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我是守界人TXT下载我是守界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是守界人全文阅读

作者:一个转身便不见     我是守界人txt下载     我是守界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是守界人全文阅读

第一章 阴生子

    我叫陈长生,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今年五十岁,是一名守界人。

    守界人,守的自然是一方平安。

    或许有人会说,现在犬不夜吠,门不闭户,社会治安好的很,这都是警察的功劳,有你什么事?

    对此,我只能呵呵一笑。

    我想说的是,我守的界是你们看不见摸不着的阴阳界。

    能够成为一名守界人,便要从我的出生说起。

    我的出生,听起来更像一个恐怖故事,因为,我是被人从我娘的肚子里生剖出来的。

    那时候还属于人民公社时代,白天,村里所有的劳力都要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作为大月龄的孕妇,我娘只能待在家里做饭。

    那天傍晚,在生产队里忙活了一下午的家人们回到家,发现家里门户大开,屋里没有掌灯,黑乎乎一片,也没有如往常那般飘出饭菜的香味,反倒是断断续续地传出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我娘当时正怀着我,明明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屋里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

    家里人怀疑听错了,赶忙进了屋,掌灯后才看到让人肝胆欲裂的一幕。

    我娘浑身是血,被人绑在椅子上,头软绵绵的歪向一旁,双目暴凸,早已没了气息。她的肚子被利器划开了一道大口子,五脏六腑全掉了出来,羊水混杂着血水淌满了整个堂屋地面。

    而我,就在那摊血淋淋的内脏中蠕动挣扎着,偶尔发出一两声无力的啼哭!

    我娘就这样被人杀死了,死状极其悲惨。

    看到这样让人惊魂的血腥场面,我爹当时就疯了,爷爷奶奶颤颤巍巍地将我弄了出来。

    在将我身上的污渍清洗干净后,他们更加大惊失色,在我的囟门上,竟然还插着一根牙签粗细的银针!

    那凶手摆明了是要置我于死地,不过幸运的是,我的命大,没死成。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才能干出如此血腥的事!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我虽然很侥幸地活了下来,身体却羸弱的不成样子,体重只有两斤多,整日里昏昏沉沉,时不时的就发场高烧。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说,我娘死得太惨,舍不得留下我在人间受苦,要带我走。

    也有人说,我命犯“百日凶关”,是个短命鬼,根本养不活。

    所谓的“百日关”指的是,小孩子出生后命中带有关煞,会在一百天之内呈现出相应的吉凶,需要好生看养。

    比如大家经常听说的,某户人家的新生儿,夜里被棉被活活闷死、被熟睡的大人们压死,或者因为家里一时疏忽大意,被猫狗蛇鼠之类的动物咬死等等,诸如此类的事,就是那小孩犯“百日凶关”,是注定活不过一百天的。

    娘死爹疯,爷爷奶奶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连村子都没出过几次,除了听天由命,又有什么办法?

    眼见的,我一日虚弱过一日,最后水米都喂不进去了,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被饿死。

    就在爷爷奶奶束手无策的时候,村里的牛疯子竟然不请自到,来了我家。

    听人说,这牛疯子以前是个游方道士,在那个动乱的年代被当做“四旧”给破了,抓进大牢里关了好几年,放出来后就疯了。村里人见他可怜,就让他住在村子后早已荒废了多年的三官庙里。

    其实,他也不是疯的厉害,只不过是有时候说的话疯疯癫癫的,让人听了就觉得他神经不正常。

    比如,他经常说自己是九阎王,可以随意出入地府,命令鬼差;还经常说自己是包龙图再世,能够日断阳,夜断阴,可以招魂断案,阴间取证……

    他一来我家,就径直走到火炕边,怒目圆睁地看着小脸蜡黄的我,大喝一声:“你家九阎王来了,还不快滚?”

    末了又朝着我脸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腥臭的老痰,使劲跺了跺脚,便“哈哈哈”疯笑着跑了。

    屋子里只留下爷爷奶奶面面相觑。

    说来也怪,自打那天以后,我又能吃得下东西了,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壮实,除了偶尔会迷糊昏睡,与别的小孩看不出有什么两样。

    正当我开始茁壮成长的时候,我那疯了两年的爹却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听略懂医理的邻家大爷说,他是得了“低头黑”。

    没过多少日子,进山干活的爷爷突然失足滚进了山沟里,被满坡的荆棘扎破了喉咙,待抬回到家里时,早已断了气。

    偌大的家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我和奶奶这对孤儿寡母。

    慢慢的,村子里流言四起,说我是计都星下凡,是个灾星,每个与我亲近的人都会被我害死,更有甚者,还有传言说我奶奶不久后也将会死于非命。

    村里的人都与我家断了来往,甚至宁可绕道也不肯从我家门前路过,就连生产队里的干部来下通知,也只是在大门外大声吆喝。

    我七岁那年,一直健壮的奶奶突然得了一种怪病,饭量变得极大,却全身无力,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消瘦,渐渐的不能下地,到后来更是生了一身烂疮,隔得很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这更让那些村民们对我家厌恶不已。

    只有牛疯子,自我奶奶患病后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每次一来,就把我赶出去,然后关上门和奶奶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天才走。

    记得那一天,奶奶的精神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牛疯子破天荒的没有赶我出去。

    我天真的以为奶奶就会从此好起来了,牛疯子的话,却像一盆迎头泼下的冷水。

    “大嫂子,有什么想说的就跟长生说!”

    这分明是要奶奶交代后事啊。

    虽然我年幼,却也看出了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泪水早已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那天,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一直从我的出生说到我爷爷的死,又让我跪下给牛疯子磕头,最后像是积蓄了全身的力气,对着我喊道:“跟你牛——牛爷爷——去,学会了——本事——报仇——”

    说完,头一歪,便咽了气。

    奶奶死了,这个家便彻底散了。

    料理完奶奶的后事,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牛疯子搬到了破烂的三官庙里。

    从此后,这个名为仪塘的小村子,又多了一个小疯子。

第二章 牛神仙在家吗?

    刚打开破庙那两扇快要散架的门,一个大耳刮子重重地呼在我的后脑勺上,猝不及防,我一个趔趄摔了进去,手里拎着的包袱也掉到了一边。

    我捂着生疼的脑袋回头看了一眼,牛疯子正用手指捅着鼻孔对着我一脸坏笑。

    “你干什么?”我冲着他大嚷。

    “小子,既然你奶奶把你托付给了我,你就要听我的。”牛疯子捻着鼻屎揉成一个小团,随手一弹,一步三摇地走进破庙,直勾勾地看着我说,“我今天给你立几条规矩,你记住喽。”

    唉!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啊。他一提起奶奶,我瞬间没了脾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又流了出来。

    他把头扭向一边,像是很不愿意看到我哭,继续说了起来。

    “第一,要勤快,每天鸡一叫就起床,扫地、做饭,这都是你的活;第二,有好吃的好喝的必须先孝敬我;第三,不该问的别问,能让你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第四,这第四嘛……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末了,又加了一句:“你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这老小子,条理如此清晰,心思如此缜密,哪里像个疯子。

    “我睡哪?”我抹了把眼泪,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他好像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半天,才伸手指着供桌西面的一个角落,说道:“你就睡那里!”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随后又说道:“你先收拾一下,我去找点吃的。”

    说完,便一蹦一蹦地走了。

    不是疯子才怪,我暗骂道。

    收拾?怎么收拾?除了烂树枝,就是发臭的各种骨头。

    树枝自然是烧火用的,骨头嘛,肯定是他吃剩的。

    这也太埋汰了吧?

    虽然心里十二分的不愿意,但想着奶奶的临终嘱咐,我还是耐下性子将那里的脏东西一股脑儿全给丢到了院子里,这才有功夫打量起这座破庙来。

    两扇木门上横七竖八的用绳子绑着几块大小不一的木头片子,风一吹嘎吱嘎吱的响,让人觉得随时都会掉下来。

    正对着门,是一张缺了一条腿的供桌,还好正好倚在墙上,不然绝对立不住。

    供桌里面是三个土堆,中间还夹杂着几根带着颜色的木棍,应该是被人砸烂了的福禄寿三官神像。

    供桌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灵牌,上面写着六个描金的字。虽然没上过学,我还是多少认识几个字的,只见上面着“牛四海之灵位”。

    牛四海?牛四海是谁?难道是牛疯子?难道他给自己立了牌位?

    除了这些,东边一个角落里随意地丢着几个破碗、几块破砖和一个没有了耳朵的破铁锅,以及满地的草屑。

    这是人住的地方?

    正疑惑着,牛疯子气喘吁吁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兔崽子……,赶紧的,……看看我给你弄了什么!……”

    我赶忙推开门,只见头上顶着几根鸡毛的牛疯子拎着一只芦花鸡,手舞足蹈地在前面跑得飞快,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在后面紧紧追着。

    敢情,他是去偷别人家的鸡去了。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家人的零用钱大多都靠着鸡屁股里下出来的蛋,他居然去偷人家下蛋的鸡,这跟断人财路有何区别?

    看到我这个灾星出来,追着他的人像是怕沾染到晦气,纷纷愣神,停下脚步,不再追赶,却又不甘心,只好地远远骂了起来:“你个挨千刀的牛四海,你不得好死,偷我家的鸡,你生儿子没屁1眼!……”

    牛疯子趁机一溜烟儿跑进了破庙里,一把又把我拽进来,把门一关,再也不肯出去,任凭外面的人骂的热火朝天。

    “生儿子没屁1眼?老子这个年纪了,还能生儿子?简直放屁!”牛疯子手脚麻利地把鸡宰了,放完血,一边拔着毛一边低声嘟哝着。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日头爬到了门的正中央,外面的人大概是骂得累了,便悄悄散了。

    待把鸡收拾利索,牛疯子变戏法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菏叶,把鸡裹了起来,又去院子里和了一大块泥巴……

    不大会功夫,一只香喷喷的叫花鸡便出炉了。

    牛疯子也顾不得烫,三两下就褪去了包在外面的泥巴和荷叶,一把抓起就啃了起来。

    他大块朵颐着,一只鸡差不多被他吃了一半了,才像想起什么,看了看正眼巴巴盯着他咽口水的我。

    “嘿嘿!我把你给忘了。”他挠挠头,在看不出底色的破烂衣服上擦了擦手,随手拧下鸡头,丢给了我,“来,你吃这个!”

    真是人间美味,虽然没有盐和调料,虽然只是一个鸡脑袋,我也吃的津津有味。毕竟,在那个猪肉三毛钱一斤的年代,有几户人家能吃上肉?

    看我很快吃完,他又不好意思一样嘿嘿一笑,扯下了一个鸡腿,递到我手里。

    “可惜了,可惜了,没有酒啊!”牛疯子打着饱嗝,把腿一伸,就势倒在地上,满脸惋惜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鼾声大作。

    正当我以为他睡熟了,刚要溜出去的时候,他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我晚上要吃鱼,长生,你去河里给我抓鱼去!”

    这老小子,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还想让我去抓鱼,真拿我当丫鬟使唤了?

    虽然一直腹诽着,却没敢再动,乖乖地打开从家里带来的包袱,取出里面的被褥,铺在那个角落里,也躺了下来。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了。

    我一骨碌儿坐了起来,睡意全消。

    这破地方,还会有人来?

    来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服,从样貌上看,应该是个文化人或者干部。

    “请问,牛神仙在家吗?”不知是被眼前脏乱的环境所影响,还是惊异于牛疯子的呼噜声,来人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问。

    “谁找我?”听到有人,牛疯子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牛神仙?我看牛要饭的还差不多。

    “我是肖港镇临河村的,家里出了点事,麻烦牛神仙过去帮忙给看看。”

第三章 第一次见识赶鬼

    “行行行,中中中。”还没问什么事,牛疯子就忙不迭的应承了下来,又两眼放光地问道,“家里可有鱼?”

    “村子靠河,自然缺不了鱼。”话虽这样说着,男人的脸上还是稍稍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显然眼前这个牛神仙邋遢的形象与自己想象中的仙风道骨相差太远。

    “鲤鱼?不行,这个时节,鲤鱼刚甩完籽儿,正是最瘦的时候,那就将就着来几条鳙鱼吧。”还没开始走呢,这老疯子就惦记上吃了。

    “长生啊,今天老子带你尝尝鲜,听人说,这临河鳙鱼味道鲜美,尤其是糖醋鱼头更是一绝。”

    刚走了一半,我就后悔了,临河村离我们仪塘村四十多里地,中间还隔了一座山,在那个出门只能靠腿的年代,这样的路程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一种煎熬。

    “小爷,一会吃饭的时候,让你多吃一个鱼头。”看我实在走不动了,牛疯子又以美食诱惑。

    就这样三停两歇磨磨蹭蹭的,待赶到临河村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进了村,七拐八拐,在一幢青砖红瓦的大房子前停了下来。

    当时,家里能盖起这样房子的,绝对是有钱人。

    来的路上,男人几次想开口说下家里发生的怪事,却终究没说成。

    每次他一开口,牛疯子不是捂着耳朵疯疯癫癫地撒腿跑开,就是神神叨叨地躲到石头后面抱着脑袋不肯出来。

    男人的脸色很难看,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后悔自己找错了人。

    可是,人已经来了,又是自己上门请的,再打发回去,毕竟不太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牛疯子不待男人上前开门,便自己闯了进去,径直走到西面的一间厢房里,我急忙跟了上去。

    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正圆睁着双眼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可是,睡着了怎么会睁着眼?

    原来,几天前,这人儿子的眼睛突然间失明了,而且眼睛睁着却不省人事,已经看了好多家医院,都说没有毛病,万般无奈之下,才打听到牛疯子,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啊。

    “嘿嘿……挺好……嘿嘿……挺好……”

    牛疯子咧着大嘴围着那孩子转了好几圈,嘴里只叨念着这一句。

    “牛神仙,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家孩子吧!”

    那人的老婆这些日子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两只眼睛红肿的像灯泡,这时候又哭了起来,一直念叨着让牛疯子救救他们的孩子。

    “不急……不急……挺好……挺好……再看看……再看看……”

    这该死的牛疯子,反反复复就这几个词,仿佛不会说别的。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又转了几圈,把手一背,溜达着出了屋。

    那两口子急忙跟了出去。

    男人实在憋不住了:“牛神仙,您这看了半天了,到底有没有办法?”

    “弟妹啊,饭准备好了没?”牛疯子不搭理男人,转头对着女人说道,“我想吃鱼。”

    咋滴?没干活还想吃饭?这是什么道理。

    听到这话,男人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脸色难看至极:“不行就换人!”

    却不料,牛疯子一转头,气势汹汹地对着他骂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这熊玩意做的孽,让孩子来受罪。你好好想想,你最近都干了什么缺德事了?”

    男人被牛疯子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彻底懵住了。

    女人也愣了下神,摇晃着男人的胳膊问道:“他爹,你最近干什么了?”

    这时候,牛疯子才慢慢悠悠地说道:“一个没有眼睛的男人跟着你家小孩,用手捂着孩子的眼睛,所以他才看不见了。”

    “我不认识什么没有眼睛的男人。”男人一头雾水。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想好了。那人头上有道疤。”牛疯子勃然大怒,厉声喝问,“你最近是不是进了一批酒?”

    “酒?难道是假的?喝死人了?”男人忽然想到一件事,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今天先解决你儿子的事,你干的缺德事,你自己解决。”

    原来,男人是供销社的采购员,前几天有人上门推销酒,价格很便宜,是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

    男人贪图便宜,便进了一批,大概五十斤,报账的却是正常价格,差价部分自然落进了自己腰包。

    可是,没曾想,这酒是假的,喝出了事,中毒的前期症状就是致人眼瞎,后期会死人。

    而牛疯子口中头上有疤的那人,正是自己极力推荐给他的。

    牛疯子说完又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屋里,我刚想跟进去,却被他赶了出来。

    一直过了半晌,牛疯子才出了屋,走到男人跟前,说道:“我跟他商量好了,他可以走,不过你得遭点罪。”

    “没事,只要小强能好起来,我遭多少罪都行。”男人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这种事,当爹的当然义不容辞。

    “你先把你脖子上的东西摘下来,要不他沾不了你……”

    男人很听话的将挂在脖子上的佛牌摘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得,男人的身子一挺,啪的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接着反手又是一巴掌,脸上瞬间鼓起了两个鲜红的大手印。

    可这还不算完,他双手左右开弓,左一下右一下,噼里啪啦,抽起来没完没了。

    几十个大嘴巴子抽下来,男人的鼻子里嘴巴里都开始淌起了血,金丝眼镜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样子,狼狈至极。

    只不过,他却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嘴角始终挂着诡异的笑容。

    “差不多就行了吧!”牛疯子皱了皱眉,面露不悦,对着男人说道。

    男人似乎没有听到,又抬起了手。

    牛疯子见状,不禁破口大骂:“哎呀!你个鬼崽子,没完了是吧?赶紧给老子滚,要不下辈子让你变成蛤蟆给老子踢着玩。”

    男人听到这话,才慢慢放下扬起的手,“嗷”的叫唤了一声,身子一挺,就瘫倒在地上。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就被惊呆了。

    恰在此时,门突然开了,那个名为小强的男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问道:“爹,娘,这是怎么了?”

    “儿啊,你可终于醒了,吓死娘了。”女人急忙跑过去,一把抱住男孩,仔细看着,眼泪又淌了出来。

    男人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牛疯子只是看了一眼,又背起了手,对我喊道:“长生,我们走!”

    得嘞,看来鱼头是吃不上了!

第四章 我去会会那帮老朋友

    盛夏之夜,我和牛疯子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浓密的山林里。

    虽然蝉鸣悦耳,虽然野花盛开,虽然繁星漫天,虽然月光皎洁,早已饥肠辘辘的我哪里还有心情欣赏风景,委屈地发着牢骚:“鱼,鱼呢?糖醋鱼头呢?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看你像糖醋鱼头!”

    “嘿嘿嘿!——”

    这牛疯子又开始装疯卖傻,傻笑着就是不搭话。

    正走着,我突然察觉到有些异样,好像走错路了。

    “这里怎么没有知了叫?”我停下脚步问牛疯子。

    牛疯子似乎没听到,低着头自顾朝前走着。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我左边的一棵大后树一闪而过。

    “谁?谁在那里?”

    终究是个小孩子,我惊叫一声,快步跑到牛疯子身后拍了他一下。

    只听得“啪”的一声,牛疯子居然迎面摔倒在地上。

    难道是饿坏了,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迟疑着拉了他一把。

    可就是这一拉,差点让我魂飞魄散。

    哪里还有牛疯子的身影,破烂的衣服下面盖着一个描红画绿的纸人!

    纸人!

    这是死人发丧的时候才会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牛疯子——牛疯子——”

    没有人回应,只有回声!

    “老牛——老牛——”

    “牛爷爷——牛爷爷——”

    依旧没有回应。

    我知道他有些本事,带着哭腔哀求道:“牛爷爷,您别跟我开玩笑,我害怕,你躲哪里了?”

    可是任凭我怎么喊,就是没有人答应,反倒是惊起树上一群夜栖的鸟,嘎嘎嘎地叫着飞远。

    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是真的不见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难道是被鬼抓走了……

    我不敢想下去,脑子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赶紧跑,往前跑,玩命的跑。

    可能是由于没吃饭,也可能是由于过度恐惧,两条不争气的腿,软得就像是被煮过了的面条,不仅走不动道儿,还失了力,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哭,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跑回家,跑进奶奶的怀里。

    那时那刻,我早忘记了奶奶已去世。

    于是,我又挣扎了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得我上气不接下气,累出了一身大汗,把衣服都浸透了黏黏糊糊地沾在身上,夜风一吹,冰凉刺骨,冻的我上下牙直打架。

    七月的天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

    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依着一棵大树急促地喘着气。

    突然,前方有亮光……

    我生怕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群人晃晃悠悠地朝着我这边走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发出阴惨惨的光,衣着打扮也很奇怪,清一色的对襟盘扣唐装,头上戴着瓜皮帽子。

    他们走路好像不看道,直挺挺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前方,脚下没有一丝声响,就连他们手中的灯笼,也丝毫不晃。

    我快被吓尿了,赶紧藏到树后,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这诡异的画面。

    这些人的打扮怎么这么眼熟?

    终于,我想起来了,我奶奶下葬的时候,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这是寿衣啊!

    他们不是人!他们都是鬼!

    我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全身寒毛倒竖,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充斥着每一个汗毛孔。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头像是发现了我,冲着我这个方向盯了片刻,阴恻恻地说道:“有个生人,好像能看到我们。”

    老头这话一出口可不得了了,他们都停下了脚步,像看稀罕一样的看着我,慢慢朝着我靠拢过来。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样貌,无一例外,脸色煞白,如同白纸糊的一般,眼眶乌青,嘴唇血红,在白纸灯笼的衬托下,惊悚万分。

    我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直接被吓了个魂飞魄散,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即将失去知觉之时,一只大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长生,快醒醒,长生……”

    是牛疯子,这老小子终于来了,刚才他跑哪去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刚想问他刚才跑哪了,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刚才所受到的惊吓,在看到牛疯子的那一刻,全部都化成了眼泪决堤而出。

    “没事了,别怕,跟我回家。”

    牛疯子拍了拍我的头,拉起我,牵着我的手沿着来时的路往村子那边走去。

    “咦?那些人呢?哪去了?”我抽抽搭搭地问。

    听到我这样说,牛疯子身形一滞,把我身子扳过,全无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紧盯着我问:“人?什么人?你看到人了?”

    “就是些提着灯笼,穿着寿衣的人!”

    牛疯子突然脸色大变,更加难看起来,眉头拧成了川字,一直过了好大一会,才说道:“看来,我得去会会那些老朋友了,还真挺想他们。”

    这样折腾了半夜,待回到破庙时天已经快亮了。

    牛疯子看看五迷三道的我,便让我睡觉,他自己则找了一把铁锹在供桌前面的空地上挖了起来。

    一直睡到中午,我才被饿醒了。

    看着他在破庙里挖的长七尺,宽三尺,深三尺的大坑,我好奇地问:“你挖这么个大坑做什么?”

    “我要过阴,去阴间会会那帮老朋友,有事要他们帮忙。”这次,他没有瞒我。

    说着,他从供桌上抓过灵牌和香炉摆放到土坑的北面,又拿过一根很长的香点燃插进香炉里,才又对着我说道:“香快灭的时候就把我喊醒。”

    说完,他便躺倒了坑里。

    看着我满脸疑惑,他说道:“有什么想问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就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不一会功夫竟然没了气息。

    这香很长,很耐着,一直大半个小时,才快要着到头,我慌忙把牛疯子喊了起来。

    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又抓过一根香点燃,然后又躺倒进坑里。

    如此这般,一直折腾了七次。

    最后一次醒来时他喷出一大口鲜血,面色铁青,眉头皱的像能拧出水来。

第五章 我是阴阳眼?

    牛疯子费力地从土坑里爬出来,脸色铁青得吓人,我把他扶到墙角坐下,他张着嘴喘息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

    我问他怎么了。

    他惨然一笑,无力地说道:“老了,不中用了。”

    我又要再问,他挥了挥手,打断了我,叹了一口气,说道:“长生啊,有些事本来打算等你成年再告诉你的,现在看来,不得不跟你说了。”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和满脸慈爱,跟平日里的疯疯癫癫完全不同,虽然我们相处了还不到两天,却也没由来的生出一种心疼,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牛疯子,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别人叫我牛疯子,你也这么叫?”他又笑了笑,拍了拍他身边的地面,示意我坐过去。

    “那我叫你什么?”我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也对这称呼开始计较了?

    “老牛,或牛爷爷,都行,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听他提到昨天晚上,我不由火冒三丈,原来昨天晚上是你故意吓我!就算不是你,起码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还腆着个脸假惺惺的装作关心我!

    他看到我瞬间变脸,气呼呼地撅起嘴,把头扭到一旁开始抹眼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说道:“其实,昨天本来想试试你的胆量的,只不过,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人在夜间走到偏僻地带时,因为胆怯心虚或者体力不济,身上的能量气场就会降低,而这时,一些枉死不能正常转世的恶鬼便会乘虚而入,制造幻象,让人在行走过程中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昨天那道白影他老早就看到了,却没有吭声,本来不是为了吓我,而是他以为我看不到。至于他变成纸人,则是那道白影制造的幻象。

    后面出现的那群鬼,就真的是个意外,他们只是路过。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头的怒气虽然消失了大半,却依然倔强的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恶狠狠地说道:“你试出来了?我可差点被吓死!”

    他丝毫不以为然,随口问起了别的:“长生啊,你可知道九曜?”

    “不知道!”我两眼瞪着门外落日的余晖,没好气的答道。

    “羲和、望舒、荧惑、岁星、镇星、太白、辰星、罗喉、计都,这九星执掌人间吉凶福祸,是为九曜,又称九执。而你就是这九执之末——计都转世投胎,村里人都说你是灾星,其实他们全错了。你爹,你爷爷,你奶奶都早早过世,是他们没有这个福分,担不起你。”

    我听到这些似懂非懂的话,顿时来了兴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我娘呢?”

    娘亲,对我来说,是这一生的疼痛,她都没能看我一眼,便被人害死了,我也是从她跟我爹的结婚照上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又说道:“我这次下去,就是为了你娘。第一次下去,我去找了谢必安和范无救,他们并没有来接过你娘。第二次下去,我去了接引司,那里根本没有你娘的名字。”

    “谢必安和范无救是谁?”

    “小白和小黑……”

    “怎么回事?人死了,不是都要去地府吗?”

    “也不尽然,那些枉死之人,要等到阳寿终了,才能去阴间报道,否则那里根本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也不会进入轮回,只不过在接引司会录有他们的名字。”

    “那我娘去哪了呢?”

    “只有两种可能,你娘的魂魄被人藏起来了,或者已经魂飞魄散,消亡于六界了。”牛疯子停了一下,轻咳几声,借机沉思一会,又说道,“长生啊,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你娘死了七年了,为什么她的娘家人从来没有人来过?虽然你娘是远嫁,也不过百十里地,又算不得太远。”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每当我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有姥爷姥姥,而我没有,每次回家问奶奶,奶奶的脸便耷拉成长白山,吓得我再也不敢问下去。

    “那我……”

    我正要再问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呼噜声,这牛疯子不知道啥时候竟然睡着了,真是岂有此理。

    但,我又能怎样?

    把他放躺平,又给他盖上了一张床单,找了点吃的,胡乱吃了几口,我也躺下了下来。

    说实话,昨天饿着肚子走了八十多里地,晚上被鬼闹腾了大半夜,今天又精神紧绷地瞅了一下午香,早就累到虚脱,困的不行了,不大会功夫就睡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冻醒了。

    抬头扫了四周一眼,牛疯子又不见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又泛起昨天的画面。人都是这样,对于黑暗总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我哆哆嗦嗦的爬起来,摸索到火柴,划了几下没划着,正打算再换一根的时候,一句阴惨惨的不像人声的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小子的阴阳眼怕是要封印不住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壮起胆子冲着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得一团人形黑雾正悬浮在半空,一颗心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顺手从供桌上抓起一件东西,随时准备砸出去。

    “老牛啊,你的牌位被那小子当武器了,这是要打我啊。”

    又是一句,满是调侃。

    老牛?牌位?

    这是在说我?

    我有阴阳眼?

    “打你又能咋滴?别扯别的,赶紧帮我想个办法!”

    这次说话的是牛疯子。

    听到他的声音,我紧绷着的神经霎时放松下来,盘算着出去看看牛疯子和谁在那说话,便向前迈了一步,却一脚踩空,掉进了牛疯子白天挖的土坑里。

    “哎哟——”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赶紧进去看看吧,你那宝贝疙瘩掉坑里了,我走了,没事别找我,有事最好也别找我。哈哈哈——”

    “赶紧滚!什么忙都帮不上,光会看热闹,我牛四海咋就跟你这种人成了兄弟。”

    牛疯子骂骂咧咧地踹开门,门板都被他踹下来一块。

    “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爬出来……”

第六章 你居然让我以尿洗脸?

    屋子里没有点灯,我也能看到牛疯子满脸怒气,不敢再犟嘴,灰溜溜地从土坑里爬了上来,一瘸一拐地回到睡觉的角落乖乖躺下,脚脖子已肿成了个馒头,钻心的疼。

    “范无救,你个王八蛋,以后我再跟你论交情,我就把王字倒过来写。”牛疯子似乎还不解气,又对着门外大骂,只不过,那团人形黑雾早就不知飘到了哪里。

    我真搞不懂牛疯子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却又不敢问,只能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却不曾想竟然真的睡着了。

    睡的正香,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把我吵醒了。怎么回事?难道死人了?

    已是天光大亮。

    我胡乱套了一件衣服,便一瘸一拐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出去。

    还真是死人了,死的是一个叫大头的男孩,跟我一边大,我曾经见过他几次,憨憨的,挺可爱,看样子,不像是短命之人。由于我背负着灾星的名号,他家里坚决不肯让他跟我一起玩耍。

    此时,他娘正抱着他的尸体哭的昏天黑地:“儿啊,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怎么不和娘说呢?你为什么要寻死啊?你就这样走了,让娘可怎么活啊……”

    原来,今天早上他娘喊他吃饭,发现床上并没有人,几经寻找,才在村东小龙河边上的一棵枯树上发现了他,不过那时,他已经吊死了。

    听说,他上吊的那根绳子离地面还不到三尺,还没有他的身体高,按理说,这样的高度根本不可能吊死人,只是他死的太过诡异,是蜷曲着腿上吊的,一双腿到现在还是直不过来。

    人生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眼前痛哭的大头一家人,我也不禁泪流满面。

    心中却升起不小的疑惑。

    他这个年龄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又不用他操心家里的事情。再说了,他家里劳力多,他爹兄弟好几个,他娘平时做点小买卖,他爹是建筑队上的瓦匠,挣的钱也不少,他家是村里出名的有钱人。

    就算要死,也没必要蜷曲着腿去上吊死吧?

    自杀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死法?

    牛疯子曾经和我说过,枉死的人是不能去阴间报到的,只能等阳寿终了才可以进入轮回,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难道他不是自杀?

    正想着,我突然看到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人转身走了出去,只是很奇怪,他的身后跟着一团黑乎乎的像雾一样的东西。

    这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应该不是我们村的。

    我好奇地跟了上去,虽然此时的脚脖子还没有消肿,走起路来还是一歪一歪的。

    那人走得很快,简直就像在飞,不大会功夫,我就把他追丢了。

    ……

    在我们这里,老一辈人认为活不到十二岁的孩子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托生成短命鬼来讨债了。

    早些年,对夭折的孩子,人们会用煨红的烙铁痛打他的尸体,或者用刀斧砍剁,柴火焚烧,最后再将尸体埋在穷山恶水之间,并在其尸体上扣上一个笸箩,让其不能再堕入轮回,再次回来讨债。

    这些年,对待早起的孩子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残忍,却还是不能停灵办丧,不可立坟,所以大头当天便草草的下了葬。

    牛疯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整整一天都没见到人,到了晚上仍然没有回来。

    由于白天见了死人,我心中害怕,就把破庙里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

    可是这跳动的烛光依然不能掩盖住我内心的恐惧。

    没办法,我只好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头。

    由于恐惧,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只能躲在被窝里数羊。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半夜时,我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陈长生,陈长生,一起出来玩啊……”

    这声音听上去很遥远,就像在天边。

    我不由得从被窝里探出头,向外看了看。

    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正站在窗户外面,背朝着我。

    “谁?是谁?……”

    我不受控制的惨叫一声。

    这时候,那人影慢悠悠地转过了头!

    “你是……大头?”

    我认出来了,正是白天上吊死了的大头。

    “你不是死了吗?”

    “来跟我一起玩啊!”这声音很冷,我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身体就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慢慢悠悠的就朝着门口走去。

    一切都像在做梦。

    “去哪玩?”我不禁问道。

    “你跟我来——”

    大头的脚步极快,一路向东就出了村子。

    我小跑着跟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

    这是要带我去哪?

    “来呀来呀,这里好多小孩……”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奶奶。

    “长生,你来这里干什么?”奶奶好像很生气,“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不,我要去那边玩,大头说那边有很多小孩。”我犯起了倔。

    奶奶突然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的吓人:“赶紧回去,赶紧回去,你看你爹和你爷爷都在这,他们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正当我跟奶奶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大耳刮子呼在了我的后脑勺上,呼得我眼冒金星。

    “赶紧给老子醒过来!”

    是牛疯子的声音!

    看到突然出现的牛疯子,奶奶突然咧开嘴笑了,身影慢慢变淡了,肉眼可见的消失在空气中。

    “我怎么了?”我摸着生疼的脑袋,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我还在破庙里——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牛疯子叹了口气,瞅了我几眼,说道:“你被鬼迷了,多亏是个新死的怨鬼,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后怕起来,如果真的回不来了,那我岂不是也就死了?

    “唉!我还是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今天出去是为了找封印你阴阳眼的方法,没想到刚出去一天,村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可知道那个大头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算了,你去洗把脸。”牛疯子有点不耐烦,打着呵欠对我说,“用盆里的水洗!”

    卧槽,怎么骚气哄哄的?

    “是你的尿?”

    “这就是我找高人请教的封印你阴阳眼的法子,赶紧的!”

第七章 倒霉的李老头

    岁月如梭,转眼又过了好几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人们再也不用去生产队里集体劳动,而我也上学了。

    看似时光静好,实则暗潮涌动,一件事的发生彻彻底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记得那是暑假。

    那天一大早,我睡得正香,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确切的说,是砸门。

    我忿忿的爬起来,打开门刚要开口骂这个扰人清梦的混蛋,却发现来人是村里年纪最大的李老头,只好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问候他全家的话憋了回去。

    这李老头,今年九十多岁,一头雪白的头发,颤颤巍巍的拄着一根拐棍正站在门前,看到满脸起床气的我,显得很不高兴。

    “太爷爷,这大清早的,您老有事?”出于礼貌,我问了一句,先前牛疯子曾跟我说过他们当时是怎么对待我家的,我心里对村民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

    “牛疯子呢?”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李老头看上去气鼓鼓的,一步跨进屋子就眼珠滴溜乱转的四处打量。

    “他出去了,昨天就走了,您老先回去歇了,等他一回来,我保证第一时间去通知您。”

    谁曾想,这老头还挺倔,自顾自的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上,冷哼一声:“我等他。”

    谁知道,这一等,便是从天刚刚亮一直等到了月上中天。

    也没见牛疯子回来。

    牛疯子这人在十里八乡颇有名声,经常会有人远道而来请他去看事,几天不回来是司空见惯的事,我早习以为常。

    这李老头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拄着他那根拐棍,哚哚哚地戳着地面不停的在屋子里面转圈圈,晃的我脑昏眼花。

    实在打熬不过,我跟他打个招呼,便躺下就睡了。

    这一睡就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这牛疯子还没回来,李老头屁股坐在凳子上,上身趴在破庙中央的供桌上睡着了。

    这老头够执拗的,也不知道他找牛疯子什么事,问他也不说。

    逗逗他,我一脸坏笑,心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猛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就是这一巴掌!

    这老头居然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来!

    卧槽!这是怎么个情况?

    我看着硬梆梆倒在地上毫无反应的李老头,顿时觉得自己魂飞天外,闷哼一声撒丫子就朝着外面跑去!

    刚跨出大门,“砰”的一声,我狠狠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他被我撞地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稳住后上前照着我的后脑勺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还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撞死你牛爷爷了,慌里慌张地又要去哪里祸害人?”

    我看清来人的模样瞬间哭了出来,终于见到亲人了,他娘的,这叫什么事。

    “老牛,你快去看看吧,老李头死在咱破庙里了!”

    “你说什么?”

    牛疯子听到我的话,脸色骤变,几步便跨进了破庙里。

    我紧跟其后,也走了进去。

    这李老头是淹死的!

    他淹死在供桌上一个装着半碟肥皂水的碟子里,那些肥皂水是我放在那里用来杀灭苍蝇的。

    半碟子肥皂水,淹死一个人,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可这是事实,他那张满是褶皱与褐斑的老脸被泡的浮肿泛白,嘴巴微张着,眼睛瞪的滚圆,似乎对自己的死感到不可思议。

    牛疯子仔细检查了下他的尸体,又面色凝重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地心里直发毛,心想,我脸上又没有花,用得着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吗?

    “你看!”他指着我的肚子说。

    因为天热,我穿了一件白背心。此时经过他的提醒才低头注意到,白色的背心上有好几个黑色的手掌印。

    却又完全不像人的手,人手没有这么细长,或者是骷髅的掌印?

    我心下大惊,不自觉的喊出了声:“有鬼!有鬼!”

    “先别喊了,你去大队里让人报警,再去通知他家人。”

    李老头的尸体很快被人抬走了,出了这样的事,一时之间我又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先前已经平息的流言又开始泛滥起来。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牛疯子才一脸郑重地对我说:“长生,很明显这鬼是冲着你来的,只是你有玉佩护身,他伤不了你才迁怒于这李老头的。想不到这李老头竟然冤死在这里,也算他的福分。”

    这叫什么话?

    说完,他找来一把铁锹,再次挖开了供桌前的地面,从里面抠出了一个用油纸封着的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黑色的木剑。

    “这是用泰山之巅的雷击木做成的法剑,你带在身边防身,我不在的时候,有脏东西靠近你,你就用它往死里砍。”

    几个意思?

    听这话的意思,从今往后我就要经常遇鬼了?

    “我说老牛,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又要走?”奶奶的,这里刚刚死了一个人,还有厉鬼想取我性命,你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这不是想要我小命吗?

    牛疯子看透了我的心思,照着我的脑袋又是一巴掌:“瞅瞅你这个熊样,大白天的你怕个球啊?我去处理下这老李头的事,很快就回来了。”

    李老头家离着破庙不远,他家里停丧,帮忙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我听得很真切,加之这牛疯子说很快就回来,所以白天我根本没有感到害怕。

    可等我做好饭,等牛疯子回来就一起吃饭,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没见到他的人影,不由得开始慌了。

    对于黑暗虽然没有了小时候的那般恐惧,可是总觉得那些暗影里藏着一道身影,随时都会化作厉鬼出来要我小命。

    我到底哪得罪你了?非得跟我过不去?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找我?

    我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行,看哪里都觉得那里随时会钻出一个什么东西。

    实在吓的不行了,我就打开了牛疯子放在供桌底下的盒子。

    这盒子里放着他平时闲得没事画的驱鬼符。

    我随手抓了一大把,把整个破庙都密密麻麻地贴上了一圈,这才抱着那枣木剑钻进了被我里。

第八章 他们要来了

    印象中,我好像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嘴巴有点刁,说话有点不太中听,我这人还算得上是古道热肠,更没得罪过鬼,可是为什么总有鬼五次三番的找我麻烦?

    难道真的如牛疯子说的那样,那鬼杀不了我才拿李老头出气的?

    不对啊,牛疯子经常念叨,鬼从来都是直肠子不会弯弯绕,讲究的是因果报应,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又怎么会迁怒他人?

    还有,牛疯子这几日神秘兮兮的总是见不到人,他都干什么去了?

    我躺在被窝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时辰,竟然睡着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不踏实,自然也就睡的不安稳,迷迷糊糊之间总是做噩梦。

    一会是李老头拄着拐棍儿在我炕前来回的转悠,拐棍敲得地面铛铛铛的响,可他怎么也走不出去。

    一会是我娘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疼,并不停的把掉在地上的内脏往腹腔里塞。

    一会是大头被剥了皮的尸体吊在我正上方的房梁上,晃过来晃过去地荡秋千,甩了我一脸黏糊糊的血。

    我觉得难受极了,抹了把脸,湿漉漉的……

    啊!血?

    我一下子惊醒,猛然坐起,大汗淋漓,汗水已打湿了一大片床单。

    抬头往牛疯子睡觉的角落瞄了一眼,黑幽幽的,根本看不清那里到底有没有人。再瞅瞅窗外,外面倒是月光皎洁。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

    月光似乎被挡在外面了,半点也没透进屋子里,屋里屋外一明一暗,形成鲜明对比,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我一把抓起枣木剑紧紧抱在怀里,大着胆子爬了起来,摸索着走到供桌前,刚找到火柴想点燃蜡烛……

    “他们要来了,还会死人的!”这声音真的很难听,就像是有人在使劲啃咬着一块玻璃,又像两块金属疙瘩在使劲的摩擦。

    我差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死,一颗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堵的我呼吸困难。

    这是什么情况?谁在外面?是人还是鬼?

    我抱着枣木剑哆哆嗦嗦地支愣起耳朵仔细听,外面却没了声音。

    什么意思?他们要来了!他们是谁?还会死人?

    我严重怀疑是由于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了幻觉。

    可是,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牛四海,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当时就跟你说,这孩子不能要,你非得养着……”

    “谁说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叫你来是让你帮忙想想办法,不是让你来事后诸葛亮?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牛疯子的声音!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原来是牛疯子在外面跟人聊天。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黑灯瞎火的也不掌灯,想吓死我?

    “要不,你教他点本事,让他能防身……”

    “唉!你以为我没想过?这孩子什么来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他学会了为祸一方,到时候谁能制得了他?第一次,我用一口老痰封印了他的阴阳眼,本以为能封九年,谁知道只过了七年,他就冲破了。我拉下老脸给他弄了一盆我这几十年老童子的尿,也不过才两年而已!”

    “总不能这样耗下去……”

    “你莫要忘了这孩子的身世!”牛疯子突然提到了我的身世。

    难不成当年把我从我娘的肚子剖出来的人,知道我没死,追杀到这里来了?

    对于杀死我娘的凶手,我恨之入骨,很小的时候,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被娘揽在怀里,依偎着撒娇,而我除了羡慕嫉妒,就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幻想我娘的样子。

    娘是什么样子的?她的手一定是柔柔的,软软的,她的怀抱一定非常温暖,身上香香的,可无论我怎么幻想着美好,最后都会想到我娘惨死的样子。

    奶奶临死前说我娘被杀时双手被反绑在椅子的靠背上,现在我才想明白,我娘是最近最清楚最直观,眼睁睁地看着凶手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眼睁睁地看着鲜血喷溅,眼睁睁地看着内脏七零八落的掉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我从她肚子里滑出来……

    这是何其残忍的事,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与绝望?

    想的多了,心中便生出无尽的愤恨。

    我恨杀死我娘的凶手,他让我一出生就没了娘;我恨牛疯子,他始终不肯教我道术,还几次封印我的阴阳眼,这明摆着是不想让我报仇;我恨老天爷,为什么让我活下来了,却又让我生活在恐惧之中;我更恨我自己,明明拥有别人没有的超能力,却对眼前的事,对我娘的死无能为力……

    孩提时代是一个人生命结构的基石,此时播下什么样的种子,日后便会成就什么样的人生,我的心中从下就被播种了一颗仇恨的种子,我一直告诫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长大后一定要报仇。

    现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我曾经数次央求牛疯子教我,可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修道者小为修心养性,大则心系天下苍生,我戾气太重,玄门道法到了我的手中只会成为杀人的利刃。

    “你能压制的住吗?这孩子天生灵觉敏锐,异于常人……”

    “我自有分寸!”牛疯子好像生气了,说完便推门进了屋。

    看到呆愣愣抱着枣木剑站在供桌旁边的我,还以为我受了啥刺激变傻了。

    他点燃蜡烛,看了我半晌,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问道:“长生,你小子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一撇嘴哭了起来,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牛疯子略一琢磨,便想到了什么事,随便找了个空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也不瞒着你了。”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人们只知道我有这样的本事,却不知道我背负着极大的因果。你一定听说过五弊三缺吧?这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三缺则是金钱、权力、性命。我老牛便是占了其中的孤和独。”

    “我早年克死至亲,成了孤儿,后也无妻无子光棍一根……”

第九章 又出事了

    “照你这么说,我的命不是也占了一个孤字?”

    “这……”牛疯子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怼他,有些尴尬,挠挠头,嘿嘿嘿地尬笑了几声,“别说,还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罢罢罢,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

    说着,他就要顺势躺下,可当他一眼瞅到屋子里贴了一圈的黄符,顿时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一下子蹦得老高,一把将我扯了过去,抡起大手朝着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扇了下来。

    “臭小子,这可是我供养了多年的灵符,一夜之间你就给我全造了?你这是要造反?”

    日子就这样打打闹闹地又过了好几天,我也高兴了好几天,牛疯子终于答应教我道术了。

    这几天里,村子里来了一波警察,李老头的家人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便又报了警。

    警察来后,便找我问话,又是取证又是拍照的好一通忙活,最后也没说出个什么弯弯绕。

    牛疯子一如从前,除了躺着就是出去偷鸡摸鱼,没点正事。

    如此一连过了一个星期,那天夜里和牛疯子说话的那人嘴里的“他们”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小龙河出了事。

    那天中午,牛疯子填饱了肚子正躺在地上嘟囔着晚上吃什么,我坐在他旁边看《道德经》,破庙的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喊道:“牛疯子,你快去瞧瞧,小龙河那边出事了!”

    我这人打小就好奇心特别重,也特别爱凑热闹,听到小龙河出了事,整个人就像弹簧一样噌地跳了起来,大声地问:“出啥事了?小龙河出啥事了?”

    来人是我们村的村长吕金国,他看了一眼着急忙慌的我,又瞅了一眼躺在那里不动如山的牛疯子,一时竟哑口无言。

    “慌什么?”牛疯子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用他那粪叉子一样的手抓了抓头发算是梳了一下,显得无比淡定。

    他可真沉得住气,我就不行了,着急地问吕金国:“到底出了啥事?”

    吕金国没搭理我,径直走到牛疯子跟前,跺了一下脚,急切的说道:“老牛,死……死人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牛疯子不慌不忙地抓起水瓢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才不急不躁地说道:“死了人不是应该找警察吗?你找我有什么用?”

    “您……有所不知,这人……死……死得有些邪性。”吕金国着急的快要哭了,猛地打了个哆嗦,又吱吱唔唔地说,“其实,好几次了,不过以前那几次没死人,我就没来打扰你老人家!”

    “哼,出事了,才想起我来了?”

    我听的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听说,上面有大领导相中了小龙河,想搞旅游开发,把小龙河打造成一个湿地公园,这是好事,既可以增加村民的收入,又能提高当地的知名度。

    还听说,半个月前就有建筑队进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没了动静。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牛疯子冷哼一声:“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建公园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那河堤你不能动,想拓宽,行啊,你倒是往那边拓了,为什么非得把河堤挖了?现在出人命了,我管不了。”

    听牛疯子说的满含怨气,吕金国一副又悔又恨的表情:“老牛啊,这公园怎么建,上面有规划,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别跟我扯没用的,谁不知道你把这工程包给你亲戚了,那边是口粮田,建公园要出一大笔赔偿款,费时又费力还挣钱少,这边河堤没人管,挖平了就成!”

    吕金国被牛疯子一顿抢白,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最后憋出一副懊悔不已的神情,哀求道:“牛神仙,这人命关天,你可不能不管啊。”

    我深知牛疯子的为人,虽然他嘴上说的挺解气,这事十有九成他还是会管。

    果不其然,他瞟了吕金国一眼,又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跟着他一起去,便慢腾腾的朝着屋外走去。

    路上,我问吕金国:“小龙河到底出了啥事?”

    吕金国看看我,又瞅瞅牛疯子,像是对我说,实则是说给牛疯子听:“这河堤修起来有五十年了吧?这些年没发过水,一直没人管护,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可就是这破破烂烂的河堤,用推土机居然推不动,最后没办法,只好用炸药炸,一连炸了五次,才给炸平。”

    “本来,这炸平了,推土机进去一推,夯实,拿混凝土一浇制,盖几个凉亭,放几张石桌石凳,再种些花花草草的就完事,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可是推土机刚推了几米,就发现地上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红水,那红水又腥又臭,分明就是血水。”

    “这样还不算完,刚开工就不断有人受伤,不是被推土机压了,就是有人凭空掉到坑里摔断了腿,再就是有人无缘无故的掉进河里,不仅如此,守夜看工地的老徐头,半夜甚至还见了鬼……”

    “哦?是什么样的鬼?什么时候见到的?”

    一直不说话闷头走路的牛疯子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打断他问道。

    吕金国道:“事情发生在大前天半夜,老徐头说,他那时候正在工棚里睡觉,忽然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那声音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哗啦呼啦’的,睡迷糊了的老徐头以为有人来工地上偷材料,他就爬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瞧。”

    “就是这一瞧,差点没把他吓死。他看到了一大群人,这些人打扮怪异,有穿着白色宽大囚服的壮年汉子,有穿着破衣烂衫的老头老太太,还有一些瘦的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孩。”

    “这些人排着长队,手和脚都被铁链锁着,前面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牵着他们。等慢慢靠近了,老徐头才发现这群人全部表情木讷,浑身是血,并且他们走路全是踮着脚尖,出来铁链哗啦哗啦的响,没有一丝声响。”

    “听老人说,只有鬼走路才脚后跟不着地的,那么……”

    “老徐头胆子都被吓破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直接卷铺盖走人了,工钱都不要了。”

    说到这里,吕金国眼巴巴地看着牛疯子,似乎想让他说些什么。

    牛疯子依旧低着头,不过他的眉头却皱地像是能拧出水来……

第十章 生人祭

    以我对牛疯子的了解,他绝对是从吕金国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没多久,牛疯子便蹙着眉问吕金国:“那个老徐头有没有说那个用铁链锁着那些鬼的是什么人?他是不是认识?”

    吕金国小眼一眯,略一思索,摇着头说道:“他只说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至于他认不认识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老徐头是哪个村的?叫什么?”牛疯子似乎对那个老徐头很感兴趣,连续发问。

    “南院头子村的,人叫徐大力,是个老光棍儿。”吕金国回答完,又问道,“老牛,你打听他干什么?反正他都不在这里干了,咱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

    “眼前的问题又是什么情况?”没等牛疯子开口,我抢先问了出来。

    吕金国一阵支支吾吾,一双眼睛四处乱瞟,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拍大腿,说道:“那天老徐头吓疯了,胡言乱语的说了一大堆,也没有避讳人,好多人都知道了工地上闹鬼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结果整个工地都知道了,加上前几天接二连三的出事,工人们谁都不敢开工干活了。没办法,我那亲戚就去城里请来了一个……一个先生。”

    说到这里,吕金国偷偷瞄了牛疯子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才又继续说下去:“那先生来了以后,围着工地转了几圈,又顺着河滩跑了挺远,最后跟我那亲戚说,要想顺利施工就得先祭河……”

    “你们祭了没有?又是怎么祭的?”牛疯子眼睛瞪得老大,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直勾勾地看着吕金国,咬牙切齿的问。

    我被牛疯子这突兀变化的表情吓了一跳,几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看来吕金国的话不知道戳中了他哪根神经。

    吕金国看到他这个架势,也好像被吓坏了,嗫嚅着说道:“那先生说,若是不祭河,河神会生气,这工程就没法干了。为此我们现宰了三头大黄牛,香烛元宝烧了整整一车,还别说,这么折腾下来后,还真就能顺利动工了。”

    “可谁曾想,刚安生了半天,你知道的,河滩地不如平常土地那么硬实,想要牢固就得往地下打桩。没想到,这打桩的时候又出事了。第一根桩怎么也打不下去,非但打不下去,地底下还传出来怪叫声。那叫声很恐怖,像人又像动物。”

    “那先生又说,这河里住着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它不同意我们在这里施工,还劝我们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这工程我们已经投了不少钱,再说了这可是上面的工程,不干完跟上面没法交代,于是,我们就跟先生商量让他给想个法子,条件他随便提。”

    “这先生还真黑,张口就要五十万,但没法子啊,谁让咱接了这个活呢。几经讨价还价,最后商定给他三十万,他这才神秘兮兮地说牲口祭不管用,那就送个人下去!”

    “本来我是不同意,这就是杀人嘛。但那先生却说,只能这样,别无他法,不然十年二十年,这活也干不下去。”

    “那你们就听他的了?”牛疯子一双牛眼瞪得老大,看着有点瘆人。

    “我是不信这些歪理邪说,但我那亲戚信啊,况且施工队是他的,我又说不听他。他便问那先生生人祭要怎么搞。”

    “那先生也是个见利忘义的主,他说他寻个方位,让我那亲戚安排个人在那里干活,河里的东西自然就会拖他下去,到时候再动工就万事大吉了。”

    “当即,他便拿着个罗盘在河滩上转悠了很久,最后又自己驾船进了河里。谁知不大会功夫,河面上便生起一股黑色的旋风,卷起老大一股水柱有十几米高,四五米粗……”

    “工人们都吓得四散逃窜,胆小的跑不动的就在河滩上磕起了头,好在这妖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两分钟就消散了,可再看河面上,只剩一条小破船,哪里还有先生的影子。”

    “龙吸水?”牛疯子有意无意的冒出一句,“看来不仅仅是闹鬼那么简单了。”

    “那先生是掉进河里淹死了吧?”相较起那些异象,我还是更关心那先生的死活。

    “应该是吧,这事太邪性,大家都吓坏了,没人敢下水搜救,反正我们等了好久也没见到有人上来。”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我看他也是死得其所。”牛疯子说道。

    “当然不是。”吕金国摇摇头,面有愧色,“我原本想报警救人,可我那亲戚说他死了正好,省下我们一条人命。”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就叫打生桩,还说但凡有大工程开工,多数得死人,尤其是跟水有关的,水属阴,阴处邪灵多,之所以工地上出了那么多邪乎事,打抵是水里的邪灵作祟,必须找一个生人丢下去镇邪。”

    这话说的让我有点毛骨悚然,便问牛疯子:“真有这么回事?如果是真的,干工程的得死多少人?谁还敢干?”

    牛疯子看了我一眼,解释道:“打生桩是一种秘传的建筑方术,并不是以讹传讹,在一些比较邪门的地方,确实有不少人都这么干。”

    “就拿修桥来说,遇到打桩打不下去了,有经验的人,便会化妆成要饭的,以自家穷为理由去别人家讨要一件旧衣服,回来后就将衣服钉在桩上,就能打下去了,不过那被讨要衣服的人,很快也就死了。还有的人会在修桥的地方放一个大红包,谁捡了那红包,魂魄便被招去守桥了。”

    “类似的习俗还有‘踩桥’和‘塞水口’。有些桥无论修的多结实,可用不了多久就会坍塌,或者事故频发,这就需要有人踩桥,有道行的人会让一个人在桥上走,然后他在桥下面叫那人的名字,如果那人答应了,魂魄便留下了。”

    “塞水口呢?又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自从牛疯子答应教我道术以后,对我的问题是知无不言:“塞水口是为了防止水患,在防洪堤坝经常决口的地方,往排水口里塞一个活人,那样堤坝就会变得特别坚固。”

    随后,他又告诫我:“记住了吗?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去害人,而是告诉你不要随意将贴身之物施舍给别人,不要贪图路上捡的贵重东西,听见不认识的人叫你,坚决不能答应。过于蹊跷的事不要理会,以后你学会了道术,这些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

    “嗯!”我随口答应着,心里却一直想着他说的“特别坚固”这四个字。

第十一章 塞水口

    “塞水口,塞水口……”我叨念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一直捕捉不到。

    对了,刚才吕金国说小龙河的老堤用推土机都推不动,最后直接上的炸药,而且还是连炸了五次才将其炸垮,这老堤不就是特别坚固吗?

    难不成,那老堤在修筑的时候便用了塞水口之法?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偷瞄了牛疯子一眼,他面色又恢复了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

    吕金国又开始了他的喋喋不休:“这事还真给我那亲戚说准了,那先生一死,先前怎么都打不进去的第一根桩很顺利的就打了下去。”

    “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可以顺利开工了,可打第二根桩的时候,那声音又出现了,桩又打不下去了,还顺着桩眼往外冒血水……”

    他说道这里突然停下,脸色有点铁青,也不知道是由于害怕还是忽然想到了别的,沉默了半晌,才又幽幽地说道:“这次,我那亲戚提议再送个人下去!”

    “我坚决反对,那先生的死充其量是个意外,再送人下去就是故意杀人了,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况且死一个人才打一根桩,真要这样搞得死多少人。可我那亲戚说不用我操心了,他找人想办法。”

    “说完他就坐船走了,我不知道他去找谁,想什么办法。可是在这想到办法之前,肯定是不能干,于是我就给工人放了假,今天下午为了这事我愁得慌,就一个人去河滩上瞎转悠,可没想到……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我那亲戚的尸体……这也太诡异了,就直接跑到您老那去了。”

    吕金国说完,面色如土,额头不住地滚下豆粒大小的汗珠:“老牛,你说这河里到底有什么邪魅鬼祟,你之前再三阻止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我此时恍然大悟,难怪一星期前有几天牛疯子不怎么着家呢,敢情是去工地上捣乱去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牛疯子,以为他会给出一个解释,没想到他根本不想多说话,只是敷衍道:“先去看看再说。”

    话毕,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似乎不想再搭理吕金国。

    吕金国还不死心,也加快了脚步紧追上去,问道:“老牛,这些天我快被这些事闹腾死了,你给我交个实底,这公园还能不能干?”

    “必须得干!不光要干,还得再修一道河堤。”牛疯子语气坚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本正经的他。

    “可……这我……”

    吕金国双手一摊,长长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

    牛疯子面露厌恶之色,不再搭话,脚步不停地朝着河滩上走去,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河滩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各种工具散落一地,想来大家都多多少少知道施工队发生的事,没有人敢来触这霉头。

    只有工棚旁边拴着的一条大黑狗看到有人靠近,扑腾着狂吠起来。

    它是被栓住了,不然也不会留在这。

    我正腹诽着,吕金国已经领着牛疯子快步到了河边,我急忙追了过去。

    吕金国指了指一具脚在岸上,头在水里的尸体,面色煞白地退到了一旁,我分明看到他一直在打着哆嗦,显得很害怕。

    牛疯子胆肥,一弯腰抓住尸体的一只脚,使劲往上一拉,尸体只是动了动并没有被拉上来。

    他转过头朝我使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帮他一把。

    我颤颤巍巍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抓起了尸体的另一只脚,喊个一二三,一齐使劲好不容易把尸体拖了上来。然后,我的胃就一阵翻腾,赶紧捂住嘴巴,跑到了一边。

    那是一张肿胀到已经分不清五官的脸,脸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伤口被水泡得往外翻着,露着里层粉红色的肉和白惨惨的骨头,几条叫不上名字的白胖虫子,正一拱一拱地在肉缝里蠕动……

    不得不佩服牛疯子的心理素质,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尸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阵,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就像在翻看一块肉,半晌才站起来目光深邃地看着河面,眉头紧蹙:“死了有两天了,算起来应该是他走的那天就丢了性命。”

    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随后,他又长叹一声。

    “唉——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我打小便认识牛疯子,奶奶死了以后更算得上与他朝夕相处,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什么烦心事,可是今天他攒眉蹙额悒悒不乐的样子实在让我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他愁成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是鬼杀人,依着他的本事,直接将那鬼弄死便好,如果是有人在暗处捣鬼,选择报警不是更好?

    何至于此呢?

    “老牛……”吕金国见他久久沉默,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牛疯子这才缓过神来,再次蹲下从尸体上取下了一绺头发,几块指甲,又把死者的外套脱下,这才再次开口:“他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吕金国点点头,说了个名字,又背出一串数字。

    “找几个人把他抬回去吧。”

    “我这亲戚……到底是怎么死的?”吕金国还是没能忍住,终于问了出来。

    “他得罪了这河里的东西,至于具体死因,我今晚找他来问问。你去准备些祭品和香烛纸钱。”

    “要什么祭品?”

    “起码得有鸡有鱼吧?”牛疯子有些恼火,但我却感觉他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就像忽然之间变了个人,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这是要招魂?用得着这样麻烦?你直接过阴去问问不就行了?

    难道是要跟小龙河里的东西直接交涉?看来今晚有热闹看了,说不定……

    “长生,我在那供桌底下藏了半个馒头,你回去给我拿来,我饿了。”

    正当我美滋滋的想象着今晚可能会出现的场面,牛疯子打断了我的美梦。

    好你个老小子居然学会藏吃的了……

    虽然这样想着,我却不敢说出口,于是拔腿便往破庙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牛疯子盘腿坐在了河滩上,呆呆得望着河水出神。

    此时,河水缓缓流淌,夕阳西下,映照在河水的波纹上闪动着明亮的粼光,像是有人在河里撒下了一层细碎的金子……

    可是,这美丽的外表下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今晚,会不会见分晓?

第十二章 河滩招孤魂

    从我和牛疯子相依为命的破庙,到出事的河滩工地,大概有三里多地,一个来回跑下来,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吕金国亲戚的尸体已经被人抬走了,整个河滩上就只剩下我和牛疯子两个人。

    我把那半个冷馒头递给他,又把枣木剑掏了出来。

    牛疯子啃了一口僵硬的冷馒头,瞟了一眼我手中的枣木剑,脸色有些阴沉:“小兔崽子,谁让你把它带来的?自作主张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这一句噎得我嗫嚅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

    得嘞!好心当做驴肝肺,得亏我还没把掖在怀里的驱鬼符拿出来,不然还不知道他会用什么话怼我呢。

    在我的想象中,今天晚上难免会发生一场人鬼大战,这枣木剑乃是世间罕有的至阳之物,他必定能用得上。

    谁知道这老小子居然不领情!

    我气鼓鼓地走到一旁四处踅摸着,心里却盼望着天快点黑下来。

    吕金国开着三轮车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一看,好家伙,连祭品带纸钱,这货整了满满一三轮车。

    “老牛,这猪,鸡,鱼都是现宰的,我跑遍了镇上的所有商店好不容易才搜罗到这么多纸钱,不知道够不够?”他一边卸车,一边问牛疯子。

    牛疯子今天的脾气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听到吕金国的话,屁股像被烫到了,一下子蹿了起来,挥舞着胳膊冲他嚷嚷起来:“谁让你把鸡和鱼都宰了的?我要活的!赶紧去整!”

    “你也没跟我说要活的啊!”吕金国被他这举动搞得有点下不来台,好歹他也是个干部啊,但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毕竟他现在还要用到牛疯子,忙不迭地说道,“行行行!你别嚷嚷了,我立马去办!”

    我正和吕金国一起卸着车,看到这情景,赶忙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这牛疯子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刚才还跟我吼来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看到我和吕金国窃窃私语,牛疯子的火气更盛,直接吼了起来:“赶紧去,顺便给我带一捆高粱杆儿来!”

    吕金国看看我又看看牛疯子,无奈地摇摇头,跨上三轮车走了。

    真难为他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去买了一头刚宰的大肥猪,还能这么低声下气地挨牛疯子的骂,屁都不敢放一个,看来这件事真的是把他折腾的没招了。

    这次他回来的很快,毕竟活鸡活鱼这些东西在农村基本家家户户都有,高粱杆儿更不用说,只要家里种地,都会在田间地头撒上几粒高粱种子。

    那牛疯子见到了那一大捆高粱杆儿,就像见到了他亲儿子,一把抱在怀里,还亲了几口,便坐回到他先前坐着的地方,手上一刻不停的忙活了起来。

    “那什么,老牛,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待在这里我心里瘆地慌……”

    吕金国面带恐慌,在得到牛疯子的允许后,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三轮车喷出一股黑烟轰鸣着跑了。

    牛疯子动作很快,不大会功夫就用高粱杆儿扎出了一个草人,又将吕金国那个亲戚的外套套上,并把先前剪下的指甲和头发塞到里面。

    敢情他这是要招魂啊。

    招魂其实很简单,扎一个草人,点一柱清香,烧一刀黄纸便可将魂招来,有时候强制招魂甚至什么都不用,只需要念一个招魂咒,魂魄便来了。

    跟牛疯子一起生活的这几年,我曾经见他招过很多次魂,这个吕金国的亲戚,怎么还搞得这么隆重呢?又是活鸡又是活鱼的。

    我带着满腹疑惑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牛疯子头也不抬:“这些香烛纸钱不是为了招魂用的,而是为了敬河里的东西。”

    “河里的东西?”我低声重复了一遍,心想,这河里的东西都害死两个人了,还要敬它?

    难道是那东西道行高深,连牛疯子都不是它的对手,想先礼后兵?又或者牛疯子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牛疯子以前干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现在来赔礼道歉了?

    “这鬼跟人一样,怕的不是你跟他来硬的,大不了急了眼跟你拼上性命同归于尽。”

    我正瞎想着,牛疯子忽然没头没脑地开了腔,说完又问我:“长生,你可知道人跟鬼最怕什么吗?”

    “什么?”

    我差点把脑袋想破,也没想出人跟鬼共同害怕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最怕敬,人受到尊敬,言行举止自然会变得谨慎谦和。同样,鬼受到尊敬,就会有所收敛,不好再为非作歹。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对世间万物心存敬畏,这样,全世界都会对你宽容、仁慈。”

    还有这么个说法?这倒是挺出乎我意料的,我愣了半天才反驳道:“老牛,你这是啥歪理邪说?照你这么说,杀人放火的大恶人受到别人的尊敬,就会放下屠刀?遇到恶鬼索命,我给它烧点纸钱香烛,它就能放过我?”

    “吆呵!你小子啥时候学会犟嘴了,挺会强词夺理啊!”

    “老牛,你脑子坏了吧?犟嘴不一直都是我的强项吗?”

    这话说完,牛疯子没再接话,抬头看了看天,摸出一张回魂符贴到草人的前胸,又摸出一张归身符贴在了后背,然后又将草人插在了一根毛竹杆上。

    看来他这是早有打算啊!

    我知道牛疯子这是要开始招魂了。

    招魂一般都是选择在午夜子时进行,因为此时阴气最重,最适合孤魂野鬼出没,且万籁俱寂,不会被生人打扰。

    果然,他点燃一炷清香,以河滩为炉插下,便朝着河水走去,边走边吟诵起招魂咒:“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荒郊小路,庙宇山林,山野坟场,河中水处……凡听我令,速速归来……”

    漆黑如墨的夜色,伴随着潺潺的流水之声,将牛疯子的声音衬托的格外哀婉又虚无缥缈。

    我觉得瘆得慌,却又不敢乱动,只能紧紧握住那把枣木剑,紧张的四处乱看,生怕吕金国那个亲戚的鬼魂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幽然无声地飘出来。

    可是牛疯子一直沿着河水走出了很远,一道招魂咒也念叨了七八遍,始终连根鬼毛都没见到。

    一炷香燃尽,牛疯子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很显然,吕金国那个亲戚的鬼魂没招到……

第十三章 牛疯子拜鬼

    “还记得大头是怎么死的吗?”牛疯子冷不丁的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大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问大头?

    “不是上吊死的吗?”我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他那黑黢黢的鬼魂站在窗外招呼我的情景却仍然时不时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又怎么可能把他忘记。

    “不是,他是被河里的这东西害死的,还被吞噬了魂魄。”

    “你是说,两年前这河里的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直到这时候,我才开始觉得这事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又问道,“李老头呢?他也是这河里的东西害死的?”

    李老头可是死在破庙里的,隔着好几里地呢。河里那东西有这么大能耐吗?居然可以离开自己的栖身之地出去害人?我不太相信,心里居然还生出一丝丝幸灾乐祸,看你怎么给我解释。

    “啪!”

    一个耳刮子呼了过来,牛疯子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想什么呢?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大头死的时候,是你的阴阳眼第一次挣破封印,李老头死的时候,是第二次。你天生阴阳眼,又不在命理之中,对任何一个恶鬼来说都是一颗大补丸……”

    “我……”我无言以对,却瞬间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夜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俩死的太过蹊跷,我当时就找过小白和小黑,他俩跟我说,地府里根本没有大头和老李头的名字,就跟你娘一样!”

    我感觉有点乱,这信息量有点大,却又不甘心地问:“吕金国的亲戚呢?是不是也跟他俩一样?”

    牛疯子摇摇头:“他?他倒没有,就在这小龙河里,他想出来,却出不来,八成是被它们控制住了。”

    “你的意思是它们是冲着我来的?”我有点后知后觉。

    “现在还不敢肯定。”

    “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请它们上来了!”

    请?怎么请?

    牛疯子说完,把草人放到一边,开始摆弄起了吕金国拉来的东西。

    还别说,这当干部的人就是心思缜密,考虑的就是周全,除了祭品和纸钱,吕金国还带来了一瓶好酒,几只酒杯,几双筷子,香炉和烛台……各种家伙事一应俱全。

    这就要开坛做法,降妖除魔了吗?

    有点小小的期待!

    我摸了摸那把别在腰间的枣木剑,把它摆弄到可以顺手抽出的位置,随时准备着递到牛疯子的手里。

    没想到……

    这牛疯子“噗通”一声跪在了河滩上,面对着小龙河斟酒,点蜡,燃起了大把的香,烧起了成垛的纸钱,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而他接下来的举动更是惊掉了我的下巴。

    “乡亲们,老少爷们们,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了,你们的付出别人不知道,我牛四海可是心知肚明啊,我现在代表整个柳树滩镇,给你们磕头了。”

    喊完竟然真的对着小龙河磕起了头来,不是虚磕,是实打实的响头,落地有声,直击心魂。

    我杵在一旁傻了眼,牛四海啊牛四海,你可是道士出身啊,道士是干什么的?道士是抓鬼除妖的,你现在怎么拜起鬼来了?还行得如此大礼,整的跟孝子贤孙似的,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到底啥情况啊?

    “砰砰砰砰”这头磕地震天响,直磕得牛疯子鲜血长流。

    我看的触目惊心,可看到他那虔诚无比郑重其事的样,又不敢上前打扰,只能一头雾水地盯着。

    一连磕了几十个响头,牛疯子才直起腰,跪着对小龙河大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这河堤塌了,你们自由了。你们若想投胎,我牛四海为你们超度,不想投胎,我为你们修祠筑庙,早晚供奉香火。假若你们怨恨难平,今日尽可发泄在我身上,将我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求你们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这不对啊,明显不对,这话里话外好像跟我没多大关系,那牛疯子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牛疯子刚喊完,一阵刺骨的阴风便从河面上忽然而至,一地纸钱随风飘扬,在离地三尺的地方疯狂地打起了旋儿!

    看着纷纷扬扬的纸钱,牛疯子又仰起头对着半空喊起来:“各位父老,既然这些不合心意,那你们究竟想要什么?给我个话,只要不伤天害理有违天和,我一定竭尽全力!”

    话音刚落,河滩上陡然阴风大作,未烧透的纸钱夹杂着泥沙一股脑地朝着我这边涌了过来,我被其层层笼罩,呛了满口满鼻。身体也如筛糠般颤抖着,也分不清是被吓的还是被这阴风冻的。

    我感觉自己的魂都要飞出来了,早已忘记了别在腰里的枣木剑,捂着脸边往外吐着嘴里的东西,边歇斯里底地喊叫着:“老牛……牛爷爷,这……怎么回事……快……快来救……我!”

    牛疯子并没有救我,只是转过身朝着我这边抱拳说道:“诸位,当年之事,这么多年来一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胸口,可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守在这里不走,一是赎罪,二是一直在想能让大家去投胎转世的办法。我们当年犯下的罪孽我愿意一力承担,也会尽力弥补,还请诸位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恰在此时,一个阴恻恻的女声忽然响起,打断了牛疯子:“哼!老杂毛,你说得倒是大义凛然,当年为何不替我们去死?”

    我被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软,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慌乱中抬头去寻找声音来自何处,可是漫天纸灰,哪里又找得到。

    这时,那个女声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是无辜之人?简直是笑话!当初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打着为天下苍生谋太平的幌子,却干着杀人害命的勾当,可曾想到过我们也是无辜之人?”

    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凄厉,言语之间更是满是怨毒,这不禁让我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恶鬼形象。

    这话似乎击中了牛疯子的命门,竟然让他陷入了沉默。

    “怎么?老杂毛,无话可说了吧?哈哈哈……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就想要这无辜之人,感受下当年我们所经历的绝望与痛苦!”

    女鬼恶狠狠的说完,围绕着我打旋的阴风渐渐弱了,与此同时,小龙河的河中央,幽幽然地升起了一盏白色的灯笼。

    走了?就这么走了吗?

第十四章 独赴河心会女鬼

    一直缓了好长时间,我才醒来神来,浑身颤抖着爬到牛疯子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牛疯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河里的那盏灯笼出神,整个人傻了一般。

    “老牛,那……那是什么?”我怕他真的疯了,摸索着爬了起来,轻唤了一声,问道。

    “引魂灯。”牛疯子依然没回头,幽幽地吐出三个字。

    引魂灯,我自然认识。

    人死后头七,是要回家探视的,当天晚上,死者的家属会在大门口点亮一盏白纸糊成的灯笼,上书一个“冥”字,以指引阴魂能够顺利返家,不迷失在外。所用的灯笼就是引魂灯。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这引魂灯便要拿到死者坟前烧掉,以指引亡魂去阴间报到。

    那年牛疯子带我去临河村回来的路上,我遇到的那些鬼魂,手里提着的白灯笼便是引魂灯。

    只是,此刻夜色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在黝黑的河面上突兀地出现这么一盏灯,尤其刚才又经历了那么惊悚的场面,情急之下难免会想不起来。

    “难道是刚才那个女鬼……”我还没问出心中疑惑,牛疯子猛地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纠结,有不忍,似乎还有一丝决绝和不明就里。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咋地了老牛,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牛疯子摸摸我的头,指着河面上的白灯笼,用我极少见过的亲切口吻说道:“长生啊,你划着船去灯笼那里待上一个晚上,天亮后我去接你回来。”

    “什么?”我惊呼,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重大问题或者脑子抽风罢工了,“让我一个人划着船去河心?老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牛疯子摇摇头:“你刚才不是都听到了吗,它点名要你自己去。”

    有吗?我刚才吓懵逼了,哪里顾得上听它说了些什么,现在牛疯子这么说,才开始努力回想起女鬼说的话。

    她说要让无辜之人感受一下他们当年所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我是那无辜之人吗?

    “我不去,我不去……”

    我连连后退,躲着牛疯子,生怕这老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三的就把我丢到船上。

    刚退出了不到十米,眼前的景象让我让我再次哆嗦得如同得了打摆子,一身寒毛都像是有了生命站立得笔直。

    河面上不再是黑咕隆咚的,而是有了些亮光,一座拱形的古老石桥凭空出现,一群穿着寿衣,提着引魂灯的鬼魂僵硬地走在桥上,幽静无声,宛如一副会动的水墨画,诡异得让人感觉到窒息。

    “长生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事虽然因我而起,却注定到你为止。杀了它们虽然有点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做到,可我却不能这么做,毕竟这柳树滩离不开它们,柳树滩数万百姓更离不开它们。再说了,人生天地之间自然要有点担当,你不是常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

    我静静地看着河面,看着河面上诡异的画面,耳朵里满是潺潺水声,心中滋味万千。

    什么命中注定?什么人间大义?什么顶天立地?牛疯子你这是在给我洗脑吗?

    可我却偏偏被他这番话感动的稀里哗啦,内心竟然鬼使神差地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像是一种责任,又像是一腔热血。

    说白了,就是一时冲动,汗颜捂脸!

    最终,我挺了挺腰杆,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挺拔一点,说道:“老牛,我去!”

    牛疯子一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我,明显没想到我会说出这话来。

    只是这一眼,看得我立马有些怂了,甚至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问道:“我……去了,是不是会很……很危险?”

    “危险肯定会有,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牛疯子瞟了一眼一直别在我腰里的枣木剑,“它要是为难你,你就往河里跳。”

    牛疯子,你确定你说的是人话?我跳啥跳啊?那是河心,离着岸边几百米,就我这狗刨一段的游泳水平,最多能扑腾出五米就得沉下去喂鱼。再说了,人家可是水鬼,这里是人家的主场,我跳下去跟自己找死有什么区别?

    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把枣木剑带了来,怀里还揣了一把驱鬼符,大不了到时候一起招呼到她身上。

    河滩上有三条小木船,牛疯子讨好般地替我解开了一条推下水,我一个纵身跳了上去,随后又冲着他招招手,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来头。

    夜色沉沉,一直不知道躲在哪块云彩后面的月亮悄悄露头看了一眼,便又躲了起来。我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划着小船,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热血,早已被冰凉的夜风吹成了冰冻状态,只感觉后背似乎有五六条毒蛇在不停地乱窜。

    要接近那个灯笼,就要从那座石桥底下穿过。

    坏了,忘了问牛疯子这桥是什么来历了。不会是阴间的奈何桥吧?

    此时小船已经离着石桥不足十米,桥上阴风阵阵,鬼影重重,明显不是幻觉。我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我跟桥上那些鬼魂是一路的,正跟他们结伴而行同赴阴间!

    这个想法将我吓了一大跳,甚至想掉头将船划回去。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一只船桨竟然失手掉进了水里,顺着流水漂远。

    失去船桨支撑的小船陡然在河面上转起了圈圈。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船随风动,转得更快了,打着旋儿地朝着河心漂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早已被晃得眼冒金星的我看着越来越近的灯笼,仿佛看到了我人生的终点。

    忽然,小船停住了,一团粘稠得如墨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我周围生成,只在一瞬间便将整条小船笼盖住,刺骨的寒意立马将我包围。

    此时此刻我就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寒气如针,根根刺入我全身的每个毛孔,直达心脏,冻的我寒战连连,牙齿直打架。

    我依稀记得牛疯子曾经说过,冤魂恶鬼大多是带着极大的冤屈而枉死,死后魂魄不散郁郁而生,散则为气聚则成形,雾气越黑越浓者表示积怨越深,越阴越寒者戾气越重,眼前的雾气浓的如墨,冰冷入骨,指不定是一只多么强大的厉鬼呢!

    我一手紧握枣木剑柄,一手伸进怀里准备随时掏出驱鬼符撒出去,眼睛紧闭,身体十分诚实地发着抖,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阴风停歇,浓雾散去……

    怎么回事?莫非她走了?难道把我叫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或者她忌惮于枣木剑和驱鬼符不敢对我下手?

    正想着,我怯生生的睁开了眼……

    卧槽!

    那盏先前漂荡在水面上的白灯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船上,就在我的面前!

    再往前看,只见船头上背对着我坐了一个瘦弱的跟萝卜头一样的小女孩!

    子夜时分,河心小船,似乎是一个富有诗意、充满浪漫的环境。

    可是,再加上一个诡异出现的小女孩呢?

    我想,大多数人的反应会跟我差不多。

    我强忍着恐惧,用手抚了一下狂跳着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的心脏。

    我无比肯定,眼前的小女孩绝对不是人,难道她就是那个女鬼?可刚才的声音听上去明明是个成年人,怎么会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地盯着她,双眼一眨不眨。

    半天,她幽幽的转过身来……

第十五章 河底奇遇

    饶是曾经臆想过数十次这女鬼的容貌,在她转过头的一刹那,我还是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皮肤皱巴得像一棵干枯了数百年的死树上掉下来的树皮,右半边脸像被什么野兽撕咬过,坑坑洼洼的留有几道深刻的齿痕,结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痂。右边眼珠子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洞,左边的那只鼓鼓的,雪白的巩膜快要迸出眼眶,瞳仁却小的如同一粒小米。

    如此狰狞的一张老脸,搭配着她那七八岁孩童般的身体,真的是既违和又惊悚!

    牛疯子不只一次告诉过我,鬼魂所呈现出来的样貌大多是其死亡时的状态。

    她生前到底有过什么可怕的经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内心竟然隐隐生出一丝怜悯与同情。

    “哈哈哈——”她突然桀桀地笑了起来,这笑声极具穿透力,震得我五脏六腑上下乱晃,一阵反胃。

    “这老杂毛当真心狠手辣,他竟然真的让你前来送死!”

    伴随着她凄厉的大笑,一张丑脸更是扭曲成了凶神恶煞般!

    这景象实在是太过恐怖,我几乎要被吓死,于是就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观音菩萨,……胡乱念叨起来,只要是能想到的神仙统统呼唤了一遍。

    可神仙终归是高高在上,怎么会听到我的召唤?

    我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枣木剑,最终还是没能拔出来。牛疯子和我说,让我在这里待一夜,如果我现在就用上枣木剑跟她拼命,万一弄不过她,还会把她彻底激怒,那样的话我可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哼!不自量力!”

    女鬼看到了我的小动作,似乎特别愤怒,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的窟窿眼儿全都挤到了一块,一步一步慢慢朝着我逼近。

    “你……你不要过来啊……”

    我以手撑地慢慢地向后挪动,慢慢向后退,心里早已把牛疯子这个老混蛋的十八辈祖宗问候了百八十遍。

    牛四海你这个坑货中的超级王者,不是说好会保护我吗?人呢?……

    心中正骂地起劲,忽然手下一空,小船一歪,我一个趔趄一头栽进了小龙河里……

    卧槽,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完了完了,我的小命真的要报销在这里了。

    一大口水呛进嘴里,嗓子火辣辣的疼,随即大量的水涌进了胃里,挤压着我的心肺,我无法呼吸,拼了命的挣扎,可无论怎么扑腾都是在做无用功,很快便失去了力气,身子慢慢沉到了无尽的黑暗中。

    我这是死了吗?

    不对,如果我死了,为什么还有感觉?我明明感觉到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难道是在我呛水的一瞬间牛疯子救了我?

    我努力睁开眼睛,不是牛疯子,而是一双明亮的笑意盈盈的小眼睛。

    这双小眼睛来自一个弯腰驼背且又矮又胖的白胡子老头。

    只是这老头长的有些怪异,肥胖宽厚的身板,偏偏生了一个跟脖子一样粗细的小脑袋,脖子倒是不短,一双豆粒大的小眼睛滴溜乱转,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张大嘴和那个红头大鼻子。

    怎么一切都跟神话故事里似的?我是在做梦?

    “你是谁?”我问他。

    “不知星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这小老头向我稽首。

    居然行的是道门之礼?

    难道他是牛疯子的朋友?

    这是啥情况啊?

    他刚才喊我什么?星君?什么星君?星君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好奇心泛滥,忍不住四下乱看起来,只见自己此时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虽然地方不大,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憋闷感。几件古香古色的家具看似很随意的摆放,实则暗合某种规律。

    “这是哪?”我再问。

    小老头一脸和善,再次朝我躬身:“这是小老儿的洞府。”

    我擦!洞府!只有妖精才称自己的窝为洞府!这老头也不是人?

    先前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心中充满疑问却不敢再开口,生怕哪句说得不对,把对方惹毛了而做出要我命的举动。

    这老头似乎能够洞悉我的心思,冲我微微一笑,缓缓开口:“星君切莫惊慌,且听小老儿细细道来。”

    这语速是真的慢,比一字一顿快不了几分。

    惊慌?我能不惊慌吗?先前跟那个能吓死人的女鬼对峙了那么久,现在又掉进你这老妖精的窝里,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他奶奶个罗圈腿的!

    “奶奶的罗圈腿是什么东西?”老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他居然能听到我心里说的话!如果说先前的感觉是震惊,那么现在的感觉就是震撼了。

    我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走到一把椅子旁边,一屁股坐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星君莫怕,小老儿绝无恶意。”老头捻须一笑,慢悠悠地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小老儿本是在此地修炼八百年的老龟。”

    原来是只老王八啊,看来他真的对我没有恶意,不然早就把我生吃了。

    想到这里我心下稍安,开口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小老儿出手相助……”

    “这到底是哪?”其实,这话问的有点多余,我早已猜到这应该就是小龙河的河底,只不过眼前这一切让我如坠梦里,无法接受而已。加之,我与这老王八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故意找话罢了。

    “星君既已知晓,何必再问?”这小老头倒是精明的很,“想必此刻心中星君有疑虑万千,莫急莫急,且随小老儿来。”

    去哪?我心里有些抗拒,怕再发生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穿过一道门,我跟着他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点的房间,这房间里空空如也,只在一面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

    “星君,请看!”

    刚走到镜子前,这小老头便抬起手冲着镜子挥舞了一下。

    镜子中突然出现了好多人,明显是一个村子。

    只不过这些人精神气色都很差,目光涣散,眉眼间灰里透黑。

    “死气?”我盯着镜子里的那些人,疑惑的问。

    我曾经在牛疯子的一本相书中看到过关于这种面相的详细记载,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可这些人都是活人,怎么会有死气?如果只是一个半个的有,那很正常,可这些人全部都是这种面相,很难不让人起疑。

    “星君明鉴!”小老头恭维一声。

    画面连续跳转,场景也随之变换,唯一不变的就是人们脸上的死气。

    我不由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画面再次跳转,这是一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的村落,不过这里的情况似乎比刚才看到的严重得多。

    这是哪?

    这街道,这房屋,这村落布局……

    我恍然大悟,这是我们仪塘村!

    怎么会这样?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条河的边上,这里的人更多。其中和尚道士装扮的人占了一多半;还有手脚被铁链锁起,身穿囚服的囚犯;有风烛残年,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有瘦弱成豆芽菜,脏兮兮的小孩子……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得有三四百。

    我的眼神快速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就发现了牛疯子,不过画面中的牛疯子看上去很年轻,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道袍,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便是小龙河……”小老头适时地开了口。

    “这是什么时候?”我问。

    “四十年前……”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89/ 第一时间欣赏我是守界人最新章节! 作者:一个转身便不见所写的《我是守界人》为转载作品,我是守界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是守界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是守界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是守界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是守界人介绍:
我乃计都星下凡,先天便拥有阴阳眼。未出生就遭人算计,不足月被人挖出母体,先天有缺,易招恶鬼,命格犯煞,注定活不过百日。在奄奄一息之际,幸得牛四海相救,从此跟随其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终成一方守界人,自此可与神灵交流,可随意出入地府,逆天改命!我是守界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守界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守界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