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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钟难醉     銮铃奇侠txt下载     銮铃奇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马指挥使

    王山等在火光映照之下看清对面五人样貌,王林第一个大惊失色,问梅潜道:“前辈,怎么是你?”梅潜笑道:“当日在牛脾山多有得罪,大人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么?”景兰舟心道:“冼姑娘果然是派梅长老在牛脾山拦截王林。”王林强笑道:“在下照足您老吩咐,再没往开封府去,不知你老人家可已转告顾老前辈?”

    鉴胜哼了声道:“王大人,这人是无为宫的长老,同思过先生可没甚么干系。”王林身子一震,颤声道:“你说甚么?这……这位老前辈不是铸错山庄的管家?”鉴胜摇头道:“断无是理。”

    梅潜笑道:“红莲尊者,你话也别说得太满,眼下我可不是跟顾老前辈的弟子在一起么?”鉴胜眉头一皱,问道:“梅长老,你说的人是谁?”梅潜笑眯眯地望了一眼景兰舟,并不接话。鉴胜失声道:“周澜锦,你果然是思过先生的徒弟!贫僧早该猜到。”王山见这书生竟是顾东关的传人,不由心下大骇。

    景兰舟笑道:“王大人、鉴胜大师,在下名叫景兰舟,周澜锦不过是我先前随口起的假名。早先同两位几番切磋武艺,多蒙二位大人手下留情,晚生感激之至。”二人听他语带讥讽,俱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王林性子最急,见自己受骗上当,怒道:“好哇,于谦身为朝廷封疆大吏,居然跟无为教的人有来有往,待我此番回去奏明皇上,定然判他个满门抄斩!骆玉书,你小子是朝廷将官,却跟他们混在一起,也脱不了干系……”那长脸大汉摆手道:“老三,你先别急。”骆景二人见梅潜身分被鉴胜说破,深知王林所言并非全是虚张声势,不禁心中焦急,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那大汉走上前一步,向骆玉书拱手道:“骆兄,你我一别数年,自兄台劳事边关,马某常自遥思,不想今日竟然在此相见。将军丰采依旧,可喜可贺。”骆玉书抱拳回礼道:“骆某因公干自辽东到此,不想万里之外得遇马大人,他乡逢故知,实在是巧得很。”

    这长脸大汉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只见他目光闪动,沉声道:“马某今回奉上命至江西剿除白莲余党,在此巧遇兄台,实谓天降之喜。我听说将军此番南下正为追查妖党一案,这老者与这两名女子都是白莲教的妖人,还请将军协助本卫一齐捕拿。”马顺为人精明干练,更兼老于世故,他见对面高手众多,上来便用言语挤兑住身为朝廷命官的骆玉书,这两句话一说出口,后者即便两不相帮、袖手旁观,也已显得理亏。

    骆玉书尚未开口,景兰舟忽道:“这一位定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了。马大人威名远播,人称大内第一高手,景某在江湖上亦多有耳闻,在下先行领教大人高招。”话音未落,已飞身一掌朝马顺当胸击去。他识破后者险恶用心,自思与其让骆玉书两头为难,不如自己抢先发难,将局面搅得越乱越好;不料刚到半路,忽听身后风响,回头见梅潜向前疾冲,竟是后发先至,右手似爪似钩,向马顺肩头抓去。景兰舟微微一怔,便即收掌停步。

    只见马顺并不躲闪,伸指疾点梅潜手腕神门穴。梅潜笑道:“不坏!”右手一缩,左手拍出一掌,同马顺右掌砰地一交,梅潜身子微微一晃,马顺向后退了半步。梅潜笑道:“原来马指挥使是嵩阳派的高手,当真失敬。”他一招之间已试出马顺功力高出同为三鹰的王林甚多,虽较自己稍逊半筹,却也绝非易与之辈。

    二王与马顺共事数年,从未听他提及自己师门来历,此刻方知他是嵩阳派出身。嵩阳一派在武林中早已式微,掌门人“嵩阳剑”郭沛也并非甚么了不起的人物;马顺武功精强,二王对其一向心服口服,闻言不禁十分好奇:“马老大为甚么要对我们隐瞒他的师承?‘嵩阳剑’武功平平,江湖辈分也没见高到哪儿去,嵩阳一派若由马老大执掌门户,在武林中的地位必能高出不少。这老小子竟能从马老大手里夺去掌门之位,倒也邪门得很。”

    马顺见这老者功力居然如此深厚,沉声道:“骆将军,你……”刚一开口,景兰舟已哧溜一下钻到他身后,眨眼间便向鉴胜、王山、王林各自递出一掌,不待三人还手,又闪进官军人丛之中,只听“啊哟”几声,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早倒下了三五名军士。王山怒喝道:“好奸贼!真当我怕你不成!”拔剑挺身而上,鉴胜同王林也双双上前相助。

    马顺见众人转眼便已展开混战,正要再施压逼迫骆玉书出手,忽见眼前青光闪闪,却是花萍二使持剑攻到。他见二女剑法凌厉,心中一凛,不敢轻易分神,当下舞动一双肉掌迎敌。斗了半盏茶时分,马顺见二人剑法精妙之极,不攻而攻、不守而守,明明觉得自己武功高出对方甚多,一时竟拾掇二女不下,不觉心中焦躁,眼角余光又瞥见梅潜笑眯眯地袖手站在一旁,满脸气定神闲,登时大为心悸,暗忖:“难道姓景的小子竟能一人独斗两位贤弟与鉴胜和尚?”只这么稍一疏神,竟险被醉花使一剑划破衣袖。

    那壁厢景兰舟武功虽不及对方三名高手合力,但他一身轻功远胜三人,交手间不停闪转腾挪、上蹿下跳,不过是三分对敌、七分游走而已,鉴胜同二王攻势虽然凌厉,都被他施展游鱼功轻轻避开。如此斗到十余合后,王林忍不住破口骂道:“臭小子只识东奔西逃,算甚么英雄好汉?”

    众官兵见四人斗得十分激烈,欲待放箭相助,却生怕伤及长官;想要上前帮手,武功又差得太远,只在一旁不住呐喊助威。偶尔有几个不识好歹之人拔刀向梅潜冲去,皆被后者只一招便抓起掷出数丈,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哀鸣不已。这一二百人中仅有二三十名是先前与王林随行的锦衣卫,其余都是九江卫的普通兵卒,几乎不会武功;锦衣卫虽然本领稍强,但赵大胡子、贾老四等人日前在牛脾山吃尽了梅潜苦头,既知对方厉害,哪里还敢轻易上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红尊者

    马顺见势态窘迫,挥掌逼退二使两步,喝道:“骆将军,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为!”只听一旁静悄悄地无人答应。他朝后猛一扭头,见骆玉书竟已不知去向,心知不妙,从腰间锵啷啷解下一根五尺多长的铁索,索端铸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精钢虎爪,在夜色中寒光闪闪,甚是锋利。

    马顺一声暴喝,左手钢爪向卧萍使猛掷而出,一阵锐器破空之声极是刺耳。卧萍使见对方兵器奇形怪状、来势汹汹,当下不敢硬接,纵身向旁跃开,铁索只在她身畔数寸飒啸而过。马顺手腕一抖,那钢爪竟在半空转了个弯,朝她后心抓去。卧萍使听得后背风响,大惊之下反手伸剑一挡,长剑被钢爪哐啷一声钩住,马顺臂上一运内力,卧萍使登时剑柄脱手。

    卧萍使正要回身夺剑,眼前倏地灰影一闪,敌人已然攻到身前。她危急之下不及多思,左掌横劈对方面门,忽觉浑身一软,左手脉门已被马顺一把扣住。就在马顺冲上前来之时,另一侧醉花使已飞身抢上刺他左胁,逼其撒手自救;马顺单臂一甩铁索,卧萍使被钢爪钩住的长剑突然暴射而出刺向醉花使,后者大惊之下举剑一格,只听“叮”的一声,手中长剑几乎被震得脱手,腰间被铁索横横扫中,摔出一丈多远。

    梅潜在旁目睹二女失利,心内虽乐得见十二妙使吃些苦头,但眼下此等情形自己如再袖手旁观,日后在宫主面前没法交代,暗暗轻叹一声,正要出手去救卧萍使,湖边一株大树上却陡然飞身跃下一人,刷地一剑刺向马顺背心。这一下偷袭来得又快又狠,马顺未料树上竟有埋伏,他手中的铁索钢爪又非短兵,已来不及再行招架,情急之下只好将卧萍使推往身后一挡。那人剑锋一偏,刺向马顺捉住卧萍使的右腕,马顺听声辨位,只好缩手闪开。那人顺势一把将卧萍使推到梅潜所站之处,身子就地一滚,已拦在受伤的醉花使身前。

    梅潜一眼望去,心中“咯噔”一声,不觉脸色大变,只见来人纱巾玉袍,不是青莲尊者祝酋是谁?只是此刻他脸上戴了一张银铸面具,将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露出双目,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秘怪异。卧萍使见对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害怕,奔过去扶起醉花使,见她面色苍白,嘴角淌下一缕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马顺见这面具怪人武功奇高,又打扮得如此神秘,心知对方决非善类,沉声问道:“阁下是甚么人?朝廷官军奉命在此捉拿白莲叛逆,朋友可别稀里胡涂惹罪上身。”祝酋微笑道:“实在不巧得很,在下恰好便是马大人口中的逆贼乱党,怎好坐视不理?这却真真教人为难。”马顺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你也是无为教的人?”

    祝酋并不答话,转身径向梅潜走去。梅潜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脸上不露声色,双手暗暗运功戒备,防止他突施偷袭。不料祝酋走到梅潜跟前,忽向其躬身行礼道:“无生老母座下、青莲护法尊者祝酋拜见梅长老。”

    无生老母乃无为宫上下教众所奉神祇,祝酋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震惊,那边景兰舟与王山等人也纷纷停手罢斗。祝酋在教中敛声匿迹多年,梅潜虽然知晓对方底细,却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在十二妙使面前自曝身分;醉花、卧萍二使见突然间冒出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青莲护法尊者,也各自半信半疑。

    只见三鹰亦皆面带诧色,鉴胜脸上惊讶之情尤甚,问道:“阁下便是青莲尊者?怎么我全然不知此事?”祝酋笑道:“鉴胜大师,可惜你已非本教中人,否则我二人携手共创一番事业,也好教武林中人听说无为宫两大护法尊者的名头。”

    鉴胜闻言心中一震,猛然省悟方才发问倒显得自己仍在教中身居显职一般,不禁深悔失言,合十道:“居士此言差矣。贫僧早已痛改前非,檀越若是有心,不如也及早弃暗投明、归附朝廷。似阁下这般身手,建功立业当非难事。”祝酋笑道:“归顺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朝中自有名臣良将,大师为何要投靠锦衣卫甘当走狗?”鉴胜怒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尊驾何必出口伤人?贫僧就领教下你有几分本事!”双掌一竖,朝祝酋飞身扑去。

    只见祝酋并不闪避,反而挺身相迎,一剑直刺鉴胜胸膛。鉴胜身子微侧避过来剑,左手一掌拍向他肩头。祝酋手肘一收,长剑回削鉴胜手掌。不料鉴胜左手却只是虚招,右掌忽朝他心口按去;祝酋剑招用老,伸左手和鉴胜互一对掌,只听啪的一声,二人各退一步。祝酋笑道:“好厉害的先天掌!”挺剑又同鉴胜斗在一起。

    三鹰见二人一言不合动上了手,有心要观望无为教两大尊者相斗,也不上前相助,只在一旁凝神观战,景兰舟也缓缓退回梅潜一侧。两人斗了三四十招,鉴胜空手对敌,渐渐落了下风。祝酋忽虚晃一剑跃出圈外,笑道:“我仗着兵刃胜你,不算真本事。景兄,劳烦你替我保管片刻。”将手中长剑掷给景兰舟,后者接住看时,只见剑身上刻着“龙泉”两字,通体又轻又薄,刃口锋利无比,在夜色下隐隐泛出银光,果是口难得的宝剑。

    祝酋空手猱身而上,转眼间又同鉴胜拆了四五十招。景兰舟见他所使招数极为驳杂,拳、掌、指、爪、擒拿、腿法诸般功夫无不深有造诣,不到半袋烟功夫已变换了好几套武功,竟瞧不出半点派别来历;然而鉴胜以不变应万变,一手先天掌法使得大开大阖,渐渐竟占了少许上风。马顺和王林都是头一回见识鉴胜武功,见王山替锦衣卫笼络了这样一位高手,心下颇为欣喜。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斗智斗力

    一旁卧萍使见醉花使面色苍白,几无半点血色,低声道:“姐姐,你伤势觉得怎样?”醉花使轻咳一声,咬牙道:“没事,死不了的。”声音微微发抖,听来十分虚弱。卧萍使面露忧色,转头看了一会祝酋同鉴胜相斗,又问她道:“姐姐,你看这青莲护法尊者是甚么门派?”醉花使摇了摇头,皱眉道:“本教这些年从未听说有甚么青莲尊者,我也瞧不出来。不过这人武功很好,两百招后多半能胜。”

    景兰舟见祝酋尽使些杂而不精的功夫,知他是为隐瞒真实武功,到了危急时刻多半就会祭出看家本领。他见醉花使竟也能一眼瞧出端倪,心中暗暗赞叹:“小姑娘眼界倒也不低。”梅潜在旁一言不发,只全神贯注盯着二人交手,面色颇为凝重。

    这时祝酋正使一套武当派的回风掌同鉴胜游斗,这路功夫讲究轻灵飘逸,只见他身法快如闪电,东出一拳、西出一掌,看得人眼花缭乱。鉴胜不慌不忙,沉稳应对数招,突然大喝一声,右手风驰电击,如钢箍般一把握住祝酋手腕,左掌猛地朝他腰间劈去。原来他瞧准对方这套回风掌法脚下踩的乃是五行方位,料见祝酋下一招要从东南巽位袭来,早早作好了防备。祝酋右手被抓,左掌不及防御,眼见便要被鉴胜一掌击中,倏地身子翻跃弹起,躯干呈头下脚上之势,半空中左手疾出一指,如流星飞电般点中鉴胜右肩缺盆穴,随即轻轻落地。这一下兔起鹘落,奇招乍出,胜负转眼间遽然逆势,竟没人瞧清祝酋的身法究竟如何。鉴胜面色惨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右手仍是牢牢握紧对方手腕不放。

    祝酋微笑道:“胜负已分,大师还请放手。”鉴胜仿佛听而不闻,仍是呆呆矗立,双目直视对方,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祝酋将他右手轻轻掰开,转身走到景兰舟面前,拱手谢道:“有劳景兄费心。”景兰舟将长剑递还给他,道:“宝剑配英雄,祝兄不愧是人中龙凤。”祝酋笑道:“班门弄斧,有污尊目。”

    马顺知鉴胜被祝酋以重手点了穴道,眼见对方手法古怪,自忖未有把握一击解穴,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吩咐两名锦衣卫上前将鉴胜扶回阵中。他见对面醉花使虽然受伤,却杀出一位武功更高的青莲尊者,自己这边折损了鉴胜,已难与之抗衡,嘿嘿冷笑道:“贵教盘龙卧虎,果然好本事!本官今日便暂且放你们一马。姓景的,你公然相助无为宫的妖人,思过先生教徒有方!”

    景兰舟笑道:“家师向来正邪分明,对朝廷鹰犬尤为深恶痛疾,还望马大人好自为之。”马顺面色极为难看,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二王及众军士见首领撤退,跟在后头灰溜溜地去了。

    醉花使待众人走远,转头问祝酋道:“阁下真的是本教青莲护法尊者?为何我等一向都不知情?”祝酋摘下面罩,露出一副清癯的面庞,神情颇为庄严。醉花使适才听他声音便有些耳熟,又听景兰舟称对方为“祝兄”,心下更是狐疑,此刻见他果然便是先前那书生,蹙眉道:“阁下骗得我二人好苦。”卧萍使见状亦是大为吃惊。

    祝酋并不答话,只缓缓开口道:“万法一如,真空妙有;缘生缘灭,叹世无为。”念诵的乃是无为宫身居高位之人才知的教义真言。醉花使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已信了八九成,转头问梅潜道:“梅长老,你是教中的元老,也不知道这事么?”

    未等梅潜开口,祝酋已抢着道:“在下出任本教青莲尊者一事,除老宫主外无人知晓,不过我和梅长老方才已厮见过了。好教两位尊使得知,本教大叛徒松竹二老此刻已暗中潜遁至江西,梅长老收到风声,不惜孤身犯险前来追捕,此等大义灭亲之举可谓忠心贯日,祝某佩服得紧。在下定当与之同心协力,早日擒住二老交与宫主发落。梅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景兰舟闻言不觉纳闷,暗道:“祝酋怎么反替梅长老说好话?”旋即心念甫转,登时醒悟祝酋之所以主动向二使坦白身分,只因自知已被梅潜盯上,再不似从前那般彼明我暗,能够无所顾惮行事。祝酋见对方老谋深算,武功更是胜己一筹,松竹二老既知当年原委,也会随时找他寻仇,自己处境已然凶险万分,干脆便向十二妙使表明身分,这一来大家都知他是老宫主亲任的护法尊者,梅潜倘再欲动念行凶,难免投鼠忌器,不比原先除去个不为人知的“无名氏”那么简单;加之他籍由二使之口散布出梅潜追捕二老的消息,只须传入陈李二人耳中,二老更必认定旧友背恩负义,轻易不会再信梅潜之言与其联手对付自己,偏偏梅潜在花萍二使之前又不能对此矢口否认,真可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景兰舟见祝酋这一步自保之棋走得漂亮之极,不禁深深佩服对方机敏过人。梅潜只觉喉头发苦,强笑道:“此皆梅某分所应为之事,尊者何必过誉?”

    卧萍使惊道:“松竹二老已从河南到了江西?梅长老,你怎不将此事禀告宫主,反倒独自追来?”语气中颇见责问之意。梅潜心中恨不能将祝酋碎尸万段,缓缓道:“梅某只是收到风声,这才赶来一探究竟,未有确凿消息之前不敢惊动宫主玉驾。”祝酋接口道:“怎知梅长老所料果然不差,方才我二人便在湖边同二老狭路相逢,可恨祝某武功不济,被其侥幸走脱。”

    醉花使沉吟半晌,皱眉道:“二老武功高强,两位切勿鲁莽行事。依我之见,还是先行请示宫主,而后奉谕施行,方是稳妥之计。”四下望了两眼,皱眉道:“不知骆公子去了何处?方才他明明还在这儿。”话音刚落,骆玉书忽从数丈外一株大树背后转出,向祝酋拱手道:“多谢祝兄出手相助,适才若非兄台一举击退鉴胜,胜负之数尚恐难料。”祝酋回礼笑道:“诠才末学,幸不辱命,骆兄何必客气。”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围

    原来先前骆玉书见景兰舟二话不说便即上前动手,知他一片苦心,不想给马顺可乘之机逼迫自己相助锦衣卫,便趁着众人混战之机悄悄抽身离去,想回渚溪镇上叫顾青芷前来援手;刚走出没几步,忽见祝酋从旁一闪而出,笑道:“那边正打得昏天黑地,骆兄欲待何往?可是要去找顾姑娘么?”

    骆玉书微微一怔,道:“祝兄刚刚走得好快。眼下情势危急,在下正要去镇上搬救兵,不知兄台有何见教?”心道:“祝酋与梅长老势同水火,难道竟想借刀杀人,故而在此拦路?”右手不由稍稍握紧剑柄。

    祝酋笑道:“岳素此刻与顾姑娘同处一室,这事难免会惊动于她,其人却是王振义女、二王的干妹,自然站在马顺一边。就算你不怕岳姑娘出手相助官兵,兄台稍后还要倚仗她混入王府去见施神医,何必在这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骆玉书叹道:“祝兄所言虽是,然骆某为此官衔所累,未能公然相助景世兄一臂之力;锦衣卫人多势众,马顺又武功高强,我怕本方吃亏。”他虽没跟马顺交过手,却听祖父提过对方乃是大内第一高手,自己眼下功力与之相比尚欠火候,花萍二使又全仗精妙无匹的玉蟾剑法杀敌防身,两人中一旦有一个失手,剩下一人本领便大打折扣;梅潜和景兰舟武功虽高,未必敌得过三鹰加上鉴胜。

    祝酋笑道:“马顺这厮率人紧咬本教不放,骆兄亲眼所见。正如祝某先前所说,在下设计接近岳姑娘,不过是想打探锦衣卫这回倾巢而出到底作何企图,替本教略效犬马而已。兄台若肯成全,我帮你出手打发了三鹰。”

    骆玉书暗忖祝酋既与鉴胜齐名,武功当不输后者,若得他出手相助,景兰舟和无为宫一边便有七八成胜算,念及此处,更不再多犹豫,向对方抱拳道:“祝兄如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当即同祝酋偷偷绕回湖边,恰见醉花使被马顺打伤,祝酋立时出手解围;但他随后竟对二使直承自己身分,却也全在骆玉书意料之外。

    ***

    梅潜纵横半生,见今晚竟被祝酋处处占得先机,弄得束手缚脚,不由得万念俱灰,叹道:“醉花使,请你传信宫主,就说陈李二人到了江西,梅某本应留此周旋,但浙江那头不能无人照应,我这便动身前去。”醉花使道:“如此甚好,浙江之事便多多仰仗长老。我二人有命在身,还要继续赶路。”梅潜望了骆玉书一眼,似是有话要说,终又咽回肚里,只对祝酋道:“恭贺尊者功成归位!阁下智虑周详,异日前途不可限量,必为宫主股肱。”祝酋笑道:“好说,凡事正要请梅长老多多提携。”梅潜嘿嘿冷笑两声,径自扬长而去。

    景兰舟向二使道:“锦衣卫这一趟似乎有备而来,这位姑娘又受了伤,两位接下去还是走水路稳妥些,不易被人发觉。”他见醉花使白天在九江已为王山所伤,适才又吃了马顺一记重手,心道:“她们奉了冼姑娘之命前来帮我,醉花使受此重伤,总也因我而起。”从怀中取出一颗蓼参丸递给醉花使道:“此药对调治内伤颇具功效,姑娘伤势虽然不轻,服药后好生休养,三五日当无大碍。”

    醉花使接过丸药,谢道:“叨蒙公子两番相救,我二人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景兰舟道:“区区小事,何足言谢?此地强敌环伺,来者不善,两位务必小心。”醉花使问祝酋道:“尊者此刻欲待何往?”祝酋道:“在下使命在身,要接着追查二老踪迹,不能与两位同行。尊使伤势不轻,还是先找个地方歇脚才好。”醉花使点头道:“也好,大家分头行事,免得被一网打尽。”二女再三拜谢过骆景二人,沿着湖岸向南去了。

    适才众人在江边恶斗一场,早惊动了不少排屋渔家,众渔户窥见突然涌来大批军卒,哪敢点灯出声?此刻见官兵离去,也没人有胆量出来相问。骆玉书等三人回到排屋,祝酋对景兰舟笑道:“原来景兄是思过先生门下。啧啧,自古名师出高徒,果然一点不错。”

    骆玉书皱眉道:“祝兄,骆某有一句话相问,还望不吝见告。”祝酋笑道:“骆兄想问在下为何会对王府情形知道得如此清楚,祝某猜得可对?”骆玉书叹道:“梅长老称赞阁下智计无双,实非虚言。”祝酋道:“祝某先前虽向两位隐瞒在下无为宫尊者身分,所告身世却并非虚假。本家世居南昌,祝某跟施神医也确实颇有交情,二位想要见施大夫,须趁王爷在西郊清修时方有机会。”

    景兰舟问道:“兄台先前可是说王府那两名高手一位姓范、一位姓虞?”祝酋点头道:“不错,此二人自小结为异姓兄弟,在王爷身边服侍已有四十多年。”景兰舟道:“祝兄可曾见识过他二人武功?”祝酋笑道:“这两位老先生深居简出,除了相互间切磋拆招,一生罕与外人动手,祝某无缘得见。”

    骆玉书奇道:“既如此,旁人又怎知晓他们武功深浅?”祝酋沉吟道:“在下听说去年冬天曾有一神秘人夜探王府被范先生发觉,两人过了几手,前者输了半招便即飘然离去。此事祝某虽未目睹,之后却查得确有其事。”骆玉书道:“这人是谁?”祝酋哈哈一笑道:“正是本教五老之一,桐柏二仙中的桐仙管墨桐。”

    骆景二人闻言齐声惊道:“管墨桐?”祝酋笑道:“不错,正是管长老。他曾到南昌来找过师侄,当时施大夫已投靠了宁王,管长老孤身夜闯王府,连败数位好手,直到范先生出手,他才知难而退。”

    骆玉书心道:“管前辈来江西寻施大夫,多半也是想问林岳泰的下落,看来毕竟念着师门之谊。”他亲见管墨桐武功卓绝,此刻听说这范先生功夫犹在其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范虞二人实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正面硬闯王府绝不可行。咱们这回若在别院访不着施大夫,看来非找岳姑娘和道长帮忙不可。”景兰舟笑道:“幸好王振这干女儿看上去似乎不坏,性子也十分豪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得道多助

    骆玉书叹了口气,想到岳素为人素慷慨仗义,自己却要伙同祝酋欺骗于她,心下颇为不安。祝酋瞧出他心中顾虑,道:“我知两位都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这次因祝某一己私请而行此违心之事,实是强人所难。在下为了本教安危,不得已出此下策,晚些时自会向岳姑娘负荆请罪,其中一切咎责,皆由在下一力承当。”

    景兰舟见祝酋一心替无为宫出谋画策,也算暗地里帮了冼清让的忙,一时便也没有二话,只想到自己这趟离庄,先是不知不觉跟无为教沾上千丝万缕干系,此刻又须借助王振义女之力寻访施和浦,实是大违恩师平日教诲;世事苍狗白云,变幻难料一至于斯,念及师父嫉恶如仇的性子,不由颇感怅然。三人各怀心事,在屋中一直坐至东方既白,数道微光透过棚屋缝隙射了进来。骆玉书叹了口气,睁目道:“走罢。”从怀中取了锭大银放在桌上。

    三人离了湖边向西折回渚溪镇,一进镇口,便瞧见顾青芷和岳素朝外走来。顾青芷一眼望见三人,道:“你们三个一晚上都不见人,干甚么去了?我跟岳姐姐正要去找你们。”

    骆玉书微一沉吟,道:“岳姑娘,昨夜我们在湖边遇见了你两位义兄和锦衣卫马党头,不知三位大人齐聚江西,可是出了甚么大事?”岳素一怔道:“锦衣卫和我没甚相干,大家各走各路。不过马大哥极少出京,连他也来了么?这倒少见得很。”骆玉书见她有些言不由衷,便也未再多问。

    众人回客店吃了早点,正要动身赶路,忽听踏踏马蹄声响,远处飞快驰来一骑。那马到了客店门口,鞍上那人一勒缰绳,腿也没怎么抬,便轻轻跃落马背,身手颇为剽捷。景兰舟见这人武功不弱,不知是否马顺手下,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那人抬头见到景兰舟和他的青骡,上下仔细打量两圈,上前抱拳道:“请问这位可是景兰舟景公子?”景兰舟略一迟疑,点头道:“正是,不知尊驾怎么称呼,为何认得在下?”那人喜道:“总算被我寻到!在下通辽马场奔雷堂章堂主部下赵扬。前日章大哥同尊驾在应天一别,始终记挂少侠救命之恩;他听雷帮主说到少侠要往宁王府相请施神医治病,担心少侠此行或遇阻滞,本要亲自前来江西,只因身上伤势未愈,这才特命小人前来相助疏通。”

    景兰舟奇道:“章大哥特意派兄台自南京跋涉至此,莫非通辽马场和王府也有交情么?”赵扬道:“洪武年间辽王驻广宁、宁王驻大宁,两军互为掎角,常有往来。其时祁老场主为辽王手下爱将,统兵跟鞑子打了大小数十仗,有几回便是跟宁王麾下三卫骑兵并肩征战。宁王对我们老场主向来推重,常慨叹自己手下难见如此将才。”几人闻言恍然大悟,辽宁二藩当年共守国家北疆,然则朱权认得祁云池亦不出奇。

    岳素笑道:“有祁场主同王爷几十年的交情在此,看来你们这趟是用不着我出马的了。”骆玉书沉吟道:“这也未必。宁王这几十年来如履薄冰,极惧朝廷猜忌,祁老场主又是辽王关外的旧部,这事便有些尴尬。赵兄,并非在下对老场主不敬,我看王爷未必肯卖这个面子。”赵扬道:“章堂主只命赵某前来一试,成与不成原是难料,本就不敢在几位面前夸口。”顾青芷道:“岳姐姐,你还是跟我们一道去罢。”岳素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见章春雷如此义气,当即谢过赵扬,一行六人沿着鄱阳湖西岸结伴而行。景兰舟暗忖二老及三鹰皆在左近,不免隐隐有几分担忧,但见己方好手亦然不少,想来总可抵敌得住,便也略觉宽心。

    诸人向南过了吴城,一路千湖万泊、草长莺飞,并不见二老踪迹。景兰舟心中暗道:“鄱阳湖广阔幽邃,看来也不易撞到锦衣卫一行。”六人租了一艘大船,沿着章江往南驶过昌邑,到晚间忽刮起了东风,江面上风大水急,那梢公不敢再行,将船泊在一处江湾,几名男子睡在前舱,二女自在后舱歇息。半夜一弯新月托上远处山头,但闻涛声拍岸,显得四下尤为静谧。

    顾青芷同岳素在舱中扯了会闲话,忍不住问她道:“岳姐姐,你人这么好,为甚么要做王振的干女儿?”岳素低头笑了一笑,没有答话。顾青芷急道:“岳姐姐,我若卤莽说错了话,你可别生气。”

    岳素轻轻揪着衣裳下摆,叹道:“我襁褓之时便被义父拣来收养,大概没得选的。义父在朝野名声不佳,这我知道,但他对我一直不错。话说回来,世人皆以权臣之名责诸义父,却不知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义父蒙皇上恩遇,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顾青芷点头道:“不错,那王氏兄弟便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了。”岳素蹙眉道:“不提他们,倒不如跟我讲讲你的骆大哥。”顾青芷脸一红道:“岳姐姐,你又来取笑我。”岳素笑道:“知慕少艾,人之常情,怎么是我笑你?”

    忽听不远处一阵尖锐之声划破夜空,二女探头一望,见东北一二里开外一道焰光冲天而起,在青黑的夜幕拖出一条长长红影。顾青芷在霹雳堂见得熟了,知道这是传讯用的焰火信号,心道:“燃放赤色焰火乃是情势危急之意,不知那边出了甚么事?”稍稍过得片刻,只听岸边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似有不少人在前后奔走追逐。

    岳素将船舱油灯吹灭,低声道:“别作声,先看看再说。”二人偷眼向外瞟去,只见岸边飞奔来两名女子,顾青芷一眼认出是在九江遇过的花萍二使。她见二女面色潮红、喘气甚急,白色纱袍上落下了点点血迹,心道:“啊!她们都受了伤。是甚么人在后面追她们?”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阴魂不散

    忽见灰影一闪,一名长面大汉从后跃过二女头顶,拦住二使去路;须臾又有两人自后追及,却是王山同鉴胜,三人将两女前后堵住。又过得片刻,王林也拍马赶到,轻功较前面三人显是差了一截,接着是赵大胡子等十数名锦衣侍卫,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持刀在四下围成一圈。

    顾青芷不知昨夜众人在渚溪镇畔已有一场恶战,心道:“花萍二使行事如此大意,景师兄在九江已救过她们一回,竟又被锦衣卫在此追上。这灰衣人看样武功高强,不知是何来头。”岳素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会不管发生甚么事,咱们都守在舱里别出去,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顾青芷缓缓点了点头。

    只听那灰衣大汉沉声道:“好教二位尊使得知,江湖上朋友雅赠马某一个诨号叫做‘铁爪追魂’,两位今日要想逃出我的掌心,那是万万不能。”卧萍使怒道:“你一路对我们穷追不放,到底所为何事?”王林哼了声道:“锦衣卫奉命缉拿妖党,还用向你交代?识相的便快束手就擒。”

    醉花使内伤未愈,方才一阵急奔,此刻身子微微发抖,已连站都有些站不住。众侍卫见两边强弱悬殊,胆子不禁也大起来,贾老四走上前去,嘿嘿狞笑道:“这位大妹子若嫌吃力,不妨到我怀里躺会儿。”卧萍使叱道:“滚开!”刷地拔剑朝贾老四当胸刺去。这一剑又快又狠,贾老四“啊哟”一声,就地滚开,模样十分狼狈。

    鉴胜低喝一声纵身上前,替贾老四挡下来剑,同卧萍使斗在一起。只见他掌法精妙,单凭一双肉掌便将卧萍使逼得连连后退,十数招后左掌击到半路,倏地收掌转身,右手一招“回首望月”将卧萍使长剑啪地打落。卧萍使骂道:“你这背信弃义的叛教小人!不记得当年入教所发誓言了么?”

    鉴胜闻言一震,身子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先前在开封大牢认定霜霞二使是来杀人灭口,这才出手将骆嘉言击伤,心想无为宫既然不义在先,自己为求活命,只好投靠王山一党;及知霜霞二使皆是他人假扮,自己非但平白背上个叛教之名,打伤的还是骆中原的孙女,暗中常自懊恼怨尤。原来凡入无为教者皆须在教尊前起誓终身不贰,至如鉴胜这般身居高位,所立誓言尤为惨毒,他想到日后或要应诸己身,心中一阵战栗,一时竟止步不前。

    马顺淡淡地道:“鉴胜大师弃暗投明、心志决然,从前之事皆属过眼烟云,一概都不提了。两位尊使若也能识势顺时,马某自会指条明路给你们走。”醉花使冷冷道:“不劳马指挥使操心,我二人技不如人,唯死而已。”王山在旁冷笑道:“想死?怕没那么容易。”走上一步,伸手探向醉花使肩头。

    忽听头顶一声娇叱,旁边一株大树上跃下两名白袍道姑,双剑齐出直刺王山左右两胁。王山不想树顶竟伏有敌人,危急之中抽出腰间软剑抬臂一挥,剑光划出一道圆弧,护住身躯左右两侧。那两名道姑身形一晃,忽又转成前后夹攻之势,一刺前胸、一刺后背;王山闪躲不及,眼见两剑便要同时及身,忽一个劈叉坐倒在地,上身向后一仰,将将避过来剑。这一下应变奇快,身手又干净利落,众侍卫轰然拍手叫好。二女剑招用老,已难变招下削,本当回剑再攻,不料二人全不收招,仍是飞身向前冲去。众人见她们顷刻间便要相互刺中对方,不禁心下大奇,忽听“叮”的一声,两柄剑尖居然直直相碰,二人各借着对方之力轻轻向后弹了开去。

    众侍卫见这两名道姑出剑有如飞电流星,竟能互相刺中对方剑尖,出手之准不差毫厘,实不知苦练了几千几万遍,虽与对方是敌非友,也禁不住响雷般喝起彩来。马顺点头赞道:“果然高明!这两位一定是无为宫濯水、煮雪二位尊使了,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在下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两位既然到此,便请同移玉步至南昌府衙走一遭罢。”

    其中一名道姑道:“马大人,本教同你锦衣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大人为何如此劳师动众,自京城远涉千里、苦苦相逼?”马顺摇头道:“尊使此言差矣。无为教是白莲一脉、妖邪余党,锦衣卫为皇上效命,翦除逆乱乃是分内之事,怎说是两不相干?”

    醉花使道:“白姐姐,不用跟他废话。这帮狗贼一路咬着我二人不放,难道……难道是浙江那边走漏了风声?”那“白姐姐”正是瑶部妙使之首濯水使,闻言微微蹙眉道:“这不会。”对马顺道:“蒙大人盛情见邀,理应奉召,只是我等尚有要事在身,不敢贻误,只好待他日俾聆教益。”马顺冷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两位这便请罢!”话音未落,人已掠到二使身前,左拳右掌分别击向二女。

    二使不料他身手如此迅捷,赶忙举剑招架。卧萍使虽心中向来不服濯水使,也知敌人武功太强,眼下已到生死存亡关头,拾起长剑从后攻上,四人展开混战。王山等人素知马顺一贯自负武功高强,略微观望片刻,见他以一敌三不落下风,便也不急于上前相助,只率领众侍卫四下围定,牢牢封住四女退路。

    马顺身为大内第一高手,功力实是深湛无比,昨夜之所以在渚溪镇畔久战花萍二使不下,皆因对面有梅潜、骆玉书、景兰舟三大高手在旁掠阵,未能心无旁骛之故;此刻见对方不过是几名少女,醉花使更是身受重伤、形同废人,心中再无惧意,将一双肉掌舞得神出鬼没,倒占了七成攻势。水雪二使施展开玉蟾剑法,尚可支撑一时,卧萍使势单力孤,武功远远不及马顺,数招间便连遇险情,二使不得不替她出剑解围,如此一来却又打乱了自己的剑招步法,三四十招一过,三女已是大落下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奇兵天降

    顾青芷见两边大打出手,前舱中几人定也已经察觉,却不见半丁点动静,暗忖:“他们倒也沉得住气。锦衣卫虽然可恶,我却也不必替十二妙使出头,且让岳姐姐为难。”她却不知前舱诸人见此情形,亦觉大为头疼:骆玉书碍于朝廷武官身分,实难出面相助;祝酋苦于岳素在旁,亦是不敢现身;赵扬则纯属置身事外,乐得袖手旁观;景兰舟虽有心出手相救四使,但他一人难敌锦衣卫四大高手,不禁颇为踌躇。

    船上众人暗中观战片刻,景兰舟见三女迟早落败,心道:“四使皆是如花少女,落入王氏兄弟这等恶徒手中势必受辱,君子有所必为,我就算斗不过马顺他们,只要能够拖住对方一时半刻,找机会让她四人脱身即可。”心意既决,正要起身出舱,忽见岸上黑影一闪,又有一人从旁树上跃下,一掌朝马顺头顶拍落。马顺使招“大圈手”逼开三女,右掌向上一迎,只听“波”的一声,双脚竟深深陷入地面数寸。众侍卫见来人内力如此深厚,不禁俱各失色。

    三使见机不可失,纷纷挺剑刺向马顺。王山一声怒喝,软剑出鞘上前截住三女,鉴胜、王林飞身向那偷袭之人扑去。那人在半空单掌仍与马顺相抵,身子滴溜溜转了个圈,只听啪啪两声,鉴胜和王林向外跌了开去,鉴胜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站定,王林却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那人哈哈一笑,一个翻身落地,袖袍对准王山一拂,王山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向后退开数尺。众人借着月光一看,只见来人白须飘动,一对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乃是一名衣衫褴褛的老道。

    鉴胜失声道:“松筠道长!”船上诸人除了岳素和赵扬不识来者,余人皆认得这半路杀出的老道正是松筠。景兰舟知对方是当世罕见的高手,自己所识之人除恩师外,唯有冼清让那蒙面师父堪与比肩,瑶部得其相助当可无虞,不由暗中松了口气。

    松筠双目直视鉴胜,厉声问道:“红莲尊者,你的先天掌是从何处学来?”鉴胜闻言身躯一震,颤声道:“甚……甚么先天掌?”松筠喝道:“装聋作哑,先接贫道几招!”纵身一掌击向鉴胜,却是去势甚缓、无声无息。

    鉴胜素知松筠武功卓绝,犹胜峻节五老,哪敢与之交手,转身便向人丛中闪去。刚跑了两步,只觉后背隐隐发烫,知是对方掌力及身,忽伸手抓住身旁一名侍卫往后一甩。松筠见那锦衣校尉直直朝自己手掌迎了上来,不愿伤及无辜,左手轻轻将其向旁拨开,就这么缓得一缓,鉴胜已向前跑远两步。

    松筠怒叱道:“好奸贼!”手底暗暗发力,又“呼”的一掌追了过去,这一下却是势挟劲风、雄浑无比。鉴胜眼见难以躲开,一沉肩将贾老四朝松筠撞去。松筠将掌力斜斜一带,贾老四经受不住掌风,重重一跤摔倒在地,嘴里杀猪也似叫道:“哎哟!我操你妈!”也不知是在骂松筠还是鉴胜,后者却又趁机逃开数尺。

    马顺见鉴胜竟拿一众锦衣卫当作挡箭牌,心下不禁颇为恼火。他与赵大胡子、贾老四等人虽谈不上有甚么交情义气,毕竟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属,何况以松筠一身功力,寻常侍卫只须沾上一丁半点掌力便绝无幸理。他眼见鉴胜又要推出一名侍卫,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道:“都是自家兄弟,大师何必如此?”鉴胜心中一凛,便即缩手。

    马顺呛啷一声解下铁索钢爪在手,道:“道长技业惊人,马某不才,只好使兵刃讨教几手。”松筠点头道:“唔,你若空手与我对敌,反是对老道不敬,算你还有自知之明。”马顺哼了一声,低声吩咐王山道:“你们休要助我,只管将瑶部四使看住,别让她们趁机走了。”王山闻言点了点头。

    马顺抬手道:“道长请了。”大喝一声,挥臂将精钢虎爪朝松筠掷出,只听风声呼呼作响,当真势如猛虎下山、惊若蛟龙出涧;眼看钢爪便要攻到松筠面门,马顺身形一晃,人随爪至,左掌呼地击向松筠右肩。

    松筠侧头避过钢爪,纵身欺上前去,双掌左右交错,左掌同马顺左掌相对,右手顺势拿马顺右腕。马顺的追魂虎爪原最怕短兵相接,一旦近身便无用武之地;他见对方来势奇快,眨眼便已冲到当胸,忽地右手一松,手中钢爪直直向前飞出,身子顺势跃过松筠头顶,去势竟比掷出的钢爪还快,半空一把抓住铁索尾端回手扫向松筠背心。

    松筠听后背风响,转身挥臂,宽大破烂的袖袍将钢爪一把缠住,右手向后一扯,喝道:“下来!”马顺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拉向地面,心中暗道:“这老道武功虽高,脑筋却不灵光。我此刻据高临下攻你一掌,除了自身掌力以外,再加上这一扯之力,看你如何抵挡?偏偏你还缠住了我的追魂爪,连走都走不脱,当真再妙不过。”心念及此,大喝一声,左掌如排山倒海般压下。松筠见状竟然不闪不避,反而胸膛一挺,直直迎了上去。众人皆想:“马顺这一掌足有开碑裂石之力,即是武功再高,也决无可能以血肉之躯硬接,莫非这老道疯了?”

    马顺见他竟不躲闪,不由心中暗喜:“就算你是骆中原、顾东关,这一掌也要你半条老命!”眼看就要打中对方,忽见松筠胸口道袍猛然鼓起,一掌下去“嘭”的一声巨响,竟如击在一口充满了气的牛皮囊袋上一般,手掌只稍稍按下寸许,便觉一股巨力反弹而出,右手拿捏不住铁索,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平飞出四五丈远,啪地重重撞在一株树干之上。在场众人见松筠竟能当胸生受马顺一掌,内力之强生平未见,无不心下骇然。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旧怨

    马顺惊魂甫定,忙暗暗运气调转内息,所幸并未受伤。他见对方正面捱了一掌居然若无其事,自己数十年苦练于这老道如同蚍蜉撼树,不禁万念俱灰,叹道:“道长神功盖世,远非马某所及。在下愿赌服输,几位请罢。”其实以他一身武功全力相拼,松筠亦未必能够轻易取胜,但后者上来便显露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混元内功,马顺既知不敌,便也无谓多作缠斗;又或召集三鹰同鉴胜一拥而上,然对面亦有瑶部三女相助,胜负之数仍极难料,倒不如就势做个人情。

    松筠将铁爪抛还马顺,转头问鉴胜道:“鉴胜大师,你的先天掌法到底是跟谁学的?”鉴胜面色苍白,哑声道:“此乃贫僧师门秘传,实在未便奉告,还望道长海涵。”松筠摇头道:“先天掌乃上清宫不外传之绝学,大师是佛门中人,怎会身负此功?”鉴胜道:“天下武功何其之多,运功法门或有相似,亦是不足为奇。道长跟我也非头一日相识,尽问这些怎地?”

    松筠哼了声道:“尊者既然不肯相告,贫道只好再领教几招。”两手掌根一合,双掌呈莲花状向前推出,掌风将鉴胜四面八方一齐罩住,顿时逼得后者无路可退。三鹰见这老道武功惊人,又为先天掌一事盯上了鉴胜不放,都觉犯不着为这刚入伙不久的和尚以身试险,竟无一人上前相助。鉴胜头皮发麻,运起内力强行接下这掌,啪的一声向后震开数尺,只觉浑身骨架欲散,难受之极。

    松筠右掌一挺,正要再行攻上,忽见左右飘来两道人影,速度之快匪夷所思,各自向他递出一掌。松筠两手一翻,同二人手掌相抵,身子忽如陀螺般滴溜溜打起转来,那两人被他掌上内力黏住,只得也围着他飞快绕圈,直看得众人头晕目眩。转了约莫有七八圈,松筠内劲一吐,二人各自退后数步。松筠瞧也不瞧,沉声道:“两位师弟别来无恙?”月光下来人面庞映得分明,正是松竹二老。

    李竹良铁青着脸道:“拜师兄惠赐,总算还没有死。”松筠厉声道:“当年你二人逆天违众、弃信背盟,至今仍是不知悔改么?”陈郁松笑道:“不顺着师哥之意便是违天?嘿嘿,好大的口气。老宫主虽为一世之雄,想来也还担不起一个‘天’字。”

    松筠道:“我一听说两位师弟在河南现身,便知你们迟早会来江西找我,不想竟到得如此之快。”李竹良冷冷道:“大仇未报,不敢不速。”松筠喝道:“那还等甚么?李师弟,你出招罢!”

    李竹良道:“好!我且试试师兄这两年武功可有进境。”正要一掌拍出,陈郁松一把拉住他道:“师弟且慢,我二人与张师兄许久未见,怎也不先叙一叙旧谊,上来就要动手?”李竹良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有甚么好说?”

    陈郁松微一沉吟,转头对鉴胜笑道:“鉴胜大师,我们又见面了。总算你我皆身遭革除出教,此际不用针锋相对,幸甚幸甚。”鉴胜面色微变,道:“好说,两位长老丰采不减当年,贫僧实感欣慰。”陈郁松道:“眼下我师兄弟三人有些师门私事要说,斗胆请大师同诸位大人移步回避少时,陈某先行谢过。”

    王山在一旁见瑶部四女原本手到擒来,谁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本就心有不甘;他见二老和松筠虽以师兄弟相称,却显然积怨颇深,想着待会两边动起手来,己方或能渔翁得利,岂可失此良机?当即嘿嘿笑道:“乾坤朗朗、日月昭昭,事无不可对人言。我锦衣卫奉天子御诏行缉捕之职,何能轻易退避?几位有话便在这儿说罢。”

    王山话音未落,李竹良人影一晃欺到他跟前,冷冷道:“你也是老江湖了,怎连这点武林规矩都不懂?”王山全未瞧清他是如何闪到自己面前,见对方一张瘦骨梭棱的脸庞几乎贴到自己鼻尖,不由心下大骇,又不敢轻易出手,连忙向后跃开两步。

    只见李竹良身子似乎动也没动,王山双脚甫一沾地,前者却又已如影随形般站在对方身前,冷冷道:“你师父无争道人当年是我手下败将,听说你小子青出于蓝,老夫便试试你有几分成色。”王山苦着脸道:“晚辈的功夫还学不到恩师三成,如何敢与前辈相比?”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已如毒蛇般朝李竹良胸口扫去。

    李竹良手腕一抖,从背后抽出一把黝黑的铁算盘,哗啦一声已将王山软剑锁住,冷笑道:“口蜜腹剑!这也是无争老道教给你的?”王山手臂暗暗运劲,软剑竟抽不回来,额角青筋微暴,笑道:“前辈的兵器好生古怪,不知是何来头?”李竹良道:“这是我吃饭的家生,今日叫你开开眼界。”他在河南布政司当了两年账房先生,平日里算盘不离身,竟随手练就一身以之为兵刃的怪异功夫。他这把算盘纯以磁铁铸成,非但使来势大力沉,寻常兵刃更是上来便被牢牢吸住,如何再能与之对敌?危急时还能将黄铜算珠当作暗器发出,教人防不胜防,着实厉害无比。

    王山见扯不动龙须软剑,左手伸指疾点对方乳下期门穴。李竹良将算盘斜斜一带,软剑剑刃横在王山出手来路之上,险些将他手指削去半根。王山变招奇快,手腕一滑,食中两指夹住剑身向外一拉,终于将软剑从算盘档杆中抽了出来。

    他见对方兵器古怪,不敢再使龙须剑,右手轻轻一抖,已将软剑束在腰间,转用三十二式擒拿手对敌。骆玉书等人在船舱中窥见王山出手一招快似一招,挑、切、挂、钩、压、扣、劈、打诸般手法无不干净利落,心道:“都说王山以三十六路龙须回风剑名动江湖,不想手上功夫也如此了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天掌法

    李竹良见王山不使兵刃,他自居身分,不愿占此便宜,当下收起磁铁算盘,也以空手对敌。王山出手固然迅捷无比,他应对却更为快疾,有时竟能抢先一步封住对方来招,也不出手反击,只一面伸手左拨右挡,一面口中啧啧赞道:“武功不赖,比你师父强!”二人一连拆了二三十招,虽看起来未分胜败,但王山已是急风骤雨般全力相攻,竹老却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明眼人一望便知高下立判,马顺在旁不由暗暗皱眉。

    又斗了数合,李竹良呼地击出一掌,看似漫不经心,王山却觉无论如何格挡俱是难以招架,只好向后跃开数尺以避其锋。李竹良抚须道:“你小子不用剑还是差了点意思。念在无争老道和我有些交情,你适才出言无礼,老夫便也不多计较。你退下罢。”王山闻言嘿嘿一笑,道:“在下本领低微,原只是向前辈讨教几招,岂敢与高人争锋?”说着朝李竹良深深一揖,只听一声机簧轻响,背上三点寒星忽朝对方面门暴射而出。李竹良拂袖将暗器击落,怒道:“不知进退!”掏出铁算盘朝王山头顶砸落。

    忽听耳畔风响,马顺的追魂虎爪从旁袭到。李竹良举臂一格,虎爪当的一声吸附在算盘之上,竹老右手顺势一扯,马顺飞身向前扑出,直踢他右腿胫骨。李竹良毫不相让,抬腿横扫过去,双方两腿相交,砰的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出腿势如疾电,又各自连环踢出数脚,只听扑扑连声,几番对脚未分上下,紧接着伸手“啪”地交了一掌,马顺震开数步,哐啷一声将铁索扯直站定,另一头钢爪仍是牢牢黏着李竹良手中的铁算盘。李竹良见对方功力较自己竟不遑多让,不禁暗暗心惊:“马顺不愧为大内头号高手,武功果然厉害。”

    马顺拱手道:“我这义弟一时无状,冒犯了李长老,马某替他向长老谢过,望李老勿要见责。”李竹良哼了声道:“以马大人的武功,嵩阳派掌门之位竟致旁落,奇怪,奇怪!”右手一抖,精钢虎爪从算盘上脱落。

    马顺收起虎爪道:“前辈过誉了,马某微末之才,怎堪掌门重任?几位所谈既是门户之私,我等自当避嫌。”说完便要率众离去。松筠喝住他道:“慢着!诸位要走便走,须将红莲尊者留下。”李竹良冷笑道:“张师兄劳神别派之事,犹自不减当年。鉴胜和尚破门出教,自有无为宫刑堂追罪,何须旁人挂心?如此说来,你定也不肯放过我和陈师兄了。”

    松筠厉色道:“鉴胜和尚会使师叔的先天掌,你二人都不知么?”陈李二人闻言大震,陈郁松道:“师哥,你……你说甚么?”松筠缓缓道:“师叔这十余年来下落不明,先天功竟被一外人习得,你二人不想问个究竟么?两位师弟当以师门为重,你我那些过往恩怨何值一提?”

    陈李二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鉴胜,后者加入无为宫时日虽已不短,却一直奉命在宝珠寺担任僧官之职,平日为免惹人疑心,极少接触教中同伴,二老先前皆未见他施展过真实本领。陈郁松道:“红莲尊者,我师兄此话当真?”鉴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道:“自家修行各有缘法,贫僧为何学不得先天掌?”

    李竹良冷笑道:“先天功连本门外姓弟子都未获准传授,你倒说得轻巧!”倏地欺近鉴胜身旁,一掌向他左肩拍落。鉴胜抬臂一挡,李竹良陡然变招,右掌中途转而切他小腹,鉴胜左手顺势下压,双手左掌朝外、右掌向内先在肚腹处一合,继而两手一翻,变为左掌向内而右掌对外,接下了李竹良这掌。李竹良并不追击,跃开两步道:“师兄,是‘抱元守一’,果真是先天掌。”

    陈郁松点了点头,忽与李竹良二人一左一右纵身上前,脚下有如星移电掣,分别出手抓向鉴胜双肩。鉴胜大惊之下疾忙交臂一格,忽觉眼前一花,二老不知怎地竟已移形换位,各自伸指点他左右天溪穴。鉴胜猝不及防,手忙脚乱之下沉肩收肘护住两腋,上部却门户大开,只觉肩膀一麻,二老另一只手已抓住他两侧肩井穴。

    在场众人见二老相互间身法配合天衣无缝,鉴胜武功虽不及二人,但转瞬间便即受制,竟是全无抵抗之力,也实因这一下出手太过诡奇绝伦、神鬼难料之故。松筠冷冷道:“二位师弟练这一招‘无常拘魂’,想来本是对付贫道之用,可谓用心良苦。”李竹良道:“张师兄武功实在太高,我二人为求自保,也是逼不得已。”

    松筠哼了声道:“你们在我面前将这招用在红莲尊者身上,不怕我有所防备,今后再使便不灵了么?”陈郁松叹道:“师兄,你我三人俱是风烛残年,从前那些争执何必成日挂在嘴上?我二人当年四面受敌,这才练了些防身的奇招,难道还真来害你不成?”手上仍是紧紧抓住鉴胜穴道不放。他与松筠虽失和已久,但先前在渚溪镇听了梅潜之言,想到自己二人当年之所以能够保全性命或是拜师兄仁心所赐,口气不禁稍为缓和。

    松筠闻言登时心软,叹息道:“当年我失手打伤李师弟,心中也颇后悔,但为兄不能看着你二人一错再错。两位师弟是我一力引荐给老宫主,谁料所托非人,将来九泉之下不免愧对故友。”

    李竹良冷笑道:“九泉之下?你这已死之人……”陈郁松打断他道:“李师弟,不相干的话少说为妙。”转头对松筠道:“师兄所言甚是,私怨事小、师门事大,本派的先天掌怎能落入外人手中?我们这就带红莲尊者去细细拷问,师叔的下落包在我二人身上。”与李竹良提着鉴胜肩膀轻轻一跃,眨眼没入旁边树林之中,鉴胜要穴受制,全无挣扎之力。松筠正要去追,忽想起瑶部诸女尚未脱险,回头望了马顺等人一眼,叹一口气,收步静静立在原地。

第一百三十章 抱打不平

    众人见李竹良刚才说松筠是已死之人,心中大惑不解,但竹老话说一半便被打断,也不知他究竟所指何意。马顺见此番追捕瑶部妙使接连受挫,更连鉴胜和尚都被人掳去,不禁大为颓丧,向松筠道:“当今圣上崇法重道,以上人之修为造诣,何愁在道录司觅不得高职,届时受天下道众敬仰尊奉,岂不甚佳?何必与无为教同流合污,空遗流毒恶名。马某深深佩服道长武功,然我锦衣卫深蒙皇恩,同白莲妖党势不两立,他日和道长惟恐仍是相见不善。”松筠摇头道:“名利于我如浮云,庙堂亦非贫道清修之地,多谢大人抬举。”

    马顺讨了个没趣,悻悻道:“既如此,在下改日复聆上人教诲。”自觉今日颜面大失,领着手下径直去了。马顺手下一众锦衣亲兵原本对指挥使大人奉若神明,只当这位大内第一高手武功之强世间无俦,不料此番出京连遇岁寒三友、松筠道人等功力不下马顺的高手,方知山外有山,自己平日在宫里作威作福,出了紫禁城实是不值一哂,不禁都暗暗咋舌,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跟随上司默默离去。

    松筠待众人走远,向瑶部四女道:“看来三鹰盯上了你们几个,敌人武功高强,醉花道长又身负重伤,只恐四位不是对手。贵部既是奉冼宫主之命去南昌找施神医,老道此行所为者同,不妨同路走一程,先到前面市镇替醉花使疗伤。”四女闻言大喜,知松筠虽非本教中人,却是老宫主及桐柏二仙密友,若得其人相助,大可不惧马顺等人;况且对方德高望重,年纪足做得四女祖父,与之同行亦无不妥。濯水使道:“如此最好,有劳道长。”由卧萍使搀扶着醉花使,跟着松筠向南去了。

    船上众人见适才事态变化兔起鹘落,鉴胜竟被松竹二老带走,不由大感意外。骆玉书心道:“二叔当日说鉴胜的先天掌乃是授自西璧子张宇清,难道西璧子就是松筠和松竹二老的师叔?宇清真人贵为龙虎山四十四代天师,二十年前便已羽化飞升,松筠怎说他十多年来下落不明?又或者他口中的‘师叔’另有其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见景兰舟亦是一脸茫然,祝酋却独自坐在角落面露冷笑,不禁心下一动,问他道:“祝兄既为无为宫青莲尊者,可知这位松筠道长到底是何方神圣?其人武功超群,按说理当名动江湖才对,怎会在武林中寂寂无闻?”祝酋笑道:“凡跟本教沾边之人,声名二字不过拖累而已。峻节五老皆是顶尖高手,江湖上不也少有人知?”骆玉书见他随口推搪,便也不再多问。

    ***

    骆玉书等六人在舱中歇息一晚,第二日拂晓艄公起锚开船,约莫巳正时分到了南昌府城。骆玉书结了船钱,问祝酋道:“今日王爷可在别院么?”祝酋道:“宁王每月初一至初五皆在精舍静修,从无例外。不过日间王爷多偕众门客讲经论道、著文谱曲,须待黄昏后诸人散去,方有机会见施先生一面。”骆玉书向景兰舟道:“我等与道长之约尚在明日,不如在城中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傍晚先往西郊一探,能见到施大夫最好,若不能时,明日再会同道长计议。”景兰舟点头称是。

    六人寻了家客店安置好行李马匹,岳素对祝酋道:“我们几个都是头一回到南昌,附近可有甚么好顽的地方,不如你带我们四处逛逛。”祝酋道:“南昌第一胜景自然首推滕王阁,城外西山梅岭亦是风景绝佳,明日可往一观。”景兰舟笑道:“久闻滕王阁乃江南第一名楼,今日终可一睹其貌。”当下众人拥簇着来到城西江边,远远望见一座高楼平地而起四丈有余,红栏碧瓦映照蓝天,气势壮丽雄浑,衬着江面帆影雁声、煦风拂面,不觉心旷神怡。骆玉书慨叹赞道:“滕王阁因王子安骈文誉满天下,今日得观,果然名不虚传。”

    六人正驻足赏玩美景,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当中夹杂着女子哭叫之声。骆玉书等扭头望去,见数名家丁打扮之人围住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当中一人狞笑道:“小娘子,咱们小王爷看上了你,那是你几世也修不来的福分,只管哭哭啼啼作甚?”旁边站了一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约莫二十上下年纪,手中折扇轻摇,一脸浮滑轻佻神色。骆玉书心中一动,暗道:“这些人叫他小王爷,莫非他是宁王府的人?”那少女被众人围住无法脱身,急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流泪。

    顾青芷见一名家丁上前便要拉那少女手臂,怒道:“好哇,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么!”抢上前去对准那家丁腿弯就是一脚,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已是爬不起来。众家丁先是一惊,继而瞧见又来一名清丽绝伦的美貌少女,不禁喜笑颜开。那公子两眼发直,指着顾青芷道:“反了反了!好蛮横的女子,快快与我拿下!”

    只见几名家丁如狼似虎般扑上前去,俱只三拳两脚便被顾青芷打翻在地,个个滚地哀嚎不止。那贵公子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谁?”顾青芷道:“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本姑娘也照打不误!”抬手一巴掌朝他脸上抽去,骆玉书抓住她手道:“芷妹,我们在南昌还有要事,可别惹出乱子。”转头问那贵公子道:“阁下莫不是宁王府的人?”

    那公子面露得色,道:“我便是当今宁王亲孙,朝廷册封堂堂镇国将军朱奠垒,我爹爹乃是王爷嫡子。你们是哪儿来的乡夫村鄙,连我都不认得?”骆玉书点头道:“你是庄惠世子的儿子。王爷这些年在江西深自韬晦,殿下亦当育德敛行,似眼下这般横行跋扈,不怕引火烧身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府别院

    宁王朱权世子朱盘烒正统年间先其父而薨,谥号庄惠,盘烒长子朱奠培袭封世孙,这朱奠垒正是朱奠培的庶弟。他原以为骆玉书听到自己名头定会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不料对方居然并不如何害怕,心里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是甚么人,敢这样同我说话?”骆玉书道:“在下一介白丁,所言发于肺腑,还望殿下深自省察,勿逞一时之恶以致族脉丧败。”

    朱奠垒见一众从人皆被打得爬不起身,气焰已自灭了,见骆玉书言语尚算客气,硬着头皮道:“好大的口气!有种的在这儿别走,我回去找人来同你们算账!”也不理受伤的手下,一溜烟抽身走了,先前那被刁难的少女也早趁乱跑得无影无踪。

    顾青芷埋怨道:“骆大哥,你就是太好脾气,干么不让我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骆玉书笑道:“我们几个还有求于宁王,先把他孙子打个鼻青脸肿可不好办。既然撞见这事,出手解个围也就罢了。”往后扫了一眼,道:“咦,祝兄上哪儿去了?”众人回头一望,果不见祝酋身影。岳素奇道:“他之前还跟我们在一块儿,方才这么一乱,不知钻到哪里去了。他既是本地人氏,想来不至走丢,许是遇上了熟人朋友。”

    在场只骆景二人知晓祝酋身分,三人先前虽已互订盟约、共契谋事,但见对方行踪如此诡谲,心中仍不免有几分忐忑。众人在滕王阁前闹了一场,周围早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骆玉书怕惹出事端,一扯顾青芷道:“多留无益,走罢!”

    五人快步回到客栈,却见祝酋一个人悠然自得坐在大堂喝茶。岳素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小子脚底抹油,溜得倒快!”祝酋道:“几位路见不平、锄强振弱,祝某佩服万分。不过在下家业尽在此地,倘若跟着诸位一道得罪了王府,只恐指日便要大祸临头,今后也不用在南昌待了。”岳素点头道:“唔,说得倒也在理。你这人胆子虽小,脑筋还算不笨。”

    骆景二人猜想祝酋绝不至忌惮朱奠垒这等纨绔王孙,之所以不声不响溜走,多半是不愿卷入是非。景兰舟问他道:“祝兄,你不妨同我们说说将如何约见施神医,我等也好作准备。”祝酋道:“王爷在庐舍每日酉正至三刻时分都在道室独坐冥思,届时范虞二人在外守护,轻易不离半步,这是同施先生会面的最好时机,几位跟着祝某相机行事即可。”

    骆玉书点头道:“此事不宜太过声张,人多反而不利。依我之见,不如便由景兄与我陪祝兄同去,其余人留在客栈等候消息。要是这一趟不成,再搬出赵兄和岳姑娘两路救兵,或等明日见到道长后再想办法,几位觉得如何?”顾青芷见不让自己前去,心中大不乐意,岳素笑道:“这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别大家伙儿都去凑热闹啦,人少反易成事。”当下商定由祝酋带着骆景二人暮时前往朱权在南昌西郊的别院一探。

    那宁王别院建在西距南昌十里的鸡笼山,该处地势耸秀,转过山脚一片花开正旺的油桐树林,便遥望见远处楼阁亭台掩映在绿树白花之中,果有世外桃源之感。三人见此刻申时未过,便先在树林中歇息闲聊。景兰舟赞道:“宁王果是雅人,得此精庐整日读书鼓琴其间,不亦人生快事?”

    骆玉书笑道:“景兄真好兴致。却只恐江湖波起、家国难平,兄台一身惊世绝艺,未便作陶潜之隐。”景兰舟道:“在下生性粗疏,怎担得起骆兄期许之深!但凡行事对得起良心,不辱没恩师威名也就够了。”祝酋笑道:“你二位俱是天之骄子、人中麟凤,无须过多自谦,在下观人多矣,未有如两位之俊彦逸群者。昔年曹孟德煮酒论英雄,自诩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祝某不才,今日亦敢放言,二位俟后必定风起云涌,将执武林牛耳。”

    景兰舟笑道:“在下自知非材,此等鞭长不及之事未敢与闻。阁下武功高强,不知师承何处名家?冒昧相问,不知可否见告。”骆玉书见前夜祝酋轻取鉴胜,虽说靠了几分功夫诡奇难料,其真实本领实亦不可小觑,不禁也好奇他的师门来历。

    祝酋笑道:“在下这几手三脚猫功夫,哪敢在骆大侠和思过先生的传人面前张狂?我启蒙师父是武当派云雁道长,但祝某人无长性,也没跟道长好好学上几年,之后又杂七杂八练了不少功夫,真可谓贪多嚼不烂,最后落了个无一而精,思之亦颇后悔。”景兰舟笑道:“祝兄何必妄自菲薄?阁下一出手便制伏鉴胜,这身功夫在江湖中已属罕见。”祝酋摇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祝某叙齿虽长两位几岁,论武功却差得远了。二位今日已有如斯修为,数年之后岂是在下可比?”

    二人皆觉祝酋谈吐雍容闲雅,若非亲见他身怀绝技,十足十便是个贵胄公子,实不敢相信对方竟是江湖头号邪派中的紧要人物。骆玉书心道:“他说自己是武当派的?唔,他同鉴胜交手之时,确是会使不少武当功夫。”他知云雁道人是武当派现任掌门黄鹤道人的师兄,武当自宋末元初道家奇人张三丰开山立派伊始,近两百年始终与少林、丐帮同为江湖正派之首,历来高手如云。骆中原、顾东关虽为当今武林泰斗,武功之高天下不作第三人想,然而骆中原并未创派立教,功夫只是家传;顾东关向来独行江湖,崆峒派也并未因他一人之故而风头盖过少林、武当。但骆景二人均知近二三十年来武当派人材凋零,黄鹤、云雁等辈虽也是武林中一流的好手,较之松筠、司润南这些绝顶高手却是有所不及,似祝酋这般身手,在武当已可算是极为杰出的人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圣手回春

    三人在林中说着闲话,不觉日头西斜,夕照逐渐洒落下来,将堂庑草木染成一片金黄。又等了片刻,前面庭院中传来几声悠远钟鸣,祝酋拍手道:“好了!王爷已入内室,我们这便去寻施先生。”带着骆景二人来到别院东侧,只见青砖墙内一扇红漆木门,款式甚为古拙典雅。

    祝酋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须臾里头开门出来一名老仆,望见祝酋道:“祝公子,又来找施先生看字画么?”祝酋递过锭碎银道:“仍是劳烦忠叔通传一声,一点小意思权当酒资。”那老仆笑道:“公子恁地客气。”扫了骆景二人一眼,皱眉道:“这两位是?”祝酋道:“是我读书的朋友,这回一道来拜望施先生。”

    那老仆见二人文质彬彬,倒也并未起疑,只道:“公子也知王爷一向不喜外人,老奴放你一人进去已是冒险得很,如今还要带两个生人,只怕不合规矩。”祝酋道:“这两位都是在下的至友,忠叔大可放心。”又摸出一锭大银塞到他手中。那老仆略一迟疑,道:“好!公子这般爽快,老奴也没甚么信不过你,只须记得三刻内离去便是。”

    祝酋喜道:“多谢!”领着二人闪进侧门,转过照壁便是一进小小院落,北边两间厢房。祝酋到右首那间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推门出来一位中年文士,只见他白面长绺、儒冠儒服,状貌极为文雅。骆景二人心中均想:“人不可貌相,赤焰寨为恶赣西多年,谁能想一夜将之尽灭的竟是这样一位文弱书生?”

    施和浦抬头望见三人,微微一怔道:“祝兄,这两位是你的朋友么?”语气稍显不快。祝酋道:“施先生,小弟知道不该带外人来找你,可待会你知晓了这两位身分,定然不会怪我。”施和浦道:“哦?倒要请教二位大名。”

    骆玉书上前一步,深深长揖至地道:“晚辈骆玉书,目下充职辽东都司,今日冒昧打扰先生清修,不胜惶恐之至。这一位景兰舟景世兄,是思过先生的关门弟子。”施和浦身子一震,道:“原来是顾老前辈高徒,失敬失敬!”祝酋笑道:“这位骆将军乃河间名门出身,亦是武林中数得着的年轻才俊。”施和浦道:“河间府?阁下莫非是河朔大侠骆老先生的子侄?”骆玉书道:“正是家祖。”施和浦喜道:“两位真是难得的贵客,谬承屈驾,有失迎迓。几位里边请。”忙将三人迎入内室,只见房中陈设质朴、床几精洁。

    四人分宾主坐下,施和浦道:“佳客枉顾,本应奉馔引觞以尽一欢,可惜施某依人篱下,未便大张旗鼓,以免主人不喜;只好奉上清茶一盏,聊且小聚,几位莫怪。”骆玉书道:“不速之客,何敢过多搅扰?晚辈此来是有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冀求施大夫援手。”忽起身朝施和浦拜了下去。

    施和浦惊道:“骆少侠何以行此大礼?施某担待不起。”上前将他扶起,道:“少侠有事但讲无妨,阁下是骆家后人,但凡施某力之所至,必不推辞。”骆玉书便将堂妹中了先天掌力受伤一事细细说了,道:“尊师叔明言当世只有林老前辈一人能救舍妹性命,还望前辈本着悬壶济世之心,能将尊师仙踪见告,骆家上下必感极涕零,永世不忘前辈恩德。”说着又向他跪倒。

    施和浦缄默良久,叹道:“骆少侠,你先起来说话。”景兰舟扶起骆玉书道:“此事晚辈亦所亲睹,万望施先生看在骆顾两家面上不吝相助。”施和浦点了点头,问祝酋道:“祝兄弟,你怎会认识这两位江湖朋友?”祝酋笑道:“在下深山遇盗,是这二位救了我性命。”施和浦微微一惊,向二人谢道:“祝兄弟和我是忘形之交,两位仗义出手,施某感激不尽。”景兰舟道:“分所应为,何足挂齿。”心道:“祝酋也瞒得施大夫好,不知有何用意?”

    只听施和浦缓缓道:“两位不辞风尘远赴江西来寻施某,在下原当奉命,不过此事既牵涉到恩师,施某不得不谨慎行事。师叔说得没错,此等刳剖抽割之技施某确是不曾学得,除我恩师之外,天下更无第二人有此之能。”

    骆玉书道:“我等亦知尊师已然遁世多年,这一趟也是逼不得已,想请他老人家出山相助。”施和浦摇头道:“不瞒两位,恩师早就金盆洗手,发誓今生不见外人,施某大可托辞他老人家已然故世;但恩师当年曾受骆大侠泽惠,在下也不能诓骗两位少侠。他老人家之所以蛰伏不出,是为了躲避一个厉害之极的大对头。”

    骆玉书道:“此事晚辈等亦略有所闻,敢问林老前辈的对头可便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蝰蚺神君’游天悟?”施和浦叹道:“恩师当年因相助巴山一派与游天悟构怨,二人确是结下了难解深仇。那蝰蚺神君以一手神出鬼没的下毒功夫名震江湖,但恩师既为梅山医隐首徒,倒也不惧他这些方外伎俩,只是武功稍有不敌。”

    景兰舟曾听师父顾东关说起过游天悟武学路数,知对方武功虽强,较之松筠、五老这等一流高手却仍有所不及,否则巴山顾氏在武林中只属寻常好手,他亦不至须借暗中下毒来向对方寻仇,“蝰蚺神君”大名响彻江湖,还是多由其人千变万化、诡幻莫测的使毒本领而来。游天悟所创绝学“碧磷掌”虽为武林中独辟蹊径的邪门功夫,但若自身内力有限,遇上真正的高手未及沾身就已受制,毒掌便无用武之地,须是在那蒙面怪客这等旷世高手下使来方才威力无穷、罕有匹敌。如今施和浦却说其师武功尚不及游天悟,然则林岳泰武学上的修为照他师弟管墨桐确是差了一大截,当下拱手道:“施神医但管放心,我等既欲相请林老前辈出山,自会想尽办法护持尊师无恙。晚辈等先前业已请到几位武林高人相助,决不让尊师有分毫受损。”

    施和浦苦笑道:“多谢几位美意,游天悟虽然歹毒,我们师徒合力也未见得便输给他。恩师他之所以隐居不出,施某也被逼得在此托庇王府,却是为了躲避另一个人。”骆玉书奇道:“哦?难道尊师徒除了蝰蚺神君外,还有更难缠的对头?”施和浦叹道:“此事原本多说无益,但两位少侠千里而至,施某也不好相瞒。这对头不是别人,正是指点二位来江西寻在下的管墨桐管师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狠手辣

    骆景二人闻言大为震惊,道:“前辈,你……你说甚么?”施和浦叹道:“管师叔与恩师当年一齐跟随师祖学艺,二人性情却大不相同。恩师素怀悬壶之心,拜在师祖门下只为研习医道、济世救人,师叔却旨在学得师祖一身绝世武功用以称雄武林。而后恩师尽得师祖医术真传,管师叔亦是勇猛精进,终成一代高手。然师叔为人狷狭,常为师祖所责,他便以为是我恩师从中挑拨,以致自己不为师祖所喜。”

    骆玉书闻言大疑,道:“晚辈同尊师叔曾有过数面之缘,其人淡泊恬雅,不似褊狭之人。”施和浦叹道:“非是施某对师门长辈不敬,师叔心计深沉,貌虽望之忠厚,实则暗藏城府、谋算极精。他既对恩师心生怨懑,师祖在日尚自不敢造次,待其仙去之后便率先发难,逼得恩师不得不从山东老家一直远避西川,这才碰巧在保宁府救了巴山派顾道人。”

    骆玉书叹道:“他二人数十年同门情谊,就算师兄弟间龃龉失和,至多互不往来也就罢了,尊师叔又为何要苦苦相逼?”施和浦道:“管师叔此举非为其他,乃是为了师祖留下的一册奇书。此书名为《药鼎遗篇》,乃师祖爷穷尽毕生所学呕心沥血之作,内中记载了各种枯骨生肉、起死回骸之歧黄奇术,又有数十篇武功精义,包罗师祖一生所悟通幽洞微之武学至理。其实师祖爷明公正气,当年教导师叔武功并未藏私,管师叔碍于天资所限,未能尽穷师祖毕生研炼的高深武学,却误以为师祖心怀偏袒,不肯将绝学传授于他。”

    景兰舟奇道:“这就没道理了,就算管长老觉得师父偏心,但林前辈武功明明便不如他,又怎能另行修习了纪老前辈的绝学?这疑心却站不住脚。”

    施和浦叹道:“恩师一心向医,原就无甚心思学武。后来师祖临终前将《药鼎遗篇》交给恩师,叮嘱恩师将篇中青囊之术择材传授以泽后人,至于书中所载的武学秘笈,师祖知我师父武功未及大成,自难参透其中玄奥之处,就是想练上面的神功也力有未逮,只吩咐恩师千万不可将遗篇中所载的武功奥义传给师叔。管师叔因而心生不忿,屡次向恩师强行索要《遗篇》,恩师武功不敌师叔,数次皆倚仗所设机关陷阱方能脱身,这才不得已埋名隐姓躲了起来,不见天日十有余年。”

    骆玉书沉吟道:“我等听说管长老曾经夜闯王府,难道就是为了找前辈追问尊师手中这册奇书的下落?”

    施和浦苦笑道:“管师叔遍寻恩师不获,自会想到来问施某。施某谎称恩师已然谢世,师叔自然不信,我二人说僵了便即动手,我又如何敌得过师叔?只短短数招便即受制。管师叔将我家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恩师和《药鼎遗篇》的线索,当即悻悻离去。施某本以为这事已瞒了过去,不料没过多久,管师叔又欺上门来,一言不发便出手将在下打成重伤,只留下我一条性命扬长而去。施某卧床经年方能起身,但左侧肺叶受损,不论如何调理皆未能复原,致使整日剧咳不止,丝毫不能提气运功,竟成了武功全无的废人。”骆景二人动容道:“有这种事?”心中皆想:“施和浦自己便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神医,古人言卢医不自治,诚然。”

    施和浦叹道:“当年施某一手击毙赤焰寨十三名盗魁,有不少他们的亲族部属无时无刻不想找我报仇,倘若我武功尽失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江湖中再无施某立锥之地,故而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度日。某夜我胸中疼痛难忍,辗转不能入眠,正觉生不如死之际,睁眼忽见恩师立于床前,命以烈酒送服麻药,待我不省人事后便即开腔施术,将华盖所积淤血病灶一一清除,我醒来时伤口已然缝合,恩师早不知去向,只在桌上留书一封嘱明如何开方调养。自此后我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约莫半年时间便一切回复如常,运功再无窒碍,正自心喜之际,数月前管师叔竟又找上门来,我才知他当日故意不取施某性命,只将我打得半死不活,就是认准世间只有恩师能治此伤,又摸透以他老人家脾气心性,决不会坐视爱徒备受煎熬而袖手不理,这才以此来试探恩师是否尚在人间。”

    骆景二人闻言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只觉此法心计之歹毒、手段之狠辣绝非常人所能想出;管墨桐为人沉默寡言,又曾不吝大耗内力替骆嘉言疗伤,万没料到他竟是如此阴沉狠鸷之人。

    施和浦接着道:“幸好我在师叔手底吃过几次大亏,这回也已有了防备,早在家中挖好逃生的秘道,危急中总算侥幸逃脱。但师叔武功计谋皆远胜于我,又是无为宫的长老,耳目遍布各处,天下虽大,施某又能躲到哪儿去?一时无计之下,只好逃到南昌投靠了王爷。”

    骆玉书心中蓦然转过一个念头:“莫非管长老指点我等来寻施大夫,竟是要借我们之手找出林前辈?梅长老教我们去南京请苏先生对付林岳泰的仇家,说的到底是游天悟还是管墨桐?”心念及此,不禁背上微微冒汗。

    施和浦言毕旧事,踟蹰沉吟半晌,叹道:“恩师常说自己当年受过骆大侠厚恩,如今骆家后人有难,施某自当效命以供驱驰。只是两位既已知晓管师叔与我师徒二人这段恩怨,万望危急时能够仗义援手,以保恩师免遭师叔相害;至于施某贱命一条,实不足虑。”

    骆玉书忙道:“我等既欲相请前辈出山,就算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决不让旁人妄加一指于尊师徒。”心道:“即便林岳泰的大对头真是他师弟管墨桐,我们先前已请到松筠道长出面相助,其人武功绝顶,又是管墨桐的好友,管长老多少会卖他面子。只不知那落星楼主苏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念及此处,只觉强援不少,不由心下稍安。

第一百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

    施和浦点了点头,又道:“眼下还有一桩难处,王爷对门人看管甚严,恐轻易不准在下涉手此等江湖中事,为今之计施某只有暗中逃离王府,方能随诸位一道去寻恩师。”

    祝酋忽道:“施先生,你只需将尊师下落告知我等,由骆兄他们找到林老前辈前往救人即可,这一来你亦无须冒险出奔。王爷驭下极严,似你这般不辞而别,只恐他盛怒之下放你不过。”骆景二人闻言俱各称是。

    施和浦摇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施某怎敢让恩师暴于险棘,自己却缩身王府之中?在下愿与诸位一同去见恩师,就算当真不敌师叔,拼上施某这一条性命,亦不枉费恩师对我多年栽培。”骆玉书叹道:“施前辈轻身重义,叫人好生佩服。倘若人人皆得如此,又何来这许多同门相残、萧墙之祸?”

    四人正说话间,外头忽有人轻轻叩门,骆玉书心中一惊,伸手按住剑柄。施和浦摆了摆手,问道:“甚么人在外面?”只听那老仆忠叔道:“施大夫,隔壁那位病人该换药了。”施和浦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忠叔应了一声,便即转身离去。

    施和浦道:“这是三四日前送到王爷庐舍的一名伤者,王爷行事向来小心,也不知为何会收容一个鞑子。”骆玉书脸色一变,道:“前辈说这受伤之人是个鞑子?”施和浦点头道:“不错,此人受了极重的剑伤,幸好送至此地之前已自妥善诊治过了,性命倒是一时无碍,只不过……只不过……”说着眉头深锁,显得大为忧虑。

    骆玉书问道:“施前辈,这当中有甚么不对么?”施和浦沉吟良久,叹道:“这人原本伤重当死,幸亦得一良医以异术相救,从医者手法来看,似乎……似乎是管师叔的玄天针法。”

    骆景二人对望一眼,失声道:“是树海!”心中俱是震骇已极。骆玉书暗道:“树海一月前被松筠与桐柏二仙自太白顶救走,怎会到了宁王这儿?难道……难道宁王竟同无为教有甚么关连?”一时间不禁大为迷惘。

    景兰舟道:“施先生,不知晚辈等能否前往邻室一观?”施和浦面露难色道:“王爷对此人看管极为严密,除准许施某予以探视调治之外,旁人一律不得擅入其室,几位要想见他,只恐惹恼王爷。”

    祝酋笑道:“施先生,你既已横下心离开王府,还怕惹恼宁王怎地?”施和浦苦笑道:“祝兄弟,你不知王爷为人崇节重道,所谓事师犹事父,他若知我离去是为了护卫恩师,或许尚不如何追究;但我如擅违禁令泄漏王府阴私,那便百死无生。”

    忽听房门外一人冷笑道:“不错,泄露了王爷机密,那是休想活命。施大夫,今日之事怎生说法?”施和浦心内一震,纵身自窗中跃出,见外头一名三十多岁的黑袍武师持刀而立,生得面皮焦黄,一对倒三角眼甚是凶恶。施和浦面色微变,低声道:“涂教头,我与你往日无怨,今天你卖施某一个人情,在下日后必当图报。”

    涂教头嘿嘿冷笑道:“施和浦,今日教你死得明白,涂某不是别人,正是赤焰寨涂三寨主的亲弟。当年你将我山寨屠戮殆尽,此仇怎能不报?可惜涂某武功差你太远,这几年来我遍访名师,学武终有小成,回江西才知你躲进了王府,便委身在此做了一名护院教头,伺机取你性命。你违犯王爷禁令,暗中与那姓祝的书生来往,真以为没人瞧见么?只是你二人终日讲些甚么狗屁诗文字画,王爷知道了也未必重罚,今日总算撞在我手里!王爷再三严令不准任何人打听那病者来历,你竟将此事说给几个外人知道,且看王爷饶不饶你?”

    施和浦眉头一皱,忽伸指直点涂教头颈下天突穴。涂教头右手单刀一挥,跃开两步喝道:“施和浦!我武功是不如你,今日你杀我容易,事情是遮不住了!”正要张口大呼,忽地身躯一震,只觉后背灵台穴如同灌入一线冰水,嘴虽张得老大,喉咙里却只荷荷作响,再也喊不出声来。原来骆玉书在房中听见二人说话,在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剑气点穴的上乘功夫,自后封闭了涂教头哑穴,使其不能发声动弹。

    施和浦忙将涂教头拖入房中,沉声道:“施某一时失察,险为宵小所算,趁着王爷还在闭关,我们这便出发。”匆匆将手边几本医书收进包袱,对三人道:“几位听我一言,趁现在作速离去,到了城南生米渡自有人接应。”起身向外一推房门,倏然如见鬼魅般踉跄退回数步,一张脸吓得几无血色。

    骆玉书朝外一看,只见一名方脸老者站在门口,一身乌绸直裰衬着面色白得发青,下颌稀稀落落几根灰须,一对环眼直勾勾盯着施和浦,缓缓问道:“施大夫,你要往哪里去?”

    施和浦颤声道:“范先生,在下师门有变,请你高抬贵手,我……我要去寻恩师他老人家。”范先生一指房内道:“他们是甚么人?”施和浦道:“是……是我几位江湖上的朋友。”

    范先生淡淡地道:“王爷早就讲明,进了王府后一律不准再跟任何武林故旧有所往来,你不记得了么?”施和浦道:“他们……他们是特地来报信的。范先生,施某给你叩头,万望先生放在下一条生路去见恩师。”范先生摇头道:“你只须过得了我这关,自然没人拦你。”施和浦面如死灰,道:“在下怎敢在您老面前放肆?”

    范先生道:“你自己不肯出手,休怪我不留情面。”倏地一掌推向他胸前。施和浦全无防备,眼见便要毙命当场,骆景二人一左一右上前各自递出一掌,范先生见状转为双掌齐出,只听啪啪两声,骆景二人均各退开两步。范先生“咦”了声道:“好俊的功夫!难得,难得!”

第一百三十五章 范先生

    骆玉书与他对了一掌,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忙运功稳住内息,暗道:“这范先生以一敌二,内力兀自不落下风,果然好生厉害,难怪连管墨桐都在他手底输了半招。”他见己方行踪已被撞破,唯有尽快突围离开方是上策,当下更不多想,拔剑刷地向对方刺去。

    范先生右手一抖,一掌横拍在剑身之上,将骆玉书手中长剑向旁荡了开去。后者顺势回剑削他左肩,范先生赞道:“浑然天成,妙!”故技重施一掌拍向骆玉书手中长剑。骆玉书看准时机手腕一翻,将剑刃对准他掌心迎了上去,眼见便要将其手掌一削两段,范先生疾探左手中指一弹,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剑尖去势立时偏了几分,将将划过右手五根手指。

    范先生见对方应变竟是奇快,若非自己出手亦是迅捷绝伦,差点便成失去一手的废人,不禁大感意外,喝道:“你这娃娃是甚么人,武功这样好?”话音未落,忽觉后背一股掌力袭来,醇和的内力中略带半分煞气,忙稍稍向右转面,似乎要抬左掌回身与之相抵,身子突然向左急旋,右掌排山倒海般向后击出。景兰舟见这一掌来势凶猛,不敢硬拼硬接,运起“迷踪掌”以虚消实挡下了这招。

    范先生双掌连拍,攻势如潮水般绵延不绝,皆被景兰舟以迷踪掌法化解,不由心中焦躁,暗道:“这人功夫怎也如此了得?”倏地右手一扬,掀起墙根一张楠木桌板朝景兰舟头顶呼啸压去。景兰舟掌力到处,桌板哗啦一声碎成数块,范先生内力疾吐,碎片似骤雨般打向对面。景兰舟扎稳马步双掌交错一推,两股内力对冲之下,木桌碎块有如撞到一堵无形墙壁般纷纷落地。

    范先生大喝一声,飞身运掌扑向景兰舟。景兰舟适才竭尽全力与他隔空对掌,真气已至强弩之末,见对方这一掌来势仍是雄厚无比,知其内力高出自己甚多,连忙向后跃开。范先生正要追击,身后骆玉书一招“鹤鸣九皋”,长剑已至背心,不得已只好回身出掌招架。景兰舟稍稍调匀内息,亦复返身攻上,三人在狭小的房中战成一团,各自内力激扬鼓荡,施祝二人虽已避至墙角,仍觉掌风剑气拂面而来,吐吸颇为不畅。

    骆景二人各得河朔、思过真传,皆为当世顶尖才俊,当日两人联手对敌冼清让那蒙面师父这等绝世高手,在其祭出碧磷毒掌之前犹自占得上风,范先生四五十招后果然逐渐不支。施和浦在一旁只看得心惊肉跳,暗道:“此二人年纪轻轻,武功胜过施某十倍,果真名师出高徒。顾骆两位大侠得以领袖武林数十载,绝非无因。”

    范先生见自己渐渐落了下风,突然虚晃两掌,转身冲出厢房仰天长声清啸。骆玉书知他是在呼唤同伴,心中大喊糟糕,同景兰舟一齐追了出去,只见范先生立在天井之中,向二人身后一指道:“好小子,装神弄鬼么?”二人回头一望,见祝酋在房中不知何时又已戴上那张银制面具。

    施和浦一脸疑惑,道:“祝兄弟,你……”祝酋笑道:“施先生,承你关照在下多时,祝某难道不能替你出一份力?”右手握住腰间剑柄拇指一弹,龙泉剑“铮”地跃出剑鞘向范先生撞去,金器破空之声极为锐利。

    范先生见其来势虽快,却是剑柄指着自己,心道:“不知所谓,这不是白白将宝剑送到我手里么?”眼见那剑直直飞到他面前,正要伸手去接,剑身忽在空中转了半圈,改为剑尖朝着他手掌直刺过来,原来祝酋这一弹加了暗劲,算准长剑快飞到范先生跟前时恰好翻转剑头伤人,拿捏之准妙至巅毫。

    范先生被攻了个出其不意,连忙缩手侧身一闪,祝酋身形晃动,已是剑到人到,一把抓住剑柄反手刺他胸口。范先生左掌疾拍他腰间,竟是后发先至,眼见剑刃及胸之前便能将祝酋击成重伤,祝酋剑锋顺势下抹挑他手筋,范先生又是右手一弹剑身,祝酋只觉一股巨力将自己向外推开,退后两步方才站定。

    施和浦惊道:“祝兄弟,怎么你会武功?”祝酋笑道:“在下敬佩先生文采斐然,愿为翰墨之交,并非有意相瞒,还望施兄恕罪。”手腕一抖,将长剑反手倒持,剑尖指向小指一侧,有如手握短锥一般。范先生见他手法古怪,忍不住问道:“这是甚么功夫?”祝酋笑道:“这是在下新练的一路倒悬剑法,正要请前辈指教。”右臂一抬,上前一剑刺向对方小腹。

    范先生暗道:“故弄玄虚!反手捉剑灵便全无,大违武学常理,我怕你怎地?”稍稍向右避开,一掌拍向祝酋左肩。他算准对方反手持剑直刺,左侧不易变招攻守,故而上来便攻其破绽。祝酋长剑果急切转不回来,眼见对方一掌拍到,剑尖反顺势向右划去。旁观诸人心中大惑不解:“右边空无一人,他这剑要刺向何处?”

    范先生正也纳闷,蓦地眼前一花,剑柄中竟嗖地弹出两枚钢针射向他双目,间不容发之际忙将脖子一歪,两根钢针擦着面颊飞过,脸上已蹭破一层油皮。原来祝酋剑柄中暗藏机括,一经发动便能射出暗器,任你江湖阅历再广也极易着道。范先生自幼不离王府,哪里见过这等险恶的机关?全仗着武功卓绝、应变奇速才保住一条性命,否则早已钢针直贯入脑而亡。他心中大骇之余,右掌去势便慢了半分,祝酋趁机向旁跃开。

    范先生同祝酋过了几招,见对方招数诡谲,左道旁门层出不穷,但一身功夫却也着实了得,自己对付先前两名年轻高手已是讨不了好去,怎再敌得住这面具怪人与施和浦四人夹攻?焦急之下张口疾呼道:“老虞,你怎么还没到?”忽听不远处一人道:“我不是来了么?难道这儿还有你料理不了的人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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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铃奇侠介绍:
这是个明朝初年间的武侠故事,书中涉及到真实的历史人物,情节都只是虚构的小说。书里有关于民族的家国大义,也有小人物的爱恨情仇,但尽量只是用那个时代的眼光去阐述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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