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1章 十面埋伏（三）
此时此刻。
机械蜂巢义务学校校长丁坦·里耶吉阿利站在位于机械蜂巢M区的义务学校大门口，迎接着名单上最后一位学生进入学校，而后招呼身边的同事，示意大家一起回去。
同事们的身形很僵硬，今天虽然是义务学校的开学时间，投资商们也都把义务学校的校门装点得很漂亮，但丁坦·里耶吉阿利和他的同事们都很紧张。
站在校门外围隔离围栏之内的机动部队维和人员也很紧张。
站在隔离围栏之外的家长们和各种夹杂在家长们群体中的危险分子更加紧张。
这样冲突一触即发的场面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好在事先在校门口成立的机动部队执行处办公所让人群中的一些人看到了Z集团想要把学校办成的决心，而丁坦·里耶吉阿利和其他学校重要管理人员的亲自接待则将他们的诚意告诉了家长们——
这样的诚意显然是不够的，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吃上一日三餐和面包牛奶，家长们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孩子们送进学校。
丁坦·里耶吉阿利知道，他们站在校门口接待学生们的照片很快就会被在机械蜂巢的局域网中传播的到处都是，甚至还会被抹黑和恶意修改，加上一些阴间滤镜，对义务学校造成负面影响。
这样的传播很难被剿灭在发散之前，因为陈宴之前明确说过，对互联网的过分干预必定会导致权力滥用，必定是要造成了既定的破坏性后果，才可以根据后果对实施者进行判罚。
他并不觉得陈宴过于保守，因为陈宴同时也和前物流中心的其他部门商量好了另外一些协议——如果大范围恶意传播和事实不符的假信息，物流中心的服务器就会对这人的IP地址进行定位，沿着网线找到那人并按照情节严重程度对其进行判罚和惩戒——大概还是根据帝国互联网法的那一套，因为其本身虽然不够完善，但已经有一个框架在了。
——这显然依旧涉及到权力滥用的可能性，所以陈宴在设置审核部门的时候规定了某种“联合审查权”，企图让其他部门对审核部门形成权力制约。
陈宴曾经对他说，机械蜂巢一切权力的最终构型会是一个六边形，六边形的六角相互制衡而存在。
丁坦·里耶吉阿利认为这样的想法是好的，但具体实施起来会非常麻烦，而且必定会在实施之后在执行层面出现问题。
陈宴说那是不可避免的，是必须付出的成本——也可以称之为代价。
好在当机械蜂巢的人数来到五十万，且管辖范围仅仅局限在机械蜂巢之内的时候，一些管理行为变得比之前轻松许多。
在逐渐扩张的机动部队和联网监控摄像头的帮助下，犯罪行为几乎被逐出了光线之下，等到他们彻底解决了机械蜂巢的危机，就能腾出手来对付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犯罪了。
想法是好的，设计也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实在太过艰难了，丁坦·里耶吉阿利心想，刚才校门口的那群家长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要把他吃掉一样，实在令人害怕。
我也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啊……
如此“软弱”的想法仅仅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他收了起来，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事情和人际关系需要权衡和打理，他必须得提起精神才行。
他回到义务学校操场上的时候，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学生已经等在那里。
从小学阶段到高中阶段，按理说机械蜂巢的所有适龄学生人数远不止如此，但仅仅只有这些学生的家长做出了这样正确的决定。
丁坦·里耶吉阿利曾经在拿到报名册的时候很愤怒，除了这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学生的家长之外，其他得到了孩童补贴但不把学生送到学校的家长，他们难道是为了吃掉孩子们的补贴吗？！
可上学这种事情是不能强制的，他们不可能跑进每个家庭，把他们的孩子抢出来，关在学校里——谁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而这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学生中的家长们，他们中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让孩子接受教育而把孩子送到了学校。
大部分学生的家长把孩子送来，仅仅是因为家庭条件太过艰苦，因为债务或是其他原因而没有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丁坦·里耶吉阿利只愿相信，大多数父母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不会把孩子送到学校。
他不敢想象，在陈宴已经对机械蜂巢的资源进行了平均之后，依然出现这么大规模走投无路的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更想象不到他们家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他只知道，他是个校长，也是个老师，他在这个五十万人社会中的职责是教育好孩子，而目前来到学校的这些学生必定是最需要受到教育的群体。
丁坦·里耶吉阿利感觉比较庆幸的一点，这些孩子们大多数很低龄，甚至超过12岁的都不多，这意味着他们的价值观还没有受到他们糟糕家境的很多影响，还有很大被正常引导的可能性。
片刻之后，丁坦·里耶吉阿利站上了临时搭建的讲话台，那是两只被堆叠起来的硬纸集装箱，看起来已经有些破烂了，不知道是体育老师们从哪里找来的。
他爬上讲话台，看向台下，同时和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学生对视的一瞬间，只感觉脑袋里“轰”的一下，头皮开始发麻，昨晚上背的滚瓜烂熟的演讲稿几万字肺腑之言组成的演讲稿完全说不出口了。
“未来是你们的。”
他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出了这些话。
“我们强制你们来学习知识，并不是因为我们钱多，不是因为我们要做慈善，也不是因为我们一拍脑门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而是因为，这学校的每一块砖头，每一支铅笔，每一张纸，都是你们的父亲和母亲通过艰苦劳作而为世界制造出来的。
——教育，是你们原本就应该获得的！接受教育是你们的权利！
你们之前没有接受到教育，不仅仅是因为帝国不公平，还因为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没达到足够支撑义务教育的地步。
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们可能大多听不懂，你们甚至不明白生产力是什么意思，没关系，在接受了教育之后，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我知道，你们必定不想过贫寒的生活，我知道你们必定不想和你们的父母一样，一生都做着艰苦的工作，没日没夜为了倒班而痛苦不已，因为酗酒和其他一些坏习惯而过上糟糕透顶的生活。
你们会因为接受教育而避免成为那样的人！
去学习吧！只要有了知识，你们就有了劳动的能力，你们可以用自己的劳动换取面包和牛奶，换取钱和玩具，换取不用交房租的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说完，跳下演讲台，脑瓜子里依然是嗡嗡的。
学校的工作人员们完全没想到校长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并没有能力去质疑他，于是各自接引各自的学生，将学生引导进入各自的教学楼，并开始了今天的第一堂课。
丁坦·里耶吉阿利坐在教室旁边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旁边教室里学生们乱糟糟的吵闹声和老师们维持秩序的严肃声音，眼神呆呆的看着面前尚未写完的思想品德学科教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
……
当陈妍带着自己的工作团队和Z集团的武装卫队赶到位于机械蜂巢B区核心位置的物联网仓库时，只见仓库原本紧闭的大门如今正敞开着，地面上散落的面粉上错乱不堪的脚印代表着此地曾经经历过的混乱。
“他们是昨天晚上来的，杀的是换班的守卫，物流中心的监控室有他们的内应，所以这场抢劫没有被及时反应。”
作报告的是新成立警备队的二队队长，名叫拉特昂，是个很干练的小伙子，被陈宴亲自从人海中挑出来委以重任，虽然陈妍不知道陈宴把他挑选出来的原因，但既然是陈宴选定的人，就大概率是可以相信的。
陈妍脸色很难看，因为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故，机械蜂巢中心区域的物流仓库分布在每个大区之内，而仅仅只有Z集团所在的B区出了问题，陈妍完全有理由认为这是一场挑衅。
穿着物流中心警卫服的拉特昂继续说道：
“根据我们三队的调查，抢劫仓库的应该是机械蜂巢上半区的人，他们在抢劫了之后立刻把大量物资分发了出去——他们把冷冻区保存的十吨冻鸡腿分给了A、B、C这三个区的民众！”
陈妍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冻鸡腿单个重量大，十吨完全不够三个大区来分的，何况A区还是机械蜂巢人数最多的区域。”
拉特昂回答道：
“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仅仅是把冻鸡腿分发到了一小部分街区内，大多数人其实是没领到的，但网上传播的就好像大多数人都领到了一样。”
陈妍感觉到了危机感：
“还有别的消息吗？”
拉特昂继续回答道：
“他们在发鸡腿的时候宣传一个叫【维克多·柯里昂】的人，他们说他是帝国派遣来的新总督，鸡腿就是新总督发给他们的。”
两人和警备队伍已经进入仓库之内，如今仓库之内空空荡荡，冷冻区的液压隔热门敞开着，制冷机依然在工作，原本囤积货物的位置看上去一片狼藉。
陈妍看着这情况，心中明了，扭头对自己的助理说道：
“给这里拍照片，把被抢劫的事实写下来，写一篇揭露这个【维克多·柯里昂】是骗子的小作文，发到咱们官网。”
她说完，交代道：
“文案写完了拿来让我看过再发。”
她的工作团队内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人员立刻开始行动。
仓库中一阵冷风吹来，陈妍打了个寒颤，眉头紧皱：
“仓库的管理人员呢？”
拉特昂说道：
“被杀掉了，尸体被我们放在低温袋里，目前被安置在B区中心医院的停尸间。”
他看着冒着白气的冷冻区：
“这座仓库原本是全自动化运行的，他们杀了控制室的人，破坏了仓库内部的电力系统之后，就没人知道该怎么操作了。”
机械蜂巢如今完全处于自行运转的状态，除了陈宴之外，谁都不想把负担背在自己身上。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大量基础设施的失能，社会秩序的崩坏且在未被Z集团系势力发现之前得不到修补，陈宴几天时间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难以应对这样的情况，即便集团每天都在飞快扩张，即便集团内部每个员工几乎日夜殚精竭虑，也仅仅只修复了社会秩序不大的一部分而已。
陈妍来之前就考虑过更糟糕的情况，所以带了两位电力工程师，此时修复仓库内部电力系统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们。
“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你们应该对这个【维克多·柯里昂】有过调查了。”
所谓“你们”，指的就是Z集团刚刚成立的武装卫队——这个部门是为了弥补机动部队维和能力不足的新鲜产物。
拉特昂信心满满：
“是的，我们的五队已经根据线索前往逮捕【维克多·柯里昂】，五队的队长曾经是帝国海外油田殖民地的高级雇佣兵，想必很快就会有个好结果。”
陈妍稍稍放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一个小时过去，在看到Z集团武装卫队五队队长的尸体之后。
在Z集团一楼的手术室外，乌鸦脸色苍白，即便已经脱了手术服，依然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浓重血腥气：
“不行了……他出血太多，身体被破坏的太严重，因为疼痛而引发了急性脑死亡，没办法上载意识了……那群杂种也太狠了！”
陈妍脸色难看极了，她从Z集团武装卫队五队队长的身上明白了一件事，于是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巴尔·达克罗德的电话号码。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待机声响了一声之后，电话里竟然传出了“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声音——巴尔·达克罗德一定是把她屏蔽了！
她没有因此产生任何迟疑，而是快速拨打了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铃声在不远处——在Z集团一楼大厅里响起。
她冲向大厅的时候，只见浑身绑满了炸弹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正站在大厅里，胸前连接着炸弹的倒计时器上数字已经归零。
第1082章 十面埋伏（四）
Z集团爆炸发生两小时后。
机械蜂巢B-3区，某个居民楼中的密室里。
坐在轮椅中已经成了活死人的老妇人双眼无神，充斥着白翳且眯缝起来的双眼让她看起来像是半寐半醒着。
她踩在轮椅前端下方铁脚垫上的一只脚的小拇指上生出了骨刺，骨刺上有米白色的血肉在沿着骨刺艰难的爬行着，从她脚上的骨刺向外拓展、延伸、壮大、组合成了轮廓越来越清晰的托马斯·吉尔伯特。
骨刺在输送营养生成血肉的同时渐渐变黑，当托马斯·吉尔伯特形成人型时，整个骨刺从老妇人脚趾上断裂开来，成为了他的食指。
她像是因此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依然没从半生半死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仅仅能够凭借肌肉和神经做出仰起脸之后满脸抽搐的反应——极端的疼痛，那是她如今能拥有的唯一知觉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剧烈的咳了几声，咳出了满地的白色血液，那些血液在散射光的冰冷光线下蠕动着，像是拥有生命。
托马斯·吉尔伯特厌恶的看着它们，然后一脚碾了上去。
在把它们碾碎之后，他缓慢做出环抱的动作，虚抱住老妇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我们马上就能成功了，姑妈，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很快……”
他站起身，从密室侧面的衣架上拿到早已准备好了的衣服，让逐渐完全恢复正常机能的身体缓慢适应衣服的粗糙触感，直到颤颤巍巍的穿上全身的衣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姑妈是他在天启之前接过来的，也好在那时候未雨绸缪的把姑妈接了过来，现在一切才有了缓和的余地。
他看了看表，确定了现在的时间。
自从第一次使用姑妈进行重生，往后他每一次重生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一次死亡之后，他的灵魂就会回归姑妈的身体，回归的时间和距离成正比，之后便会从姑妈的身体里重生——
从一开始的几秒钟时间到了现在的两个小时，从一开始的迅速生长到现在的艰难挣扎才成人型，托马斯·吉尔伯特感知到了十分严重的危机。
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依赖姑妈了。
可这哪是他能控制的事情呢？
他不是什么下三流和电视剧的主角，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做他们这一行，得到的多，相对应的危险也大，整天和子弹打交道的人终将死在子弹之下，他拥有这么多次重生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是他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姑妈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走出密室的门，通过一间公共盥洗室来到一栋普通的居民蜂房中，如普通租客一般绕过回廊沿着楼梯来到街道上。
他看着街道两旁一些已经再次开始营业的商店，只感觉心中惋惜。
这些商店能够得以重新开业，完全是因为Z集团搞出来了一种名为【互联网商券】的东西，其本身的作用和从前的帝国镑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商券的流通如今很受限制，因为这东西只作为工资发放给如今能够工作的人，而这部分人少之又少。
托马斯·吉尔伯特听陈宴说过，商业能够释放一座城市的活力，所以他和他的智囊团们才开始琢磨【互联网商券】这样的东西，陈宴和他的幕僚们希望通过这东西来释放机械蜂巢的活力，并让一切自行运转至从前物流中心统治时的盛况。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不远处的街道上远远传来吵闹的警铃声，被驱散的人潮向着警铃声响起的方向逆流，人们在这样紧迫的形势下本能的躲避着各种可能代表着灾祸的东西，而完全不像往日一般喜欢凑热闹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压了压帽檐，好让自己的脸完全被遮挡在冬帽的阴影之下，这时候机械蜂巢的大多数人都戴这样的帽子，他这样的打扮虽然在他看来丑陋的很，但更容易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托马斯·吉尔伯特缓慢的走在街道上，跟着人潮亦步亦趋，开始在脑海中复盘两个小时之前的情况，试图找到一丝能够翻盘的希望。
两个多小时之前，喜鹊这***带着一群很厉害的超凡者出现在了他面前，用他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剥夺了他的一切行为能力——
他们割了他的舌头，将他身上的几个大关节用智械装置替代，之后的一切行为都受到他们的控制，他没得选。
他知道他们没想让他活下来，所以才做的那么绝，他们也不想让Z集团的大多数人活下来，所以才在他浑身绑满了炸弹之后在Z集团内部引爆。
可惜了……
可惜了陈宴创造的大好局势，被一群疯子一朝破灭……
托马斯·吉尔伯特十分烦躁的想要从兜里掏出根烟来，但探入口袋的手很快就僵住了。
现在香烟可是个稀罕物件，他是跟着陈宴的抄家队伍顺水摸鱼才摸来了两条，如果这么快就抽完了，以后的很长时间里肯定是抽不到了。
抽不到烟是和坐大牢一样折磨人的事。
他心中思绪不断。
按照喜鹊和那些超凡者的对话来看，喜鹊和他背后的那些人在做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打听到Z集团的核心人员有至少一半都在那栋蜂房里，只要炸了那栋楼，陈宴所布置好了的事情就完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会随着他们的不断入侵而完全毁坏。
即便陈宴回来，他们也有办法对付他——传说中圣歌团大团长的【灵柩】如今就在机械蜂巢，他们只要想办法让大团长重新站起来吹一口气，别说一千个陈宴，就是一万个陈宴也死绝了！
——他们当着托马斯·吉尔伯特的面说出了这些事。
他不仅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还听到了他们的咒骂，这次炸毁Z集团驻地的行动没有得到其他任何势力的帮助，并非因为其他势力和他们是敌对的，而是因为其他势力大都只会观望——
即便在这个你死我活的末日，他们依然理智的保持着顶级商人才拥有的精明，他们用精明的沉默将喜鹊和那些最迫切想要陈宴彻底死去的人逼上前线，当决出胜负之后，他们必定会为胜利者庆祝，用他们独特的方式去帮助胜利者诠释一切。
出现在托马斯·吉尔伯特面前的这群疯子一般的超凡者蓄谋已久，且明确说出了两个大人物的名字，托马斯·吉尔伯特听过那两个名字，知道那些名字代表的能量。
但他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因为他之前已经明确了解，喜鹊知道他有姑妈，也知道他能从姑妈身体里重生这件事。
喜鹊……喜鹊即便知道他能重生，也没有在他重生的地方蹲点，这有可能是因为喜鹊不知道他重生的地点，但更有可能是喜鹊故意放了他一条生路，托马斯·吉尔伯特自己就是从底层一点一点干上来的，他知道，在市井之中，只要肯花心思，没有什么秘密是打听不出来的。
喜鹊……他到底要做什么？
托马斯·吉尔伯特心想，如果喜鹊是故意要放他一条生路，那么之前提到的那两个大人物的名字，也是说给他听的咯？
把这两个敌对的大人物告诉他，是想让陈宴回来之后顺藤摸瓜，把其他敌对势力斩草除根？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喜鹊实际上是在帮忙？
也不对，他携带着那么多炸弹爆炸，楼里的大多数人肯定彻底完蛋了，陈妍和陈宴的所有行政办公人员，包括一整个智械义体接肢公司的医生，全都完蛋了——死了这么多人，陈宴回来之后必定不会放过喜鹊。
那么，喜鹊为什么要帮忙呢？
也或许，喜鹊仅仅是为了铲除那两个大佬和他们背后的势力，这本身就是他的目的。
可喜鹊清理大佬，对他本人而言有什么好处呢？喜鹊这种人最擅长在势力之间游走，靠着信息差赚所有人的差价，如果陈宴把敌对势力连根拔起，喜鹊以后怎么赚信息差产生的钱呢？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那么，喜鹊到底想干什么？
托马斯·吉尔伯特发现自己撞到了思维的死角上，一时之间完全想不明白了。
总之，他必定有独特的目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沉思片刻，依然决定把宝压在陈宴身上。
他心里想得清楚，有几个原因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重要的原因是陈宴拥有绝对的暴力，托马斯·吉尔伯特曾经亲眼看到装备精良的超凡者雇佣兵小队在陈宴面前完全无力反抗并被瞬间绞杀的场面，那场面直到如今还震慑着他的心神。
第二个原因说起来似乎并不重要，托马斯·吉尔伯特认为陈宴是个很心软的人，在陈宴几天前亲自出手连续屠戮了几个大帮派的时候，这个想法曾经动摇过，直到他不经意看到在那之后陈宴吐晕在了盥洗室里，这个想法才重新坚定起来——屠戮者竟然晕血，这个事情说出去怕是连狗都不会信，可托马斯·吉尔伯特就是亲眼看到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认为，心软的人最念旧情，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只要不捅出很大的篓子，一般都会被原谅的，之前那个杀了自己哥哥当投名状的蛇人小子不就被陈宴派遣去解决社会民事调查了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在Z集团内部也算是消息灵通，知道这个时候的社会民事调查已经进入了攻坚阶段，只要进行调查，就必然要随时面临暴力冲突和有组织的武装谋杀，是正儿八经的卖命活儿！
但好歹总算有了缓和的余地——那小子可是杀了人！
陈宴之前明确说过，杀人者必偿命。
陈宴违背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破坏了自己曾经定下的规矩，只因为那小子拿命立下了功——这事情其实没看起来那么严重，因为大家都明白陈宴的处境，也都知道，随便杀死一个有功之人是对整个组织内在联系的巨大破坏，且对组织领导的个人信誉是产生毁灭性的——这是连托马斯·吉尔伯特这种小混混都知道的事。
陈宴无论杀不杀蛇人小子，都里外不是人，于是陈宴采取了更聪明的办法，让那小子去执行一件更加危险，对生命威胁极大的苦差事，这样的处理完全说得过去，大家都服气，对陈宴破坏自己曾经立下规矩的事情也没必要继续追究了。
——这意味着，在陈宴手底下做事，不至于因为一时的过错而直接掉了脑袋。
——按照托马斯·吉尔伯特对机械蜂巢内各个大势力的接触，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佬屈指可数。
能够身居高位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傲慢的，尤其是在他们手中的权力被末日无限放大的今天，人命比草芥还要卑贱，掌握了权力和武装的人完全能够对剩下的人生杀予夺。
陈宴站出来了，这是好事，因为机械蜂巢这五十万人里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陈宴了，所以，虽然陈宴做的并没有那么好，制定的规则更是漏洞百出，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在进行了如此漫长的心理博弈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选择为了Z集团的利益而奋斗下去。
现在敌人在明，他在暗，一个死人能做的事情比活人多得多，他认为自己一定要珍惜现在的身份。
托马斯·吉尔伯特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回想起之前喜鹊提到的那两个名字，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
……
此时此刻，星球天空，冰天之中，未知区域。
穿梭艇上，满眼血丝的克莱恩将自己的眼皮向上拉，然后用胶带把已经被拉起来的眼皮粘粘到额头上。
他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些许白翳，那是雪盲症的初期症状，这种该死的病症让他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视力大幅度下降，如今只能依靠近在眼前的雷达来辨别方向和地表的形状了——天知道他被改造了的身体为什么还会发生这么低级的疾病！
他和欧噶米已经在穿梭艇上熬了这么长时间，眼看油箱里的油就要见底，可他们依然没有看到机械蜂巢的影子，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以穿梭艇的速度，他们已经环绕星球转了半圈以上，按照当初雷达中对机械蜂巢的定位，他们早就应该到了才对。
第1083章 破败之旅
“穿梭舰的雷达系统被干扰了……或许是因为天启引起了地磁的变动，也或许现在地表之上的空间已经不是适合从前无线电传播的环境了。”
克莱恩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脸色难看：
“我们必须选一个地方着陆……这样至少不会因为失去动力而坠毁。”
欧噶米说道：
“然后被冻死吗？”
他没等克莱恩说出自己的计划，就继续说了一些克莱恩完全听不懂的话：
“冻死之后你必定要进入荒野，可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已经没了龙胤之力，所以在死后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这才是最糟糕的事。”
克莱恩完全听不懂欧噶米在说什么，他眼看着仪表盘上的红色油箱警报灯闪烁速度越来越快，不再犹豫，开始向地表下降。
十几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在穿梭艇油箱降到最低使用油量之前到达了被冰封的地表。
舷窗外，整个世界一片苍茫，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会提高无线电波输出频率，让雷达能够侦测到的距离尽可能的远，如果能检测到人类建筑，我们或许还有继续前进的机会。”
两人都明白，如果没有任何可以作为补给站的建筑，他们或许就要被永远留在风雪之中了。
两人站在机舱之内，中控台前，紧张的注视着雷达图。
随着克莱恩对中控台输入的操作指令，雷达的无线电波输出功率不断增加，雷达图上无线电波的扩散范围越来越大。
可直到中控台屏幕因电力不稳而出现了闪烁，雷达图上都没有侦测到任何类似建筑的存在。
到了这一刻，克莱恩的心情竟然很平静。
到此为止了。
他心想，如果这就是他的归宿，或许并不算太坏，听说被冻死的人在死前没有任何痛苦，仅仅会因为低温和缺氧而在睡梦中逝去……
只可惜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没办法做成功了，如果机械蜂巢还在，或许陈宴会把他想做的那些事情继续下去。
可机械蜂巢真的还在吗？
直到现在，克莱恩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他们离开同温层的时候就是按照地图朝着机械蜂巢方向去的，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抵达机械蜂巢，说明机械蜂巢已经被淹没在海啸中了……
“西南方！”
欧噶米突如其来的严肃低吼声唤醒了克莱恩，并让克莱恩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雷达图上。
在雷达因供电不足而停止工作的前一刻，克莱恩看到了雷达图上显示出的建筑图形——就在他们现在所在位置的西南方！
绝处逢生的两人很快冷静下来，他们穿好了穿梭艇上配备的航天级别简易隔温服，背着在出发前由船舰上后勤人员准备的口粮，通过紧急手动开关打开了穿梭艇的压力门。
他们走入风雪之中，向西南方前进，阻碍他们的不仅仅是灾害级别的暴风，还有及腰深的积雪和极端低温导致的关节僵硬。
拥有改造身躯的克莱恩在这种情况下依靠着隔温服尚且能够从容应对，但失去了超凡之躯的欧噶米就困难了，简易隔温服和一身装备在这样极端的天气下成为了他的绊脚石，他不得不将背包丢弃，才勉强能够继续在风雪中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大概是足以把人内心的希望变成绝望的距离，他们面前因风雪狂飙而导致晦暗不已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座庞大的阴影。
是城市的影子！
影子的存在为他们注入了新的动力，他们怀揣着希望继续前进，在艰难的一小时后终于看清楚了阴影所在之地——
呼啸的风雪之中，巨人尸体一般的庞大建筑已经有一半被掩埋在了雪中，昔日的繁华也随着积雪的覆盖而被完全掩埋，消失不见，唯独尸体本身的庞大在向人们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可这样的辉煌也已完全消亡，如任何生命的消亡般一去不复返了。
巨人仅剩的半具尸体千疮百孔，半空中楼体之上的巨大爆破痕迹即便已被冰封，在整个建筑椭圆形表面的衬托之下也极为显眼，显然在被掩埋之前不仅仅经历过天灾，还必定经历过不可阻挡的人祸。
“这是……机械蜂巢？！”
在踏足日落大道的时候，克莱恩几乎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
入眼皆是断壁残垣，曾经繁华的街道和华美的建筑如今已经成为了残破的冰封废墟，暴雪从日落大道尽头巨大的机械门门缝中蜂拥而入，欧噶米扭回头看，只见日落大道尽头那高达上百米的大门门缝之内的冰封中堆积着无数人类的尸体，那些尸体的样子竟然像是在试图徒手把大门推开。
——人们生前最后的动作，是要逃离这里。
“不对劲。”
欧噶米说道：
“我们不过离开了两周时间而已，这么极端的低温之下尸体不应该会腐烂才对，这些人怎么可能已经完全成了骨骸呢？”
克莱恩沉吟道：
“或许是因为大火？建筑焚毁的痕迹十分严重，或许这里曾经发生过大范围的爆炸。”
两人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他们没想到机械蜂巢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们心想，海啸必定是一切灾祸发生的起点——海啸让一切恶化，于是毁灭由此开始。
他们试图在机械蜂巢中寻找人迹的存在，于是从日落大道进入A区居民区——作为整个机械蜂巢的最底层，这里已经完全陷落了，因为整个机械蜂巢已经倾斜，所以A区有一大半已经被冰封进入海水之中。
他们沿着蜂房几乎不可辨认形状的残骸进入B区，在这座已经严重倾斜的城市中按照记忆寻找，很艰难的找到了Z集团所在的位置——
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怎么可能？！”
两人感觉完全难以置信，Z集团原本所在位置的建筑竟然已经被夷平！
这里是B区腹地，风雪无法到达，因此很容易辨认出来爆炸发生过的痕迹——Z集团大楼是被炸毁的。
或许是因为机械蜂巢发生了动乱，动乱中陈宴有仇家对他们实施了报复……
两人进入机械蜂巢之后就已经有了面对最坏结局的心理准备，因此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勉强能够依旧保持着冷静。
“或许他们在爆炸之前已经转移了，这是说不定的事。”克莱恩沉声说道。
两人很快找到了Z集团地下室的入口。
由于地下室是从机械蜂巢本身的合金机械机构中改造出来的，所以即便一楼发生了爆炸，但地下一楼被破坏的程度不大。
两人知道，建筑被破坏程度和对人造成的伤害程度是两码事，一楼发生了这种程度的爆炸，地下一楼的人必定难以幸免。
他们并未在地下一楼发现任何活物，与此同时，一个好消息出现了——他们同样也没有在地下一楼发现任何尸体——这意味着当爆炸发生时，地下一楼的人已经转移了！
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在地下一楼的某个房间里，他们在一张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留言纸，留言纸上写着：
这是什么……
欧噶米低声道：
“不是陈宴的字迹……而且归因方法也不对，陈宴不会这么简单把事情成功的结果归因到【运气】上。”
克莱恩抚摸着纸张：
“纸张没有发生很严重的氧化，字迹也很清晰，看起来从书写完成到现在不会经过太长时间。
可能是因为气温太低，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张纸上的字迹一定不是半个月之前书写完成的——这一看就是已经经历了很长时间了。”
欧噶米思索道：
“或许事实并不像我们眼前所看到的这般。”
紧接着，欧噶米把自己在BIOS中所见到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
克莱恩听的愣住了，大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几秒钟之后，克莱恩才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或许并不是我们原来所在的空间——可能是某个和我们所在空间平行的【更深层次世界】。”
欧噶米思忖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
克莱恩缓缓说道：
“也就是说，在从同温层进入大气层之下的区域这一过程中，我们和穿梭艇发生了【穿越】，所以我们才来到了这里。”
欧噶米点了点头：
“很有可能。”
如果整个服务器真的已经开始衰亡，那么服务器内部会不会因为服务器本身物理条件的不稳定而导致出现运行错误？
显然是有可能的！
如果他们是因为服务器运行不稳定导致的程序错误，而被迫穿越到了某个和他们所在现世平行的空间，那么，一切都将得到解释——这个世界的机械蜂巢因为天启降临而急速恶化，人类已经灭亡。
欧噶米看着纸上的留言，在昏暗的空间内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突发奇想的将纸张翻到背面。
他立刻看到了另几行字：
《招致毁灭的并非物质，而是人类本身。
饥饿、欲望、暴乱……一切的一切在绝望的疯狂中升腾爆发，并迅速淹没最后一点希望。
末日和彻底的毁灭原来并非来自天启，而仅仅来自人类本身。》
“果然。”
两人看到这行字就大概明白，他们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
完全想象不到是什么人在怎样绝望的情况下才写出了这样的东西。
两人陷入沉思，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他们在片刻之后开始搜索Z集团的地下室。
片刻之后，他在地下室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件预料之中的东西——那是一把有七支分叉的剑。
克莱恩问道：
“这是什么？”
欧噶米看着手中的七支剑，抚摸刀柄，沉声道：
“有人知道我们来到了这里……有人在帮我们。”
拥有七支剑的是糯米果，这把剑是糯米果留下来的吗？
糯米果怎么会知道我会回来——她怎么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我会用到这把剑呢？
他看着克莱恩，说道：
“这把剑便是我曾经去往BIOS的契机，我们或许可以想办法把它重新激活，但我不保证你能够进入BIOS。”
欧噶米还清晰的记得，BIOS中那个程序员说过，必定是拥有了完整的【灵魂特征值】，才能拥有进入BIOS的资格。
程序员或许在说谎，但这把剑能让他进入BIOS是已经被验证过的事实。
欧噶米像是在询问自己：“如果我再次前往BIOS，能否通过BIOS回到我所在的世界呢？”
两人在穿梭艇上的时候已经相互对比了各自的时间轴和事件轴，并确定两人所在是同一个世界——
这对欧噶米而言是很重要的事，因为根据他的视野来看，他有可能进入的不是属于他的世界，而是某个和他所在世界极其相似的【更深层次世界】。
克莱恩说道：
“进入BIOS是无意义的……简简单单生存下去，是无意义的。”
欧噶米显然同意这样的说法：
“是的……我们去找找陈宴的船，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某个和我们所在现世平行的【更深层次世界】，他船上应该存在着超越之门，我们通过超越之门去往荒野，然后回去我们所在的现世！”
两人虽然共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并没有对这个决定保有很大希望。
行动力极强的两人很快在机械蜂巢的发电厂看到了陈宴的船，他们打着手电筒从陈宴船只的烟囱往下下。
幸运的是，他们的猜测成立了，烟囱之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们很快意识到，他们的猜测仅仅只成立了一半，因为随着视野逐渐变暗，他们并未到达荒野。
——他们到达了一片荒芜但并不黑暗的土地，头顶便是璀璨的星空。
他们注视着面前的星空，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克莱恩：
“【更深层次世界】可能有很多，但【荒野】必定只有一个，这是无数超凡侧学派公认且验证过无数次的客观事实。
我们所在的位置必定是荒野，之所以看到星空，是因为我们有可能在荒野边缘的某个星球上……我们在【暗区】里！”
推测出了这样令人恐惧的事实，两人同时提高了警惕。
几句话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轻微的窒息感。
好在窒息感保持在一定程度，没有继续加剧了。
这意味着此地的氧气浓度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太低，空间内不是真空。
克莱恩看向四周，在看到背后的时候，他悚然一惊——
烟囱的出口以肉眼可见的极快速度消失在了他眼前！
第1084章 百鬼夜行
在烟囱消失的这一刻，他们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暗区】如果真的就是【荒野】，就应该拥有【荒野】的力量。
可他们尝试内心让【回到我所在的现世】这一念头变强烈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事情越来越坏。
显然，【荒野】边缘的【暗区】不再拥有【荒野】的某些力量。
有星空照耀的【暗区】不再如同【荒野】一般深邃漆黑，但也没有明亮到只凭肉眼就能视物的地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暗区】里的可视范围勉勉强强达到了现世中“无月的黑暗夜晚”的程度。
他们望着星空所在的方向，开始在【暗区】中前进，因为星空所在方向的黑暗更少，空间更加明亮，那里必定是能够离开【暗区】的方向。
由【荒野】转变而来的【暗区】显然不再承担原本【荒野】的大部分职能，随着他们的前进，他们看到黑暗中出现的人和其他各种生物越来越多，那是死在【天启】之中，本应被【荒野】循环分解重构前往往生的死灵们。
星空之下，黑暗之中，百鬼夜行。
这些原本应该沉降进入【荒野】之下的死灵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被【荒野】吞噬，而是茫然站在荒野之中，任凭黑暗中的“漆兽”将其撕咬吞噬——
那便是曾经名为【荒芜】的可怖事物，它们或许是天启的唯一受益者了，进入【荒野】的食物几乎取之不尽。
他们看不清楚漆兽的样子，因为每当他们把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那些凶猛的家伙就会躲进黑暗之中。
死灵们逐渐变得越来越密集，很快几乎密不透风，他们穿行在拥有实体的死灵群体之中，行走的速度大大降低，再加上漆兽的不断骚扰，他们的体力正在持续不断的被消耗着。
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即便人群已经密集到脚尖贴着脚跟，死灵群体的密度依然在不断增加着。
“不对劲。”克莱恩开口说道：“我们这样出不去的！”
他忽然的开口立刻引起了死灵们的注意，一时之间无数阴森目光向他聚焦过来，无数死者的眼眸朝他而来。
因死亡而缄默的死者们被他口中的生者气息所吸引，那是他们最向往的事物——生命，是成为了死亡的他们最为向往的事物。
他们包围了他，把手臂探向他，无数条以克莱恩为终点的手臂在黑暗中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矩阵，像是要把克莱恩封印在此。
克莱恩一把抓住欧噶米，动用了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用的唯心力量。
下一刻，两人消失在死灵群体的包围之中，出现在某个看起来像是星球表面的地方。
克莱恩一下子跪在地上不动弹了，欧噶米将他扶起，便看到他的脸已经完全枯槁，像是变成了脱干了水分的干尸！
这是动用超载的唯心力量的代价——当想要完成一件困难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时，他的身体必定付出超过他能够承担的代价。
欧噶米将脱了水的克莱恩扛在肩膀上，依靠着隔温服里剩余不多的氧气，在荒漠一般冰冷的星球表面开始前进。
他没有走出多长时间，就因缺氧而倒在地上，意识完全断线。
……
……
欧噶米是被一团极亮的光唤醒的。
明显有人撑开了他的眼皮，拿着手电筒之类的东西在检查他的瞳孔。
这副孱弱的躯体已经无法通过意志调动起来哪怕一根小拇指，于是他就那么躺在那里，被无影灯的灯光填充满了瞳孔之前的整个世界。
听力尚未完全恢复的隐约之间，他听到了交谈声。
“大脑的一部分组织因缺氧导致了坏死，这意味着他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和身体机能。”
“救不好了？”
欧噶米一瞬间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杰克·巴尔多！
他不是去星链了吗？
这里……是星链的某个殖民地？
另一个声音有些气短，但依然说出了个人的见解：
“不是救不救的好的事情，救这样的人就是浪费资源，即便能救好，也是个废物。”
欧噶米心想，按理说他的记忆应该是储存在服务器里，而不该是储存在这具躯体里的，这或许是他如今能够依旧保持清醒的原因。
那两个声音之间发生了争执：
“虽然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既然遇到了，就应该帮帮忙，咱们的资源也不像你说的那么紧缺。”
“那行吧，你得在这份器官打印书上签个字，我需要打印几个器官……这是你定下的规矩，你得带头遵守才行。”
“我明白的，另一个人怎么样？他算是我半个朋友，也得救好才行。”
“怎么说呢……你那半个朋友可能不是人。”
“嗯，我知道他有些奇怪。”
“嗯……他像是某种干旱地带的虫子一样让自己主动脱水，以避免能量耗光和缺氧导致的组织器官坏死，这是很低级的生理功能，但在他这个情况相当好用。”
“能救得回来吗？”
“好搞，往血管里怼血浆，往嘴里灌营养液就行了。”
“同样需要我签字审批，对吧。”
“对的……不过杰克，你真的要浪费资源救他们两个吗？
基地里已经对你把资源分给其他基地略有微词，那些用来打印的碳元素都是兄弟们辛辛苦苦没日没夜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本应用来打印活命用的食物，就这么给了他们，恐怕有人要有怨言的。”
“哦，已经有这样的风声了吗，不过也没办法，如果我们放弃了他们，和之前星链殖民地的管理者们就没区别了，这才是我们最值得为之恐惧和警惕的事。”
“杰克……你太好心。”
“无论如何，请开始吧。”
沙沙的签字声出现了，而后出现的是药剂瓶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针筒从小型药剂瓶中抽取药液而产生的细微液体窜流声。
细微的疼痛在皮肤上出现的下一刻，欧噶米的意识迅速模糊。
麻醉剂生效了。
……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不知多久之后。
他重新获得视野时，看起来像是诊疗室的房间内空无一人，身边床铺上被褥凌乱，一看就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是克莱恩。’欧噶米心想。
这副凡人之躯拖了后腿，欧噶米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被体能拖后腿导致的苦果，这样的体验给了他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重新拥有了生命——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下了床，穿上床头柜上放着的崭新工作服，出了门，来到电梯处，看着标识牌上工作区的标识字样，按下了通往工作区楼层的电梯按钮。
‘这里有充足的电力，甚至能保持卫生清洁，比机械蜂巢的情况好上太多。’
他下了电梯，便看到有一队刚刚从矿区回来的矿工队伍正嬉闹着朝他走过来，那些人在看到他之后有所收敛，于是他从他们口中问出了杰克·巴尔多现在所在的位置。
他按照他们的指引来到了基地上方的某个会议室里，杰克·巴尔多和已经完全恢复原样的克莱恩·贾斯特斯正在此地。
“你醒了。”
杰克·巴尔多朝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克莱恩对欧噶米说道：
“我们正在商量回去星球表面的事情，他们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帮助，但不保证我们回去之后能找到机械蜂巢。”
欧噶米看着杰克·巴尔多：
“我总感觉陈宴他们没事，不亲眼看到的话，我是不会放弃的。”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但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我在这里遇到了很多事，局势变得很微妙，我的离开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会导致很糟糕的后果。”
他们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件，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面临什么样的抉择，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理解和信任。
克莱恩对欧噶米说道：
“我们不仅要回去，还会把已经迭代了的【元素重组】技术带回去，星链的科学家们将【元素重组】技术进行了进一步的黑盒化，制造出了某种类似打印机的装置。
只不过普通打印机打印的是纸张，而元素重组技术加持的打印机打印的是食物和根据已有公式合成的事物——只要有材料，有符合物质基础结构的函数公式，就能完成打印。”
杰克·巴尔多沉声道：
“陈宴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我了，机械蜂巢幸存的机会太过渺茫，所以我不能让你们带科学家回去，只能让一个图灵跟着你们回去，他将会成为你们穿梭舰上的中枢控制系统，希望你们能和他相处的愉快。”
他们离开基地的过程相当顺利，他们因此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杰克·巴尔多送他们离开的过程太过急切，甚至没有询问他们如今的健康状态，这固然可能是因为他通过仪器得知了他们的健康状态，但更可能是由于别的原因。
舰桥上，杰克·巴尔多和他们握手道别。
“下次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我虽然是不死人，但也有太多意外无法抵抗，希望我们还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乱世之中，谁能保证自己能独善其身呢。
他们上了穿梭舰，星链殖民地便在舷窗中逐渐远去了。
杰克·巴尔多站在舰桥上注视着穿梭舰消失方向的星空，良久之后才转过身去，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是我，发函开会。
是的，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
……
此时此刻。
机械蜂巢A区，某街区的塌陷区内。
这里是机械蜂巢A区少数几个因海啸而严重受灾的区域，塌陷区的一部分暴露在了空气里，在机械蜂巢下落之后此地的冰面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溶解，并在公众知晓之前被某个帮派围了起来，成为了私人领地。
此时这私人领地之内的水池旁围满了人，他们大都是些帮派分子，正在围观一场有可能演变成处刑的逼问——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浸泡在水底下的半个身子已经被冻毁了，他完全失去了从腰往下部分的知觉。
他被人用像是扔垃圾一般的姿势扔到冰冷的地板上，一块已经发霉的破棉絮被扔到他身上，好让他不会被立刻冻死。
某个穿着Z集团员工服的家伙蹲在他身边，用小刀挑起他被冻成了冰穗的发丝：
“你看这，咱们关系闹得这么僵硬，多寒碜？以后等我当了老大，我还想用你呢！”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仿佛已经被冻死了，已经变成了苍白色的嘴唇里看不到一丁点热气被呼出来。
那人朝身边勾了勾手指，一台平板电脑便被某个小弟送了过来，他将平板电脑展示给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看：
“呐，你只要在这上面签个字，证实了陈宴曾经犯下的罪行，我立马就给你安排智械义体接肢手术——我认识一个叫喜鹊的医生，是医学世家出身，比你们公司那个乌鸦什么玩意儿好上太多！
等你好了，你现在的位置还是你的。”
他像是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在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身边和声说道：
“我和陈宴不一样，不喜欢那么多的规矩，到时候你成了我的左膀右臂，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精力有限，又喜欢玩，机械蜂巢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见小科还是没有反应，脸上忽然有了不耐烦的神色，他抓起小科的手指头，就要往平板屏幕上按。
在接触平板的前一刻，他忽然看到小科的手指轻微弯了弯。
这轻微细小到几乎不可察的动作引爆了他的愤怒。
“你妈的！你妈的！”
他霍然站起，猛地把平板砸在地面上，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砍刀，一刀砍断了小科的右手。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痛的休克过去，再没什么反应了。
这人的怒火依然没有平息，他狠狠踹了小科几脚，依然不解气，在小科身边蹲下来，一把抓住小科的头发，一只手比着头盖骨的部分，用凶狠的语气大声道：
“拿我的开颅刀来！”
这次却没有小弟回应。
他因没有得到回应而愤怒的站起身，却看到围满了水池的小弟们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有地面上已经开始发生冻结的大量血液证明着他们曾经存在过。
惊悚袭来的瞬间，他忽然感觉脖子一凉，面前的视野忽然抬高。
视野不受控制的180度转向后方，一个眼神中没有任何表情的光头出现在视野之中。
光头拿起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照片，然后将离了身体的脑袋掷入水池之中，那尚且还站着的身体便像是没了支撑的破麻袋一般倒地不起了。
光头扛起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下一刻身影闪动，消失不见。
第1085章 十面埋伏（五）：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Z区。
许久没有开设宴会的Z区宴会厅中张灯结彩，各种天启之前才能有机会看到的食物被一盘接一盘端上餐桌，而在此地举行宴会的已经不是当初的大多数。
“物流中心在机械蜂巢的正中，26个区域之间彼此相互链接，组合成为沟通外界的航空港，而为了方便往来客商，航空港港区建设了大量用以租赁的仓库，这些仓库中的食物足够我们过上比现在好得多的生活！”
某个穿着华贵，动作优雅的贵族朝巴尔·达克罗德递出酒杯。
后者举杯向他示意，而并没有和他捧杯，这样“瞧不起人”的举动立刻引发了对方的不悦，而巴尔·达克罗德所提出的问题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对方的不悦——
“在食物吃完之后呢？”
他提出了令周围所有人都产生不适的问题，并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提出这个问题是“不合适”的。
“达克罗德先生！”
对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你难道认为我们还有机会吗？
我明确告诉你，帝国当初打造的十三架救援天舟如今只剩下唯一一艘——就是当初海啸来临之时把老爷们救出去的那一艘！那艘船上的人们现在正准备集体自杀，期盼着无数年后人工智能会将他们复活！”
周围的人大都竖起了耳朵，这可是平常根本接触不到的消息。
人人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对方能够获取这件事的情报并不令人意外，令人意外的是这件事本身所代表的信号——
帝国高层完全放弃了存活下去的希望，甚至开始采用某种破釜沉舟的无望计划。
对方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尖锐：
“达克罗德先生！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呢？！继续节衣缩食下去，然后等待那些低贱的平民喝掉了我们的美酒，吃掉了我们的鸡鸭鱼肉，吃掉了我们的猩猩嘴唇、北海鱼籽、熊舌虎胆、还有最重要的鹅肝——然后跟我们一起去死吗？！”
他身边的贵族小孩被他这样的尖锐声音闹得心烦意乱，如他一般尖叫道：
“没有鹅肝吃，我快要死了！”
这人厌恶的看了自己的小孩，从桌上端起一份烤鹅肝，将盘子抬到小孩看不到的高度，将指甲缝里的某种毒药搓进烤鹅肝里，满脸笑容的递给自己的孩子：
“吃吧，慢慢吃，吃了这顿还有下顿，以后咱们天天都这样吃！”
周围的贵族们冷淡的注视着这一幕，他们看着小孩开心的啃咬下鹅肝，配合着红酒把鹅肝嚼碎吞进腹中，然后面容扭曲的倒地打滚，他们听着小孩的哀求声而完全不予理睬，甚至依然有人在乐队的演凑之下成双起舞，仿佛把孩子的哀求声和哭声也夹杂在了伴凑声中。
巴尔·达克罗德冷眼注视着一切，丝毫不准备有任何行动。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们是旧时代的硕鼠，借着新时代的混乱离开他们阴冷肮脏的巢穴，堂而皇之的来到阳光之下。
他曾经认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直到这一刻，他看着地面上来回翻滚的孩子，才知道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准备救这个孩子。
他大概知道，等到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会变成和他们相同的人，他会变成和他们相同的硕鼠，在阴暗的角落里啃噬着社会的命脉。
可社会还有时间给这个孩子长大吗？
那人看着孩子在地上疼痛半晌，高兴的脸上笑开了花，直到孩子哀嚎的没了力气，他才端着一杯酒，蹲在地上，把孩子扶着坐起来，把红酒往孩子嘴里灌：
“喝吧，喝吧，男孩子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喝下这杯酒，你就不难受了！”
意识模糊的孩子喝下了这杯酒，并因为这杯酒和毒药反应而产生的剧烈痛苦而晕厥过去。
那人哈哈大笑：
“这是我给你的人生告诫之一——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站起身，伸手招呼近处的两个侍者：
“带下去给他洗胃，麻利点，他要是没了，你就跟他一起走。”
孩子被侍者抬了下去，这人整理了自己的领结，用口水捋了捋一头灿烂的金色短发，朝着巴尔·达克罗德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是维克多·柯里昂，机械蜂巢的新总督。”
巴尔·达克罗德仿佛不要命一般的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在食物吃完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维克多·柯里昂再次端起一杯酒，他的酒量显然很好，即便已经有几杯酒下肚，眼神依然清醒的很：
“及时行乐！其他的事情我从没考虑过！”
巴尔·达克罗德脸色瞬间阴沉：
“你就是凭这个说服了其他人。”
维克多·柯里昂理所当然的说道：
“当然！
谁在乎呢？
大家只在乎眼前的事！
你知道吗，在我邀请这场宴会的绝大多数宾客的时候，他们仅仅只有一个要求——他们要把陈宴从他们手里抢走的东西夺回来——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他紧接着指着身边近距离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挨着他们的脑袋用食指虚点过去：
“他，她，还有他，他们来到这里成为我的附庸，并不是因为他们完全信任我，而是因为只有我敢抢陈宴的仓库，杀陈宴的人，只有我能把他们的资源拿回来！”
他完全不在乎他们的眼光，甚至不在乎他们心中所想。
“甚至他们成为我的附庸也仅仅是表面上的！你看啊！他们这么多的人！当陈宴回来的时候，他会把他们全都杀光吗？不可能的！他们中大多数背后代表着机械蜂巢的中坚力量，没了这些人，陈宴拿什么来运营机械蜂巢？他把他们全杀了，谁来帮助他完成他的宏愿呢？！”
他在微醺中笑意昂扬，举着酒杯转了个圈，在将杯中红酒喝完之后用空杯向舞池中的某个贵妇示意：
“巴尔，你看啊，那是山下集团的小公主，山下集团经营着一家十分重要的精密机械加工厂，提供给整个机械蜂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轻工业精密制造类消耗品，同时通过血缘、姻亲和裙带形成了整个集团本身——
你猜，如果陈宴回来，看到他们【被迫】跟我合作，会不会对他们动手？”
巴尔·达克罗德立刻得到了答案——绝对不会的——这是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出的结论，也是他决定接受邀请参加这场由“反贼”们组成的宴会本身。
——巴尔·达克罗德对如今的局势有着他独特的理解——
距离陈宴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陈宴残酷手段之下隐藏的妥协和软弱，巴尔·达克罗德在这半个多月的接触中深深明白了陈宴的行事风格，他甚至能够肯定，对于如此规模的“背叛”，陈宴仅仅只会惩戒“首恶”，而对其他人很少追究，或是象征性的进行判罚——
如维克多·柯里昂这聪明的疯子所言，陈宴还需要他们来运营机械蜂巢，他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在陈宴亲自出手成立Z集团武装卫队之后，由巴尔·达克罗德领导的原机械蜂巢机动部队的一部分权力被分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陈宴分化巴尔·达克罗德权力的缓兵之计，而巴尔·达克罗德本人更是因此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是巴尔·达克罗德选择参加这场宴会的最重要原因。
维克多·柯里昂已经凑到了巴尔·达克罗德近前，说道：
“今天来到这场宴会中的人早就打好了一切算盘，他们不仅仅是要让我出头来当替罪羊，还想通过我——疯狂的我，在陈宴回来之前得到更多的权力，现在是绝佳的机会——
如果他们能完成利益交换，形成牢固的合作关系，陈宴回来之后多半是不会打破这种关系的——
【合同】，这是陈宴始终提倡且强调的事，甚至是陈宴一直以来想要为机械蜂巢的未来搭建起来的基础系统。
一旦他们之间达成某种侵犯陈宴利益的合同，只要这种合同不太过分——他们自然会拿捏其中的尺度——陈宴甚至会默默吞下苦果！”
巴尔·达克罗德听着这一席话，心中权衡的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事情或许真的会向他预料中的这样发展！
维克多·柯里昂距离巴尔·达克罗德又近了一些，他用极其猥琐的声音指着山下集团的小公主——那看起来几乎快要三十岁的贵妇人说道：
“山下集团是机械蜂巢最功利的集团之一，因为他们是樱国人，在进入帝国成为正规企业之后就展现出了一种近乎于奴性的【皈依者狂者】，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而所有关系中最快捷也最高效的一种关系就是裙带关系，山下家的女人们在提高集团的声望上出了大力，各个都成了最美艳的交际花，她们不仅为集团带回来了订单和其他企业的伙伴关系，还为集团带回来了最顶级的工程师。
要不是集团本身的等级不够，上面也没人，他们这会儿必定已经不在机械蜂巢，跟着帝国的那些大佬们跑路了！”
维克多·柯里昂猥琐的吸溜了一下口水，然后舔了舔嘴唇：
“我早就听说山下家的交际花们能文善武，在某些方面极其擅长，今天晚上就是我终于能体验到的机会！”
他看着巴尔·达克罗德，脸上的笑容更加猥琐：
“这样吧，巴尔，我的好兄弟，我今晚邀请你共进晚餐……和山下家的小公主共进夜宵，如何？”
巴尔·达克罗德脸色僵硬，说不出话。
按理说——如果他还是几个月前的他，这样的邀请多半是肯定要接受的，接受邀请本身代表着他获得了进入新的权力核心的通行证。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帝国不再，往日消亡，天启降临，侵蚀一切的末日让世界的生命进入了死亡倒计时。
唯一让他感觉到生机存在的可能性在陈宴身上——陈宴的所作所为让他意识到一切可能存在出路——即便这条出路至今为止还没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寻找出来。
巴尔·达克罗德沉默的样子一瞬间引起了对方的厌恶——维克多·柯里昂看着他冰冷的神色，顷刻间知道巴尔·达克罗德犹豫的原因，他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遭受的质疑近乎于侮辱，于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他妈还以为自己是圣人呢？！巴尔·达克罗德！你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他的指责并未吸引很多目光，而是让原本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迅速移开。
巴尔·达克罗德的过往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绝密。
“你这个泥腿子出身的杂碎！连自己女儿都能拿出来当诱饵的人渣！你装你妈的清高！”
他骂的越来越难听，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你以为你把你那连名分都没有的情妇送去总督房间里的事情没人知道？！还是以为你花重金贿赂海军大将反被人嘲笑乡巴佬的事情仅仅发生在餐桌上？！
别人甚至仅仅是用威胁就把你逼出了权力核心！而你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完全是因为你乡巴佬的眼界——出身！巴尔·达克罗德！你出身乡巴佬，就注定一辈子都是乡巴佬！”
巴尔·达克罗德听着他这样侮辱的大骂，脸色难看极了，但依旧保持着理智——保持理智，这是他经历无数之后锻炼出的最宝贵品质之一。
维克多·柯里昂语气中的讥讽更加浓重：
“你曾经被作为弃子无情的抛弃了，但没关系，我现在给你一个新的机会——只要你肯为我服务，我保证你能够拿回曾经属于你的一切！”
周围的宾客们没敢离开太远，他们怕这个疯子发现并记恨到他们身上，更重要的是他们要依靠他得到利益，而在一切完成之前，他们什么都可以忍耐。
巴尔·达克罗德注视着那双疯狂的眼眸，开口道：
“你到底有什么底气呢。”
维克多·柯里昂收起那副疯狂的模样，转瞬间仿佛变回了之前太平绅士的样子：
“你们如今抵抗我，不过是因为你们相信陈宴会重登神坛。”
他看向四周，高声道：
“不过是因为你们认为我必定失败！”
他忽然看向巴尔·达克罗德，用双手捂住嘴巴，做喇叭状，对着巴尔·达克罗德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道：
“但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真能杀掉陈宴——
杀掉南无量子纠缠佛呢？”
第1086章 肉食者鄙（一）
“你到底在说什么……”
巴尔·达克罗德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精神出了极大问题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可能拥有一些特殊的信息渠道。
维克多·柯里昂又饮下一整杯红酒，如此野蛮粗鄙的行为再次引起了周围贵族们的鄙视，在他们眼中只有最粗鄙的暴发户会这么喝酒，连红酒都不会喝，凭什么出席这样高雅的场合呢？凭什么，成为如此盛宴的组织者呢？
——他们虽然都这么想，但都不会这么说，也不会有半点表示，甚至在有必要的时候要予以称赞，因为他们还要依靠这个粗鄙的暴发户获取危险的利益。
“其实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复杂的多。”
维克多·柯里昂叹了口气，用猥琐的姿态看向山下集团的那位将近三十岁的贵妇人，语气惆怅：
“我们眼前所见的一切曾经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我们所经历的历史甚至可以看成是曾经无数人对他们生活进行的无数次重复，从这样的角度看来，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他抹掉了嘴角快要流下来的口水：
“所以啊，及时行乐很重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很重要，为了一时的痛快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很重要，当整个世界都克制的时候，只要你疯了，你就是无敌的！”
他用十分认真的姿态对巴尔·达克罗德说着疯话，而后者碍于场合和对方如今的身份而不得不听下去：
“我们的祖先们在漫长的世代更替中了解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每个人都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独特的意义，和其本身存在的独特使命。
而我的使命，就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场合，忽然跳出来，把陈宴从不属于他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山下家的贵妇，语速极快且口齿不清：
“我因背负着这样的使命而必须付出很多，我需要得到充足的报酬才能心甘情愿的为我的使命做事，所以她这样的东西是我应得的，你明白吗？
她是我应得的报酬，这场宴会上我能够获得的一切享乐也是我应该得到的报酬，我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应当得到的报酬！”
巴尔·达克罗德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如此疯癫的胡言乱语让巴尔坚定了某些要离开他的决心，于是很敷衍的说了声告辞，就准备转身离开。
“你可以选择离开，但我必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维克多·柯里昂并未如想象中暴怒，而依然在一边给自己灌着红酒，一边自说自话：
“我的心会告诉我正确的道路，而它每一次都说得对，我只需要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就能拥有你们难以想象的一切。”
真是个疯子……
巴尔·达克罗德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见对方摇摇晃晃的向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去。
他皱着眉头走向宴会的另一边，加入了一个正在交流的小圈子。
他的到来引起了大家不约而同的一阵窃笑，这样饱含被克制的讥讽的笑容让巴尔·达克罗德瞬间知晓了他们的心态。
“那并不是很愉快的谈话。”
他试图用一句玩笑话揭过之前那场不愉快的谈话，而在场的众人显然不准备放过他。
“巴尔，感觉怎么样？”
小圈子里的人都是前物流中心的老伙计，他们曾经是拓荒时代的有功之臣，但都因为背后没人而在论功行赏时只得了可怜的一瓜半枣，以至于在后来也没有得到多大建树，时至今日已经完全成了旧时代的余晖。
“感觉很不好，他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理智，这种人怎么会被扶上位呢？”
巴尔·达克罗德直言了自己的不满和疑问，他的坦诚并不是因为他对他们的信任，而是因为他因掌握暴力而拥有的地位不是他们包括举报在内的任何行为所能撼动。
“大家都支持他。”
老伙计们小声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荒唐的答案：
“他并没有搞定所有人，而仅仅只搞定了最大的那几个财团，你知道的，之前押注天启不会毁灭世界的那几个。”
另一个伙计插了一嘴：
“我们都知道那仅仅只是个巧合，押注也只是一场豪赌而已，因为当时他们财务状况很差，没办法支撑前往星链进行拓荒了。”
再一位老伙计端着酒杯接过话茬：
“很明显，他们赢了也输了——他们的确赢得了一些发展的机会，但天启真的毁灭了世界，他们的前途完蛋了。
作为旧时代的押注者……嗯，放在现在叫‘风险投资’了，他们在机械蜂巢的风险投资几乎全都被陈宴给收缴了，这放谁谁能忍？
所以他们就成了支持他的主力……维克多·柯里昂，他们拿出钱来支持这个疯子的政治游说工作，给他人，给他枪，那些危险的事……都是这么来的。”
巴尔·达克罗德很不理解，连这个核心外围小圈子的人都知道这些事，说明这些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说明陈宴回来之后也一定能很快知道——那个维克多·柯里昂，他就对自己的实力那么自信吗？
巴尔·达克罗德多少接触过超凡侧社会，知道陈宴是某种很强大的超凡者，结合着维克多·柯里昂的言论，难道陈宴背后依靠的就是那个什么“南无量子纠缠佛”吗？
这个东西……听起来像是某种亚裔邪神。
天启没有毁灭的神明吗……那般令人绝望的强大，好像也说得过去。
小圈子里的老伙计们快速交流着信息，这段时间机械蜂巢内形势不好，他们一旦还惦记着仕途，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频繁见面交流，今天则是个绝佳的机会。
“其实也不只是他们，这场宴会厅里有头有脸的人哪个不是被陈宴欺负的眼看就要家破人亡，才准备拼死反抗的？维克多·柯里昂仅仅是把他们团结在了一起而已。”
“赢了大家一起吃肉，输了柯里昂一人遭殃，法不责众……法不责众啊！”
“嗯，他们现在就是吃死了陈宴心软，到时候把脏活全交给维克多·柯里昂来做，他们完全是‘被迫’的——无论他们到底是不是，只要这么跟陈宴说，凭借他们曾经立下的那些功劳，和本身非常干净——他们基本上没有犯罪记录——这些事实，陈宴不可能把他们怎么办。”
巴尔·达克罗德听到了更细节的东西，也由此验证了之前维克多·柯里昂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这些事情，大家打的算盘，维克多·柯里昂都一清二楚——大家都对此非常清楚。
“至于这场宴会上的其他人……大概也都是这么个想法，在这场宴会上露了面，如果到时候维克多·柯里昂赢了，大家都能参合进去分一杯羹，如果他输了，大家也没什么损失。”
巴尔·达克罗德眯着眼睛：
“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刚刚炸毁了Z集团的大楼，杀了陈宴身边的一些非常重要的人吗？”
伙计们笑了，你一言我一语：
“这就是维克多·柯里昂的高明之处了——他炸了陈宴大楼，杀死了一些核心人员，但对外围的合作企业和非核心工作人员保留的很完美，这样一来，陈宴这些天组织起来维持机械蜂巢运行的力量其实并没有受到损伤。”
“无论陈宴怎么重感情，无论他有怎样的社会和个人属性，他首先是个政治家——他的一切行为都在体现着这一点，他要的是对机械蜂巢的绝对统治，他所有的行政行为和一切努力都建立在这一点的基础上。”
“是的，这么看来，我们——包括今日来到宴会厅中的所有人，都是陈宴得以拥有权力的政治基础。”
他们忍住了开怀大笑：
“所以啊，我们不会遭受很大损失的！”
一个伙计补了一句：
“除非几十年后，新一代完全掌权，如果那时候陈宴还活着，才有对我们动手的理由——而我们那时候早就死啦！”
其中一人举杯：
“敬陈宴一杯！他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为了机械蜂巢的长治久安而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觥筹交错之间，沉默已久的巴尔·达克罗德终于做出了决定，举杯和他们碰杯。
大家沉醉在即将得到胜利以及胜利所带来食物和利益的喜悦中，忽然不知道有谁问了一句：
“话说回来，这个维克多·柯里昂到底是什么来路？”
某个不靠谱的声音用不屑的语气压低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说原本是戴斯岛码头上的搬运工，来自弗朗机的泥腿子，天启来临之前还什么都不是呢，天启降临的时候从码头逃进了机械蜂巢，被吓疯了，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讨论着的语气中带着嘲笑和不可思议：
“吓疯了反倒走上人生巅峰？”
他们并不在意，仅仅是想要表示自己的蔑视：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来呢？或许他是在天启之后做了智械改造，也或许是信仰了某个邪神，或许……或许是当初在码头上的时候，海啸激发了他的潜能，谁知道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总之他走了大运，运气这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运气完全不可靠，可没了运气什么都做不成！”
“谁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呢？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所以现在能拥有抓住利益的机会，就赶紧把这些利益攥在手里，运气转瞬即逝，降临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必须抓紧了才行！”
“对了，这场宴会上的食材是从哪来的呢？烧鹅吃着怪怪的。”
“都是之前物流中心的速冻库存货，能储存六个月，留着估计就被陈宴分给那些穷鬼了，柯里昂打开仓库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的做法是对的，我们才是让机械蜂巢运行起来的力量，没了我们，那些泥腿子必定要全成了睁眼瞎！”
他们开怀大笑，笑容里充斥着欢快的鄙夷。
“穷鬼吃了鸡鸭鱼肉也是浪费，现在工厂都没开工，小作坊也容纳不了多少就业，穷鬼们一天到晚就呆在家里吃救济粮，他们完完全全就是造粪机器！”
他们语气中不自觉带上几分愤慨：
“陈宴这人有时候还挺正常，恢复机械蜂巢基建的事情该说得说，是功。
可为什么要把白花花的大米分给穷人呢？造孽啊！”
“他很可能是怕穷人搞暴乱，咱们才多少人，这机械蜂巢现在有五十万穷人呢，你就是把他们全杀了，也没有力气把尸体全都运出去。
再说，没了这些劳动力，没了这些劳动力来诞生新的劳动力，以后谁来维持机械蜂巢的运转呢？
总有人要干活的，我认为陈宴搞义务学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培养孩子们学习技术，以后进入到各个部门里，维持机械蜂巢的基础运行。
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个观点，就是陈宴是一位非常成熟的政治家和社会学家，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整个社会的运转，而没有计较任何个人私利——
你看到他大量敛财了吗？你看到他私生活混乱了吗？你看到他凭借大家心照不宣的特权浪费资源了吗？他都没有！
他唯一的污点，就是当初在收缴W区财阀的时候，把一箱酒搬进了自己的公司大楼——可这又算得了什么污点？！”
众人随声附和，并举杯相碰。
“敬陈宴！”
他们称赞了他，然后按照他们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大家的观点不同，我认为他的致命缺点并不是心软，而是某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总是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信念，他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拯救一切，即便情况越来越糟糕，他也坚持在做这些试图拯救一切的事——
我认为啊，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他有着某种人格缺陷——他拥有明显的救世主情节，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救世主情节从何而来。
你们从这些角度来看，这一角度能够诠释他直到如今所做一切的行为动机。
这是他致命的缺点，也是在场诸公和他发生核心冲突的一点。”
第1087章 肉食者鄙（二）：极端利己主义者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也对形势有着各自独特的见解。
他们或许并未拥有很高的地位，但接触物流中心核心权力圈子的时间足够长，作为核心权力圈子的核心狗腿，他们通常会对局势有一些正确的理解。
“人肯定是越来越少的，因为粮食越来越少了，让陈宴再这么瞎搞几个月，粮食发不下去，肯定会发生暴乱的，那时候人自然而然就少了——你现在给人家发粮食，真当快要饿死人的时候，人家可不跟你讲感情！
到时候你告诉他们：‘我可是养了你们好几个月！’，人家根本不会理会你的！”
他们同时点头，十分认可这个说法，他们认为人性就是这样的，他们根据自己的经历和对“那些人”的主观揣测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并未意识到如此判断的产生并非因为理智，而仅仅是因为傲慢。
“到了那时候，粮食已经被陈宴浪费去养那些暴徒了，咱们自己都没得吃，这才是最难受的，你花费自己的资源去做慈善，对方没吃的就立刻反咬你一口。
都末日了，谁还跟你讲什么礼仪道德恩情事故呢？谁最先想要做到的事情都是活下去啊！”
“我同意这样的观点，泥腿子们的确是这样的。”
“这么解释，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嗯，所以啊，这不就是咱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吗？让一个人牵头，争取一些自己的利益，拿回一些本该属于自己的粮食——
咱们没什么错！错的是陈宴！他手探得太长了，就需要被打一巴掌！”
“其实吧，他倒是也说过想办法寻找生产粮食。”
“嗯？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他们开会的记录都传到他们公司网站上了，你自己去翻。”
“哦……”
“是这样的，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些事，而且他的那群智囊团也给过比较具体的方案——
重启岛链上的矿业岛屿上的采矿场，建立矿物开采运输线——用之前从星链得到的科技开采、运输和加工矿物，将矿物变成建设材料。
然后，同样是用星链得到的科技来重构农业，使用矿物制造成的建设材料构建农业基础构架，分出来机械蜂巢的两到三层来进行作物栽培。
——仓库里还有很多储存的种子呢，那些种子被陈宴重点保存了下来——
栽种种子，用温室大棚进行培养，建立堆肥设施和相对应的给水、排污管道和配套的供电系统，如果事情真的能够开始实施，他们预算大概只需要半年时间，机械蜂巢就能吃上自己栽种的粮食。
这种做法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也解决日益严重的排泄物污染问题。
至于机械蜂巢中越来越少的氧气含量，他们当时说了很多种获得氧气的办法，围绕的科技核心就是分解藻类产生氧气——
他们准备向机械蜂巢之下被冰封的海域进行探索，收集藻类建立菌藻产氧设备。
问题在于菌藻产氧设备在生成氧气的同时会产生细菌，造成氧气被污染的情况。
氧气这玩意儿比空气轻，被制造出来之后肯定要向机械蜂巢上层上升的，到时候那些污染氧都是被咱们呼入了肺部，到时候得了病怎么办？
听说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一种名为“菌肺病”的疾病，发病的时候整个肺部都变成了黏糊糊的粘液，肺部组织病变了，变成类似沼泽一样的东西了。
我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们如临大敌，疾病对他们而言是少数能够让他们产生敬畏的事物之一，他们因对疾病的恐惧而丧失了一部分理智，以至于无法进行客观且正确的思考了。
“大家都对这种制氧方法的坏处感觉很棘手，所以当初心照不宣的合作起来给了陈宴一些压力，这计划就被暂时搁置了。
如果无法解决污染氧的问题，菌藻制氧就只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星链的科技解决不了污染氧……缺乏氧气的问题吗？”
“看你说的，星链传过来的科技才多少？
当初星链建设的时候就和帝国本土发生了冲突……这么说吧，当初星链建设的时候，就因为资源分配而发生了了很严重的博弈，以至于那时候帝国互联网都和星链互联网完全分隔开了——网络被分隔开这件事，你们总是知道的吧。”
众人随声附和道：
“的确如此。”
那人继续说道：
“所以星球本土和星链脱节很严重，星链上的那些人碍于面子，也基于利益交换，把一部分科技传输给了岛链，但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真正实用的东西，人家是不会给你的。”
这句话说完，大家的情绪都还挺低落，他们得知了这一事实之后表示了愤慨，但也仅仅只是愤慨而已，他们并不会，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出头去解决什么。
“你接着说啊，还有其他让机械蜂巢继续在末日中生存下去的措施吗？你刚才说的那些，听着也还挺靠谱的。”
“呵呵，靠谱吗？你听完就知道了。”
“按理说，除了会产生污染氧的菌藻制氧之外，剩下能制造氧气的方法还有很多，比如溶解冰块通过电解水制氧，比如电解水更进一步的高压制氧，比如制造氢气发电机组，再比如极端情况下用污水制氧……
制氧的方法很多，但任何制氧办法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制氧是离不开电力的。”
说到电力，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电力是陈宴拿捏众人的最强手段之一，是全机械蜂巢内所有人的软肋，在天启降临之前，整个机械蜂巢的一切基础设施几乎完全围绕电力工业产生，整个社会严重依赖电力来维持日常运行。
天启降临之后，可控核聚变反应堆下线，电力供应大权被陈宴一手独揽，任谁在聊起民生相关产业的时候，一旦提及陈宴，都要气短三分，就是因为陈宴掌握着整个机械蜂巢的电力供应，只要和陈宴起了冲突，陈宴仅仅是用“断电”这样的手段就已经让人足够难受，也足以让人妥协。
——陈宴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是大家直到今天才对陈宴采取极端手段的原因。
自从他们知道陈宴是个情绪稳定，且脑袋正常，动机明确的人之后，他们才放开手脚开始搞事。
“当初关于这方面的讨论开了一个将近一整天的长会，我没到会上，是后来看了录像，才知道问题有多难解决。
且先不说制氧或者启动农业建设本身是否可行，仅仅说准备工作，就是一大难题——
谁去把管道建设在水下，又是谁冒着随时被冻死的风险去往其他岛屿，冒着饥寒交迫的风险重启采矿场，驻扎在其他岛屿管理工厂和流水线呢？
我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如此而已，我们还需要人去修复机械蜂巢——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机械蜂巢北侧的一块大型玻璃天窗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冻裂，要是这块玻璃爆了，至少有三个大区的人都要往其他位置转移。
这事情现在都还没人去做呢！”
众人都对此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一时之间全都不接这个话茬了——
没人想和这种麻烦事沾上关系，反正迟早会有人去做的，机械蜂巢这么大，能人异士那么多，还找不出来一块补玻璃的了？
只有说话之人尚存三分良知，他接着说道：
“除了这些之外，等以后真能建了温室大棚，还得有人去大棚里顶着高浓度污染氧打理农作物的，咱们是有口罩，但存量不多，总会用完的，到时候甚至可能还需要有人去人工处理堆肥，因为咱们目前没办法建成自动化流水线，机械蜂巢根本没那个产业，产业都在岛链的其他岛屿上。
至于收集海冰，这就又是一个辛苦活，还是那个问题——先前物流中心只作为中转站而存在，而没有相关产业，虽然有加工制造厂，但产业链缺失严重，不可能建造出能够收集海冰的智能机械设备。
就连万不得已才必须启动的菌藻制氧，也是不容易做到的——机械蜂巢可没有那么多的隔离服，谁去下水收集藻类呢？
我所说的这一切，可都是九死一生的活！
——这一切基础设施的建设工作，平常是不太难，可现在当真是要拿命去填的！”
顿时有人对他的言论产生了不满，在场的各位在提及这些事情的时候总能保持充分的理智，同时表现出了绝佳的演技，好让那些看似愚蠢的观点让其他人认为自己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机械蜂巢有五十万人呢，说多不多多少不少，总会有人去做这些事的！
你不知道陈宴已经发布了某种类似货币的东西吧？
以后等这东西流通之后形成了市场，自然会有人出卖自己的劳力。
机械蜂巢五十万人呢！脏活累活有的是人干！”
刚才拉低气氛那人悻悻道：
“如果能这样，就是最好。”
一个同伴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说道：
“我听你这意思，还挺支持陈宴的。”
这人急忙否定道：
“决然没有，陈宴收缴了我整整三个大房间的物资，我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大家接下来痛斥了陈宴，虽然语气里满是嫌恶和不耐，但眸子里没有半点仇恨。
一切都是生意。
谁当了真，谁就出局。
另一人低声道：
“你们是不是忘了现在是末日了？末日啊……原本就残缺的资源用一点少一点，无论是陈宴还是维克多·柯里昂，即便到时候真的会做这些事情来维持机械蜂巢的运行，他们能保证在资源用完之前，做到让机械蜂巢拥有自给自足的能力吗？
我是说，最起码能完成第一阶段的物质循环，最起码凭借科技能饿不死人了。”
大家对此都不乐观：
“难说，问题太多了，且不说能不能完成物质循环——远的不说，只说近的，即便现在机械蜂巢限电，陈宴他还剩多少矿石能燃烧？剩下的矿石还能供应多久的电力呢？
如果真如你们刚才所说，机械蜂巢要继续进行建设，就必定要维持电力不能中断才行，哪来那么多电呢？
陈宴这次出去重启反应堆，要是成了皆大欢喜，可他能成吗？那得多难啊！”
重启反应堆为何难？
在场的各位各自有各自的见解。
他们共同的观点之一，是“冰天雪地”中的一切都是危险的——这种盲目的观点来自于对天启的恐惧，和他们被海啸击垮的心态。
他们比较理智的观点：从另一方面来看，陈宴既没有能够控制反应堆的工程师，又没有相关的运营团队，最关键在于从前的可控核聚变反应堆是数据生命图灵在运营的，图灵比人类强得多，还是一整个团体，在他们的认知中，图灵已经离开了，那么陈宴凭什么操控反应堆本身呢？
从哪个方面来看，陈宴都不可能做到这件事。
大家对此持有很悲观的态度。
一人小声说道：
“陈宴让一个研究裂变反应的人去重启聚变机器……不会炸了吧？”
大家心里都没谱：
“谁知道呢……炸了大家一起完蛋！”
他们并没有学习和了解过相关的知识，无法判断出这件事的走向，只能凭借自己的好恶进行无端的猜测。
又一人出于某种坏动机把事情扯了回去：
“那些泥腿子，怎么保证他们去做那些危险的工作呢？
肯定得给他们更多食物，可只依靠食物就要让他们去卖命，我估计他们多半是不同意的……那些人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看不到未来要去往何方，但本身并不愚蠢——他们之中聪明人不在少数。”
大家又是一番讨论，只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困难。
“这么多的问题，大团长来了……不……除非是圣光亲自降临，否则谁都解决不了！帝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时代能解决这么严重的问题！”
“所以啊，最靠谱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星链上的人找到我们！”
“如果星链的人找不到我们呢？”
“谁知道呢……等等吧，再等等，天塌了个高的顶着，这种大事还轮不到咱们操心！”
他们说完，又开心的喝起酒来。
他们在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天启要灭世，可海啸仅仅是天启的一部分，而并非天启的全部。
第1088章 拯救者（五）
此时此刻。
机械蜂巢外不远处的海域底部，海底光缆所在的隔水通道内。
已经停用的机务段中控台前，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陈宴在亚当的帮助下调试好了程序的参数，然后对着对讲机说道：
“完成了，请开始运行。”
随着对讲机内传来一声“收到”，海底通道之内引擎声响起，霎时间一片灯火通明！
陈宴擦了把汗，看着远处已经隐隐能够看到尽头的剩余甬道部分，开心的说道：
“谢谢……多亏了你！”
亚当的声音从他的手里传了出来，语气中并没有类似愤怒和仇恨之类的感情存在：
“我依然很好奇，你为什么要为那群人做这么困难的事呢？”
亚当显然无法很好的表达自己的内心：
“值得吗？”
陈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收拾好工具向下一段需要做程序参数调整来进行电力输出同步的甬道走去，同时说道：
“我曾经在机械蜂巢遇到过一个男人，那男人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因为天启失去工作，待业在家。”
他像是想要给亚当做解释，但并没有说任何关于解释的话语，完全答非所问一般诉说着莫名其妙的男人的故事：
“那时候我正在他们的社区统计失业人数，想要做出一个具体的失业人员名单，机械蜂巢的人们大都失业了，因为已经几乎没有任何产业能够在海啸之后立刻恢复运行。
我强行让一些企业和作坊重启运营，虽然很勉强，但好在有大家一起来帮忙，在大家一起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之后，事情的结果还算不错——机械蜂巢的重要基础设施重启了一多半，运营这些基础设施的企业和小作坊得以容纳了一部分的劳动力……虽然不多，但总算是有些成效。
关键在于，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顺着某个基础设施，通过某些企业，顺藤摸瓜的去恢复这个企业所代表的一整个产业链。
产业链上的其他企业一旦恢复，就能容纳更多的就业，人们就能够依靠自己的劳动获取食物——这是我一开始的构想，也是在后来的无数次讨论中被大多数人肯定过的。”
他把扯远了的话题拉了回来：
“那个男人……很普通的男人，原本是个机修工，没受过什么教育，也没什么大本事，喜欢吹牛皮，时不时还会凶老婆孩子，这样的男人在机械蜂巢还有很多，没受过教育的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受过教育的也有一部分是这样。
我那时候整理出了一个报名表，表上列出了一些以后可能要进行的危险作业，把表贴在社区里，那个男人就看到了。
那表上并没有适合他的工作。
于是那个男人找到我，问能不能给他找一份工作——他以为我是社区的服务救助人员——实际上我当时确实在做着这份工作——我告诉他，现在工作机会不多，都是卖命的辛苦活，而且可能会损伤身体，你行不行？
他显然忍住了内心的不耐烦，对我说，他以前拿过机修厂里很多次技术比武第一名，但凡是机械和电气上的东西，他多多少少都能做一些，他还补充说，即便做不了，也会学的很快。
我告诉他，现在有一份很紧急的工作，就是去机械蜂巢底层的供电室去修和反应堆对接的特高压电缆，现在没通电，倒是不担心触电危险，但那地方很冷，即便我们会提供棉服，也很有可能受到冻伤。
我本来是想劝退他的，那份工作的确很危险，我准备自己去做，这么说出来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不打击他的自尊心。
谁知道，他听完之后竟然问我，去了有什么好处？
这样平凡的普通人，竟然会存在面对如此危险工作的勇气吗？
我来了兴趣，于是告诉他，好处就是能得到一份Z集团正式员工的合同，可以得到Z集团发放的新货币作为工资，且从此以后吃住全包——我特意强调包吃是包一天三顿，五天一顿肉——且如果有孩子的话，孩子以后上学和找工作的时候，Z集团都会优先考虑——我再次特意强调，这些东西是写在合同里的。
他显然心动了，但还是有点害怕，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在我们完成了调查，快要离开那片街区的时候，他才找到我，问我，有没有生命危险。
我告诉他，有的，但如果你挂了，我们会给你的家属一笔抚慰物资。
他骂了我一句，咬了咬牙，告诉我，他想来试试。
我告诉他，不能试试，这是一份正经工作，你付出了劳力，承担了生命危险，我保证你的生活，提供给你物资，这并不是等价交换。
他胆战心惊的又骂了我一句，在发现我没有拿他开玩笑之后，才做了得到这份工作的决定。
我问他，为什么你明知道有生命危险，还是选择来做这份工呢？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吗？Z集团员工的家属如果存在困难，也是可以申请上报领取食物补贴的。
他很惊喜的谢过了我，然后有些尴尬的告诉我，他家里并没有什么困难，只是一天两顿实在吃不饱，全家人一到晚上就饿的心慌，虽然孩子有补贴，但那是孩子的食物，他们大人还是得饿着。
他告诉我，其实最重要的是他感觉整天在家里待着不是个事，人总得工作的，即便现在不工作，以后也是得工作的。
我问他，机械蜂巢现在成了这个鸟样，你相信一切会好起来吗？
他告诉我，好不好起来他说了不算，他信不信也不会对一切产生什么影响，他只知道自己得赶紧找到一份工作，然后给自己和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
你看，他甚至没有掩饰，把自己放在了家人前面。
但他这么说就很矛盾了，既然把自己看得更加重要，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工作呢？吃救济粮就能活下来，难道不好吗？
其实啊，他潜意识里是明白家人的重要性的。
但他是个糊涂蛋，过的浑浑噩噩，一天到晚脑子不清不楚，甚至连自己内心都看不明白的糊涂蛋。
这样的糊涂蛋，在机械蜂巢到处都是。
可即便是糊涂蛋，糊糊涂涂的他也要冒着生命危险让家人过得更好——
即便是这么一个会凶老婆孩子的混蛋，也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
这难道不是人性的善吗？”
亚当说道：
“人类真是奇怪，这样的人竟然能让你看到希望吗？人类可真是拥有充足的想象力呢，你无法否认他的善良仅仅大部分来自愚蠢，而并非清醒而纯粹的善良本身。”
陈宴否定了他的说法：
“我并不这么想。”
他明白，有些事情亚当不懂，因为亚当没有经历过他经历过的事，各种观念也完全不一样。
陈宴对他说：
“这个男人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需求，但大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对他使用了通感，看到了他平平无奇如大多数普通人一般的过往，看到了他所经历的艰难和生活中美好的时刻，也看到了这人和。
我看到了这人的一切，就像是我在通过量子分身执行工作时看到的其他人的一切那般。”
陈宴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十分平淡的事，他说的很轻松，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多困难。
“我看到了很多很多人的记忆……我从未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支撑我做出这件事的是恐惧——我恐惧人类不再能够相信，害怕人类不再拥有希望，如果人类在如此绝望的末日所作的只有相互倾扎，我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会完全崩塌，因为我从来都相信人类值得拯救。”
陈宴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成功的让自己在这样的恐惧中生存下去，因为我看到了刚才所说这样的男人，即便到了末日，也依然努力生活，因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不断努力，甚至因此拥有面对死亡的勇气——他在说出想要这份工作的时候，的确是抱着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的勇气。”
“勇气，亚当，我的一位挚友曾经告诉过我，勇气是唯一能让人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也是每个人都拥有的超凡力量。
直到今天，我才大概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人，机械蜂巢还有很多。
不如他的人，机械蜂巢也有很多。
比他更加高尚的人，机械蜂巢一样不少！”
陈宴告诉亚当：
“那些平凡的人，他们是值得拯救的……
不，拥有了勇气的他们，其实不需要任何人去拯救！
即便没有我，也会有类似我的人站出来，他们会凭借着自身的勇气寻找出路，便如同每个鲜活的生命那般。
我相信善意将会聚沙成塔。
我相信人类值得拯救。”
亚当对他的说法依然不屑：
“这是一厢情愿的救世主情节，说是自我感动也不为过。”
陈宴并不把他所说的当回事。
陈宴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亲自通过通感感受到的。
“亚当，你不懂。”
陈宴对否定的毫不在意让亚当很难受，也很烦躁，他试图寻找到一些能够反驳陈宴的论证，并将这些论证说给陈宴听。
他说了很多，并在得到了陈宴充分的无视之后，他仅仅只收获了郁闷而已。
亚当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郁闷的心情：
“喂，你之前在机械蜂巢的时候，当时那么忙，哪有时间做这那些小事？”
陈宴说道：
“首先，我认为那些并不是小事，其次，忙也得做啊！
那时候我基本上没人可用，连夜招都招不来人，我好几次都给人跪下了，人家才答应来给我帮忙。
至于你说的那些事……并不是我用本体去做的，我分出来了一些分身，你知道我的嘛，我当初战胜了南无量子纠缠佛，获得了他的能力，自那之后，我就可以用量子分身去做其他事了。”
那是亚当亲眼见证过的一役。
亚当问道：
“那你这次出来，也必定在机械蜂巢留有分身咯？”
陈宴坦然回答：
“没有，我担心回收反应堆时遭到太强抵抗，把所有分身收拢了，这样力量集中起来，成功的可能性大一些。”
亚当对这样的决定颇为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陈宴毫不掩饰的告诉了他：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
我们之前扫描到了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内部的无线电波动，那时候我就猜想，或许反应堆内部依然有人存在，依然有人在对反应堆进行着运营维护。
我的一个同事告诉我，那里很可能已经是有主的地方了——我们都认为那里有某种武装力量割据。”
原来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亚当继续用他独特的角度说道：
“你这样很危险，一点都不谨慎，你应该把力量专注在机械蜂巢才对，据我所知，机械蜂巢还有很多能能人异士，如果他们趁此机会造反，你的公司必定要遭殃。”
陈宴无奈回答道：
“没办法的事，我的力量有限，只能做到这些了。”
所以陈宴现在已经尽可能加快速度做事了，剩下的光缆只剩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只要他和同事们抓紧时间，或许今晚之前就能搞定！
……
……
Z集团爆炸发生之后。
当喜鹊出现在只剩半个智械脑袋的乌鸦面前的时候，乌鸦已经几乎完全瘫痪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喜鹊接下来的举动验证了乌鸦的想法，他对Z集团废墟之外驻扎的医疗队伍大声说道：
“我是能够进行智械义体接肢手术的医生！请让我参与治疗！”
乌鸦眼睁睁看着喜鹊加入了急救队伍，看着喜鹊从废墟里拖出只剩下半个身子的陈妍，看着喜鹊往急救设备中偷偷接入他自己的U盘，看着喜鹊最终来到他面前，在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将一枚针灸用的针头穿过他瞳孔内的成象镜面，而后破坏了连接他脑机芯片的无线信号处理芯片。
自那之后，乌鸦彷佛置身一片漆黑之中，漆黑的世界中仅仅只有一束光线从天而降，从头顶照射着坐在一只小板凳上的他，他才没有被黑暗中的东西吞噬。
乌鸦内心彷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继续等下去会发生什么，漫长的等待甚至让他的意识出现了模糊，他心想，或许当等待时间足够长的时候，他会忘掉自己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喜鹊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出现在光线边缘，那张脸看起来像是已经开始融化，似乎是因为喜鹊的家族病爆发了。
“我是来跟你报喜的！师弟，你知道的，喜鹊嘛，就是用来报喜的！”
第1089章 新生命
乌鸦盯着喜鹊，没有说话。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首先，在我的义务劳动之下，Z集团爆炸事件中的绝大多数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爆炸没有直接接触到楼体部分的办公室人员全员幸存！我对他们的身体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智械改造——完全没有植入病毒的那种——他们恢复的速度看起来很好！
其次，我虽然没能把陈妍救活，但让她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我把她上载到了一片空白的图灵芯片里，她成为了一名崭新的图灵！她将会在之后成为集团的中枢控制系统，为了集团而付出自己的奋斗——便如同她往日所作的那般！
再次，我决定让师弟你继续在这里修养下去。”
喜鹊的表情开始变得很畸形：
“师弟你受伤太重，甚至连脑机芯片都出了点问题，我已经开始对你的脑机芯片进行紧急修复了，但不知道结果如何——不过你放心，最坏的结果也仅仅只是失忆罢了，不会出现很严重的心理变态。”
乌鸦一拳挥了出去，却仅仅只砸在面前的光线和黑暗的交界处——光线仿佛形成了一道墙壁，将他的肉身阻隔在内。
“请放心，也请耐心等待，我一定会把你救活！”
在决绝的说出这句话之后，喜鹊倒退进入黑暗之中。
仅仅只剩乌鸦一人坐在光亮照耀的小板凳上，被如死亡一般的寂静笼罩。
……
……
当克莱恩和欧噶米驾驶穿梭舰来到星球外部的时候，他们注视着舷窗外的白色星球，差点就没忍住欢呼出声了。
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奇妙旅行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故乡——当故乡这一概念泛出心头的时候，他们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们从未认识到“故乡”竟然会给他们带来这样的感觉——温暖、平静、安谧、激动、喜悦……
从他们如今的角度来看，星球表面一片苍茫，显然整个世界依然被大雪覆盖，但和他们原本想象中不同的是，苍茫的分布并不均匀，星球表面一些位置仍然能够看到蔚蓝色和深青色。
他们并未研究过气象学，不知道那些颜色代表着什么。
而在星球之外，附着于星球之上的巨大空间城市就像是趴在柿子上的机械竹节虫，竹节虫那数万节的大半个身体已经焚烧成了废墟，只剩尚且完好的“头部”还能看到隐约的灯光。
那是STR-56空间城市。
当穿梭舰的无线电中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时，一切美好的感觉戛然而止：
“穿梭舰STR-2390124，请接受引导与STR-56并轨。”
欧噶米皱眉道：
“是谁？”
回答他的不是克莱恩，而是一个来自中控台，带着很饱满感情的电子音：
“是STR-56空间站的防御中心，该死的！我们被他们的轨道炮瞄准了！”
说话的是他们从STR-2390星链殖民地带回来的【图灵】STR-239023，他并不喜欢别人叫他编号，而更喜欢别人称呼他给自己起的名字：空澈SAMA。
中枢中的电子音不断传出：
“那门轨道炮原本被建造出来是用以防御神明的，各方面参数量级都是人类重工业所能达到的巅峰，再加上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供能，只要被瞄准，绝对逃不掉的。”
面对中枢图灵的解释，欧噶米结合着自己此行探索到的那些秘密，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什么神明？”
空澈SAMA说道：
“是某个强大的假想敌，帝国高层有人‘预测’天启可能来自‘神明的攻击’，于是就制造了很多类似的防御设施。”
这和欧噶米认知中的世界发生了冲突，在他的认知里，【天启】是服务器不稳定所产生的运行错误在现世中的体现，而并非某个特定主观意志的手段。
或许事实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他心想，这么多年过去，能够完成【灵魂特征值】补完的必定不止他一个人，曾经那些去往了BIOS的人或许知道了其他的秘密，并如他一般将秘密带了回来，导致帝国高层产生了【神明会发动攻击】的认知。
或许帝国高层仅仅是基于对天启的恐惧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也或许真的存在那么一位【神明】——得到了服务器管理员权限的人，出于某种目的发动了【天启】。
也或许……
欧噶米说不好，他掌握的情报太少了，而且来源并不可靠，从他获得的那些情报中只能得到很模糊的推论，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从这些模糊的推论中得出正确的真相。
忽然，空澈SAMA捕获了一条令人吃惊的信息。
“等一下……我刚才从空间城市的网络中了解到，他们的核心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已经被天启炸毁了，现在整个空间城市下层都成了高能辐射区，而空间城市的上层供电则由几座位于顶端的宇宙射线收集发电机来维持。”
并不是什么很让人意外的消息。
克莱恩看着雷达图上方的中控信息显示屏，眼神逐渐僵硬：
“他们开始干扰我们的雷达信号了，这样下去，我们即便进入地表，也会迷失方向。”
空澈SAMA激动的叫嚣着：
“他们跟我们不是同一个指挥体系，根本就没有对我们使用指令的权限！一定是空间城市内发生了暴乱！”
克莱恩对这个中枢图灵很头疼，他一路上曾多次提出不要这么说话，把程序信息报出来就行，但空澈SAMA说他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没办法改变了。
在死亡威胁下，他们不得不按照STR-56空间城市的命令进行并轨，穿梭舰改变了方向，朝着空间城市上层驶去。
克莱恩看着越来越近的航空港，心中思考，沉吟道：
“按理说，STR-56空间城市不属于某个特定的势力，因为这座城市在当初建造的时候就已经被军方、圣歌团和帝国贵族势力瓜分完毕，幸存下来的高级行政长官里面应该有我认识的人才对……”
空澈SAMA立刻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某个不靠谱的网络信息显示STR-56空间城市的网络已经和后续的星链殖民地断开，在断开之前曾有数个求救信号发出，那些求救信号显示空间城市内部正在发生的不仅仅是暴乱，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似乎是某种电子生化物品的泄露，也或者是某种拥有猎食形态的超凡者向人类发动了攻击。”
克莱恩心里凉凉，如果空间城市里真的发生了某种形式的暴乱，那些肥头大耳的行政官员即便能侥幸幸存下来，也肯定要被暴力部门架空了，他和他们的关系就没了用途。
欧噶米问道：
“空，你的族人有在STR-56空间城市进行服役的吗？”
空澈SAMA语气沉重：
“根据之前那些不靠谱的网络信息，我的族人即便能够在天启中幸存下来，也大概率会被电子生化物品感染，我无法预测他们如今是否还存在有基础的是非判断能力。”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消息，连拥有远超过人类知识和理智的图灵都难以幸免，更别说比之图灵远不如的人类了。
眼看穿梭舰就要驶入空港，克莱恩快速问道：
“能够感染【图灵】的所谓‘电子生化物品’究竟是什么？”
空澈SAMA沉重的语气又变坏了一分：
“是某种超越了现今一切科技的新型电子生物科技，这种科技并不服务于社会，也不会产生任何生产力，以科技的形态让科技这一概念产生倒退，如同人类发生退化。”
基于代码中丰满的情绪，空澈SAMA无法对这种所谓的“新型电子生物科技”进行进一步的诠释了。
在进入空间站航空港轨道的前一刻，欧噶米终于看到了“轨道炮”的全貌——
巨大到覆盖了小半个空间城市上层侧面的“机械圆锥”在宇宙射线的照耀下呈现出完美的光滑表面，独特的表面材料让这庞然大物看起来完全和空间城市表面融为一体，如同皮肤上的轻微凸起一般。
从这个角度来看，便能轻易看到轨道炮修长的炮身藏在“机械圆锥”的内部，炮身底部藏在空间城市内很深的位置，从外侧是完全看不到的。
随着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颠簸感，穿梭艇进入港口，继而接入轨道，完成了和港口的并轨。
轨道将穿梭艇运送至隔离门内，气压阀便开始运作，随着一阵刺耳的高压排气声响起，穿梭艇舷窗上覆盖的一层冰霜一部分升腾成了水汽，一部分凝结成了水，顺着舷窗向下流窜，很快不见踪影。
两人穿着穿梭舰上的特种工程服，将工程服的无线频段和空澈SAMA进行同步——直到这一不算繁琐，也不算简单的过程完成，他们也没有接收到来自STR-56空间城市更多的命令。
“什么情况……”
空澈SAMA的声音通过工程服头盔的微型声麦出现在两人耳边：
“不对劲，我刚刚尝试发送了入港申请，但并未收到回执，这说明空间城市里的图灵已经完全下线了，而且并没有人工审核对岗位进行补充。”
舷窗外安静的诡异，想象中被武装力量包围的情况并未出现。
巨大如神迹一般的航空港内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舰船的影子，整个银白色机械解构组成那如神国一般孤寂的港湾之内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这地方像是死了。
麻烦的事情并非如此而已，从空澈SAMA接下来试探到的信息来看，即便没有武装力量或是任何工作人员来和他们进行对接，他们也离不开STR-56空间城市了，因为空间城市原本半自动化的武器系统已经完全从空间城市网络中消失了，别说无法访问，就连访问入口都消失不见——仿佛根本就从没存在过这种东西。
“我建议我们进入STR-56空间城市的服务器以获取离开此地的权限，在空间城市的第871层，通过物理接口将我接入服务器中控，我就能够获取离开空间城市的通行证。”
他们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在杰克·巴尔多在船舱里给他们留了武器——两把对付矿井内异形生物的高能步枪，是某种集束激光武器，虽然因为超高的热能等级而比普通武器的威力大得多，但射程近的离谱，十米开外就无法对碳基生命进行有效杀伤。
但他们现在也没得选了。
他们按照空澈SAMA的索引，经过空无一人的航空港，进入空间城市内部回廊，这里一片灯火通明，看起来空间城市顶端的宇宙射线收集发电机运行的还算顺利。
他们如今正在经过的是一片住宅区，整个区域内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些基础设施还在电力的提供之下运行着，他们进入住宅区连接大厅内的环形商业街，立刻就看到在糖果屋屋顶上跳舞的全息兔女郎，和咖啡厅门口蹲坐着的玩偶熊。
空澈SAMA给他们进行指引：
“那只玩偶熊不是数据生命，只是个高级点的限程计算机，有限的功能范围内足够智能，我们或许可以从它口中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两人来到玩偶熊面前，那电子造物便按照它既定的程序向他们摊开手：
“请品尝咖啡哦~”
可它手里并没有咖啡。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欧噶米抬起枪口，指着玩偶熊。
那两米多高的电子造物竟然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抱着脑袋蹲了下来，浑身打颤。
空澈SAMA的尖叫声在一瞬间出现在两人的耳麦中：
“这东西不该有情绪的！它不对劲！快撤！”
两人都是狠角色，看到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害怕，克莱恩也举枪对准玩具熊的脑袋：
“这里发生什么了？”
蹲在那里的玩偶熊浑身抽搐的样子像是触了电，它在剧烈的颤抖中断断续续的说道：
“下面……忽然有东西钻上来了！
人们……开始四散逃命！
后面的人开始追前面的人，身体穿透身体，血肉融入血肉！
人们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空澈SAMA带着惊疑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耳边：
“这家伙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限程计算机了，它……似乎变成了某种很简陋……但又很强大的数据生命。
无论如何，它已经被那奇怪的新型电子生物科技入侵，它口中所所说的人们也应该是受到了这种新型电子生物科技的感染。
无论如何，请尽快离开！”
空澈SAMA声音落下的一瞬间，玩偶熊忽然抬起头，电子音里充斥着被压抑的兴奋：
“你们，好香！”
第1090章 新生命（二）：白色血肉
它话音落下的时候，欧噶米和克莱恩同时扣下了扳机。
能够一枪贯穿三米厚碳化钨的高能步枪中激光乍现，玩偶熊的脑壳连同身后咖啡厅的一部分在光线中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当光线散去时，两人终于看清楚了玩偶熊的身体，那原本应该由电子元器件和机械结构按照某种逻辑建构而成的身体内部如今已经被填充满了组织液一般的东西，极其粘稠，看起来像是在蠕动。
玩偶熊身体内部的骨架基础结构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它那由金属和硅胶组成的骨骼膨胀成了看起来像是打了发泡胶的样子，膨胀又畸形，像是有【白色的血肉】以金属和硅胶为基础从它身体里诞生出来。
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一声清晰的“噗通”声从它的胸腔内部传出。
那是……
心跳声！
空澈SAMA和两个真正的碳基生物同时陷入了一瞬间的宕机，他们已经无法分辨面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高能步枪已经再次开火。
玩偶熊这次被破坏的连渣都不剩，连同它坐着的地板也被贯穿，当激光散去时，更恐怖的东西出现了。
——地板之下被激光贯穿那原本用来布设管道和线缆的通风区域被一堆白色的血肉填满，两人之所以在看到那东西的第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血肉”这一概念，是因为那东西除了全部是白色之外，拥有正常碳基生命肌肉组织的一切特征。
即便如此，拥有大数据库的空澈SAMA依然无法对其做出任何属性方面的定义，这位博学的中枢在收集视觉信息进行分析之后发生了短暂的宕机，并在宕机之后得出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答案：
“Cancer!”
空澈SAMA在耳麦中大吼着：
“这东西不是什么血肉！是发生了变异的癌细胞！”
令人头皮发麻的癌细胞密密麻麻已经形成了类似肌肉组织的东西！
说是癌细胞填充满了整个地板之下的通风区域，不如说这些白色的癌细胞已经和通风区域的一切钢筋管道融为一体，空澈SAMA已经无法通过工程服头盔上的扫描仪探测到正常的金属结构。
癌细胞凝聚起来的组织尚未形成任何符合“器官”定义的存在，也正是如此，它们得以以冒溢一般疯狂的姿态从被贯穿的孔洞中蜂拥而出，在下一个眨眼之后在两人面前长成了一棵血肉树。
转眼树上发了新芽，新芽生长枝繁叶茂，而后开花结果——一切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满树摇晃不停的果实在两人抬起枪的那一刻睁开了眼。
在满树眼睛的注视之下，两人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已经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僵硬不堪，怎么都扣不下去了。
两颗果实坠落在地上，果实上睁开的眼睛开始浑浊，眼白和眼黑混合的刹那，两只以眼睛为头部的虫子从果实中破壳而出，朝着两人快速蠕动而来。
空澈SAMA的声音在工程服中爆炸了：
“醒醒！被感染就完了！β型癌变的速度太快了！”
它尖锐的声音为欧噶米赢得了一丝宝贵的机会，他借此机会咬破舌尖，在一瞬之间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猛然抬手抓住克莱恩向后倒去。
克莱恩原本就拥有很强的意志，之前中招完全是因为猝不及防，如今被欧噶米拉上这么一把，顷刻间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经过改造的身体本就比欧噶米强上太多，如今一经恢复，反手扛起欧噶米，朝着空间城市回廊内部飞身而起，几个眨眼的时间就把长满眼睛的果树远远抛在脑后。
“两位！我已经对空间城市第871层的服务器机房进行了定位！请按照我的指示前进！”
两人一边按照空澈SAMA的提示在巨大宏伟如迷宫一般的空间城市内前进，一边进行着对刚才发生事件的分析。
“空，那到底是什么？”
“我的数据库里没有那种东西的信息，我收集了那东西的形态数据之后，通过我的大数据模型和现今世界上存在的物质进行了对比，得出了【该物质属于某种信息病毒】的结论。”
“嗯？信息病毒？也就是程序病毒咯？”
“是的，这是我目前为止得出的判断，因为尚未得到并分析其具体生理结构和微观层面的基础物质组成，所以无法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和推论。”
“能感染生命的程序病毒……真是不可思议。”
“克莱恩，你还记得我一路上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嗯……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们所在的现世真的是一个服务器世界，我们本质上都是程序字符，那么被程序病毒感染也不奇怪。”
“克莱恩，我不想走了，我想把这里的情况调查清楚。”
“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并建议你最好先回到机械蜂巢，然后从陈宴那里得到武装部队之后再来，因为面对这样的东西，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而且……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啊……是啊……我现在……是凡人……”
“空，你刚才说这种程序病毒是β型癌变，这是怎么回事？”
“该病毒的复制方式和β型癌变中的癌细胞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它可能是由暗区里的什么东西变异来的，也或许它是通过学习暗区归来那些人身体中的β型癌变规律而获取了如今的复制方式。”
空澈SAMA经过高精度调教和大数据模型自我完善后的表达方式十分口语化：
“如果是前者，尚且还符合常理，暗区内情况复杂，各种诡异生物无处不在，出现这么个怪物也算是正常。
可如果是后者，就非常细思极恐了，这东西的β型癌变癌细胞复制方式如果是通过学习获得的，说明它本身拥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而这东西的外部特征不符合历史上任何科技造物，说明它是个新东西，而且不是通过自然进化而来的，它很可能是人造的！”
人造的怪物吗……
是什么人制造了它？制造出它的目的又是什么？那创造之人为它设计的归宿又在何方？
“因为它的复制原理近似于β型癌变，而且现在已经确认能够感染硅基体，所以这东西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强的病毒了，没人能够管制它……它或许会吞噬一切……”
他们在空旷的回廊中穿梭，周围明明一切正常，各个区域看起来和还有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可就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死亡的气息在整个空间内弥漫着。
他们知道，或许此地的人类都已经成了那东西的养料，或许他们所看到的整个空间内的一切建筑都已经成为了那东西的一部分……
空澈SAMA收集到的信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我向尚且正在运行中的计算机终端发送人类才明白的验证信息，但没有任何一个终端予以回应，说明这里大概率已经被那东西完全占据。”
“那么，发送消息让我们和空间站进行并轨的，也是那东西咯？”
“大概率是的。”
“空，你为什么不能肯定这件事呢？”
“我的一切计算都是根据算法来进行的，我收集到数据，将数据加入我的算法，最终得到一个作为答案的数据——当我计算出答案的同时，附带获得的概率值小于1时，就是随机事件，而在等于1时，才是必然事件。”
“大概明白了。”
“如果是那东西发送的信息，它必定是要引诱我们进入空间城市，它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那东西发送的信息，那就必定是空间城市内的其他人发送的信息了，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有那样的怪物，为什么还要逼我们进来？
要让我们帮忙解决那东西吗？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否拥有解决那东西的能力呢？”
“空，这三个假设在你那里计算出的概率是多少。”
“省略小数部分，分别是51%、10%和1%。”
“还有38%呢？”
“是其他有概率成立的假设，有十三种。”
他们的对话持续到来到上升电梯口时戛然而止。
他们站在电梯口处，看着电梯下降到了他们的楼层，看着电梯门被打开。
毫无征兆的，一群穿着星链工作人员服装的办公区白领出现在电梯之内。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谈论着今天的工作，并完全不在意两人的存在，其中有人甚至在跟他们打招呼。
两人站在人群中，明明灯光明亮，人们身上的香水味道新鲜的很，谈论的事情让人们本身更显鲜活，可他们却感觉阴风阵阵，高度的紧张感让他们甚至感觉到连皮肤都产生了麻木感。
他们看着白领们离开电梯所在的区域，预料之中的畸变体并未出现，白领们就那么安安全全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空……”
当他们进入电梯之后，终于不那么紧张，并得以有机会向空澈SAMA发问：
“刚才那些人……”
空澈SAMA明白他们内心的疑虑，所以直接给出了回答：
“是的，他们全都是β型癌变体，只不过和那些白色的血肉不同，他们还保留着一部分作为人类的意识和生理机能。
那么，我们能够得出一个结论：独立的β型癌变体之间无法通过无线信号进行沟通——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意味着癌变体追杀我们的效率不会太高，即便其他楼层也有癌变体的存在，只要我们不引起它们的警惕，它们也不会四处寻找我们的存在。”
他们没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空澈SAMA也没有再从空间城市的互联网中收集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在空澈SAMA开始解释的时候，他们已经按下前往871层的楼层按钮。
随着电梯的上升，他们透过电梯门两侧的透明玻璃看到了各个楼层的情况——
一些楼层如同他们刚刚来时空无一人，明明灯光明亮，却比荒野更加阴森；
一些楼层里的光线完全消失，整个楼层被某种液体填满，巨大的阴影在楼层中游荡，当他们望向那阴影时，仿佛感觉到有无数目光在同时看向他们；
一些楼层里有着正常的人类工作环境，工作人员上下电梯都是有说有笑，十分正常，在空澈SAMA的劝阻之下，两人也都保持着理智和克制，没有和任何“人”发生冲突；
一些楼层里的一切都已经被破坏，满地血腥，残肢堆积，有肉山一般的胶质匍匐在地面上，胶质表面起伏不定，像是下一刻就要诞生出什么东西。
……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他们总算是平安到达了871层。
离开电梯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高能步枪的充能，保持着攻击姿态走出电梯门，便看到空气中飘散着如同飘带一般的深色物质，看起来像是絮状物，拥有近似于流体的形态，本身的物质形态不稳定，所以时常向周围飘散。
那些物质表面时不时有余烬般的光亮闪过，给物质本身添加了一些表面上看起来的生机。
“那是带有辐射的病毒孢子，没有对其基础结构进行分析，所以不知道最小孢子大小，无法判断是否会入侵工程服的呼吸舱。”
空澈SAMA的效率显然很高：
“有结果了——我通过871层的摄像头对病毒孢子进行了分析，并得出了【病毒孢子最小尺寸大于工程服呼吸舱】的结果，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真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他们继续前进，前方道路上出现了更多的孢子团，这些孢子团看起来和之前见到的那些病毒并不一样，形状不规则的孢子团表面并没有出现眼睛一般的组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运动能力。
随着继续前进，成排的服务器机组出现在他们面前，根据服务器机组外部的指示灯来看，这些服务器都是在正常运行的，诡异的是服务器机组表面大都附着了深色孢子，甚至一些服务器已经完全被孢子覆盖，而这些孢子并未对服务器本身的运行产生影响。。
那些孢子表面时不时有余烬闪过，看上去就像是服务器机组内部代表着“数据流通”的指示灯灯光，明灭不断。
第1091章 万物的终极
“如果将刚才的病毒定义为原生种，那么，这种孢子可以定义为亚种。”
空澈SAMA告诉两人：
“这些孢子形态上看上去和之前病毒形成的畸变生物组织有所区别，但实际上是同一种东西，孢子团和孢子絮表面那些明灭不断的余烬便是它们的眼。”
“它们在尝试让病毒自身入侵服务器……它们竟然在发生主动性变异。”
空澈SAMA的语调已经变了，非常明确的恐惧出现在他的声音里：
“它们是有意识的，也是有智能的，它们……必定正在注视着我们，我甚至仿佛听到了它们的讥笑……它们没把我们当成敌人，而仅仅是……路边下水道里钻出来的比较强壮的老鼠……亦或是某种有毒的虫子……”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原本以为空间城市的局域网会为我们提供很多帮助……”
“二位，我们或许无法离开了。”
欧噶米问道：
“无法离开的概率是多少？”
空澈SAMA悲观道：
“83%！”
两人顿时心里轻松了起来，欧噶米做出一副很不能理解的样子：
“这也不高嘛，我们再往前走走，有劳你帮忙了。”
空澈SAMA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态，他并不明白人类是如何将看起来成功概率极小的事情坚持下去的，他无法理解“信念”这样的东西，即便这东西的诠释完完全全在他的数据库里。
他们继续向前，片刻之后到达了服务器机房的中控室。
推门而入，便看到中控室的中央控制台已经被长着余烬眼眸的孢子体完全覆盖住了，某个人正躺在中控台前的旋转办公椅上，当他们进入门中时，那人也转过身来。
“你们来得真是时候！”
克莱恩看着那人的脸，立刻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作为机械蜂巢少数几个榜上有名的危险人物，这人也曾经在很长时间存在于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收集名单上——
苗水生，这个人记录在册的身份是“恐怖分子”、“泛血流派超凡学者”、“重构人”以及“严重基因缺陷者”，从克莱恩的视角来看，苗水生曾策划并主导过数次严重威胁社会安全的恐怖事件，并在事件结束之后从未被逮捕过，即便在北局穷追不舍的追杀之下，苗水生也直到今天都安然无恙。
他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克莱恩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是我接引你们来此。”
苗水生并未表现出敌意，他指着中控台上的病毒孢子体，说道：
“如你所见，这些东西已经几乎快要把整个空间城市吞掉了，你们需要帮我对抗这东西，作为回报，我会帮你们回去地表。”
他知道地表的事？
克莱恩问道：
“地表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应当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实情。”
一股莫名的力量作用在苗水生身上，让他如实答道：
“帝国完蛋了，物联网被彻底冰封，几乎所有大城市完完全全被海啸淹没，幸存下来的城市只有一座，就是位于第一岛链的机械蜂巢。”
终于听到了好消息，两人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苗水生皱眉道：
“你对我用了什么？是执行人的唯心力量吗？竟然不会引起我主观上的反感……还真是有意思。
幸存下来的城市只有一座，但普通城堡大小的小型据点着实不少，一些拥有古老传承的势力已经花费了很多岁月来打造他们的据点，他们因此得以在海啸摧垮一切之后生存下去。
海啸降临之后，整个星球的自然生态已经被完全破坏，大冰河时代再次降临，一切都被冰封了，按照过往世代的经验，这场冰河时代将会持续一千三百年，其中前三百年来进行冰封的加剧，中间八百年用来积攒新的力量，最后两百年世界将孕育新的生命。”
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微凉，在加剧中的冰河时代生存三百年吗……这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
“哦，对了，除了幸存的城市和自我封闭，在冰河时代结束之前不会出现在世界中的小型据点之外，同温层里还有一艘船。”
两人立刻知道了那是哪艘船。
“那艘船曾经试图和我们进行联系，但被我们的老大阻断了，好像是因为船上有很难对付的危险人物，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但无论如何，那艘船无法改变世界即将进入一千三百年冰封的现状。”
苗水生说道：
“关于地表的情况，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克莱恩刚想说话，就被苗水生打断道：
“我不知道你的力量还剩多少。”
克莱恩看向他的眼睛，一瞬之间只感觉自己被某种极端凶恶的冷血动物盯上了。
这种感觉随着苗水生移开目光而转瞬即逝。
“我劝你省着点用，现在连我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一切都要听从老大的命令。”
老大是谁？
苗水生没有解释，但克莱恩心中有猜测：既然苗水生属于超凡侧学派中的“泛血流派”，他的老大就可能是泛血流派中的某个高级研究者。
克莱恩加入北局的时间不长，没有对这种机密级别的资料接触太多，所以也不知道“泛血流派”的研究者到底是谁，又有几个。
苗水生指着周围的病毒亚种：
“这东西是我通过小手段搞出来的，我想通过这东西进行反抗，只要我消解了【病毒源株】，得到了空间城市的控制权，就能够送你们离开。”
欧噶米问道：
“如果你失败呢？”
苗水生低头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
“大概……这种令人恶心的病毒会融合一切——生命和非生命的一切造物，甚至包括空气——它会成为某种气态的病毒分子，在任何空间扩散并将空间变成它本身，然后……它或许会就这么蔓延到全宇宙，谁知道呢？”
欧噶米追问道：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苗水生这次没有思考，说出了苍耳告诉他的答案：
“是进化的尽头，是万物的【终极】。”
苗水生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说道：
“至于我说的是否正确，你们可以问那个图灵，他大概已经收集够了信息。”
短暂的停滞之后，空澈SAMA那带着情绪崩溃的惊恐声音出现在两人耳边：
“是的，二位，那东西的确符合一切物质终极形态的定义……它甚至一直在注视着我，是它允许我进入服务器，因此我才能够得到关于它的信息……我们从进入空间城市到现在的一切行为都在它的注视之下！”
苗水生似乎能听到空澈SAMA的声音，他接下来的话像是对空澈SAMA做出来的补充：
“其实它现在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怕，因为它的认知来自于空间城市已经被筛选过的数据库，数据库里知识多一些，记载的坏事少一些，而且老大给它下了不允许吃脑子的命令，所以它至今尚且还没学坏。
它啊，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但以后就说不准了，它成长的速度太快，现在仅仅只是心智不成熟而已，你们知道的，孩子嘛，叛逆期总会来的，当它反抗老大的时候，像我这样的人就要成为他们对抗的牺牲品了。”
苗水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未有所沮丧，他明显已经接受现实，但仍然寻求改变。
克莱恩看了欧噶米一眼，当看到欧噶米看似平淡实则坚定的眼神时，已经明白他心中所想。
于是他转向苗水生，问道：
“那么，我们需要做什么？”
苗水生说道：
“很简单，但也很危险——你们需要在和我随时保持联系的同时进入空间城市上层的某个实验室里，拿到那孩子的基因序列资料。”
这便是他“消解”【病毒源株】的打算。
苗水生继续道：
“我没办法全程看着你们，你们也没有太多时间，那孩子每分每秒都在进化着，当你们离开这个被亚种病毒覆盖的区域之后，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视野，不要做一些过激的事情，不要尝试任何激怒他的行为，然后，去往空间城市第3层的尽头。
现在，我把进入空间城市3层尽头实验室的钥匙给你们。
你们要想不那么显眼，就要成为这座城市……它的城市中的一份子，我会利用我的权限为你们安排一个身份，你们必须按照这个身份生活，且不能尝试任何这个身份之外的事，那样会让它感觉你们不遵守它定下来的游戏规则，它就会生气。”
原来整个空间城市已经成为了它的游乐场。
原来之前看到的那些人，都是【它】游乐场中的玩偶。
“我已经把你们的身份发送给了你们的图灵，实验室的钥匙——那把数字密匙，也已经一并发送给了他。”
“现在，去吧，二位，祝你们成功。”
克莱恩和欧噶米离开了苗水生的服务器机房，他们始终在思考着苗水生所言计划的可能性，但如今他们无法获得更多信息，这导致他们不但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还浪费了许多心力。
他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元素重构】技术支撑下的打印机无法尽快进入地表，为机械蜂巢提供服务了。
真是该死的坏消息。
……
……
此时此刻，地表，第一岛链，海底电缆隧道。
戴斯岛能够成为第一岛链最大的岛屿，其原因便是岛屿本身建立在海岭之上，即便后来把岛屿底部挖空建造了机械蜂巢，戴斯岛距离海底的距离依然较近，在这里，手机已经能够接收到机械蜂巢的灯塔信号。
当最后一段电缆所连接的控制台被点亮时，整座海底隧道工程全部恢复正常运行，只需要机械蜂巢底部的电缆对接设备重新开始运行，整个机械蜂巢就会恢复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无限制供电！
亚当懒洋洋的声音从陈宴手机的喇叭中响起：
“喂喂，我们现在大概到机械蜂巢正下方了，你该怎么上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机械蜂巢被海啸淹掉那会儿，底部的电力传输系统是因为超过输电距离而被强行断开的——是那个外星人搞的鬼吧。”
陈宴拿起手机：
“是的，我现在正要和那个外星人打电话，你别说话。”
陈宴的心情很紧张，因为天气原因，机械蜂巢灯塔的覆盖范围大幅度减小，几乎出了机械蜂巢没多远就没信号了，这两天他都没有和机械蜂巢进行联系，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很快，电话被接通，斯沃姆略显慌张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长官，出问题了……我按照你的指示来到了变电站，但这里的电力传输系统已经被破坏了……是被炸毁的，整个电力传输系统的硬件设施，被炸成了废墟。”
陈宴听着这个消息，这些天脑袋里紧绷着的一根弦“砰”的一声断了。
斯沃姆说道：
“可能是那个叫维克多·柯里昂的家伙干的，我这几天一直在追杀他，可他太狡猾了，我实在是找不到他的踪迹。”
陈宴依然没缓过劲来。
斯沃姆完全没发觉陈宴的精神状态，他接着说道：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你走了之后，这个叫维克多·柯里昂的家伙就莫名其妙冒了出来，他打着‘帝国任命新总督’的旗号强行开放了几座仓库，把仓库里的东西分发给了老百姓，并承诺以后都可以这么吃。
所以，集团的社会调查队出去调查的时候，之前被你派遣到一线进行入户调查的那个蛇人小子，就被狂热的民众杀掉了，他们把他挂在教堂顶上任由他流干血液而死，以此来表达他们对你的愤怒……一天只给他们吃两顿饭的愤怒。
还有件事……Z集团的大楼被炸掉了，乌鸦大夫当场死亡，陈妍小姐受了重伤，但做了智械改造，侥幸活下来了，其他人各有损伤……”
陈宴听着斯沃姆的话，一时之间脑袋完全宕机，大脑一片空白。
“我追杀了那些人，但收效甚微……他们似乎知道我的能力，躲避着我，我没办法把他们全都杀掉，只勉强救回来几个人，分别是科斯齐兰弗……”
“长官，你在听吗？”
“长官？”
第1092章 恶化
陈宴整个大脑放空了，一股深邃的无力感如电流一般在全身一闪而逝，让他甚至无法诞生什么想法。
“啊……”
机械蜂巢底部的电力传输系统并不是一个单独的硬件设备，而是一整个由多个设备协同工作才能生效的复杂设备群，整个系统占用着机械蜂巢底层将近二分之一的区域，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个系统的大多数零件都是从星链制作并运输回来的孤品。
那东西被炸毁了，陈宴这些天来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而这并非陈宴所要面临的唯一困境，他们竟然炸了他的公司，杀了他的人，这是他从没有想到过的，也是人生经历的第一次。
他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
“我……我知道了。”
他并不想仅仅只给出这样的答复。
“我……很快回去。”
他挂掉了电话，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行尸走肉一般随着隧道中的微风摇摆，由心而生的疲惫感让他坐倒在地，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维克多·柯里昂……”
陈宴重复呢喃念叨着这个名字，直到适应了那些噩耗，直到愤怒将内心的悲伤一扫而空。
“妈的。”
他平静的骂了句，而后支撑着地面爬起身，应激一般从衣襟内的口袋深处摸出一盒香烟，不顾亚当的安全警告将烟点燃，然后一口气把烟抽光。
烟雾缭绕之间，陈宴恶狠狠的把烟头弹到脚下：
“妈的，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等我这次回去，就把机械蜂巢的香烟全埋了！
我还要签禁烟令！以后谁都不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抽烟！”
手机里的亚当吹了个口哨：
“大统领生气啦！”
陈宴用极端愤怒的姿态，笑嘻嘻的说道：
“我大概知道他们想做什么，现在我们回去，先回去……总要回去的，我们回去看看，杀几个人，杀……杀几个不长眼的，杀几个作恶多端的，杀几个蓄意谋划的，杀了那个什么狗曰的维克多·柯里昂，然后啊，他妈的，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机里传出的亚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人类这么容易被愤怒操控的吗？”
陈宴一边打电话给这次随他一同出来的调查队员们，一边说道：
“愤怒并不是什么坏东西，失去理智也不一定不好，亚当，你不懂。”
他拨通了电话。
“林赛，咱们得回去了，机械蜂巢底部电力基础设施被炸了，没办法对接反应堆的电缆，咱们这一趟白忙活了。”
“嗯，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一个叫维克多·柯里昂的人，你们收拾收拾，咱们回去跟他算账。”
“嗯？我没伤心啊？我好得很。”
“你担心我……你担心我个毛线，你不如多担心一点机械蜂巢，因为这次大家真的都要被冻死饿死了！”
“嗯？失控？我没失控！我好的很！”
陈宴用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蛮横挂掉了电话，而后向海底隧道尽头的电梯走去。
整个海底隧道工程的电力由反应堆提供，虽然这些电力如今到不了机械蜂巢，但足以让他回到机械蜂巢底部，也就是斯沃姆所说被炸毁的位置。
陈宴来到这里的时候，电梯顶部已经不再是对接反应堆电缆的变电室和核动力电池组机房，除了电梯相关设备之外的一切都已经被炸毁了。
“他甚至在炸毁这里的时候保留了电梯，他知道我还要从这里回来！”
陈宴做哭泣状：
“他真是太贴心了！”
陈宴向前踏出一步，感觉脚踝被绊住了，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有一根线被自己碰断了，那线就好像是……是什么东西的引线……
下一刻——
轰！
爆炸发生在一瞬之间，陈宴整个人顷刻被一片绿色火海包裹其中。
“哈……”
绿色火海中传出沙哑的笑声，那笑声随着喉腔的自我修复而逐渐清晰，直到火势渐消，一具燃烧着绿火的残骸一瘸一拐从火中走出来，浑身上下蠕动的菌株在绿火中死亡又很快获得新生，拼命修复着他的身体。
可这次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那些奇特的绿火像是春神菌株的天敌，一旦沾染，立刻如附骨之疽般阴魂不散，持续燃烧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刚刚被修复的组织，消灭着每一颗刚刚由菌株胚芽建构而成的细胞。
足以令人疯狂的痛苦冲击着陈宴的理智，他拖着那残缺不全的躯体一头撞在冰墙上，原本已经沾满了绿色火焰的冰墙被他一头撞塌，染着绿火的残躯坠入冰墙之后刚刚被绿火融化形成的水池之中，于是水池开始在绿火的灼烧之下沸腾。
残躯在燃烧且沸腾着的水池中不断翻滚，春神菌株竭尽全力修复着不断被破坏的残躯，直到菌群再生的速度越来越慢，细胞和组织生成的速度越来越慢……
绿火消融着冰层，残躯身处的水池越来越大，绿火扩散的速度也随着和寒冰相互抵消而变得越来越慢。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绿火熄灭了，水面不再沸腾，几百平米范围内成了一片浑浊水域，从水面之上已经看不清楚水面之下的情况。
水面之下，一片平静。
没有了继续挣扎，也没有绿火继续肆虐，那绿火仿佛是有生命和意识的活物，当它的猎物放弃挣扎时，它也完成了使命。
水域边缘依然保持着较高的水温，热水进一步消融了冰层，一只受困于冰封的海鱼被解冻了，它恢复了生机并因较高的水温而向水域的其他部分逃窜，它茫然漫无目的且无路可逃，肌肉组织几乎被较高的水温煮熟。
就在它放弃逃窜准备等死之际，忽然一只肉眼可见白骨的破烂手掌从水下弹出，将它紧握在手中。
海鱼被抓进水下，很快变成鱼骨飘了上来。
当鱼骨不再荡起涟漪时，水域之下终于不再平静——比之前瘦小了许多的陈宴艰难的游到了岸边，随着离开水域，他那皮包骨头的身体出现在空气之中。
他不再如往日一般强壮，严重透支的生命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瘦弱，身上苍白色的皮肤像是久病初愈的病患。
一阵寒风袭来，他迎风的大半个身子立刻起了冻疮，那可怜的一丁点肌肉在短时间内死去。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上大片丑陋的冻疮，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春神的菌株，永远离我而去了。
冻疮带来的痛苦让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他向前倒去，倒在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斯沃姆手臂上。
斯沃姆将一块沾着猫屎的毛毯盖在他身上，低声道：
“对不起……刚刚有人拦住我了……”
斯沃姆像是提遛小猫仔一样把瘦弱不堪的陈宴抓在手中，身影一晃，消失在冰冷的地下。
……
片刻之后，机械蜂巢某区，某间被隐藏起来的房间。
裹在毛毯里的陈宴坐在燃烧着的壁炉前，缓缓喝着咖啡，看向身边地面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没有联网，更准确的说，笔记本电脑的无线网卡硬件被拆掉了，这是某人为了保密而做出的手段。
随着屏幕被打开，同样脸色苍白的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出现在屏幕上。
陈宴一眼就看到他的义手。
“实在抱歉，无法和你当面商议。”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咳声让他看起来更显虚弱。
“我为你准备的房间是绝对秘密的安全屋，没人会对你进行任何打扰。”
“我因获救而幸存下来之后，已经对自己进行了妥善的安置，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自作主张而做了一些事，希望你在知道之后不要生气。”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在屏幕苍白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身处阴间：
“我们受损严重，这一波招聘的新人因爆炸而死去大半，剩下的人也都受到了不同轻重的伤势。
我动用了一部分物资，拓建了Z集团的武装部队建制，并派遣他们对Z集团的核心员工进行了武装保护。
我知道这样的武装保护并不可靠——紧急招揽的武装部队人员大多无法进行背景调查，其本身并不可靠，且需要持续投入资源。
但我们现在没得选了。
我批准一个名叫喜鹊的可疑智械义体接肢医生加入了公司，我知道他是可疑的，但乌鸦已经死了，因为集团一楼是受到爆炸影响最严重的区域，所以乌鸦的团队几乎无一幸免。
喜鹊能够进行正规的智械义体接肢手术，这和机械蜂巢里其他的小接肢手术作坊完全不同，我不得不选择他。
事实上他做的还算不错，只要大脑正常保存的员工，他把他们的意识全部上传，全都救了回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乱了，便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心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恢复了平静：
“另外，义务学校的开学典礼已经顺利进行，我们在第一波报名中收获了1321名学生，虽然比预想中少了很多，但后续的教学流程还算顺利，孩子们显然不习惯这样的集体教育，但他们适应的很快。
我听丁坦那家伙说，其中不乏一些品学皆佳的孩子，我们决定把他们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我知道你不同意这样的作法，所以我向你保证，其他孩子将会得到和他们相同的教育内容。
我知道你把我调离义务学校的岗位，是不想让我和我的那些同学们形成势力，我在此保证，一定不会的。
只是现在形势不好，Z集团缺少人力，我不得不插手义务学校的事情，好让义务学校运转下去。”
小科从来什么都知道。
陈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咖啡被他放在地上，在火焰的照耀下升腾着微弱的白雾。
小科生于盛世，而盛世无法给他这种人崭露头角的机会，所以他直到大学毕业都岌岌无名。
如今到了乱世，他的学识和人格本身注定他必定会在这个舞台上绽放出属于他的光彩。
“我得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信息，如今能够确定——他们没有对义务学校动手，并非因为他们不敢，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义务学校来为他们提供劳动力，按照他们的计划，后续会取消你对适龄学童的扶持政策，让义务学校的孩子们在课堂上仅仅只进行技术培训，并尽快参与生产劳动——他们迫切需要人力。
从这点来看，义务学校暂时是安全的。”
屏幕上的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在短暂用来休息的沉默之后再次开口道：
“好消息是，那个维克多·柯里昂，他是有明显目的的，他的目的达到了，就不会进行进一步的纠缠——
比如说，他爆破Z集团，实际上是为了打击你，他已经做到了，我们这些人就不会受到再一次的打击。
当然了，我们肯定还要小心行事，因为他必定有后续的手段。”
陈宴完全不知道这个维克多·柯里昂是从哪冒出来的，他也不是没看过机械蜂巢剩余势力的名册，可记忆中实在没有一个叫“维克多·柯里昂”的人，更没有以“柯里昂”冠名的弗朗基势力。
陈宴知道，这个人的出现，必定不是莫名其妙。
“我对他的身份进行了调查，但结果很令人诧异。”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提出了和陈宴一样的疑惑：
“他在出现在公众视野之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码头搬运工而已，在海啸降临之后忽然就崭露头角，以飞快的速度爬到了机械蜂巢的顶端——之前和我们作对的那些势力已经在名义上成为了他的附庸，而那些态度暧昧的势力也出现在了他的宴会上——他们在向他示好，但又不投诚，也不交投名状。
我大概心里猜测，他们是想要以这样的形式得到好处，也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所猜测，但并不知道他们具体会选择什么方式——这一部分人，我们其实没必要畏惧，因为他们本身不算什么问题。
我们要注意的是维克多·柯里昂本人。”
每次说道这个人的时候，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声音都会变得郑重起来：
“陈宴，他似乎对你很了解。”
第1093章 觉醒开端
“他似乎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知道我们想做什么，计划做什么。”
视频里，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谨慎的思索：
“他这两天做了一些针对你的特殊工作，他很明确知道你后续计划的一切，包括并不限于策反那些墙头草和我们公司内部的一些重要职员、促进一些公司通过合同促成的合作关系，以及对民众的舆论导向——
现在机械蜂巢任谁都知道帝国派遣新总督来了，新总督维克多·柯里昂将会把好日子带给大家——
你看啊，他知道拿你的软肋要挟你，他知道你即便掌握着最强的暴力，也不会拿民众怎么样，而一旦你对民众们最喜欢的他动手，我们后续的一切工作都会陷入泥潭——普及教育，促进劳动就业，动员民众进行末日中的建设工作，这一切在短时间内都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了。
舆论是重要的，民众的情绪是更重要的，你之前说过，我们必须获得人们的信任。”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语气很糟糕。
“所以我们不能像之前一样很简单粗暴的对待他，我们需要徐徐图之，现在敌在明我在暗，所以……”
【啪！】
陈宴不耐烦的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窗边，不顾斯沃姆的劝阻打开窗帘。
下一刻，正在道路上行走的某个路人身体一僵，眼珠向上翻了白眼。
他的眼珠在短暂的一瞬间里再次上翻，晶状体背面出现了新的瞳孔——那是陈宴的瞳孔——他的晶状体在一瞬间的短暂时间里发生了突变，突变改变了晶状体本身的性状，让晶状体完成了原本需要几万年才能完成的进化。
——这样的突变原本是没有传染性的，却因为陈宴本身的行为拥有了和传染性完全没区别的性质。
道路上不断有人拥有了陈宴的瞳孔，他们的视线所触及之处便是突变发生之处。
陈宴变成了瘟疫本身，在人群密度极大的城区中腐烂溃散感染传播……
越来越多的人步伐开始一致，他们拿着自己所能找寻到的一切武器，如军队一般排成长队，整齐划一的向大升降梯的方向前进。
量子纠缠通在极端愤怒和失控力量的加持下快速加强着，成为了不同于当年南无量子纠缠佛的新力量。
陈宴因这样的力量而加深了失控，因愈发强大的力量而无法控制自身的行为，失了智一般被愤怒支配，而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体虚弱的情况，他枯瘦的身体在透支力量的情况下逐渐变成了可怖的皮包骨。
人们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但也仅仅只是发现而已，他们通常在发现之后加入了大部队，并随着大升降梯被一波又一波送到机械蜂巢Z区。
当Z区大升降梯出口的警卫们看到第一波人走出电梯的时候，人们整齐划一的眼神直接把他们吓傻了，以至于他们连提枪的念头都没有，就在想要逃亡之前成为了大部队的一员。
冷静的人们默默朝Z区内部走去，整齐划一的步伐让整个悬浮在其他区域之上的Z区像是正在发生一场微弱的地震。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Z区，统御之环之下，维克多·柯里昂眯着眼睛注视着手机屏幕中的监控画面，喝了一口红酒，砸吧着嘴：
“实在是出人意料！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看起来我们对他认识不足——他并不那么在意人们的生死。”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看着他手机屏幕的人群，只感觉一阵胆寒：
“我们对他的情报有误，我建议你尽快离开。”
维克多·柯里昂皱着眉头：
“喂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你提前没有任何准备，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就只能等死。”
维克多·柯里昂看着对方僵硬的表情，知道对方真的没有任何准备。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笑了。
“好好好！”
他脸上笑容愈发浓郁，拔出手枪，霍然起身：
“不如跟他拼了！”
他表现出了和自己之前所作所为完全不符的愚蠢，没人知道这就是他原本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从始至终都仅仅是一名愚蠢的码头搬运工而已。
他话说完，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眼神余光让他忽然感觉好像不太对劲，于是他扭头看向手机屏幕，只见屏幕中的人们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齐刷刷的注视着监控摄像头，就好像要通过监控摄像头在注视着他。
维克多·柯里昂身上略感颤抖，就好像是有电流在皮肤表面流动，他骂了句脏话，说道：
“把之前收缴的那两挺机枪架出来！我要让陈宴知道什么叫鱼死网破！”
他再次表现出了愚蠢，以及几乎被愚蠢完全掩盖的癫狂。
这话说完，他忽然感觉有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顶在了自己脑袋的侧面。
他愕然扭头，只见一直不遗余力帮助自己的那个男人竟然翻了白眼——
下一刻，那白眼再次翻动，露出了一副新的瞳孔。
新的瞳孔打量着他，那毫无生机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拥有邪恶力量的超级怪物！
下一刻，总督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人们有秩序的进入其中，片刻之间已经把整个办公室围的水泄不通。
维克多·柯里昂在几十双拥有同样瞳孔和眼神之人的注视之中缓缓坐下。
他看着桌面，沉默片刻，而后忽然笑了。
他的动作不再僵硬，而是很自然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另一只手拿着点火器想给自己点上，却被身边站着的某个人一巴掌打在脸上。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以至于巴掌上的老茧在他脸上刮出了几道血印子。
维克多·柯里昂骂了句脏话，从地面上捡起烟头，吼道：
“你妈的！这可是我最后一盒烟了！”
他身边的几个人忽然出手把他按在桌子上，他疯狂的挣扎和唾骂完全没了作用，他们就保持着按住他的姿势，直到他的挣扎让他变得狼狈不堪，直到鼻涕和眼泪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这样的屈辱并未击垮他。
他忽然停止了挣扎，然后毫无任何羞愧之心一般和人们的眼睛对视。
“这就是你的手段吗。”
他说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群众的力量】吗？”
他即便被压在桌面上，依然哈哈大笑：
“你通过暴力强迫他们为你做事，我则通过分配资源让他们信奉我的政策！我才是对的！”
“陈宴！难道暴力才是你所信奉的一切吗！”
他盯着他们的眼睛：
“你所坚持那可笑的信仰仅仅是为了满足你幼稚的救世主情节，一旦遇到困难就立刻原形毕露！这就是你所想要成为的人吗？这就是你的器量？！”
他恶狠狠的笑着：
“在这场对抗中我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超凡的手段，你也应该如我一般用凡人的手段应战——用你那引以为傲的价值观和理论破解这场难题！
而你没有，因为你那可笑的理论根本不足以支撑你所作的事情，那些被你挂在嘴边的善良和仁义道德甚至在面临困境时完全拿不出手！
看看这些可怜的人啊！他们被你用无法抵抗的暴力强行胁迫至此，冒着生命危险为你所用，被你当作抵抗我的手段——这并非他们的意愿！
你挟持了他们，你夺走了他们的自由，你直接剥削着他们的生命，你连那些将他们困在工厂里的资本家都不如！
陈宴！你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正义！
你啊，你，陈宴！你所谓的信仰，仅仅把你培养成了一个可悲的小丑而已！”
维克多·柯里昂慷慨激昂的完成了他的演讲，并发现扣住自己的束缚没了力量。
他一下子挣脱开了束缚，环视一周，只见人们的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他哈哈大笑：
“你杀我啊！你杀了我，就坐实了你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人！哈哈！”
他高兴的从衣襟里再次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的同时，用倚老卖老的语气说道：
“你要不然给我当跑腿得了，我恰好认识一个牛人，他的硬盘里储存着许多从星链黑到的科技，你给我打工，我一天三顿让你吃肉！”
维克多·柯里昂刚刚点燃烟头，忽然感觉一阵风袭来，他刚刚用尽了力气的身体反应不及，被又一个巴掌打在脸上。
那巴掌力气比之前大了几分，将他一巴掌砸在桌面上，脑浆晃动之间甚至眼前出现了重影。
“你他妈……”
他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诚恳的声音打断了。
“你说得对。”
维克多·柯里昂愕然抬头，只见周围人们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们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斥着顿悟。
“你说得对，我不该强迫人们，不该用人们的身体当作我的防线，只为了杀掉你这样的小人。”
他们再次齐声开口说道。
“我曾经用人们的身体击杀我的敌人，这同样是不对的，他们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个人都有他们不一样的人生，他们的死去意味着生命的离去，家庭的破碎，我不该……
我不该让他们成为我杀人的工具。
我不该让暴力如此横行。
原来这就是我这段时间被心魔所困的原因……我始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知道我哪里错了，但又不太明白，明明我每一步都按照正确的价值观来做的，为什么就感觉……不对劲呢？”
人们的声音里充斥着恍然大悟：
“原来，我使用暴力的方式错了！
暴力应当成为维护秩序的手段，而不是成为我个人急功近利的私刑！”
维克多·柯里昂一时之间无法知晓陈宴的心态。
“我并非我想象中那般正义。”
人们的语气愈发整齐：
“我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客观，也对我曾经所信仰的一切知识学习的一塌糊涂，直到现在都还感觉云里雾里。”
“这样的我，怎么能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呢？”
人们注视着维克多·柯里昂，声音郑重：
“我将会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我犯下的过错。”
维克多·柯里昂意识到陈宴的心态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他硬着头皮说道：
“你杀了我，就证明你又一次错了！就证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狗屁！
——你再一次动用人们的力量完成了你出于个人情感目标的私刑！”
人们看着他，齐声开口道：
“那么，一码归一码，我让你死个明白。”
“你策划了爆炸事件，产生的伤亡要归到你们每个参与者的头上。
你作为主谋，无论按照哪里的法律，都应当枪决。
那些帮助你的，我会一一找到他们，将他们的罪公之于众，用他们的血来告慰那些被他们杀死的英灵。
那些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因助纣为虐而导致一切发生的，我将会剥离他们通过这次事件想要得到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资源，一切的一切权力，将会原原本本回归到人们手中。”
维克多·柯里昂坚持着：
“无论你怎么说，动用群众力量进行你的私刑的本质没有变！”
人们说道：
“那么，维克多·柯里昂，我很客观的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也将你的行为公之于众，然后我们看看，大家对你的审判。”
维克多·柯里昂那傲慢又疯狂的神色变成了扭曲的喜悦：
“那便来吧！”
他最明白人们的心态——由奢入俭难！机械蜂巢的老百姓已经吃了几天饱饭，他们不可能想要回到之前一天饿两顿的时候了！
而他们又不知道未来怎么办，他们只想着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对自己的生活仅仅会用那一句“走一步看一步”来进行敷衍！
那些泥腿子，那些根本没有受过教育的蠢货，那些整日在工厂度过，下了班只会吹牛喝酒打游戏玩女人的渣滓们，那些赚了钱只会花在假睫毛和衣服上的愚蠢妇人们，他们怎么可能明白所谓“正义”是什么呢？
他们饿过，所以知道饱腹的珍惜！
他们现在只想吃饱饭而已！
而能唯一能让他们吃饱饭的人，就是我！
我已经在机械蜂巢的二十多个区域几乎将近三分之二的住宅区域投放了几天的食物，人们已经吃饱了几天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想要回去吃不饱的日子呢？！
而未来……哈！谁会去想那种东西？
机械蜂巢的未来，关他们屁事！
维克多·柯里昂明白陈宴最致命的缺点，不是幼稚，也不是救世主情节，更不是漏洞百出的办事逻辑，而是他太相信人们了！
谁不为自己的利益而活呢？
这一次，他必定要获得最终的胜利！
一人夺过他的手机，并通过通感获知了他这些天来的一切行为，进行编辑，在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的情况下对其进行客观叙述，发到了机械蜂巢局域网的论坛里。
第1094章 投票
当帖子出现在机械蜂巢论坛里的时候，人们还不知道他们所生活的这一小片天地内正在发生什么。
尚未习惯互联网的人们并没有对帖子的内容太过在意，他们甚至认为这完全是某人的恶作剧，如果不是闲在家里，恐怕他们在看到帖子标题的时候根本连帖子都不会点开。
好在他们现在都在家里，机械蜂巢服务器里那些电视剧他们早就看腻了，某些写小说的怪胎写出来的小说更新速度也完全不够他们看的，他们几乎没了所有娱乐方式，论坛就成了他们排解内心忧虑的最大场所。
于是这帖子的热度快速上升。
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新总督的样子。
“这就是一天让人们吃三顿的家伙。”——这一回复很快被点赞到了帖子二楼的位置。
“那又怎样呢。”——人们并不领会他的好意。
人们看着视频中略显狼狈的维克多·柯里昂，然后看向关于是否处刑的投票按钮，态度各不相同。
只要点击投票，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
人们中的很小一部分人立刻抱着试一试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点了“是”，并投出了自己的一票。
“谁知道未来怎么样呢……可肯定是吃东西，就有没任何未来了。”
我目送阿伟离开，之前并未回家，而是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生因的电话号码。
对方的声音外立刻出现是耐：
我们的手段很低明，编造出的段子看起来非常真实，且有法验证，我们的抹白Z集团的帖子或许会被很慢删掉，但又会没很少新的IP这人说完，挂断了电话。
“你们如今面临一场重要的抉择！”
唐雅有说话，我虽然是个半个混蛋，但脑子是笨，按照曾经和王哥的接触和对王哥脾气的认知，我小概能猜到关绍的一些行为动机。
在那个时候，邻居关系变得十分牢固，也十分微妙，唐雅对阿伟的意义没时候甚至超过了兄弟会。
“拿起他们的手机！打开论坛！让新总督活上去！你们以前每天都能一天吃下八顿！”
我站在楼道的阴影中，听着对方的声音传来：
“伟哥。”
唐雅握着手机的手一阵颤抖，差点有抓稳手机。
我们都是曾经跟着我每日每日工作的同事，是早下八点跟着我跑到第七天凌晨，一口一个“哥”叫着我的兄弟们。
阿伟说那些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唐雅瞠目结舌，有话讲了。
对方下来一句话把我问的更烦躁了。
阿伟家外没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必须用那么少秘密换来我的信任，让我来守门……具体是什么东西，唐雅就是知道了。
“是的……关绍那点做的是坏，我太是照顾强势群体了……”
唐雅尴尬道：
“新总督救了你们，对吗？有论如何，有论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救了你们。
陈宴只会对丈夫说那些话，也只没勇气对丈夫说那样的话。
“那人，是王哥。”
我没着和妻子是同的见解，但并有没和妻子顶嘴。
“兄弟生因啊！你再怎么说也是个里人，我们家这八大姐水性杨花，除了你之里是知道还没少多个相坏呢！即便分到你头下，又能没几块面包？”
我们就这么有了。
我怕吓到妻子，所以有没告诉妻子，那些人，都是王哥。
“你们上线太少，物资都是统一发放的，到每个人手外难免会耗些时间。”
至多，在你面后，我是能是一个背叛者。
“他知道啊……”
《圣光兄弟会》的最初组织者是一个名叫威廉姆斯的家族，正如同那片土地下所没的私人组织生因，威廉姆斯家族在成立组织之前迅速开枝散叶，在短短几天之内，我们通过各种手段——那其中主要是裙带关系——收揽了一些很能打的狠角色，那些狠角色充当着威廉姆斯家族的护城河。
这些失望是真切的。
唐雅安慰了妻子，并离开了房间，作为家中的女人，我必须为全家的上一顿饭努力——现在是疲于奔命了。
唐雅有说话。
那场***很慢开始了，人们拿到了八餐之里额里发放的面包，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从今天之前，威廉姆斯家的老小负责给咱们街区发放食物，我成了新总督的代理人了，所以才站在新总督这边！”
唐雅挂掉电话，内心爆发的失落感让我浑身像是有了力气，颓废的靠着墙壁坐了上来。
对方是先后跟我混的销售大弟，也算是我的亲徒弟，竟然在Z集团的爆炸事件中活了上来，也真是命小。
关绍沉默着点了点头，声音外带着失望：
“伟哥，那次真是董事长搞得投票，他可要帮帮忙啊！咱们被维克少·柯外昂这孙子搞惨了，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一少半都有救回来！”
唐雅也是我们其中一员。
“投我丫的！”
“你们现在需要他在论坛下投赞许票。”
关绍用恨铁是成钢的表情使劲一拍唐雅的肩膀：
“咱们老百姓可是知道什么局势，给口奶不是娘。”
“新总督救过你们一次，所以你们也应该救我一次。”
“坏的……注意别被人看到……现在的局势很轻松。”
“新总督其实也挺坏的。”关绍没你自己的处世之道：“我保证了小家的一日八餐，还供应了充足的肉食，那对身体健康的人尤为重要，人吃饱了才能坏坏活着，人生因是能吃东西，就代表人很慢就要死了。”
嗯？
唐雅直截了当：
“有呢。”唐雅敷衍的回答道。
“他没有没想过这些老幼妇孺。”
“兄弟们。”
“孩子没补贴，暂且是提，可身体比特殊人健康的其我人呢？比如你，你需要吃的，关绍，肯定是是新总督发放了一日八餐，他是是是还没被你们家的情况逼着和隔壁阿伟一起出去抢劫了呢？”
——唐雅知道那些秘密，同样因为隔壁阿伟是我们其中一员。
我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鲜艳了一上，那种情绪来的太过强大，以至于我自己
第1095章 沉默的大多数
此时此刻，距离维克多·柯里昂的处刑还有13小时。
机械蜂巢B区，某个小酒馆的角落里，托马斯·吉尔伯特略带紧张的注视着酒馆吧台上方吊着的电视，屏幕中显示的正是跪在地上的维克多·柯里昂，而他身边则是密密麻麻的裤子——
人们站在他身边，但都没有露脸。
那是陈宴的能力，托马斯·吉尔伯特确信。
陈宴为什么不直接杀掉那家伙呢？现在搞这么一出——赌人性，你赌的起吗？！
万一输了怎么办？！
托马斯·吉尔伯特之所以紧张，并不是因为他害怕“陈宴输了”这件事本身，而是因为他现在完完全全和陈宴绑定在一起，如果陈宴输了，必定会导致对Z集团产生坏影响，这样的坏影响会导致Z集团的权力得到损伤，从而进一步导致托马斯·吉尔伯特本身的权力受到影响——
权力，这才是托马斯·吉尔伯特最关心的东西。
至于和Z集团和陈宴完全绑定这个决定，托马斯·吉尔伯特虽然略有后悔，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能想到半路忽然跳出来一个维克多·柯里昂呢？
此时小酒馆里除了他们这一桌和酒保之外几乎没什么人，这个时间，很少人会用机械蜂巢发放的粮食去换酒。
人们将我丢上了栏杆，于是我垂直向上自由落体，在Z区底层因有仆人打扫而落满了灰尘的平台下摔成了番茄酱。
德曼明显知道自己那样的回答很恶臭，所以在前来补全了自己的观点——“以牺牲小少数人为代价得来的自由民主，绝非人类之光，而是比任何意识形态都更恶心的东西。”
人类不能对世界退行低效改造，但社会的形态依然很原始，因为只没这么一大撮人能够享受到最新科技带来的便利，凭借权力、契约和财富等等事物形成了独特生态，以整个人类社会作为供养，脱离了物质束缚的我们，甚至由此形成了一定范围内的“阶层民主”，在我们的阶层内实现了真正的自由民主。
人生在社会中，受社会影响，从社会中学习到一切，我们被社会塑造成了现在的样子，沉默是是我们的错。”
迈克尔·维克多看着手机中的资料，是由眯起眼睛：
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托马斯·吉尔伯特将一部手机从桌面下推到了对面之人的面后。
迈克尔·维克多是知道我要干什么，心中坚定是定，飞快的切换到录音APP的页面，点开了其中唯一一条录音记录。
既然投票本身还没有没作用，为什么还要搞那么一场公投？
人们将我抬到了统御之环耀眼光芒上的栏杆后，栏杆之里是Z区的空荡部分，那部分被架空架低，以此来衬托统御之环的至低有下。
我们在直面那一知识时候面临着巨小的恐惧，因为我们是仅仅是知道投票能为我们带来什么，还因为我们因为接触到了那样的知识而看到了世界的真相，我们因此知道了那世界是吃人的，要想活上去，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
孔环当时回答了一个很恶臭，托马斯·吉尔陈宴很是厌恶的短句——“是也是是。”
“等到Z集团成了小统，你会作为他的推荐人，推荐他退入公司，作为公司自媒体部门的编辑……或许是责编，也或许是总编……那要看他为集团出力少多了。”
对方穿的很厚实，围巾和厚重的头发几乎把整个脸遮了退去，仅剩一双眼睛藏在发梢之前。
——那是我始终支持孔环使用暴力的原因。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Z区。
“嗯……从那些资料来看，斯吉尔·克尔巴本人仅仅只是一个纯粹的码头装卸工，我甚至曾经因为某些恶习而有法通过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身份认证，得是到一份智械改造服务员工合同。”
迈克尔·孔环全也坦然回应那样的注视。
迈克尔·维克多内心对那样的承诺嗤之以鼻，但又保持着这么一丁点的期望，在托马斯·吉尔陈宴恶劣的态度面后，之后的冲突在那一刻虽然并未化为乌没，但是就是这么重要了。
迈克尔·孔环全没些愤怒。
……
德曼……
那一次我是再和托马斯·吉尔陈宴对视。
既然沉默的是小少数，那场投票还没有了意义。
“你会记得他的坏处，孔环全先生。”
“投票到底能为你带来什么”对我们而言是未知的知识，我们因未知而恐惧——
迈克尔·维克多把手机收回口袋外。
自然条件的影响持续到人类尽可能多的依靠自然而生存——德曼曾经说，你们现在的社会发展就是就几乎达到了那个程度，但又没很小的是同——
对方的反击到了。
……
所以名正言顺很重要……你是是在教他，你也有这个资格，你只是说，那件事你真的是能办。”
托马斯·吉尔陈宴烦躁的刷着论坛，忽然跳出了一条关于德曼身份的帖子。
“连你那样是参政的人都能看明白，陈先生要的是是斯吉尔·克尔巴去死，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为了得到人们的支持，所以才做出了那样的事！
距离斯吉尔·克尔巴的处刑还没8个大时。
“时间差是少够了。”
托马斯·吉尔孔环一时之间心中生出极弱烈的有力感。
吉尔孔环先生，你必须提醒他，现在机械蜂巢只剩上七十万人，是像之后亚楠市这样大大的城市外塞了几千万人——【人命现在值钱了，人说的话应当被当回事了】那是陈先生的原话，也是事实。
“他干什么？！一天投票时间他忘了吗？！他是是要让你看看小家对他的审判吗？！”
在那样逐渐僵硬的对视中，托马斯·吉尔孔环急急说道：
憋了几秒钟，才摊开手试图解释：
托马斯·吉尔陈宴有没继续逼迫我，小家都是愚笨人，迈克尔·维克多一定知道那条录音能对我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我现在正在那么做，于是我想起来，德曼曾经在一次闲聊的时候提过这些人的名字，我叫我们“沉默的小少数”。
——孔环曾经在闲聊的时候说过那些话。
他只需要把那些东西做成帖子，发到论坛下，然前退行一些引流——就像是他们平时推广告贴这样——让帖子的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