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波澜起伏
凌云打量了季小凡一番，只见这少年眉目清秀，灵气斐然，不像寻常人等，心中惊叹一声，疑惑道：“你是……”
他跟季小凡此前并未见过。
在老酋长屋中那次，季小凡是躲在凌娟屋子里偷听他与老酋长交谈；后来季小凡靠了老酋长的人情，上北部海羊牧场来，也是由阿叶接待。
因此凌云虽然知道有个人类少年逃上了鲛人岛，但始终不曾使得季小凡真面目。
此刻只是觉得季小凡面生，并暗叹组织中竟然出现了这等人物，气质脱俗，与常人甚为迥异。
季小凡忙道：“见过二当家，我叫阿伦，是组织里的后生，早对二当家久仰大名。阿兰姐身体不适，暂时离开，所以托我照顾凌娟小姐。”
他急中生智，立刻想起自己此前曾用心灵投影阅读过鲛人少年阿伦的记忆，此刻拿来使用正是合适。
即便凌云心生怀疑，随口问上几句，他也能从阿伦的视角回答，完美扮演一个后进的鲛人少年。
凌云目光闪烁，倏然伸手。
季小凡心中一紧，但他知道若是自己在这里暴露身份，必定是九死一生。当下咬牙压住了闪避的心思，由得凌云拿捏。
凌云探他手臂内侧，开脉境九重的境界释放出来，一股如同重鼎的压力悬在季小凡身上，令他极为难受。
约莫过了两三秒的时间，凌云笑了笑，放开他手，道：“你资质倒是不错！在鲛人岛上，很少有你这个年纪，就能抵达开脉境七重修为的少年了！”
他刚才拿捏季小凡手臂，一是测量骨龄，二是通过脉象探测他的修为，并没有别的怀疑。
季小凡明白了他的用意，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刚才他差不多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实在害怕被对方发现了自己人类的身份，掌中气力吞吐，将自己击为碎片。
现在想来，还好自己沉住了气。
门后把守的几个圣徒，听到凌云的言语，目光也是略微惊讶地望向季小凡。
鲛人的修炼天赋不比人类，季小凡在这个年纪达到开脉境七重，在人类当中也就B级天赋的样子，但放在鲛人族当中却属于顶尖资质。
几个圣徒神色各异，有羡慕，有忌惮，有排斥，有冷漠。季小凡都看在眼里，心想这伊甸园内部的明争暗斗，恐怕也是相当激烈。大千世界，内卷简直无处不在。
凌云沉吟道：“既然阿兰走了，便由你守在凌娟身边。开脉境七重，也算不差了。你好好努力！以你的天赋和实力，只要积攒一定的功勋，未来一定是十三圣徒之一！”
季小凡心中不为所动，但表面上还是装作感激之色：“多谢二当家提点！”
凌云转过目光，这才望向旁边的凌娟，神色似笑道：“走吧，堂妹。算算时候也不早了。作为神父的亲妹妹，你也算是这场晚宴的半个主人。”
凌娟面色清冷，知道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但也无法违背，只能跟在凌云身后出门。
不过下楼梯的时候，她稍微落后了一步，贴近季小凡的耳边道：“等会若是情况不对，你……找机会杀了我吧！”
季小凡愕然抬头，只见凌娟面露凄悲之色：“看来我哥终究是没打算放过我。一旦他获得了鲛人泪，战争爆发，生灵涂炭，沧海境又会面临千年前同样的局面……若是牺牲我一人能换得四海太平，我死不足惜！从小父亲就教导我，凡人皆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等死，死国可乎……”
她声音沉重，既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可奈何，又有对季小凡的乞求。
她知道自己的请求对季小凡有些不公，实在是连累了他。一旦由他动手，必定会叫他暴露身份，遭到伊甸园的追杀。
季小凡捏了捏她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却是默许了对方。
当然，他不打算在楼梯间动手，这里地形不利。自己若是动刀子，第一时间就会被前面几位圣徒发现。
等宴会开始，人来人往，鱼龙混杂，那才是真正方便下手的时间。
而且他早已打定心思，不是自己亲手动手——那样风险太大，十有八九凌娟刚死，他后脚也跟着去世了。
目前他掌握着基本级的神技“精神干涉”，等宴会开始，自己便精心挑选一个合适的对象进行控制，借刀杀人。
如此这般，凌娟的死就查不到自己身上来。
只是，季小凡心中多少有些芥蒂。
眼前这个名叫凌娟的女孩，跟自己相处多日，虽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大家也算结交了一番。而且她心怀大义，确实值得尊重。
一想到这样一个女子，待会要间接死在自己手里，季小凡心中就颇不好受。
但，这至少比让凌娟受到极大悲苦，落下鲛人泪，促成鲛人与人类之间的战争要强！
鬼知道神父打算用什么法子刺激凌娟！
季小凡一直有些看不透神父。但他知道一件事，神父心狠手辣，即便牺牲自己的亲妹妹也在所不惜。
这样狠辣的人物，会不择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凌娟提前死去，总比后面遭到些侮辱、遭到些歹毒的手段要强！
心念转间，一行人已经走下了楼梯，来到了这间豪宅的大厅。
大理石地面精致切割，香槟酒和红色玫瑰摆满了每张桌子，大厅里点缀得花团锦簇、气派无比。
远处的教堂钟楼敲响了晚上七点的钟声，钟声如海潮翻涌，经久不息。
大厅里逐渐来了客人，第一波客人正是混元教的人。
这场晚宴，其实并不是为了凌娟举办。名义上来说，这场晚宴是为混元教接风洗尘，以表伊甸园与混元教双方之好。
看着凌云将混元教的教徒接引入内，季小凡心思暗动，一一细数这帮混元教徒，把他们的模样铭记在心。
这些情报，到时候都得汇报到人类海军那里去。
一方面是为了肃清混元教众，另一方面季小凡也是为了赚取功劳，公私两不耽误。
正在凌云言笑晏晏，与混元教的领队，贼眉鼠眼的卢真人寒暄之时，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鲛人：
“不、不好了！人类……人类海军袭击了海岸！”
大厅里原本谈笑风生的凌云和混元教徒们皆是一惊。
“来得这么快？！”凌云咽了口唾沫，强自压抑住心中的震撼。
121 神父：信我
鲛人岛上，早就有人类海军出动的传闻。
但直到此刻，由这位伊甸园的成员报信，季小凡心中才终于坐实了消息的可靠性。
他心中激动。
只要自己能坚持到人类海军抵达，便能功成身退！
他已经获取了相当多的情报，做出了足够的贡献。
他做得已经够多了！
之后，便由海军接手战场！
另一边，相比于季小凡松了一口气，混元教的领队，那位卢真人，却是面色不妙：“海军竟然到了……凌云先生，这可形势不妙啊！神父到底对那《海神图卷》研究得如何了？恕我直言，虽然鲛人族有着海兽相助，但人类海军的实力也不是吃素的。若不能掌控海神，这场战斗我并不看好你们。”
卢真人此前在葬龙场见过那位垂垂老矣的巨龙，或者说海神。
依他来看，海神虽老，但尚能一战。
若鲛人族能将其掌控，四海之内，绝对是无人可挡。
十年之内，称霸一方，不是天方夜谭！
现在就看神父研究得怎么样了。
卢真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在凌娟身上飘过。
“小问题，不耽误我们享受晚宴。”凌云收敛好脸上的震惊之色，勉强笑了笑，“伊甸园在海岸线早有部署。早在多日之前，我们另一位干部，也是我和神父的发小，柳中流，便去海岸筹备防线。绝对够人类海军吃一壶的。”
卢真人闻言，微微放宽了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这时许多贵客也是陆续走进大厅。他们中有不少都是鲛人岛上的有钱人，名下有不少产业。其中不少是家族产业，流传百年，根系庞大，影响深远，是鲛人岛当地的巨头或者一霸。
伊甸园虽然无耻地向着平民百姓搜刮民膏，却从来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一则吃软不吃硬，二则是因为伊甸园能形成如此庞大的势力，背后多少有他们的影子。有的为伊甸园提供粮草，有的提供军械，还有的提供人脉和影响。
伊甸园想要牢牢控制鲛人岛，缺少不了他们的支持。而他们则以伊甸园作为靠山，巩固地位，扩张市场，进一步膨胀自身的资本力量。
等到战争爆发，他们还会如同捡食的鬣狗一样，企图从战争中谋取一部分利润，分一杯羹。
伊甸园当然知道这些家伙是一群毒虫，但目前还需要笼络他们。此次接风宴，就是向他们展示肌肉，展示力量。
这些客人走进大厅的时候，视线都会有意无意在凌娟身上飘过，有的人充满同情，有的人似有可怜之意，但更多的人却是眼神冷漠，甚至贪婪，如同秃鹫看见了大地之上的残骸。
在他们眼中，此时的凌娟已经不是人了，等价于鲛人泪，等价于海神的掌控权。
谁拥有她，谁就拥有了海神，掌控了沧海境！
但，这里的大部分人也就是想想而已。
他们还没有信心与神父对抗。
事到如今，伊甸园在鲛人岛已经只手遮天，神父已经将老酋长取而代之，成为鲛人族的强权领袖。
随便丢出一句话，便有成千上万的狂热信徒为之赴汤蹈火。
“我会重现鲛人一族的开明盛世。”因为这是他的旗号，也是所有鲛人的梦想。
忽然一人情绪激动地走进大厅门口，退在一旁，极力保持着镇定，唱喏道：“神父到！”
这声音不是特别响亮。
报声的人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
但此声一出，大厅里却顿时鸦雀无声，原本谈笑风生的各方大佬们尽皆停下了对话。就连年岁已高、体力不济、坐在座位上的老人，也是全体起立，腿脚打着颤，在旁边人的搀扶下，向着门口望去。
神父穿着黑色笔挺西装走进大厅，身形如刀，锋利逼人。但他面泛微笑，又仿佛春风拂面，温和亲切。
“感谢诸位捧场。”
神父一面笑着，一面和大厅里颇有来历的大佬们握手。
目光却忽然在远处的凌娟身上一顿，冷得如同千年冰块，不含一丝感情。
凌娟身子一颤，心中最后一丝庆幸也消失了，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我动手了。”季小凡叹息一声，心知神父刚才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然而，神父眼中的冰冷却忽然散去，化为温柔点点。他含笑拨开众人，走到凌娟面前，在周围惊愕的眼神中一把将她抱住：“妹妹，好久不见！”
凌娟明显显得有些惊慌，有些尴尬，有些抗拒。
旁边季小凡也是惊愕。
刚才他都准备动手了，神父这是怎么回事？
季小凡检查了一下，自己刚才没误触发精神干涉，神父的修为远比自己高，也不会中招啊。难道……事情还有转机不成？
神父放开了一脸懵逼的凌娟，笑着对大厅里的诸位道：“我知道大家肯定都有些疑惑。
尤其是目前人类海军已经大军压境，作为鲛人或者作为来自岛外的朋友，多少有些慌张。
为了获得海神之力，抵抗来自岛外的威胁，或多或少会听从一些不实之言。
不少人肯定都听说了鲛人泪能掌控海神的传言，而且据说鲛人泪只会从纯血种鲛人身上发掘。
我跟大家一样。曾经，我从我父亲那里得知了有关海神的一切，并且下意识以为得到了鲛人泪就能掌控海神，掌控大海。
我错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光扫向大厅里的客人：“你们也错了。
我差点酿成大错，为了整个鲛人族的命运，差点牺牲自己的亲妹妹。
你们也错了，你们对一个不可信的传言满怀信心，并且以为能靠它安身立命……
当我研究完手里这本《海神图卷》，我发现我们所有人都受到了欺骗。
我们所接触到的历史，并不是真实的历史。我们所听闻的传说，尽是满纸荒唐言。
有人对我们撒了谎。”
所有人都面含吃惊之色，没有想到神父竟然在这场盛宴上爆出如此黑料。
大厅里无论客人还是伊甸园的成员，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望着神父手上那卷《海神图卷》。
所有人都知道那本书出自鲛人岛的圣地海神庙，其中用古鲛人语记录着海神传说。
只有凌娟面色惨白，甚至打了个寒颤。
因为她感受到了神父刚才的怀抱，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