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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表小姐txt下载     表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可怜

    王晞骇然。

    朝廷向来是世族的风向标。

    若是皇上有意要立长子为太子,那镇国公就可以拿此事为例,要求立陈璎为世子。

    难怪陈珞的心情这样坏!

    这念头一闪而过,王晞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对。

    陈珞并不是个恭顺的人,这种吃爹娘饭的事,他应该不屑为之才是。

    应该还有什么事才对!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长公主,她说了什么?”

    或者是做了什么决定,伤了陈珞的心。

    所以他才会这样。

    王晞目光明亮地望着陈珞。

    陈珞的心猝不及防地像被泼了一勺醋似的,酸酸的,气味刺人,让他眼角忍不住泛起水光来。

    他忍不住道:“难道我就不能是为了镇国公世子之位?”

    王晞之前还不敢肯定,闻言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地道,言语间极其自信,“世子之位而已,又不是攸关生死。况且你就算不是镇国公世子,还是长公主的儿子,假以时日,未必就不如镇国公。我觉得不是!”

    陈珞望着她。

    月光下幽如深潭。

    王晞茫然。

    难道她猜错了?

    陈珞却突然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容,肆意飞扬,如夏日艳阳,灼热,充满了生机,看着就让人舒服。

    王晞就松了一口气。

    “江太妃这些年来窝在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万事不理。”陈珞道,“她这样,只要眼没有瞎的,就都知道是皇上的意思了。庆云侯还知道替二皇子着急,悄悄进宫,和二皇子商量对策,可长公主呢?她倒好,心疼江太妃,留宿在了宫中不说,我今天去宫里找她,她居然还劝我,让我算了。说皇上是我舅舅,他不会不管我的。

    “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二皇子等了这么多年,庆云侯忍了这么多年,皇后娘娘付出了这么多,皇上想凭着一句‘贵妃可怜,和我少年结发,却一天的福也没有享受过’,就想让庆云侯府认命,就想让二皇子退让,就想让皇后算了?皇上这么天真,庆云侯也不可能这么天真吧?

    “任谁知道眼前的局面,都会觉得天要变了。

    “京城马上就要风起云涌?波谲云诡,要想办法保全家族,或者是想办法避开这风云。只有我母亲?竟然还想着世子之位,觉得我去找她?是为了和陈璎争世子。”

    我怎么有这样一个母亲?!

    陈珞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王晞却从他未尽的语气中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连陈珞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好评论长公主,她这个外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她只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关心道:“那你有什么打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提起这个话题?陈珞又有点泄气?苦笑道:“我不知道!吴二小姐的婚事?好不容易调虎离山,借着你和陆小姐之手引了吴家七太太去搅局?可庆云侯却宁愿和长公主商量也没和我打声招呼,可见我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就算我有主意,又能怎样呢?”

    王晞不喜欢他这样丧气的口吻?不由道:“就算是这样,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陈珞神色木然?犹如在说别人的事般道:“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我父亲更喜欢陈璎,是因为陈璎是长子。其实不然。他最在乎的是他自己。他之所以在用陈璎压着我,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压制住了我,就等于压制住了长公主。皇上要立大皇子为太子,不管是真是假,这其中有什么用意,却不妨碍我父亲利用这件事来为陈璎争取世子之位。

    “就算他知道此时不是请封世子最好的时机,他也不会放弃的。

    “我说什么都没用。”

    陈珞垂着眼睑,神色间有认命后的漠不关心。

    王晞看着,心里却烧起了把火。

    凭什么这样?

    父亲的不喜,母亲的忽视,陈珞能有今天,很大程度得益于有个做皇上的舅舅。在他的心目中,这个舅舅恐怕要比父亲、母亲还要来得亲密,还要值得他依赖,还要让他信任。

    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他的舅舅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的喜欢他,在乎他!

    他甚至要立大皇子为太子。

    他置陈珞如何物?

    他置陈珞于何境?

    他有没有替陈珞想过?

    陈珞的骄傲,她都知道,皇上如何不知道?

    哪怕皇上让陈珞去尚公主,至少陈珞不用在官场上对陈璎低头,也算是全了他们舅甥一场的情份。

    可皇上的这个决定来得这样的突兀,他有没有想过陈珞?

    陈珞冷笑。

    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要算计的父亲,还能指望着他照顾外甥吗?

    陈珞是不是因为想通了这些,所以才会心灰意冷的?

    王晞记起自己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总觉得母亲关注二哥多于关注她。

    她曾经忿忿不平地向祖母抱怨。祖母就曾经问过她:“你母亲关注你二哥多于你,那我呢?那你祖父呢?你大哥呢?”

    她心里立刻就平衡了。

    她祖母和祖父、大哥都更偏爱她。

    祖母告诉她:“一个人的一生能有人全心全意的关注就已经十分难得了,难道还要别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只关注到你一个人身上?那别人怎么办?你们三兄妹三个,一个饼,怎么也得分成三份吧?你不能一个人就吃掉一半,那你大哥和二哥怎么办?”

    她很不好意思,晚上用膳的时候,主动把自己的那份马蹄党参炖花胶让给了二哥吃。二哥不喜欢吃,还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了她。

    她一个人就吃了两份。

    从此她就觉得她祖母是个非常聪明的。

    教她让了一步,她却得到了更多。

    同样的事,放在陈珞的身上,他的那一份,又在哪里呢?

    王晞骤然间非常的讨厌起镇国公和长公主来,更不要说皇上了。

    与其得到后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

    皇上就是这种人。

    先给了陈珞那么多的喜欢,现在却一声不响的要收回了,陈珞怎么甘心?怎么能放弃?怎么不查个清楚明白?

    王晞不仅非常理解陈晞的做法,还觉得陈珞不应该就这样放弃,也不应该这样心软。

    她伸手拉住了陈珞的衣袖。

    “下来!”她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珞看了她半晌,跳下了树。

    王晞拉着他去了永城侯府后花园的假山。

    “你看!”她指了鹿鸣轩,“你看见了什么?”

    陈珞望着自己居住的院落,竹林,书房,正院,树林,还有不远处的灰瓦红柱的莺啭馆。

    两家也住得太近了些!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王晞望着院子里的景观,轻声道:“我曾经用千里镜看你舞剑!“

    陈珞大吃一惊。

    王晞回首,笑盈盈地望着他:“你的剑法可真好,真的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还看你射箭。十支箭,箭箭都正中红心,靶子随不住,箭簌簌落下来。”

    陈珞脸有些黑。

    他就知道,永城侯府的人没什么规矩,从前也很喜欢窥视他们家。他这才搬出去的。

    没想到王晞也是其中一个。

    “你们?”他粗声粗气地道,“还有谁?”

    王晞笑盈盈地望着他,心里有些遗憾,当初不应该让出晴雪园的,这样她也就可以带他去她当初看他舞剑的地方瞧瞧了。

    “我和白果她们啊!”她回答得理直气壮道,还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不愿意大家看你?大家看你,是因为喜欢你嘛!有些人想别人看都没人看呢。”

    陈珞听了这话就厌恶地皱了皱眉,冷讽道:“看我什么?看我长得好看吗?我是怎样的,他们可曾知道?”

    王晞觉得他这样的心态不对,道:“你喜欢牡丹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陈珞截声道:“不喜欢!”

    王晞后面的话就被鲠在了喉咙里。

    她只好道:“那你喜欢什么?”

    陈珞不想告诉她,觉得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理解,敷衍她道:“我喜欢海棠?”

    王晞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可也不要紧,她道:“你为什么喜欢海棠?”

    陈珞怎么知道?

    他仔细地回想,都不知道海棠具体长什么样了,只知道开起来艳丽一片,非常的醒目。他继续敷衍王晞道:“当然是因为海棠漂亮!”

    王晞终于把陈珞给绕进去了,她微微地笑,眼睛特别明亮,道:“我们喜欢看你,也是因为你漂亮啊!难道仅仅是因为漂亮,就不能被人喜欢吗?非得要像竹子、莲花似得,清风朗月、出污泥而不染,才值得喜欢吗?海棠漂亮,你喜欢,那你知道海棠怎么养?什么时候开花?花朵有几个花瓣吗?难道你会因为海棠花有七个花瓣或者海棠花有十一个花瓣而不喜欢它吗?”

    陈珞没有吭声。

    王晞就看了他一眼,道:“漂亮,可是海棠花的一部分,你还不是一样的很喜欢它!”

    陈珞觉得王晞看她的眼睛怎么都透着股子得意,他看着仿佛就不痛快似的,冷哼了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道:“我明天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再找我好了。”

    说完,匆匆离去。

    王晞望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抿了嘴笑。

    嗯!小样,我还制不了你!

    她祖母可是说了,叫花子还有三门亲戚呢,谁活在这世上没有个朋友呢?所以,陈珞也是有人喜欢的。

    不管是喜欢他的人,还是他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窃窃

    夏夜的竹林,静谧而安宁,就算偶尔有风吹过沙沙作响,也让人生出安逸舒适之感。

    陈珞急切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

    喜欢海棠花,所以它漂亮的样子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吗?

    陈珞回到家中,生平第一次站在镜台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

    眼睛的确很明亮,鼻梁也算高,嘴角紧抿,显得有些严肃。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也就是他长得比别人更对称,左边和右边一模一样,像印子印出来的。

    这也算是漂亮吗?

    陈珞并不是个会仔细观看自己长相的人,越看反而越觉得镜子里的模样有些陌生,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他记忆中,他是长得好看的,常常得到长辈和身边女眷们的夸奖,白白胖胖,稚嫩可爱,天真活泼,可现在,他眉宇间只有冷漠和疲倦,淡然和隐隐被压抑的暴戾。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珞不想再看到镜中的那个自己。

    他转身在床上躺下,映入眼帘的是架子床床顶角落挂着的大红色织金祥云团花香囊。

    长长的流苏上坠着颗翠绿翠绿的珠子,犹如王晞马面裙上钉着的花珠。

    王晞也觉得他的模样好看吗?

    他脑海里浮出她拿着千里镜,趴在假山石顶凉亭上看他舞剑的模样。

    陈珞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他腾空而起时她脸上的赞叹之色。

    他猛地坐了起来。

    不对!

    王晞她说谎了。

    永城侯府后花园假山顶的凉亭,就算是拿着千里镜,也不可能看清楚他在竹林里舞剑的样子。

    要不然,永城侯府的后花园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让人住了。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那些女孩子最喜欢到永城侯府的后花园里玩了,就是以为可以看到他住的鹿鸣轩。

    后来大家发现只能看到一片丛林掩映的翘檐灰顶之后,这才慢慢地没再惦记着永城侯府的后花园了。

    王晞这是在扯谎骗他,安慰他吗?

    陈珞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像有只猫在抓似的,片刻也没办法安静下来。

    那王晞说他模样好,也是在骗他啰!

    他脑海里一个声音在说王晞不是那样的人,她那么率性,又不揶揄他,没必要这么做;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她就是这样的。商贾的嘴,骗人的鬼。她虽不是商贾,可受家里的影响,胡说八道的张口就来?完全是家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哄骗他的时候多。

    别以为他不知道。

    嘴里说的不知道多好听,可眼睛却雪亮的,没有半点迷茫失措。

    陈珞想着,开始心浮气燥的。

    那王晞到底有没有偷偷看他练剑呢?

    陈珞推开了窗户。

    月儿如银盘,正高高地悬挂在中天,照得院子里亮敞敞的?玉簪花一簇簇的,花瓣儿更显白净?挡住了旁边的青石垒成的花钵。

    陈珞心头一震。

    他怎么忘了?如果王晞趴在常和他见面那株柳树下的墙头?不仅可以看见他舞剑?甚至可以看见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如果再有个千里镜……

    “真是蠢爆了!”陈珞在屋里来来回回地一面踱着步子?一面喃喃地骂着自己?“明明知道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怎么就还相信她是在永城侯府后花园的假山石顶的凉亭看见自己的呢!她分明是在她住的院子里发现的。说不定就是趴在墙头偷看的时候发现的……”

    想到这里,陈珞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

    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个在永城侯府里窥视他?被他射了一箭?还插了把刀警告的人,就是王晞了!

    “真是太蠢了!”陈珞嘟囔着骂着自己,毫无形象的瘫坐在了罗汉床上。

    所以王晞才会出现在他母亲的寿宴上,所以那把九环大刀才会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所以他们才会在小树林里遇见。

    亏得他们还都觉得欠了她的人情。

    她分明是去做坏事还得了好!

    这个王晞!

    陈珞咬牙切齿。

    居然敢拔了他的刀向他示威!

    看他怎么收拾她。

    陈珞想着,以为收拾王晞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但他思来想去,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好收拾她。

    打肯定是打不得的,小姑娘家,他是什么身手,不说一手能提三十石的石锁,就是轻轻推她一下,估计她也受不了。男人打女人,也太懦弱,太不是个人物了。

    骂,说深了两人之间的交情岂不是要断了。说浅了……他想着她那张小嘴,没事的时候她都能吧啦吧啦地自顾自地说一通何况有事的时候。

    他未必就能说得过她。

    陈珞想起王晞那张嘴。

    红润而有光泽,嘴角总是轻轻地向上翘着,像菱角的样子,一说话,就露出整齐洁白的糯米牙来。

    那才是真正的漂亮呢!

    陈珞想着,莫名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慌得厉害。

    晚上居然做起梦来。

    梦里光怪陆离,醒来后根本不知道梦见了些什么,只余温香暖玉的感觉,暧、昧迷离的氛围和裤底的一片黏稠腥膻。

    他有好多年没有这样了?

    陈珞冷着脸起了床,直到用了早膳,在衙门值房的书案前坐下,他才想起昨天他递了牌子准备进宫去见皇上。

    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好见到了皇上怎么说?说些什么?哪些一定要问清楚?哪些是半点也不能碰的。

    而且,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对付王晞。

    陈珞感觉自己的脸又微微有些发热。

    王晞,王晞,晨露未晞。晞是拂晓、天明的意思。她家里人希望她如晨曦一般有个明亮的前程吗?或者,她只是恰好是拂晓出生的。

    应该不会!

    她的大哥叫“晨”,她的二哥叫什么?“晓”吗?她能和家里的男孩子一样排名字,家中的长辈不仅对她寄予厚望,肯定还很喜欢她,宠爱她。不然她也不会养成个看似小心谨慎,实则什么也不怕的性子了……

    *

    马三走进腾骧左卫的值房时,就看见陈珞身穿着大红色织金曳撒身姿笔直地端坐在太师椅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桌上挂着长短不一毛笔的笔架发着呆。

    他一愣。

    皇上的这个外甥,早年还有几分烂漫,这几年却越发的精明内敛了,七情六欲不上脸,让人看不透都在想些什么了。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看见了。

    想想还有些怀念。

    马三在心里叹道,再想想皇上让他回来的用意,他突然间觉得这些孩子也挺可怜的,享受了泼天的富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吃别人见都没见过的苦头了。

    他不由正了正衣襟,轻轻地咳了一声,露出已然成为他身体本能的和善、恭顺、谦卑的笑容,声音不高也不低地喊了声“大人”。

    陈珞抬睑,看见了马三。

    他心里如惊雷滚过。

    马三是皇帝真正的心腹,他此时应该在闽南监军,却骤然出现在了他衙门。

    还是在他早已派人盯着皇上一举一动的情况下,马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京城,还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宫中。

    皇上要做什么?

    眼睛一缩,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道:“三公公,您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您这也太神出鬼没了!”

    马三眯着眼睛笑,并不回答。

    难道他能说这是皇上的安排?

    陈珞心知肚明,当然不会非要他回答,而是带着几分亲昵和热情起身走了过去,道:“您快坐!我前几天从苏大人那里讹了些上好的西湖龙井过来,您今天就尝尝我泡茶的手艺。”

    在关键的时候,他早已经学会了忍耐。马三不说,他就能装作不知道。

    是马三主动来找他,又不是他主动找马三。

    马三果然没有和他绕圈子,很快就说明了来意:“哎哟,这可使不得,哪能让你亲自给我泡茶呢?咱家还身奉皇命——皇上让来宣你去御书房说话。等你从皇上那里出来,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的品品茶。”

    皇命为上。

    陈珞笑着应好,和马三往御书房去,心里却飞快地想着见到皇上了应该说些什么?他应该表现得像个率直的孩子?还是应该表现得像个稳重的臣子呢?

    皇上不可能是真心要立大皇子为太子。

    大皇子的生母虽然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可皇上登基之后,却追封了大皇子的生母为贵妃而不是元后,这样一来,从礼法上讲大皇子就从嫡长子成了庶长子。

    自古以来继承家业都讲究的“嫡长”,嫡在长之前。

    这也是为何大皇子的身份备受争议,他没办法名正言顺地为自己争取地位的缘故。

    皇上如今直接把大皇子推了出来,而不是先追封他的生母,不像是要为他正名,反而像要让他挡刀似的。

    不知道大皇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陈珞想着,脚步微滞。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要说皇上坑了他,可大皇子却被坑得更惨。

    常言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是不是把大皇子给忘了,应该先问问大皇子的意思呢?

    陈珞微微地笑,随着马三踏进了御书房。

    皇上五旬左右的年纪,保养得好,从前看上去不过三旬得样子,这半年来,心疾频发,看上去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显现出这个年纪男子的颓唐和暮气。

    陈珞向他行了礼,他点了点头,道了句“你来了”,让身边服侍的太监给陈珞端了把椅子过来,道:“坐下来说话吧!”

    皇上还和平时一样,待陈衙随意中透着几分亲昵。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直击

    陈珞看着,心中冷笑,立刻有了主意。

    他也如往常似的恭敬中不失亲昵地坐了下来,还吩咐服侍他的太监:“我不要喝茶,我要喝水。”

    宝庆长公主的儿子是不喝茶的,宫里的人都知道。

    小太监热情地应“是”,用青花瓷的海葵小盏给陈珞上了杯温水。

    皇上看着温和地笑了笑,正欲说什么,陈珞却抢在了他前面道:“舅父,马三回来了,是闽南那边已经大捷了吗?我是不是不用再去闽南了?您也知道我爹那个人的,生怕我抢了陈璎的风头,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您出的主意,让我去闽南。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还好我头脑够清醒,没有答应,您也没有勉强了!”

    说着,还接过马三手中的热水,给皇上续了杯茶。

    颇有些献殷勤的味道。

    皇上呵呵地笑。

    陈珞就关切地道:“舅父,我看您脸色不好。御医院的那帮人还没有个什么章程吗?要不要我跟两湖、两浙、两广的总督私底下打个招呼,让他们帮着在民间甄选名医?虽说普天下之莫非王土,但也有漏网之鱼的可能。慎重些,总不为过。”

    皇上笑骂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平时让读书你不读书,每天只知道弓马,现在好了,连话都说不好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陈珞听着着,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舅父是皇帝,我表兄也是皇帝,这就是金饭碗啊,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到这里,他突然皱了皱眉头,非常直接地问皇上,“舅父,您那天在江太妃那里说的话是真的吗?您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吗?”

    皇上微微一愣。

    陈珞可以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品行、性格,他自认为很清楚。陈珞递折子,他已猜到了陈珞是为了立储君的事。毕竟陈珞和几个年长的皇子都玩得挺好。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陈珞居然会这样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地问他。

    在他看来,陈珞应该更委婉一些才是。

    他暗生不悦,但脸上却半点不显,反而比刚才更为温和,道:“你这孩子,乱说些什么呢?立储乃国家大事,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皇上因为这段时间为病痛所折磨?说话行事都带着几分倦色,因而当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柔和之时,就更显几分亲切。

    陏后他就改变了话题?道:“你要见我做什么?是不是为了去前军都督府的事?你别担心,你父亲那里?自有我为你说项。最近江太妃的身子有些不好?你母亲在宫里侍疾。她年纪也不轻了,你别总是惦记着到处跑?有空也要多心疼心疼她,多去看看她。要是你府里没事?你也留在宫里住几天?去慈宁宫陪陪你母亲,免得她总是担心你,为你操心。”

    陈珞闻言手脚冰冷。

    皇上除了是他的舅舅?还是一国之君。若是皇上因为他的僭越责骂他或者是惩罚他?好歹念着舅甥一场,流露出真性情。但现在?皇帝却温声细语地安慰着他?把那些帝王之术用在了他的身上,对他没有了半分亲情。

    他对皇上?又算是什么呢?

    陈珞抬头?看见皇帝温和的笑脸?冰冷的眼眸。

    那一瞬间,他甚至质问起自己?这个到底是谁?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冷酷!

    他的人也由此当头一喝,清醒过来。

    王晞说的对,先有君臣,然后才有舅甥。

    是他从来没有弄清楚过,所以才会妄想,才会期盼,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人不能跌倒了只知道哭,而不是千方百计的爬起来。

    这样的人,只会在沼泽里越陷越深,直到没顶。

    他紧紧地攥着手,指尖的指甲陷入掌心里,有刺痛传来,却令他的脑子更清醒。

    陈珞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冲着皇帝嚷道:“舅父,什么叫我在胡说八道?人家谢阁老当言官的时候,还曾说过臣子不管皇上的家事。您要立谁为太子,除了关系社稷,还关系宗亲。我怎么就不能过问了?

    “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人偏心的很,总是觉得我大哥没了亲生的母亲,可怜不幸,有什么事都压着我。这么多年来甚至不愿意请封世子之位。

    “您要是立了大皇子为太子,我爹肯定借口立嫡立长,会请封立我大哥为世子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我若不是长公主之子也就罢了,偏偏我娘是您做主嫁到镇国公府去的。当初他答应娶我娘做续弦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世子之位不可能再落到陈璎的头上去。

    “何况陈璎那窝囊废哪里就比我强了?说个话不敢大声,看人都不敢正眼,有什么事都怂恿着他爹他姐给他打头阵,凭什么让我屈居他之下?

    “您这哪里是可怜大皇子,您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您还要我不要过问这件事,我能不过问这件事吗?

    “你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个说法,镇国公世子的位置,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您不告诉我,这才让人胡思乱想,日夜不得安宁呢?”

    皇上听着,脸都变了。

    既然知道普天之下都是王臣,陈珞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立谁做太子,怎么立太子,这是他这个皇帝的事,与他一个臣子有什么关系?

    可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皇上想了又想,忍了又忍,好不容易等到陈珞抱怨完了陈璎抱怨陈珏,这才和熙地道:“你这脾气啊,是得好好改改了。我看也不用麻烦别人了,就马三,让他去长公主府教教你规矩。还要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说法,你想要什么说法?我要立大皇子还是立二皇子?就算是谢时在这里,他也不敢这么问,你还拿他当例子,我看他未必就有这个资格。”

    每当皇上遇到自己不愿意面对事,就喜欢这样东扯西拉的。

    陈珞想着,脑海里浮现出王晞那张百看不厌的脸来。

    她也是这样的性格。

    可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做出这样的举动只会让人觉得可爱。皇上,登基快二十年了,这么做只会让人觉得尴尬。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自己要搏一搏。

    总不能让她扯了那么多的谎,最后全都白费了吧?

    陈珞更加冷静,眉宇间却一派暴戾,行为举止也仿佛回到了过去,如个七、八岁的小子,冲着皇上就喊了声“舅父”,道:“谁做太子,那也是我表弟。我这是要胡搅蛮缠地干涉你立储的事吗?我这是在说我的事。

    “这么多年了,我爹待我如何,有谁比您更清楚。

    “您当年是为什么把我抱到宫里养了些日子,您都忘了吗?”

    说到这里,他把镇国公的脸也撕下来踩在了脚下:“我母亲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镇国公若是真的心疼陈璎,就不应该答应和我母亲的亲事。他从前还参加过科举呢,要是不聪明,能做县令吗?可您看他干的这一桩桩的事。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然后他望着皇上,没有说话,那模样,犹如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但当初宝庆长公主的婚事怎么一回事,大家都清楚。

    他这么一说,何止是镇国公没脸,就是皇上,也一样没脸。

    皇上恼羞成怒,顿时目露冷意,指着陈珞就要暴喝一声“滚”,眼角的余光却一下子看到了低头躬身,把自己融入了殿中什物般的马三,他立刻冷静下来,声音比从前还要温和几分,道:“你这孩子,性子也太暴戾了些。那你是你父母!有你这样不孝的吗?”

    皇上可是金口玉言,他这一句“暴戾”一句“不孝”,就有可能让他声誉扫地。甚至在关键的时候失了名声,失了性命。

    他这个外甥,就真这样一无可取吗?

    陈珞虽然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偶尔会觉得伤感,却并不是个自怜自艾的人。

    他要是自己都不救自己,还有谁能救他呢?

    皇上的话不仅没有让他感觉渐生颓意,反而激起了他的不满和不甘。

    他道:“不慈不孝,其罪均也!我也想做孝子,可我爹他愿意做慈父吗?”

    “不孝”这顶大帽子他可不戴,至于说“暴戾”,既然皇上都说他脾气不好了,正好打死了人不用偿命!

    陈珞在心里冷哼。

    皇上却怒火攻心,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陈珞这是要和自己讲律法吗?

    还是在指责自己也不是一个慈父?

    他的脸色刹那间更加苍白了,让他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俱是心中一惊,忙上前端茶的端茶,叫太医的叫太医,拿靠枕的拿靠枕,团团围着他好生一通忙碌。

    陈珞则惊恐地上前,惊慌地喊了声“舅父”。

    皇上则摆摆手,叫住了去喊太医的马三,示意他们这些服侍的退下去,这才对满脸不安地望着他的陈珞道:“舅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舅父要是哪天去了,你可怎么好?!”

    “不会的!”陈珞说着,像个失去庇护的小兽,不仅惊恐,还很是无措,道,“舅父,我帮您找大夫,一定帮您把全天下最好得大夫找来……”

    却没有一句认错的话。

    皇上眼神更加冷漠,说出来的话却温暖如春:“我们家琳琅长大了,也知道心疼舅父了。不过,我的身体我知道,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也还算可以,开了药,就是要慢慢调养。你别气我就行了!”

    最后一句话,他用调侃的语气,笑着说出来。

    陈珞却无端生出几分寒意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蹭饭

    御书房的谈会,最后以皇上身体有恙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陈珞出了禁宫时,已是下午酉时左右,离下衙都过去了好一会儿。

    他让官轿停在了西直门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去去却不时有好奇地回头望他的百姓,五味俱陈,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何去何从。直到有个牵着孩子的妇人提着药包从他面前走过,抬头望过去,发现前面不远是居然是济民堂,他心中一动,对随行的陈裕道:“我们回长公主府!”

    陈裕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

    刚才他们家大人还说要去六条胡同有事找他爹,怎么转眼就改变了主意?

    他心里嘀咕是嘀咕,却不会试图去让陈珞改变主意,忙应了一声,吩咐轿夫起轿。

    很快,他们就回了长公主府。

    宝庆长公主还在宫里,府里的长史尽忠值守,家里万事都打点得井井有条。

    他换了身衣裳,拿了箭,去了永城侯府那株树冠都伸到长公主府院落里的那棵柳树下,跃身跳上树杆,坐在了树杈上。

    此时正值晚膳前,柳荫园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陈珞望着园子里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花园,微微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爱好随了性情。王晞性格活泼,穿衣打扮颜色艳妍,这花园的花卉、屋里陈设也都色彩明亮,让人看着心情都跟着振奋起来。

    他静静看着天边的云霞慢慢铺满了西天,又看着它渐渐的淡去,王晞的小丫鬟们提着食盒,有条不紊地服侍着穿梭在她院子里,服侍她用晚膳,她养的那只猫却在草丛里扑来扑去的,也不知道在扑腾些什么,小丫鬟端着小碗蹲在那里“喵喵”地叫唤着它,它也不理,还是王晞身边那个大丫鬟,好像叫什么“果”的,叉着腰在台阶上说了什么,那猫像听得懂似的,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讨好地扒着丫鬟的裙子“喵喵喵”地乱叫。

    有点像王晞。

    娇得不得了,顽皮得不得了,也机敏得不得了,很会看人眼色?看着你不是真的发脾气,就得寸进尺的?一定会让自己先舒服了,高兴了。要是你真生气了?她又会讨好地和你说话?甜甜地冲着你笑……

    不知不觉间,陈珞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了嘴角?望着乖乖蹲在台阶竹垫上用食的香叶心情平静了下来。

    “香叶?香叶!”王晞用了晚膳?准备去书房里找几张香纸写几个字,结果发现多宝阁格子上放纸的匣子印着一排墨色的梅花爪子印,她从书房追了出来?弯腰点着香叶的脑袋?“你怎么这么调皮?我要把你送回蜀中去,让你母亲好好地管教管教你。”

    香叶正吃得香?闻声抬头朝着王晞不悦地叫了两声?又低头吃食。

    王晞哭笑不得,道着:“今天怎么这么乖?还知道好好的吃饭。不会是除了书房,又闯了什么祸吧?”说着,惩罚般地拎起了香叶抱在了怀里,道?“你这个小坏蛋?总有一天会被狗叼去的。”

    有“扑哧”地笑声隐隐传来。

    王晞愕然,举目四顾。

    旁边柳树上突然传来陈珞的声音:“你这么跟它说话,它能听得懂吗?”

    王晞抬头,看见陈珞坐在柳树的树冠上,若是他不出声,她们还真发现不了院子里进了人。

    这也太危险了一些。

    王晞就琢磨着要不要把这院墙也加高些,颇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我要寻你,就在柳树那边挂个铜铃吗?你也可以挂个铜铃,我看到了就会去找你。”

    陈珞看着周围没人,从树上跳了下来,道:“我刚才看面前有个霁红瓷的海碗,里面装的汤水上浮着白白绿绿的东西,那是道什么菜?我还没有用膳,你让你厨房的厨子也给我做一道那样的菜呗!”

    那理直气壮的样儿,好像王晞是管他饭的人似的。

    王晞气结,可转念想到他今天应该是进宫的日子,再看他,面上无半点喜色,还有闲工夫蹲在她的院子里,猜测着多半没什么好事,索性放他一回,没和他多计较,只是转头吩咐白果:“去跟厨房里说一声,陈大人口味清淡,做几个下饭菜。”

    他们蜀中的人都嗜辣,又是下饭菜,又是口味清淡,多半是相对京城的菜而言要添点辣味。

    白果笑盈盈地应诺,不一会儿就提了食盒过来,问把饭摆在哪里。

    王晞问陈珞:“你要不要喝点酒?”

    陈珞摇了摇头,怀疑地望着白果手中的食盒,道:“这么快,不会是你吃剩下的吧?”

    的确是王晞吃剩下的。却不是她吃过剩下的,而是今天一大早她就陪着三太太去看了给常珂打的家具,热狠了,晚上还没有缓过气来,另点了几道酸辣的菜,原本准备的就剩下了。

    白果有些不自在。

    王晞却觉得不应该惯着陈珞,道:“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就赏白果她们了?”

    “吃!”陈珞答得干脆。

    他躲在柳树上时就远远地望着她的菜桌叫肚子,此时厅堂还残留着王晞用过晚膳后的食香,这让只有早上喝了半碗稀饭的陈珞闻着都要流出口水来了。

    王晞不再说什么,指了院子葡萄架下的石凳,对白果道:“就摆在那里吧!”还吩咐她,“前几天三太太不是拿了酒酿过来的吗?你让厨房的做碗酒酿桂花冰沙小圆子过来。”

    白果笑着应是,自有小丫鬟去厨房传话,她帮着端菜。

    陈珞看见王晞的霁红海碗里装的是碗虾米青菜鱼丸豆腐汤,白果又给他添了一份香煎海杂鱼,一份小炒驴肉,一份四喜丸子,还有两道凉菜,腌酸黄瓜和腌橄榄菜,一份杂粮米饭。

    他喝了口汤,就着菜连吃了两碗米饭这才停下来。

    正好酒酿桂花小圆子也端了上来,他又喝了一碗甜汤,漱了口净了手,这才道:“这么早你就开始采桂花了?我瞧着你这院子里的桂树连个花骨朵都还没有。”

    王晞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大掌柜送来的啊!江南的桂花早,也香。据说是那边的上等良田很少,有人家专门种桂花卖,品相味道都非常的好。”

    陈珞不懂这些,点了点头。

    白果端了桂花糕上来。

    他们家做的是粤式桂花糕,晶莹剔透的糕点里夹着金黄色的桂花,非常的好看。

    白果还给陈珞上了白茶。

    陈珞尝了一块桂花糕,劲道有弹性,淡淡的桂花香和淡淡的甜味,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看了王晞一眼。

    之前他吃饭的时候,王晞一直在逗猫玩,此刻重新换了衣裳擦了手在他身边坐下来,见他望过来,支了肘笑盈盈地望着他,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笃定的口吻,让陈珞有些哭笑不得,不由道:“难道我来找你,就一定是有什么事吗?我就不能是来蹭你一顿饭吃?我可是听江川伯太夫人说了,你是个会吃的,家里的厨娘调、教得很好,八月十五,她还准备向你借厨子呢!”

    这件事王晞倒没有听说过。

    她微微有些惊讶地坐直了身子骨,道:“她老人家不会是真的要向我借厨子吧?”

    陈珞道:“可能是真的要向你借厨子。江太妃很喜欢吃点心,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大家都要送节礼了。”

    “可我还要让厨子给我做水果月饼呢!”王晞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

    “水果月饼?是什么月饼?”陈珞道。

    “哎呀!”王晞道,“前些日子桂顺斋和吉祥斋、桥家铺子都给我送了月饼过来,我觉得吃来吃去都是那些式样,就寻思反正变化的都是那些馅,那能不能像饺子似的,把水果也当成馅包进去。可水果水份太重,一烤就变了味道,我做了好几炉都没有成功,正和厨房的人商量着这件事呢,借了厨子给她老人家,这月饼的事就得停下来了。”

    既然是要借人,肯定是捡了最好的人送过去,试新菜,也得是最好的师傅。

    陈珞笑道:“那就只送点心不送人。”

    “再看看吧!”王晞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地道,“她老人家待我还挺好的,若真的开了这个口,自然是要紧着她老人家了。我这边,今年不成就明年吧,也不急着这一时。”

    陈珞倒对她那个水果月饼很感兴趣,道:“要是不行,我借你两个厨子也可以。”

    他并不是个重视口腹之欲的人,长公主有什么事直接就用了宫里的御厨,长公主府的宴席在京城虽然有名,家里却没有养什么特别出名的厨子,不过,他既然打了这个主意,不妨买几个或者是从其他地方弄几个厨子送给王晞。

    比如说金家,他们家的厨子就不错。

    自从那天她母亲的生辰之后,他和金家好久都没有来往了。

    实际上金家对他很不错的。

    他小时候甚至还梦想过自己是金家得孩子。

    陈珞笑着,问起王晞需要什么样的厨子来。

    王晞却更关心他进宫的事。

    陈珞望着王晞绷着的小脸,刹那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来时,他满脸的怨怼,但此时,他却平心静气,宫里受的那些委屈和不平仿佛都在这一顿饭,一碟子点心的时光中流逝殆尽,让他再也生不出抱怨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偏偏

    王晞再问陈珞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陈珞淡淡地笑了笑,说了句“没事”。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却让王晞非常的生气,想着这个人吵得她不得安宁还不说实话,腮帮子就鼓成了河豚,威胁陈珞道:“机会只有一次啊!你要是这次不用,下次再半死不活地跑到我这里来打扰我,我可就翻脸不认人了!”

    王晞在陈珞的印象中是狡黠中带着几分俏皮的,像这样情绪外露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不由起了促狭之心,故作沉吟道:“这么难得的机会啊,我能不能记着,下一次再用?”

    又开始和她胡说八道,明明有事却不告诉她。

    王晞更气了,道:“不行!我这里不记账不赊账的!快说!趁着我还有耐心。”

    哄着你的时候。

    最后一句话她觉得不太合时宜,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陈珞继续和她开着玩笑:“可我觉得我这次的事不没那么重要么,我放到关键的时候用不行吗?”

    王晞觉得这样也行。

    她想了想,回屋里拿了朵白芷做的绢花递给陈珞,道:“给你记一次。下次你要是想说什么要紧的事了,就拿了这朵绢花,我就帮你一次。”

    那绢花是用绡纱做的,用白色的铁丝固定,红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原本应该有绿叶的地方却光秃秃的,应该还没有做完。

    陈珞的目光却落在那铁丝上,道:“你这铁丝居然是白色的。”

    王晞颇为得意地道:“这是我们家铺子里的独门绝技,据说是用了酱腌了之后,再锻炼,就能得出这样白色的铁丝。是我们家收了一家针线铺子得到的独门技艺,后来又被我大哥手下的一个掌柜用在了铁丝上,得出了这柔软却有韧劲的铁丝,绑东西很好,就是太贵,我有时候用来做绢花。”

    说完,还让人拿了一团铁丝出来:“你看,就是这样的。”

    的确比较柔软,用手就能拧成各式样子,也的确够韧劲,怎么都不断,非要使劲地对着一个地方折来折去,或者是用钢刃的剪刀剪才能剪断。

    陈珞从小就喜欢刀剑,对怎么治锻刀剑自然也很感兴趣?衍生出对各地的铁矿、铁石、铁器也了如指掌。

    至少皇家就没有这样的技艺,的确称得上独门。

    他很感兴趣地摆弄了半晌,连话都顾不得和王晞说。

    王晞看着眼珠子直转,突然道:“你今天进宫?是不是皇上又哄骗你了?”

    “你怎么知道?”猝不及防的?陈珞又戒心全无?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困惑地道。

    只是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王晞这狡猾的小狐狸,他就知道他不能放松警惕。

    他瞪着王晞。

    可惜?王晞已经像个小猫似的?一点点的靠近,时不时地撒娇?早已慢慢地试探出他的底线。不仅不怕他,还娇笑道:“我是什么人?如果连这点眼力神都没有,还怎么能称为蜀中巨贾王家的子孙?”

    她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我不仅知道皇上肯定拿话哄了你?你肯定还见过长公主了,你把这些事说给长公主听?长公主多半觉得你小题大做?让你忍着一点。”她说着,还戏曲性地长叹了口气,学着那些名伶说话的腔调道,“可怜我们陈大人,一片丹心被辜负,连个说话、抱怨的人都没有。只好可怜巴巴地蹲在我家树上,到我这里来蹭顿饭吃!”

    陈珞哭笑不得,冲着她“喂”了一声,道:“你别得寸进尺。说话就说话,阴阳怪调的干什么?”

    王晞斜睨着他,道:“可见你真是天之娇子,被人捧着长大的。我这样叫阴阳怪气,那是你没有听过真正的阴阳怪气的话。你呀,就好好地做你的闲散富人吧,千万别想着去什么辽东、云贵之类的,那里才艰苦呢,比你想象的还要艰苦百倍、千倍,等闲千万别尝试。”

    她说完,这才发现陈珞愣愣地望着她,目光深邃如深潭却又泛着幽幽的光,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失声道:“你,你还好吧?”

    “我还好!”陈珞道,心里像被千层巨浪拍击似的,忍不住道,“我找你,的确有点事。”

    他把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了王晞。

    王晞惊得跳了起来,连男女之防都顾不得了,脸色有点白地拉了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你,你是不是怀疑皇上要对付你。你这样顶撞他,他都不发落你,这不正常啊!“

    陈珞望着她有点发白的脸,那些担忧和愤怒居然莫名不翼而飞了不说,他心底还生出几分笑意。

    他都没有害怕,她竟然怕成这个样子。

    陈珞心底又生出几分感慨。

    他为何在皇上那里受了伤害,什么地方也不去,却跑到王晞这里来了,是不是在他的心底,除了觉得王晞能被信任,还因为王晞可能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呢?

    陈珞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却不可否认,王晞的言行让他如大冬天的喝了一杯热茶,心里和身上都暖暖的,情绪也变得平和而宁静起来。

    他甚至生出种有人和他同仇敌忾的认同感,一下子和王晞更亲近起来。

    陈珞把马三的事也告诉了王晞。

    王晞吓了一大跳,道:“皇上要干嘛?要杀你吗?会不会是你会错意了?马三回来是另有要事?比如说为七皇子扫路……”

    陈珞没有说话。

    王晞下意识地打住了话题,望向陈珞。

    陈珞眼神中还有残留的震惊。

    王晞摸了摸脑袋。

    她说什么了,让陈珞这么意外。

    是说皇上要杀他?还是怀疑他会意错了?

    不管怎么说,马三回京,皇上肯定有用意,而且是大用处。

    要知道,闽南的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呢?

    也许是因为她说话太直接了?

    王晞猜测着,就看见陈珞苦涩地冲着她笑了笑,还颇有些无奈地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说话比你厉害的人!你呀……”

    她怎样了,他却没有说。

    王晞心里像被猫爪子抓似的,非逼着他说个清楚明白。

    谁知道陈珞却不理睬她这些,而是很认真地问她:“你怎么会想到皇上会害我?”

    王晞此时想想,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分了,人家毕竟是舅甥,而且是从前关系还挺好的舅甥。

    如果有人这样说她和她舅舅,嗯,她舅舅是永城侯,她会觉得没什么的,但陈珞,也许不太高兴吧?

    王晞觉得陈珞已经够惨的了,还是别骗他了,遂老老实实地道:“就是我下意识的这样觉得。我就是觉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这个人让我防备,那我宁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免得真有什么事发生,被他坑死了别人还觉得你很傻。”

    陈珞瞪大了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

    王晞看着就有些后悔。

    早知道陈珞这么不能承受打击,她说话就不这么直接了。

    唉!世人都爱听假话不愿意听真话。

    王晞暗暗歪了歪头,耳边却传来陈珞涩涩的声音:“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会和我想的一样了。”

    “啊!”王晞杏目圆瞪。

    陈珞就朝着她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看了没觉得高兴而有些许的心酸。

    “我知道我这么说大家都会觉得我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隐隐有种预感,就是这么觉得的。”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呆板,还显得有些钝钝的,“我一开始只是想试探皇上,想知道他会怎么待我。可越说,我心里越不安,当时眼睛一闭,干脆开始大放阙词。然后你也知道了,皇上就是不发落我,就算我已经感觉到他气得够呛了,他也没有发落我。

    “我原打算,干脆就让皇上把我贬到辽东或者是云贵算了,等太子继位,新帝登基,有母亲在,我迟迟早早都能回京,也免得得罪新君,对不起我的这些表哥表弟。”

    他说着,又看了王晞一眼。

    王晞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想着难道陈珞用那种眼神看她,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珞道:“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怎么防备?他是皇上,可用的手段多的是。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想利用我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我脑子乱糟糟的,发现自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她这里。

    陈珞望着王晞,眼底翻滚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偏偏王晞被他话里隐藏的内容所吸引,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两人都这样忽视了对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感。

    “等等!”王晞低低惊呼着打断了陈珞的话,道,“你是说,皇上根本就不搭你的话,不仅镇国公世子的事没有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还千方百计地笼络着将你留在京城?”

    陈珞听着失笑,道:“哪里就千方百计了?不过是不答我的话而已。”

    他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在皇上心里是个重要的人了。

    王晞懒得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胡乱点了点头,道:“反正就是皇上要把你留在京里,我说得对吧?”

    陈珞点头。

    王晞闻言站了起来,一面围着陈珞走着圈儿,一面喃喃地道:“只有千日捉贼得,没有千日防贼的,反正我们也是防不胜防,那不如倒推。如果说,皇上的用意是让大皇子继位,那留了你在京城有什么用处?如果皇上根本不是这个意思?那留了你在京城又有什么用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倒推

    陈珞闻言发起愣来。

    王晞最怕她说话别人没反应,也不管陈珞是不是在沉思,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喂”了一声道:“我说的对不对?你好歹给我一句话啊!”

    陈珞回过神来,仰了头看王晞,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正在想你的话呢!”

    王晞心满意足了,重新坐到了陈珞的身边,支肘托腮道:“那你觉得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

    陈珞原本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王晞的话,如今只好不管成熟不成熟,都拿出来和王晞讨论了:“我觉得皇上应该不是真心的要封大皇子为太子。你想,朝廷立储君,讲究的是立嫡立长,大皇子是长,如果她的生母是嫡,那还有什么争议?就算庆云侯再怎么想办法,也是没有用的。

    “皇上要立大皇子,只要追封大皇子的生母为皇后,这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追封大皇子的生母为皇后,那是六部尚书的事,把马三叫回来能干什么?

    “把我留在京城又有什么用?

    “难道让我去陷害二皇子不成?”

    他的话音未落,王晞的瞳孔已因为太过震惊像猫儿似的缩了缩。

    两人也满脸惊骇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是啊,把陈珞留在京中,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陷害哪位皇子了。他和二皇子的关系最好,最容易陷害的就是二皇子了,可那得是二皇子挡了路的情况之下。

    如果大皇子的生母被追封为了皇后,二皇子根本不足为惧,也犯不着用陈珞去陷害他了。

    王晞不禁嘀咕道:“或者,用你陷害二皇子,逼得皇后娘娘或者是庆云侯就范?”

    陈珞瞥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皇后娘娘或者是庆云侯的儿子。”

    “是哦!”王晞小声地道,觉得自己的猜测太离谱,讪讪然地冲着他笑了笑,道,“就算你是皇后娘娘或者是庆云侯的儿子,家族大业之下,他们肯定会断尾求生,估计也不会救你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说不定最高兴的就是他们了,可以栽赃给镇国公或者是长公主,长公主还好说,镇国公不是和庆云侯一直都不和吗?”

    陈珞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还算你动了点脑子”。

    王晞呵呵地笑,道:“那皇上不是诚心立大皇子,就是要立七皇子了?”

    原本她还挺肯定的事,但刚才被陈珞那两眼看有点失去了信心,干脆征求他的意见。

    陈珞一直以来都觉得皇上对七皇子的宠爱过了头?不像是要给最疼爱的妃子留条后路,不像是给七皇子安排好以后的生活?像是要立七皇子为太子。此时这种想着法更加强烈起来。

    但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的猜想。

    有时候有些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有些犹豫地道:“就算是这样的吧?”

    王晞是从头至尾都觉得皇上是要立七皇子为太子?不然不会七弯八拐的搞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她得了肯定,立刻兴、致、勃勃地道:“那我是这么想的。皇上要立七皇子为太子,就像我们之前说的,要么干掉皇后娘娘?要么干掉七皇子之前的兄长。干掉七皇子之前的兄长?死伤太大,容易伤及根本,一定会引起群臣们的反对?宗室的恐慌的?太麻烦了。

    “皇上又得的是心悸这种毛病,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支持多久?那就得快刀斩乱麻?很快地有个结果。

    “最好就是干掉皇后娘娘,立七皇子的生母宁嫔做皇后?这样一来,七皇子成了嫡子?二皇子有个有罪的母亲,大皇子名不正言不顺,一个皇子都不用损失,却轻轻松松地完成了皇上的愿望。”

    陈珞点头,觉得王晞和自己再一次想到一块儿去了。

    就像两个心思相通的人,他自然而然地就接了王晞的话茬:“干掉皇后娘娘,有两个障碍,一个是庆云侯,一个二皇子。这其中,庆云侯还是主要的。只要庆云侯不能动弹了,二皇子根本不足为惧。”

    “那最重要的就是庆云侯了!”王晞不住地点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五军都督府是你们镇国公、清平侯还有魏国公和永城侯。永城侯就不用说了,要功勋没有功勋,要能力没有能力,要人品没有人品,完全就是滥竽充数的家伙。”‘

    陈珞一下子笑了起来,道:“有你这样说自己舅父的吗?”

    “哎呀!”王晞朝着陈珞眨着眼睛,“人家又没有承认我是他的外甥女,当着外面的人只说我是太夫人娘家的亲戚呢!你看我和施珠多好,从来不吵架,王不见王。”

    陈珞被她俏皮的神色逗得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对。永城侯就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至于魏国公,早已经不理事了。清平侯是纯臣,不会参与到其中去的。所以皇帝的家事反而不用避着他。”

    话说到这里,他和王晞齐齐一震,坐直了身体。

    王晞迟疑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吴二姐姐的婚事才会那么的顺利?”

    陈珞颔首,脸色有点难看。

    只留下镇国公了。

    如果他出了事,就算镇国公再不喜欢他,再不认同他,可他到底还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陈愚这个当爹的就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原来我还有这样的作用。”陈珞笑道,笑容里却满是苦涩和辛酸。

    王晞看着,心里钝疼。

    陈珞,也曾经祈盼过父亲的舔犊之情吧?

    也曾想是个能让父亲骄傲或者是承认的好儿子吧?

    谁曾想,他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引起镇国公的注意和重视?

    王晞想安慰安慰陈珞,可一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些伤痛只有自己能够知道,没同样经历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就算是能体会一二,那也是隔靴挠痒而已。

    何况陈珞已经大了,早过了需要人情和安抚的年纪,也许他更多的是想遗忘吧?

    不想看到那个虽然很蠢但还很天真的自己?

    王晞有些拿不定,干脆不提,道:“皇上一定会让镇国公去制衡庆云侯,也只有镇国公能制衡庆云侯了。

    “而镇国公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概全京城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所以,所谓的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实际上是针对镇国公府,针对我的一场阴谋?”陈珞喃喃地道,心里已相信八、九分,但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没想到我这么重要,居然能让我这位舅父为我这样大费周折,就是为了给我父亲一个保证。这多麻烦啊!何不一剑杀了我,干脆利落,永绝后患!”

    王晞听着打了个寒颤。

    难道陈珞平时就是这么想的?

    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她不由道:“我祖父说,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是因为人长得慢,寿命长,非常的难得。你看那些花花草草的,朝开花,夕凋零,不过一日的光景,所以他们才会被我们所左右。你也应该珍贵自己才是——我们好不容易轮回做人,怎么也要活够本才行。要不然岂不亏死了!”

    陈珞张大了嘴巴。

    王晞还肯定地朝他点头。

    陈珞大笑起来,道:“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那当然。”王晞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家可是大商贾。我祖父说了,大商贾,就是无所不卖,无所不买,无所不买卖。”

    无所不卖,无所不买,无所不买卖?!

    陈珞默默地念着这句话,突然觉得越念越有道理。

    一个商贾尚且能说出这样霸气的话来,他一个年轻人未必就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你祖父说的有道理。”陈珞笑着,王晞却明显地感觉到陈珞与刚才有所不同了,好像一株缺水的松木,靠着山石下的微薄的水源存活着,却突然得到了一大桶水,立刻充满了生机,神采焕然似的。

    她抿了嘴笑。

    陈珞却已经有了思路,道:“横竖他们就是想我出事,那我不如釜底抽薪,先干掉陈璎好了!”

    他们有再多的阴谋,没有了承受的人,又有什么作用?

    他冷冷地笑。

    王晞吓了一大跳,道:“你,你要怎么干掉陈璎?”

    不会是想一箭射死他吧?

    “杀人是得偿命的。”她劝陈珞,“我知道衙门不敢把你怎么样,可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是一时不能惩罚你,也会惩罚到你得后代身上。总归不是件好事。能不伤人还是别伤人吧?”

    “哈哈哈!”陈珞笑着,觉得他这一时三刻笑的次数比从前一年还要多。

    他阴冷着一张脸,目光冰冷地望着她,道:“那又怎么样?你不是说和我是一伙的吗?你难道还想去告诉陈璎不成?”

    “不,不,不。”王晞忙道,“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主动伤人是不对的!

    “你还是别手上沾血了!”她还是劝他,“要不,想办法让他不能出来搞乱好了。”

    说着,她眼睛一亮,道:“要不,给他找个老婆。让他和他老婆过小日子去?这样他就没空招惹你了。”

    陈珞面露不屑,道:“太麻烦了!”

    王晞绞尽脑汁地给他出主意:“或者是让他主动把世子之位让给你。这样就算是镇国公,也没有办法了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规则

    陈珞冷着脸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不太可能!”王晞沉默了一会儿,讪讪然地笑道。

    “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干?”陈珞道,“杀人?设计陷害陈璎?”

    一开始王晞还真挺担心他会这么干的,毕竟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可他这么一问,王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他了。他要是真觉得杀了陈璎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以他的身份地位,早就干了。而现在不仅陈璎活得好好的,就是针对过他的陈珏也好好的,还能怒气冲冲地找他麻烦,可见他并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因为心虚而比平时更加愿意哄着陈珞。

    “那怎么可能呢?你不是那样的人!”王晞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儿,道,“我这不是怕你一时想偏了吗?要不怎么有‘感情用事’这句话呢?我这也是提醒你嘛!”

    要不是看着她在开口的时候眼神有片刻的慌乱,陈珞就真的信了她的话。

    不过,还算她识相,立刻就改了口,不然就凭“不相信”他这一点,他就要和她断绝来往。

    陈珞冷哼了一声,道:“死亡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人活在这世上,不是你一个人活着就行的,你得和其他人有交际有来往才行。你既然要和其他人来往,就要遵守大家都遵守的规矩和法则。杀人,是违反这种规矩和法则。要知道,当你成了规矩和法则的破坏者,你也就不受规则和法则庇护了,你可以毫无顾忌的乱杀人,别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你。

    “你不也说过,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一个失去了规矩和法则庇护的人,离被这人群唾弃和死也就不远了。

    “所以我们千万不要轻易杀人!最好是想也别想!”

    他盯着王晞,一副生怕她会生出这样的念头的模样。

    这到底是谁在告诫谁啊?!

    王晞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还乖巧地点头,道:“陈大人说的是。”

    陈珞素来觉得王晞胆大顽皮,这样的人不是随意就听得进人劝的,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皇子登基,慢慢地弄死了失败的兄弟们,那是被默许的。可若是直接杀了人,哪怕是像唐太宗那样的明君,也算是重大的污点,一直到现在都被人诟病!我们不能做那样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王晞再次乖顺地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却很是郁闷,明明是她怕他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三言两语的?却变成了她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陈珞?真会颠倒黑白。

    不过?王晞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问陈珞:“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珞镇定地道:“我们等!”

    王晞这个时候再听这句话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最好的办法是等啊?可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什么时候会出手?难道陈珞吃饭要用银针试毒出门要被护卫围起来吗?

    就算是这样?皇上若是要陷害陈珞?也有的是手段让他落单啊!

    她道:“怎么等?”

    “什么都不要做的等。”陈珞说着?神色更加冷峻?脸上的轮廓也更加的锋利。

    王晞愕然。

    什么时候?陈珞的脸上已经褪去了从前的英气张扬而变得棱角分明?五官锐利起来。

    就像一根青竹?从前只是瘦,现在却隐隐有了自己的风骨。

    这不是好事吧?

    可这样的陈珞,比从前的英姿飒爽更好看了。

    王晞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晴雪园的阁楼上,又回到第一次看见陈珞舞剑,心怦怦地乱跳了好几下,她抚了抚胸口,才抹平那慌乱的心跳。可她说话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词不达意:“那我们岂不是很被动?会不会因此而失了先机?要不要派人仔细地去打听打听?雁过留痕,就算是皇上,有所目的,也不可能完全不留下踪迹?”

    实际上她心不在焉的,自己都没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

    陈珞却微微一笑,道:“正是你说的这个道理。雁过留痕。皇上不论是要干什么,总归是要留下踪迹的。我们小心一点,看情况见机行事就是了。”

    王晞回过神来,此时才想清楚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她微微有些脸发热,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是各自在屋里呆着,还是让身边的留心些什么消息?”

    陈珞笑道:“我这边的事你就别管了。”

    不知道皇上要干什么,总会让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王晞交情不错。

    谁又敢拍着胸膛说到时候会不会连累王晞呢?

    想到这里,他都有些后悔来找王晞。

    但事已至此,就只能尽量往好处想,往好处走了。

    他道:“你借给我的米娘子非常有用。这些日子镇国公府发生了些什么事她都能事无巨细地告诉我,特别是陈珏和陈璎之间的交情,你们家的人还真挺能干的。”

    王晞与有荣焉,笑道:“那是当然,若不是厉害,她也不会嫁给我们家的家生子了。”随后她好奇地问:“陈珏和陈璎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陈珞撇了撇嘴角,道:“陈珏在给陈璎出主意,让陈璎赶紧娶妻。最好是能娶了施珠。陈璎觉得不太可能。施珠看不上他是其一,施家想出个皇子妃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陈珏就责怪陈璎做什么事还没有开始就想着不行,就退缩了。

    “陈璎气得不行,觉得陈珏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还是忍下了这口气,问陈珏除了施珠,还有没有其他的人选。

    “陈珏就建议他娶襄阳侯府的五小姐或者是谭家的小姐。”

    王晞面露惊讶之色。

    襄阳侯府就不用说了,姻亲遍布京城功勋人家。而谭家,则娶了魏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如今又要出个皇子妃了。若是成了,这两家都不是错的助力。

    王晞公正地道:“你姐姐还挺有眼光的。”

    陈珞却不屑地道:“她就是自视甚高,觉得只要是她瞧上的,就没有不成的。她觉得这两家都是好亲事,难道就没别人家看中这两家的?镇国公府的一个世子位久久悬而不决,很多人都不太看好陈璎,他想借别人之力,别人也不傻。不是这么简单的!”

    “可如今又有所不同了吧?”王晞道,“毕竟皇上有意要立大皇子为太子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应该急了。”陈珞道,“反正事情如何,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谭家的姑娘王晞只认识四小姐,就是即将和四皇子订亲的那位。其他的不认识,也就没有什么想法。但襄阳侯府的五小姐,那是打过好几次交道的人,想到她万一嫁给了陈璎,她还真觉得有些替她不值。

    镇国公府太复杂了,不是好婆家。

    但这也只是她一家之言,说不定襄阳侯府的五小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呢?

    王晞总觉得陈珞不安全,道:“那你这段时候别到处乱跑了,我跟我们家的大掌柜说一声,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你招几个能办事、走暗镖的游侠儿,他们这样的人,拿钱办事,很讲信用的。好歹是个防手。”

    陈珞想了想,没有拒绝,诚声谢了王晞。

    王晞就把这件事交给王喜,她则专心在家里研究那水果的月饼。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最终做出来的月饼始终不能保持着水果的特性,失败了。

    她老老实实地做了些苏式和广式月饼送人,送回蜀中的月饼则是京式的,算是给大家换换口味,吃个新鲜了。

    而且转眼间就立了秋,她也准备着回蜀中了,这次还专门送了一封信给她母亲,把永城侯府的事说了说,想让她母亲同意她回蜀中过年。

    至于她的婚事,她觉得可以在几个堂婶和表婶或者是嫂子的娘家找,大家知根知底,只要人长得漂亮,知情识趣也就可以了。

    她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反正她以后吃自己的嫁妆,喝自己的嫁妆,只要好好经营自己的陪嫁,也不用看夫家的眼色。

    正是应了无事一身轻的那句话,等到江川伯太夫人来向她借点心师傅的时候,她还很有兴致地提供了王家几个秘制的馅料。

    江川伯太夫人知道后,就请了她去家里吃饭,还特意让人来跟太夫人说了一声。

    太夫人这段时间忙着几个孙子孙女的婚事,对王晞自然就没有从前那样上心,王晞有些时候没有陪她用晚膳了。

    她觉得王晞若是能结交江川伯府,对王晞的婚事是件好事,不仅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还让拿了五十两银子给王晞做零花钱。

    王晞也没有推辞,给江川伯府买了一筐新鲜上市的蜜桔当是太夫人得礼物。

    只是当她正要去江川伯府的时候,王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是陈珞派了人来跟她说,皇上让大皇子去刑部观政,把他也给捎上了。

    王晞心里一沉,把王喜拉到了旁边,低声道:“你别急,陈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防备

    本朝不是没有皇子参政的,可那都是准备做为储君来培养的。

    大皇子去刑部观政,就透出不寻常来。

    何况是捎上了陈珞。

    让陈珞也跟着成了万人瞩目的人。

    “捎上了陈大人,”王晞肃然地道,“怎么个‘捎’法?是做了大皇子的手下?还是也被皇上打发去了刑部?”

    像王喜这样的人,来见东家之前那都是把东家可能问到的事都事先做了个功课的,就算不能有问必答,那也能答个十之七、八的。陈珞的事,他也是知道厉害的,忙道:“皇上让陈大人做了大皇子的助手,一同去刑部观政。但卫所的事也没有丢,弄得现在陈大人每天早上要陪大皇子去刑部,用了午饭就要赶到腾骧卫去,忙得不可开交。”

    王晞皱眉,道:“那陈大人除了让你告诉我他陪着大皇子去了刑部观政之外,可还让你带了其他的话。”

    王喜想了想,道:“当时他正和我说着话呢,有人出来了,他就叹了一句‘你们家那厨子的手艺还真不错’,就被人拉走了。其他的,倒没有说什么。”

    王晞心里明白了,道:“行了!我去江川伯家做客啊,你去趟大掌柜那里,让他帮我找几个游侠客,不必在乎银子,我有大用场。”

    怎么就到了要找游侠客的地步?

    王喜在心里嘀咕,看着王晞赶着出门,不好多问,就应了一声,去了大掌柜那里。

    王晞则心思重重地上了轿子。

    陈珞从前可从来不拘说什么的,如今想和她见一面,商量大皇子的事,还要这样似是而非的暗示一句,可见他的处境十分的不妙。游侠客的事刻不容缓,还有米娘子那里,得想办法多多联系还不能让人发现才行。

    她一路思量着,什么时候到的江川伯府都不知道。

    江川伯太夫人倒是真心挺喜欢王晞这个美丽聪慧的小姑娘的,笑盈盈地拿了蜜饯给她吃,还道:“我们家阿玲说你是会吃的,这是湖南那边来的蜜饯,你尝尝与京城的有什么不同?”

    京城这边的蜜饯用糖腌,湖南的蜜饯用糖裹?一个腌在内里,一个裹在外面,各有各的好吃。

    王晞对那冬瓜条赞不绝口。

    江川伯太夫人呵呵直笑?道:“你这口味倒和长公主一样。她也是喜欢吃湖南这边送过来的冬瓜条蜜饯。你且等着,我让人给你包一些回去。”

    至于王晞代永城侯太夫人送来的礼物?江川伯太夫人压根不相信是永城侯太夫人送的?她太了解这位太夫人了?小气不说,还不怎么通人事?没有人提醒,是不太可能想得起这些人情来往的。

    她把这礼品算在了王晞头上,越发觉得得给王晞说一门好亲事才行,拉着她细细地问起了王家的事。等陆玲知道王晞来了赶过来时?江川伯太夫人正拿着帕子擦眼泪。

    陆玲满头雾水,道:“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会儿,怎么就两眼泪汪汪的?定是王姐姐讲了什么故事?祖母听着又同情得不得了。”

    江川伯太夫人似嗔似笑地瞪了陆玲一眼,并不答她的话,而是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吃你王姐姐月饼的时候不是还赞不绝口,要亲自谢谢她的吗?怎么见人却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陆玲知道这是祖母不愿意告诉她?猜着多半是涉及到王晞的私事?也不追问,顺着江川伯太夫人的话道:“还不是您?非要送几个月饼去宫里,要不然怎么会惊动王姐姐。”

    江川伯太夫人听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晞道:“江太妃这些日子不太好受,我呀,想着老姊妹了,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喜欢的了,就是喜欢吃点点心之类的,这才打了你的主意。”

    王晞想着江太妃多半是为着皇上拿她做筏子,在她的生辰宴上流露出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意思,让这位老太太心里有了个疙瘩。

    她实际上很想仔细问问当时出了什么事,江川伯太夫人都听说了些什么,可她想着她和江川伯府到底是交浅言深,还是忍住了,笑道:“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都是这样的。我祖父和祖母也非常喜欢美食。正巧我给您的几个馅料里面就有我祖父和祖母喜欢吃的,正好献给江太妃,都是好克化的,合适她老人家。”

    既然是给江太妃做的月饼,肯定不会马虎。

    那些馅料的配方拿到手里江川伯太夫人就仔细地看了一遍,自然知道这些馅料都适合老年人。

    她就是喜欢王晞这样的巧心思,越看她越顺眼,说起话来自然带了几分真诚。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她这也是没办法了,生母年纪大了,要靠子女们生活,都要看子女们的脸色,何况她只是个庶母。皇上给她脸,她是太妃,不给她脸,她就什么都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陆玲见祖母对王晞没有防备,她对王晞就更加没有防备了。她安慰祖母道:“我们家的人虽然最少,可我们家的事也最少。还是我们家好!”

    谁知道江川伯太夫人听了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晞暗暗惊讶,陆玲则是想问又不知道如何问起,好在是太夫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笑道:“我们的事是最少,等你哥哥娶了嫂子,我把家里的事交给了你嫂子,就更舒服了。”

    陆玲讶然,道:“我哥哥和谭家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你爹说挺好,那就是没问题了。”江川伯太夫人笑道,“请媒下聘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谭家?是她知道的那个谭家吗?

    王晞没能忍住,笑道:“是谭四小姐家吗?”

    陆玲点头,笑道:“是谭四姐姐的堂妹,他们家的五小姐。说是妹妹,实则只比谭四姐姐小两天。从前我们还常一起玩,但她母亲管她管的严,这几年都不怎么看见她出来交际应酬了。”

    王晞笑道:“那他们家还有没有适婚的女孩子?”

    “应该没有了吧?”陆玲笑道,“他们家六小姐今年才六岁,三小姐和魏国公府的六公子订了亲。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经嫁了人。”

    那陈璎的媳妇就没了其中一个。

    王晞有些幸灾乐祸。

    就看陈璎和襄阳侯五小姐有没有缘分了。

    她想起襄阳侯府五小姐躲阎家的事,觉得五小姐也不是个没主意的,陈璎想娶她,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

    从江川伯府回来,王晞先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没有见她,说是永城侯过来了,正在屋里和太夫人说话,连施嬷嬷这样的都被打发出来了。

    她歉意地对王晞道:“表小姐来过了,等侯爷出来我就跟太夫人说一声。表小姐不如先回房更衣,等太夫人这边得了闲,我立马就派人去告诉您。”

    王晞满心疑惑地回了柳荫园,见厨房的灶上还炖着老母鸡汤,吩咐厨娘:“把汤留着下面吃。”

    今晚陈珞肯定会来找她,那么忙,多半吃得也马虎,能喝点汤汤水水的,也能滋补滋补。

    灶上厨娘笑吟吟应了。

    陈珞到了日头下山才过来。

    他果然带着满身的疲惫。

    王晞什么也没有说,先给他端了碗用新麦做的鸡汤面条上来。

    陈珞一声没吭,一口气把面条吃完了,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似的,瘫坐在葡萄架下的太师椅上不想动弹。

    王晞很想拉着他起来走两圈,可看见他舒适的神色,心念一转又放弃了。

    算了,他平时还练习骑射,也不缺这一时半会的,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王晞闲着没事,泡了白牡丹招待陈珞,只是茶点换了江川伯太夫人送的湖南蜜饯。

    陈珞倒眼尖,道:“你什么时候买了湖南蜜饯?你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晞诧异。

    陈珞含含糊糊地支吾了两句,又说起了茶点:“这糖霜裹的,怕是要喝不少茶吧?你这是怕我半肚子的鸡汤还没有填满啊!”

    王晞俏眉横对,道:“我这不是听江川伯太夫人说长公主喜欢吃这样的蜜饯吗?没想到你居然不领情!”

    陈珞愕然,道:“你说什么?江川伯太夫人送你的?她说我母亲喜欢这样的蜜饯?”

    “对啊!”王晞不安地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陈珞拿起一块冬瓜条的蜜饯,半晌没有说话。

    王晞不悦道:“你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呀?别说一半藏一半的,原本平常的话都能让你弄得挠心挠肺的,让人不自在。”

    “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陈珞道,可他眉宇间还能看出有心事,王晞暗暗记在心里,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弄清楚的,此时大皇子的事更重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说。

    她给陈珞斟了一杯茶,道:“说吧!找我什么事?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可见你身边有你不信任却又不得不留在身边的人了。是皇上的人还是别的谁的人?”

    陈珞木着脸,觉得王晞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他想瞒着她什么都很难。

    “皇上派来的。”他道,“说得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实则全是从大同那边调过来的,我都不熟悉,更不要说大皇子。我感觉与其说是在保护我们,不如说是在监视我们。”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将计

    “大同来的?”王晞道,“施珠的父亲曾经做过大同总兵。”

    她只施珠的父亲做过大同的总兵。想着若真如陈珞所说,大同来的人有监视他们的意思,那施珠的父亲就是皇上的心腹了。

    她问陈珞,陈珞却摇头道:“大同肯定有施家的人,可施家没你想象中的那样厉害。施大人要是真有那本事,就不可能几年就换个地方了。何况施家因俞家而富贵,俞家却不因施家而显赫。是施家没有俞家不行,不是俞家离不开施家。

    “至于说到监视,我觉得大皇子可能比我的心情更微妙。他都不着急,我有什么好急的。”

    王晞这就弄不懂了,她道:“那你……”

    陈珞上前几步,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想到一个主意,恐怕要借你的人一用。”

    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声音如琴弦般动人,让她头皮发麻,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些什么。

    这也靠得太近了一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肯定是因为平时从来不曾和外男靠得这样近,所以才会不自在的。

    王晞在心里琢磨着,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两步,这才道:“你和我不用这么客气吧,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陈珞道:“我想你这几天能到处去走走,把我陪着大皇子在刑部观政的事传出去。”

    王晞不解,道:“你这是要迷惑谁吗?”

    陈珞道:“你想想,皇上为何要让我陪着大皇子去刑部观政?”

    王晞白了陈珞一眼。

    她要是知道,还问他做什么?

    陈珞失笑,神色却温和了几分,道:“那天在江太妃生辰宴上皇上大放厥词,按道理,这话早就应该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才是。可你看,有谁家在议论这件事。”

    王晞想想,还真是这样的。

    她迟疑道:“是大家都怕惹了是非,不愿意传话吗?还是不信皇上说的是真话?”

    “都有。”陈珞道,“大家不愿意听见皇上胡乱几句酒话就得罪了庆云侯。可见庆云侯在朝野的威望,皇上估计也是看到如此,所以才特地特意让我陪着大皇子去了刑部。”

    王晞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道:“皇上拉上了你,他要做什么?让你觉得就算是大皇子做了太子,你也是名正言顺的镇国公府世子吗?”

    “不知道。”陈珞不以为然?笑道:“可皇上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王晞一愣。

    陈珞说“我们”。

    原来在他的心里,他们一直是一伙的吗?

    可他这嘴太坏?平时可是半点也不承认的。

    王晞在心里暗哼了几声,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脑子也更灵活了?道:“你想做什么?让我把这消息传递出去,误导陈璎吗?”

    陈珞目露“你果然很聪明”的神色?道:“皇上在江太妃生辰宴上所说的话?一般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像我爹或者是俞大人、谢大人这样的人却肯定是知道的。我爹一直想让陈璎做世子,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陈璎肯定很高兴。”

    “可如今他突然发现就算是大皇子做了太子,你却在皇上的安排下成了大皇子的腹臣?”王晞沉吟道?“以陈璎的承受能力?他的心态肯定会崩。那个时候?就是你的机会来了!”

    “不错!”陈珞笑道,“我是想让他犯错?让他当失去当世子的资格,可我不会用以杀止杀的办法,我会让他自己去选择。”

    这样?不管陈璎出了什么事,也与他无关。

    他若是杀陈璎那是阴谋,他做局让陈璎钻,却是阳谋。

    阴谋之下,是卑劣的手段。阳谋,却能体现一个人的智商。

    王晞觉得这样也好。

    若是陈璎稳得住,或者是他有本事打听到是怎么一回事,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又有谁能真正的动摇他的世子之位呢!

    王晞看着陈珞疲惫的模样,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你快去休息吧。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好了,保证这几天就给你办妥了。”

    陈珞当然不会让王晞挑起全部的责任,他还有其他一些安排,务必要让陈璎相信皇上有意要立他为镇国公世子,他也很想看看陈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果陈璎真的还顾念着手足之情,就算不做这个镇国公世子也没什么。

    陈珞回了长公主府。

    王晞用了晚膳就一面在院子里消食,一面想着这件事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比较好。

    常珂突然来拜访她。

    王晞有些意外。

    常珂自定亲之后,就不好像从前那样到处乱走动了,反而没有从前来得勤了。可她却常让丫鬟婆子送些吃的玩的过来,两人倒没有因此而疏远。

    她一来就拉了王晞去屋里说话:“你听说了没有。皇上要立大皇子为太子,还让陈家二公子给他做帮手。这是要封陈家二公子为世子了吗?”

    王晞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这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呢?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常珂道:“我是怕你犯糊涂。今天侯爷不是和太夫人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吗?据说说的就是这些话。侯爷的意思,估计是觉得现在情况颇为复杂,万一大皇子和二皇子有了冲突,我们家谁都得罪不起,让太夫人约束我们不要随便出门。几位堂兄更被叫去书房警告了一番,如果要出府,需要得了侯爷的同意才行。

    “等会儿太夫人多半会叫了你和施表姐、潘小姐去说话,你只管听着就是。万一有什么事,我让我娘帮你给你们家的大掌柜递话就是了。”

    永城侯府的三老爷管着家里的庶务,也就管着家里的大大小小的管事,有三太太帮忙,永城侯府对于王晞来说,如同无人之境。

    王晞忙向常珂道了谢,常珂就感叹起陈璎来了:“他也是命不好,摊上个这样的爹。娶了谁不好,非要娶宝庆长公主。这爵位的事岂不就是一波三折的。”

    她现在不说陈珞了。她和陈珞交往了几次,把陈珞当成了自己人。

    王晞却想着自己是不是根本不用做什么,事情已经朝着陈珞期待的方向发展了。

    她被永城侯府拘在府里出不去,可她有红绸和青绸,还和镇国公府住在一条街上——她派了青绸和红绸向米娘子打听消息。

    米娘子自然是知无不言。

    皇上欲立大皇子为太子的事果如陈珞说的,压不住了。满京城都在议论纷纷。包括陈珞有可能被立为镇国公世子的事。

    听说庆云侯因为这件事已经进宫好几次了。

    “可皇上都左顾右盼的,没给庆云侯一个准信。”红绸趴在王晞的身边,兴奋地道,好像她亲眼看到了似的,“二皇子更是臊的连门都不愿意出,就怕别人问他这件事。”

    王晞用力地点了点红绸的额头,道:“你这是听谁说的?二皇子为何不敢出门?出了这样的事,谁敢问二皇子?”

    青绸无奈地苦笑,也教训妹妹:“你以后说话要多过过脑子才行。”

    红绸嘟了嘴,道:“我这不是想哄大小姐高兴一些吗?”

    王晞也无奈地笑,道:“米娘子说了些什么?”

    青绸嘴角翕翕,正要答话,红绸却举了手道:“大小姐,我来说,我来说。”

    她生性活泼,自出了刘众的事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王晞的身边,王晞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可把她给憋坏了。

    王晞也愿意纵容她,笑道:“那好,你来说。可我的丑话也要说在前头,你要再给我说那些你听来的话,以后我有什么事就再也不问你了,只问青绸。”

    红绸嘿嘿地笑,保证了又保证,这才道:“米娘子说,陈璎果然如陈大人预料的那样沉不住气了。他先是去质问镇国公,被镇国公三语两句给打发出来了,他就再也不敢往镇国公面前凑了。而且他这几天还干了件傻事,大小姐,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她眨着因为幸祸乐灾而明亮起来的眼睛,道:“陈璎居然去找了施小姐,想让施珠帮忙介绍几个大同卫所的人给他认识。”

    这也算是个办法!

    王晞好奇地道:“那施小姐怎么说?”

    红绸大笑,道:“人家施小姐根本没有理他,还说男女授受不亲,陈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她爹,却连个施总兵的名帖也没有给他就让人把陈璎请了出去。”

    施珠倒是一贯的气性硬。

    王晞难得地欣赏了施珠一回。

    她让青绸给陈珞带信,把这件事告诉陈珞,并让青绸带话给他:“要不要盯着大同卫所来的这些人,说不定会有其他的收获呢?”

    陈珞不知道在干什么,很忙的样子,没有亲自来见王晞,而是让青绸给王晞带话:“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王晞比较相信陈珞,见他这么说,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想着还是按原来商量的,把陈珞被皇上指为大皇子的属下,说不定就是为了让陈珞立个从龙之功,以后封他为世子的事大力传播一番。

    她就先后给吴家二小姐和陆玲各写了一封信,请她们也帮着传传话。之后她甚至给薄家六小姐写了一封信,委婉地和她讨论起陈珞有没有可能被封为世子的事。

    薄六小姐收到信之后心里很不高兴,觉得这不是王晞应该关心得事。但她想了想,还是给王晞回了一封信。

    只是这个时候消息已经传来,有投机的官员上书请封大皇子为储君。

第一百六十章 求助

    皇上把那些请封大皇子的折子都留中不发。

    庆云侯大怒。

    有些底线是不能被逾越的,否则他们薄家岂不是成了笑话!

    庆云侯书房气氛紧张,幕僚们进进出出,个个神色都很凝重。

    薄六小姐看着,忍不住问薄明月:“我们家会和镇国公府反目吗?”

    如果皇上立了大皇子,镇国公肯定会站在皇上那一边,那她和陈珞就永远没有可能了。

    薄明月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有点傻,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想着儿女之情。

    他看了薄六小姐一眼,没有吭声。回到自己的院子却看见贴身的小厮四儿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正站在院子门口张望。看见薄明月,他急急忙忙地小跑了过去,低声道:“公子,有人给我递了个条子,说让我亲手给您。”

    薄明月这段时间接到过不少这样的条子,或者是关心地问他二皇子怎么样了,或者是问他他爹怎么样了,薄明月烦得要死,可他还是怕漏了些什么,轻“嗯”了一声,和小四去了书房。

    条子居然是陈珞写给他的,让他想办法盯着七皇子,如果有什么异常告诉他一声。

    薄明月看了纸条吓了一大跳,忙点了油灯燃成了灰。

    小四欲言又止。

    外面的人都传陈珞和薄明月不和,实际上陈珞和薄明月根本没有什么矛盾,只是两人的性格爱好不同,又都是天之骄子,既然玩不到一块儿就不勉强罢了。偏偏外面的人总是拿他们比较。

    陈珞如今处境微妙,小四也是知道的。

    他默默地将纸灰用茶水和成了浆。

    薄明月望着那小碗里的灰浆沉默了半晌,突然问小四:“你说,我要不要和陈珞联手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小四总觉得现在的庆云侯府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公子那么聪明,根本不用我说些什么。”小四斟酌地道,“可我觉得陈家二少爷人不错,比陈家大少爷要靠谱,而且还有长公主,若是公子能帮,不妨帮一把。”

    薄明月点头,瘫在了太师椅上,望着头顶绘着蓝绿色沼藻花草纹的承尘叹道:“既生瑜,何生亮?都是我爹误我,把我和陈珞生在了差不多的年纪。要不然,我们说不定还能成知己呢!”

    这满朝的文武,怎么就只有他和陈珞觉得皇上对七皇子过于关注了呢?

    可惜他爹还想着怎么讨好其他的皇子,想让皇上觉得就算是二皇子继位,也会照顾他的几位兄弟的。

    他爹和他爷爷相比,可差太多了!

    薄明月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很是寂寞。

    小四已经习惯了薄明月的“疯言疯语”,全当没有听见,薄明月却不放过小四,道:“市面上应该有西域的葡萄卖了吧?你去买点回来,送去永城侯府给他们家表小姐,就说是六小姐送过去的。”

    话虽如此,但他可不是一个做了好事不留姓名的人,继续叮嘱道:“记得把画的那个图卡放在葡萄里。”

    总有一天要让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送的。

    小四连连点头?觉得他们家公子也是挺傻的,虽说易反易复不是好男儿?可这种姻缘的事,还要什么脸面?就应该直接求了太夫人去求亲。而且府里不是遇到事了吗?正好看看这位王小姐的品行。

    可惜了,他们家公子大事上精明,小事上糊涂,尽干些狗屁事儿。

    王晞收到了葡萄?也发现了葡萄筐里画着小猫崽的图卡,上次是个伸着懒腰的小猫崽,这次是个讨食的小猫崽,画得还挺像的。

    她拿着欣赏了半天?让白术帮着收在了匣子里。

    那里面?已经有七、八个这样的图卡了。

    王晞没有想到薄六小姐还有这样的巧心思?好在薄六小姐送的都是些吃食和小玩意儿,价格不高,以后也好还人情,收下也就收下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倒不好太针对薄六小姐。

    关于薄六小姐回信里所说的什么她是内宅闺阁,不好关心这些事的回话,她就当没听见吧!

    薄家送来的葡萄还挺好吃的,她把葡萄分成了好几份,送去了太夫人、侯夫人等处,包括潘小姐那里都没有遗漏。

    青绸却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低声道:“大小姐,大事不好了,您给陈大人请的游侠儿请好了没有?米娘子跟我说,陈璎写了信去给陈家大姑奶奶,要陈家大姑奶奶给他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来京城,怀疑他要对陈大人不利。”

    王晞冷哼。

    陈珞不愿意破坏规则,不想伤害陈璎,谁知道陈璎却没有什么顾忌。

    她道:“那你快去告诉陈大人一声。”

    青绸应声而去。

    王晞也没有心情吃葡萄了,更没有心情做葡萄干了。

    晚上常珂过来,送了她一筐杏干,还面带几分羞涩地道:“是那边送来的,我吃着酸酸甜甜的很爽口,想着你肯定喜欢吃,还能做你说的那个什么什锦酥,就给你送了一点过来。”

    王晞哈哈地笑,道:“那边是哪边?太夫人那里吗?”说着,还特意尝了一个杏干,道,“这么好的杏干,应该是凉州那边的杏干,那边可真是有心了。”

    常珂脸红得不像样子,反而放开了,瞪着眼睛道:“你也别得意,欠下的都是债。我可在你前面出阁,到时候看我怎么闹腾你!”

    姑娘家养在家里是娇客,但规矩更大,成了亲的妇人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常珂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王晞咯咯笑,半点不怕,道:“我要出阁,也是要从蜀中出阁,最多成亲之后请你吃顿酒。”

    “你想得美!”常珂去拧王晞的面颊,王晞连忙弯腰躲过。

    “我到时候去蜀中给你送嫁。”常珂不依,追着王晞跑。

    王晞却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只有自信自己是被珍爱的人才敢这样做主,江川伯太夫人给介绍的这门亲事显然很好。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青绸回来了。

    她等到常珂告辞走后才来给王晞回话,道:“陈大人说谢谢您。还说,陈璎蠢,陈家的大姑爷可不蠢。派人来给陈璎当打手,要是事情东窗事发了,皇上和长公主能饶他吗?别说陈璎了,就是镇国公也脱不了干系的!”

    难怪青绸不急。

    王晞也放下心来。

    陈璎却像笼中的困兽。

    他想向姐姐借几个人却被姐夫委婉地拒绝了不说,还惹得向来护着他的姐姐和姐夫吵了一架。最后姐夫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却对他的态度没有了从前那种推心置腹的亲昵。他知道,他姐夫这是在嫌弃他没本事。

    可除了这个办法,他也没有其他办法能毁了陈珞了。

    陈璎目光阴沉,仿若噬人的毒蛇。

    此时若有人看见,只怕会骇得尖叫出来,哪里还会相信他是那个待人宽和有礼,文质彬彬的镇国公府大公子。

    陈璎也不想当这个所谓的大公子。

    镇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拖得太久了。哪怕是他大姐不停地鼓励他,说这位子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哪怕他爹不管做什么都偏向于他,甚至为此不惜打骂陈珞,可这有什么用?

    在他爹决定娶一个长公主做继室的时候,他的命运就早已经被决定了。

    他爹号称自己什么也不怕,可还不是不敢给他请封世子?

    全是些骗人的话罢了。

    皇上再怎么说不会管陈家的家事,还不是想着法子要立陈珞为世子!

    他很想问问他爹,从哪里看出皇上会同意让他当镇国公世子?

    皇上难道还曾经承诺过他爹不成?

    可陈璎不敢。

    做个乖乖听话的儿子,显得陈珞的顽皮堪比叛逆。这样的面具戴久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摘下来了,摘下来之后又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陈璎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他生母从前的陪房丫鬟,后来照顾他和他姐姐一起长大的乳娘看不下去了,端了酒酿圆子进来,劝他道:“姑爷是个有本事的,他纵然说话有些不好听,大公子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既娶了大姑奶奶,就肯定会和您站在一边的。您也别恼大姑奶奶,她这也是太着急了,谁能想到二少爷的手段那么毒呢!国公爷不会让他这么欺负您的。”

    明明他是兄长,为什么大家都觉得陈珞能欺负他呢?

    陈璎很是不满。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乳娘说得对,他大姐夫是他爹精挑细选出来的,若是没有几分本事,他爹是不可能会瞧中的。

    他想了想,忍着心中的浮躁,最终还是给远在澄州的姐夫写了一封信。

    只是这封信寄出去没几天他就收到了他姐夫的回信。

    信中他姐夫先给他陪了个不是,说自己是太着急了,所以说话有些生硬。然后给他出主意,他要是真的有心和陈珞一争高低,不如想着和三皇子结交。两虎相争,多半的时候会两败俱伤。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机遇。

    还道,万一就算是二皇子胜出,以庆云侯府想传家立业得野心,肯定会对几个兄弟以礼相待的,他也肯定不会被三皇子连累。

    陈璎一看就知道他姐夫应该是还没有收到他的信就给他写了这样一封回信,说不定这还是他姐姐闹腾的结果。

    他点了支蜡烛烧了信,想了想,淑妃娘家那个在金吾卫当差的侄儿好像这两天要过生辰,以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性子,肯定不会出席,但他却可以从淑妃娘家的这个侄儿开始,慢慢地结交三皇子和五皇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双雕

    淑妃娘娘是普军户出身,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自淑妃娘娘成了宠妃之后,家里的人开狂妄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淑妃娘娘敲打了好几次,家里人才老实了一些。可她毕竟不在宫外,不能天天看着,她家里的人还是会时不时地惹点祸事出来。为此,她很瞧不上自己家里的几个兄弟,更瞧不上几个侄儿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富阳主都生母的响,不怎么和淑妃娘娘的家里人来往。

    城里的人看在眼里,也不待见淑妃娘娘的家里人。

    淑妃娘娘的侄儿过生辰,正经的功勋人家,高门权贵子弟肯定不会去的。

    陈璎寻思着要是真过去给他拜寿,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他是想巴结三皇子和五皇子,也不可能这么干。

    不如装着无意间碰到了。

    到时候遇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有个话说行了。

    陈璎打听到淑妃娘娘的侄儿请客的酒楼,也在那酒楼定了桌席面,约了两个平时玩得不错的朋友过去吃饭。

    只是他没有想到淑妃娘娘的侄儿半点也不谅姑母的苦心和处境,一个散生而已,居然请了二十七、八桌客人,而且全是皇家亲卫里当差的,把个偌大的春风楼都了,他们去的时候,酒楼的掌柜亲自带着小二在那里弯腰行礼赔着不是,把他们往春风楼后面一家临时借下来的漆铺子里:“这不,突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一时都没能来得给您们送个信。要是您不介意,我们在这边借了他们的雅间,您先将着吃个饭。改日我专登门歉,送您几桌席面。您什么时候要我们送,我们给您送。”

    这蠢货!难怪淑妃娘娘不待见。别说他一个嫔妃的侄儿了,是正经的国舅庆云侯也没这么行事的。

    陈璎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心想着今天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和两个同伴是在这里吃还是换个地方,他的两个同伴还没得来应答,春风楼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难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和淑妃娘娘的侄儿起了冲突?

    活该!

    陈璎在心里想着,决定上前去看看热闹,或者是加把火也成,正好可以拿这个当借口说给三皇子和五皇子听,他们肯定很高兴自己的这个便宜表哥被人训。

    他走了过去。

    竟然听见了薄明月的声音:“你请客请客,却一言不发地把这春风楼全都了,我们这些提前预定好的你一句‘不’,让我们全都打回。有你这样干的吗?你不会是到了城这么多年,还不知里是什么规矩吧?”

    这是在讽刺淑妃娘娘的侄儿是乡下土子的意思了。

    陈璎一个趔趄?差点把脚给崴了。

    不会这么巧?薄明月也来这里吃饭吧?

    他快步上前?看见了穿着月白色杭绸竹节暗纹袍?摇着黑漆描金川扇的薄明月?玉树临风地站在春风楼的前面,像个闲帮似的亲自出面对淑妃娘娘的侄儿狂喷呢!

    淑妃娘娘的侄儿呢?连脸都没敢露,更不要说他的那些跟班?或者是像缩头乌龟似的不敢伸头,或者是讨好地一旁陪着笑?当然也有胆大的想在薄明月和淑妃娘娘侄儿面前都露脸的在那里作着揖劝着人的:“哪能呢!哪能呢!这不是我们听说尹侍卫在这里过寿,想着过来凑个热闹。谁知人来多了?有些坐不下,我们尹侍卫没有办法?只好请掌柜的把其他人排到其他的地方。真不是心要赶客的,更不知今天机缘巧,您也在这里请客。

    “您看这样行不行?反正旁边的漆铺子清理出来了,我们去旁边吃去,这边还让给大家……”说着,还朝春风楼的掌柜使着眼色?示意他上前说两句话。

    淑妃娘娘娘家姓尹。

    贾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谁也不想得罪。

    他当然也不会主动要薄明月放过尹家,否则人家薄子为自家说话,反而两面不讨好,以后谁还敢帮他们。

    他睁着眼睛,硬生生装着不知那人是什么意思。

    薄明月还真不想让春风楼的人为难。

    这里是家的产业,他早打听清楚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薄明月也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笑骂:“你看人掌柜做什么?难我还不如个掌柜?”

    一副不想和他们追究的模样。

    那人大喜,忙上前给薄明月行礼,招呼那些占桌的人呼啦啦的全去了隔壁的漆铺子。

    春风楼的大掌柜忙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旁边围观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立刻散了一大半。

    陈璎笑着上前和薄明月打了个招呼:“今天真是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你。”

    他向来奉行“敌人的敌人是我的朋友”,薄明月和陈珞关疏离,他每次见到薄明月都会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薄明月在心里直笑。

    找得是你,没想到你竟然送上门来了。

    但他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而是恍然大悟地露出惊喜,笑着和薄明月打招呼:“这是缘分啊!”还问他,“陈大哥也是来吃饭的吗?没想到我们都遇到了这乱七八糟的事。”

    别看现在朝野都知皇上要立大皇子为储君,可这不是还没有下旨吗?而且以庆云侯的厉害,是皇上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他一个既没有母也没有妻帮衬的皇子,谁知他能不能等到皇帝驾崩的那一天。

    城里的人依旧不敢得罪庆云侯,对薄明月更谈不上落井下石之的了。

    陈璎应付了两句,要邀了薄明月一起用膳。

    薄家最鼎盛的时候,谁敢当着他这样的说话?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薄明月想着,还是和从前一样拒绝了陈璎。

    陈璎为了刺激陈珞,一直以来都对他挺奉承的,可他未必喜欢这奉承。

    他有些失望,但他绝不会因为和陈珞玩不到一块儿去和陈璎扎堆。

    他们说了几句话,各自散了。

    陈璎站在酒楼门口,寻思着还有没有必要去喝这个酒,抬头却看见淑妃娘娘的侄儿从二楼雅间的湘妃竹帘后探出头来朝他招手。

    既然被看见了,不好避而不见。

    陈璎想了想,去了二楼。

    淑妃娘娘的侄儿问他:“你怎么和薄明月碰一块儿了?他和谁约了在这里喝酒?”

    镇国这样的世代簪缨,是尹家最羡慕也是最想结的,可陈珞目下无尘,只和那些皇子、世子们玩,反倒是陈璎,为人谦和有礼,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去。淑妃娘娘的侄儿更喜欢陈璎。

    “我没问!”陈璎,“我和薄明月也是偶遇。”

    淑妃娘娘的侄儿想了想,让掌柜给薄明月送两壶上好的梨花白去,还:“说我这边有客人,等送了客人去给他赔不是。”

    他是准了薄明月不会理他,可没想到转眼间掌柜的两壶梨花白进来了,:“薄子没在我们酒楼里吃饭,走了。”

    “走了!”两人都愣住了。

    把淑妃娘娘的侄儿骂了一顿走了?不像是要发脾气倒像是在泄愤似的。

    陈璎想到这时间各传闻,他觉得庆云侯肯定不像表现上那样的平静,他心里一突,问掌柜的:“知薄七子约了谁在这里喝酒吗?”还欲盖弥彰地,“若是我们认识的,还得亲自去和对方也解释一句才是。”

    别看淑妃娘娘这个侄儿混归混,却遗传了淑妃娘娘会察言观色的本事,闻言心里也一凛,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掌柜的。

    掌柜的打了个寒颤,忙:“真不知!下定的是薄子。我们大掌柜的还寻思着今天薄子也没有吃好,让我给薄子送两瓶酒去,谁知我前前后后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人。”

    能让薄明月请客,不是比薄明月尊贵的,是薄明月有于人。

    淑妃娘娘的侄儿想也没多想,立刻吩咐身边小厮:“你去跟旁边喝酒的说一声,看有没有谁看见薄明月今天和谁一起过来的,或者是知薄明月今天请的是谁。”

    只要找到了人,能知是为什么事。

    那小厮却一去不返。

    陈璎怀疑那小厮到了什么,碍着他在这里,不好来回。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勉坐了一会儿,也找了一个借口告辞了。但他一离开雅间飞奔下了楼,吩嘱自己的小厮也去这件事。

    不一会儿,他的小厮有了回音:“薄子在春风楼请龙骧卫的魏槐吃饭。谁知进了酒楼两人又一前一后的从后门出去了,后来不知改在哪里吃饭去了。”

    魏槐可是陈珞的心腹,薄明月约他做什么?

    难陈珞为了世子之位,准备皇上的排忠大皇子了?

    不然以薄明月的子,怎么可能去见魏槐?

    陈璎心里更乱了。

    淑妃娘娘的侄儿更是当天把这个息告诉了自己的姑母。

    淑妃娘娘心里也很慌。

    皇上默许吴家把他们家的二小姐嫁给了一个军户,默许四皇子娶谭四小姐,还排了富阳的婚事。

    若是真得立了大皇子为太子,那三皇子和五皇子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甚至想去走走宁嫔的路子,打探一下皇上的想法。但多年的宫中生涯还是让她冷静下来,让女官去宣了三皇子和五皇子进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利箭

    薄明月听说了之后大乐,对小四道:“没想到去逮陈璎还顺带着逮了尹家的人,遮遮掩掩的,反而比阴谋诡计都好使,可见这两个人都长于妇人之手,想起事来也全是些妇人的手段,可惜镇国公还想把镇国公府交给陈璎,他就不怕陈璎把镇国公府给败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不过,败了也好。至少庆云侯府少了一个对手。如果我是陈珞,我就偏不要这镇国公府,自己去挣个爵位来,让镇国公府像其他几家国公府那样倒了算了。”

    小四嘻嘻地笑,想着,七公子说的,那爵位好像是大白菜似的,想要就能要的。可陈家二公子也是真倒霉,遇到了这样的爹和兄长。

    他凑到薄明月面前,殷勤地道:“那,七公子,我们要不要继续打听淑妃娘娘都说了些什么?”

    “当然要打听了。”薄明月用川扇敲了敲小四的脑袋,道,“淑妃娘娘也是个有心计的,比我姑母强多了。这个时候,她应该会想办法给两个儿子找个强有力的妻族了,就是不知道她看中了谁。可惜谭四小姐,居然被定给了四皇子。”

    说完,还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小四见了就犹豫道:“那永城侯府王家表小姐那里,我们还借不借着六小姐的名字送东西了?”

    薄明月不解地道:“这与永城侯府王家表小姐有什么关系?你直管照我的吩咐行事就好。至于六小姐那里,千万别让她知道了。她一心一意想嫁陈珞呢,要是知道我送东西给王家表小姐,肯定会发乱来的……宫中的事还没有解决呢,这个时候我跳出来要议亲,岂不是给家里人添乱?”

    小四嘀咕道:“我这不是听您说什么可惜了谭四小姐吗?”

    “就你心多。”薄明月又敲了两下小四的头,道:“我还可惜清平侯府的那些小姐们为了让清平侯做个纯臣,全都嫁给了那些不入流的人家呢?难道我因为可惜她们,就要去娶人家不成?“

    小四嘿嘿地摸着头笑。

    薄明月就道:“我可真是聪明啊!一箭双雕,射下两个玩意儿来。”

    小四狗腿地给薄明月捏着肩。

    薄明月就在那里畅想:“你说,王小姐会喜欢什么?她们家可是蜀中巨贾呢?应该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吧?我觉得只有内造的东西可能会让她多看一眼。”

    他要不要是宫去向姑母讨点好东西呢?

    可这样一来,有些话就圆不过去了。

    小四不敢妄议,想到外面人么底下都在传永城侯府表小姐手段了得,陈珞弄假成真,瞧上了永城侯府表小姐的事,他不由道:“可要是万一,我说万一,有别人瞧上了王家表小姐呢?王家表小姐那么漂亮,要是我,我也想娶啊!”

    “你个小杂碎!”这次薄明月真的生气了,跳起来就追着小四打,“让你胡说八道。满京城的人?这个时候谁敢随便议亲。就算是陈珞,不也没动静吗?”

    王晞要嫁,当然是嫁给他最好?嫁到他们家来最好了。

    他又不需要联姻。

    至于说什么“要娶个最漂亮”,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那还不是他说谁最漂亮谁就最漂亮。

    就是他们家这个时候正风雨飘零的时候,他怕连累了王家表小姐。

    想到这些,他再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拉了王家表小姐做筏子?为何没有脑子的说出那样一通话来,要不然,他肯定都订了亲了……

    *

    淑妃娘娘找两个儿子过来?的确是和两个儿子商量婚事。

    三皇子稳重有城府,又比五皇子居长,若说真有机会问鼎江山,非他莫属?她这么多年和皇后明争暗斗的?也是争的这个儿子的前程。皇上也明白,所以他的婚事?不要说皇上了?就是她?也要细细的斟酌。

    五皇子就比较好安排,只要妻族于他们有利就行了。

    她打发了殿里服侍的,低声道:“施珠最合适不过了。施总兵可是去了榆林,那是监督清平侯府的位置。何况他们家身后还站着兵部尚书俞钟义。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老谋深算,要是能把他拉过来,就是庆云侯行事,也得想了又想。”

    三皇子和五皇子都觉得淑妃娘娘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最好就是看着大皇子和二皇子斗个两败俱伤才是最稳妥的。

    可他们不管怎么说,都说服不了淑妃娘娘,她总觉得两个儿子还太小了,不懂事:“只给我们其中一个订亲。你看四皇子,不也订了谭家的四小姐吗?皇上不也什么都没有说吗?”

    五皇子脾气急躁,忍不住道:“那是因为老四的母妃跪下来求皇上,四皇子成亲之后就就藩,您也想我们去就藩不成?”

    淑妃娘娘一句话就脱口而出:“老五去就藩也未必不好。至少皇上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

    一句话,让两兄弟心里都生出很多的波澜来。

    三皇子觉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家已经没有了父子情份,他不能没有兄弟情份,否则他们以后的路会更不好走。

    五皇子觉得,母妃果然爱权势胜过爱他,关键的时候,他总是被牺牲掉的那个。

    就像小时候三皇子犯了错,他母妃总会推到他身上,反正他比三皇子小,犯点事也没什么。

    如今他们可都大了,皇上的印象,有时候会决定他们的生死……

    一时间,五皇子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三皇子觉得不能这样的。

    这皇位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先离了心。

    从淑妃娘娘那里一出来,他就拉着五皇子在宫门口的墙角站定,低声道:“你放心,我们的婚事我都不会让母妃插手的。皇上病了,这个时候肯定最顾忌我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各自打算。我们的婚事,得让皇上做主才行。他说让我们成亲,我们就成亲,他说让我们就藩,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你别什么都听母妃的。”

    五皇子勉强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兄长,只是自己的兄长有时候也身不由己。

    三皇子垂了眼眸,若有所思。

    *

    王晞对宫里发生的事都不清楚,陈珞却心知肚明,等着看戏。

    别人都以为皇家无亲情,或者是皇上做戏做的太过,对他这个外甥太好,以至于几个皇子之间反而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陈珞想想就觉得很讽刺。

    他问陈裕:“王小姐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

    她有些日子没来找他了。

    他这段时间忙着在几位内阁大臣面前凑热闹,忙得团团转,还是前几天偶尔吃到刑部一个小吏的随从在胡同口买的荷叶糯米鸡,给王晞送了几个去。

    陈裕笑着给陈珞斟了一杯茶,笑道:“永城侯府的三爷九月初不是要成亲了吗?永城侯府上上下下都在忙这件事,偏偏侯夫人病倒了,他们府里的二太太只好接手了这件事,王小姐一会儿忙着去探望侯夫人,顺带着和侯夫人的外甥女潘小姐一起去侍个疾,一会儿忙着去太夫人那里帮个忙,整天都乐呵呵的,挺高兴的。”

    陈珞不用细问都能想象她那幸灾乐祸的样儿。

    “你让我们的人看着她一点。”他明明知道她身边还有两个身手不错的丫鬟,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别让不相干的人冲撞了她。”

    陈裕忙道:“公子放心,我们省得。”

    陈珞低下头,开始看起带回家的刑部公文。

    虽说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他觉得自己有机会能多学点东西就多学点,这个时候用不上,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王晞还真像陈裕说的,忙得不亦乐乎,和常珂在那里使坏:“到时候让王嬷嬷去陪韩家陪嫁过来的嬷嬷吃酒席,把二房的事告诉韩家的人,就看新嫂子是个怎样的人,会怎么选了,我们这也不算是害人吧?”

    她讨厌二房的人,可人家韩小姐是无辜的,她不能缺德地破坏常三爷的婚礼,因为那也是韩小姐的婚礼。

    常珂连连点头,非常的赞成。

    两人正说着话儿,太夫人却突然叫了常珂过去。说是富阳公主得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过几天就要插钗了,富阳公主请了施珠进宫去观礼。

    “阿珠也说了,”她笑眯眯地望着面前的常珂和常妍道,“这机会难得,她禀了富阳公主身边的女官,到时候也带你们一道去。”

    然后太夫人朝着施嬷嬷点了点头。

    施嬷嬷忙拿了两份帖子出来。

    太夫人道:“这是阿珠给你们求来的,你们都拿好了,要记得阿珠的恩惠。姐妹们好好相处,以后出了阁,就都是娘家人,要互相守望。这样才能让夫家高看一眼,日子过得长久。”

    这是什么鬼话呢?

    常珂腹诽着,不由朝神色倨傲地站在太夫人身边的施珠望去。

    施珠朝着常氏姐妹生微微颔首,道:“正好趁着这机会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儿,以前有什么误会也趁着这个机会解开了,免得传出永城侯府姐妹不和的事来,影响了永城侯府的声誉。”

    她以为她是谁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是误会吗?

    有些事是三言两句就能解开的吗?

    常珂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太夫人和施珠,拂袖而去。

    身后,是太夫人气极败坏的声音:“这都是跟谁学的?居然敢顶撞长辈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吃喝

    常珂连春荫园都没有回,从太夫人那里出来直接去了柳荫园,把这件事告诉了王晞。

    王晞都惊呆了,道:“施珠想干什么?”

    “可能是想帮常妍出头吧?”常珂恹恹然地猜道,“我们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理睬三姐,想必是有人觉得就这样嫁了出去,不免声誉受损。如果我们能和和美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这名声也就保住了,我们再说她什么不是,那就是我们小肚鸡肠,没有姐妹情谊了。”

    王晞冷笑着“呸”了一声,问常珂:“你准备怎么办?”

    “富阳公主的插钗仪式我是不会去的。”常珂淡淡地道,“从前别人出门也没有想到过来,这秋天送团扇,是不是晚了点?谁愿意去谁去!”

    王晞觉得常珂言之有理,道:“那太夫人那里你还是要打点好了,免得被别人拿着说事。”

    一个“孝”字压下来,不要说常珂了,就是三太太也要被责难。

    常珂点头,道:“我知道。我来了你这里,让我身边的大丫鬟去了我母亲那里。以我母亲的脾气,此刻只怕早已去了太夫人那里讨个说法了。”

    “这就好!”王晞就留了常珂在她这里吃饭,还道,“免得有人找到你那里去,你连个借口都没有。在我这里用膳,好歹也是做客了。”

    常珂直笑,道:“那就干脆一事不烦二主,把潘小姐也请过来吃个饭,我借花献佛,用你的厨房做几个菜,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她很珍惜和温征的婚事,想着温家人丁兴旺,这人一多,亲戚也多,姑娘妯娌里就是不想比照着也会被比照,她虽出身永城侯府,可她父亲是庶子,还是白身,如今也不过是仗着和永城侯府还没有分家,走在外面被人称一声“侯府的小姐”罢了,嫁去了温家要立得住脚,总得有拿得出手的技艺才好。

    常珂就瞧中了王晞厨房的手艺。

    美食要与人分享才有意思。

    王家的厨艺是不藏私的。

    王晞不仅让她灶上的厨娘告诉常珂做菜,还亲自在灶边指点常珂,甚至派了人去打听温征的口味,专门给常珂定了一本菜谱,还开玩笑地道:“你可以留做传家之宝。不过记得传给你儿女的时候记得要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王家表姨送给他们的。”

    羞得常珂满脸通红,追着王晞打闹了一通。

    什么事都架不住“认真”、“勤奋”,常珂学厨的时候虽然短,但有基础,因而进步神速,做出来的淮扬菜还真有几分看头。

    王晞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应了?派了白果去请潘小姐?还道:“我觉得你还要可以学两个拿手的点心?只要是女的?就没有不喜欢吃甜点的?万一遇到万中之一不喜欢吃甜的,你就给她做道咸点心,总之,不能让人难倒了。”

    常珂哈哈地笑?道:“瞧你说的,好像那温家是龙潭虎穴似的?我就不相信了?有你在旁边指点我,我连个灶上的活都拿不下来。“

    “那是!”王晞大言不惭地道?“要说做生意,这天下能人多着?我们家是不敢称顶尖的,可要是论吃的,我们家肯定是最顶尖的那一拨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胡扯着,常珂觉得在太夫人那里受的气都烟消云散?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

    潘小姐来得有点迟,她来的时候常珂已经去了厨房。

    她这些日子都在侯夫人那里“侍疾”,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侯夫人这是在装病,潘小姐每天在侯夫人那里帮侯夫人吃着补品,又没怎么动,脸都长圆了一圈。

    王晞和常珂来叫她,她像被放出笼的鸟儿,迫不及待地就来了。

    “那你还来得这么迟。”王晞不相信她,笑着打趣她,“你肯定是为了哄我们开心,说的应酬话。”

    潘小姐怕自己再胖下去,每次来了王晞这里就挽了衣裙跳百索。

    她一面跳着百索,一面道:“我哄你们做什么。我是看了一会儿热闹。”

    王晞睁大了眼睛。

    潘小姐喘着气笑道:“听说施小姐要带常妍和阿珂去宫里参加富阳公主的插钗礼?施小姐还做中间人,让常妍和阿珂冰释前嫌?据说三太太气得不行,跑去太夫人那里骂闹了一场,把太夫人气得躺下了,找了我姑母去主持公道。我送了病着的姑母,在太夫人那里站了一会儿才过来。”

    王晞立刻关心地问:“那谁赢了?”

    这可关系到常珂进不进宫的事。

    潘小姐抿了嘴笑,道:“当然是三太太和我姑母赢了,要不然我来得这么干脆利落?”

    王晞闻音知雅,忙道:“那我代珂姐姐谢谢侯夫人和潘姐姐了。”

    潘小姐笑道:“可不能空口白牙。我也不要别的,就把你那天招待我的蒙顶黄芽给点我就行了。”

    “你可真敢想!”王晞笑道,“那茶我也只带了几两过来,都快喝完了,最多也就包一小包给你尝尝。”

    两人熟悉了之后,发现彼此都是爽朗的性子,越说越投机,感情也一日千里。

    王晞就真的只包了一小撮给潘小姐。

    潘小姐一面嚷着王晞小气,一面让贴身的丫鬟立马把那茶叶送回了春荫园,这才在柳荫园里吃了晚膳。

    常珂做的一盘辣子鸡丁让潘小姐赞不绝口,喝着糯米桂花圆子羹,又用手对着嘴巴扇风直喊着辣还停不下来。

    常珂呵呵地笑,非常的有成就感。

    富阳公主的插钗礼施珠是带着常妍去的,常妍情绪有些低落,韩家不知情,觉得是难得的体面,来永城侯府送家具名册的时候听说后回去说给韩家的人听,韩小姐还给常妍送了朵宝石鎏金的鬓花。

    王晞私底下和常珂、潘小姐道:“可惜了韩小姐,一朵鲜花放错了地方。”

    常珂没有吭声,想到刘家的事,想到刘众,觉得潘小姐的婆家也好像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她不由叹气。

    等到了富阳公主插钗礼之日,施珠带着常妍进了宫,王晞几个则在柳荫园里喝桂花酒。

    金黄色的美酒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如流淌的黄金,只是味道还有点辛辣。

    王晞道:“还要埋几天,可见还是得听师傅的,陈年的酒,配上今年的新鲜产的桂花,必须得埋整整六十天才能开坛。不过差十天,味道就大不相同。”

    潘小姐却喜欢这口味,道:“我觉得还好了。比市面上卖的很多桂花酒都要醇厚。”而且她更爱这颜色,“看着就赏心悦目。如果能点缀点什么就更好了。”

    常珂也喜欢这颜色,道:“像金箔似的。要不放点枸杞进去?或者是绿色的什么东西。”

    “肯定是枸杞更好看。”王晞道,“不过久泡的枸杞会让酒发红,影响它的颜色。临时泡点进去呢,又容易沉在杯底,这还真是个技术活。恐怕要找善酿的老师傅才行。”

    潘小姐却趁着她们说话又呷了一口酒,道:“我看找善酿的老师傅也没有用。我在江南也喝过不少百年老字号的好酒了,可能酿到像你这样的,还是挺少的。你都弄不出来的,其他人也未必弄得出来。”

    王晞受了赞扬,很是高兴,和潘小姐、常珂两个说起她在蜀中酿酒的事。

    白果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探了好几次。

    王晞找了个机会拉她去院子里说话:“出了什么事?”

    白果讪讪然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就是陈大人那边让王喜带了话过来,说让我们把您看住了,今天哪儿也别让您去。”

    这还不算是出事了?

    王晞不解。

    白果道:“是带信的人,什么也没有跟王喜说。王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王喜也说了,陈大人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这么吩咐了,我们最好还是跟您说一声。”

    王喜私下叮嘱她们让她们无论如何也要像陈珞说的哄了王晞留在家里,她觉得就不必告诉王晞了。

    反正看王晞这样子,也不像要出门的样子。

    王晞还寻思着在那金色的桂花酒里加点什么,想着白果说不明白那等她晚上去问陈珞好了,也没有放在心上,折回屋里,又和潘小姐、常珂说起酿酒的事来。

    潘小姐还对王晞道:“你得酒酿得这么好,不如到了中秋节的时候办个宴会,请些朋友来家里玩耍?”

    她觉得这样有利于王晞打响名声,对王晞的婚事有利——她们这些姻亲里,就王晞的婚事没着落了。

    常珂也觉得好,道:“就算你觉得请客麻烦,这桂花酒也应该放在礼单里,各家都送一些。”

    王晞就真的考虑起这件事来。不过,从前在王家的时候她都是帮她祖父酿酒,自己单独酿还是第一次,酒酿的不多,若是要送人,只能想办法在酒瓶上下功夫,每家尽量都多少分一点。

    她们就讨论起用什么装酒来。

    有事做,时光总是流逝的很快,可直到她们用了晚膳,决定好了装酒的瓶子,更夫也已经开始打更了,去宫里参加富阳公主插钗礼的施珠和常妍却还没有回来。

    太夫人念叨道:“这不可能啊!宫里都要落锁了。”

    施嬷嬷心里也打着鼓,却只能安慰太夫人:“怕是富阳公主有体己话要和施小姐说,把她们多留了一会儿。”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回来了啊!”太夫人不安地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惊涛

    太夫人那天晚上等施珠和常妍等到三更半夜,也没有等到他们回来。

    二太太急得不行,和二老爷分别去求永城侯和永城侯夫人打探消息,常妍兄长和弟弟则各自找相熟的去打听消息。

    永城侯府顿时人心浮动,睡下的都被惊醒了,这其中就包括王晞和潘小姐。

    可惜宫中早已落了锁,永城侯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位都督之一,要避嫌,根本不敢随便贿赂人,公事公办,当然是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而常妍的兄弟们虽然打听了一些消息,可这些消息还不如不知道——据说进宫去参加富阳公主插钗礼的人虽然不多,但都被留在了宫里。

    这是应该是出了大事吧?

    王晞想到陈珞的交待,很想去问问陈珞,看他进宫了没有,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别说是永城侯府人人都睁着眼睛你看着我看着你了,万一宫里真有大事发生,王晞相信陈珞足够自保,她就更没有必要为这些小事而去打扰陈珞了。

    她静待着陈珞的消息。

    太夫人等人则一夜没睡,各种各样的猜测,吓破了她们的胆,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皇上倒是正常的上朝,可内宫却依旧大门紧闭,直到中午才开了顺贞门,各家参加富阳公主插钗礼的外命妇们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六宫。

    二太太的眼睛都哭成了桃核,侯夫人也被迫拖着“病体”陪了太夫人一夜。此时得了信,二太太忙求了侯夫人去长公主府打听:“长公主最好说话不过。若是阿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侯夫人嘴角微抽。从前她还挺瞧得起二太太的,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还不如三太太,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欠了他们二房的吗?长公主和他们府里有什么特别交情要帮着他们?常妍跟着施珠进宫的时候的二太太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现在出了事,就开始指责起太夫人来?

    她原本就不想帮二房奔走,不过是因为侯夫人的责任在身,不得不出面,听了这话,先看一眼一直低眉顺目服侍着太夫人的三太太,她的心更冷了,言语间不免也带上了几分敷衍,道:“我自当尽力。你也不要太担心。且等我去了长公主府回来再说。”

    可如果长公主不愿意给她开门,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侯夫人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不在家,而且管事的还告诉她:“昨天进宫还没有回来。”

    侯夫人一愣。

    这是把长公主留在宫里了吗?

    她想了想,问:“小陈大人呢?”

    陈珞父子三人都在朝为官?陈愚被称为国公爷,陈璎被称为陈大人,陈珞被称为小陈大人。

    管事的笑道:“小陈大人也没回来。”说完?语气微顿,道?“陈大人和国公爷也没回来。”

    侯夫人听了,神色都有些恍惚起来?出了长公主府就叮嘱轿夫:“去江川伯府。”

    虽说襄阳侯府离他们家更近??襄阳侯夫人也去了宫里参加富阳公主的插钗礼?可相比江川伯府,她更相信陆玲这个小姑娘——太夫人们因为是孀居?这样的喜事是不适合出面的。

    永城侯府的轿子急急地去了江川伯府。

    陆玲刚从宫里回来,听说永城侯夫人要见她,忙派丫鬟去禀了江川伯太夫人?道:“我见是不见?见了怎么说?”

    江川伯太夫人就有些不高兴,觉得永城侯府是欺负陆玲年纪小?可看在王晞、常珂的面子上?江川伯太夫人到底还是给了永城侯夫人几分体面,让贴身的嬷嬷去见了永城侯夫人,直言道:“留在宫里的都没事,回来的也都不会乱说。我们家太夫人的意思,也别为难我们家大小姐了,侯夫人还是回府里等候消息好了。总归不是要祸及族人的事就是了。”

    侯夫人一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了,惴惴不安地回到永城侯府,直奔太夫人那里,把去了江川伯府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吓得脸都白了,直嘀咕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也不知道阿珠和阿妍怎么样了?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就一直守在太夫人这边的二太太也嚎啕大哭起来。

    侯夫人神色冷漠,只想丢下这事一病不起就好。可她还要去回了侯爷,还要主持永城侯府的中馈,她要是倒下了,她儿子媳妇怎么办?

    阖府的人战战兢兢地等到了下午,施珠和常珂突然被宫里的人送了回来。

    只是送两人回来的还有一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他除了送两人回来,还带了一道圣旨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懿旨,将施珠许配给了镇国公府的大公子陈璎,明年三月初十完婚。

    永城侯府做为施家的姻亲,施珠的婚事,由永城侯府帮着打点。

    太夫人闻言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抓着侯夫人的手,红着眼睛问那宣旨的大太监:“皇上可知道这件事?”

    施珠可是施家要嫁到宫里去的!

    如今施珠在永城侯府里出了事,太夫人觉得自己没办法向娘家的人交待。

    那大太监听了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如今外面的人都在传说皇上要立大皇子做太子了,有些眼皮子浅的沉不住气了,对皇后娘娘就没有从前尊重了。他从前只听说永城侯府能够占了五军都督府的一个位置,那是皇上为了凑数,没想到还真是草包一个。

    镇国公府长子陈璎是长公主的继子,他的婚事,是那么随便的一件事吗?

    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他们皇后娘娘当不了家?

    “若是太夫人觉得不妥,不如进宫去见皇上。”那大太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道,“您也是老封君了,皇上肯定不会不见的。您不如到时候亲自问问,问清楚了,再决定接不接这懿旨好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侯夫人一面忙着给那大太监塞了个红包,一面迭声解释道,“就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们怕听错了,这才想确定确定,公公不必放在心上。宫里肯定要去的,我们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谢恩呢!”

    那大太监听了脸色依旧没有好半分,冷笑道:“那杂家就在宫里等侯夫人了。皇后娘娘那里还有事,杂家就先走了。”

    说完,连侯夫人的银子都没要,带着几个小太监就走了。

    永城侯追了出去。

    侯夫人直跺脚,语带埋怨地对太夫人道:“您也是的,明明知道庆云侯府是个怎样的情景,您还说这些话,这可好了,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您要真有什么想问的,施小姐和三小姐都回了来,您直接去问她们好了,何必舍近求远呢!”

    太夫人刚才也就是脑子一热随口那么一问,侯夫人这么一说,她立刻坐不住了,扶着丫鬟的手就去了施珠那里。

    施珠脸色煞白,还穿着昨天进宫的那身衣饰,像死人似的躺在床上,若不是眼泪不停地落着,太夫人都以为她出事了。

    “我的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夫人看着眼泪直流,抓着施珠的手就哭了起来,“你爹把你交给了我,你好歹给我一句话啊,我就算是要为你拼命,你也得让我知道去找谁啊!”

    也不知道太夫人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她,自回来之后就像木偶般一动不动的施珠突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进宫的时候还像三月梢头傲立的花朵,回来的时候却像寒冬枝叶凋零的老树,不仅是没有了生气,还一副大受打击的呆板与木然。

    满屋的人看她这样子都有点心酸。

    太夫人更是抱着她哭个不停。

    杏园这边,常妍的脸色并不比施珠好几分,可到底事不关她,她神色惊恐地回府之后还能重新洗漱一番,被二太太心疼地搂着说些体己的话:“……也不知怎么,大家推开门一看,陈璎和施珠抱在一起,那模样儿,像是即将要被谁拆散了的鸳鸯似的,把我们都惊呆了。”

    “不可能!”二太太听着就知道这其中有蹊跷,想也没想地反驳道,“施珠多傲气的人,她就算是喜欢陈珞也不可能喜欢陈璎。何况她一心一意想嫁到宫里去,平日里又与陈璎没什么往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和陈璎有私情。不会是陈珞的诡计吧?”

    谁都知道陈珞和陈璎不和,若是陈璎出丑,陈珞肯定乐见其成。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常妍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后怕,道,“可陈璎跪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他从小就心悦施珠,听说施珠要嫁给五皇子了,他这才忍不住,想在施珠和五皇子的婚事定下来之前,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就算是,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吧?

    这分明是逼着施珠不得不嫁?

    施珠还不得恨死他了?

    他这是在结仇呢还是在结亲呢?

    二太太觉得自己得脑子完全不够用,她道:“那,皇上就同意了?”

    不然也不会有那道圣旨给他们家了。

    常妍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这也许是从前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老虎,如今才知道面对老虎的时候人会多惊慌。

    还真应了那句“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她觉得自己从此恐怕再也没有那争权夺利的心思了。

    “不答应能怎么办?五皇子直接跳了出来,说不愿意为一个女子坏了兄弟的情分,皇上气得脸色发青,可旁边还站在庆云侯、俞大人呢,难道还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怅然

    “难道,施珠就这样被毁了不成?!”二太太喃喃地道,心里五味俱陈,不知道可惜多一点还是同情更多一些。

    常妍久久没有说话,想到镇国公一巴掌朝陈珞扇过去的时陈珞抓住了镇国公手时那平静中带着几分淡漠的表情。

    “镇国公还打了陈珞。”她不由茫然地道,“陈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在了皇上面前,求皇上做主,说若是查出这件事是他所为,他愿意自贬为庶民,永世不踏足京城一步;若是查出这件事非他所为,他要和镇国公断亲,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陈家的子嗣。”

    “啊!”二太太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的嘴闭不上了。

    常妍却像魔餍了似的,看也没看母亲一眼,双目无神的自顾自地道:“皇上原本就气恼陈珞自作主张,坏了宫里的规矩,陈珞此话一出,皇上也伸手给了陈珞一巴掌。可这巴掌没落在陈珞的脸上,却落在了长公主的身上。长公主当时就抓着皇上的手哭了起来。

    “说什么她和皇上一母同胞也就罢了,她的儿子却不能受这样的委屈。求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给陈珞一个交待。

    “皇上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淑妃娘娘也在外面哭,说像施珠这样,吃着碗里还要看着锅里的,在他们老家,早就沉了塘。皇上不可放过施珠。

    “三皇子和五皇子去拉淑妃娘娘,拉都拉不起来。

    “后来还是庆云侯请了皇后娘娘过来,关了六宫的大门,让宫中的姑姑们安置我们,带着施珠去了坤宁宫。

    “长公主则由陈珞陪着,去了慈宁宫江太妃那里。

    “我原来想去找陆玲的,谁知道陆玲也去了江太妃那里,襄阳侯府的都没有进宫,我谁也不认识,在不知道是什么殿的庑房里窝了一个晚上,快中午才有人端了碗白粥两个菜包子过来。

    “我还寻思着今天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不曾想皇后娘娘却宣了我去,让我陪着施珠回永城侯府,还说,这件事自有皇上定论,让我们不要乱说话。施珠受的委屈她知道,不会让施珠就这样白白被人欺负的。”

    二太太听得心里怦怦乱跳,面如金纸地跳了起来,道:“施珠呢?当时施珠是个什么样子?她都说了些什么?”

    常妍在宫里的时候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出了宫,顿生死里逃生之感,只盼着快点见到母亲?快点见到大伯父永城侯,扶着施珠就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宫?哪里注意到施珠是什么样子。

    不过?施珠要是有异样?她肯定不会没有注意到的。

    她使劲地回忆着,沉吟道:“当时她哭得挺伤心的?一直说陈璎欺负她,陈珞陷害她。后来皇上来了,她就没敢说话了,但好像往皇上身边凑了凑?皇上当时杀气腾腾的,她还没有凑上前,皇上就走到了陈珞的面前?扬手就要打陈珞,被长公主挡着之后,她一直在哭。

    “中午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她眼睛都是肿的?可神色挺平静的?也没有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好!”二太太想也没想,跳起来就往外跑,“阿妍,你好生生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施珠十之八、九是上了当,她要是死在我们家了,我们家可就完了。”

    常妍不明白。

    等她追出去,二太太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想了想,也没个商量的人,咬了咬牙,干脆追着二太太出了门。

    二太太直闯玉春堂。

    施嬷嬷却把她拦在了屋檐下,语气虽然恭敬但不如从前那样的殷勤,客气地笑道:“二太太,如今家里正乱着呢,太夫人哪有空见您?三小姐也受了惊吓,您向来是慈母胸怀,对几个孩子都如珠似宝的,这个当头,您还是好生照顾三小姐为重。这边若是有什么事,我肯定会第一个告诉您的。”

    二太太素来知道太夫人不是个能当事的,她推开施嬷嬷就往里走,嘴里还道:“侯夫人呢?她在哪里?出大事了?”

    施嬷嬷眼皮子直跳,想着常妍也是进宫的人之一,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怠二太太,沉默了片刻就跟在了二太太的身后,道:“施小姐精神不济,歇下来了。太夫人和侯夫人正守着施小姐!”

    还好!还好!施珠歇在了太夫人这里。

    二太太心中一松,脚下却半步没慢,径直进了太夫人屋里。

    太夫人听到动静就知道是二太太来了,她正不待见二太太,见二太太进来沉下了脸,低声喝道:“也是一把年纪要做祖母的人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二太太没心思和太夫人计较这些,上前就草草地给太夫人和侯夫人行了个礼,压低了声音急急地道:“刚刚常珂跟我说,施珠出宫之前,并不知道有懿旨这件事,皇后娘娘还安抚她说会帮她讨个公道的。”

    太夫人还懵懵懂懂的,侯夫人却明白过来。

    她暗暗喊了一声“糟糕”,拔腿就朝侯夫人内室去。

    见单嬷嬷守在施珠的身边,拉着施珠的手正无声地落着泪,心中微安。

    如果皇后娘娘所谓的帮施珠讨个公道,是给施珠赐婚,把施珠许配给了陈璎,以施珠的性子,肯定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的。可如果施珠只是闹还好说,怕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吊死在了永城侯府,他们可怎么对宫里,对施家,甚至是对镇国公府交待。

    那这件事的过错就全都成了他们永城侯府的。

    侯夫人不敢骂皇家,只好把施珠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都知道施珠这是被人陷害了,可她施珠平日里不是趾高气昂,谁都瞧不起吗?瞧不起人,那也是要有本事的。就这点伎俩,进个宫都能被人算计了,她凭什么这个那个的都瞧不起?还不如常珂了。

    不声不响的,就嫁了个好人家,还把常妍的脸丢在地上踩了又踩。

    和薄六小姐之流就更不能比了。

    就薄家这样的家底和显赫,人家那也是面子上和善,骨子里清高,也有两、三个知交好友互相帮衬。

    她倒好,除了个富阳公主谁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出事了,富阳公主在哪里呢?

    出来踩她一脚的,还是富阳公主的胞兄五皇子呢?

    说不定,人家的胞兄就是这次的主使者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侯夫人自己都惊呆了。

    施珠想要嫁进宫里去,嫁给谁?大皇子成了亲,二皇子的舅家是庆云侯府,根本瞧不上施家。四皇子不用说了,向来对施珠敬而远之,施珠也颇为嫌弃四皇子没有母族扶持,至于六皇子,又肥又痴,施珠就更不放在眼里了。七皇子和她年纪相当,可皇帝上显然对七皇子宠爱有加,就是谭家年纪相当、才貌双全、温柔娴淑的四小姐都觉得配不上七皇子,能被施珠有所图的,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了。

    况且三皇子还一直以来都是储君的有力的人选,施珠又和富阳公主交好,对淑妃娘娘多有奉承……

    但这婚事,可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要是淑妃娘娘压根就没瞧上施珠呢?

    施珠可是在宫里出的事。

    这些事在侯夫人心头上转了又转,到底不好说个清楚明白,只能叮嘱潘嬷嬷:“你这些日子什么也别做,就盯着施小姐,直到她顺顺利利地上了花轿。”

    至于上了花轿之后会怎样,那就不是他们永城侯府的事了。

    这件事这么大,怕是她一个人都担当不起,还得跟侯爷说一声才是。

    侯夫人留了二太太和太夫人说话,自己去了前院找永城侯。

    *

    王晞这边,早被一系列事弄得眼花瞭乱,目不暇接了。

    到了晚上她才有空和潘小姐、常珂说悄悄话:“施珠不会真的想不开吧?照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能改变命运。这不是离出嫁还有快半年吗?实在不甘心,就争一争好了,不至于死吧?”

    常珂是最不待见施珠的,特别是她当初邀她进宫的理由,让她想想就觉得膈应,因而说起话来也半点不客气,道:“就怕她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演戏演过头了。”

    王晞和潘小姐汗颜。

    潘小姐道:“我姑母也怕出事,如今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施小姐呢!”

    她和施珠的矛盾最少,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一软,也没了从前的针锋相对,反而叹息道:“也不知道施家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办?”

    培养一个能进宫的女孩子会花费家族大量的精力、人力和物力,施珠这样,等于是废了。

    但对陈珞却是有利的。

    王晞暗中琢磨。

    陈璎明显地走了一步臭棋,对于陈璎的能力众人已是有目共睹了,就算他以后能继承镇国公府,在别人眼里,他的才干也是颇为平庸的。

    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镇国公府在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之职?

    她还有点担心陈珞。

    皇上那一巴掌,肯定是下意识的。

    也就是说,皇上是不愿意见到这个结果的。

    那在皇上的心里,施珠嫁给谁比较合适呢?就算这件事不是陈珞做的,在皇上心里,那也与陈珞有关系,陈珞等同是惹怒了皇上,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惩罚他?

    王晞觉得陈珞像地里没有打霜得小白菜,有点苦。

    真是娘不疼舅舅不爱的。

    但愿这次长公主对陈珞的维护,能让陈珞心里好受一些。

    王晞心中怅然。

    也不知道陈珞此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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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晞的母亲为给她说门体面的亲事,把她送到京城的永城侯府家镀金。可出身蜀中巨贾之家的王晞却觉得京城哪哪儿都不好,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早点回家。直到有一天,她偶然间发现自己住的后院假山上可以用千里镜看见隔壁长公主府……她顿时眼睛一亮——长公主之子陈珞可真英俊!永城侯府的表姐们可真有趣!京城好好玩!表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表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表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