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误国阉宦
就听杨庭麟厉声大喝道:“大胆,本官有紧急军情,十万火急,必须立刻面见总监大人。要是耽搁了,你区区一个校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时此刻,他进士出身的文官底气,立刻显露出来。就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随时可能扑出去。
那校尉一见,顿时,挺着的腰,下意识就弯了。到大明这个时候,不要说他一个区区守门轮值校尉,就是镇守一方的总兵大帅,面对文官也不敢托大的。
“这位大人,不是末将不报,实在是上面有吩咐,任何事情都不得打扰!”校尉陪着笑脸,连忙回应道。
杨庭麟听了,又岂会放弃,立刻怒声喝道:“紧急军情,你都不报,信不信回头追究起来,你就是替罪羊!斩了你都是轻的!”
一听这话,轮值校尉扛不住了。因为他知道,要是真得引发严重后果的话,搞不好总监还真有可能把他丢出去当个替罪羊,说是他擅自做主挡住了这位大人,总监本人并不知情!
这一刻,他犹豫了。因为他也确实亲耳听到总监的吩咐,有关卢侍郎那边的消息,包括这个杨庭麟的,一律挡了,不要去烦他。如果他不听令去通传,很可能也会惹怒了总监。可要是不去通传,那正如这名文官所说,搞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怎么办?
杨庭麟见他还在犹豫,心急之下,立刻大声怒喝道:“还不快去通传!”
那校尉被他这大声怒喝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也不敢再犹豫了,连忙慌里慌张地往里面跑去通传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方,听着急促地脚步声远去,杨庭麟终于缓了口气,忽然感觉自己额头似乎有点疼,伸手一摸有血迹。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是自己刚才跌下马时摔伤了。
对此,他并没有在意,伸手正了正自己的官帽,整理了下衣裳,心中想了下待会见高起潜时该怎么说动他。
过了好一会后,迟迟不见那校尉返回。杨庭麟就烦躁了,想起卢侍郎此时被满清军队围了,时刻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晚一分都是危险!
想着这些,杨庭麟不管了,立刻迈步往里面闯。
门口的军卒见了,连忙去拦。杨庭麟压根不管,一边继续往里面闯,一边厉声怒喝道:“紧急军情谁敢阻拦?有本事就把本官杀了,否则给本官闪一边去!”
他的两名家丁见了,也连忙跟上,护着他往里面走去。
门口的兵丁,还有闻声出来的军卒,见此都不敢真得拦这位文官,又怕上头责怪,就装装样子,被杨庭麟逼着往里面退去。
当然,也有人看到这个情况,急忙往里面报信去了。
“什么,那厮硬闯进来了?”后衙大堂,正在小酢一杯的高起潜闻报,不由得有点吃惊地站了起来喝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拦住?”
说话的时候,他还转头看了一眼跪在一侧的那人。这人就是门口轮值校尉,进来禀告,被高起潜晾在那里,其实也是在晾着门口的杨庭麟。不过他没想到,没有得到答复,那杨庭麟竟然就闯进来了。
高起潜说话间,就隐隐听到有喧哗声传过来。
眉头紧皱之下,他立刻吩咐道:“没用的废物,再敢让区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闯到咱家面前,咱家就要你们的脑袋!”
听到这话,来报的军卒都怕了,立刻转身,准备去拦着杨庭麟。
不过正在这时,高起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告诉那个杨庭麟,咱家是天下兵马总监,统筹整个战局,日夜操劳,刚刚才睡着。如今天寒地冻,又是夜晚,大军也无法调动,有事备案,明早再说!“
理由其实没有变,反正就是不想见杨庭麟。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个理由了不是!
等军卒领命退去,高起潜的一名幕僚有点担心地对重新喝酒的他说道:“东家,看他如此着急,怕是十万火急之事,搞不好是卢侍郎那边……”
没等他说完,高起潜便不屑地说道:“没错,肯定如此,可这是卢象升自己要找死,那就让他找死好了!”
身为高起潜的幕僚,多少知道一些情况,闻言心中一声叹息,便不再言语了。
外面,杨庭麟这次被拦住,一步都前进不得,顿时大怒,还想硬闯,结果连他和那两个家丁,都被总监亲卫给架住,往外拖去。
“卢侍郎危在旦夕,你不发兵救援,本官定要上本弹劾你……”杨庭麟一边挣扎,一边绝望地大喊道,“高起潜,误国阉宦……”
他心里非常清楚,就凭卢象升那五千疲惫之师,基本上撑不了多久时间。高起潜这种态度,想要他发兵,不要说等天亮,就是再等个三天,都不一定能发兵!
卢侍郎,危矣!
想起卢侍郎找了理由让自己脱离险地,拳拳爱护之意,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杨庭麟不由得泪如雨下,睚眦欲裂,骂声也更大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门口有动静传来。拖着杨庭麟的军卒都不由得停下,转头看去。
只见一队锦衣卫护着人往里面拥进来,当中有人大声喝道:“圣旨到!”
是朝廷的天使到了!
得到这个结论,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去禀告高起潜的,连忙去禀告高起潜,去迎接天使的,连忙去迎接天使。召集各路将领的,也纷纷去召集各路将领。一时之间,都忙碌了起来。
对于天使的到来,所有人都有点诧异。不过他们大概能猜出来,大概是京师的皇帝,对于战事又有什么新的旨意吧?
上一次的圣旨,是把兵部尚书,总领天下兵马的卢象升降职为兵部侍郎。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圣旨呢?难道是看到战事不利,还要继续处置名义上的天下兵马统领卢象升?
对此,杨庭麟非常地忧虑。可一想如今卢侍郎已经危在旦夕,他便不由得怒了,搞不好,肯定还是那个投降派杨嗣昌蛊惑皇上,非要搞死卢象升么?
不止他是这么想着,连高起潜也是这么想着。他一边让人准备香案,一边冷笑着吩咐手下道:“就让那个杨庭麟也一起听旨,也好让他死了那个心!”
17 圣旨到
天使不能久候,很快,各路将领纷纷赶到。他们看到有点狼狈的杨庭麟时,不由得都有点意外。没想到这文官竟然又跑来了,估计卢侍郎那边到非常危急的时候了,才来总监这边死皮赖脸地求见吧?看样子,似乎总监大人又没有见他,徒劳无获!
最近的战事不顺,满清军队攻城掠地,天使又至,怕是皇帝震怒,又要处置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还要处置卢象升。上一次是降为兵部侍郎,这一次不知道是降职还是降罪?
这个杨庭麟如此表现,固执地和卢象升穿一条裤子,搞不好都要受牵连!
这么想着,赶来的这些将领,没有一个去和杨庭麟寒暄的,不约而同地离杨庭麟远点,保持着距离,就怕被高总监看到而被记恨。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惊喜地声音响了起来:“杨主事,我家老爷怎么样了?”
杨庭麟闻声一看,认得是游击卢大。
卢象升当初在大名府左近组建过一支军队,军卒以亲戚朋友,街坊邻里的良家百姓为主,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人,因此都能抱团厮杀,在明末也有一个名号叫“天雄军”。这支部队人数不多,只有五千左右,是以家丁首领卢大统领,职务只是区区一游击。
卢象升以这支部队为基础,再调集各路军队中的骑军,南征北战,打下了赫赫威名。可在这名声的背后,卢大手下也只剩下了三千人左右。就这,还被高起潜从卢象升身边调开。因此,卢大才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在卢象升身边。
杨庭麟自然认得卢大,一见之下大喜,随后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急忙说道:“卢侍郎和满清军队在蒿水桥遭遇,初战告捷,可满清军队太多,如今已经被围。本官来求援军,谁知总监避而不见……”
卢大一听大惊,连忙说道:“总监大人一会接旨,肯定能见到,当求总监速速发兵救援!”
他一直被排挤,甚至都不知道杨庭麟白天已经来过。
边上的将领听到了,都是心中好笑。总监大人要是想救卢侍郎的,白天就发兵了,也不会断卢侍郎所部的粮草。更何况如今天使已至,搞不好还要降罪卢侍郎。总而言之,卢侍郎这一次估计是死定了!
杨庭麟还没有回答,忽然就一眼瞅见高起潜匆匆出来,连忙上前拦住,也不管天使不天使的,大声说道:“高总监,卢侍郎在蒿水桥拖住了满清军队,初战告捷,还请高总监速速发兵,和满清军队决战!”
“末将愿率本部人马为先锋连夜救援!”卢大也连忙上前抱拳大声说道。
高起潜一听,冷笑一声,阴阴地说道:“你辱骂上官,不是骂得很爽么?怎么,现在又来求咱家了?哼!如今天使已至,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一声重哼之后,绕开杨庭麟,立即吩咐道:“请天使宣旨!”
杨庭麟听得大怒,上前就想去扯高起潜的袖子据理力争,可此时锦衣卫护着天使步出。
所有人见此,都立刻上前听旨。杨庭麟无奈,也只能先听旨了。同时心中打定了主意,不管圣旨如何,这次见到了高起潜,就算豁出命了,也一定要逼得他同意出兵为止。
天使是一名通政司的官员,很显然,这份旨意是正儿八经地圣旨。
高起潜心中明白,有杨嗣昌在朝堂上,这份旨意对卢象升来说,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奉天承运皇帝,……封卢象升为兵部尚书,统领天下兵马,总监高起潜配合之。卢尚书指挥作战之权,不得有任何掣肘……”
听到抑扬顿挫的声音,大堂内,几乎所有人都傻了。包括高起潜在内,谁也没想到,这份圣旨,竟然是重新提拔了卢象升为兵部尚书,并且还明确高起潜不能干扰卢象升的指挥作战权力。
怎么回事?明明皇上是想议和啊!而且为此已经借口处置了卢象升,怎么突然之间又要重新重用卢象升了?高起潜一脑门的疑惑,满脸地震惊之色,怎么想都想不通。以至于天使不得不连续说了两次“高总监,接旨吧”。
手里接到了圣旨,高起潜还有点懵懵的,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皇上之前把卢象升降职,其实就应该是放弃了卢象升的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提拔他了呢?
实在是想不明白,而且,皇帝的这份旨意,让高起潜心中涌起担忧之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就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向前几步,靠近传旨天使后低声问道:“这份旨意,杨阁部知道么?”
他问这个话,虽然声音很低,可此时,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竖着耳朵的,因此,很多人都听到了。他们立刻明白,高起潜这么问得用意,怕是觉得朝堂中有人绕过了主管兵事的杨嗣昌阁老,说动了皇帝才有如此反常的旨意出来。
杨庭麟原本正大喜着,皇上英明,终于知道眼前最正确的是重用卢侍郎,不,是卢尚书了。
可他还来及进言说快发兵救卢尚书,就听到了高起潜的问话。顿时他听得一愣,随后没来由地心中害怕。好像确实如此,那杨嗣昌知道不知道这份旨意,会对这份旨意的执行有很大的影响。
在他看来,如果杨嗣昌知道的话,也不可能会让皇帝下这样的旨意。因为杨嗣昌那狗东西是什么打算,他不要太清楚了。之前的时候,就是因为议和一事弹劾杨嗣昌,他才被发配到卢象升军中的。
这么想着,他就怕高起潜搞清楚了这点之后,阳奉阴违,只要拖延时间,卢尚书很可能就会战死了!
于是,他正待抢着发言时,却看到天使在点头,同时说道:“此份旨意,正是杨阁部亲笔拟旨!”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大堂内所有人又呆住了。
谁都知道杨嗣昌有主和之心,和坚决主战的卢象升早已撕破脸。重新重用卢象升的旨意,怎么可能是杨嗣昌来拟旨的呢?
高起潜当即又懵了,皱起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几次和杨嗣昌密议时,杨嗣昌可都是坚决要走议和这一条路的啊,他怎么可能会拟这样的旨意呢!
身为当今天子的心腹,高起潜还知道,皇上早已被国内的流贼、关外的满清还有蒙古鞑子,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也因此,提出议和之策的杨嗣昌才能短时间内升任内阁辅臣。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份旨意给自己?
虽然高起潜怎么都想不明白,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传旨天使不会说谎。
他还在发愣想着这事,杨庭麟那边却已经忍不住了,当即大声喝道:“高总监,皇上已有旨意,还请速速发兵救援卢尚书!”
一听这话,听到“速速发兵救援“这几个字的时候,高起潜却忽然一下恍然大悟,他感觉,他算是想明白了这份旨意的关键。
杨嗣昌那边肯定知道卢象升那里危险,因此做了个顺水人情,不让人为此诟病,就装好人拟了这样一份圣旨。只要自己这边救援晚了点,就凭卢象升手中的五千人马,怎么样都不是十万满清军队的对手,肯定会被干掉。
想到这一点后,高起潜忽然又深想了一层,搞不好,这还是皇帝的意思!皇上也是要脸面的,不想背负后世骂名,就授意杨嗣昌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只要自己这边随便找借口拖延一点时间,那卢象升就必死无疑!如此一来,皇帝和杨阁部都全了脸面,也能去了卢象升这块绊脚石。
想清楚了这点,高起潜忽然又神清气爽起来,当即吩咐人安排天使去休息。而后,他坐了主位,扫视底下这些将领,瞅着杨庭麟,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18 就这样你咬我?
杨庭麟看到,心中不由得一怔,高起潜这个死太监这是什么意思?不管杨嗣昌为什么会拟这份圣旨,可如今至少是有这份旨意了,难道高起潜还敢抗旨不成?要知道,这次是有这么多将领一起接旨的,也容不得他抗旨不遵!
他正在想着,就听到高起潜在主位尖着嗓子说道:“皇上有旨,本监自当把军权移交给卢尚书。诸将以后须得听卢尚书号令,不得有任何违背!”
底下这些将领,大部分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下这样一份旨意。要知道,他们之前的时候,可都是选择站队到了高总监这一边的!
对于他们来说,高起潜来自宫内,代表皇帝,且是监军,一般来说,话语权都是要大过军队统领。因此,选择站在高总监这边,至少是政治正确。
另外一方面,满清军队战无不胜,野战的话,更是没有对手。这次入关,都已经被满清军队斩杀了大明蓟镇总督吴阿衡。威名赫赫,谁也不想和满清军队去打仗。要是朝廷能通过议和解决,他们这些人是巴不得的。
武将怕死,莫过于此也!
此时听到高起潜的话,顿时,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了一声“遵命”,就好像他们几天没吃饭一样。如果只是光听声音的话,估计没人会猜得出来,这是一群领兵打仗的大明将领的嗓门。
如此一来,倒让卢大的“遵命”声音,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格外响亮。
对此,高起潜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卢大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让你高兴!一会就让你傻眼!”
而边上的杨庭麟已经等不及了,又再度出列提醒道:“高总监,卢尚书已被满清军队围住,危在旦夕,还请速速发兵救援!”
听到这话,堂下这些将领虽然不乐意,可他们也没胆子抗命,就转头看着高起潜,等他发号施令。
谁知,高起潜却冷冷一笑道:“皇上旨意,咱家必当遵旨行事。不过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三番两次的插话?小小六品文官,哪来的胆子辱骂咱家?你可知罪?”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让大堂内的这些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高起潜没有说救援卢象升的事情,反而开始计较杨庭麟情急之下的辱骂了。
顿时,大部分人,都幸灾乐祸地看向杨庭麟,想着看一场好戏。要是错过了救援,卢象升已经完蛋,他们也刚好可以不用和满清军队去打硬仗了。
杨庭麟也没想到,高起潜竟然事情轻重不分,放着紧急军情不处理,反而开始针对自己。隐隐地,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什么。顿时,他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摘下自己的乌纱帽,大声的回答道:“下官有罪,甘愿领罪!卢尚书那边,十万火急,还请高总监即刻发兵救援!”
高起潜一时间,倒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光棍。一拳打出去,竟然没有一个受力点,不由得有点恼怒。他原本是想着,就杨庭麟辱骂他这事,吵他个来回,倒是可以多拖延一些时间的。
此时,他没了借口,又被杨庭麟义正言辞地提醒,脑子急转几下,又有了主意,当即冷声说道:“军国大事,咱家还用不着你来教!”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了他那尖细地嗓门,对堂下众将喝道:“如今天色已晚,月黑风高,无法行军。天明之后,各军准备,听咱家号令,前往救援卢尚书!”
黑夜之下,一般来说,确实不方便行军,都是要扎营休息的。但这也有例外,毕竟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分个轻重缓急。
如今杨庭麟已经再三表明,卢尚书那边被满清军队围住,危在旦夕,你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就只等天明再说吧?高起潜这军令所隐含的意思,在杨庭麟的急切对比之下,目的是昭然若揭。
杨庭麟一听,顿时就急了,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就到了高起潜的案几前,怒声说道:“高总监,卢尚书那边十万火急,时间紧迫,等不起了,还请高总监……”
“啪”地一声响,还没等他说完,就见高起潜猛地一拍案几,大怒喝道:“你是总监还是咱家是总监?区区六品文官,还是待罪之身,竟然还来教咱家做事?该不会,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咱家要拖延时间不救?”
杨庭麟一听,也已经豁出去了,当即硬着脖子回道:“难道不是,卢尚书被围,军粮早已断绝,那还能撑得了多久,不速速发兵,就是置卢尚书于死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阉宦,胆小怕事,也是怕了满清军队,和杨嗣昌穿一条裤子……”
他的这些话,可以说是说得非常重了。重到要是高起潜和杨嗣昌在朝中不倒,他就肯定在朝中永无出头之日,甚至很有可能因此丢官去职,甚至论罪发配。
高起潜听了,心中冷笑连连,又是一拍案几喝道:“咱家问你,要是满清军队围点打援怎么办?如此深夜,我军一头撞上去,落入满清军队的陷阱,是你负得起这个责任,还是咱家负得起这个责任?咱家手里的这些军队,是如今唯一有实力对抗满清军队的,如果没了,谁能负责,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尖锐地嗓门,咆哮着吼向杨庭麟,似乎有理有据,一下把杨庭麟问住了。
满清军队围点打援的手段,用过不止一次。按照高起潜的这种说法,也确实是有可能的。如果真发生了,明军全军覆没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高起潜这么一说,顿时,底下将领就窃窃私语起来。
“总监说得没错,黑夜行军,面对满清军队如此强敌,实在太过危险!”
“区区一个文官,不懂什么兵事,竟然来军中指手画脚,呸……”
“……”
卢大听到这些,却是对同僚怒目而视。他是领军打仗多了,自然知道还有很多手段可以避免中满清军队的埋伏。因此,他也跨步出列,准备据理力争。
但是,高起潜看到他出列时,却是眉头一皱。他明白,说懵了杨庭麟这个文官,估计是没问题,可卢大是随着卢象升南征北战惯了的,不好懵。
于是,他不给卢大机会,又是一拍案几,发出“啪”地一声响,让堂下一下安静下来,而后大声喝道:“此事就这样,明天等咱家军令商议救援卢尚书之事。”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准备走了。
杨庭麟呆呆地,知道情况不对,可他又没法再坚持了,因为高起潜所说,他还真承担不起援军被歼的风险。他正在不知所措,有点茫然地看着高起潜转身时,忽然,就听到外面又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同时还有声音隐约传进来:“金牌加急,宫中来人了!”
19 傻眼了
听到这声音时,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而后转头向外看去。回过神来后的他们,神色不一。
大部分将领是有点茫然疑惑的,搞不清楚为什么才刚来圣旨,怎么又来金牌内侍了?
而高起潜的目光闪动间,却是以为皇帝难道是怀疑自己不能领会圣意,就怕自己积极配合卢象升,最终反而破坏了议和之事?要真是这样的话,到时候自己连背黑锅的可能都不用了,不错!
至于杨庭麟,则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该不会是杨嗣昌反悔,说动了皇帝追回前一道圣旨吧?
反正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有猜出这金牌的真正来意!
只是片刻间,就见几名锦衣卫护着一名内侍闯入了大堂。看到大堂内众将都在,稍微一愣后,那名内侍便立刻把目光看向穿着大红绯袍的高起潜身上。
这名内侍,是曹化淳的人,高起潜也是认识的。他一见之下,便连忙伸手招呼道:“原来是黄公公,后堂请!“
他觉得,持金牌内侍出自皇宫,这绝对是代表了皇帝的意思。皇上不想让自己理解错之前圣旨的含义,要给自己交代清楚,那肯定是要避人耳目,最好是安排在后堂说事。
可谁知,这黄公公却冷着脸,大步走近后,伸手掏出一面金牌,同时对高起潜大声说道:“皇上有旨,卢尚书不得有事,否则高起潜抵命!”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谁能想到,皇帝不但把卢象升官复原职,而且还明旨说高起潜不能干涉卢象升的军事指挥权。不但如此,随后又立刻派了金牌内侍,匆匆赶来说卢象升要是出事,高起潜要抵命!
这岂不是说,皇上是非常重视卢象升,甚至比起以前赐尚方宝剑,都要来得重视。毕竟赐了尚方宝剑,可不是真能让人随便杀人。而如今,高起潜不管如何,是宫内的太监,天下兵马的总监,可以说是宦官中位高权重之人。可就算这样的人,皇帝都说了卢象升出事,他要抵命。这样的重视程度,以前可是从未听说过的!
这一刻,真得是震惊到了所有人!
就连高起潜本人,也是同样如此。为此,他甚至接过金牌,还仔细地瞧了瞧,哪怕是认识黄公公,他都有点不信,皇上怎么可能会追加这么一份旨意!
没错,这份旨意确实是对上一份圣旨的补充,防止他领会错了圣意。可金牌说明的意思,按理来说,应该说反了啊,怎么会是说卢象升要出事,竟然要自己抵命?!
高起潜在这一刻,实在是有点懵了。脑海中回想起宫中的情况,回想起和杨嗣昌的几次勾通,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重视卢象升?
和他相反,杨庭麟听到后,则是大喜过望,连忙大声说道:“圣明莫过于皇上,卢尚书终于有救了!”
闻声,下意识地看去,高起潜发现他非常地激动,脸上流露出对皇上深深地敬佩和感激之情。
不知道为什么,高起潜看到杨庭麟的表现之后,忽然心中一动,他又有了新想法。
他觉得,皇上该不会是死要面子,知道主战派卢象升要是死了的话,像杨庭麟这样的官员,还有一些武将恐怕对朝廷都会非常失望。因此,他就派了金牌内侍过来,再次当众说明下要救卢象升的意思,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不是皇帝不主战,而是卢象升自己短命,死在满清军队手中,那就和皇帝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至于他自己,他才不信,如果卢象升死了,他还真能给卢象升偿命?自己给皇上办成了这事,皇上就有的是借口赦免自己,随后再重用自己来补偿!
这么想着,高起潜就回想起刚才,忽然又有了新发现,难怪自己让黄公公后堂说事,他却直接拒绝,非要当众说了出来,不就是为了要脸面么?
此时此刻,高起潜觉得他领会到了皇上真正的意思,再去看激动的杨庭麟时,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丝冷笑:呵呵,傻子,真是幼稚,让你高兴!
于是,他请黄公公去休息,而后坐回主位,却冷冷地说道:“众将听令,回营准备,听咱家明天军令,商议救援卢尚书之事!”
这话一说出口,又把所有人给说懵了。
卢尚书都被满清军队围住了,还要等明天再商议,到时候就不怕黄花菜都凉了么?
对此,大部分将领倒是乐得拖延时间,也不去想细节,连忙答应一声。
但杨庭麟就不乐意了,他回过神来后,当堂大喝道:“高总监,为何不马上商议救援卢尚书一事?卢尚书危在旦夕啊!”
“咱家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教!”高起潜冷喝一声道,“事关咱家性命,你以为咱家会不在意?军国大事,自当老成持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必须慎重!”
说完之后,他站起来,似乎想转回后堂去了。不过他又想起什么,就又对杨庭麟说道:“咱家说过,夜黑风高,不宜行军,咱家必须为手下这五万大军负责!”
“总监大人英明!”那些将领一听,纷纷高兴地齐声欢呼。
这一刻,杨庭麟愣住了。他想不明白,怎么到最后,金牌内侍来了也没用,结果还是一样,难道……难道卢尚书真得难逃一劫了?
想着出现这样的结果,杨庭麟有点茫然了!
看到他这样子,高起潜心中得意,当即一甩袖,就准备走人时,忽然,就听到外面又传来喧哗。还有急促地脚步声,正往大堂而来。
这一下,大堂内所有人又愣了下,今天是怎么了,感觉好多意外的事情。这一次,外面又是出什么情况了?
转眼间,就又见几名锦衣卫护着两名内侍大步走进大堂。
那两名内侍看到大堂内的这些人,也不废话,各自掏出一面金牌,看着有点傻了的高起潜,大声说道:“皇上有旨,卢尚书如若有事,高起潜抵命!”
这才多少一点时间,皇上就连续发下三道金牌,强调不能让卢象升出事,否则总监高起潜要抵命!这样的重视程度,大明朝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彻底懵了。
堂下的这些人,纷纷看向傻了的高起潜,不知道他这一次会怎么回应这些金牌旨意?
20 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
高起潜确实是真傻了!
圣旨之后,连发三道金牌,皆是强调卢象升不能有事,否则的话,他高起潜就要为卢象升抵命!
如果高起潜是文官的话,发这样的金牌旨意,其实威胁意味更多一点而已。可高起潜是宦官的话,他就只是皇帝的家奴,要他的狗命,也真是一句话而已!根本就无须司法程序,也没必要管这个事情合理不合理。说要你给卢象升抵命,那就能让你给卢象升抵命!
第一道金牌的时候,高起潜感觉自己领会了皇帝隐含的意思。可这第二道、第三道金牌连续而来,皆是同一个意思。他就惊惧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皇上恐怕还真没别的意思,而是他自己想多了!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高起潜连忙走近几步,到了两名金牌内侍处,陪着笑容问道:“请问两位公公,何以一起过来传旨?”
这两名金牌内侍互相看看,其中有一人回答道:“我们先后出发,在路上碰见,一起寻来的。”
“皇上就怕之前的圣旨、还有金牌不能及时传到高公公这里,因此便连续派我们出来寻高公公!”另外那名内侍,也补充说道。
听到他们两人的回话,大堂内所有人的脑海中,几乎都闪出这样一个场景:崇祯皇帝担忧卢象升,连连催促,一道圣旨之外,连续派出三道金牌,就想着要保住卢象升!焦急担忧之情,表现得满满的!
搞明白了这点,高起潜基本可以肯定,自己之前真是想多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皇帝改了主意,非常看重卢象升,其重视程度,确实到了会拿自己这个家奴来保障卢象升平安的程度!
这么想着,高起潜又想起杨庭麟的急报,说卢象升被满清军队包围,已经危在旦夕时,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忽然想起什么,估计是知道高起潜为什么三番两次地问情况,就补充说道:“皇上曾召杨阁部觐见,驳斥了攘外必先安内之策,杨阁部心服口服!”
听到这话,高起潜终于明白,原来是这原因!
“陛下圣明!”杨庭麟听得激动万分,几乎是吼出来的。
原则性的问题,被皇上得以解决,不再搞那什么攘外必先安内,那就真得不会再有反复!
被他这么一吼,高起潜也犹如火烧眉毛一般跳了起来,都来不及去主位,匆匆让人引着金牌内侍去休息,而后他就大步来到杨庭麟面前,猴急慌忙地问道:“你说卢尚书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速速说来!”
此时位高权重又如何,一旦卢象升出事,为卢象升抵命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了。
杨庭麟一听,连忙把知道的情况详细说给高起潜听。
大堂内大部分将领见到形势急转直下,突然间就变成这样,是他们始料不及的。此时看到高起潜似乎要去救援,他们一个个都不情愿,互相之间开始打眼色。
高起潜没注意到,在听完了杨庭麟的禀告之后,立刻去到主位做好,对堂下众将发号施令道:“诸位,立刻回营,连夜驰援卢尚书!”
话音落了之后,却只听到卢大一个人的“遵命”之声。其他将领,竟然都不回应。
高起潜一见,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重哼一声道:“嗯?”
“回总监大人,如今夜黑风高,天气严寒,实在不宜夜间行军啊!”有一名将领抱拳回应道。
另外也有将领跟着附和道:“对啊,总监大人,万一中了满清军队的埋伏,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总监大人,我部已是目前唯一有实力对抗满清军队的,可千万要谨慎啊!”
“……”
这些将领,竟然不约而同地用刚才高起潜搪塞杨庭麟的理由来回应他,很有慕容复家的功力了。
高起潜一听,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一下从主位上站起来,猛地一拍案几,发出“啪”地一声大响,而后怒喝道:“反了,反了?”
他发怒,底下将领就都不说话,缩着脑袋当缩头乌龟,仍不见他们有领命的样子。
“末将愿往!”只有卢大毫不犹豫地出列回应。
此时此刻,他这回应,显得格外地鹤立鸡群。
高起潜此时再见这样的场景,一反之前,一点都不恶心卢大,非常欣赏地点点头。
不过他好歹也算是宫中太监中以知兵著称,知道光凭卢大的三千天雄军,还是以步军为主的天雄军,对于救援卢象升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多大帮助。
于是,他当即冷着脸,阴恻恻地扫视底下装死的这些将领。对于他们这些人心中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过了好一会后,高起潜尖声喝道:“月黑风高不假,可行军打仗,哪能墨守成规!这等天气,满清又如何能料到我军会连夜救援?“
说到这里,他冷目扫过底下众将,声音又提高了一分,变得更为尖细,刺耳:“皇上的旨意,你们也都听到了,要是救援卢尚书不力,咱家脑袋不保,尔等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你们一个个心中想什么,咱家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个威胁的话,底下将领也有点怕了。特别是被高起潜盯着的将领,平时都和高起潜混在一起,吃吃喝喝拍拍马屁,如今要是恶了高起潜,不但之前的功夫白费,甚至很可能会受到高起潜的猛烈报复。
终于,有一名将领出列回应道:“总监大人,不是末将不应,实在是这种天气,让底下儿郎们拔营救援,恐有怨言,有哗变溃散之险啊!”
“对啊,总监大人,我等身为大明将领,食君之禄,自当报效国家,可底下将士,却一直未领军饷,亏了末将一直压着,才没有兵变发生。如若此等夜黑救援,又是面对如此强敌,恐有不测啊!”
“……”
一个个趁机提条件,让高起潜恨得牙痒痒。他明白,不给这些兵头好处,怕是难出兵,想着自己救援不力要为卢象升抵命,高起潜就有点恨自己之前为什么就那么死命地拿捏卢象升。
此时此刻,他非常地后悔了!
事关自家性命,高起潜也顾不得了,当即一拍案几道:“休得废话,今晚开拔之将士,每人一两银子,和卢尚书汇合之后,每人再加一两银子。如何?”
这些将领一听,就知道高起潜是把落入他腰包的军饷都掏出来了。吃进去的重新吐出来,看来是真逼急了!
21 悔不当初
与此同时,高起潜其实也知道,他自掏腰包给出的这些银子,压根就不会全部到底层兵卒手中。他的这番话,从根本上说,其实还是在和这些带兵将领进行商议的!
五万大军,前后一共要拿出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了。
对于高起潜本人来说,他当这个总监,好不容易贪到手的军饷物资,折成银子也就十万两左右。按照万历末年的购买力,折算成后世人民币的话,可以按一两银子五百人民币算,十万两就是五千万人民币了。一个人掏这么多钱,绝对足够高起潜心疼了。可他也没办法,要是不掏这个钱,不说动这支军队去救卢象升的话,到时候很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而对底层明军将士来说,寒冬腊月的,又是夜黑风高,跑去和强敌打仗,开拔银才一千块钱,还真是不多!更何况,就算这一千块钱,信不信也会被带兵将领给克扣掉大部分!
高起潜的心在滴血,两眼睁得大大的,甚至表情都有点狰狞,心中想着,咱家已经大出血了,谁要还敢不同意,再找理由的,就休怪咱家不客气了!
大家出来混的,就要讲规矩!
底下的杨庭麟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地感到痛快,爽!特别是看着好像死了爹娘一般的高起潜,就更是心中高兴!
谁让你之前拿捏卢尚书了?还拿捏得那么狠,不但把兵都调走,甚至还断了卢尚书那边的粮草!
如果那个时候,只要你这个死太监稍微对卢尚书好一些,如今也不用如此着急的啊!
不过想起卢象升还需要高起潜去救,他倒没有露出心中想法,转头看向堂下这些**子,就想开口帮高起潜这个死太监一把,毕竟要大局为重。
而这些带兵将领,在高起潜吐血拿出两万两银子的承诺之后,就已经感觉到压力了。他们毕竟是大明朝的将领,是高起潜手下管着的武夫,谁敢对着干,除非立刻投降满清,否则以后有的是算账的机会。
不过,要是有可能,他们可不愿去和满清军队正面作战,而且还是野战。要知道,除了满清军队第一次入关的时候有过正经地交战,其他几次满清军队入关,明军可都是眼睁睁地看着满清军队在关内劫掠,而后又尾随欢送满清军队出关的。其中一次,统兵的阿济格甚至还让人写了牌子,感谢明军这边的欢送,可以说是非常讽刺的了!
这些带兵将领谁也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回应高起潜的话,都心存侥幸,希望其他将领能继续诉苦,这样他们就能跟进。大堂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就比较尴尬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又传来喧哗。急促地脚步声,快速往大堂这边而来。
基于前几次的情况,大堂内的所有人,下意识地想着,该不会皇上还派金牌内侍过来催促吧?
这一次,他们还真没有猜错。果然,只是转瞬间,就见风尘仆仆的锦衣卫护送着一名内侍闯进了大堂。
那名内侍看到大堂内的情况,二话不说,掏出一块金牌,对着大堂内的所有人,尖声大喝道:“皇上有旨,卢尚书如若战死,高起潜抵命,任何救援不力的将领,也按律治罪!”
这一次的皇帝旨意,比起之前三道金牌,还要多了一层意思。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皇上要救下卢象升的决心,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不得不说,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那卢象升到底是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竟然得皇上如此看重,一道又一道的金牌急追而来,就是要保卢象升!
这一刻,他们中甚至有人在想着,要是前宋岳武穆知道我大明朝皇帝,为了保一名臣子,连发金牌催促,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对金牌的看法,不知道他会不会恨不能生在大明朝?
金牌内侍的话音一落之后,堂下这些带兵将领的脸色全都有点难看。皇命都直接落到他们这边,救援不力,到时候还不是总监高起潜一句话,那不是也有了旨意,可以直接定罪他们了!
这么想着,他们便不敢再看形势了,纷纷向高起潜回应,一定尽力救援卢尚书!
在原本的历史上,满清的这一次入关,对大明造成的损失极大。两个总督战死,甚至还有德王一家被抓,人口财物损失就更是不计其数。事后追究责任,一共有巡抚、总兵等三十三人被崇祯皇帝杀了。
再说高起潜听这些**都答应了,便松了口气。其实有皇上最新的这道金牌旨意,他心中也已经非常地有底气。
此时,看着底下这些将领,他心中发狠,冷声喝道:“此次救援卢尚书,咱家就在你们身后看着,谁落在最后的,就有救援不力之嫌,呵呵,到时候可别怪咱家不念旧情!”
很明显,他就记着刚才的事情,就想着打击报复了!堂下众将听了,一个个脸色非常地难看,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爽快地回应总监才是!
而站着的杨庭麟,则一门心思以救卢尚书为主,在感慨皇上对卢尚书的重视之后,他发现大堂内的将领似乎士气不高,垂头丧气地样子,他担心会影响救援。
脑筋急转之下,杨庭麟便马上大声说道:“卢尚书只是以区区五千疲惫之师,在蒿水桥就已经赢了满清军队一仗。而且卢尚书之前给高总监的信中,也已经有一计可破满清军队……”
他说到这里时,高起潜立刻想起之前被他撕了的那封书信,此时想起,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卢尚书确实有一条妙计!”
不少将领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纳闷:明明之前的时候,高总监还鄙视卢尚书想学楚霸王,难道不是计策不行,而是屁股问题?
“诸位可记得秦末时候巨鹿之战么?”杨庭麟却没想那么多,依旧在大声说道,“卢尚书就有霸王之勇,如今又刚好在巨鹿和满清军队决战,且已经胜了一场,很是打击了满清军队的士气。只要你们能及时策应卢尚书,相信满清军队也会如同那四十万秦军一般,兵败如山倒,成就诸位这大明的巨鹿一战。诸位,封妻荫子便在此战,还等什么?”
22 不是誓言胜似誓言
夜幕之下,寒风呼呼地吹,听着就让人感到刺骨冰寒。
简易地避风处,一堆堆地火堆在燃烧,每个火堆都围满了人。在火堆边上,则是一个个战马的骨架。从现场看,马肉很显然是烤了吃掉了。
这支人马,就是卢象升所部。也不知道是不是讽刺这大明朝的后勤,将士们平时饿肚子,打了一仗,死伤的战马倒有不少,刚好可以用来填了肚子。
其中几个火堆边,却是躺着不少人。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就蹲在这里,检查着每个受伤将士的伤势。
“水,快拿热水过来!”高大汉子急促地催着,同时扶起面前伤卒,让他舒服一点躺在自己怀中,而后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热水,自己先试了下,觉得温度还可以,便小心翼翼地喂给那个伤卒。
喝了两口热水,伤卒的肚子却传来“咕噜咕噜“地声音。
卢象升听得稍微一愣,随后一伸手道:“吃得呢,拿过来!”
一听这话,他身后跟着的那名亲卫并没有照做,而是摸了下怀里的马肉,并没有拿出来,劝谏道:“大人,您还一点都没吃呢!”
“不要废话,拿来!”卢象升压根不听,声音又大了一分道。
亲卫听了,明显还是不情愿,还是有点在犹豫。卢象升见了,很明显要发怒了。
那名伤卒看着这一幕,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恳切地对卢象升说道:“小人垂死之身,有口水喝都已经满足了。大人的口粮,小人万万不敢用!”
他的话说完之后,其他伤卒也纷纷劝了起来。
“大人是国之重臣,回头还有恶战,可一定要吃东西啊!”
“对,大人,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满清鞑子的!”
“大人,我们是不行了,多杀几个满清鞑子,也算是替我们报仇了!”
“……”
卢象升看着这些伤卒一个个诚恳地劝说自己,便咬着牙齿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后,声音有点沉痛地说道:“是本官无能,打仗的时候,都不能保证众将士的吃食。如今诸位为国尽忠,却连饱食一顿都做不到。本官……本官……”
说到这里时,卢象升有点哽咽,说了几次,却说不出后续的话来。
死刑犯在临刑之前,都能吃饱一顿再上路。可这些伤卒,为国征战,如今重伤在身,临死之前,却连饱餐一顿都做不到,实在是让卢象升有点愧疚!
看到卢象升的这个样子,刚才喝了热水的伤卒,激动地说道:“小人有幸能在大人麾下效力,虽死无憾!恨只恨,这辈子不能再为大人效力了!”
听到这番话,其他重伤的伤卒,也一个个激动起来。
“小人也是,这辈子能在大人麾下效力,虽死无憾!”
“大人已经尽力了!要是朝中都是像大人这样的好官,满清鞑子也蹦跶不起来!”
“对,朝中有奸臣,大人却是小人这辈子见过最好的朝廷命官,能跟随大人杀满清鞑子,死了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回头再来大人麾下效力!”
“大人就不要管我们了,带其他兄弟冲出去,以后杀了满清鞑子,光复辽东,为我们报仇就好了!”
“……”
此起彼伏地声音,似乎是一点不在意地说话声,可在卢象升耳中,却是非常地沉重,悲壮。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力,连起码地给他们饱餐一顿的基本要求都满足不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卢象升扫视着这些重伤的将士,看到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张张真挚地年轻脸庞,想着他们身后一个个亲人的悲伤,不由得虎目含泪,双手紧握成拳。就感觉心中有一股郁闷之气,充斥在胸中无法发泄出来。
朝中重臣认不清形势,蛊惑皇上要对满清议和。他们可知道,这些将士为国死战,一个个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难道他们的血,都将白流了么?
皇上,还是太年轻,分不清如何对大明朝才是最有利的!如今的他,怕是已经一心想议和了吧?既然如此,自己就唯有不顾一切地打疼了满清,让皇上的议和能有底气,这样才不至于让将士们的血,甚至包括自己的都不白流!
想到这里,卢象升的脸上露出坚毅地表情,从亲卫处拿过那块马肉,大口地吃了起来,同时坚定地说道:“本官就算拼了命,也会多杀几个满清鞑子的!”
大明朝开国将近三百年,又有哪个文官会冲锋陷阵?别人说出这话,那是客套话,可卢象升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实打实地会亲手多杀满清鞑子!
因此,看到卢象升大口吃起了马肉,听着卢象升不是誓言胜似誓言的话,这些重伤的大明将士,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意,非常地满足。
忽然,一名伤卒头一歪,就带着笑意,再也不动了!
能在卢象升麾下,临死饿着肚子去投胎,也是心甘情愿!
看着这名伤卒再也不会动的笑容,卢象升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沿着脸颊流了下来,流到嘴边,就着马肉,更加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多杀几个满清鞑子垫背。
不知何时,远处忽然有五六个人往卢象升这边寻了过来。卢象升的亲卫看到,连忙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低声提醒卢象升道:“大人,虎大帅回来了!”
虎大威,蒙古人,一如以前的满桂一样为大明效力,作战勇猛,如今为卢象升麾下两总兵之一,之前被卢象升派去摸远处满清军队的情况。
卢象升一听,转头看去,果然是虎大威过来了,带着一身寒霜。
此时,虎大威已经到了近前,在火光的映照下,脸色严峻,看到卢象升看向他,便摇了摇头。
卢象升一见,不由得心中一沉。连忙凑着火堆,一边让虎大威烤烤火,一边听取他的禀告。
“大人,满清军队已经有一支回来,和岳托所部汇合。”虎大威低声禀告道,“围困我军之敌,应该有两万人马了!”
卢象升听得眉头皱了起来,他之前的打算,是准备趁夜色的掩护,突出满清军队的包围,然后再寻找机会打他一仗。因为拳头,只有缩回来再打出去,才能更为有力地打疼敌人。
“大人,末将也观察了很久,满清军队的围困之道未见有什么破绽。”虎大威继续低声禀告道,“我军不管攻击什么方向,都会受到优势敌人的合击。”
卢象升听了,正想说话时,忽然感觉远处有动静,便转头看去。只见极远处的满清军营,火光冲天,好像是又有一支军队连夜赶来汇合了。
23 猛虎
卢象升一见,顿时脸色异常地沉重。
他没想到,满清鞑子竟然会连夜行动,优势兵力之下,回援还如此迅速。
看来,真是老天都不给自己希望啊!卢象升如此想着,猛地一拳打在自己的左掌,非常地不甘心。很显然,打时间差的计划算是失败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虎大威同样脸色严峻,陪同着卢象升,看着远处的火光,声音有点沉重地问道。
闻声,卢象升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皱之下,转身又吩咐亲卫道:“速传杨国柱总兵过来议事!”
而在远处,连夜赶到蒿水桥的是多尔衮所部。岳托听闻,同样很是意外。
他有点好奇,自己在白天派去的信使,已经说明卢象升所部只有五千兵马而已,既然已经被自己的万余人马黏住,多尔衮又何必这么急着赶回来呢?要知道,多尔衮所部并不是离蒿水桥最近的,他能赶到的话,另外最近的一路也肯定早就到的,按理来说,多尔衮完全没必要连夜行军赶路的!
带着疑惑,他赶过去见这次的统帅,被皇太极封为“奉命大将军”的多尔衮。
中军帐内,岳托一进去,就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道:“叔王,何以如此着急赶回来?如今我军已有两万人马,对付卢象升所部,已是足足有余了啊!”
虽然他比多尔衮年纪还要大,可却是多尔衮的侄儿。此时多尔衮也已经受封为和硕睿亲王,因此他便称呼多尔衮为“叔王”。
多尔衮显得有点老成,听了岳托的疑问之后,只是淡淡一笑,转手递出一块牌子,由他的亲卫转递给岳托。
“咦!”岳托接过一看,不由得有点惊讶,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眼之后,抬头看向多尔衮,同时扬着手中牌子问道:“这难道是明国皇帝的金牌?”
多尔衮听了,微笑着点点头道:“是明国皇帝的金牌,被本王手下的探马截获。这,就是本王连夜赶回来的原因!”
“是有什么最新情况么?”岳托一听,就知道有新情况,连忙问道。
多尔衮听了,脸上出现一点遗憾之色道:“宫里出来的内侍被探马给射杀了,只抓住了几个护送的锦衣卫活口。他们招供,应该是明国皇帝已经重新升卢象升为兵部尚书,重新掌管明国所有兵马来对付我们。金牌的意思,好像是要高起潜那个太监配合卢象升,不得拿捏卢象升!”
“咦,怎么会这样?”岳托一听,很是不解地问道,“之前不是有消息说,明国朝廷那边基本上不会有问题,想着和我们大清议和,因此坚决主战的卢象升,会借我们的刀杀掉的么?”
分兵十路的陷阱,就是根据这个情况,想要把卢象升引诱出来干掉。
多尔衮听了,微皱了眉头,用手捋了下自己刻意留出来的一点小胡子道:“金牌不会假,之前的消息来源也是可靠,应该是明国朝廷又有了什么变故?”
说到这里,他语气加重了一点又道:“这个且不管,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卢象升重新执掌军权,所有明军都归他统领的话,我们虽然不怕,可也终归是多有不便!”
岳托也是聪明人,听到这里,他便明白了,接着多尔衮的话题说道:“这也就是说,我们要尽快把卢象升所部灭掉。而这,也是叔王连夜赶回来的原因?”
“对!”多尔衮听了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我们虽有十万大军,可毕竟在关内,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为好。从我们得到的消息看,这个卢象升是很能打仗的,乃是明国的异数。这一点,从这些天的交手来看,也可以得到一点印证。因此,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如今既然能把这没牙的老虎打掉,那就一定要趁早打掉才好!否则被他突围出去,以后有的是麻烦!”
岳托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没错,这个卢象升,确实是明国的异数,今天白天一战,明军虽已断粮,也只有五千人马,可对上我上万大军,却还是骁勇地很。这支明军的血勇,恐怕不逊色于当年浑河之战的那两支明军!”
大清从先汗起兵开始,打仗最艰苦的,不是萨尔浒之战,而是浑河血战。那一战,所有当年有参与的人,包括岳托本人和多尔衮,都印象非常深刻。
听到岳托把卢象升所部说得那么厉害,多尔衮心中便更为坚决了,严肃地对岳托说道:“本王估计,高起潜那边接到旨意,有金牌催促的话,明天肯定会援救卢象升所部。因此,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务必越早灭掉卢象升所部为好。其他不管,至少卢象升的人头,一定要拿到才行,绝对不能被他突围逃掉!”
岳托一听,正想说什么时,忽然看到一名多尔衮的亲卫匆忙入帐,甩袖打千禀告道:“主子,被围明军趁夜色掩护,突袭我军还在扎营军队!”
一听这话,多尔衮一下站了起来,和岳托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吃惊之色。于是,二话不说,立刻出帐查看。
只见在远处一角,已是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黑夜之下,似乎也有千军万马在厮杀一般。
此时,又有一名鞑子将领赶到,向多尔衮匆忙禀告战事经过道:“主子,卢象升所部把两百匹左右的战马绑了柴火,蒙了马眼冲击我军,其骑军随后突进,探马禀告不及,给我部造成了不少的伤亡。不过如今左右各营增援,战局已经稳住!”
“还真是明国的一头猛虎!”多尔衮一听,不由得赞了一句,而后,他看了一会远处的情况,然后转回头吩咐道,“传本王军令,稳扎稳打,不能给明军任何可趁之机。我军优势兵力之下,只要等到天明,这支明军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就能被我大清轻松吃掉!另,谁得卢象升首级,重重有赏!”
“喳!”鞑子将领听了,领命而去。
多尔衮发布完命令,转头看向岳托道:“其他各军,本王在来的时候,也有军令给他们,让他们务必连夜赶回。就算是牛刀杀鸡,能干掉明国中对我大清威胁大的卢象升,也算是值的!”
“叔王英明!”岳托听了,衷心地奉承了一句,而后看着远处已经隐约小下去的喊杀声,心中想着:估计那个卢象升,除非是投降,否则怕也只能看到明天初升的太阳而已了吧!更有可能,重赏之下那卢象升都非常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24 议和的话就太好了
多尔衮和岳托两人,并没有因为局势稳住而回营帐休息。他们一直在观阵,同时聊着天。
“叔王,这次入关,已经有两个月了,我们还要多久才回去?”岳托忽然转移了话题,没有再说卢象升的事情,转头问多尔衮道。
多尔衮听了,并没有回头,反而用手一指远处慢慢小下去的战斗声势道:“最多明天,应该能顺利灭掉卢象升所部,明国其他将领,多不敢再和我大清正面野战。既然如此,皇上所交代的事情,我们必须做得彻底一点,让明国元气大伤,如此才是最有利于我大清将来的!”
“那明国要是真来议和呢?”岳托听了,先是点点头,而后还是有点疑惑地问道。
多尔衮显然都考虑过这些问题,当即冷冷一笑道:“如此重大之事,本王又不是大清皇帝,自然没有权力去谈议和之事。明国想要议和,那就去关外找皇上谈去,我等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多削弱明国一份实力,也就是多壮大我大清一份实力。”
听到这里,岳托不由得哈哈笑了。这样做就最好了,吊着明国议和的希望,却偏偏不给对方议和,等大清劫掠够了回去,那时候随便敷衍明国的议和都是可以的。回头要是觉得劫掠来的财富用得差不多,劫掠去关外的人口消化地差不多了,就算已经议和,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比如大清有士兵失踪之类的,又可以入关劫掠一番。
有些东西,以前没想过。可皇上英明,才让大清如此强大。一直这么下去的话,呵呵,明国虽大,却是我大清鱼肉而已!
他们两人正在聊着,忽然远处又有长长地火龙,蜿蜒而来。很快,就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禀告道:“贝勒豪格领军赶回!”
听到这话,多尔衮和岳托两人对视一眼,并不以为意。此时蒿水桥这边,大清军队已经有三万左右的人马,原本就差不多了,又来了豪格的一万人马,那就是四万人马了。就凭卢象升的那点兵马,真不够塞牙缝了。
由此,多尔衮微笑着说道:“等到明后天,我军重新集结完成,再去吓一吓明国的勤王军,到时候,明国腹地又能任由我大清军队纵横驰骋了!”
“呵呵,叔王说得是!”岳托听了,同样笑着回应道,“明国腹地的繁华,还真是关外不能比的。听说南方那边,还要繁华,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也过去看看!”
多尔衮一听,笑着说道:“不用等什么时候,依本王的估计,灭掉卢象升之后,明国皇帝必将丧胆,我军南下也没有多大事情,你想去明国江南,那就去好了!怕就怕到时候财物太多,都带不回辽东了!”
岳托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种任由大清纵横驰骋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
在原本的历史上,岳托一直往南攻击前进,不过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结果半路得了天花,一命呜呼。这也是这次满清军队入关,死了的最高级别的鞑子。只是很可惜,不是明军把他干掉,而是染了天花死而已!
没过一会,豪格过来了。人还没到近前,就嚷嚷着说道:“搞什么,就为了几千明军,就要我们连夜赶回来,真是小题大做!”
皇太极登基称帝,但却没有封豪格为太子,让他大为不满,满腹牢骚,被皇太极知悉后从和硕肃亲王降为贝勒。而后,他收敛了很多,但对多尔衮的不满,依旧能从言行中反应出来。
只要皇太极一日不立太子,那么按照满清的习俗,这多尔衮就也有可能得到大清皇位。而这次入关,又是以多尔衮为首,很显然比他豪格还要受到重用,就让他更为不舒服了。
岳托和豪格平辈,两人关系还不错,听到他说话,便给他解释道:“被我们包围了的卢象升所部,乃是明国最有战意的一支明军,稳妥一点灭了卢象升,就有利于我们大清能劫掠更多的财物人口。”
豪格此时已到近前,听他这么一说,转头向喊杀声那边看了一眼,用马鞭指着道:“那卢象升还在垂死挣扎?就那么一点人而已,那些都是废物么?要不本贝勒过去,立刻就灭了他们好了!”
多尔衮一直没有说话,对于豪格隐隐露出的嚣张跋扈,他并不以为意,此时听见豪格的话,却是摇摇头道:“不用你出手,等天亮之后,就是卢象升毙命之时。卢象升的这点兵马,也就只能趁着夜色浑水摸鱼而已,击退等天亮就可以了!否则被卢象升趁夜色突围,就算把这支明军都灭了也是不划算!”
听到这话,豪格往那边再看了一眼,发现战事要停下来地样子,便冷冷地回答道:“你是奉命大将军,你说了算。既然这样,那本贝勒就去休息了!”
说完之后,他和岳托打了个招呼,却没理多尔衮,自己就走了。
多尔衮见了,脸色依旧,似乎并没有为此生气,只是看着远处地战场,压根就不理豪格的离去。
过了一会后,那边的喊杀声已经听不到了,满清鞑子也遵多尔衮的军令,并没有趁机反攻过去,依旧按照原来的布局进行围困。
见此,多尔衮抬头看了看夜空,心中估摸了一下道:“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天亮了。这天寒地冻地,实在是有点冷,我们都回去休息了吧!”
岳托听了,点点头正想说什么时,忽然,在黑夜中,有几骑快马飞驰而来,急促地马蹄声,在夜幕之下,显得有点刺耳。
“报主子!”一名探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快走几步,到了多尔衮跟前之后,就打千跪下禀告道,“大军南边发现明军踪迹,我军探马遭遇了两拨明军夜不收!”
一听这个消息,多尔衮和岳托都非常意外,两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就凭明军那熊样,风高夜黑,天寒地冻的,他们会钻出乌龟壳?
不过立刻,多尔衮就想起了自己缴获地那道明国皇帝的金牌,他明锐地感觉到,明军的反常举动,绝对会有关系。
于是,他立刻大声喝道:“再探,本王要具体的消息!”
“喳!”探马大声回应,立刻几骑又疾驰而去。
边上的岳托见了,抬头看天,心中想着,看来今晚是没得休息了!
25 会改性子不成?
蒿水桥以南二十多里远的地方,月光之下,也只是隐约能见官道的影子。
可就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却有两拨人马,正在摸黑厮杀。
“呜呜呜”地寒风中,不时响起惨叫声。然而,这两拨人马却都没有退却的意思。倒是他们的战马,没了主人骑在背上,互相之间倒也融洽,喷着白气,瞧着主人生死厮杀。
如果有人到了近前的话,就能见到,厮杀的人群中,双方干上之前,都会说上一声。
“鞑子!”
“大爷的!”
“去死!”
“……”
如果两人都有回话,那这两人就会停下,重新去找对手。又或者其中一人一声不吭,或者说上一句,却是带着辽东口音,那手中的动作不停,直接干上了。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在开干之前,会说一句鸟语,效果类似。
不知道过了多久,能动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忽然,又有马蹄声传来,举着火把,从南边过来。
“哪路兄弟,快来杀鞑子!”
这个喊声,在这夜色之中,非常地响亮。顿时就吸引了新来的骑军,快速地向声音来处靠拢。
见到这个情况,厮杀中的一些人,没再敢继续厮杀,纷纷逃向战马所在,想要骑马逃走。
然而,另外一方的人却不给他们机会,纷纷扑上去,缠着他们,不让他们有骑上马的机会。最终,只有三个人骑上战马往北而逃。
赶过来的骑士共有三十来骑,有十来骑没有停留,直追逃跑的那三人,另外的骑士,则扑向了刚才的战斗所在。
不一会,火把照耀之下,只见地上躺满了人。有鞑子,也有明军将士。躺在地上不动的,基本上都已经战死。还在动的,则有后来者赶过去帮忙。
只一扫视过战场,就能看到之前的战况极其惨烈。
有一个明军将士的腿已经被斩断,可他却是抱着一名脑袋只有一半的鞑子左腿,致命伤在他的后背。很显然,这名将士虽然腿已断,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厮杀,用自己的生命给同袍创造了机会。
类似这样的死状,其实并不少!可见大明将士是真地拼了命,死战不退!
“我是天雄军夜不收俞振龙总旗,不知道是哪路兄弟救援,多谢了!”火光下,有一名满脸是血的汉子,拨开身边已死的一名鞑子尸体,双手抱拳问道。
听到这话,有人立刻回应,用佩服的语气道:“原来是天雄军的兄弟,厉害!”
“是啊,你们真是好样的,遇到鞑子探马,竟然能死战不退!”
“对啊,鞑子探马可都是精锐,厉害着的呢!”
“……“
听到这话,俞振龙转头看下火光映照下的战场,叹了口气道:”救援卢尚书,要是我们天雄军不拼命,就真得愧对卢尚书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我们退的话,肯定会有兄弟被鞑子探马俘虏,就很可能会提前暴露我军动向!为了卢尚书,这条命就只有豁出去了!“
听到这话,后来者沉默了。
他们其实知道,就算这一路夜不收如此拼命,但肯定有其他路夜不收不会这样,满清鞑子那边,迟早会抓到俘虏,逼问出大概的情况。
相信俞振龙总旗的人,也都明白这点。可他们对上精锐的鞑子探马,却依旧死战不退,只为了能多一份救卢尚书的希望?
有人想着这些事,忍不住就问道:“兄弟,问下,卢尚书真是爱兵如子?”
俞振龙听了,淡淡一笑道:“你们是关宁军的吧?以后归卢尚书统领就知道了。尚书大人虽然是文官,不要说爱兵如子,杀起敌人来也是冲在最前面,绝不会躲在后方!”
这话说出口之后,关宁军的夜不收都沉默了。很显然,他们似乎有点难以想象,大明竟然还有这样的带兵文官?
就在这时,忽然有求饶声响起:“兄弟,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也是汉人!”
众人闻声看去,发现是清理战场的同袍,抓了有受伤的鞑子。
俞振龙听到,立刻走上前去,厉声喝道:“卢尚书如今怎么样了,蒿水桥那边,情况又如何?说!”
死战不退,如果能赢的话,好处就有了,比如能抓到活口,得到敌人那边的消息。
很快,就有人带着俘虏,飞骑往南而去。
一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明军撒出去的夜不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俞振龙所部一样,会和鞑子探马死战。因此,在高起潜那边获悉蒿水桥情况时,满清鞑子那边也抓了明军俘虏,把消息禀告回去了。
满清大营中军帐中,多尔衮听得从座位上一下站了起来,盯着跪在地上的探马问道:“鸡泽的明军都出动了?连夜行军?”
“回主子的话!”探马立刻重复禀告道,“奴才所抓的明军夜不收招供,他们出发的时候,明军各营都已经动起来了。如果不是连夜出兵,恐怕不会在夜间如此折腾!”
夜不收都是在大军出动之前就撒出来的,所知有限,但大概动向还是能猜出来的。
多尔衮见问不出什么了,便挥手让其退下再探。
“叔王,我看应该是没错的!”边上的岳托等探马一走,便对皱眉的多尔衮说道,“如今已经有好多处探马回报了。明军这次出动的夜不收规模之大,应该确实是为大军行进之耳目。”
“这一点,本王知道。”多尔衮听了点点头,面有担忧之色,回视岳托,严肃地说道:“本王担心的是,明军这次,实在是非常反常,连斥候之战,都很激烈。什么时候,明军都这么敢战了?”
岳托听了,也是露出担忧的神情,似乎喃喃自语地说道:“也不知道明国皇帝,到底给高起潜那边下了什么旨意,竟然能逼得这些明军如此拼命?”
多尔衮听了,没有答复他这个问题道:“传令,让其他各部加速赶回。对于卢象升所部,缩小包围圈,保证卢象升不突围地情况下,尽快灭了他们,而后全力迎战高起潜所部。”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点狠意道:“本王就不信了,那高起潜胆小怕事,难道还会改了性子不成?”
26 掩护和突围
满清军队的探马,被连夜大量地派往南边,侦缉有关鸡泽明军的进一步动静。对此,在包围圈内的卢象升,却一无所知。
夜间突袭,虽然又一次杀伤了不少鞑子,可也让他的手下减员了不少。
火堆旁边,卢象升身上已经是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不过他并没有管这些,紧皱着眉头,在地上划着满清军队的布防图。
而在他的身边,同样暗红色的战甲穿着的虎大威,看着卢象升,犹豫片刻之后低声劝道:“大人,您还是趁着夜色突围吧,要不然,等到天明就很难突围了!”
听到这话,卢象升还没有回答,另外一名总兵杨国柱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大人,如今我们还有一战之力,由我们两人掩护,大人趁机突围,应该还不难的。等到了天明之后,满清军队越来越多,突围的希望就渺茫了!”
他们两人,都是担心卢象升,想让卢象升尽快突围出去。
卢象升没理他们两人,丢掉了手中的树枝,叹了口气道:“从刚才的突袭战看出来,满清军队是以守为主,不管我们怎么诱敌,他们都是稳扎稳打,想要趁着夜色造成混乱,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此时的他,终于还是在心底承认,满清军队的精锐程度,确实高于明军。那些鞑子将领,也都是打惯了仗的,并不鲁莽。
见卢象升不接话,杨国柱和虎大威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由杨国柱开口再劝道:“大人,刚才那一战,我们两人所在压力并不大,那些鞑子都是死命围杀大人。由此可见,大人,您是那些鞑子的目标,他们也都知道,您才是我大明的柱石!”
作为久经沙场的将领,自然能感觉出来,敌人的主攻方向是什么。因此,他一退出战场,稍微一回想,便能明白满清军队的作战重点。
“对啊,大人,我是个蒙古人,大明的官员中,我谁都不服,就服大人您!”虎大威也跟着说道,“只有您,把我们这些武夫真正地当人看!大人,大明可以没有我们,但不能没有您啊!”
这一次,卢象升抬头看看天色后,低头看向他们两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大明朝已经不需要本官了,就算本官突围出去,与其屈辱而死,还不如为国尽忠,战死在疆场!”
听到这话,虎大威和杨国柱两人互相看了看,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卢象升为什么这么说了。他们两人,不由得非常地愤慨。
“狗娘养的昏君奸臣……”虎大威的粗口顿时就爆了出来,很显然是出离愤怒了,“大人这么拼命,他们却恨不得大人去死……”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骂完,卢象升却是一脸严肃,厉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住嘴!君父岂是你能辱骂的?你这话要是被言官听到了,几条命都不够砍的!”
说到这里,看到虎大威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语气缓和了一点,又对虎大威说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国内流贼遍地,满清军队还一次次地入关劫掠。国事早已不堪重负啊!如果我大明军队都是精锐之军,能战而胜之,那皇上也绝不可能会听杨阁部的。但是,我大明军队之所以不能打胜仗,也不出人意料,军饷、粮草等等,唉……”
一说起来,处处都是问题,都没法说下去了。
想起刚到宣大任总督时,看到大明边军将士衣不果腹,甚至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边军将士这样的状况,何以要求他们杀敌报国?如今这种不堪地局势,就犹如一团乱麻,根本无从解起,让卢象升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杨国柱见此,却有不同意见道:“大人为宣大总督时候,末将就觉得做得很好。可大人一丁忧,就全部恢复原样,最终还是如此这般局势,无非是动了有些人的利益而没法做下去了。要末将说来,要是皇上坚持重用大人,我大明就肯定还有救!可如今,朝廷却让高起潜那个死太监处处拿捏大人,明知道满清有十万兵马,却让大人只能统领这么一点兵力和满清军队硬拼。大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啊!”
“对,我们打了胜仗,朝廷就看不到。”虎大威听见,又愤愤不平地说了起来,“满清军队打下了城池,罪责就由大人一个人扛了!这算什么,还有,我们在前面流血打仗,他们还断我们粮,真他娘狗娘养的,大明暗无天日还是假了不成?这样的朝廷,真是够了!”
他知道卢象升不让他说皇帝的不好,因此就以朝廷代之。对于大明皇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拼死拼活的,他一个蒙古人,才没有那么多尊重。
两位总兵对朝廷的怨言,对皇上的失望,卢象升能感觉到。他听着他们说得话,不由得心中又叹了口气。不过当他听到杨国柱说自己动了某些人利益,而后一丁忧就全部恢复原样时,不由得心中一动,眉头一下紧皱。
可随后,卢象升想起如今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又微微摇头,就算其中有问题又如何?自己都已决定战死在这里,为国流尽最后一滴血了。
这么想着,他便把刚才想到的一个疑惑抛之脑后,重新振作了精神,声音也高了一分道:“都不要再说了,国事已是如此,抱怨有用么?我们身为大明官员,自当恪尽职守,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伸手拍拍自己手下这两员得力战将的肩膀,凝视了他们两人一眼。这两名手下,都是大明虎将,让他们陪着自己战死在这里就太可惜了。
这么想着,卢象升便叹口气后郑重地说道:“满清鞑子的目标不是你们两人,本官估计,天明之后,满清军队必将对我军发起总攻。到时候,本官吸引住他们,你们两人看到事不可为,就突围出去,留待有用之身,为国效力,给这苦难地天下苍生一份希望吧!”
一听这话,虎大威和杨国柱顿时就激动了,连忙说道:“大人,哪有主将掩护,我等突围的道理。要突围,也是大人突围,我们掩护!”
“对,大人,我们就是拼死,也会为大人断后的!”
卢象升听了,坚决地摇摇头。他其实已经说过了,鞑子的目标就是他,而他就算突围出去,那杨嗣昌也肯定不会放过他,打了败仗,正好可以借此除掉自己这个绊脚石。与其那样的死法,还不如战死在这里得了。
这么想着,他心中不由得说道:“臣蒙皇上知遇之恩,从五品知府开始平步青云,赐尚方宝剑,总督天下,如今臣已尽力,戴孝之身,以死报国而已!以后,希望皇上多经历世事,多一份磨练后,中兴大明,还大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一个不再有战乱的大明!”
虽然和他两名手下一样失望,可他却恪守为臣本份,无怨无悔。
天色就快要亮了,留下的时间不多。卢象升倒也决然,心中拿定主意,便待做最后的布置。
不过正在这时候,有一名军卒,匆匆而来,向他禀告道:“大人,鞑子那边有动静!”
27 混进去了
都不用手下再禀告,卢象升抬头望去,看到远处鞑子大营,都有火龙鱼贯而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这个时候,出营的火龙已经开始展开,似乎想布成一张网,往里收缩。
“大人,怕是有八千左右的兵力。”杨国柱同时也在瞧着,出声提醒道。
很显然,满清仗着兵力雄厚,从中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开始主动进攻了。
“有点反常,按理来说,鞑子等到天明再动手,应该能减少不少伤亡的。”卢象升有点想不明白,皱着眉头环视满清军队的动静道,“怎么看着,鞑子似乎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虎大威听了,毫不犹豫地说道:“肯定是刚才的几战,把他们打疼了,所以想早点消灭我们了!”
“看来,本官最后一战到了!”卢象升听了,低声说了一句,而后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人,再次郑重地交代道:“一会战起,要是没法迅速击退鞑子,你们两人,就领着本部择机突围。留待有用之身,朝廷需要你们,皇上需要你们!替本官再多杀一些鞑子,杀一些流贼!”
听到这话,虎大威的眼睛顿时红了,昂首回答道:“大人,要走一起走!”
“是啊,大人,朝廷更需要您,皇上也迟早会知道,您才是我大明朝的国之柱石!”杨国柱也是激动地劝道。
卢象升把手一挥,毫不犹豫地说道:“此战,鞑子不会放本官走,就算走了,本官也没有机会再为国效力。与其背负污名,不如战死疆场。我意已决,不用再劝!”
听到这话,虎大威和杨国柱的脸上都出现恨意。他们知道,要是朝中没有奸臣,要是皇上相信大人,就算鞑子想留下大人,那也还是有机会,拼死突围出去的。至少,他们两人都愿意打着大人的旗号,为大人突围掩护。
恨,真恨啊!朝中奸臣当道,皇帝昏庸无能!
就连卢象升身后一直跟着的亲卫,也都是愤懑不已。
大人这样真正的国之重臣,不是死在鞑子手里,而是死在昏君奸臣之手啊!
唯有卢象升自己,并没有露出愤恨之意。只是一脸严肃地开始布置这最后一战。
虽然夜色之下,鞑子的速度并不快,可终归是慢慢地逼过来了,时间很紧迫。
卢象升布置完了之后,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地模糊身影,他忽然一鞠躬,而后说道:“有你们为吾之同袍,吾之幸也!今日一战,吾深受皇恩,唯死战尔!你们要是事不可为,可走可降!“
饿着肚子,却和鞑子连番血战。这眼前的军卒,一个个都是一顶一的汉子!卢象升不想他们全都跟随自己战死,这最后一战,交战在即,他不由得事先留言,也算是同袍一场了。
可是,三千左右的军卒,却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喊了起来:“杀虏,杀虏……”
他们没有选择走,也没有选择降,而是要杀虏!
很显然,他们要和卢象升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面对这样一群将士,卢象升强行压着心中的激动,也不再劝,大喊一声道:“好,吾等杀虏!”
说完之后,他正要下令开始行动的时候,忽然又有动静传来,跌跌撞撞地人影,人还没到,就有惊喜地声音传来:“大人,大人,俞总旗……俞总旗来了……”
卢象升听了,稍微一愣,不知道是哪个俞总旗?自己的手下,似乎没有一个总旗姓俞的啊?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往声音来处看去。不止是他,其他将士们,也都纷纷闻声看了过去。
刚才声音中带着惊喜,他们都能听得出来,也都有点好奇:如今这个绝境,又有什么事情,能值得惊喜呢?
很快,七八个人影靠近了之后,只见一个人影抢先几步,超过了其他人,边走边大声地说道:“大人,属下是俞振龙,属下有紧急军情禀告……”
卢象升一听,立刻想起了俞振龙是谁,不由得很是意外,连忙问道:“是俞总旗?你不是在高总监麾下么?怎么来这里了?”
天雄军的夜不收总旗,在卢象升麾下也算是有点名气的人。其他将士听到,都不由得意外。因为他们都知道,天雄军之前被高起潜调走,这俞总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满清军服,到底是以此混过来还是已经投降了满清?
这说话间,俞振龙已经到近前,借着火把的光亮,已经能看清脸庞了。不过,卢象升的亲卫,却拦住了他,问出了大家伙心中的疑惑。
“穿着这身鞑子的皮,才能混过来找大人!”俞振龙一听,连忙解释道。
那亲卫还想再问,卢象升却一挥手阻止了他,带着点欣喜说道:“不用说了,俞总旗是不可能投降鞑子的。这一点,本官很清楚!”
天雄军的每个人,卢象升心中都清楚。对于这个俞振龙,他也是了解。因此,才有此一说。
在说话的时候,又过来几个人,同样穿着鞑子的皮。都不用介绍,卢象升也都认得,都是天雄军中的夜不收。一个投降还有可能性,他们都投降,就绝无可能了!这些人,可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也是如此,他心中有点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冒死混进包围圈来找自己?
此时,俞振龙听了卢象升的话,立刻感觉,自己冒死混进来找卢象升,值了!
于是,他也不说感激的话,连忙抱拳向卢象升禀告道:“皇上已经下旨,大人官复原职,仍为兵部尚书,总督天下兵马,统领所有兵力……”
“什么?你说什么?”卢象升身后的杨国柱一听这个消息,不等俞振龙说完,就激动了,甚至他在激动之下都忘记卢象升还没有答话,急跨几步,越过了卢象升,逼近俞振龙,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这个消息,确实太让人意外了!一时之间,很多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甚至连卢象升,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要知道,朝中有杨嗣昌在,军中还有高起潜配合,种种迹象显示,皇上那边,已经决定要议和,因此卢象升这边才会陷入如此绝境。如今俞振龙又给他们说卢象升官复原职,依旧要总领天下兵马,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要不是卢象升相信他们,换了一般人,第一个念头估计就是这些人投降了满清,满口瞎话想骗这边。不过也是如此,卢象升忽然想起了满清鞑子刚才的异常,顿时,他感觉肯定和这个消息有关。
俞振龙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便立刻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并且进一步解释道:“皇上先是一道圣旨下来,而后又连续四道金牌,说大人要是有事,高总监就要为大人偿命,还说其他各路将领要是救援不力,一律治罪!”
看到面前这些人似乎一脸不可思议地样子,哪怕卢象升也是如此,俞振龙便再度解释道:“皇上已经知道议和绝不可行,驳斥了杨阁部的攘外必先安内之策,说得杨阁部哑口无言,心服口服,如今朝廷已经取得共识了!”
在听取鞑子探马俘虏的消息后,知道卢象升危在旦夕,杨廷麟建议,俞振龙自告奋勇,带权威消息,混进来联系卢象升,争取多一份救卢象升的希望。
28 你们来票拟
“高总监如今已经领麾下五万大军,连夜从鸡泽赶来救援。”
俞振龙最后这句话,把听呆了的人都给震醒了过来。
卢象升等人,就犹如陷入了绝境的人,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突然之间,却发现好像有生的希望,这一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当然,这其中也有细微差别。
其他人是听到了援军赶来的消息,觉得有生的希望了。而卢象升,却听到了皇上已经明悟攘外必先安内绝不可行,并且说服了杨嗣昌,已经全力主战。这个消息,让他感到了真正的生的希望。
不管如何,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都是相同的。
激动、兴奋、高兴、喜悦、狂喜等等等等……
就见卢象升激动之下,上前一把抓住俞振龙的肩膀,异常兴奋地肯定道:“圣明莫过于皇上!皇上圣明啊……”
虎大威和杨国柱则是握紧了拳头,大喜过望地说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在听到卢象升的话之后,他们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纷纷改口,连声赞同道:“对对对,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就在刚刚之前,他们两人还都在不同程度地埋怨皇上、抱怨皇上,甚至骂皇上是昏君!
那些其他军卒,则有不少人甚至都在相拥而泣。皇上,还是惦记着他们,派人来救他们了。
而远处没听清楚的明军将士,看到前面同袍的反应,就连忙打听前面到底说了什么,那着急的样子,就像有几万两银子急着去捡一般。
不一会,所有明军将士,几乎都是相同的表现。喜极而泣,无声地流着高兴的眼泪,心中重新对皇上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尊敬!
如果能生,又有谁想死?
皇上到底还是英明的,那以后就有了希望,哪怕会战死,那也心甘情愿!
忠君报国的信念,重新在这支疲惫之军中建立了起来!
不过,此时此刻,也不是感慨激动的时候,远处的鞑子军队,已经步步紧逼过来。卢象升是最先回过神来,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连忙问俞振龙有关援军的具体细节,而后迅速调整部署,准备突围了!
俞振龙冒死混进包围圈的价值,就在于让卢象升这边知道了外面的情况,可以采取对应的措施。否则就三千左右的人马,要想在满清优势兵力的包围下突围,几乎就不可能。
这次突围,最好的机会就只有一次,就是天色刚刚放亮之时,骑军能看到路就能提高马速,在鞑子反应过来之前速战速决。
这个道理,带兵时间长了自然都知道。杨国柱就兴奋地说道:“我们骑军向南突围,就能离援军更近,就更有把握突出重围了。”
卢象升听了,却不置可否,转头看看因为好消息而士气很高的将士,忽然转身问道:“满清的蒙古八旗部署在哪里?还有那些蒙古部族在哪个位置?”
满清军队入关,自然不可能都是满洲族人。而是由满洲八旗,蒙古八旗,附属满清的蒙古部落,以及少量汉军组成。当然,作为辅兵用的余丁,则多是成为包衣的汉人。
作战军队中,战斗力最弱的,就是附属满清的蒙古部落,其次是蒙古八旗。汉军这时候多在关外,为满清手中的火器(火炮)部队,名叫乌真超哈,另外还有由臭名昭著的三顺王统领的天佑军。
对于卢象升的这个问题,众人都知道为什么问,可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零星的一点消息。
卢象升见此,再次扫视自己的手下,回想已知的消息,便做出了决定。不管如何,一定要把尽量多的将士带出重围。至于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天亮就能见分晓了。
他一声令下,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而天色,也终于慢慢地放亮,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京师,紫禁城,崇祯皇帝也已经起来了。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卢象升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然而,依旧没有消息,这让他有点失望。
坐到了御座上,崇祯皇帝又问身边伺候的轮值太监王承恩道:“洪总督,孙巡抚到什么地方了?”
王承恩一听,就知道皇上问得是洪承畴和孙传庭,便连忙躬身回奏道:“洪总督刚入晋地不久,孙巡抚暂未到晋地。”
满清鞑子入侵之后,原来的崇祯皇帝就已经下旨洪承畴,孙传庭领兵勤王。但是,他们两人都在追剿流贼,因此,旨意到了之后,也没能立刻出发。到了后来,崇祯皇帝有意议和,也就没有催促。
崇祯皇帝听了回答之后,眉头又皱了下道:“派人去催下,告诉他们,领精兵勤王即可。”
王承恩听懂了,这是让洪孙手下的将领都领家丁勤王。他连忙答应一声,便赶紧去忙这事了。
在原本崇祯皇帝的记忆中,能打的人也还有。比如京营总兵黄得功,不过此时他被调去南方熊文灿麾下追剿流贼,也没在北方。
如今北方的局势,最好还是卢象升能没事,由他统领军队,应该也不会让满清军队太过肆虐。
想着这些,崇祯皇帝低头看着司礼监早早就送过来的奏章,堆积如山。以前的崇祯皇帝,都是自己亲自一本本看过去。
这么多奏章,让他想起了后世做作业,一天到晚做这么多作业,脑子不懵么?
这么吐槽了一句,崇祯便一招手,对边上伺候的四名小内侍道:“你们四个过来!”
蓝天保等人一听,稍微有点意外,连忙过去听旨。
崇祯皇帝一指那些奏章道:“这些奏章,你们均分了,另外用纸票拟个处理意思出来。”
奏章一般是由内阁辅臣票拟,也就是针对奏章的事情给出处理意见,然后送到司礼监朱笔审批票拟的建议,写上“可”或者否定意见,再由皇帝御览用印或者司礼监掌印太监用印。
如今,皇帝竟然让四个刚出内书堂的小宦官来票拟,顿时就吓了他们一跳,没一个人敢动手,其中为首的蓝天保更是期期艾艾地说道:“陛……陛下,我们……我们只是……”
29 欺君
崇祯皇帝没等他说完,就不在意地打断说道:“不会就学着,没有人天生就会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这四个小宦官还是一脸惊吓的样子,便又说道:“记住,处理的原则,要有利于朕,有利于百姓……”
这时,王承恩刚好已经返回,听到了崇祯皇帝的这些话,顿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培养他们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可……可这几个才刚出内书堂,才是十五六岁的宦官而已,他们懂什么啊?
一般来说,从内书堂毕业之后,要在宫内十二监当底层宦官磨练,过了几年表现好了之后,才会一级级地往上升迁,最终成为少监和太监的。
崇祯皇帝其实已经看到王承恩回来了,也不管他,继续说道:“……朕即大明,朕的利益,就是大明的利益,也是老百姓的利益。记住这点,你们再去看内阁的票拟,看辅臣给出的意思是否符合朕刚才所说的。如果觉得不妥,你们就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附在内阁票拟处,明白了么?”
蓝天保等人经他这么一说,有了一点头绪。而且在初始的震撼之后,有了时间缓冲,这震惊的心情也缓和了一点,此时的他们,心底又涌起狂喜之意。
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上明显是在培养他们,如果能通过皇上的考验的话,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这么天大的好事,就出现在眼前,不狂喜,不激动就怪了!自然,他们对皇上也无比地感激!
于是,他们四个人纷纷领旨,小心翼翼地把御案上的奏章分成四份,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试着开始做了起来。
崇祯皇帝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看着他们四个人在那做事。
说真的,这四个小宦官对于处理政务,其实压根就没有一点经验。崇祯皇帝对他们票拟出来的结果,也根本不报有任何期望。之所以这么做,可以说是锻炼他们,也给他们一个将来会重用的信号,使得他们不可能被任何人收买。毕竟别人给出的好处,难道还能大过皇上对他们的期许?另外,此时这么做,也是要让王承恩看的。
崇祯皇帝看了一会蓝天保他们在认真地阅读奏章后,便在殿内缓缓踱步,同时对跟在身边的王承恩说道:“你觉得朕刚才对他们说得,可有道理?”
王承恩心中正震撼着,有点感觉皇上似乎想在宫内大换血的意思。突然之间搞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一时之间,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就算这四个宦官再聪明,可年龄、资历的限制,也不大可能让他们能胜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活。
想不明白,无奈之下王承恩只好顺口拍马屁道:“陛下所说,皆是真理!奴婢觉得说得太对了!”
崇祯皇帝听到这话,忽然站住身子,转身看着王承恩道:“这个道理,朕以为,宫里的老人都应该懂,对不对?”
王承恩一听,心中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该不会今天皇上特意点了自己来伺候,就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吧?
原本今天不是他轮值的,不过崇祯皇帝一声吩咐,轮值太监就变成了他。
崇祯皇帝在等着他回话,王承恩也不敢耽搁,而且皇帝的话,就没有其他答案,他就只好顺着意思回答道:“奴婢觉得是!”
可崇祯皇帝似乎又不按常理聊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却又问王承恩道:“你说,朕对身边的老人如何?”
他所说得老人,自然是在当皇帝之前,就在身边伺候的那些人了。比如说王承恩的干爹,曹化淳。
说句实话,原本的崇祯皇帝对这些藩王时候的宦官,还真是没话说的。一个个位居宫里重要职位不说,甚至在和首辅起冲突的时候,他都更相信自己的身边人,才有了温体仁黯然下野的事情发生。
不要说事实如此,就算不是如此,皇帝的话,王承恩也不可能回答说他对宫里老人不好。
因此,崇祯皇帝在得到他的肯定答复之后,却忽然叹了口气道:“可是,朕对他们好,那他们又为何来糊弄、欺负朕呢?”
一听这话,王承恩吓了一跳,连忙匍匐在地,不敢回应这话了。甚至连在边上看着奏章票拟的蓝天保等人,也都吓得跪在了一边。
毕竟崇祯皇帝这话太重了,真是这样,那就是欺君之罪!虽然大把的人,就是在干欺君的事情,可那没有摆上明面,至少没有说破。
崇祯皇帝看到他们的反应,只是冲蓝天保等人一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而后看着匍匐在地的王承恩又说道:“唐太宗有句话说得好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相信宫里的老人都懂,朕身边的老人都明白。朕刚才对他们四个人说得话,宫里老人也肯定都明白。可是,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以前朕不知道,昨儿让他们匿名把知道的情况都写出来,朕才知道,原来在朕看不到的地方,竟然有如此之多的事情,都是这些老人在带头做事。他们难道不知道,那是在挖大明的根,给如今的大明雪上加霜么?难道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朕的利益,不顾大明的利益了?”
寒冬腊月的,匍匐在地的王承恩,脸上隐隐地有汗出来了。他自然知道昨天那八个掌印太监的事,可他没想到,那八大掌印太监竟然不知轻重,什么都往上面写,难道是要在宫里掀起狂涛巨浪么?怪不得皇上现在似乎谁也不信,都要让刚出内书堂的宦官来学着处理政务了!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到有点异常,偷偷瞄了下,发现崇祯皇帝竟然没有形象地蹲在了他面前,不由得又是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崇祯皇帝看着他,继续说道:“让朕欣慰的是,你没有让朕太过失望!可是,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轻重的,却为什么不向朕禀告,难道就因为他是你义父么?难道在你眼里,义父比朕还重要?”
一听这话,王承恩的汗就直接流下来了,可他又不知道那八个人捅出了曹化淳的什么事情,让皇帝如此生气,就只好趴在地上连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崇祯皇帝听了,似乎有点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没用的话就不要说了,抬起头来看着朕!“
王承恩一听,慢慢地抬头,那额头流着的汗,就很明显了。眼神中,已经带了恐惧之色。
“你不用害怕!”崇祯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脸上还是带着一点怒意道,“朕既然跟你说这些,就是想给你机会,朕相信,你还是忠于朕的!”
原本历史上的事情,已经证明了王承恩确实是忠于崇祯皇帝的。可这不代表,他不会背着崇祯皇帝做一些违法的事情。
听到崇祯皇帝的话,王承恩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连忙回道:“陛下圣明,奴婢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好,既然这样,朕就给你机会!”崇祯皇帝说着,就站了起来,又开始在大殿内踱步,同时说道,“你就给朕说说曹大伴的事情,比如收外廷孝敬的事情,朕看看你到底是否对朕的忠心,会超过你对你义父的心!”
其实,崇祯皇帝对于曹化淳的事情,来自于那天殿上薛国观对厂卫的控诉,还有从窃听系统中得知的曹化淳收杨嗣昌孝敬的事情。更具体的,原本的崇祯皇帝压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但是,王承恩不知道啊,他以为那八个掌印太监中的某个人,已经把曹化淳的事情都给皇上说了,要不然,皇上怎么会知道曹化淳收外廷孝敬的事情?
想想也是,有的事情,似乎和皇上发现内书堂地事情,似乎有点类似,也难怪那些掌印太监会把这事抖出来。内外一对比,皇上肯定不会再计较内书堂的这点小事了。
因此,此时此刻,王承恩别无选择,只好从崇祯皇帝所点明的事情先说起。这不说还好,一说之下,顿时让崇祯皇帝都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吏治竟然腐败如此!
30 磨刀
王承恩爆出的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就是崇祯年间的卖官现状。
从崇祯初年开始,因为朝中京官或地方主官出缺,除循例由新进士中选拔外,也由任过一定时期的州县官吏中进行考选。于是,卖官也随之产生。
礼部郎中路迈,只因为和大学士周廷儒的弟弟周正仪是儿女亲家,依仗这个关系,竟订出“七千求词林(翰林官)、五千求科(给事中)、三千求道(监察御史)”的价格,公开受贿,代人走门路求官。
试想一下,这种事情都公开了,那说明什么?大明朝的官场,已经是层层勾结、徇私舞弊到了一个极点。
在大明朝,按理来说,不应该发生这样的情况,因为有厂卫在。
事实上,在一开始的时候,厂卫也确实有对这样的舞弊行为进行弹劾。可他们的目的,却不是真得为了纠正风气,严惩罪恶,而是想要参与分一杯羹而已。
于是,每年考核选拔的时候,吏部都会送东厂两万两,而后东厂就不再管吏部地考核选拔。当然,锦衣卫这边也是少不了。
吏部没了监督,公然叫价,礼部属官二千两,兵部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只要八百。而且还很市场化,经常会竞价,价高者得。有人重金购了官位,结果还没上任,就被别人用更高的价格给抢走了!
买官的事情,在明末是相当的普遍,甚至连后世闻名的宋应星他哥,和他同为举人出身,但却因为有银子买官,才有了一个县令可以当。而宋应星没有钱买了,就只能去当一个最没人要的县城教谕。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崇祯朝得到了非常好的印证。不管任何事情,只要有钱,就没有干不了的事情。但要是没钱,那不好意思,就算你再有本事,你也不可能干成什么事情!反正这个时候,是一切都向钱看!
这种背景下,不说别的,就说买官的那些人。他们上任之后,难道会一心为民?绝大部分官员,还不是要把钱给捞回来,最终苦了谁,可想而知!
所有衙门,都想着法子捞钱,无视这个钱要拿来干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这比后世的股市都要凶悍的多!毕竟股市有涨跌,而在这大明朝,钱一流出去,不等到最终目的地,绝对是胖子变瘦子,瘦子变骷髅!
崇祯皇帝对明末的吏治虽然已经有一个心理预期,可他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这个大明朝,还能有救么?
这一刻,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过很快,崇祯皇帝不由得心中又苦笑了起来。不管有救没救,自己既然已经当了大明朝的皇帝,那么就必须去救!
有困难克服困难,对症下药,一步一步地解决问题!
这么想着,崇祯皇帝便又慢慢地恢复了斗志。而这,其实就是他的性格,哪怕在后世,他也是这不服输的性格!
再活一世,再斗一世!
作为来自后世的人,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有例子可以参考。比如廉政公署,成立前后的整治吏治,就有很好的参考意义。
崇祯皇帝想着这事,想得深了,甚至都漏听了王承恩所说的一些事情。
此时的他,还在考虑着如何整顿吏治。不知何时,他才突然发现,好像王承恩讲完了,正在等待自己的旨意。
于是,他先把脑海中想得事情放一放,决定先继续按照之前所计划的,先把曹化淳的事情给解决了,同时整顿东厂,也算是要把这把悬于百官头上的锈刀重新磨亮!
崇祯皇帝站定身子,转身看着王承恩,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道:“你终归是没有让朕失望,很好!”
事实上,他就只听见了卖官这个事情而已。
王承恩其实也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心中有点忐忑着,听到皇帝的肯定,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又请罪道:“奴婢以前是猪油蒙了心,奴婢该死!”
“有这个认识就好,起来说话吧!”崇祯皇帝的手一摆,淡淡地说道。
不过等王承恩依言站起来,他就又忽然说道:“如今朝廷极度缺钱,军饷、救灾等等全都要钱。你既然没有让朕失望,朕就不再计较了。不过,你那不法所得的银子,还剩多少的,就还是得交给朕,朕急需钱,明白么?“
不等王承恩说话,崇祯皇帝又补充道:“其实,要不是大明实在缺钱,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一切从新开始。朕也是没办法,不法所得,能拿出多少是多少,朕要的是这个态度,只要有拿出,对于以前的事情,朕就绝对不会追究了!”
这里其实原本是有一个顾虑地,之前的不法所得,要是都拿出来,数目大了,岂不是说以前不法之事很严重?数目少了,回头皇上知道了,又再追究怎么办?
就算王承恩,也是有这样的顾虑。不过他听崇祯皇帝再三强调缺钱,身为皇帝身边的人,也确实知道朝廷非常地缺钱。不过皇帝虽然表示不再追究,可这该不该信呢?
崇祯皇帝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就又说道:“朕其实明白,我大明朝的俸禄,经过两百多年之后,已经是很低了。为朝廷办事,却养不活家人,这也是朕对不起大家。朕所说得既往不咎了,也是因为有这个原因,以前的那些,已经用掉的,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吧,朕不会再细究!等朕革新朝政后,朝廷有钱了,所有人的俸禄都会增加!为朕办事,朕也绝对不能亏待了大家!”
说这话,对于少数清官,那就很不公平了。早知道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就不应该当清官的呢?
然而,在这明末,清官实在是太少了。只要当官的,就一定能通过当官的这个权力,直接间接,主动被动地获得好处。而这,也恰恰是所有人都想当官的最大原因。
不过,崇祯皇帝如今所说这话,是针对有贪腐地人来说的,那对他们来说,却是合情合理,多少算是给了一粒定心丸。
王承恩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回奏道:“奴婢罪该万死,一定把所有银子都拿出来!”
对此,崇祯皇帝才不信,鬼才会把所有银子都拿出来。不过不管如何,有银子拿出来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他便又对王承恩说道:“曹大伴是朕在潜邸之时的老人,是朕的心腹之人。虽然他对不起朕,但朕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你派人去告诉他,就让他按照你之例来,朕就既往不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