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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异明1561txt下载     异明1561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 鸡犬【二】

    “是这家吧?”

    天色将亮未亮,陈七便和儿子冒雪来到了大市西街。

    按照张安说的方位寻到王家门前,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忽地把嘴一撇:“也不过是寻常人家嘛,怕还未必有陈掌柜家阔气呢!”

    等了半晌不见回应,他扭头瞪了儿子一眼,挺胸叠肚上前就待拍响门环。

    可那巴掌虚虚几次起落,却始终没能拍实。

    “你说……”

    他拧着眉回头问儿子陈翀:“咱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陈翀未曾搭话,只是默默的翻了白眼。

    半夜就催命也似的叫自己起来,这时候倒担心来的早了!

    陈七又道:“要不先等等,等天光大亮了再敲门?”

    陈翀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无奈的低垂了头颈。

    见儿子并未反对,陈七便抄着手,蹲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又示意儿子也蹲到自己身边。

    等陈翀不情不愿的蹲过去,他偏头张了张嘴,有心要说些什么,脑袋里却是空空如也。

    拧着眉想了半天,才记起是要叮嘱儿子,进门之后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于是忙又转过头……

    “你们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不等陈七开口,旁边先有人低喝了一声。

    父子二人这才发现,有三名雄壮的汉子,竟已无声无息的迫到了近前,瞧那蛮横的样子,就知道非官即盗。

    陈翀毕竟年轻,又觉着是自家有依仗,因此不答反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其中一名汉子二话不说,亮出一个蓝底儿金字的腰牌。

    “官爷别误会!”

    陈七一个激灵就想要站起身来,却不妨双腿发软,反倒瘫坐在台阶上,他急忙手脚并用的爬将起来,陪着小心解释道:“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说着,生怕那三人不信,又往门里一指道:“我闺女在里面做丫鬟。”

    陈翀忙在一旁补了句:“通房丫鬟。”

    陈七瞪了儿子一眼,转回头却见那三个官差态度大变,个顶个脸上都带了笑模样。

    “原来是这样。”

    之前亮出腰牌那名汉子拱手道:“可要我们兄弟帮着叫门?”

    “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说是态度变好了,但陈七哪敢劳动几个正经官差帮自己叫门?

    忙转过身急吼吼的拍响了门环。

    “谁啊?”

    不多时,里面就传出了回应,紧接着那黑漆大门左右一分,露出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那人探头向外一扫量,立刻堆笑道:“原来是七爷啊,您来的可真是够早的!”

    陈七见开门的,正是昨天在自己家中,拍了无数马屁的张安,当下将腰杆子一挺,就待同张安搭话。

    不想张安又扫见了那三名官差,诧异的问道:“三位这是?”

    “张爷。”

    那三名官差忙矮了脊梁,赔笑道:“咱们兄弟见这二位眼生,便过来问了问来意。”

    若仍是锦衣卫在附近设岗,未必会对区区一届门房如此礼让。

    但因为久守无功,锦衣卫的人早就已经撤去了,现如今在附近担任暗哨的,已经换成了几名山海外卫,对王守业的家人自然不敢怠慢。

    张安得知缘由后,也便没再理会他们。

    热情的将陈七父子带到了客厅里,一面奉上茶水,一面解释道:“二位来的早了,老爷怕是还没起呢——这样吧,我让我那婆娘先去向娇杏姑娘递个话,看老爷什么时候方便见二位。”

    陈七见他方才对那三名外卫的态度,再想想自己昨天拿腔拿势的,就觉着心下不安,哪还敢说旁的?

    自然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

    …………

    后院。

    娇杏寒着一张瓜子脸,将红玉用过的温水泼到院子里,折回屋内之后,本待怼好热水自行洗漱。

    怎料提起铜壶来,里面的热水却不够了。

    她气的将铜壶高高举起,又狠狠往下一抡,却自始至终没敢撒手。

    咬牙切齿将那铜壶轻轻放下,愈发觉得心头憋闷难受。

    这好容易爬上了老爷的床,将个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他,谁知非但没见什么回报,那态度竟还恶劣了几分。

    早知如此……

    叩叩叩~

    “娇杏姑娘、娇杏姑娘?”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一边敲门,一边压着嗓子轻声呼唤。

    娇杏收了心虚,上前一把拉开房门,见外面是张安家的,便硬梆梆的问道:“这一大早的,又有什么事儿?”

    张安家的没想到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笑容登时有些勉强起来,讪讪道:“你爹和你兄弟来了,眼下就在厅里候着呢——你看老爷什么时候有空,能过去见一见?”

    “我爹来了?”

    娇杏闻言吃了一惊,诧异的追问道:“他门来做什么?”

    “感情你还不知道呢?”

    张安家见状顿时又来了精神,先将自家男人昨儿奉命,带着礼物去陈家的事儿说了一遍,又道:“瞧老爷的意思,多半是要抬举你那弟弟呢!”

    “当真?!”

    娇杏听到这里,早已瞪圆了杏核眼。

    “这还能有假?”

    张安家的胸脯一腆:“我男人……”

    砰~

    不料刚起了个头,娇杏就猛地关上了房门。

    张安家的险些被碰了鼻子,一肚子奉承话也都窝回了腔子里,忍不住暗骂道:没规矩的小蹄子,才刚爬到老爷床上两天,就这般嘴脸,往后怕是长久不了!

    不提她如何抱怨。

    却说娇杏关门之后,就激动的闯进了里间,对着床头屈膝便跪,口中连声道:“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唔……”

    王守业含糊的应了一声,好半晌才探手挑起了帷幔,眯着眸子扫了娇杏两眼,又闭上眼睛嘟囔着:“怎么来的这么早?也罢,给爷更衣吧。”

    娇杏急忙膝行几步到了脚榻上,探着身子先把衣服拢在一处,又蛇也似的攀附了上去,三分服侍七分撩拨。

    等到王守业披挂整齐,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他下地踩实了靴子,得了便宜卖乖的抱怨着:“这也不瞧个时辰,你父兄怕是早等急了。”

    娇杏青丝散乱的裹在被子里,气息不匀的笑道:“但凡老爷高兴了,他们多等一会儿怕什么的?”

    王守业没在言语。

    向着房门行了几步,忽又回头吩咐道:“你也赶紧起来,莫让红玉堵个正着。”

    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卧室。

    “哼!”

    娇杏听那脚步已是到了院里,立刻不服不忿的冷哼了一声,但想到老爷肯抬举自己的家人,显是对自己颇有情义,忍不住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她将两条腿搭在墙上,倒立了片刻之后,这才急急忙忙披衣起身。

    等拾掇整齐了。

    又冷不丁想起方才那法子,还是乔氏教给自己的,一时又是唏嘘又是庆幸。

    那乔氏好容易寻到条活路,却又稀里糊涂丢了性命,想想也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也亏的她时运不济,否则老爷屋里怕又要多一个争宠之人。

第210章 二测

    本来洗漱完毕之后,王守业就准备带着娇杏一起,去前院接见陈七父子的。

    不想主仆两个刚到前院,就和红玉碰了个对头。

    这些天红玉已经把晨练挪到了下午,为的就是能够以最好的状态绘制符篆。

    前两天是一天一张,昨儿却没什么进展。

    结果今儿早上竟然一下子写出来三张,代价则是红玉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看来这东西果然也是要消耗,绘制人体内某些能量的。

    鉴于具体是什么能量,暂时还无法确定,为免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王守业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立刻严令红玉每天最多绘制两张。

    既然试验有了进展,自然要先紧着赵红玉这边儿。

    打发娇杏先去客厅里父女团聚。

    他便同红玉到了前院书房——前院书房比后院书房要僻静些,所以红玉特地选在这里进行绘制符篆。

    因为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这次绘制成的三张符篆载体各不相同。

    第一张是没有裁开的纸,上面密密麻麻书写了二十几个符篆,不过成功的就只有一个。

    经红玉指认,王守业将真正被激活的符篆,用朱砂红笔圈了起来,然后从最远端开始进行测试。

    结果发现一整张纸,似乎都被赋予了抗力效果。

    这展开来计算,半径足能有五尺出头。

    虽然如此,却也并不能就这么简单的认定,符篆效果的覆盖范围在五尺往上。

    因为王守业发现红玉在书写符篆时,为了不至于让纸占去太多的地方,采用了折叠的方式。

    既然如此,那就得考量平面与立体的问题了。

    从平面上看,距离是五尺多。

    可若是从立体上考量,距离却最多不过不过两尺。

    看来准备工作还是不够充分。

    王守业一面琢磨着,是不是该再搬张书桌过来,拼成个更大的书写平台,一面又拿起第二张符篆继续进行测试。

    这张符篆的载体,是由三张宣纸拼凑起而成,一张用胶水黏上去的,另一张则是用细线缝上去的。

    经测试,除了书有符篆本身的筏纸之外,另外两张并没有被赋予任何特效。

    但王守业并没有就此否决这种拼接方式,而是在书桌上铺开了第三张符篆。

    之说以说铺开,是因为这第三张符篆的底版,是用一匹上等绢布拼凑而成的。

    乍看上去,像是个超大卷的画卷。

    但铺开来细看,就会发现上面差不多每隔两尺,就会有一个裁剪后又重新缝纫拼接的痕迹。

    而这一次,在王守业的反复测试下,整个‘画卷’都经受住了折磨。

    同样是拼接上的,效果却截然不同。

    想来问题应该是出在拼接材料上。

    拼接筏纸用的丝线和胶水,都和本体的纸张并不相同;但拼接布匹的丝线,却是用了想同的材质。

    “这布和线还有没有备用的?”

    王守业思量了片刻,又转头吩咐道:“要是有,拿来缝上去试试看。”

    这自然是为了测试,事后拼接还有没有效果,进而推断出这符篆是持续生效,还是定型时将效果嵌入了载体。

    红玉点头应了,将碎布头和针线准备好,接过那画轴的之后,却忽又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王守业见状,也登时恍然大悟。

    被提高了韧性的绢布,又岂是普通缝衣针能够轻易穿透的?

    “算了,先试试这布提高的抗性,究竟是成倍增加的,还是和宣纸差不多。”

    王守业说着,抓过那画轴狠狠一扯,结果完全没有发挥任何效果。

    呃……

    假设绢布的局部极限受力,在七八十斤左右的话,那再加上一百斤的减免,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最大输出功率。

    当然,要是把这玩意儿固定好,双手在一个方向同时进行拉扯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对其造成破坏的。

    不过他可不想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

    直接去隔壁把干儿子李如松喊来,将这败家的任务交给了他——能流畅书写作画的绢布,价值可比宣纸高多了。

    李如松初时并未在意,结果头一回进行撕扯时,竟和王守业一样吃了瘪。

    “咦?这布倒是结实的紧!”

    这下他倒是来了兴致,将两条腿稍稍分开,就待使出那千斤蛮力来。

    王守业忙提醒道:“慢慢发力,别一下子用力过猛——过会儿还要让你估量,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李如松这才及时收了神通,按照义父的指示逐渐增加力道,片刻之后,就听得撕拉一声,那打头的绢布被他扯成了两片。

    “你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

    李如松挠挠头,跟王守业大眼瞪小眼半天,突然丢下句‘您等我一会儿’,就飞也似的出了书房。

    王守业和红玉对视了一眼,正准备追出去瞧个究竟,他又风也似的跑了回来,笃定道:“方才约莫也就用了不到二百斤的力气。”

    “这是怎么确定的?”

    “孩儿那屋里不是放着几个石锁么,我回屋挨个掂了掂,然后估摸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

    话说……

    这力道全凭估量,一次两次还能凑合,天长日久的总不能回回如此。

    就不知这年头,有什么合用的力量测量方式没有。

    或者干脆按照李如松的思路,搞个用重量衡量力量的简单工具?

    “义父,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正思量着,李如松就巴巴的探问起来——不过他巴巴盯着的却不是王守业,而是那些反复抄录的符篆。

    他似乎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布之所以难以撕开,与上面的符篆有关。

    看来那异常增长的力量,并没有影响这位未来名将的智商。

    “别的么……”

    王守业思量了一下,拿起之前准备好的碎布头:“你今儿上午请半天假,想法子把这块布缝上去。”

    “啊?”

    一听说是要做针线活,李如松顿时有些傻眼。

    犹豫着正想退堂鼓,王守业又正色道:“这事儿十分重要,你千万不要等闲视之。”

    “是,孩儿一定尽力!”

    李如松听他说的郑重,只得恭声应了。

    该测试的都测试完了,再加上还有对父子等着自己接见。

    王守业便将面有倦色的红玉,先打发回后院休息,又唤来张安家的,让其帮着指点李如松缝纫机巧。

    然后施施然的赶奔客厅。

第211章 庄子

    直到在主位上落座,王守业心里头想的还是那符篆的事儿。

    方才在红玉和李如松面前,他虽然表现的云淡风轻。

    但那符篆之力能辐及一整卷绢布,却着实让他有些喜出望外。

    虽然效果并没有明显的增进,依旧是百十斤的抗性的。

    但架不住这玩意儿能够批量生产。

    届时只需叠上两三层绢布,效果就不在普通皮甲之下,若直接叠个七八层,怕铁甲也不外如是。

    尤其这绢布轻软便捷几无负荷,若是以之成伍,再配上那甜水胶喂出来的异化马,往来纵横谁人能敌?

    至于裁剪方面的问题……

    实在找不到别的法子,或许可以把坐好的衣服封起来绘制符篆,等有了效果再设法裁开。

    “老爷?”

    正想些金戈铁马杀伐事儿,忽听得娇杏在耳边一身轻唤,这才想起旁边还有她的父兄等候‘发落’。

    “咳。”

    王守业顺势清了清嗓子,却见对面的陈七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弓腰驼背慌慌张张的好不卑微。

    “坐下说话。”

    王守业伸手虚虚一抬,却也并未显出什么和颜悦色。

    这年头就连妾的家人,都算不得正经亲戚,何况是一个通房丫鬟?

    若刻意做出亲近之态,倒反会惹得娇杏得陇望蜀,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等陈七惶惶不安的坐回椅子上,王守业这才开口道:“说来倒也是巧了,原本唤你家哥儿来,是打算帮他在衙门里寻些帮闲差事,谁曾想昨儿有人转卖了个庄子给我,眼下庄子里正缺人手,不知你父子可愿去帮着看顾一二?”

    这庄子原是胡献忠家里的,他因似纵李旭等人惹出祸事,现如今已被革职下狱,羁押在大理寺牢中。

    胡献忠自知就算能活下来,多半也保不住家产,干脆将大半产业转卖给了衙中同僚,一来是急于换些银子好去疏通关系,二来也是希图留下些香火情分,不至于彻底失了依凭。

    白常启当仁不让的拔了头筹,李芳未曾理会此事,那次一等的肥肉却并未落在张四维、又或是两位监副手上,而是便宜了王守业。

    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这座庄子了。

    庄子其实不大,拢共也才有二十几亩地,但其中三分之一被开辟成了暖棚,专种些冬日成活的果蔬,论进益不下于两三百亩水田。

    大棚菜在这年头称得上是尖端科技,要想顺顺当当的继承这份产业,自然离不开精通此道的熟手,因此庄子里原有的农户也不就好随便汰换了。

    所以王守业就想寻个粗通文字、账目的,去庄子里做个监工管事,免得交接不清之际,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陈七恰好就符合这些要求。

    不过陈七听说差事是在城外,那脸上就显出些勉强来,支支吾吾的,半晌也没个准音儿。

    这倒也正常,在这京城繁华之地呆惯了,没有足够的好处,谁又愿意去乡下做泥腿子?

    “爹!”

    娇杏见状却是不乐意了,扬声道:“老爷要抬举你,你怎的还……”

    “住口。”

    王守业喝止了她,顺势起身道:“那庄子就在城外不远,你不妨先过去瞧瞧——若是觉得可行,月例、红封都比照现在的庄头。”

    说着,也不等陈七父子回应,径自出了客厅。

    “老爷!”

    娇杏见状,狠狠剜了父亲一眼,就待追上去找补几句。

    可刚到门口,却又被陈七给拦了下来。

    “丫头、丫头,爹还有事儿要和你商量呢!”

    陈七乍着双臂,有心对女儿赔上笑脸,却又抹不开当爹的面子,腮帮子鼓起又落下、落下又鼓起,最后只余下满脸尴尬。

    “什么事儿?”

    吃他这一拦,老爷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娇杏也便没有再追,只是板着脸道:“多少朝廷大事等着老爷处置呢,这百忙之中点播几句,你可千万别耽搁了!”

    陈七见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比当初愈发没大没小,一时气往上撞,转头就待夺门而去。

    可刚到门前,就见四名腰胯钢刀的官差,结伴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他脚步一顿,又讪讪的退回了厅内,咽了唾沫,装作若无其事的道:“那徐掌柜你还记得吧?”

    “怎么?!”

    娇杏闻言顿时面色大变,亢声道:“都这时候了,你难道还巴望他家的彩礼不成?!”

    “不是、不是!”

    陈七把手咬的拨浪鼓一般,顺势指着儿子道:“是你弟弟,徐掌柜昨儿晚上找了来,说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想把女儿嫁给你弟弟,两家依旧做个姻亲,还许下好些嫁妆呢!”

    娇杏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回头看看弟弟陈翀,略一犹豫,摇头道:“先别急着应下,若我以后能有个依凭……”

    说着,她抬手摸了摸小腹,又继续道:“届时帮小弟娶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得还能攀门官亲呢!”

    “这……”

    陈七闻言有些迟疑,讪讪道:“当初都已经说好了的,结果你……现如今人家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咱们再推托拿乔的,怕是不太和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娇杏不为所动,转身询问自家小弟:“二狗,你又是怎么想的?”

    “转过年我都十四了,怎么还叫小名……”陈翀嘴里嘟囔着,见姐姐冲自己瞪眼,忙道:“我听姐姐的就是!”

    “那就这么办吧。”

    娇杏不容置疑的一锤定音,又不放心的交代二人,尽快去城外庄子一趟,然后便急吼吼的想去王守业面前固宠。

    “姐、姐!”

    这回却是陈翀拦下了她。

    就见少年舔着嘴角,讪讪道:“我跟爹还没吃早饭呢,你看……”

    “饿不着你!”

    娇杏扬声唤来了张安家的,吩咐她做几道拿手的荤菜,领着陈七父子在厨房里搭桌用饭,这才匆匆的回了后院。

    陈七见女儿把自己撇下,心下是老大的不快。

    可等到了厨房,发现给自己准备的饭菜,竟比那几个官差强出不少,登时又生出了优越感。

    虽是厨房里摆开桌椅,却愣是吃出了老爷做派。

    正吃的起劲,忽听的外面有人大呼小叫起来:“义父、义父!不好了,这东西被我弄坏了!”

    陈七好奇的捧着饭碗往外张望,就见一个面容稚嫩却人高马大的年轻人,正抱着一大轴绢布,飞也似的奔向后院。

第212章 嘉靖的决断

    迎着淡金色的柔和光芒跨过了门槛,无数重重叠叠,偏又互不混杂的诵经声,便沛然难挡的楔入脑中。

    不过日日都要经受这番洗礼的王守业,却已然习惯了这种感觉。

    他一面迎着佛光、梵唱,召唤出灵魂触手,一面还犹有余暇的,评断着佛光舍利此时展现出的威能。

    比之鼎盛时期还是弱了些。

    如果说当时差不多有三千六百转的话,眼下最多也就三千出头的样子。

    但比起刚从沧州回来时,还是要强出不少,可见佛光舍利的威能,正处在不断恢复当中。

    而根据王守业的几次探查,那妖印却全然没有一丝复苏的迹象。

    看来佛光舍利的品阶,还是压了那妖印一筹。

    当然,也可能是属性相克的缘故。

    不过朝堂上大多数官员,肯定不会同意这种说法。

    眼见离得近了,王守业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在脑后,集中精神将脸上的十几根触须,凝聚成了两尺长、甘蔗粗的一条。

    经过多次的锻炼,这一步他已经做得相当纯熟了。

    问题在于持久性、稳定性,以及灵活性。

    一旦解决了前两者,他就可以尝试用身体带动其进行书写——不过这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却并不太容易。

    首先要克服的,是摇头晃脑带来的眩晕感,因为只要注意力无法集中,凝聚出来触手就会不攻自溃。

    再说了,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

    真想要用好这条灵魂触须,最好还是能够三者齐备,以意念驱使其进行书写绘画。

    不过眼下来看,距离这一步还有些遥远。

    王守业足足在封印间里,演习了有两刻钟左右,直到感觉精神不济,这才及时抽身而去。

    以前他之所以选择用甜水胶来进行锻炼,主要是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泄露了底牌。

    但随着权柄日盛,他调用这些封印物时,基本不会有任何人过问,再加上那甜水胶毕竟有副作用,所以干脆就改在这里进行锤炼了。

    “义父!”

    他走出封印间之后,将被驱赶到院门口的内卫们唤回来,就准备去前院瞧瞧。

    不曾想刚出了月亮门,迎面就撞见了李如松——而瞧他焦急不安的样子,显然已经院门外等了许久。

    王守业心知必是那符篆出了问题,故而抬手止住了李如松言语,又带着他来到附近一处偏僻空档的凉亭里,这才细问究竟。

    却原来得了王守业的吩咐之后,李如松甚至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一直埋头研究如何把那碎布缝到卷轴上去。

    可他本就不通裁缝之道,又搭着这差事着实有些棘手,一来二去难免就用了些力道。

    初时还不觉如何,可连续数次之后,那卷轴却突然变得松垮了许多,原本将近两百斤的力道才能扯开,到后来竟只需七八十斤的力道即可。

    “一整个卷轴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

    李如松苦着脸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前面那些被我扯坏了,后来赵姨仔细检查过,才发现原来整卷布都坏掉了。”

    “你使出蛮力了?”

    “没啊!最多也就百十斤力道,一开始都没能撕破那布呢。”

    啧~

    听到这里,王守业不觉皱起了额头。

    看起来这符篆非但是有上限,而且还存在血条,一旦抵挡的攻击达到某种阈值,就会彻底失去效果。

    如此一来,批量生产‘符文铠甲’的想法,基本可以正式宣告破产了。

    否则真到了战场上,那成千上百的刀枪齐下,怕是瞬间就要从重甲单位变成裸奔单位。

    看来有必要继续测试出,这东西的承受上限何在,以及它是否具备恢复续航的能力。

    对了!

    也不知在抗力效果消失之后,那符篆的本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王守业想到这里,就有心回去仔细翻看究竟。

    可带着李如松匆匆赶到前院,却又接到了通知,守备、经历以上官员,一刻钟内在议事厅集合。

    得~

    看来今儿又得去扯皮了。

    王守业心下百般厌烦,可也不得不依命赶奔东跨院议事厅。

    他来的算是比较晚的,进门没和同僚们交流几句,白常启和李芳就到了。

    不过和之前几次议事相比,这二位主官的表情,明显要严肃的多。

    而等白常启来到附近,也并未像以前一样直接落座,而是示意李芳站到了中间。

    李芳一脸肃穆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陛下有旨,命我山海监汇同五军都督府、顺天府,于明日一早将那‘异兽’运往宫内封存。”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哗然。

    就连王守业也是万没想到,嘉靖竟真有胆子把这东西弄到宫里去!

    “都监!”

    张四维一个箭步越众而出,正色道:“此事怕还要慎重才是,那异兽究竟有何威能还不得而知,若是贸然……”

    “陛下心意已决,尔等无需再言!”

    李芳板着脸打断了他的话,环视了一下左右,又断然道:“尔等要做的,便是确保无恙!”

    此言一出,众人又尽皆默然,张四维也黯然退回了原位。

    这时王守业反倒越众而出,拱手问道:“敢问都监,这确保无恙指的是沿途护送,还是送到宫中之后,亦要确保其安然无恙?”

    众人这才察觉其中的关键,忙都紧张的望向了李芳。

    却见李芳抬头扫了王守业一眼,板着脸回道:“自是后者。”

    嘶~

    在场众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保障其沿途无恙就已经够不容易了。

    而入宫后还要继续负责安保……

    几乎就等同于把山海监上下放在火上烤!

    这要是一个闹不好,怕就是灭顶之灾!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直未曾开口的白常启,才肃然下令道:“承蒙陛下重托,我等便是拼了性命身家,亦要力保万无一失——明日由本官总揽全责,具体事务则由王守备统筹。”

    说到这里,他目视王守业:“王守备可有什么异议?”

    “卑职并无异议,但希望大人能答应卑职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卑职希望在此期间,可以调用衙门里一应封印之物。”

    “准了!”

第213章 前期筹划

    东跨院值房。

    王守业迟疑的收住了笔锋,拧着眉琢磨了半晌,又在纸上添了一行不太周正的小字。

    上午的会,只是大体分派了任务,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具体的细节,则会在傍晚时进行讨论。

    也就是说,他只有半天时间,去制定方案、提出要求。

    而进行准备工作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一个晚上而已。

    这雷厉风行的,半点都没考虑到下面的难处,怪不得都说‘皇帝一张嘴、太监跑断腿’呢。

    等等!

    想到太监,王守业心下一动,忙又挥毫泼墨续了一行:拟从公中调用一部分内监,出任沿途驭者。

    太监本来就要住在宫里,即便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对他们来说也无伤大雅。

    不过……

    这条建议要是传出去,怕是会影响自己与宦官集团的亲密度。

    而这个团体又素来是最记仇的。

    想到这里,王守业又把这一行给涂黑了,准备等到单独面见白常启时,再将这条建议口述给他,并要求以衙门的名义呈送上去。

    送死和背锅,他都没兴趣。

    接下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悬腕想了半晌,使用过度的脑子里却乱的浆糊仿佛。

    算了,还是先从头审阅一下,看看有哪些建议需要修改、删减,又或者需要作出进行注释的。

    他把毛笔搁到山型架上,揭起那筏纸吹干了墨迹,开始逐行逐条的

    首先是封印物调用。

    舍利子、妖印、死兆石像,这三件肯定是要带去的,死兆石像多半还要留在宫内。

    另外。王守业这回想把冰道人也带上。

    真要出了意外的话,或许可以尝试用妖印配合冰道人,将其重新封印起来。

    而且那冰道人越冻越结实,若再不挪动挪动,往后怕是难以启用了——其实眼下就已经颇为难搞了,但好在它是背靠着墙壁的,可以来个凿壁偷人。

    再然后就是召集敢死队了。

    王守业曾经考虑过,全部从社会上征召将死之人。

    因为抽签问诊的缘故,城内得了不治之症的人,山海监基本都已经登记在册,从中选出一批想要庇佑子孙的,应该不成问题。

    但这样一来,亲临一线的是普通百姓,负责沿途驾驭的是宫中太监,临危受命的山海监,却反而从心的躲到了后面。

    外人会如何看待这一行径?

    尤其山海监还树了个‘贪生怕死没入此门’的石碑。

    作茧自缚啊!

    看来只能从山海卫中挑选敢死队,又或者干脆直接抽签决定了。

    啧~

    要是出了意外,山海卫的士气怕又要一落千丈了。

    再然后就是具体实施方案了。

    为了尽量不触动那黑虫,王守业准备派敢死队,在黑虫身下挖几条沟,然后通过这些沟做好绳扣,再由异化后的战马,进行远程拖曳。

    如果顺利的话,执行人最多也就是受到诅咒,而不至于命丧当场。

    至于沿途的运输路线什么的,还要同顺天府、五军都督府进行沟通,才能最终确定。

    因为到时候他们会负责驱离道路两旁的所有官民——至少沿途三十丈内,要确保没有任何民众存在。

    要不说呢,凡事有一弊就有一利呢。

    自从山海监‘镇压’了一条黑龙的消息,传遍京城内外,就曾有好几方人马明里暗里进行窥探,搞的白常启、李芳等人不胜其烦。

    而同样的,正因为此事人尽皆知,沿途的疏散任务,也会比想象中的要容易许多。

    再就是异化马的安全问题。

    考虑到一定程度的痛楚,就会激发黑虫的诅咒。

    在这些异化马充当挽马的时候,就必须采取更多的缓冲措施,保证它们在发力拉动绳索的同时,不至于会受到超出上限的痛楚。

    这方面王守业也只能提出想法,具体怎么搞,还得请相关人士来拿主意。

    再就是……

    正读着,那门帘忽地被人轻轻挑开,一个高挑的女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王守业初时未曾留意,直到那女子将食盒搁在了桌上,他这才发现来人,不由奇道:“红玉?你怎么来了?”

    赵红玉并未急着回话,自顾自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摆放在书桌一角,然后才不答反问:“听说明日午后,老爷要护送那黑龙入宫?”

    王守业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当下把手一扬:“这事儿你就不要搀和了,到时候至少要动用数千人马,多你一个少你一个的,压根也没什么区别。”

    顿了顿,又稍稍缓和了语气道:“等我把那两个符篆交给朝廷,你怕是想不参与这些事儿都难,又何必急在一时?”

    红玉闻言倒也没辩驳什么,顺势说起了符篆的事儿。

    李如松奉命回去传话之后,她就按照王守业的吩咐,用剩余的两张符篆进行了测试。

    试验结果在意料之中,同时也让人大失所望。

    被撕开的宣纸,不管是那一部分受到连续不断的‘攻击’之后,都会殃及到所有的‘分裂体’,使得所有被灌入的符篆力量,在同时失去效用。

    而它的持续承受上限,约莫也只有六七斤的样子。

    现在唯一值得期待的,一是它在失效前,能不能发挥出效果——也就是挡住同时被激发的第一刀。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可以蒙在盔甲表面,作为一次性的防御道具。

    如果不行的话……

    怕就只能走‘高精尖’路线了。

    当然,如果经过训练之后,普通人都可以熟练绘制符篆,还是有大规模入役的可能性。

    不过……

    王守业对此的期待值,其实并不怎么高,毕竟红玉当时也是受到龙吟的影响,才堪堪突破了那道坎。

    而这种机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上的。

    除非山海监能够收服那条‘黑龙’!

    然而这充满野心的想法,只在王守业脑海里打了个转,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眼下只是要把它运到宫内,就已经让山海监上下提心吊胆了,哪还敢夸口驯服它?

    还是踏踏实实,先把眼前这事儿处理好再说吧。

    简单聊了几句符篆,王守业正在红玉的服侍下用饭,外面钱启忽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看到红玉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装作没瞧见的样子,拱手禀报道:“大人,那徐怀志突然提出想要见您!”

    徐怀志?

    这节骨眼上,那活死人见自己作甚?

    难道是……

    王守业心下一动,忙撇下筷子起身道:“走,过去瞧瞧!”

第214章 怪胎云集

    自从‘诈死脱身’未果之后,徐怀志就被斩断四肢,悬吊于鸭圈左近。

    因厌他恶臭扑鼻,守卫又特地在他身上糊了几层烂泥,只堪堪露出五官在外,显得愈发不类人形。

    却说王守业得了钱启的禀报,风风火火赶到左近,却见这厮目光茫然,时而咬牙切齿,时而面露憨笑,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却有些奇了!

    徐怀志自从借助妖印之力,变成活死人后,一身皮肉就都变得僵硬坚实,绝对无法做出这等细腻的表情。

    这时徐怀志也已经发现了王守业的到来,脖颈猛的往前一扑,口中叫道:“王守备,听说你要对付……”

    说到半截,他嘴里便喷出些腥黑的口水来,亏得王守业及时退避,这才未曾沾染上。

    徐怀志脸上露出些尴尬之色,用力吞咽了几下,这才又继续道:“听说你要对付什么黑龙,不知可有用到徐……用到小人之处?小人愿戴罪立功,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说着,口水又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这一副被食欲支配了的样子……

    王守业之前也曾猜到,徐怀志突然提出要见自己,或许和之前听到龙因后异动有关系。

    可也没想到,这厮竟然是想吃了对方!

    难道说……

    那怪模怪样的巨大黑虫,对徐怀志这等异类而言,还是什么大补之物不成?

    想到这里,王守业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真想为朝廷出力?”

    “想、自然想!”

    徐怀志拼命点着头,似乎担心这样说服力不够,又强挤出些愁容来:“听说我那女儿也受了牵连,只要朝廷肯对她法外开恩,怀志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呵。

    时隔月余,才突然想起女儿来,这父女之情可真是……

    “不必了。”

    王守业故作不耐的一摆手:“朝廷还不至于要用你这等人!”

    说着,转身向外便走。

    “王守备、王守备!我是真心要为朝廷出力啊!王守备!”

    那徐怀志惶急的喊了几句,见王守业不为所动,忽然间面色一狞,拼命晃动着身子吼叫道:“它是我的,它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碰它,谁都别想!”

    王守业止步回头,就见那柱子都被他晃的乱颤起来,吩咐钱启加装两根固定绳索,这才出了西跨院。

    徐怀志本就是奸猾恶吏,王守业自然不可能冒险,让他与那黑虫进行接触。

    不过他今儿这一出,倒是提醒了王守业。

    描画符篆的赵红玉、乔氏腹中的胎儿、以及活死人徐怀志,这三者都因龙吟而产生了变化。

    那么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类似的案例呢?

    远的不提,那墨韵、蒲友仁与徐怀志同出一源,按理说也应该受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才对!

    故而出了西厢,王守业就直接寻到了关押墨韵、蒲友仁的小院。

    首先探视的,自然是同样‘简在帝心’的墨韵。

    可好一番旁敲侧击之下,却并未发现墨韵有什么异常之处。

    难道说自己的推测有误?

    信心大减的转到蒲友仁屋里,结果没问几句,就发现蒲友仁神态慌张、举止怪异——‘她’总是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小腹,但很快又惶急的把手挪开。

    另外……

    这厮似乎比前些日子富态了许多。

    王守业盯着‘她’的肚皮端详半晌,面色是越来越诡异,最后冷不丁问了句:“你怀孕了?”

    蒲友仁面色大变,慌忙矢口否认:“不、不不,这不……这不可能!”

    瞧这反应,还真是怀孕了!

    王守业急忙再次追问:“是墨韵的?还是……前几日龙吟之后,才突然发现有孕?”

    如果是墨韵的,那倒是能解释他的复活点,为什么会刷新在蒲友仁附近——这是源自血脉的召唤!

    然而蒲友仁却还在纠缠怀孕与否的问题,尖声叫道:“我……我还是清白之身,怎么可能会怀孕?!”

    啧~

    他的身体虽然变成了女人,可相貌体态却依旧是中年大叔的样子,顶着这副模样说什么‘清白之身’,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见他不肯承认,王守业也并未多做纠缠,而是唤来一名内卫,命其请来两位精擅副科的大夫,给蒲友仁号脉问诊。

    结果两人都诊断出,蒲友仁已有四个月左右的身孕。

    四个月的话……

    差不多是她刚刚变成女人的时候。

    这下王守业倒有些弄不清楚了,究竟是他在变身之初,就已经坏了身孕,还是听闻龙吟之后,四天等于四个月?

    不过这也好确认的很。

    若真是龙吟催生出来的,只需再等一两日,看‘她’的肚子是否会快速变大,就能够确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话说……

    西跨院里有个孕尸。

    后院又来个身怀六甲的变性人。

    这山海监日后难道要变成怪胎集中营不成?

    不管如何,稳婆是必须要预备几个了,因为若真是龙吟之后怀上的,蒲友仁很有可能会比乔氏更早诞下儿女。

    …………

    “蒲友仁闻龙吟而孕?”

    听到蒲友仁怀孕的消息,一贯竭力维系风度的白常启,表情也禁不住有些崩坏。

    好在自从入主山海监以来,层出不穷的怪事他也已经见多了,因此很快又恢复了淡定,询问王守业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要不……”

    王守业建议道:“先把‘她’送去城外营房?毕竟这孩子不是什么正经来路,难保不会带来什么凶险。”

    白常启点了点头:“后天吧,等把‘黑龙’运到宫内之后,再把他送去城外不迟。”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板起脸来教训道:“这些事情固然也重要,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运送黑龙入宫一事,你可千万不要分心懈怠!”

    “卑职明白!”

    听他提起护送的差事,王守业忙顺势道:“大人,沿途驭者是不是能找些内侍充任?这样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不至有什么实质损失。”

    “这……”

    白常启闻言正皱眉沉吟,李芳突然挑帘子走了进来,当仁不让的应道:“本监这就进宫同黄公公商借人手!”

    顿了顿,又问:“那负责绑束黑龙的,是不是也……”

    “不!”

    王守业胸脯一拔,慨然道:“请内侍们做驭者,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真正的凶险,自然还是由我山海卫来担!”

    说着,又躬身建议道:“烦请二位大人从山海卫中抽选出十名敢死之人,随卑职一起担此重任!”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笃定以自己眼下的地位价值,不可能会被当做炮灰使用。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就听白常启、李芳齐呼:“不可!”

    这个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那个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三劝五劝的,王守业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了‘死国之志’。

第215章 绝圣弃智

    “别的也还罢了,那拉车的骡马要更换缰绳、嚼头,牵马的太监也要准备行头,还都是特制的物件,这仓促间哪里来的急?!”

    “走兴隆街口怕有些麻烦!左都御史潘大人的长子刚刚病故,现如今正在家中停灵,可要绕到的话,又要多担风险……”

    “启禀大人,抽签用的竹筹已经备好了。”

    “大人,五军都督府之前送来的火油,该如何处置?要不要提前泼在黑龙身上?”

    打从申时,山海监大堂里就跟走马灯似的,一拨拨的来、一拨拨的往,请示的、诉苦的、回禀的,络绎不绝。

    白常启初时还能帮着拿个主意,后来顺天府的府丞、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陆续赶到了山海监衙门,白监正忙着出面接待,这前前后后可就指着王守业一人做主了。

    尤其那二位也都不是孤身而来,还带着一大堆下吏和需要协调的事项,急需和山海监这边对接、沟通。

    因此即便有张四维、周怀恩、麻贵等人从旁协助,王守业依旧忙了个焦头烂额。

    足足两个多时辰,他连喘口气儿的机会都没有,以至于这大冬天的,愣是憋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直到戌正过后【晚上八点】,王守业才好容易挤出了吃饭的时间。

    可扒去外袍,刚在内堂里简用了半碗汤饼,却又听得外面有人抑扬顿挫的叫道:“有旨意!”

    这一嗓子,险些没把他给齁着。

    丢下饭碗匆匆迎出门外,就见大堂里已经跪了一地人。

    王守业忙也凑到麻贵身旁屈膝跪倒。

    又过了片刻,在西跨院里‘居中协调’的白常启等人,也都匆匆赶了过来,品字形的跪在了最前头。

    那传旨太监这才又操着含糖度极高的嗓音,诵读起了手中的圣旨。

    骈四俪六的念叨半天,王守业正听的云里雾里,突然听到一句:“故延后至三日后,再将黑龙送入宫内封镇……”

    蛤?

    王守业不由得霍然抬头,旁边众人也都是愕然不已。

    作为乾纲独断的皇帝,朝令夕改倒也没啥大不了的,可您倒是早说啊,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了一整天,结果这时候才突然宣布任务延期了!

    这不是耍人么?!

    “臣白常启,领旨!”

    不过这似乎并未出乎白常启的预料,他在那太监念完质疑之后,立刻趴伏在地上,将双臂高高举过头顶,整个动作是一气呵成。

    而且不仅仅是他,张四维跪在在旁边,似乎也是若有所悟的样子。

    难道说……

    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王守业心下好奇,等到白常启领着那太监去吃茶,便有意寻张四维探听究竟。

    “伯成,你先跟我来一下。”

    然而周怀恩却抢先拦下了他,并带着王守业回到了西跨院值房。

    等分宾主落座之后,周怀恩便开门见山的道:“张主事虽素来与人为善,可到底跟咱们不是一路的,有些事情还是要避嫌的。”

    避嫌?

    这事儿难道还涉及什么派系斗争不成?

    “大人,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这个么……”

    周怀恩罕见的有些迟疑,不过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宫里蓝神仙用那个火什么晶……”

    “火劫晶?”

    “对对对,就是这玩意儿!”

    周怀恩点点头,又继续道:“陛下服用了火劫晶炼制出来的丹药,据说出尘之姿更胜往昔,屡有返老还童之态。”

    出尘之姿更胜往昔?

    返老还童?

    难道说嘉靖皇帝当真开启了长生之路?!

    想到这里,王守业脸上禁不住浮现出惊诧之色。

    “咳!”

    却听周怀恩又干咳了一声,用食指轻敲着太阳穴道:“还有什么词来着?好像是绝什么来着?”

    半晌,他忽然一拍椅子扶手:“对了,是绝圣弃智!”

    这个词……

    怎么听着不像是褒义?

    等等!

    绝圣弃智、返老还童?

    王守业将这俩词儿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猛地恍然大悟,感情周怀恩绕来绕去的,就是想说皇帝磕多了药,最近有老年痴呆的征兆。

    既然都老年痴呆了,做出这等罔顾事实、朝令夕改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话说……

    该不会等到明天,他又后悔把黑龙运进宫里了吧?

    忽地,王守业又想起一事,不由得脱口道:“那当初南苑大火……”

    “咳!”

    周怀恩截断了他的话茬,四十五度角向皇宫的方向拱手道:“尚贵人现如今可是圣眷正隆。”

    果然是这么回事!

    嘉靖对后宫嫔妃素来情薄,传闻甚至曾对自己皇后见死不救,那尚美人区区一个低级嫔妃,犯下火烧南苑这么大的错,却圣眷愈隆,估计多半是替皇帝背了黑锅。

    “还有。”

    正思量着,又听周怀恩正色道:“你近来最好不要和裕王、景王的人扯上干系。”

    周怀恩能打听到这个消息,嘉靖的两个儿子自然也一样会受到风声。

    裕王倒也还罢了。

    他本来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一直筹谋夺嫡的景王,得知皇帝龙体有恙,却多半会加紧动作——毕竟嘉靖一旦突然驾崩,他可就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

    王守业皱眉道:“他们莫非还敢把手伸到咱们山海监来?”

    这镇压黑龙的事情一出,山海监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再加上事涉皇帝的长生梦想,按理说裕王、景王应该都不敢轻易插手其中。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周怀恩摆摆手,脸上露出些促狭的笑容来:“再说两位王爷争锋的地方,也不在朝堂之上。”

    不在朝堂之上?

    王守业略一琢磨,顿时了然于胸。

    裕王和景王是同年出生,眼下也都是奔三十的人了,却都是膝下无子——倒也不是没生过,但都没能养活。

    若能抢在对方前头诞下一位皇孙,绝对可以当做夺嫡的最佳筹码。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二位王爷这时候都在床上拼搏奋斗呢。

    嗯~

    明儿让李高给彩凤妹子再送些银子,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过去——这等雪中送炭的机会若不抓紧些,往后可未必再有了。

    不对!

    这事儿是火劫晶引起的。

    而真正的历史上,嘉靖显然不可能接触到什么火劫晶。

    既然历史已经改变了,那李彩凤诞下万历一事,会不会也因此横生枝节?

    自己期盼已久的金象腿,不会就这么胎死腹中了吧?

第216章 雪中送炭

    是夜。

    严府后院的一处花厅内,十几根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高悬四处,将罗汉床正中矮几上的黄玉棋盘,映的纵横分明熠熠生辉。

    执白子的是位文弱中年,规规矩矩盘膝而坐。

    对面执黑子的严世蕃却是放浪形骸,披头散发的不说,双颊还沾了些胭脂,懒洋洋靠在一个松软靠垫上,心不在焉的应对着棋局。

    他这样子与其说是在下棋,倒更像是正沉浸在贤者模式当中。

    “老爷。”

    这时一个中年管家悄没声的凑到了近前,只叫了声老爷,就垂首侍立默然无语。

    严世蕃又下了两手,这才开口问道:“都准备妥了?”

    “都准备妥了,只等那妖道圣眷一失,就会立刻发作!”

    那官家恭声答了,又补充道:“听说黄公公前几日,也曾提醒陛下不要轻信那妖道。”

    啪~

    严世蕃重重落下一子,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又将手伸进棋篓里,抓出十几枚黑子,搓捻着手指逐一抛下。

    等到手中只有余下一枚黑子,他又反手托在掌心里,目不转睛的打量着。

    这时对面那中年文士,忽然笑问道:“小阁老莫非不知该从何处落子了?”

    此人名唤罗龙文,原是制贩徽墨的豪商,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严世蕃的亲信幕僚,虽只落了个中书舍人的闲职,可在严党内部的地位,却还在声名鹊起的白常启之上。

    听罗文龙话中似有深意,严世蕃抬头瞟了他一眼:“依你之见,眼下这杀机重重的棋局,又该如何落子方能拨云见日,立于不败之地?”

    罗文龙微微一笑,伸手随意点指着棋盘道:“既然大处势颓,又难以依凭,何妨先从小处着手?”

    “小处?”

    严世蕃沉吟半晌,再次追问:“现如今一个势弱、一个势强,却不知何者为善?”

    “哈哈。”

    罗文龙又是哈哈一笑:“小阁老既然已经分了先后,又何须再问含章?

    “如此说来,你也觉得该选那人?”

    “自然如此。”

    罗文龙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锦上添花哪比的雪中送炭?何况裕王身边已有亲近之人,若不能反客为主,怕有为他人做嫁之虞。”

    说到这里,他忽又叹了口气:“只是想要雪中送炭,怕也没那么容易——毕竟长幼有序,贤能又未见高低。”

    “贤能?”

    严世蕃嗤鼻一声,不屑道:“凭他们也配!”

    随即他脸上也显出凝重之色,转动着手里的棋子,沉吟道:“那人向来色厉胆薄,犯险的手段怕是用不上,更别想指望他能顶在前头,这一来能使上的力气着实不多。”

    “若是非常之法呢?”

    罗文龙有些谨慎的试探道:“白大人手中可有什么非常之法,能在关键处落下一子?”

    严世蕃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他衙中倒是有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却不曾听闻有什么法子,能让人子嗣兴旺的。”

    罗文龙闻言有些失望,也自顾自捻起一枚白子,边转动边沉吟着。

    “老爷。”

    这时一直都侍立在旁的管家,却忽然开口道:“小人倒是知道个法子,也不知成也不成。”

    “嗯?”

    严世蕃和罗文龙同时抬头望向了他。

    不过罗文龙在一瞥之后,立刻起身道:“含章先……”

    “不妨事。”

    严世蕃截住他的话茬,又抬手虚按了一下,然后向那管家道:“是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

    “回老爷的话。”

    就听那管家恭声道:“前些日子我曾听过一个传闻,说是如意居那些剿匪手上,有个能帮人实现愿望的宝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好像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有可能如愿以偿。”

    啪~

    严世蕃闻言拍案而起,瞪着独眼骂道:“狗奴才,既然有这等事,你缘何不早些禀报!”

    “回老爷的话,小人也只是听了些传闻,还不知究竟是真是……”

    “那你还等什么?!”

    严世蕃虚踢了一脚,喝道:“还不赶紧去弄清楚!”

    等到那管家忙不迭的奔出花厅,严世蕃这才又躺回了罗汉床上,随手拨弄着棋篓里的黑子,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小阁老。”

    对面的罗文龙犹豫半晌,还是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毕竟不是寻常之物,届时千万仔细些,切莫反受其害。”

    “放心。”

    严世蕃眼珠提溜一转,嘿嘿笑道:“咱们且先安居幕后就是了,届时让仰庵去打个头阵,再带上那王守业以防不测——等事成之后,再向景王吐露实情不迟。”

    “如此便好。”

    罗文龙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询问一旦失败,又该如何处置——白常启有要命的把柄捏在严世蕃手上,真要是事有不谐,自然由他独揽罪责。

    不过他对另外一人倒是颇有兴趣。

    他笑吟吟的问道:“我听说小阁老曾有意,要招赘那姓王的后生?”

    “确实有这么回事。”

    严世蕃无奈道:“不过眼下这等情形,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先前他虽也算简在帝心,可到底不过是刚冒头而已,但现如今扯出什么天子龙威,却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顿了顿,又道:“强扭的瓜不甜,只消别给徐老鬼拉去,也便是了。”

    看来他也知道自家闺女算不得什么良配。

    “哈哈。”

    罗文龙闻言哈哈一笑:“小阁老说笑了,徐老鬼家哪还有能嫁的孙女?”

    其实能作为联姻纽带,并非只有亲生的女儿、孙女。

    但罗文龙这番说辞,却正搔到了严世蕃的痒处——逼徐阶把嫡亲孙女,嫁给自家傻儿子,实属他进来少有的得意之举。

    因此一听这话,严世蕃登时也大笑起来。

    而大笑之余,他脑中又不禁浮现出了徐婉秋那娇怯的模样。

    儿子已然失去了人道的能力,这出身尊贵的美妾无人调教,忒也浪费了些。

    要么……

    自己去帮着指教一二?

    这心思一动,他就觉得浑身燥热难当,恨不能连夜成起好事。

    可想想现如今徐阶圣眷正隆,若因此不慎撕破了脸,刚刚拟定好的计划,恐怕会横生枝节。

    于是只好暂且压抑住冲动,准备等事情见了分晓,再作计较。

请假一天,明天三更。

    二群也被封了,真是无语。

    因为一群刚挂了,二群里也没人敢随便开车、讨论政治的啊?

    这书都这么扑街了,难道还有人追着举报?

    那啥……

    以后还要不要再搞群了?

    改弄微信公众号啥的,是不是更安全?

第217章 天

    夜色已深。

    娇杏躺在东厢客厅的春凳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因为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下午在客厅说话时,父亲那卑微中透着三分急迫的模样,就会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陈七这次来,自然是想要应下那农庄账房的差事。

    毕竟只是庄头的月例银子,就能抵得上陈家小半年的收入,更遑论每年发卖完温室里的瓜果蔬菜后,东家还会根据当年的利润进项,赏下一笔极其丰厚的红利。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

    也难怪父亲会如此心急难耐,甚至不惜低下高昂着的头颅,卑微的求助于‘不孝’的女儿。

    那一刻,娇杏心下真可说是五味杂陈。

    和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她幼时也曾把在家中说一不二的父亲,当成了是‘天’一样来敬畏。

    但随着年纪渐长,却又发现在家中总是昂首挺胸的‘天’,总是在外人面前卑微的弯下脊梁。

    提供货物的豪商,光顾生意的客人,衙门里的差人,官宦家的奴仆,甚至是胡同口有三个娘家兄弟,又生了四个儿子的泼妇……

    似乎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将这片天踩在脚底下,而这片天却也只是默默承受着,然后将积攒怨气化作风霜雪雨,倾泻在被他遮蔽的妻女身上。

    于是一些情绪开始慢慢的滋生。

    失望、鄙夷、对抗。

    父女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又渐渐的成了‘恩怨’。

    以至于在瞒着父母,偷偷将履历挂到牙行的时候,娇杏曾不止一次设想过,等到自己也将这片‘天’踩在脚下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时想到的,多半是淋漓尽致的惬意,是拨云见日的畅快。

    但真等这一幕出现在眼前时,娇杏却发现自己心下最浓最烈的,是无处宣泄的辛酸。

    她非但半点没有胜利的愉悦,更不敢也不想让人看到,父亲在自己面前那谄媚的模样。

    而送走父亲和弟弟之后,更是忍不住怅然若失。

    这日下午。

    遮蔽了娇杏十几年天,并没有被她踩在脚下。

    而是彻底的崩塌了。

    塌的是如此顺利成章,却又让人措手不及。

    而与此同时,娇杏的心头似乎也塌去了一块,无论怎么堵,也依旧是填不满。

    唉~

    黑暗中,她无声的叹息着,默默紧了紧自己的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也裹住了那空落落的心坎。

    砰、砰、砰~

    就在此时,几声沉闷的砸门声,突兀的打破了夜的寂静。

    娇杏先是一怔,紧接着急忙坐起身来,胡乱扯了外套,一面披挂一面推门到了院里。

    “谁?谁在外面。”

    探头向外嚷了一嗓子,很快的到了一个不耐烦的回应:

    “是我。”

    “老爷回来啦?!”

    听到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娇杏的情绪登时欢快起来,趿着绣鞋匆匆迎到门前,边往下拆门闩边嘟囔着:“老爷不是说有差事,要宿在衙门里么,怎得这时候又回来了?”

    “差事延后了。”

    王守业漫不经心的答着,迈步走进院子里,又随口呵斥了一声:“这些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

    “奴婢不敢!”

    娇杏吃他这一骂,心下剩余的那点儿多愁善感,反倒消弭的无影无踪,连忙低垂了头颈,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王守业走到院子当中,见东厢里漆黑一片,便蹙眉问道:“红玉今儿可曾好些?”

    “姨娘还是有些精神不济。”

    说到这里,娇杏犹豫了一下,这才又补充道:“若非如此,姨娘多半现在还惦记着老爷您,不曾睡下呢。”

    这话倒让王守业多看了她两眼。

    以往娇杏对赵红玉只是表面恭顺,暗地里可是巴不得取而代之,像这样主动替红玉说好话,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略一犹豫,王守业冲着同样黑灯瞎火的西厢扬了扬下巴:“去,把西厢简单收拾一下,今儿咱们在西厢凑合一晚。”

    听得‘咱们’二字,娇杏便禁不住喜的眉开眼笑,暗道父亲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这方面倒还有些见识。

    自己同赵姨娘争风吃醋有什么何用?

    且不说会不会惹得老爷厌烦,即便真能盖过赵姨娘去,难道还能当家做主不成?

    旁的都是细枝末节,趁着大妇未曾过门,设法生下一儿半女才是当务之急!

    将西厢简单整理好,又将已经温热了的被褥,统统搬了过去。

    跪坐在床前,将老爷两只大脚捧在手心里,就觉着心下是无比的充实,仿佛握住了未来一般。

    她一边撩水搓洗,一边忍不住抬头打量,却见老爷正自闭目沉吟,那张黑灿灿的国字脸算不得英俊,却透着同等年纪里罕有的稳重与成熟。

    而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在仰望的娇杏眼中,就如同时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岳。

    不!

    不是山岳。

    是天!

    老爷才是真正的天,是娇杏永远漫不过去的天。

    而这片天除了遮蔽小小的家,还遮蔽了许许多多的人。

    所以她也无需漫到天上,只需离天近些,就足够将许许多多的人踩在脚下了。

    而只要这片天稍稍落下些雨露滋润,她就能成长为遮蔽一门一户的苍松翠柏。

    “老爷~”

    心神激荡,忍不住便娇唤了一声。

    “嗯?”

    王守业疑惑的垂下头,迎上她那几欲滴出水来的眸子,挑眉道:“有事?”

    “我……”

    不过是一时情不自禁而已,那来的什么事情要说?

    四目相对,娇杏哑然半晌,眼见王守业露出些不耐之色,这才想起要拿父亲的事儿搪塞:“是我爹,他今儿下午来了家里,想应下庄子里的……”

    “就这?”

    王守业只听了半截,就不以为意的道:“明儿让他再来一趟,请红玉帮着拟张契就是了。”

    其实王守业对这庄子,还是比较在意的,毕竟这是胡家名下最肥的一处产业,也是最扎眼的东西。

    若不是白常启有所顾虑,怕还轮不到他头上。

    但良辰美景当前,谁耐烦讨论这些琐事?

    顺势抬起双足,在她裙子上蹭去了洗脚水,不容置疑的吩咐道:“上回你那法子倒还使得,就是有些生疏,今儿不妨再演练演练。”

    娇杏脸上一红,下意识的抿了抿双唇,这才把手伸向王守业腰间……

第218章 标配装备

    一夜雨疏风骤。

    次日天不亮王守业就爬了起来,打着哈欠来到东厢房里。

    一进门,便与红玉撞了个正着。

    瞧她收拾的齐整,显然不是要去打水洗漱,王守业就先皱起了眉头,面有不悦的责问着:“不是让你好生歇息几日么?”

    “我已经没事了。”

    红玉笑盈盈的回了句,不等王守业再说什么,就又主动问起了黑龙入宫一事。

    “陛下有旨,让三日后再送进宫里。”

    王守业随口答了,又补充道:“不过今儿我得去盯着,先把拖拽用的绳索绑好才成。”

    “那等我一会儿画出符来,老爷不妨带去试试,看有没有旁的效果。”

    “多半不会有什么效果。”

    王守业摇了摇头,他之前就曾悄悄把符带去衙门,借徐怀志做过实验,但当时徐怀志并无半点反应。

    显然这两个篆文,对异类并无什么特殊效果。

    等等!

    想到这里,王守业心中忽又一动,连忙追问道:“你当真觉得没事儿了?”

    “昨儿晚上睡下时还有些乏,今儿一早就彻底恢复了。”

    “哪好,你先去前院书房等着!”

    王守业丢下这一句,便匆匆出了家门。

    赵红玉面显疑色,犹豫着正要去书房候着,忽听得西厢房里有人娇声呼唤:

    “老爷、老爷?”

    知道是娇杏在里面,她就隔着窗户回了句:“老爷刚刚出门去了。”

    西厢里登时没了动静。

    赵红玉等了半晌,又问道:“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没有!”

    娇杏的回应有些慌张气短,似乎正在做什么费力气的事情。

    赵红玉心下纳闷,但也懒得探究她那些小心思,径自迈开脚步去了前院。

    却说屋里娇杏又撑了半刻钟,这才手酸脚麻的缩回了被子里,累是累了些,可身心都觉得满满当当,充实的直欲溢出来。

    她轻轻抚摸着肚皮,满眼的憧憬之色。

    …………

    两刻钟后,王守业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将一捧骨粉交给了红玉。

    “写的时候,把这东西掺进去试试,看能不能有旁的效果。”

    当初其实王守业也曾想过,要用骨粉来书写符篆来这,不过后来一直没有成功,也就忘了这茬。

    现如今旧事重提,却是希望能在符篆本身的效果上,再附加些别的BUFF。

    这年头写字常在墨里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皇帝让人给上天写青词时,就会在墨里添加大量的金粉。

    与之相比,将骨粉掺入墨汁里,倒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布置妥当。

    为了测试符篆的笼罩范围,王守业还特地将作为载体的卷轴展开,一直拉伸到外间门口。

    杂了骨粉的墨汁,显然不怎么好用。

    红玉头两回都没能一气呵成,自然也就无从激发符篆的效果了。

    不过随着她逐渐适应了这种特殊墨汁,书写的流畅程度也逐渐恢复,约莫写到第八个字时,就见她提笔之后面露喜色。

    “成了?”

    “成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王守业毫不犹豫的卸磨杀驴:“那就赶紧回后院歇着,这边儿试出什么来,等我晚上再告诉你不迟!”

    红玉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他连推带搡赶出了书房,只得无奈的回转后院。

    而红玉走后,王守业立刻抄起剪刀,从外间门口开始测试。

    结果一直剪到距离那符篆半丈处,这才突然触发了符篆的抗力效果。

    看来……

    这东西能起作用的范围,仅限于半丈方圆。

    至于穿透性损耗严不严重,就需要在别的承载物上进行测试了——譬如说这张书桌。

    顺着生效的最大范围将符布剪下来,王守业就准备带去衙门,再徐怀志身上做个测试。

    不过到了门外,看到停在胡同里的马车之后,他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挑帘子钻进车厢,没急着就坐,而是先把那符布铺在了脚下。

    随后一路行来,颠簸之感果然大大降低,完美的起到了减震效果。

    这要是画在马鞍上,应该也能大大减轻骑士的负担。

    之前王守业一门心思,惦记着拿它充作军事用途,但眼下看来,或许在民用方面,也能开发出不错的市场前景。

    旁的不提,单只是让普通衣物拥有皮甲功能这一点,就足够那些惜命的达官显贵、豪商巨贾们趋之若鹜了。

    当然,前提是必须能够进行量产,否则单凭红玉每天一两张的产量,可济不得什么事。

    其实这两日王守业经过考量,已经准备要将这两枚符篆交出去了——藏倒也能藏住,但以这两枚符篆的效果,将其借助朝廷的力量推广开来,反而好处更多。

    不过……

    他就怕到最后,这符篆依旧只有红玉一人能激活。

    若真如此,自己要想继续将红玉留在身边,怕是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要不……

    先找人试上一试?

    如果过上一段时间,对方始终无法激活符篆,就干脆把这事儿隐瞒下来。

    如果能够激活的话,再让红玉过一过明路不迟。

    …………

    到了山海监,就见大堂门外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山海卫。

    今天上午,所有的山海卫都会分批次进行抽签,选出十二人做为正选、备选的敢死队。

    广场上的气氛原本就有些肃杀,王守业这一露面,似乎连气温都低了几度。

    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的望着他,也不知汇积了多少纷杂的情绪。

    若换在刚穿越过来之前,王守业说不定会觉得压力满满。

    毕竟这事儿涉及到十二条活生生的性命。

    但眼下么……

    他虽然还没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但对于必要的牺牲,却也能够坦然的面对了——当然,前提是被牺牲的人不是他王守备。

    从容不迫的到了西跨院里,也没瞒着当值的内卫,直接将那符布卷了,棍子似的捅向徐怀志的耳朵。

    徐怀志先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等到那符布点在他耳垂上,他才猛地偏头躲闪,然后一脸诧异的望向了符布。

    王守业适时问道:“疼了?”

    “疼?”

    徐怀志皱起眉头,然后摇头道:“不是疼,是……是恶心,或者说是厌恶。”

    啧~

    看来生效是生效了,却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似乎也就是吸血鬼厌恶大蒜那种程度——如果吸血鬼真的厌恶大蒜。

    这样其实也不错,至少可以迫使一些攻击性没有那么强的邪祟,对符篆退避三舍。

    不过王守业对它的期待,可不止这么点。

    他真正期望的是,两个符篆能锁住骨粉的驱邪效果不散,脱离九个时辰的时效掣肘。

    如果可行的话,日后说不定能够成为山海卫离京公干的标配装备。

第219章 旧怨

    【三更完毕,话说微信群怕放不开这么多人,但公众号又似乎不能让大家进行交流,真是好麻烦……】

    仔细弄掉沾染上的秽物,将符布收进怀里,王守业又顺便检查了孕尸的状况。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原本觉着乔氏体内的胎儿发育过快,但现如今看来,比起蒲友仁那一日三涨的夸张表现,她这还算是慢的呢。

    隔着甜水扫量了几眼,王守业正准备命令几个仆妇,重新遮盖上桶盖,却忽然间发现有些不对。

    这浴桶里的水……

    怎么好像少了?

    王守业先打量了一下乔氏躺在水底的姿势,确认没什么变化之后,又让人拿来支筷子,将其探进水里,在乔氏的头皮上一戳,然后又拔了出来。

    就见那筷子约莫只浸湿了一指长。

    果然是少了!

    以前水面距离乔氏的头皮,差不多能有一指半的样子。

    倒不是说,这甜水从来没有减少过。

    但每日里的分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先后月余功夫,也未曾下降这么多。

    莫非是受龙吟波及后,胎儿吸收能量的速度大大增加了?

    啧~

    这岂不是意味着,危险度也大大增加了?

    那要不要试着把妖印放进去,通过降低它的智商,来降低它的威胁呢?

    王守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采用这个办法。

    一来兵部那边儿急着出成果,怕是未必愿意让妖印长时间挪做它用;二来王他也无法保证,这样不会产生什么反效果。

    若不小心搞出个自带‘番天印’的混世魔童,岂不是更加麻烦?

    唉~

    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先过了黑龙这一关再说吧。

    而等把黑龙送进宫里,蒲友仁那边儿也该生了,或许到时候可以拿她做个预演。

    吩咐仆妇将浴桶重新盖好,王守业忧心忡忡的出了西跨院,发现大堂门外的台阶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正是张四维、戴志超两个——这次抽签,就是由他们二人主持。

    王守业也忙绕了过去,先冲麻贵点头招呼了,又上前向张四维自承迟来之罪。

    “外卫们都还没到齐呢,说什么迟不迟的。”张四维摆摆手,顺势又端详着王守业的面色,疑惑道:“莫不是西跨院里出了什么问题?”

    “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就是那封在桶里的孕尸,吸收甜水的速度变快了不少。”

    张四维听说是这等事,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继续过问。

    他原本也关注过西跨院一段时间,但随着王守业权柄日盛,反倒甚少插足其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扩充耳目上——现下第一批要派驻到各大寺院的坐探,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培训当中了。

    话说……

    让黑龙这一闹,普查僧道的事儿倒没听他在提起。

    是准备延后,还是自行处置了?

    希望是后者吧。

    毕竟王守业并不想去趟这潭浑水。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见下面还陆陆续续有人赶到,王守业略一沉吟,便又凑到张四维耳边,轻声道:“张大人,我从那两棵罗汉树上抄下些东西,想请你先帮着研究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张四维闻言眼前一亮,脱口问道:“现在?”

    “倒也不急于一时。”

    王守业摇头道:“其实我也已经尝试着描画过一段时间了,但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后来琢磨着,或许是因为我本身不通文墨的关系,所以……”

    “既是公事,子维自然责无旁贷!”

    张四维毫不犹豫的应了,随即又迟疑道:“若是当真生出效用来……”

    王守业一拱手:“守业自然会禀明监正,为张大人请功!”

    不过随即,他又交代道:“虽是罗汉树上抄录下来的,料来不会有什么凶险,但还请张大人多加小心,更不要外泄给无关人等。”

    “这是自然。”

    张四维肃然应了,又压着嗓子感叹道:“伯成老弟果然是公忠体国啊。”

    两人暗地里达成交易之后,王守业也便退回了原位,眼观鼻鼻观心的装起了泥胎木塑。

    “嘿。”

    这时麻贵却悄然凑上前,那肩膀拱了拱他,小声道:“你上回说要买两个丫鬟,有没有寻到可心的?”

    王守业之前同麻贵闲聊时,倒的确说过此事。

    只是还没等联系牙行,娇杏先拿乔起来,想让王守业找两个能使唤的,过一过人上人的瘾。

    为免她骄狂,王守业才暂缓了此事。

    可麻贵在这时候,提起买丫鬟的事儿作甚?

    正纳闷呢,又听麻贵道:“听说东厂那边儿又抄了家大户,那家人有名的能生养,家里小姐、少奶奶一大堆,听说要送去教坊司挂牌子发卖——你老弟在东厂人头熟,何不截下两个好姿色的收用?”

    这老哥倒是消息灵通的紧。

    瞧他那满脸淫笑的样子,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守业想了想,这事儿虽是自己求到东厂头上,但依着东厂对自己的一贯态度,多半巴不得自己去讨人情、占便宜,这样才显得互相不见外。

    于是点头道:“老哥若是有意,等把黑龙送进宫里,咱们就去走上一遭。”

    “这……”

    麻贵闻言一龇牙,为难道:“这怕是有些来不及吧?”

    以前也没见他如此急色过,难道是有什么绝色佳人?

    还是说……

    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之处?

    想到这里,看向麻贵的目光里,就带了些探究之意。

    “唉~”

    麻贵见状,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那人当初随前兵部尚书许论总督宣、大军务时,对我父兄多有折辱,当时奈何不得他,现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买下两个找补找补。”

    啧~

    原以为是风花雪月,谁曾想却是为了报复。

    王守业当下兴致大减,摇头道:“要是为了这个,又何必欠下东厂的人情?你等发卖时,选两个血脉近又生的丑的,想来也没人和你争。”

    “这个……”

    麻贵讪笑道:“还是要寻些有姿色的,才好下的去手。”

    还真是两不耽误。

    王守业心下无语,正犹豫到底要不要应下,忽听得旁边有人呼唤,转头望去,却是白常启身边的小厮。

    虽不知究竟为了何事,但还是连忙借故脱身,冲着麻贵一拱手道:“崇秩兄且先在此不要走动,容我见过监正大人,再做计较。”

第220章 孝子贤孙

    这倒霉催的!

    王守业急着奉召,本来是为了避开麻贵的纠缠。

    谁承想到了东跨院堂屋,白常启一张嘴,却是‘邀’他五日后去严家,护送严老太太的灵柩出城。

    这整的……

    好像上赶着要去当严家的孝子贤孙一样!

    王守业心里是老大的不痛快,偏偏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捏着鼻子应了下来——严家虽然有势颓的兆头,但严嵩依旧是当朝首辅,而白常启又是严世蕃的铁杆小弟。

    悻悻的出了堂屋,他也懒得再去看什么抽签了。

    反去了也只是当配角,干脆等到敢死队选出来,他再露面也不迟。

    径自回到值房里。

    好半晌心情才平复些,正想着先写下符篆,等有机会交给张四维去临摹,忽然间棉帘子一卷,从外面探头探脑的钻进个人来。

    那人见屋里只有王守业自己在,立刻满面堆笑的凑了上来,腆着脸道:“姐夫,这回可全靠你了——我是宁死,也不愿意再回宫里当人柱子!”

    呵呵~

    你咋不说是人柱力?

    黑龙入宫之后,必然要专设人员负监察守卫,而山海监作为唯一的相关部门,自是责无旁贷。

    预计等黑龙入宫的事情尘埃落定,就会从山海卫中调拨一部分人马,会同隶属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以及御马监下辖的羽林卫,专门负责防卫事务。

    而按照常理推断,有过在宫中当值经验的陆景承,无疑会是这任务的首选之一。

    但他好容易才从宫里脱身,正摩拳擦掌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呢,如何愿意回归原点?

    故此一听到风声就耐不住性子,求告到王守业面前。

    却说他碎碎念了几句,眼见便宜姐夫充耳不闻,立刻祭出了杀手锏:“好姐夫,过几日我姐姐好说要见一见你呢,这要真是被调回宫里,我可没法子再绑你们牵线搭桥了!”

    呵呵~

    拿这个威胁自己,倒好像自己多痴恋那陆氏似的。

    王守业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

    总不能白给严家当一次孝子贤孙吧?

    “好了。”

    王守业淡然道:“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等有机会我肯定会向监正大人建言的。”

    “多谢姐夫、多谢姐夫!”

    陆景承一颗心这才落回腹中,连道了几声谢,眼见王守业满脸的不耐烦,便急忙告辞告辞离去。

    眼见值房里有回复了清静,王守业翻出文房四宝,一面研墨一面暗暗盘算:

    上次事发仓促,十成的手段也只用上了七成,这回先养精蓄日一番,定要在那陆氏身上讨足‘公道’!

    …………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抽选出了十二名敢死队员。

    其中内卫四名,外卫八名。

    按比例来说,内卫肯定是吃了亏的。

    但内卫平时享受的待遇,也远不是外卫能比的,这关键时刻自然也该多抗些风险。

    人是选出来了,但还不能交给王守业带去‘送死’,而是要按照惯例先写下遗书。

    “我妹子过几日就要成亲了,我……我要是去不了,求老爷们也先别知会我家里,等她出嫁之后再说。”

    “凭什么?!凭什么?!前两天救那几位小衙内的时候,我就已经去黑龙身边冒过险了!凭什么这回还得去?!凭什么?凭什么?!”

    “写个逑!俺爹娘早死了,等俺再一死,就特娘齐活儿了!”

    在门外默默听了半晌,王守业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虽说穿越以来,他做人的底线屡屡下滑,可到底还不是铁石心肠。

    另外……

    敢死队不是要排除家中独子么?这怎么连孤儿出身的也选上了?

    “哪能一样?”

    麻贵在旁边撇嘴道:“战场上选敢死队,三五年也未必能碰上一回,可咱们这怕是要当成常例的,这次把分出个三六九等,以后又该如何?难道次次都把独子排除在外?天长日久的,不是独子的人能乐意?”

    顿了顿,他又道:“依我看,还是得用你那主意,许重利从将死之人当中挑选——可惜监正大人不愿担这恶名,那些言官御史们又难打发的紧。”

    其实王守业现在,已经开始后悔提出这个设想了——反正又轮不到他去当炮灰,何苦做个出头橼子。

    虽然从理性上分析,这其实是最优选的解决方案之一。

    但那些清流道德帝们,可绝不会认同什么理性分析,消息一旦传到外面,必然又会惹来不少的抨击弹劾。

    所以王守业压根没有接麻贵的话茬,而是直接讨论起了公事:“崇秩兄,滚木可曾预备好了?

    “放心,早让人备下了,约莫有三十多根,都是一等一的好木料,保准儿误不了正事儿!”

    这滚木,自是要在运送过程之中,垫在黑龙身下减轻摩擦力的。

    话说……

    现下也不知那黑龙究竟有多重。

    单论体积的话,它约莫和成年的非洲公象差不多,但考虑到其浑圆一体的形态,重量上多半还要超出不少。

    也不知以它的自重,将柔软无刺的腹部压在滚木上时,会不会激发防御反击。

    “老弟、老弟?”

    王守业正浮想联翩,肩头就又被麻贵撞了一下,转回头只见他方才还严正中透着唏嘘的嘴脸,已然变得十分猥琐。

    他不由得无语道:“崇秩兄,那人到底和你家有什么仇怨,让你这般念念不忘的?”

    “要说深仇大恨,其实也算不上。”

    麻贵这般说这,脸上却显出些狰狞怒容:“那厮自持出身清贵,留驻大同的两年间,对我父兄时时刁难、事事挑剔——若是为了索要好处也还罢了,偏这厮分文不取,只是为了折辱我等武夫!”

    如此说来,这竟然还是位清官儿?

    “清个屁!”

    麻贵hetui一声,骂道:“那厮虽不收贿赂,但雁过拔毛贪墨军饷的事儿可没少做,不然哪里养的起一大家子儿女?又怎会获罪抄家?”

    呃~

    或许是个奇行种吧。

    眼见麻贵执意要报仇,王守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应承下来,准备晚上陪他走上一遭。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

    正说着,忽有一人飞奔而来,却是常随在张四维身边的协守冯佑。

    见他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二人原以为是张四维又事相召,谁承想冯佑奔的近了,便拱手道:“家兄带着宫中指派的人手,已经到了衙门口,还望二位大人出面迎上一迎!”

    家兄?

    这差事派给了冯保?

第221章 饥‘民’

    宫里来人,原本该由白常启或者李芳出面接待,但不巧的是,这二人都被召进宫内垂询了。

    而主事张四维正在与顺天府通判议事,左右监副戴志超、周怀恩又一贯不太理事。

    没奈何,冯佑只得寻到了王守业头上。

    原本因为抱到了更大的金象腿,王守业对冯保的兴趣,其实已然大大降低。

    可既然撞上了,倒也不妨结些善缘。

    故此听得冯佑禀报,立刻同麻贵一起迎出门外。

    到了外面,就见那台阶下呜呜泱泱的,足挤了百十位阉宦,为首一人身着宝蓝色的内侍袍服,细高挑的身段,顶着张秀气又不失棱角的面孔。

    若以后世的评判标准,这冯大伴真可说是王守业穿越以来见过的头号美男子。

    只可惜……

    “可是王守备当面?!”

    王守业正情不自禁的,生出‘卿本佳人、奈何没有卵子’的感慨,冯保已然先一步上前见礼,而不等王守业回应,他又追问道:“不知衙中可有现成的吃食?”

    “蛤?”

    王守业正要还礼呢,冷不丁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傻眼。

    又不是市井百姓打招呼,这怎么刚一见面,就说起吃饭来了?

    “让王守备见笑了。”

    冯保苦着脸,回身指了指后面那些阉宦,无奈道:“他们打从早上就水米未进,又自宫中奔波至此,实在已是解渴难耐。”

    王守业顺势望去,这才发现那些太监大多都是面有菜色,足下踉跄摇曳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眼见于此,王守业也不好再同冯保寒暄,一面将众阉宦迎入衙门,一面命传令伙房准备饭菜。

    因本就离着饭点儿不远了。

    伙房得了吩咐后,直接挪用了内卫们的午餐,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二门夹道附近摆下十桌席面。

    等那群太监被带过去的时候,一个个眼睛都绿了,还不等冯保发话,就先扑上去十来个。

    其余的见冯保未曾因此着恼,也都一窝蜂的围了上去,拿筷子都没几个,大多数都是直接下手去抓。

    那恶形恶状的,只看的王守业咋舌不已。

    不成想来到这大明朝,头回见到的饥民,竟然是一群太监!

    麻贵也在一旁啧啧称奇:“乖乖,这哪是早上没吃饭,怕是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吧?”

    “哪儿啊!”

    某个怀揣仨馒头俩花卷年轻宦官回过头来,一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面口齿不清的道:“为了给万岁爷爷修西苑,咱们打从十多天前,就没吃过顿饱饭了!”

    话音未落,旁边有人狠狠捅了腰眼一下,他这才惊觉过来,急忙又把头埋回了餐盘里。

    早听说嘉靖皇帝为了挤出银子修西苑,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王守业还是没想到,他竟然连下面小太监的饭钱都要克扣。

    难道他就不怕‘壬辰宫变’重演?

    一旁的冯保听见这话,面上显出些尴尬来,讪笑着岔开了话题:“多承二位大人招待,这些都是宫里的苦命人,也没怎么见过世面,倒让二位见笑了。”

    “哈哈……”

    王守业故作爽朗的一笑,正待搭话,忽听得席间一阵大乱,却是有人吃的太快,被噎的捶胸顿足直翻白眼。

    “快快快、快拿水来!”

    “拿什么水,给他灌汤、灌汤就是了!”

    “扣出来,给他把嘴里的扣出来!”

    “哎呦喂!咬着我了!”

    被他们这一通乱闹,冯保那小白脸都开始发黑了。

    王守业见状,忙主动给了他个台阶:“公公,此处自有下人照应,若是不嫌弃的话,请移驾前院,让我与崇秩兄略尽地主之谊。”

    王守业有意结交,冯保又何尝不想结识这位正当红的王守备?

    稍做推辞,就随着王守业、麻贵回转了值房。

    等几杯水酒下肚,又牵出黄锦黄公公的后台背景,彼此便愈发的亲近起来。

    席间一论年齿,冯保竟然和王守业同岁,生辰甚至还小了王守业半月。

    貌似他两个月前,他就已经升任御马监提督太监,只消再往上一步,就能跨入司礼监的核心圈子。

    单论仕途之顺遂,竟还在王守业这公认的‘异数’之上,实在是让人心生羡慕。

    当然,羡慕归羡慕,真要让王守业舍了胯下那物,跑去宫中走什么捷径,他却是宁死不从的。

    正宾主尽欢之际,张四维突然差人来请,冯保自然只能暂且告罪离席,撇下王守业、麻贵二人出了值房。

    眼瞧着王守业将其送出门外,麻贵捻起根儿酸辣黄瓜,翻转着甩掉了上面的茱萸,一面咀嚼一面问道:“瞧这意思,是个有前程的主儿?”

    王守业晓得他是在说冯保,便点头道:“内书房里最出挑的主儿,相当于太监里的翰林了,前程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说呢。”

    麻贵点头道:“要有什么礼数,帮哥哥我也捎上一份。”

    虽然嘉靖朝的太监,远不如正德年间煊赫,但外官结交内宦的热切,却并未因此降低多少。

    王守业点头应了,便略过这茬没有再提,而是开口问道:“崇秩兄吃好了没?若吃好了,陪我去见见选出来的山海卫——下午可就要见真章了,总得先给他们鼓鼓劲儿。”

    麻贵又黏了根黄瓜塞嘴里,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别说,这京城的人就是会享受,大冬天的还有黄瓜吃。”

    “等闲人家也吃不上。”

    王守业哂笑道:“咱们能吃上,都还是沾了今年五谷丰登,价格大跌的光。”

    顿了顿,又道:“胡守备那庄子已经归了我,你要是喜欢,改天我让人摘些送过去。”

    “再说吧。”

    麻贵摆摆手:“这一屁股债换来的东西,哥哥我可消受不起。”

    胡家那庄子虽然不大,又急着脱手,但也要作价四千多两银子——王守业眼下的身家可没这么多,故此不得不举了三千五百两的债。

    听麻贵提起这事儿,王守业只是不以为意笑道:“凭本事借来的银子,又不用急着还。”

    却说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值房,就见对面廊下,张国彦正念念有词的背诵着什么。

    王守业初时也未曾留意他,直到步出西跨院,心下才忽然一动。

    若只有超凡力量,才能触发那罗汉符篆的话,拥有‘肉白骨’异能的张国彦,岂不是个最好的测试对象?

第222章 动员

    出乎麻贵的意料,王守业在那些‘敢死’面前,既未说什么保家卫国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更未论什么愿赌服输的市井规矩。

    他只是将工部支援的一应器械,摆在了十二名‘敢死’面前,然后又摊开了早就描画好的简略图样。

    “你们进入巷子之后,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在黑龙身侧挖出两条沟壑——宽窄无所谓,但至少三尺深,如果想要求稳的话,最多可以挖到五尺深。”

    “等到沟壑挖好后,再丈量出对接的角度,从两侧相向贯通——初时从深处挖,尽量不要惊动黑龙,等联通贯穿之后。再设法让上面的浮土坍塌下来即可。”

    “横贯的通道无需太大,只消能通过拳头粗细的绳索即可——但必须保证在六条以上,并且每个横贯通道内,都要能层叠放入三条绳索。”

    “为免惊动黑龙,绳扣无需太紧,只要保证结实牢靠就成。”

    “拉紧绳扣的时候,可以选择在两丈外发力……”

    “为免出现血泡、磕碰之类的情况,本官已经命人准备了十二套大号全身甲,以及耐磨防擦碰的手套——全身甲里会填充好棉絮,确保尔等穿戴舒适,顺带预防各种碰撞所造成的损伤。”

    这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归根到底就是为了向那二十个山海卫表明,衙门虽然选了他们出来做‘敢死’,却绝对没有要让他们去送死的意思。

    而这些详尽的布置,以及那花费不菲的安全措施,果然让有些躁动的敢死队员们,略略镇定了心神。

    当然,只是如此还远远达不到鼓舞士气的效果。

    所以王守业按图索骥,把预先准备的种种布置讲完之后,立刻又话锋一转:“我也不瞒着诸位弟兄,这次抽选敢死,说是所有山海卫都要参加,但其实却有一些人得以幸免。”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了话头。

    不出所料,一听说竟然有人没有参加这次抽签,十二名敢死就有一多半哗然起来,那脾气暴脑子又不灵光,甚至开始当面质疑这场抽签的公正性。

    “但我觉得这是公平的!”

    王守业这时却偏偏来了个一锤定音,他迎着几张怒发冲冠的面孔,淡然道:“因为这些人都曾经跟随本官,在沧州舍生忘死救下一城的百姓!”

    这话一出,那几个鼓噪之人登时熄了火气。

    沧州之行的险恶,衙门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山海监内部自然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佛光舍利未曾送达的时候,王守备几乎带着一众随员,几乎是拿用抵命的方式,护住了沧州城内的数千百姓。

    旁人不该例外。

    但这些人……

    “以累卵之身直面妖印,数日间命悬一线,旦夕难保,却誓死不曾退过半步!这般凶险,这般勇气,比之尔等如何?”

    王守业口中掷地有声,凌厉的目光更是掠过阶下每一张面孔:“他们不参与此次抽选,尔等可有不服之处?”

    阶下默然片刻,便有人垂颈拱手道:“我等并无不服。”

    这一开头,其余的敢死也都参差不齐的做出了回应:

    “对,我等并无不服。”

    “既是他们,我等自然服气。”

    “同理!”

    王守业这时忽又提高了调门:“下次再遇到类似的差事,尔等自然也可置身事外!”

    “而且不仅如此,有了这回亲身返现的资历功绩,以后差事、恩赏、乃至超拔选任,事事样样都能排在旁人前面!”

    稍稍顿了顿,确认众敢死眼中已然多了些光彩,他这才又继续道:“你们大约也知道,从沧州回来的弟兄当中,已经有两个补了都事的衔——而等黑龙入宫之后,多半还会腾出一两个位置。”

    “这些官职……”

    “本官已经向监正大人请示过了,会在尔等之中择优简拔,希望你们不要让朝廷、让本官失望!”

    危险比想象中的小,收益又远超预期。

    众敢死原本低落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拔到了高处。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异口同声的拱手道:“我等愿为大人、为朝廷效死!”

    “好!”

    王守业将飞鱼服的袍袖一卷,顺势下令道:“既然军心可用,多余的本官也就不说了,将一应器械装车,咱们即刻开拔!”

    …………

    从山海监后门出发,到那被拆掉的陋巷,也就才一刻钟的路程而已。

    还没等同行的麻贵拍完彩虹屁,拉车的挽马就已经停在了巷子口。

    王守业与麻贵下了马车,简单交代几句,又将十二名敢死分为两波,命他们轮换进入黑龙周遭两丈进行作业——主要是怕他们出意外被一锅烩掉,还得另选敢死队——然后才下令众‘敢死’进入巷内。

    伸着脖子张望了半天,见敢死们的挖掘工作十分顺利,麻贵这才把视线挪了回来,故作轻松的道:“这几个猴崽子,倒真被老弟你鼓起了干劲儿,又搭着工部送来的铲子得用,怕等不到天黑,就能把差事办妥了。”

    其实一开始,衙门里给准备的是普通铁锹。

    但这天寒地冻的,地表的泥土比石头软不了多少,一旦施工不顺,肯定会不利于士气。

    所以上午的时候,王守业特地命人从工部寻了些‘利器’回来。

    话说……

    其中一件看形貌,还挺像是传说中的洛阳铲。

    当然,按照工部来人的介绍,那东西其实是用来打井的。

    却说王守业听麻贵话里,重重点出了‘天黑之前’,不由得心下无语——他对晚上去东厂买卖人口这事儿,究竟是有多热切?

    看来除了之前说的恩怨,他怕是还隐瞒了什么重要讯息。

    但王守业也懒得追究,反正不过是几个贪污犯的家眷,他也不觉着搞株连有什么不对——其实以前每次看到新闻上的贪官污吏,他都盼着对方全家倒霉来着,完全没想过是不是会波及无辜。

    不过……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王某人貌似也已经加入到了贪官污吏的行列。

    嗯~

    这么一看,祸不及家人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甚至就连以前深恶痛绝的废死党,此时再想起来,也似乎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老弟!”

    正想些有的没的,手腕突然被麻贵狠狠攥住,那老虎钳子似的,直疼的王守业龇牙咧嘴。

    不过还没等他呼痛,紧随起来的言语,就让他再顾不上这些小事了。

    “快看,那些敢死好像出事了!”

    王守业急忙抬头望去,就见众敢死正丢盔弃甲的向这边奔逃——而他们的人数,则从最初的十二人,锐减到了六个!

    再往远处看,六具皮甲摊在地上,看那干瘪的轮廓,就知道里面肯定是空空如也。

    怎么会?!

    他们只不过是在旁边挖沟而已,怎么会激发黑龙的自卫反击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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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明1561介绍:
嘉靖四十年秋,异变悄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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