的【完美血肉飞升仪式】有关,因为被我杀死的那个三叔不就是因为自身血脉有问题,所以后来被殴嘎米击伤了之后发生了腐坏。

    二是他明确告诉我,苍耳治不了他的病,这一点就比较奇怪,三叔的人生几乎全都是苍耳造就的,导致三叔成长至今的【完美血肉飞升仪式】也是苍耳一手制造的,而他现在身体出现了问题……这问题,多半是当初【完美血肉飞升仪式】的后遗症。

    连苍耳……连他的【缔造者】都治不好的后遗症,他来岛链就能找人治好了?

    这不是搞笑吗……

    三是当我提到三叔的时候,他很生气,要不是有斯沃姆在,他估计已经对我下毒手了,这说明他是很忌讳别人提到自己身份的,也说明了三叔对他的重要性。”

    陈宴心念电转之间,确认了一件事:

    “从这些信息看来,我只能隐隐约约确定【苗水生的病和苍耳的血肉飞升仪式有关,且有可能是后遗症】。

    除此之外,并没有收获。”

    他因为浪费了太多脑细胞却没有得到有用消息而有些气急败坏。

    “他妈的,三叔这老东西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老半天竟然一丁点确定的线索都不给我!”

    陈宴之所以如今还坐在这里,单纯是因为他总是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会再次碰到动物园里的三叔,再次碰到那个带着生锈铜靴,拿着藤壶手杖的怪物。

    他越恐惧,越战栗,就越想更深入的了解三叔。

    他想知道,三叔是凭什么从动物园清洁车里的不可燃垃圾,变成比园内区域管理员权限还高的导游。

    他想知道,在动物园水族馆里,当他认出三叔的那一刹那,三叔为什么没有杀他——

    明明他在三叔两次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施以援手(第一次:第32章动物园猎人;第二次:第115章和第116章),以三叔睚眦必报的性格,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该下死手才对!

    无论上一次的“手下留情”如何解释,他想知道,当三叔下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否会像三叔对动物园猎人威尔逊所做的那样,用那不可思议的、诡异又强大的力量发出攻击。

    而陈宴再次去往动物园则是板上钉钉的事,迟早有一天,他要回去看愿望——那一天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降临,陈宴将大概率遇到乘着园内电车周游动物园的导游三叔!

    陈宴迫切想要了解那个三叔——那个当初他第一天上班的黎明之前,被他关在电话亭外,被动物园猎人威尔逊一分为二的三叔,而后又在清洁车内向他疯狂求救,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的三叔,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又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一切从前一直没有头绪,可却在今天突然有了突破口——

    苗水生!

    “实话说了吧。”

    陈宴意识到自己实在不是搞阴谋诡计那块料,之前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言语完全不足以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他只能摊牌:

    “另外两个梁岸生,其中一个我见死不救两次,另一个是被我杀掉的。”

    苗水生那平静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玩味”:

    “所以呢。”

    陈宴说道:

    “这两个梁岸生里面的其中一个,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活过来了……

    也不是说活着……”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

    “活着,但没完全活,你懂我的意思吗?”

    苗水生脸上“玩味”的表情消失了,他靠在椅子上,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看到了我的过去,对吗,所以你完全不害怕我的身份,你知道我和梁岸生之间的过节,知道他对我深沉的恨意。”

    的确如此。

    陈宴没有承认,只是说道:

    “从这方面来讲,我们暂时达成一致了。”

    苗水生语气洒脱:

    “的确如此。”

    苗水生和梁岸生一样难搞,他说话滴水不漏,直到现在也没有透露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陈宴不甘心,追问道:

    “作为盟友,我总得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苗水生注视着陈宴半晌,缓缓开口道:

    “我和这机械蜂巢内的芸芸众生一样,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出路。”

    他伸出手来,掌心向下放在桌面上:

    “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来看。”

    陈宴沉默片刻,同样将掌心朝下,缓缓放在桌面上。

    在手掌放在桌面上的一瞬间,他福如心至的扭头看了一眼奥斯曼狄斯,并成功和后者的眼神产生了交集。

    下一刻,通过木桌,通感启动了。

    通感启动的一瞬间,视野骤然发生变化,当一切如迷雾般从眼前退散的一瞬间,一个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

    “我和你共享视野,所以遇到奇怪的场面时别害怕,莽就是了,一旦出现意外情况,我会立刻帮你离开这里。”

    是奥斯曼狄斯!

    陈宴心中大定,看向面前:

    空荡荡的房间窗明几净,只有窗边摆着一台大哥大计算机,窗外灰色的雾霾证明着这里的高度,透过雾霾的飘雪证明了这里的位置——

    这里是亚楠市的某栋转角楼高层。

    第一视角动了,陈宴不太习惯,便离开了第一视角,以第三视角打量周围的一切。

    只见苗水生正坐在电脑前,面前跳动的窗口是某个聊天室,不显示用户名的界面意味着这间聊天室是加密的。

    聊天框内是苗水生和某个人的对话。

    《梦中的场景有三个:

    一是某个公园的林荫小径。

    二是某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

    三是人潮密集的大路,路上有比亚楠市更先进的蒸汽公车,有电车,有大量的人,有很大的阳光从大路的尽头照过来,但并不刺眼,人们很忙碌,各族裔的人都有。》

    《我逆着人潮走在落日大道上,面前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前进,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看到面前不远处的某个人——那是另一个我,抬起头,朝我走了过来。

    梦境中的我十分畏惧,于是开始逃跑。

    当我逃跑时,身边的人全都把头抬了起来,他们每一个都是我。

    每一个我把匕首戳进了我的身体里。

    于是梦醒了,我的身体几乎成了破麻布袋。》

    聊天室另一边的人停顿了一会儿。

    当那人再次发来信息的时候,并不能从文字中看出惊讶的情绪。

第807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

    苗水生沉默着,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很危险,但你别无选择。

    陈宴此时明白,苗水生的手机并不是普通的版本,而是和他的手机一样,是特殊的外置肢体,并和脑电波连通。

    通感中,陈宴听到了苗水生的心声:

    “他是要通过软件控制手机,恢复一些手机原本的功能,再由这些功能对我的大脑进行检测……和控制。”

    苗水生并没有迟疑很久,他的接受能力很强,早在互联网尚未横空出世的年代就已经学习了初级编程,所以对程序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大概的了解。

    他打字的速度很快,当键盘打字声的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他已经发了消息出去。

    陈宴惊讶于他的果断和鲁莽。

    苗水生接收了来自聊天室另一边的文件之后,用了很多种方式,最终成功将其解包。

    他顺着程序指令一行行看过去,发现这东西就是很普通的脑电波同步程序——通过手机里特殊的电波感应装置检测脑电波变化,并将其记录。

    “仅仅是记录而已,并不是分析,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是可以使用某种未知技术,直接通过脑电波来判断出人精神状态的具体情况,甚至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苗水生并不急躁,他不急不缓的又看了一遍代码,并确认自己的猜测正确。

    在片刻的思考之后,他关闭了聊天室。

    陈宴知道,对于网络中的私密聊天室而言,任意一方的下线都是会被提示的,所以,在苗水生下线之后,聊天室另一边的人也应该已经下线了才对。

    苗水生关闭聊天室后,继续关闭了计算机的无线网络,从计算机主机上拔下无线网卡,然后卸载掉网卡驱动。

    完成这一系列操作之后,他打开电脑里的某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

    他点开文件夹里的第一个视频,并将其全屏:

    黑白色的卧室里仅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睡在床上的人,那正在睡觉的人正是苗水生。

    视频的角度是床的正上方,而苗水生没有盖被子,只穿着一身短袖短裤。

    视频时间长达六个小时,所以苗水生将视频调整成倍速播放。

    在某个时间点,苗水生的脖子上忽然出现一道扎眼的伤口。

    那伤口一看就是被利器所伤,但他明明没有受到伤害。

    陈宴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就是他刚刚说过的,在梦中受伤,现实中也会受到伤害。”

    由于伤口正好在大动脉上,所以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浸湿了床单,睡梦中的苗水生也感觉到了极大的痛苦,他胸膛向上弓起,闭着眼睛面色狰狞,像是想要从噩梦中醒来,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醒转。

    苗水生看着视频上的自己,移动鼠标,打开了这个视频的侧边备注栏。

    陈宴只见备注栏内写着:

    《梦境内容:

    我到了拜伦维斯动物园内部,并看到了另一个我。

    他质问我,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他。

    我告诉他,他的死亡太过突然,来自外乡的樱国忍者是完全无法预料到的变数。

    他因痛苦和绝望而失去了理智,并想要让我留下来陪他。

    我当然不可能留下陪他,可梦境中的我没有战斗能力。

    他在后面追,我在前面逃。

    他有动物园内力量的加持,而我则被动物园的力量不断压制,此消彼长之下,我很快被他追上了。

    他伤到了我,并试图消灭我的精神体。

    好

    在我抗住了。》

    当陈宴看到视频侧边备注栏里的这句话的时候,视频刚刚好播放到苗水生躺在床上,几乎被完全分裂的样子。

    陈宴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一时之间感觉精神受到了污染。

    他在看到视频之后也明白过来,苗水生所谓的“我抗住了”,其实意思是“我虽然在梦里被杀了,但在现实中抗住了。”

    或许是梦境中的三叔战斗力不太强,也或许是现实中苗水生完美血肉飞升过的身体太过坚韧,陈宴看到视频里的苗水生慢慢的恢复着残躯,直到视频结束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

    陈宴看完了视频,心想,这里还有一个疑问无法得到解答:

    苗水生在备注里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是到了动物园里?

    动物园是在梦里去的,视频备注是在现实中写的,他怎么会认为梦里看到了动物园,就是【进入】了动物园呢?

    他一定还知道些别的什么事情。

    苗水生就这么把文件夹里的视频一个又一个点过去,每一个视频都记录着他在夜晚时躺在床上的遭遇。

    通过视频文件的备注,陈宴了解到,苗水生也不是没尝试过避免睡眠,可每次当他不眠不休了几天之后,精神的疲惫速度就会呈现出指数型的增长,他会在持续几天不睡觉之后的某一天彻彻底底的堕入噩梦之中。

    最严重的一次,他因为太过疲惫而被困在了噩梦中整整三天三夜,这一次他没有被拉入动物园,也没有进入日落大道,而是进入了一道黑暗的冰川裂缝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见到三叔,而是看到了自己——他在冰川裂缝两边的冰晶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每一个自己都在向他诉说着不同的话语,那些话语让他因此癫狂,几近精神崩溃。

    陈宴根本想象不到他当初有多绝望,因为仅仅是观看视频,陈宴就有点承受不住那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了。

    可苗水生还是抗住了。

    陈宴心想,苗水生能扛得住这样强的精神压迫,很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是【完美血肉飞升仪式】的造物,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远超正常的超凡者,所以,即便在那样绝望的环境中被困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因此而精神崩溃。

    陈宴自问,如果换了他来,恐怕撑不了十分钟,失控就要转化成腐坏了……

    苗水生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文件夹里的视频,像是要从中找到什么答案,也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对备注里的那些场景更加印象深刻。

    如苗水生在聊天室中所说一般,所有视频无外乎三个场景:

    一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林荫小径。

    二是某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

    三是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

    林荫小径和落日大道是最常出现的,而冰川之下的场景则只会在他精神压力巨大的时候出现。

    陈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一切的发生一定和“精神”有关。

    苗水生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视频,然后拿出电话交代了一些帮派上的事物,陈宴这才知道,苗水生虽然不露面,但依然在暗地里负责着泰盛和中的一些事。

    除了泰盛和的事务之外,苗水生还在电话里提到了航空港,泰盛和在航空港内部开了公司,是关于跨区贸易的远洋海运公司,具体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完成这一切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苗水生站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

    陈宴紧随其后。

    他跟着苗水生路过亚楠市的某些街道,很快来到了沃克街的泰盛和分堂。

    他走了进去,并在苍耳的会客室见到了苍耳。

    进门之后,他跪在地上,低声道:

    “父亲。”

    苍耳和陈宴之前见过的样子什么区别,依然是一副仙风道骨。

    他看着苗水生憔悴的样子,脸上并没有“怜悯”的表情,而是将刚刚熬好的一副汤药递给苗水生。

    苗水生没有犹豫,将那副汤药一口气喝光。

    苍耳对他的动作很满意,温和问道:

    “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噩梦还在做吗?”

    苗水生始终低着脑袋,一副谦恭孝顺的模样:

    “只要白天不太疲惫,晚上做噩梦的时间就会短些。”

    苍耳脸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悦,但语气并没变化:

    “凡事顺其自然便好,你正处于第二次血肉飞升的关键时候,精神消耗过度是正常的,坚持每天喝药,补充神经元发育和变异所需的元素,当飞升完成时,噩梦自然就没有了。”

    嗯?什么玩意儿?第二次血肉飞升?

    陈宴记得,当初他明明亲耳听到苍耳说过,三叔的血肉飞升是完美的,因为剔除了杂质,剩下的部分就是完美。

    既然已经完美了,怎么还有继续“飞升”的可能性?

    在陈宴的理解中,“飞升”这个词意味着极大的变化,就比如他自己定义的亚楠市的“生产力飞升”,是必须要生产力在短时间内达到“改变社会现状”级别的巨大增量,才能称之为“飞升”。

    在前一次“血肉飞升”中,三叔从一个普通的,感染了亚人血污的畸形种,变成了不含杂质的完美亚人生命体,这样的变化可以称之为“飞升”。

    可这一次,苗水生要发生多大的变化,才能称之为“第二次血肉飞升”呢?

    陈宴百般不解,只能继续观看这段记忆。

    面对苍耳的“教导”,苗水生低着头,语气之中只有顺从:

    “儿子明白。”

    他接着向苍耳汇报了一些关于帮派和公司今天的进程,在离开之前又喝了一碗汤药,才拜别苍耳。

    陈宴跟着他回到住处,看着他来到盥洗室,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狂吐。

    苗水生的胃似乎和正常人不同,储量极大,几乎把马桶填满,才算是呕吐结束。

    苗水生擦了擦嘴,看着满马桶的汤药,毫无表情的按下了冲水按钮。

    在看到这里的时候,通感忽然结束了。

    一阵晕眩之后,陈宴再次回到了戴斯岛机械蜂巢-7区莲花大道内池塘边上满是阳光的蜂房。

    他看着木桌对面的苗水生,一时之间有些混乱,一句还没想好的话脱口而出:

    “是苍耳让你生病了?”

    苗水生用很镇定、很客观的态度回答道:

    “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的噩梦是因他而来。”

    陈宴问道:

    “那你为什么拒绝喝他的汤药?他是医生,也是你的……父亲,总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要害你。”

    苗水生很简单的回答道:

    “我感觉不对劲。”

    仅仅是“感觉”不对劲,就拒绝了被治愈的可能性。

    这理智吗。

    一句话的时间里,苗水生再次把手掌按在桌面上:

    “我的下一段经历能告诉你答案。”

    陈宴恍然意识到,苗水生之所以敢放开精神防御,让他用通感对其进行感知,是因为苗水生能够把“开放”的这一部分记忆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这样也行吗……这得多强的微操才行,况且普通超凡者根本做不到这样吧……

    陈宴意识到,血

    肉飞升者,和普通的超凡者是不同的。

    他不知道苗水生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触到三叔最核心的秘密,接触到这些秘密让他感觉战栗和无比的期待。

    通感被激活的一瞬间,眼前场景骤然变化: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房间内一片晦暗,计算机屏幕的亮度明显不够,即便作为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也无法提供正常可视物的光线。

    计算机屏幕前满地都是肮脏的血液,那血液是粘稠的,也像是有生命的。

    一团粘稠的血液发生了一阵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内部将其向上顶起。

    忽然一只没穿鞋子的脚踩在上面,血渣四溅。

    苗水生全身上下已经被血液染成了浓黑色,身体的多个关节呈现出明显不正常的状态,他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而当他再次坐到计算机屏幕前时,身上关节的畸形已经恢复了正常。

    计算机屏幕上依旧是加密的聊天窗口。

    对方的信息让苗水生的神情出现了振奋。

    《我们分析过了你的脑电波,并得出了一些结论。

    【在宏观角度】:

    你的肉身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这些变化并不体现在肌肉组织和普通的器官组织上,而体现在神经元——你的神经元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成长”,体积比原先增大了许多,比正常人大了上万倍,即便和以脑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相比,也大了至少上千倍。

    正常人的神经元细胞直径通常在100微米以下,而你的神经元细胞直径则在1厘米的长度。

    这意味着,你的脑和脊髓里,已经被突然变大的神经元细胞所填满了。

    就像是肠衣里灌满了肉,变成了腊肠。

    你的精神强度因神经元细胞的强壮而大大增加了,这是你频繁做梦的原因之一。

第808章 清醒梦

    【在微观角度】:

    我们通过电波信号对比,在电信号属性方面,对这些强壮的神经元细胞进行了分析,发现你的神经元细胞和正常的神经元细胞产生了本质上的差别——

    我们捕捉到了超量的、波峰快速产生的电信号,这意味着神经元突触中的电突触变多了。

    电突触的信息传递,是通过神经膜之间的缝管连接来实现的,不需要神经介质进行介导,而是以电信号的形式进行直接传递,这意味着传递速度相当快,至少比普通高等脊椎动物神经元中常见的化学突触要快得多。

    但是,在电突触之间,以电信号来进行信息传递,并不是人类神经元之间常见的信号传递方式。

    以电突触来进行信息传递的情况,在低等脊椎动物和无脊椎动物体内比较常见。

    也就是说,你的身体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退化”——至少是脑和脊椎内部的某些东西,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退化。

    虽然说是“退化”,但这种退化显然是有益的——由于神经元细胞的强度大大增加,你的脑电波强度大幅度增加了。

    这种退化之后的神经元细胞,我们必须进行取样,才能进行更进一步的实验和分析。

    另外,我们要解释的一点,是“退化”为何有益——

    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类的演变,并不只是积累有益变异,使自身的性状改变,适应生存环境那么简单。

    在复杂的生存环境下,一些不属于人类的基因被整合到了人类的基因库中——比如某些RNA病毒。

    病毒的产生多种多样,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且传染性、致残性和致死性极高。

    在这种病毒肆虐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人类,体内存在的病毒的遗传物质RNA,有可能会发生逆转录,借助反转录转座子LINA-1所介导的转座机制(你可以理解为嫁接),被整合到人类的基因组中——

    即病毒进入了人类的基因库,成为了人类基因库中的一份子。

    通过漫长岁月的繁衍和迭代之后,病毒基因完全成为了人类基因的一部分,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表达出来。

    到了近代之后,科学界时常会出现私人的基因改造实验——从技术层面来讲,改造某个基因片段是十分容易的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

    虽然生物科学家们在明面上都会遵守伦理道德,但私底下的事情是无人知晓的,恰好我们接触这一行比较多,所以对此有一个大概的概念:

    就亚楠市来讲,在过去的十年中,一共有1392起私人基因改造实验。

    无论这些基因改造实验的目的是什么,活下来的实验体中有很多都进入了正常人类社会中,与正常人结婚生子,繁衍后代——

    于是,那些被改造的基因(不知道会对后人产生什么影响),就进入了人类的基因库。

    直到今天,人类的基因库已经是一座巨大的锈蚀计算机——

    锈蚀计算机或许还能正常运转,甚至只要供电,还能跑很多年,可一旦某个坏掉的零件(某个恶性基因)爆发了,整座计算机都会垮掉(基因库崩溃,人类进入畸变时代)。

    事实并未如此悲观,因为被整合到人类基因库中的外来基因,有一部分是有益的,那些基因造就了亚人(某些被人类基因库入侵的其他种族基因库也是这个道理),成就了亚人非凡的能力。

    也有一些基因促成了人类的进化和觉醒,超凡者中的一部分由此而来。

    而一些很古早的基因——

    一些人类为了适应远古环境,发生适应性变异而产生的基因,它们通常不会被表达出来,而只是静静的呆在基因库里。

    从远古到现在,世界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基因已经不适合现代的环境,所以基本上不会被表达出来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基因就是不好的。

    我们认为,你身体里如今被表达出的基因,那些因基因表达而出现了相关性状的强壮神经元细胞,就是一种退化——某些古早的基因被表达了出来,你身体的一部分退化到了某个古早时代人类的样子,表达出了某个古早时代人类的一部分性状。

    这样的退化,或许不适合当下的自然环境,但对于个人来说,一定是有益的。》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没有被复杂的学术术语唬住,他联想到了其他事,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聊天室另一边的家伙说苗水生的身体发生了“退化”,可苍耳明明说过,苗水生如今经历的是“第二次血肉飞升”——这名字怎么看都应该是“进化”才对。

    是谁说谎了?

    那一大团看起来十分专业的说明,难道只是为了唬人吗……

    聊天室没有接下来的内容了,陈宴就像是看小说看到精彩的地方忽然断掉了,心里着急的很。

    可苗水生竟然没有什么情绪,而只是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打出了一句话:

    聊天室另一边的人很快给出了答复:

    《在对你的电波信号图像进行了分析之后,我们确定了一种能够缓解你现状的办法:

    【清醒梦】。

    所谓【清醒梦】,是通过某些精神锻炼方式,使人在睡眠时保持意识清醒的状态。

    这里和白日梦做出区别:

    白日梦的本质,是做梦者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不进入睡眠状态),进行的冥想,或是幻想。

    清醒梦的本质,是做梦者主动进入睡眠之后,在梦中拥有清醒时的思考能力,和记忆能力。

    【清醒梦】,是潜意识的强念力的体现。

    如果你能学会使用【清醒梦】,就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

    我们假设了两种情况:

    在初步掌握【清醒梦】的情况下,你将会在梦境中拥有逃生的可能性,成功逃杀并在现实中免于痛苦。

    在深度掌握【清醒梦】的情况下,你将会在梦境中拥有对抗其他精神体的能力,甚至击杀掉入侵你精神世界的精神体。》

    陈宴还没看完,苗水生就快速打完了字:

    陈宴敏锐的感知到,苗水生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为了听听聊天室另一边那家伙的说法。

    他似乎对聊天室另一边的人并不很熟悉。

    对面的思考和打字速度也是难以理解:

    《梦境是精神世界的一种。

    你的神经元出现了问题,从我们捕捉到的电波信号图形上来看,你的电信号完全不被身体本身控制,像是无线电一样扩散了出去,以你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电波区域范围。

    你因神经元变异而产生的【生物无线电】很强,所以,对于你本人而言,能够感知到的其他电波信号的范围,大大的增加了。

    在你的电信号覆盖范围内,如果存在有其他的“强大精神体”,就能够被你感知到——

    同样的,由于你无法控制你的强大神经元发射出的电信号,对方也能感知、接收到你的电信号,并将一些东西通过你的电信号,反馈给你——那便是噩梦的成因。

    如果其他强大精神体的能力比你强,他们就能顺着你的电信号追本溯源,进入你的神经系统,进入你的梦境,甚至塑造你的梦境。》

    苗水生几乎毫不犹豫的出现了一个念头:

    我的生物无线电范围已经把拜伦维斯动物园包括在内了。

    陈宴立刻感知到了他这一强烈的念头,并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下下城区转角楼到亚楠市中央公园旁边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距离。

    大概是四十五公里的样子……

    陈宴想到这个,感觉有点窒息。

    以个人为主体的【生物无线电】……也可以说是【生物电信号】,竟然能覆盖半径45公里这么大的圆形区域吗……

    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地市级别的无线电广播了!

    即便是外行,陈宴也知道,亚楠市的调频广播覆盖了大半个市区——

    从一大半的上城区,到一整个旧城区,再到靠北的一小部分下城区,其半径基本上就是四五十公里的样子。

    下城区靠南的区域,已经没有公立调频广播了,都是私人架设的广播电台,硬件设备差,穿透能力弱,且信号不稳定。

    苗水生……

    已经相当于一台人型自走的广播电台了。

    陈宴想了想,感觉苗水生能够接收的信号频率应该更高,所以他不能说是广播电台,而更像是灯塔——人型无线信号收发器!

    片刻的思考过后,苗水生继续打字:

    对方的回答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屏幕上,那明显是提前复制好的。

    《在学会【清醒梦】之前,我们要先明白一个重要知识:

    大脑在对某些事物产生了强烈的执念时,会改变梦境的状态——将梦境的【无意识混沌状态】,改变为【半意识状态】。

    在此过程中,改变梦境状态的,是潜意识。

    因此,如何锻炼潜意识,控制潜意识,就成为了掌握【清醒梦】的重点。》

    苗水生在这里快速打字:

    对方很快给予了回答:

    《月神的赐福让人能在梦境中保持理智,是通过精神暗示来进行的,这样的精神暗示通常过于强大,会对受赐者的精神造成影响,从而导致失控的积累。

    潜意识的掌控则是人对自身的锻炼,这种锻炼通常没有副作用。》

    苗水生问道:

    对面给出了一套不那么详细的流程:

    《你需要找到一个在梦境中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的【锚点】。

    【锚点】通常是某个你极其熟悉的事物,比如你常用的手机、钢笔、键盘和电脑。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这个【锚点】必须是现实中存在的事物,且必须是你十分熟悉的事物,不可以是不存在的东西。

    你要不断的在脑袋里建构这个【锚点】,直到在任何时刻,你都能轻易的在脑袋里组建出这一【锚点】的形象。

    当你对这一【锚点】足够熟练时,即便在入梦期间,也能够轻易在脑海里勾勒出【锚点】的形象。

    当梦境中的【锚点】足够清晰时,你的潜意识就足够强,能够掌握梦境的主动权。》

    苗水生把手从键盘上收了回去。

    下一刻,通感再次被切断了。

    陈宴眼前一阵斗转星移,视野再次回到机械蜂巢W-7区莲花大道的阳光房间里。

    这一次,他看着桌对面一言不发的苗水生,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他终于明白苗水生能够精准控制通感产生和结束的原因——

    苗水生通过掌握【清醒梦】的过程,成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自己的潜意识,并进一步通过锻炼潜意识,而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想法和念头——

    在这样精准的精神控制下,当苗水生回想起某段记忆的时候,陈宴就能看到。

    于此同时,苗水生其他的记忆是被强壮的潜意识封闭的,所以陈宴只能看到一段被他允许看到的记忆。

    当这段记忆结束时,通感自然而然就结束了。

    ‘他对自己的精神有了一定程度的控制,所以,他的噩梦应该已经得到了解决。’

    果然,苗水生在确认陈宴退出了通感之后,对他说道:

    “在那之后,我学会了使用【清醒梦】。”

    这一次,他仅仅是对后来的事情进行了简单的描述,而没有再让陈宴通过通感去观看他的记忆。

    陈宴意识到,在他后来的经历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被人看到的秘密。

    苗水生的姿态很放松:

    “一开始的时候,在我脑袋里形成的【锚点】并不清晰,在噩梦里依旧会被梁岸生追上。

    后来,我逐渐有了反抗的力气,我感觉梦境里的我成长了,像是从幼童成长成为少年,在这个阶段,我虽然还会被梁岸生打,但也有反抗能力了,不会被他用残忍的手段在梦境中折磨。

    【锚点】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深刻,梦境也越来越清晰,我开始有能力反抗梁岸生了,甚至在一次梦境中,我利用动物园的某个设备反杀了他。”

第809章 生物灯塔

    他在此停顿片刻。

    “当梦境越来越清晰之后,我就不常梦到动物园了。

    也许是因为梁岸生开始忌惮我,不敢进入我的梦境,也不敢向我的梦境里灌输东西了。

    我梦到的最多的,是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

    他的目光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当梦境更加清晰之后,我时常会在梦境中来到日落大道,沿着日落大道往前走。

    之前噩梦中的人群不见了,整条大道空空荡荡,连带着日落大道之外的居住区域,仅仅只有几个人而已。”

    他准确的报出了那几人的身份:

    “一个收保护费的帮派分子,一个卖盗版碟的小贩,一个没有执照的心理医生,一个刚毕业来到戴斯岛找工作的学生,一个常年漂泊在海上的水手,一个正在养伤,但马上就要死掉的码头装卸工人。”

    苗水生看着陈宴的眼睛,报出了最后一个人的身份:

    “还有日落大道之外的某个位置,那是一个灵感强度比正常通感者稍强一些的家伙,一个无所事事,掌握着一大笔钱,喜欢做一些看似高尚,实则无意义之事的年轻人。”

    陈宴脑门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什么,但在瞬间的犹豫之后,终究是决定不说话。

    苗水生瞳孔深处有促狭的光晕一闪而过,依然用刚才那副淡然的语气说道: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通感者。”

    陈宴沉吟道:

    “在变成了人型自走生物灯塔之后,你可以感知到通感者了,这说明精神稍微强大一些的人,都会被你感知到——

    通感者得到过精神层面的锻炼,其精神强度比其他超凡者强得多。”

    苗水生听着他的描述,起先想要纠正,但又仔细一想,【人型自走生物灯塔】这描述还挺言简意赅,字字达意,所以最终没有纠正,而只是补充道:

    “通感者也是数量最多的超凡者,所以我能够感知到这么多的人。”

    陈宴看着他的眼睛:

    “但仅此而已,也到此为止了。”

    苗水生点了点头:

    “是的,我已经不喝他给的药了,【退化】自然也停止了。”

    陈宴沉思道:

    “你那么确定是因为他给的药吗?”

    陈宴的尾音还未落下,苗水生的回答已经出现:

    “是的。”

    话语果断,毫不犹豫。

    陈宴从这果断中感知到了苗水生对苍耳的怨念和恶意,这也是苗水生极少数透露出的情绪之一。

    苗水生似乎很不想聊这个话题,所以很快就继续说道:

    “在拥有了清晰的梦境之后,我意识到,我的三个梦境不是偶然出现的——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林荫小径,某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这三个梦境,一定是符合了某个条件,才让我在做梦时流连其中。

    在掌握了【清醒梦】之后,我几乎不再去往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林荫小径——

    我认为,这意味着我清醒的意识不再被梁岸生强行改变。

    同样的,在掌握了【清醒梦】之后,我也再也没有去到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

    我开始能够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动。

    我开始频繁的在梦中降临在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

    他并没有做更详细的解释,陈宴知道他一定有所隐瞒。

    但具体隐瞒的是什么,陈宴就不知道了。

    苗水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道:

    “我开始探索梦境,并发现梦境中的机械蜂巢很完整,除了没那么多人之外,所有一切几乎都被一比一的从现实中还原了。

    我当时就想,这怎么可能呢?

    我明明没有到过戴斯岛,对于机械蜂巢内一切情况的了解也仅仅是通过网络上的新闻获得,怎么梦境中就能直接还原了整个机械蜂巢的每一个细节呢?”

    “难道,我脑袋里出现的梦境,并不是我的大脑所构筑的梦境吗?”

    在苗水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宴忽然想到,苗水生之前梦到的动物园林荫小径,也应该不是他大脑构筑出来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到过动物园,脑袋里没有关于动物园内场景的任何画面,怎么可能凭空梦到动物园里的场景呢?

    这问题的答案,多半还要落在三叔身上。

    陈宴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苗水生便再次开口了:

    “我开始探索这个真实的梦境。”

    “我开始游走在机械蜂巢之中,并见到了许许多多的通感者。

    你或许不会相信,整个机械蜂巢内部有超过一百名通感者。

    他们大多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在使用能力时都很小心,尽量不在事物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我能看到他们。

    看到他们中的每一个人。”

    “机械蜂巢里也有其他类型超凡者,但数量就比较少了,大概有十多个吧,觉醒程度也不太高,顶多就是第四次的程度,比你高出一阶。”

    “在某一次清醒梦中,在莲花大道上,我感知到了梁岸生。”

    陈宴错愕道:

    “什么?”

    他怎么可能在莲花大道感知到动物园里的梁岸生呢?

    难道……

    苗水生用确定的语气道:

    “梁岸生,被你称为三叔的人,死在樱国忍者刀下,成为了动物园受邀者,最终莫名还魂,重获新生的梁岸生。”

    苗水生声音沉稳:

    “是并不清晰的生物电信号,来自更深层次的世界。”

    他的手指在出现裂纹的咖啡杯上轻轻摩挲:

    “你知道超越之门吧,就是我父亲和他的同学当初在沃克街33号阁楼里发现的那个东西。”

    陈宴点了点头。

    他心想,苗水生知道他知道苍耳他们当年的事,多半是因为苗水生知道他是通感者,能够从对事物的通感中获取事物的记忆。

    他承认了,并没有对此有所隐瞒,因为没必要。

    苗水生用低沉而确定的嗓音,说出了他的猜测:

    “我认为,机械蜂巢里有一道移动的超越之门,这道超越之门也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大门……或许不是大门,但一定是某种通道。

    我就是通过那移动的超越之门,而感知到了梁岸生的气息。”

    陈宴实在没忍住,在心里为苗水生喝了一声彩。

    他猜的完全正确,因为事实确实如此——那个移动的超越之门,就是外形看起来像是猫咪,实则是某种超自然渡轮的【第十八月】!

    【第十八月】和动物园的具体关系,陈宴已经很清楚了——

    【第十八月】和动物园是一体的。

    上一次他进入动物园的时候,成为了导游的三叔(也是苗水生感知到的三叔)曾在面对火药店众匪时明确说过,【水族馆的现世锚点位于一艘名为【第十八月】的渡轮之内】。

    也就是说,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中,位于亚楠市的拜伦维斯动物园,和位于戴斯岛的水族馆,是连接在一起的同一个空间。

    只是现实中的入口不同。

    那么,苗水生之前的情况,就是通过自己的加强版生物灯塔,感知到了第十八月,再通过第十八月感知到了动物园内部已经成为了导游的三叔。

    这个生物灯塔有点牛逼啊……不仅能做到大范围覆盖情况下的信号收发,还能辐射到更深层次的世界里去。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问道:

    “是不是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能感知到梁岸生的气息。”

    苗水生道:

    “是的,必须在每两个小时一次的《拉格朗日时间》里才行。”

    当年的苍耳……还未改名苍耳的苗应初,和发现《拉格朗日时间》的约瑟夫·拉格朗日是同班同学。

    但按照陈宴的了解,在约瑟夫·拉格朗日发现【现世】与【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电信号交汇点”《拉格朗日时间》时,苗应初应该已经变成了苍耳,离开亚楠市,出海前往“承载亚人王的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了。

    所以,从时间上来看,苗水生知道《拉格朗日时间》,是后来苍耳回到亚楠市之后,才告诉他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陈宴几乎不犹豫的说道: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梁岸生。”

    苗水生毫不掩饰:

    “是的。”

    那么,我们目标一致了。

    陈宴心里有点激动,忽然从天而降这么一个帮手,他实在是惊喜的很。

    他和动物园里的那个三叔有两次见死不救之仇,虽然他现在的位置和三叔的位置也算是“阴阳相隔”,但他迟早是要回到动物园里面的,而等到下次再见到三叔,像上次那样手下留情的情况,大概率是不可能出现的。

    三叔这人睚眦必报,陈宴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想到这里,陈宴联想到苗水生。

    本质上来讲,苗水生也是三叔。

    那么,苗水生会不会和三叔有一样的算计呢?

    三叔阴人的手段让陈宴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三叔是天生的坏种,也是很高级的坏种,他阴别人的时候,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耍阴招,甚至会对他感恩戴德,直到最后结局被揭晓的那一刻才知道三叔做的到底是什么。

    考虑到苗水生的城府和一些潜在的威胁,陈宴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并告诉自己:

    ‘我未必要和动物园里的三叔拼个你死我活,也未必一定要和苗水生合作。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关键的是要知道苗水生要做什么,能够借到他的力量,让他的力量成为我的安全保证。’

    陈宴几个念头之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等待阴谋的降临是最愚蠢的做法,在面对三叔这种人的时候,主动出击才能获得胜利的可能:

    “你之所以能感受到梁岸生,是通过一个动物园位于现世的锚点,名为【第十八月】。”

    当【第十八月】四个字说出口时,苗水生竟做出“恍然大悟”状:

    “原来如此!”

    苗水生显然知道【第十八月】的事,但又知道的不是很多。

    “我曾听说过那东西。”

    苗水生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

    “第十八月,那是传说中名为【萨隆美尔】的巨轮,冰川时代承载碳基生命最后希望的救世方舟……如今竟成了动物园位于现世中的锚点……

    其实想想也是,当初威廉·马斯特得到了科考船上珍贵之物之一的亚人王尸体,和那些文献……

    他理应从中得到一些冰川时代的古代科技。”

    他在说什么。

    陈宴还没来得及问询,身边的奥斯曼狄斯竟开口了。

    “什么救世方舟。”

    他语气不屑,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丧尸。

    “不过是一群狱卒搞出来的安全屋罢了。”

    嗯?这是什么说法?

    听着奥斯曼狄斯的说法,陈宴忽然想到,克莱恩说过,【第十八月】的【萨隆美尔】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叫【摇曳之眼】。

    克莱恩在抓到第十八月的时候明确说过,“它是神明之眼,它所见即为神明所见,而神明视野所触及之处便是祂的神国。”

    就单单从这个描述来看,这个神明八成是个邪神……

    而奥斯曼狄斯说【第十八月】是“狱卒的安全屋”,这个短语的意思在一定程度上和克莱恩的描述重合了——

    如果整个世界都是监狱,凡人皆是囚徒,神明是典狱长,那么【第十八月】所代表的“眼睛”就是监视者和狱卒。

    话说回来,动物园老虎区的现任管理员,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的前任副科长,万·布林墨什收到的一封信里,也提到过一种冰川之下的“僵尸鱼”,那种僵尸鱼被万·布林墨什写在《应用报告》里——【于未知神话中的称谓:监视者】。(第753章)

    陈宴心想,冰川之下名为【监视者】的僵尸鱼,和拜伦维斯集团以冰川科考船上的未知知识制造出来的【摇曳之眼】(第十八月),总感觉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陈宴这次回忆和思考的时间比较长,在他沉默的几分钟里,苗水生询问奥斯曼狄斯:

    “那些历史已经大都被封禁,流落出来的也大都不可考了,你为何能如此笃定呢。”

    后者虽然一副过度劳累导致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但说话还算符合逻辑:

    “一个时代的落幕总不可能无法在世界上留下半分痕迹,用你们的话说,物质是不灭的。”

第810章 【沙耶格丁】和人造血

    苗水生沉吟道:

    “虽然这么说,但过往的年代在世界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件事,依然是无法解释的。”

    奥斯曼狄斯依然是那副不屑的样子:

    “有【荒野】这个屎盆子在呢,往日的一切变成垃圾的事物都随着漫长的时间而沉降进入【荒野】了。”

    苗水生对他的说法做出了明确的否定:

    “这是超凡侧神秘学各大流派最为鄙夷的一种说法,因为按照这种说法的逻辑,一切未知的知识、不可理解又不可考证的知识,都可以用【线索断在了荒野中】来解答——对严肃的历史和学术问题来讲,这是最不负责任且荒谬的说法了。”

    奥斯曼狄斯:

    “呵呵。”

    苗水生也察觉到了他精神状态的不正常,可他明明不正常了,却偏偏没有失控,让人完全搞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超凡侧社会的每一个个体都是独特的,每一个人的生理和心里状况千奇百怪,所以苗水生虽然无法理解奥斯曼狄斯的情况,但并没有十分惊讶。

    两人几句话的时间里,陈宴也回过神来,继续说道:

    “具体情况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动物园现在很缺动物,所以【第十八月】靠岸了。”

    苗水生知道陈宴没有把有些消息说出来,但他并不在意,关于拜伦维斯动物园的事情即便在超凡侧的社会中也算是秘闻,他能够知晓,完全是因为苍耳,现在陈宴不想透露太多,他在有求于陈宴的情况下,没办法强求,只能徐徐图之。

    在抱有如此考虑的前提下,苗水生说道:

    “照这么看,只要找到【第十八月】,就能进入动物园,找到梁岸生。”

    陈宴始终不理解的是,苗水生那么着急找三叔干什么?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清醒梦】,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不会再被三叔威胁,为什么还要花费不小的代价去找三叔的麻烦呢?

    况且,你就那么确定,你能对在动物园中重生的三叔造成威胁吗……

    苗水生,你仅仅是为了杀掉三叔,以绝后患吗?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有了一种感觉,他感觉苗水生寻找三叔的行为必定存在更深层次的、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宴不着痕迹的说道:

    “按理说是这样,你的生物灯塔能感知到【第十八月】的位置吗?”

    苗水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间,罕见的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才说道:

    “我最后一次感知到梁岸生的存在,是在几天前。

    在那之后,梁岸生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我能够模糊的感知到,【第十八月】在靠近机械蜂巢最上层的位置,几乎接近物流中心的官方办公区域。”

    苗水生看着陈宴:

    “也就是说,【第十八月】很可能回到了威廉·马斯特手里。”

    错了,【第十八月】在几天前就被克莱恩抓到了,现在在克莱恩·贾斯特斯手里。

    陈宴没有打断他。

    苗水生似乎也没有感觉到陈宴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道:

    “作为拜伦维斯集团下属分公司的员工,即便只是一个饲养员,你也应该有机会见到威廉·马斯特才对。”

    “当你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你要抓住机会。”

    陈宴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的眯起了眼睛:

    “抓住机会?抓住什么机会?从园长手里把【第十八月】抢过来的机会?”

    直接从园长手里抢东西?

    你觉得是你的脑子有毛病?

    还是我的脑子有毛病?

    苗水生看着陈宴如同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语气依然严肃:

    “当你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只需要你把消息提供给我。”

    “作为我的诚意,当你提供给我消息的时候,我会中止这间蜂房的租赁合同,到了那时,你会成为这间蜂房的拥有者。”

    “当然,在此之前,你依然有这间蜂房下面两层的使用权,只需要用电话提前告知我。”

    他拿出了充足的诚意。

    陈宴在听到了这样的“诚意”之后,只停顿了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当我见到园长的时候,我会把他的位置告诉你,这并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报酬,也不需要以牺牲租约为代价。”

    “如果我需要用到这间蜂房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苗水生也不多说什么,仅仅是点头说道:

    “这已经足够公平。”

    陈宴喝完了咖啡,和苗水生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向苗水生道别,并带着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离开了W-7区的莲花大道。

    苗水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莲花大道尽头最后一座池塘边上,才扭头回到咖啡机旁,在咖啡机底下的橱柜里摸出一支半根小拇指粗细的滴液瓶。

    那滴液瓶中的金黄色液体,赫然是从【对月轨道矩阵】中流出的有害工业废物,废弃的航天燃油,被机械蜂巢内某些群体称之为“香油”的毒物!

    他看着滴液瓶中金黄色的香油,脸上流露出挣扎的表情。

    当挣扎的表情消失时,他的眼神里出现些许落寞,而后将滴液瓶中金黄色的一滴香油,滴入自己的咖啡杯。

    他拿来搅拌勺,克制住内心的急不可耐,用搅拌勺缓缓搅拌片刻,金黄色的香油却始终无法融入酒红色的咖啡液中。

    片刻之后,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姿态,将已经出现裂纹但尚且维持着完好形态的咖啡杯一整个吞进嘴巴。

    他的口腔被咖啡杯撑开,软若无骨的下颚被撑成了一只“袋子”,阳光之下,这“袋子”上清晰可见大量暴露的青筋,和皮肤之下隐藏的鳞片。

    他翻着白眼,无意识的、贪婪的咀嚼着咖啡杯的碎渣,直到把所有的碎渣伴着香油咽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用最后的力气掏出手机,用APP封闭了蜂房的门,而后躺在地面上,沐浴在阳光下,毫不费力的进入了【清醒梦】。

    ……

    ……

    进入W-7区中央的大升降梯之后,当金属门闭合,陈宴略有些紧张的询问奥斯曼狄斯:

    “我们是不是正在被他监视。”

    后者刚刚那一副神经质的表情消失了,随即竟流露出罕见的严肃,用缓慢的声音判断道:

    “没有,他还没到那个阶段。”

    陈宴听着他话中的意思,有些毛骨悚然道:

    “什么意思?他现在是什么阶段?下一阶段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低着头,没有让陈宴看到他沉思中带着失落的表情,回忆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我并不是特别确定,只能大概猜测,他身体里应该有某种爬行类动物的血液,这种血液污染了他的基因——

    他的基因库被某种爬行类动物的基因库污染了,那些被污染的基因有一部分表达了出来,成为了某种器官或是性状,导致他现在获得了这样的能力。”

    奥斯曼狄斯露出思索的目光:

    “那种爬行类动物……是某种很难对付的家伙。”

    陈宴信任奥斯曼狄斯,不仅是因为这家伙除了园长的事情之外,总是表现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更重要的原因是愿望几天前明确留言告诉他,奥斯曼狄斯是可以信任的。

    陈宴相信愿望。

    于是他仔细倾听奥斯曼狄斯的话。

    “你知道,亚人这种东西,本质上是被污染了基因库的人类,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人类的基因库被野兽的基因污染了——

    这一过程被你们现代的某些学者称之为【血肉飞升】,但其实跟‘飞升’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仅仅是那些崇拜野兽力量之人自我感动的叫法罢了。

    本质上来看,所谓的【血肉飞升】,其实是基因库被污染的过程。

    你们称呼那些拥有污染能力的血液为“血污”——

    当繁衍和生长进行的过程中,被污染的基因被表达了出来,人类身上出现了野兽的性状——

    这些人类被超凡侧社会称之为【亚人】。”

    陈宴虽然大概知道亚人是什么玩意儿,但没有听过如此细致的讲解,如今顺着独眼少年的思路走下去,一下子感觉茅塞顿开,笼罩在苗水生身上十分的神秘也被削去了两分。

    耳目清明之间,陈宴心中不免好奇,奥斯曼狄斯这家伙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他的来历想必也不是教会学校学生那么简单,只是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总之,陈宴能够确定的是,他现在算是大半个盟友。

    最重要的是,愿望说他可以信任,那就不必对他多做怀疑。

    奥斯曼狄斯并未发现陈宴的小心思,而是沿着之前的思路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如果按照我的猜测,他血液中包含的野兽的部分,属于一种名为【沙耶格丁】的远古爬行生物。

    大概的样子,和现代的大型蜥蜴差不多,但又和蜥蜴不一样……我很难描述【沙耶格丁】的样貌,如果硬要描述,就是【长着二十八只触手的爬行蝙蝠状蜥蜴怪物】。”

    他的描述实在太过抽象,以至于陈宴一时之间实在无法幻想出【沙耶格丁】的样貌。

    倒是斯沃姆在一旁忽然插话道:

    “那不就是拥有野兽身躯的怪诞虫?”

    陈宴和奥斯曼狄斯一起看向他,他顿时不好意思了,脸红道:

    “我在科长给的少儿百科全书上看到过怪诞虫的样子,好像就和你描述的差不多。”

    你脸红个锤子……

    奥斯曼狄斯想了想,认真道:

    “还真就差不多,只是【沙耶格丁】的样子比怪诞虫更加狰狞……其实古生物长相都挺寒颤的,那时候环境和现在不一样,人类来自现代环境影响下的审美观几乎无法接受远古生物的样子。”

    陈宴忍不住问道:

    “单单就【沙耶格丁】这个名字而言,能翻译成帝国语吗?”

    奥斯曼狄斯沉默几秒钟,回答道:

    “翻译成帝国语,应该叫【于深邃洞穴中探寻天空回音者】。”

    他解释道:

    “【沙耶格丁】通常居住在无光的深邃洞穴之中,这种洞穴通常是垂直向上的,并且纵深距离很长,只有这样,它们才能让自己的声波通过洞穴向天空进行扩散,进而探索天空。

    至于它们为什么要探寻【天空回音】,就不好说了。

    有人说是因为它们一辈子待在地底,所以才渴望天空;

    有人说天空中有呼唤它们的声音,当它们发出自己的声音,并听到【天空的回音】时,就能够发生进化,离开地底,重获新生,变态成为另一种更高级的生命体。

    但根据那时候遗留下来的记载,没有任何一只【沙耶格丁】听到过来自天空的回音,所以……

    那些传说,大多数都仅仅是吟游诗人们编造出的浪漫谎言罢了。”

    陈宴听完,若有所思道:

    “单从这个名字的意义而言,和苗水生的能力有一个特别相近之处,就是【通过信号去感知外界】。”

    奥斯曼狄斯解释道:

    “这就不得不说道【沙耶格丁】的几个生命阶段了:

    在刚刚降生不久,【沙耶格丁】并未拥有用声波探知天空的能力,它们仅仅是作为一种虫子的形态而存活着,这个阶段的【沙耶格丁】很容易死亡,但在死亡之后会以另外的形态生存下来——当一只【沙耶格丁】被斩成两半,这两半会在死去之后复生,并拥有各自独立的生命。

    独立后的生命被称为【沙耶格丁坦】,是一种能够任何变化形态的变形虫,形态和现代生物中的【蛹】相似,但和【蛹】不同的是,当【沙耶格丁坦】从蛹中被孵化出来时,其形态是完全随机的——

    【沙耶格丁坦】会拥有和【沙耶格丁】完全不同的能力,完全不同的血脉,完全不同的性状,甚至在孵化出来之后变成完全不同于【沙耶格丁】的任意物种。”

    这他妈就是古生物吗……

    真是匪夷所思呢……

    陈宴勉强消化了一下奥斯曼狄斯告诉他的信息,便听后者接着说道:

    “传说中,有很少一部分【沙耶格丁坦】,会在生命进程中觉醒原本属于【沙耶格丁】的血脉,从而发生一定程度的【返祖】。

    这样的【沙耶格丁坦】,会在发生【返祖】之后重新变回【蛹】的状态。

    当【蛹】被孵化时,【沙耶格丁坦】就会重新变回【沙耶格丁】——我将这一过程理解为基因的自我提纯。”

第811章 不可言说的过往

    陈宴思考着奥斯曼狄斯的话,心中逐渐有所明悟:

    当初(十年前)三叔接受了苍耳给的【污血】,成为了蛇类亚人,被斩断身体也不会死,反而成为了两个独立个体,就对应着【沙耶格丁】的幼体阶段;

    在梁岸生和苗水生,以及更多的梁岸生独立出来之后,各自成为了拥有独立生命的不同个体,就对应着【沙耶格丁坦】的生命体出现意外情况的阶段;

    苗水生喝了苍耳的药(十年后的现在),成为了【人型自走无线电灯塔】,就对应着【蛹】发生【返祖】,【沙耶格丁坦】变态成为【沙耶格丁】的阶段。

    陈宴思索之间,将三叔身上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奥斯曼狄斯。

    当三人走出大升降梯的时候,奥斯曼狄斯用确定的语气说道:

    “这就对了,他当初接受的【污血】,就是来自【沙耶格丁】的污血。”

    奥斯曼狄斯脸色难看:

    “也就是说,十年前梁岸生第一次接受的【污血】,多半是来自苍耳二十年前出海前往的【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

    陈宴心里一盘算,发现按照这个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来看,时间刚好对得上:

    苗应初是二十年前改名苍耳,拜别陈长生,前往【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去的。

    三叔接受苍耳给的【污血】,是大概发生在十年前的事,那时候苍耳已经从海外回到了亚楠市。

    奥斯曼狄斯继续说道:

    “照这么看,苗水生现在的阶段,是【沙耶格丁】的未成年阶段——

    他当年(十年前)所接受【污血】中所包含的【沙耶格丁】基因库显然是残缺不全的,所以,到了现在,单凭他自身那残缺不全的【沙耶格丁】基因库,又不再继续接受苍耳那药物的辅助,不足以让他进化到【沙耶格丁】的成年体。”

    陈宴思忖道:

    “苍耳给的汤药到底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的独眼中有思考的神光闪烁:

    “我猜测,那汤药大概率是某种【人造血】——人造的【沙耶格丁】的血液,其中包含有更全面的【沙耶格丁】基因库。”

    陈宴沉吟道:

    “这种【人造血】,同样是苍耳二十年前从【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得到的东西,改造而来。”

    奥斯曼狄斯的语气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敬佩”的情绪:

    “这个苍耳,可真是个人才,竟然能通过残缺的基因库,来逆向编译出更完整的基因库。

    这种人放在现代,也算是合格的基因工程科学家了。”

    奥斯曼狄斯快速说道:

    “我之所以敢确定苍耳给苗水生喝的是人造血,是因为冰川世代距离现代的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久远到连历史中都不存在了,久远到超凡侧社会的超凡历史学家都无法从家族历史中找到冰川世代的痕迹了。

    那么漫长的时间,足以让所有的【沙耶格丁】都彻底消亡,血液也不存在了。”

    他言辞谨慎,逻辑也挺清晰:

    “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的时间会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那一定是冰川——

    在冰川之下,时间是不会流动的,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都被冰封在了这里,几世经年,厚厚的冰层封印了过往的一切秘密,且越来越厚。

    我认为,苍耳或许是采用了某种方法,从冰层之下得到了一些秘密。

    这些秘密的其中一个,就是【沙耶格丁】的身体器官……也或者仅仅只是一片半缕的角质。

    他就是从这些东西里提取出了【沙耶格丁】的基因,并通过基因工程手段,将其改造成【人造血】的。”

    陈宴看着机械蜂巢中密集来往的人群,感受着奥斯曼狄斯话中饱含的沧桑,忍不住感慨道: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奥斯曼狄斯说道:

    “能把研究和实验做到这种程度,无论苍耳这个人的人品如何,目的如何,都能称得上【大师】二字了。”

    三人在C区找到一间亚裔开的早餐铺子,买了豆腐脑、胡辣汤、油饼、油条和灌汤包,在角落里找了张小方桌坐下来。

    陈宴从因得知未知的知识而出现的震撼中缓过劲来,说道:

    “话说回来,苗水生现在的状态,好像还是和正常的【沙耶格丁】进化阶段不完全相同。”

    奥斯曼狄斯从未吃过肉馅的灌汤包,这种美味对他来说似乎不可抵抗,他不会用筷子,就拿起一个包子放在嘴里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

    “是的,因为他本身是人嘛,又不是野兽——

    他仅仅是接受了【沙耶格丁】的污血,以人类的基因库融合了【沙耶格丁】的基因库而已,并不是完整的【沙耶格丁】。

    他没有完整的【沙耶格丁】的基因库,所以无法表达出来【沙耶格丁】某个身体机能的完整性状。”

    奥斯曼狄斯嘬完了自己的几个灌汤包里的汤汁,补充道:

    “简单的来说,就是【沙耶格丁】用来探寻天空回音的那个【天线】,苗水生估计是【退化】不出来的。

    嗯,像他现在这个样子,退化了,但没完全退化,所以就出现了那种看起来很畸形,用起来虽然很唬人,但明显有强副作用的东西——

    巨大化的神经元细胞。”

    他虽然因吃包子而导致有些口齿不清,但逻辑还算清晰,当他说完的时候,陈宴已经明白了发生在苗水生身上的事情。

    所谓的强副作用,指的就是他无法控制由自身【退化】而生的畸形神经元细胞,从而变成了人型自走灯塔这件事。

    奥斯曼狄斯灌了几口胡辣汤,继续含糊不清道:

    “【沙耶格丁】的能力相对于人类来说太强了……仅仅从生态位上来看,【沙耶格丁】至少要比人类高两层,是正儿八经的高级猎食者,即便能力发生了退化,也不是寻常人类所能承受。”

    奥斯曼狄斯说出了这个解释之后,似乎感觉不是很严谨,就补充道:

    “苍耳一定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一开始就给苗水生灌猛药,而是先用稀释了很多的污血改造苗水生的身体——

    这一步的目的,通过特殊的手术——就是那个被他称为【完美血肉飞升仪式】的手术,从物理层面改造他的躯体,让其各方面素质达到【沙耶格丁】,也或者至少是【沙耶格丁坦】的程度。

    下一步,让达到了【退化】最低程度条件的苗水生,在对现代环境进行了很多年的环境适应之后,再次接受有效基因含量更多的基因库——

    更浓的、包含更多有效基因的【沙耶格丁】的污血,从而开始第二次【退化】。”

    陈宴感慨道:

    “原来一开始就是退化,不是进化……”

    奥斯曼狄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里饱含嘲笑,但嘲笑的对象并不是陈宴:

    “你觉得人类和野兽,哪个更高级?”

    陈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是人类。”

    奥斯曼狄斯说道:

    “对的,人类脱离毳毛饮血,拥有了文明,拥有了道德,不再像野兽一样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这显然是一种进化,进化成为了更高级的生命形态。”

    “你再看,摆在人类面前的:

    第一条变强的路径:人类的器官发生觉醒,从而导致生命层次发生了进化,作为碳基生物,人类的力量以碳基为基础而发散了出去,以肉身凡胎而拥有了探索更深层次世界、更基础规则的资格,于是人类就成为了超凡者;

    第二条变强的路径:人类接受了野兽之血,从而导致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理性和道德,甚至因此不再被主流文明承认,退化成为了亚人。

    后者毫无疑问是一种【退化】。”

    说到这里的时候,奥斯曼狄斯低着脑袋,说着陈宴听不懂的话:

    “可人类明明进化到了更高的生命层次,却总喜欢将那些进化而来的力量通过各种手段转化成暴力,或是为暴力服务……这就是本末倒置了。

    人类向来崇尚暴力,可人类不知道暴力其实对人并无益处,一切以暴力开始的事件必将以暴力为终结,暴力只会破坏而不会创造,而被暴力破坏的事物必包含美好。”

    陈宴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但好在看的比较多,所以他认为自己插得上话:

    “人类的文明还没进化到不需要暴力的程度,无论从哪种层面而言,都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放弃暴力……少年,你知道按需分配吗?”

    奥斯曼狄斯满脸的拒绝:

    “你那些不知道从哪搬来的理论我都看过了,那完全是一些人基于对人性的信任而产生的美好幻想,即便真的能实现,你有生之年也看不到了!”

    陈宴悻悻的闭上了嘴。

    斯沃姆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他沉浸在陈宴和奥斯曼狄斯交谈中所透露出的“古怪知识”里不可自拔,他现在满心惊喜,因为他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精彩,一些隐秘的知识之间的关联竟能如此奇妙,而这些知识对现世造成的影响,被人利用之后产生的反应,精彩的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当初跟着科长混的时候,不是在暗巷里和房顶上几天几夜不合眼的盯梢,就是在矿洞里灰头土脸的抓老鼠……可比现在没劲多了!

    斯沃姆听着陈宴、奥斯曼狄斯和苗水生的话,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一本十分精彩的奇幻小说,现在小说断章了,他就默默的等待着小说自己进行下去。

    转眼间,奥斯曼狄斯吸溜完了最后一口豆腐脑,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说道:

    “话说回来,苗水生现在的阶段比较尴尬,他正处在第二次【退化】的过程中,可这个过程被他自己亲手强行打断了。

    后果就是,这个过程已经几乎不可能继续下去。”

    他补充道:

    “任何事情被突然打断,都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继续进行下去的。”

    “如果不用什么办法强行干预,他一辈子就停留在这个不尴不尬的阶段了。”

    “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因为一旦完成了第二次【退化】——也就是苍耳所谓的【第二次血肉飞升】,苗水生很可能会失去人类形态,变成一只真真正正的【沙耶格丁】,那时候他脑子里多半连人性都没有了,只剩下兽性了。

    这就是接受污血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啊……”

    奥斯曼狄斯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拿着牙签探向内部牙缝,一边摩挲,一边看着陈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其实我感觉他现在的状态真就不错了,即没有退化成【沙耶格丁】,又保持了人类的形态,还得到了【沙耶格丁】的一部分能力。

    虽然有些副作用,但也被【清醒梦】克服了。

    只要他保持现在的状态别失控,能保持自己使用【清醒梦】的能力,就不怕什么人入侵他的脑袋。

    这不就得了吗?还折腾什么啊!

    人生短短几十年,即便他寿命长些,也不过一两百年罢了,忍忍不就过去了吗?

    偏要去自己找麻烦!他这么一搞,别说一两百年了,怕是连一两年都活不到啦!”

    奥斯曼狄斯用“我见过的这种人多了”的语气说完了这番话。

    陈宴倒不这么认为,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

    “苍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奥斯曼狄斯换了根牙签:

    “那就不是咱们能管到的事了。”

    陈宴看着他,顿了两秒,说道:

    “你上次问我,有没有梦到黑太阳。”

    一说到这个,奥斯曼狄斯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恢复了的情绪立马就拉胯起来:

    “突然说这个干嘛,多扫兴……”

    他眼神混乱了两秒,忽然说道: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嗯?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奥斯曼狄斯目光低沉: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即便那东西是真的,我也不介意。”

    他把黑日称为“那东西”。

    他在说出这一小段话的时候,陈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虚空”感——奥斯曼狄斯像是在提到“黑日”的一瞬间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陈宴继续追问,可这一次,奥斯曼狄斯却一句话都不在“黑日”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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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104/ 第一时间欣赏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新章节! 作者:二进制剑仙所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为转载作品,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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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介绍:
随着不存在的渡轮进入帝国海关,孤独的游魂开始学习如何在人类社会中生活。
它曾接受过来自月光的善意,也曾倾听钟楼中无声的低语。
它曾为了一个铜板疲于奔命,也曾为被欠薪的工人打抱不平。
它的身边逐渐聚集起了各种各样的同行者:
以兽化病毒作为超凡之能的亚人、以月光为食的影子、来自遥远东方且手持王器的外乡人、精神错乱的占星师、只存在于电流中的幽魂、量子纠缠态的古神……以及平凡的工人。
它见证着万丈高楼拔地而起,见证着短时间内爆发的五次科技革命,见证着工业文明在一夜之间跃迁到了宇宙文明……
太阳照常升起,这是一段由凡人创造的奇迹。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