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章 自信一点
张文仲夫妇在确定了赢贞的身份之后,彻底的放下心来,可以说现在的他们一点都不担心未来还会接踵而至的刺杀,甚至还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热闹,放眼天下,目前能对自己一家构成威胁的,似乎只有叶玄一人而已。
“哈哈~~”张文仲走在集市上放声一笑,这些日子围绕在心头的愁绪一扫而空。
正因为他们对于赢贞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只觉对方是一位儒雅俊逸又爱笑的公子哥,所以在得知对方真正身份的时候,惊讶远远大过了恐惧。
而且张文仲觉得,风传魔皇与长乐公主交好,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对方与朝廷之间的关系是友非敌,而自己又是实实在在的保皇派,双方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分歧。
几人在集市上闲逛一圈后,与晴婉她们汇合,一起吃过午饭便返回了船上。
房间内,晴婉看着桌子上由楚青青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姜沛宁。
姜沛宁如今心情大好,脸上笑吟吟的,但她心里也很清楚,想要真正的成为赢贞的妻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如眼下晴婉这一关,她就比较犯难。
“婉儿若是不愿写,那我自己来写好了,”说着,赢贞便以眼神示意楚青青。
楚青青看懂赢贞的意思,正要将笔墨纸砚取走,
晴婉“啪”的一声,玉手直接按在宣纸之上,神情楚楚的看向赢贞,
“师兄,你这么做,会和大姐彻底决裂的,你想过后果没有?”
赢贞淡淡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晴婉听了更是着急,语调逐渐升高:“怎么解释?这事一旦传出去,师兄觉得大姐还会听你解释吗?求你了师兄,不要这样。”
姜沛宁听到这里,眼中的神采逐渐暗淡下来,她很了解江清惠,知道赢贞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替代的,自己与赢贞的关系一旦昭示天下,光明顶那边必然大为震动,若是由此导致赢贞重整明教变得更为困难棘手,自己的心里也觉得愧疚。
“贞哥,要不算了吧,宁儿再想想其它的办法。”
赢贞没有说话,而是冷冷的看着晴婉,
当晴婉看到自己师兄第一次以这种冰冷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便知道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垂首叹息一声,沉默良久后说道:
“婉儿不是不讲道理,虽说一直以来我都很讨厌姜沛宁,但婉儿也看得出她对师兄的一片深情,罢了,这封信我写,将来见到大姐,婉儿也会为姜沛宁说话,只是想到当大姐知道这则消息后心如刀绞的样子,婉儿便难过。”
说完,晴婉缓缓提笔,写下两封信笺,交由楚青青以最普通的驿站方式,加急送往岭南。
“小九,谢谢你,”姜沛宁第一次以这种温和的语气感谢对方。
晴婉笑了笑:“木已成舟,我还能有什么法子,今早看到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已经是师兄的人了,只盼你不要辜负他,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让师兄动情的人。”
作风一向大胆的姜沛宁第一次在除赢贞之外的人面前,羞红了脖颈。
当天夜里,姜沛宁来到赢贞房间,再一次毫无保留的献上了自己完美动人的身体。
......
破浪号扬帆北上,荣庆元等人战战兢兢的度过了十余日,破浪号终于出了山南道地界,期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唐斩立于一座孤峰之上,长发迎风飞舞,远眺江面,江面上,正有一艘四层楼船缓缓驶过,不疾不徐。
在他身旁,有一清秀绝伦的豆蔻少女,正弯身抚摸着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
唐斩的目光遥遥锁死远方的楼船,神情冷冽道:
“清儿,你让白灵走一趟,通知大家火速赶来这里,姜沛宁就在那条船上。”
秦清只顾抚摸着白狼,没有回头,淡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确定吗?不要让大家白跑一趟。”
唐斩凝重的点了点头:“这条船去过蚌仙湾,很多人都看到一男扮女装的绝色女子,而且我也找到了姜阀安置在那里的暗哨,那老头嘴硬,什么都没说,但我探查房间后发现有六人在同一时间来过,应是姜沛宁与张文仲一家,其余那个还不清楚是什么身份。”
秦清垂首凑至白狼耳边,一口咬了下去,随后又在它巨大的头颅上轻轻一拍,
“小灵快去,”
那头雪白巨狼似乎完全听懂了主人的意思,猛地一下子窜进树林之内,风驰电掣般朝着下游方向狂奔而去。
“这是荣阀的船?”
“不错,只有他们的船才造的像战舰一样。“
“要不我先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等徐叔他们。”
“清儿不要莽撞,还是等徐叔来了再做定夺吧。”
“不要紧的,姜沛宁又不认识我,我只是瞧瞧,不会和他们动手的。”
“还是不要了吧,清儿,清儿,你回来~~~~”
......
深夜时分,破浪号上只余几处灯火,夜里视线不好,楼船行驶速度也变得极为缓慢。
秦清一身白衣,贴着船身登上甲板,莲步轻挪,神态极为悠闲,她疑惑的看着甲板上那道孤独挺拔的身影,好奇的凑了过去,
“这位仁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赢贞回过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我在等一个人。”
当秦清看到对方那张俊逸脱俗的英俊脸庞时,双目一亮,浅浅笑道:
“很少能见到像兄台这样生的这般好看的男人,是在等我吗?”
赢贞微笑摇头,
秦清自来熟般站在赢贞身侧,手臂托在甲板围栏上,巧笑吟吟的说道:“深更半夜的,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等人,难道不应该是等着与情人相会吗?”
赢贞忍不住笑出声:“我等的是一个男人。”
“噢?他在哪里?”
“在那,”赢贞抬手指向岸边,
秦清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双眸再次亮起,
夜色中的河岸上,一个笑容如阳光板灿烂的英俊青年,正抬头向他们这里看来,那人头发随意的盘在头顶,用一只木钗定住,一身粗布麻衣,挽着双袖裤脚,脚踏布鞋,怀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塞的鼓鼓的。
只见他抬腿向前迈出一步,下一刻,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甲板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半青半红的果子扔给赢贞,随后又掏出一颗看向少女秦清:
“姑娘想尝尝吗?”
秦清少女心性,雀跃道:“当然要,你们都有,我没有怎么能行?”
阳光青年爽朗一笑,将果子抛给秦清,自己也拿出一颗,就这么蹲在甲板上,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赢贞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果子,淡淡笑道:“我好像知道阁下是谁。”
那青年哈哈一笑,说道:“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
一四七章 小雪
少女秦清啃了一口手里不知名的野果子,只觉得那果肉中的汁液简直酸到了牙根上,整个肩膀都跟着一哆嗦,这怎么能咽的下去?于是便甩手扔进了江中,
“哎呀,真酸,什么烂果子,对了,你俩倒把我给弄迷糊了,你们到底认识不认识啊?”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阳光青年吐掉嘴里的果核,擦了擦嘴,蹲坐在甲板上,手掌在身下潮湿木板的纹理上轻轻摩挲着,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没有损失,你要是被人给砸沉了,我可要心疼死。”
秦清看着对方的古怪模样,好奇道:“你在跟谁说话?难道是这艘船?”
青年抬头笑嘻嘻道:“船怎么会听的懂人话呢?我在跟我自己说话,姑娘知道这艘楼船值多少银子吗?”
秦清秀美的脸蛋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纯真,模样俏皮可爱,闻言竟然还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不过好像也没思索出什么答案,只好摇了摇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船又不是我的。”
青年哈哈一笑,双手抬起,左手食指竖起,右手竖起三根指头:“整整一万三千两黄金,”
“呼~~”
秦清嘟起小嘴,咋舌道:“这是很大的一笔数目啊,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艘船值多少钱呢?”
青年斩钉截铁道:“因为这船是老子花钱买的,”
秦清眉心一跳,歪着脖子沉吟片刻,才终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嘻嘻的拍手道:
“原来你就是荣凤堂?干嘛扮的这么穷酸呢?”
“哈哈,习惯了,”
荣凤堂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遍赢贞,笑呵呵道:
“船上的伙食还吃得惯吗?”
赢贞淡淡笑道:“还行。”
荣凤堂道:“这是要去洛阳?”
赢贞点了点头,
“难不成是去找我?”
赢贞摇了摇头,
荣凤堂表情凝重的抬手挠了挠后背的痒痒,奇怪道:“老哥别吓我,你去洛阳干嘛?”
赢贞终于笑出声道:“我去洛阳做什么,需要告诉你吗?”
荣凤堂摇了摇头:“那倒是不需要,就是脑袋有点懵,怕你老哥在我的地盘上惹事。”
秦清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有点茫然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心里大致还是能分辨出这位俊俏到没了边的公子哥和这位荣老板应该是一个级数的人物,要不然对方话语间也不会如此淡定冷漠。
只见她抬手掩着秀气的樱桃小嘴,干咳一声道:
“咳咳~两位老兄请停一停,先听小女子一言,”
赢、荣二人的目光同时向她这里看来,
秦清满意的笑了笑,美眸连闪间,笑吟吟的说道:
“大约明晚子时,本姑娘还会来这里,对啦,就是来砸你的船,”说完这句,她还专门指了指一边的荣凤堂,然后完全不理会对方瞠目结舌的样子,继续说道:“你们这条船上还有一个姜沛宁,我们就是来找她的,不过呢,我们应该不会留下活口,介时你们俩把脖子都洗干净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姑娘破例给你们一个痛快。”
“哈哈哈哈~~~”
荣凤堂刚一听罢,便捂着小腹蹲在了地上,都快笑的岔了气,过了老大一会,才强忍着喘气道:
“叶玄的剑法不知道你这丫头学了几成,他的那份狂气你倒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小弟我明天一定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姑娘来给我一个痛快。”
“咦~”
可爱少女忽然挑眉道:“你猜到我是谁了?”
荣凤堂干脆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那副样子像极了街头巷尾的地痞无赖,哪有一点富甲天下荣老板的贵气,哈哈笑道:
“这船上都有什么人,又有什么人在打这艘船的主意,荣某若是连这些都不知道的话,这艘船干脆送你得了。”
少女轻哼一声,对此嗤之以鼻。
赢贞在一旁看的也被逗乐了,当这位清秀少女登上甲板的那一刻,赢贞对她的修为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当时还感到非常惊讶,横看竖看也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是怎么修得这一身修为的?眼下听荣凤堂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是叶玄的宝贝徒弟,难怪~
叶玄收徒极为严谨苛刻,天玑阁中的弟子也鲜少有人能得到他本人的亲自指点,不过叶玄对他那六个徒弟,倒是倾囊相授毫不藏私,六徒中年龄最小的,便是眼前这位姑娘,二十四剑中的小雪剑---秦清。
秦清看着荣凤堂一脸的坏笑,心中极为反感,感觉对方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两条清秀细长的峨眉上挑,指着地上的荣凤堂道:
“笑吧笑吧,看你明天还能笑得出来吗,说好了,明天咱俩放对,我若不砸了你的船,我跟你的姓好了。”
荣凤堂忽然正襟坐起,装作一脸严肃的说道:“一言为定,小弟若是让秦姑娘砸了我的船,我就是你儿子。”
“呸呸呸~”
秦清朝着甲板轻唾几口,骂道:“不要脸,本姑娘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说完,她的目光看向赢贞,傲然道:“你看起来比他顺眼多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明天脑袋可就搬家了,等你头七的时候,本姑娘若是心血来潮想要给你上柱香,都不知道牌位上该写什么。”
赢贞收敛起笑容,同样一脸肃然道:“秦姑娘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明天不幸死于姑娘之手,头七那天,我一定托梦将名字告知姑娘。”
秦清秀美轻蹙,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点头道:“也行,那咱们明天见。”
说完,白衣少女柔美的娇躯忽的向后飘飞出去,直到二十丈开外,一口气息才算用尽,只见她脚尖凌空一点,人在半空再次提气猛纵,白衣飘飘,说不出的潇洒从容,眨眼间便消失在远处的黑夜中,
荣凤堂目视远方,摇头叹息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不服老不行啊。”
赢贞闻言诧异道:“荣老板贵庚?”
“二十有四。”
赢贞负手仰望天空,喃喃道:“难道我也老了?”
一四八章 天地良心
荣凤堂在洛阳收到破浪号来信后第一时间便星夜赶来,信中着重点出了姜沛宁一行人的人物关系和样貌特点,荣凤堂那个时候便猜到了是赢贞,能让姜沛宁小鸟依人般依附在旁的还能有谁?不就是汉江惊世一战的罪魁祸首吗?何况还有个沐清婉在身边,这也太好猜了。
赢贞离开甲板后,这里便只留下了荣凤堂一人,一直躲在舱内并未休息的荣庆元这时才敢走出来,一脸惊喜的说道:
“庆元见过阀主,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荣凤堂托在甲板围栏上沉声道:“老子要是再不来,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荣庆元忙不迭的点头道:“可不是吗,咱们船上的张文仲张刺史似乎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这段时间以来针对他的刺杀就没消停过,还好有姜阀阀主坐镇,要不然破浪号受损,庆元实在不知该如何向阀主交待。”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荣庆元神情一愣,惊奇道:“姜阀主的修为庆元是亲自目睹的,自认再给庆元五十年,也练不到那种境界,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位深藏不露的青年,大该是她的姘头。”
“闭嘴吧你,”
荣凤堂转过身来,甩手给了对方一个脑瓜崩,“你特么什么脑子,当年姜丫头单闯光明顶的那出‘凤求凰’你没听说过吗?”
荣庆元呆愣道:“当然听过啊,那件事在当年轰动一时,市井之中也多有流传,不过那不是赢......”
说道此处,荣庆元脸色大变,深吸一口气道:“不会吧?阀主是说那......那青年便是......”
荣凤堂没好脸色的瞪了他一眼,轻“嗯”一声。
这下反倒是荣庆元愣在原地,愁眉苦思,
荣凤堂看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狐疑样子,咧嘴道:“怎么?你还不相信?”
荣庆元诺诺道:“阀主说的话,庆元肯定是信的,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庆元一直在暗中观察,只觉此人一言一行完全与传闻中的魔皇不符啊,”
“噢?怎么个不符,说来听听,”荣凤堂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等着听对方说下文。
“此人少言寡语倒是不假,但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容,很是与人好感,身上也没有丝毫霸气凌人的感觉,不过他好像对一日三餐特别看重,我听厨房说,每日餐罢,咱们的人过去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每一碟盘子里的菜都被吃的干干净净,还有一次水手打捞了一些牡蛎,就在甲板上架着炉子烤,此人走过来坐在边上,一口气吃了三十个,结账的时候身上的钱有零有整,更为奇怪的是,他身边明明有一位秀美的侍女,可是每一次洗浴时,那侍女都不在一旁服侍,这哪像是魔皇的作风啊?”
“奇怪个屁,老子洗澡的时候没让侍女在一旁伺候啊,”
荣庆元先是一愣,随后在一旁赔笑道:“您老人家又不一样,一手将咱荣阀壮大至如今的六阀之首,雄踞东都,汇通天下,生活上却是节衣缩食,没有丝毫奢靡之风,这天底下,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像您这样的人物?”
荣凤堂咧嘴道:“老子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埋汰我?”
“没有没有,庆元怎会有这种心思,只是觉得这位魔皇不太像是魔皇,”
“滚吧滚吧,没见识的东西,”荣凤堂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好嘞~”荣庆元笑嘻嘻的屁颠屁颠的小跑离开,阀主既到,他晚上再也不用失眠了,其实这一次,也不过是他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自家阀主,不过阀主性格大大咧咧,语言粗俗不堪,总是口吐芬芳的习惯在阀中也是美名远扬、无人不知,但几乎所有人,都以能被荣凤堂骂上几句而感到荣幸之至,
“今天阀主骂你了吗?”
“没有啊,怎么办?心里有点慌,”
“那你完了,你小子没前途。”
......
第二天一整天,荣凤堂都没有来找过赢贞,徐统机携七剑寻找姜沛宁的消息他也早已知晓,天玑阁一位剑冠外加七剑,确实难以应付,但他自忖就算这些人加起来,也没有能力伤的了自己,何况还有赢贞和姜沛宁。
虽然他也不愿意和天玑阁的人发生冲突,但做买卖毕竟得讲究个诚信,上了我的船,那就是我的客人,只要客人还在船上,就谁特么也不能动。
最可恶的是,徐老三明知道自己定的规矩,仍是要明目张胆上船寻事,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老子这辈子,一不能动我的人和钱,二不能打我的脸,其它一切都好说。
“唉~~真是老了,连特么叶玄的徒弟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戌时,荣凤堂站在船头,一条腿蹬在围栏上,手里啃着根黄瓜,一阵长吁短叹。
姜沛宁笑吟吟的来到他身后,故作诧异道:“哟,这不是荣老抠吗?”
荣凤堂头也不回:“少特么装蒜,你明明知道老子早就来了。”
姜沛宁顿时笑的花枝乱颤,声音柔美动听,如银铃般悦耳。
荣凤堂诧异转身,不能置信的看着对方这副艳如桃花的妩媚样子,咧着嘴说道:
“什么情况啊这是?你以前那副玉洁冰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淑女模样都是装给人看的?”
姜沛宁双眸眯起,玉容上春光拂面,笑嘻嘻道:“咱俩可是老相识了,老实说,小时候你每一次去我家,我便会丢几样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天地良心啊,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说完后,荣凤堂满脸的古怪神色,绕着姜沛宁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
“我的天,我怎么说你这次变化这么大,你被赢贞给破了处了?”
姜沛宁顿时寒霜盈面,一脚踢出,
荣凤堂赶忙躲的远远的,一脸坏笑道:“别动手啊,知道你在船上,我饭都没吃便连夜赶来,朋友做到这份上,够意思了吧?”
姜沛宁佯怒道:“你是心疼你的船!”
“天地良心啊......”
“闭嘴,我还不知道你,但凡带上‘天地良心’这四个字,没有一句是真的。”
一四九章 他是我的
子时,
荣凤堂早有知会,令管事荣庆元以及护法曲大同带领船上一干好手,守在所有客人的舱门之外,以确保安全,第一保人,第二保船,也难怪荣阀的生意遍布天下,都能做的顺风顺水,单是这一份诚信便已铸就了荣阀的金字招牌。
晴婉呆在房间,负责守护着张文仲一家,两个弱冠孩童似乎也从父母的神情上察觉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危机感,噤声缩在塌上。
破浪号巨帆卸下,放缓速度,船上灯火通明,
月明星朗,今夜无风,
荣凤堂与姜沛宁立于一层甲板上,独不见赢贞踪影。
“呜~~~~~”
一声悠长的狼嚎从江岸的密林内传出,在这寂静的黑夜尤为刺耳,
接着,一人一狼从树林内走出,在河岸边缘处的空地停下,少女白衣如雪,月光下宛若仙子,只见她撩起裙摆,缓缓屈身,修长玉手探入江水之中,下一刻,水面气温骤降,丝丝肉眼可见的森寒之气升腾而起,当她右手从水中抬起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柄通体晶莹的寒冰长剑。
也在这时,一圈轻微的潮水涌上岸边,比原先的水线多出足足三尺,秦清竟是以方圆十丈之水,化寒冰一剑。
荣凤堂在甲板上遥遥看见这一幕,失声笑道:
“看见没,天玑阁就是这种唬人的玩意儿特别多,说到底不过是以水化冰晶,再包裹自身灵气的一柄灵剑罢了,”
姜沛宁在旁边淡淡一笑:“有时候唬人的玩意比那些实实在在的要有用的多,”
“哈哈,有道理,不过这小姑娘也确实挺让人意外的,初入太虚境,只比徐老三差了一线,不错不错。”
姜沛宁皱眉道:“二十四剑之中这丫头排在第三,加之年龄又小,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如果今晚一不小心失手杀了,你说叶老头会不会一气之下出关找我算账?”
荣凤堂捧腹一笑:“不打紧不打紧,你的相好在这儿,叶老怪不等到闭关伤好,绝对不会找你麻烦。”
河岸上,那头名为白灵的巨狼一脑袋扎进树林之中消失不见,秦清携寒冰长剑踏江而来,脚踏之处,流水化冰。
一声鹰鸣划破长空,天空之上,一道巨大的黑影疾掠而至,鹰背上卓立一人,身高足有七尺,爆炸般的肌肉撑满黄衣,豹头环眼凶神恶煞,背上一柄漆黑如墨的五尺阔剑,正是以力见长的小满剑封元春。
江面上不知何时荡起缤纷落叶,已为人妻的立秋剑甘心妹脚踩飞叶翩翩而来,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她,身段仍是保持着出阁前的柔美线条,天生的挑眉,显示此人脾气不好,妇唱夫随,相貌平平却是温柔如水的白露剑龙应海紧随其后。
清明剑卓子离一身儒生打扮,颌下留着短须,面容清癯,十五岁时伴在刀皇叶玄身边做伴读书童,一做便是三十年,如今两鬓白霜,已是不惑之年,背缚一剑名为【目空】,乃叶玄十六岁所用。
夏小荷面黄肌瘦,体弱多病,年轻时初入江湖便闯下了诺大的名堂,浪淘榜位列前十,无奈遇到魔教列威堂宇文显,被其一指破气海,修为尽毁,后经叶玄亲自疗伤,灌服以大量灵药,修为才缓缓恢复,却也不复当年风采,只见她不停掩面咳嗽,缓缓解下背后剑匣,盘膝坐在江边,食指轻弹,剑匣自开,内里藏锋二十四柄三寸剑,剑光闪烁,
率先登上甲板的,便是此次七剑之首,惊蛰剑唐斩,二十八岁进窥太虚境,因其双手贯通,灵活异常,左刀右剑皆出自刀皇亲自指点,曾因叶玄一句“此生再无可能进窥无为境”而痛下苦功,遍阅阁内刀谱剑典。
这时候,其余五人陆续登船,各立一处,七剑准时到来,
既是拿人,自当问罪,
徐统机未至,作为七剑之首的唐斩率先开口道:
“姜阀主,唐某知你不会乖乖随我回阁中问罪,所以我便在此处代阁主他老人家向你问话,柔儿可是你杀的?”
姜沛宁剪水双瞳在六人身上淡淡扫了一眼,嘴角带笑,轻蔑之意全然写在脸上,
“没错,是我杀的。”
“很好!姜阀主快人快语,也省却我们不少麻烦,”立于围栏上的清明剑卓子离沉声说道。
也在这时,空气中泛起浓烈杀机,其余几人周身灵气流转,屏气凝神,静待出手时机,
唐斩见对方痛快承认,也是皱眉,其实他心里很希望谷雨剑不是死于对方之手,毕竟汉江之战过后,长沙府早有传闻,姜沛宁死而复生于一夜进入陆地神仙境,也正是因为对方太过棘手,阁内才让徐剑冠带着他们七剑齐出,不知有多少年,天玑阁都没有过这种阵仗。
唐斩转而看向荣凤堂:
“荣老板呢?你是要置身事外?还是插手此事。”
荣凤堂摸了摸下巴上少的可怜的胡茬,不耐烦道:
“既然是来打架的,就别那么多废话了,”
“姓荣的,”
少女秦清自打上船后便一直在左顾右盼,此刻更是抬手指着荣凤堂问道:
“昨晚和你一起的那小子呢?你让他出来,本姑娘说好了亲自送他上路,便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荣凤堂双手一摊:“你这可是难为我了,我可使唤不动人家。”
语声刚落,荣凤堂身形一纵直奔秦清,率先发难,名震天下的游龙十八掌,掌可降龙。
“丫头来啊,你昨晚不是说咱俩放对吗?你瞧我脖子都洗干净了。”
秦清见对方率先动手,神情兴奋,双目间神光闪烁,手腕一抖,森寒剑气透剑而发,周身气机狂涌,直刺而出,口中还不忘提醒别人一声:
“你们都别插手,他是我的。”
唐斩见她竟然单对荣凤堂,内心也是颇感无奈,奈何自己这位小师妹在师傅那里最是得宠,平时在阁中便是飞扬跋扈无人敢惹,如果自己几人真的插手,无论胜败与否,日后都逃不掉小师妹的报复埋怨,
可是......这可是荣凤堂啊,天下第九你以为那是白叫的?
其余几人见状也是无可奈何,唐斩自忖荣凤堂一代枭雄,彼此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就是看在阁主面上,也绝不会伤到清儿,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递出一个眼神,甘辛妹夫妇立时会意,斜掠一旁,为秦清压阵。
荣凤堂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姜丫头,收着点啊,别砸坏老子的船。”
一五零章 还钱
唐斩刀剑斜出“十”字,纵身一步,绞向姜沛宁脖颈,既然对方已经承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巨剑封元春极有默契的与唐斩同时移动,滑步而至,一剑劈向姜沛宁背后空处,在他判断,唐斩刀剑刚硬一往无前,覆盖前方左右,而自己这一剑等于断了姜沛宁后退之路,逼对方只有硬接一途。
高手过招,重在对形势的把握,姜沛宁跻身陆地神仙境,唐斩他们很清楚,若是单对单己方皆是不堪一击,好在师出同门,默契在心,又有叶玄亲传的联击之术,自认全力一拼还是有机会拿下姜沛宁。
一时间,整艘楼船之上,各人气机狂涌而出,有高低强弱之别的数道气机接触在一起,引得周围劲风烈烈,空气中音爆炸响,
姜沛宁左腿高抬,玉足绷直,脚尖直插刀剑十字中心,右臂化肘向后一抵,肘部一团高度集中的蓬勃气劲正好击在封元春剑背之上,
封元春只觉一股无上大力由剑背而至,紧握巨剑的五指连忙一松,随后拨弄剑柄,身体则顺势向后翻滚卸去了大半力道,即使这样,重达三百斤的墨色巨剑竟然发出一阵颤音,可知对方这一肘力道何其之大。
唐斩招式并未走死,见对方竟已脚尖刺破刀剑旋风,心中万分惊讶,连忙变招,左手刀脱手甩出,空中划出一个半弧,斩其右臂,右手长剑则微微荡开,剑锋走下斜挑而上,
姜沛宁自从得到大通天手,深感其妙用无边,加之自己剑道造诣颇深,两者融合之下对敌技巧更上一层楼,与赢贞以剑心通明加以原先对大通天手感悟所融会贯通的无形剑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劲气外放化以剑锋,竟似周身气机之内已藏剑万千,无影无形。
唐斩一剑上挑,未及对方衣衫,便已觉得剑身似被周遭无数道劲气绞转,甚至都能隐隐听到无数“叮叮”之音,惊骇之下却也立时反应到此时如不弃剑,只怕自己整条右臂不保,五指一松,长剑立时被气浪卷飞出去,前冲之势已定,后退才是万劫不复,唐斩高高跃起,双腿连环踢出,
在他背后,清明剑卓子离突然出现,矮身俯冲,袖中两柄二尺精巧狭细短剑刺破气墙,疾攻姜沛宁下路,
姜沛宁冷笑一声,身形如浮光掠影,交叠错落间,十分轻松的接连闪开凌空之腿和下方之刺,接着,她头也不回,右臂一记掌刀朝后扫出,以硬碰硬,劈在封元春斜掠而至的一剑,
“叮~~~”又是一阵颤音,
三人联击,对方应对的潇洒从容,唐斩深感境界之差真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若是徐剑冠还不能及时赶来,说不得自己要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布撤退号令。
荣凤堂这边,甘辛妹夫妇却是看的触目惊心,盛名之下无虚士,清儿经由阁主亲自精心雕琢,剑道已至大成,在阁中也属于年青一代锋芒人物,可眼下对上荣凤堂却是各种捉襟见肘,剑锋未吐却已被掌风所荡,气劲未成却已被荣凤堂料敌先机一般从容化解。他夫妇二人也已看出,非是清儿剑法不够锋锐霸道,实是荣凤堂眼力高深,于敌未动,气未合,锋未成之际,借助鬼魅身法和游龙掌罡切断了清儿下一步走势,好在荣凤堂目前为止仍未有伤人之意,面带坏笑,一味游斗,似在逗弄清儿一般。
秦清自然是越打越心急,小脸气的通红,牛皮早早便吹下去了,如今真的对上,却是打的极为憋气,
“姓荣的,你卑鄙,敢不敢痛痛快快接我一剑,”
荣凤堂哈哈一笑:“好啊,来吧。”
秦清见对方答应,顿时双目放光,兴奋之下全力出手,寒冰长剑气机暴涨,江面上,无数道丝丝缕缕的寒气疯狂的涌入寒冰剑身之中,秦清玉掌发力,正欲送出这雷霆一剑,忽然间,嬉皮笑脸的荣凤堂如游龙般滑至她的身侧,随后掌心向上以巧劲一拨,直接便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秦清右臂高高托起,随后他旋风般一个转身,一把抓住半空中已是无主的寒冰剑。
“你卑鄙,你无耻,你王八蛋,”对方言而无信用诡计导致自己失了兵刃,秦清气急败坏,
荣凤堂怀抱长剑笑呵呵道:“我说丫头,对阵之时,你怎么还能相信敌人嘴里说的话呢?你庆幸吧,今天碰到的是怜香惜玉的我,若是换做别人,你现在岂不是要被人掳去做人家的小老婆?不对,顶多是个丫鬟。”
秦清气的直跺脚,咬牙切齿,双目几欲喷火,此刻的她恨不得把荣凤堂剥皮烤了吃,看着对方正不停抚摸着自己脖颈的这种挑衅动作,秦清更是怒火中烧,不过片刻后,她忽然神情一动,身形顿时化作一抹流光,直冲楼船的桅杆大柱,
荣凤堂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嘴里怪叫一身,身形赶忙疾掠追去,
“丫头,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只听咔擦一声,粗可双人合抱的桅杆大柱被秦清一掌拍断,
荣凤堂身形忽止,目瞪口呆,心里一阵肉疼,抬头眼睁睁的看着即将直挺挺倒下的巨柱,心知若是任由桅杆砸在船上,损失只怕是更大,无奈之下只好一掌贴在桅杆之上,罡风一吐,巨大的桅杆被推至半空,带着呼啸之声打着旋转落入了江岸的密林之中,一连串的巨响过后,不知压断了多少树木。
“丫头,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三千两黄金,钱还不上,你今天就别打算走。”
秦清眯起双眸,一脸的坏笑,毫不犹豫朝着身侧又是一掌劈出,只听轰隆一声,足有两尺厚的木板顿时被轰出一个窟窿,
荣凤堂看的心在不停滴血,怒骂一声,身形原地消失,
甘辛妹夫妇见状不妙,同时拔剑出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断桅旁的秦清只觉的浑身一软,体内几处大穴同时被封,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被荣凤堂一把揽住,
“丫头,你现在欠老子五千两黄金了。”
一五一章 纯属误会
秦清受制于人,甘辛妹夫妇投鼠忌器,
白露剑龙应海在天玑阁中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好脾气,此刻手腕一转,倒提长剑,和颜说道:
“荣老板还请手下留情,清儿若是有失,咱们回去在阁主他老人家面前也交不了差,至于这黄金五千两的损失,天玑阁自当如数奉上。”
他说话间刻意搬出叶玄,也是要让荣凤堂心里有个底,秦清身为叶玄高徒,伤她之前最好掂量掂量。
其实秦清这一次跟随徐统机出门,便一直是独来独往,像极了脾气任性的大小姐,徐老三不放心,才让唐斩一直跟随左右,好在就秦清的这身修为,绝对是具备了在江湖上横着走的资格,路上遭遇不少冲突,皆被其一剑斩断因果,绝没有出过第二剑,加上在阁中的时候大家都有意让着她,也直接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荣凤堂屈居三皇五帝之下,以二十四岁之龄被尊为天下第九,说他是独一号的顶尖天才也不为过,别说是秦清,就算是叶玄亲来,想要收拾荣凤堂,也要颇费一番功夫。
但好在荣凤堂在江湖上有着绝佳的声誉,一向不下死手,人敬我一尺,我也敬人一尺,做生意的人时常都会考虑给自己留条后路,荣阀能有今天的汇通天下局面,多少也与荣凤堂与人为善有关。
甘辛妹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此刻却也发作不得,平日里与丈夫行走江湖一向都是她唱黑脸,龙应海唱白脸,鲜少有像今天这样两个都得唱白脸的。
“荣老板,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们要找的是姜沛宁,你只要不插手,无论多少损失,我们都照付。”
荣凤堂冷笑一声,没有搭话,而是低头看向怀中少女:
“我这人最讲是非分明,儿子欠账断然不会让老子去还,秦丫头砸我船,这钱只能是由她来出,今天就是叶玄拿着钱来,老子都不认这笔账。”
秦清狠狠瞪着对方,银牙紧咬,怒道:“谁要赔你钱,本姑娘一个大子儿都没有,还有,别拿我师尊说事,船是我砸的,本姑娘只后悔下手晚,没有给你砸沉喽~”
“说的好~”荣凤堂哈哈一笑: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没钱,荣某便把你扔进洛阳的窑子里接客,直至赚到五千两黄金,不过看你这丫头的模样,顶多算个中下之姿,又不懂得逢迎献媚,三十岁前能赚来一千两便已是顶破大天了,这样吧,做到三十五岁,这笔账一笔勾销。”
秦清没想到对方竟然让自己去那种事来还钱,顿时急怒攻心,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唾在荣凤堂脸上。
荣凤堂抬手抹了一把脸,“呸”的一声又还了回去,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好几次,不过后来秦清发现对方每次都能抹掉脸上唾液,而自己却做不到,这才作罢。
甘辛妹与丈夫对视一眼,看出对方此时也同样没了主意,不由得暗叹清儿太过专横,偏偏要去惹那软硬不吃的荣凤堂。
那边厢,姜沛宁以一敌三,轻松有余,看这态势,三人全力围攻却像是在给她喂招一样,姜沛宁也乐的在实战中消化大通天手的诸多妙用,翩若惊鸿般游走于三人之间,每每在对方即将形成合围之势时,轻松脱局,导致三人灵气大量消耗,
即使以力见长的封元春,此刻也满身是汗,对上姜沛宁这种级数的人物,每一个瞬间都是对肉体和心志的极大考验,本来他们七人跟随徐统机一路追来,有极大的信心擒住对方,偏偏却出了荣凤堂这么一个极大的变数,而且直到此刻徐剑冠仍未现身,而清儿固执放对荣凤堂直接便拉走三人,这还怎么打?
河岸边,夏小荷一瞬不瞬的望着船上战局,二十四柄飞剑一直都安静的躺在剑匣之中,此刻的她不免摇头苦笑一声,食指轻弹,剑匣重新合上。
“赢教主好久不见。”
赢贞一把将昏迷的徐统机仍在地上,负手而立,淡淡笑道:“怎么收起剑匣了,不打算出手了?”
夏小荷垂首咳嗽几声,缓缓抬头看向赢贞,“我若出手,也不过是自寻其辱罢了,此番出山,没想到竟会遇到教主。”
赢贞曾经恶补过关于天玑阁所有的人物志事,毕竟对方是明教最大的死敌,知己知彼,很有必要,自然也便知道身旁这位夏小荷与列威堂宇文显之间的一些恩恩怨怨。
“明镜湖一战过后,列威堂仍是留在光明顶,但堂主宇文显却隐匿江湖,不见踪迹,他是你最大的仇人,想必你最关心他的下落,可有什么消息?”
夏小荷缓缓起身,颤颤巍巍的来到昏迷不醒的徐统机身旁,探查之下发现对方生机虽未断绝,气海穴却是空空如也,一身修为已是荡然无存,不由的再次叹息一声:
“赢教主又何苦为难徐剑冠,咱们两家恩怨虽深,但向来是天对天,地对地,赢教主的对手只有阁主一人而已。”
赢贞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初本尊负伤,你们天玑阁不也下了什么屠魔令吗?而且此人教徒无方,谷雨剑竟然敢暗杀本尊,你们找上姜沛宁,实是找错人了。”
夏小荷一愣,遂又垂首,
“若是如此,柔儿实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接着,她口中发出一声轻啸,
船上动手五人听到啸声皆是一怔,纷纷停手退后,惊讶的朝河岸上看来,
夏小荷以脆弱身躯将徐统机扛在肩上,对赢贞说道:
“宇文显已投奔楚王李洵,化名肖显,敢问赢教主,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
夏小荷点了点头,隔着江面,遥遥冲着船上喊道:
“劳烦荣阀主照顾好清儿,我天玑阁自当有人来寻,姜阀主还请多多见谅,事出误会,赢教主已告知事情原委,日后天玑阁必当请罪。”
说完,夏小荷提起剑匣,掠入密林之中,
唐斩等人之中,唯有卓子离认识赢贞,此刻骤然在这里见到,顿知大势已去,遥遥冲着赢贞一揖手,
“伴读桌子离,见过赢教主,就此拜别。”
甘辛妹虽是不甘就此抛下清儿,却也无奈,深知正如夏小荷所言,收拾荣凤堂,还得是够资格的来。
唐斩深深凝视着对岸的那道挺拔身影,片刻后,转身冲着姜沛宁拱手道:
“唐某鲁莽,多有得罪,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回报。”
接着,他又看向顶层的荣凤堂:“在下会日夜不停跟随此船左右,不需多久,阁中自会有人来给荣老板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瞥了一眼满脸唾液气鼓鼓的少女,苦笑摇头,纵身离开。
一五二章 一辈子打光棍
七大剑冠之一的徐统机不明不白的就这么被废了,七剑之中又有一人被俘,天玑阁什么时候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可话又说回来,若是栽在赢贞手里,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夏小荷等人带着重伤的徐统机返回天玑阁,独留唐斩一人盯梢,至于下一次谁会来负责带走秦清,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荣凤堂解开少女身上穴道,又封住了对方体内气机运行,免得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桅杆断裂无法起帆,单靠人力划桨速度自然有限,北上洛阳的时间又被延后了,
秦清穴道刚解,便赶忙拿衣袖拭去脸上的唾液,嘴里骂骂咧咧道:
“呸呸呸......真臭,卑鄙无耻的王八蛋。”
荣凤堂双手抱肩,斜眼看着对方,嘲讽道:“本事不大,脾气可不小,叶老怪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徒弟?”
少女连声冷笑道:“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是我惫懒学艺不精,怨不得师尊教导的不好,本姑娘正巧还没玩够呢,趁此机会留下也好,正好增长一番阅历,在这里有吃有住,何乐而不为呢?”
荣凤堂哈哈一笑:“秦丫头,姓荣的向来说一不二,到了洛阳,你还是得乖乖去窑子里接客还钱。”
秦清表情一转,不怒反笑,傲然挺胸道:“放心,窑子我是去不了的,至于钱嘛,你一个大子也休想得到,不信咱们走着瞧。”
荣凤堂嘴里发出一阵桀桀怪笑,色眯眯的盯着对方的胸脯,一双手掌还在空中胡乱比划,似是在测量大小。
秦清顿时俏脸生寒,不愿再看到这无耻之徒,将脸别至一边,刚好看到了登船的赢贞。
赢贞对于这个蛮横的丫头其实并没有多少恶感,相反,往往这种看似霸道不讲理,实则内心最是单纯,心里忍不住逗弄道:
“咦~秦姑娘怎么还没走?难道还想着一剑抹了在下的脖子?”
秦清面对赢贞时,态度截然相反,双眸发亮,像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一样从头大脚又打量了赢贞一遍,
“没想到你竟然就是赢贞,昨晚问你姓名,你还故意卖关子,若是早点告知,我们今天也就不会来了,毕竟你是师尊他老人家平日里最爱说起的人。”
赢贞笑道:“叶皇说起我时,自是一番大大的称赞喽?”
少女神秘一笑,点头道:“不错,师尊曾破例为你问天起卦,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哦?什么结论?”
“师尊言:此子窃夺天地气运而生,已是逆天,常理推断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一轮回,十天干十二地支为二二之数,但其命格之中【甲子】有三,为其补足两岁,当死与二十四岁,甲子月,甲子时辰。”
姜沛宁在一旁笑出声来,“可他现在仍是活的好好的,叶老怪也不是每次都算的那么准。”
少女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淡淡说道:“师尊卜算从未出错,何况那一次还是起的问天卦,他老人家自损寿元为赢教主问了个将来,当你身在岭南的消息传至天玑阁,师尊于闭关之中再起问天卦,才知道你赢教主不知用了何法,竟然已还了那天地气运。”
赢贞听罢默然无声,只是淡淡微笑,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叶玄说的都是真的。
荣凤堂却是“噗嗤”一声,嘲笑道:“一张嘴全让叶老怪说了,死了是一番说辞,不死又是一番说辞,好像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见到对方质疑自己最尊敬的师尊,少女娇俏可爱的脸蛋上一阵冷笑:“师尊他老人家对荣老板也有一番定论,你可想知道?”
“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说来听听,”荣凤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洛阳荣氏,有凤来仪,命格占全,克父克母克妻儿,于弱冠之年掌权,身具金黄气运,可揽天下大财,奈何六亲失缺,若不断掉金黄气运以作弥补,注定孤老一生。”
“哈哈哈哈哈~~~~”荣凤堂听完仰天大笑,状若疯癫,眼泪都流出来了,不过转瞬间却又突然脸色一变:“你说的没错。”
他这猛地一番变化,把赢贞和姜沛宁都给看愣了,
姜沛宁打小便认识荣凤堂,对于荣阀之事也极为熟知,自然看出荣凤堂这一次并不是在开玩笑,不免秀眉微蹙,诧异道:“怎么讲?”
荣凤堂苦笑着叹了口气,回答道:“父亲去世时,道门丹辰子曾找上我,他所描述与叶玄一般无二,都说我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哈哈。”
姜沛宁听了陷入沉默,丹辰子为玄门第一人,人皇李元乾之师,三甲子问道潜修,后为保道门昌盛而放弃飞升之举,世人称之为不老神仙,道门起卦之术天下无双,若事丹辰子也这么说,想来应是错不了了。
少女秦清则是一脸骄傲的小表情,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这一身破破烂烂,想来怀中也与我一样,一枚大钱都没有吧?你这么做不就是想以自身苦修截气运?破命格吗?可惜啊,天命如此,无论你如何对自己苛刻,都改不了贪钱的天性,要我说,人的命格,还是缺失一点比较好,若是什么都占全了,老天爷都看不惯你。”
不知为何,荣凤堂特别喜欢和秦清斗嘴,或许是多年以来人人摄于自己身份,言语交谈间多有尊敬,从没有一个人像秦清这样三句话里有两句是在骂自己,
想当初,自己初任阀主之时,便曾立了一条规矩,昭告天下:“犯荣阀者,如唾吾面。”
而现在,眼前的少女是这世上第一个,实实在在唾他一脸的。
荣凤堂坏笑道:“是啊,我是天生的见钱眼开,改不了了,所以秦丫头还是得去窑子里乖乖赚钱,好连本带利还给我。”
秦清怒道:“怎么还有利息?”
荣凤堂掰着手指算道:“不单单是利息,你在我这艘船上的日子里,每天吃住都算一百两黄金,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好消息是如果你接客勤快一点呢,三十岁之前还完了,也就自由了,若能二十五岁能还完,不对,你这小身子骨受不了的。”
秦清怒极,小脸胀红道:“呸~真是钻进钱眼里了,死不悔改,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
一五三章 我生病了
破浪号上就这么增加了一位新的客人,荣凤堂将少女秦清安顿在赢贞他们这层的一间上房内,按他的话来说,一天一百两黄金的消费怎么也值得一间上房,他自己则住在秦清隔壁,亲自盯着这位欠账的主顾。
由于主桅杆断裂,直接便导致了破浪号夜里不能航行,尤其北上之途更是一路逆流,操浆手的体力也无法承受白天夜里不间断的负荷。
在抵挡洛阳之前,荣凤堂都不打算离开,虽然他嘴上口口声声说要将少女卖进窑子里,其实也不过是些吓唬她的话罢了,真要这么做了,按叶老怪极为护短的性格,非跑到洛阳把自己一刀斩了不可,叶玄,他是真惹不起。
因为赢贞最后对夏小荷说的那几句话,等于将谷雨剑之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姜沛宁已经不再是天玑阁的目标,而且天玑阁也不会再有报仇的念头,这就好比如果魔教前锋营首座陆正光胆敢刺杀叶玄,魔教照样会置之不理,你既然都敢这么做了,就要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唯一可惜的是,搭上了一个徐统机,损失不可谓不小。
夏小荷对于赢贞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在她觉得,对方就和阁主他老人家一样,完全没有任何说谎的必要,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们这样的人撒谎,不过在她心里,还是对谷雨剑胆敢刺杀赢贞的动机感到存疑,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谷柔儿敢冒这个风险呢?她不是那种莽撞无知的人啊?
自此,七剑轰轰烈烈出山,损兵折将而返。
......
这些天来,荣凤堂趁着与姜沛宁闲聊的机会,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关于张文仲夫妇的事情,至此对破浪号未来的命运颇有一丝悲观,
船头甲板,荣凤堂深深叹了口气,
“这特么寒鸦弩都拉上来了,天赐府的也冒头了,这位张刺史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老子总不能因为他们一家,跟河间王过不去啊,不然我在河北道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姜沛宁没好气的说道:“谁让你管了?接下来你只管护着你的船便是了,至于他们一家,有贞哥和我便足够了。”
“哎哟哟~~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荣风堂模样夸张的在身上来回揉搓,啧啧说道:“贞哥,贞哥,叫的可真甜,你就不怕江清惠再找上门来?虽说你经汉水一战初窥混元境,但毕竟时日尚短,所以我仍是不看好你,再说了,以赢贞唯我独尊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帮这位刺史大人解决麻烦呢?”
姜沛宁对他这副无赖模样早已习以为常,闻言甜甜一笑,说道:
“我和江清惠之间早晚还有一战,这一点用不着你操心,至于贞哥,这一次我见到他后,发现他与以往变化很大,也许真的是明镜湖一战让他改变了许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他杀人。”
荣凤堂听的目瞪口呆,吃惊道:
“不会吧,三皇五帝之中若论残忍好杀,赢贞称第一,还真没人敢称第二,听说当初他初掌魔教,以魔教教主的身份接收魔门时,有很多成名数十载的大魔头心中不服,觉得一个黄毛小儿就想做魔门魁首这简直就是儿戏,结果呢,十大魔头被他杀了七个,魔门中实力仅次于魔教的天邪宗被他杀的差点断了千年根基,若不是江清惠将他拦下,现在就没有孔渊这个人了,现在你说他转了性,我是一万个不信。”
“不信拉倒!”
姜沛宁似乎不愿再浪费口舌跟他解释,甩袖离开,
“切~说你相好的几句,还不耐烦了,”
荣凤堂砸吧砸吧嘴,站在船头,从怀里掏出一根黄瓜,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姓荣的,离下一次停船还要多久啊,憋死我了,在这么下去我会生病的,我生病了还怎么还你钱?”
少女秦清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双目无神,来到甲板上抚着胸口,嘴里无力的喘着粗气,
“呼~~~~呵~~~~~”
“呼~~~~呵~~~~~我真的生病了。”
荣凤堂回头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船上有郎中,你可以让他给你开几副药,这才几天就憋不住了?当年老子吃喝拉撒在船上呆了一年多都没你这副要死的样儿。”
秦清脸色苍白的捂着小腹蹲在地上,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垂落,有气无力的说道:
“求你了,还有多久靠岸?我要的东西你这里没有,”
荣凤堂见她竟然还会装病,拉下脸来道:“别装了,你有没有病难道我看不出来?老子的船上什么药材都有,郎中也是一流的,大不了不收你药钱,别说,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你......你个......”秦清无力的蹲在地上,费力的抬手指着荣阀堂,似乎连骂他几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荣凤堂道:“你个卑鄙无耻的王八蛋,对不对?我替你说了,”
赢贞刚出舱门来到上层甲板上,便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的连连摇头,叫来楚青青,附耳吩咐几句。
楚青青一路小跑至船头甲板,便要弯身去扶秦清:
“姑娘,你需要的东西我房间里有,跟我来吧?”
荣凤堂听在耳中,手里拿着半根黄瓜悬在半空,一脸的诧异,
秦清扭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陌生女子,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楚青青笑呵呵道:“我是赢教主的侍女,姑娘放心好了,我对你并无恶意。”
荣凤堂这时候倒是插口道:“这一点我倒是能证明。”
秦清本想拒绝,奈何身上越发的没有力气,如果不是体内气机运行被彻底封死,她大可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而眼下只能任由对方扶着自己,踉踉跄跄的朝船舱走去,
这时候,楚青青突然回头说道:
“对了荣老板,我家主子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你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额?”
荣凤堂茫然不知道对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满脸的狐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赢贞此时也正好看向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一五四章 是非善恶
其实秦清也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只不过是女儿家正常的月事来了,按照往常,以她的修为在气机流畅运转的情况下,只会正常出红,身体上不会再有其它反应,荣凤堂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可知对女人确实是一无所知。
楚青青修为差劲,自然避免不了月事来时的正常反应,不过好在仅以她现在的修为,还是完全能够忍受那股痛楚,最多也就是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罢了,所以她身边也常备着女红丸。
她将秦清扶至塌上,然后就着温水给秦清服下三粒女红丸,为她盖好被子后,还不忘伸进一只手臂,为对方揉搓着小腹,只觉触手之处极为冰凉,有如寒冰。
“咱俩身材差不多,我那里有多余的衣衫,等你好了换上便是。”
一阵冷汗过后,加之对方不停的为自己揉搓痛楚部位,少女秦清逐渐觉得身体好受许多,虚弱的睁开眼,缓缓说道:
“谢谢姐姐了。”
楚青青笑了笑道:“不必谢我,是我家公子让我来照顾你的。”
秦清半睁的眼皮一动:“赢贞?”
楚青青点了点头,
秦清幽幽一叹,重新又闭上双目,缓缓道:
“在天玑阁,赢贞是最常被人谈论的,当然了,大家说起他时皆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食其肉,我听过很多关于赢贞的恶行,有一次,阁中一位长辈告诉我,他的亲弟弟就是死在赢贞手上,被赢贞挖去双目,削去鼻梁,割掉双耳,扔进了兽笼之中,最后连骨头都没剩下,我当时还小,听完以后,便跑去师尊面前哭诉,大骂世上怎会有如此邪恶之人。
师尊却告诉我,这样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发生,比如:一位农夫,双亲在世,妻子贤惠,膝下还有三子,却只能靠仅有的半亩田产出的粮食,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口粮,如果遇到灾年粮食无收,他们便要挨饿了,运气好的话有些余粮,或许可以让他们勉强熬过去,运气不好,便只能将儿女卖给那些富商和官家老爷们,在他们府中一辈子做那丫鬟奴仆,要知道灾荒之年,一个男孩只能卖二十斤稻谷,女孩可卖十五斤,你说这些富商姥爷们恶不恶呢?说他恶,人家买了你家孩子,虽是奴仆却有吃穿,说他不恶?别人家里的心头肉,掌上珠,才值十几斤稻谷?
再比如:官府一都尉,在家设宴宴请上司,美貌小妾无意间被醉醺醺正要如厕的上司撞见,直接便被拉至角落强行巫山之事,都尉听到小妾呼喊,闻声赶来,刚好看到身无寸缕的小妾被禽兽上司压在身下,一怒之下便要暴打上司,结果上司反而倒打一耙,说是小妾主动勾引的他,而且还是都尉本人指使,目的是为了讨好自己,那上司直接便叫来侍卫要将都尉就地缉拿,都尉明知真相,却也知如果自己被抓,一家老小只怕也要跟着受难,无奈之下,一刀砍死小妾,跪地磕头求饶才幸免于难,你说他恶不恶呢?
一少年剑客,出身贫苦,初入江湖意气风发,立志做一位誉满天下的侠客,结果二十年过去,少年成了中年,侠客成了大盗,所杀之人有好有坏,你说他到底是侠客还是大盗呢?
最后师尊教导我说,其实正道魔道,不过是披着两件颜色不同的外衣罢了,多有正道之人行恶毒之事,也有魔道中人行仗义之举,是非善恶本就混淆一起,只有靠自己一双眼,一颗心去判断,对我善者即是善,对我恶者即是恶,仅此而已,此刻之前,赢贞与姐姐一样,在我心里都是空白的,无分善恶,但现在,清儿谢谢你们。”
听完这些,楚青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天玑阁与明教有着几百年的恩怨,彼此之间仇恨极深,自己原本以为在对方眼中,只要是明教的,那必然就是邪魔之辈,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清透见解,
楚青青笑呵呵道:
“那如果这么说的话,荣老板在姑娘心中一定就是恶人喽?”
秦清疲倦的打了一个哈气,声若蚊呐道:
“他在我心中仍是一片空白。”
楚青青闻言一愣,沉思之下,只觉眼前的少女并不像她所表现出的那样单纯,
......
河岸上,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狼在草丛间奔走,若隐若现,一路跟着楼船北上,
赢贞看在眼中,向一旁的姜沛宁说道:
“叶玄还是心疼这个宝贝徒弟啊,要不然也不会将白灵送给她,捉徐统机时,这头畜生便潜伏在侧,我差点竟没发觉,”
姜沛宁最近以来特别粘人,总是紧紧挨在赢贞身边,时不时的便会含情脉脉的痴望他半晌,剪水瞳中满是柔情,闻言笑嘻嘻道:
“此物通灵最擅隐匿,来去如风,力可撕虎裂豹,兼具观人之象,可提前察觉危险,你拿徐统机时,它就在一旁却并未阻拦,便是嗅到了你身上的可怕气息,如今它没有登船寻主,也是因为察觉到自己主人在船上并没有危险,这畜生可精灵的很。”
赢贞笑了笑,说道:“那位惊蛰剑唐斩一直就在附近,宁儿觉得,天玑阁下一次会让谁来对付荣凤堂呢?”
一说起荣凤堂,姜沛宁兴致勃勃道:
“我巴不得来个狠人,好好的教训教训这小子,这些年来窝在洛阳难逢对手,这小子是越来越飘了,宁儿觉得,天玑阁与荣凤堂在伯仲之间的,应是剑冠之首的商绮瑶和叶玄的首徒,与楚光南并称刀剑双绝的年文昭,宁儿特别想看到那小子吃瘪的模样,单是想一想便已觉大快人心。”
“是啊,是啊,大快人心,听说江清惠现身荆州府,亲手击毙魔教皆准堂窦伏威,荆州府可离这不远啊,若是她能找来这里,姓荣的单是想一想,心里那叫个爽啊,”荣凤堂就蹲在下方甲板,埋头啃着手里的一条烤鱼,边吃边砸吧嘴,
姜沛宁没想到他就在下面偷听,耳中一听到“江清惠”三字,顿时玉容生寒,隔空劲一掌送出,
“啪~”的一声,
荣凤堂手里的烤鱼被炸成粉碎,碎肉溅了他满脸。
一五五章 荒村
荣凤堂无所谓的抹了一把脸,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从怀里又掏出一根黄瓜,边嚼边说道:
“某些人啊,十一岁还在流鼻涕,十六岁因为没被凭上【芳华榜】躲在家里哭鼻子,拼了命的冲击无为境竟然只是为了抹掉手掌和脚上的老茧,喜穿男装是因为打架的时候方便,臭美到觉得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自己,还有......”
“嘭”的一声,荣凤堂面前的甲板上突然被炸出一个水缸大小的窟窿,
荣凤堂干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从窟窿外向里面看去,还好,底舱并未受损,
“一千两黄金,我会记在姜阀的账上,逃不掉的。”
姜沛宁被对方揭了家底,尤其还是赢贞还在面前,顿时恼羞成怒:
“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呵......呵呵......呵呵呵......”
荣凤堂阴阳怪气的笑了几声,站起来拍拍屁股返回舱内,他得赶紧让人把窟窿给暂时补上,要不然等下一个港口的时候会有人登船,若是客人们看到船上连桅杆都断了还满是窟窿,谁还会放心乘船啊。
“不是这样的,贞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姜沛宁心内乱撞,脸上焦急的表情一览无遗。
赢贞目光投向她,笑呵呵道:“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你......”姜沛宁故作生气姿态,将俏脸转至一边。
“好了好了,”赢贞轻轻拍着她的粉背,知道对方是这在等着自己哄她,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发现什么,忽然皱眉望向远处的江面。
只见远处广阔的江面上漂浮着一个黑点,当然,以赢贞的目力自然能看出来那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姜沛宁此时也察觉到赢贞的异常,循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渐渐的,江面上漂浮着的黑点越来越多,足足有十几具尸体,
随着楼船逐渐接近,甲板上的其他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惊声议论,荣凤堂听到瞭望舱中的呼声也赶出来查看情况,
按照他们行船的说法,江面上见到尸体是不吉利的,也不宜打捞,荣凤堂自然不会坏了这个规矩,只是站在船头凝目远眺,
破浪号的舵手也操控着楼船尽量去避开这些尸体,以免沾染上晦气,他们常年呆在船上,对于那些老一辈传下来的行船规矩还是一向履行的,虽说现在仍是大白天,但看到这么多尸体,也是觉得有些渗人。
荣凤堂忽的跃至江面,蜻蜓点水一般在江上来回穿梭几次,大致的扫了一眼这些尸体后,才重新跃回船上。
如今船上的这些客人早已习惯了这些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当荣凤堂刚一登船,便有好热闹的围观客人凑到他跟前好奇问道:
“这位小兄弟,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荣凤堂斜着眼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不该问的别问。”
那名客人讨了个没趣,口中低骂几句,悻悻然离开。
这时候,只见荣凤堂突然抬头看了赢贞一眼,然后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返回了舱内。
楼船继续行进,当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从破浪号左侧飘过的时候,姜沛宁看在眼中顿时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赢贞,皱眉道:
“这人胸前绣着一个‘列’字,是明教的列威堂。”
赢贞双目眯起,眉头紧锁,他自然也看到那鲜明的标记,这时的他沉思不语,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荣凤堂曾说起过,大姐江清惠现身荆州府,亲自击毙列威堂堂主窦伏威,而眼下却又在这里见到这么多列威堂弟子的尸体,这会不会和窦伏威的死有关呢?人又是谁杀的?江清惠?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当初窦伏威带着列威堂脱离明教,名义上和叛教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晴婉这些天以来,仍是因为赢贞让她写给岭南的那两封书信而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生闷气,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与赢贞他们一起,这时候突然见到楚青青进来房间告诉她江面上发现列威堂弟子的尸体,晴婉大惊之下赶忙来至甲板,跃入江中几番查探之后,急忙来到赢贞身边,
“师兄,确实是咱们列威堂的人,里面有三个人我都曾见过,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动的手呢?”
赢贞心里也在不停思考,江清惠身在荆州府的消息是荣凤堂吐露出来的,而对方自从登船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也就是说,这则消息是他来破浪号之前便已经知道的,而现在破浪号所处的位置离荆州府也不过三日的行程,这些尸体又是顺流而下,以现在江水的流速,此事大约发生在一天前,
赢贞沉声道:“你们呆在船上,我去看看。”
说完,只见他身形一动,化作一抹流光转瞬之间消失在岸边的树林中,
赢贞穿山过岭,疾速北上,本心衲物法诀全面施展开来,方圆十里范围内有任何可疑之处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赢贞于荒山野岭之中再次看到一些零星的尸体,大约有几十具之多,他们身上同样都穿有列威堂特有的劲服,赢贞细查之下,发现这些人身上的伤口细微且齐整,完全不像利器所伤,全部都是一击致命,有些血渍未干,看样子应该死掉不久。
赢贞循着尸体散布的轨迹,开始朝着西边加速掠去,直至夜里,赢贞终于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存在,心下再不迟疑,朝着气息所在的方位疾掠而去。
这是一座隐于密林之中的破败荒村,村庄里,好几处房屋墙垣已然倒塌,地上青砖的缝隙中也是荒草丛生,老鼠已经在这里安了窝,墙角的蛛网一层摞着一层,显示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赢贞收敛浑身气机,缓缓朝着村庄内一座还算完好的土坯房子走去,
随着逐渐接近,他能感受到屋内的那道气息愈发的急促起来,
赢贞停步皱眉,难道对方能感应到自己的存在?虽是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见他忽的向前,抬手送出一道掌风,已是破败的屋门“吱呀”一声朝内打开,
月光从门外洒进,一道声音由屋内响起: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一五六章 江清惠
当赢贞看清屋内之人时也是目瞪口呆,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蒋珊。
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对方那张清秀绝伦的玉容上,双眸仍是剔透中带着一丝灰白,湖水绿的长裙,晶莹如玉的赤足,几缕凌乱的青丝散落脸颊,正盘膝坐在屋子正中,。
“你受伤了?”赢贞问道。
蒋珊神情恬静,嘴角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淡然,
“我受伤与否,也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赢贞抬步迈入屋中,四下扫了一眼屋内环境,只见炤台坍塌,桌椅佛龛之上也是布满了灰尘,蛛网密布,看样子蒋珊也是临时来到这里。
“列威堂的人是你杀的?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蒋珊玉容之上庄严神圣,搭在膝上的双手也正不断的捏出各种手印,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灵气萦绕周身,可是鼻息中的气机却仍是长短不接,看样子受伤不轻。
“你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赢贞听了立时皱眉,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蒋珊身为落花宫宫主,自身修为本就恐怖,比起汉江之战前的姜沛宁只高不低,是谁能伤的了她?列威堂中可没有具备这样实力的人,而对方这句话明显是在警告自己,也就是说,在蒋珊看来,接下来的情况就连自己也应付不了?
“你跟我一起走吧。”
蒋珊听到赢贞这么说,秀眉一动,脸上表情突然变得万分痛苦,嘴唇轻颤之间,语气哀求道:
“算珊儿求你了,走吧。”
“他走不走,与你有什么关系?”一道冰冷的女声从赢贞背后响起,
蒋珊顿时色变,面若死灰,
紧接着,赢贞只觉一只手掌抵在自己后心,一股前所未有的庞然力道在刹那间便封死自己全身窍穴,
这道声音再为熟悉不过,虽然如今的赢贞是第一次听到,可这声音却如同早已在烙印在自己脑海中一样,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赢贞便知道来者是谁。
女帝,江清惠,
也只有她,才能让蒋珊只剩下跑路的份儿,也唯她,蒋珊才会出言提醒自己。
赢贞深知,如果江清惠要杀他,那么他必死无疑,可是他知道,没有这个如果。
两行清泪从蒋珊无法视物的双瞳内流下,只听她凄然说道:
“你要找的是我,跟他没有关系,你让他走吧。”
“呵呵......你是在挑拨本尊姐弟之间的关系吗?我自己的弟弟什么时候轮得着你关心了?”
由始自终,赢贞除了能感觉到背后这只温润的玉掌之外,再也察觉不到丝毫气息存在,就像是江清惠根本不存在一样,由此可见女帝的恐怖。
突然间,蒋珊双掌平摊,周身气机散尽,虽不能视,却还是缓缓抬头看向赢贞背后,
“我输了,输的很惨,本以为心中早已将他放下,却不曾想,今夜在感应到他气息的一瞬间,心便乱了,这才导致被你发现藏身之处,可悲的是,直到此时此刻,他的心里都没有为我留下一丁点的位置,这种痛苦,女帝想必深有体会吧?”
说完,蒋珊脸上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哈哈哈哈~~本尊知道你在激我杀你,好让我的乖弟弟心里记恨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过你的算盘打错了,在没有离开光明顶之前,你在本尊心中确实是必杀之人,不过现在嘛~本尊只会将你当做没人要的贱人而已。”
江清惠一阵轻笑,笑声中让人感觉不出丝毫怒意,只见她目光投在赢贞身上,另一只玉手抬起拨弄了一下赢贞头顶的木钗,随后又一把抓在赢贞腰上,
“弟弟胖了一圈啊,怎么?最近陪着姜沛宁一路游山玩水,心情还不错?”
赢贞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说道:
“大姐别挖苦我了。”
一向让人不敢直视的江清惠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一把抓在赢贞屁股上左右揉捏,
赢贞并没因她的这一举动而感到丝毫不妥,内心深处只觉在对方身边整个身心都特别的放松,虽然体内气机被封,但他完全不担心她会伤害自己,单是听到对方声音,便觉得亲近非常,或许这便是亲人的感觉吧。
“姐姐可没有挖苦你,沾花惹草是男人的天性,无论你在外面怎么乱来,咱们又不吃亏,一颗心就那么大,装下一人已是足够,姐姐想明白了,不能将所有爱慕你的女人都一竿子打死,谁让自家弟弟生的这般讨人喜欢呢?至于姜丫头嘛,姐姐也不会动他,因为这会让你不开心,”
赢贞难得的嬉皮笑脸道:“还是大姐懂我,不过嘛,沾花惹草是不会再有了,现在只想着做完一些事情便返回光明顶,老老实实陪在大姐身边。”
半晌,
沉默许久的的江清惠突然语气柔和的说道:
“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在你回光明顶之前,姐姐会把那些反骨的家伙的一个个的都带回去,还你一个完整的明教,免得你抱怨姐姐在你不在的时候败光了家当,至于前锋营,陆正光那个呆板货也没有多大能耐,我会派临辉殿一些人过去撑着点岭南,你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小宝了,赢盈这个名字很好,她很喜欢,我也喜欢。”
说完,赢贞只觉背后的手掌缓缓收回,接着,屁股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
只听江清惠一声娇笑:“屁股蛋儿还是这么紧翘,记得早点回家。”
赢贞赶忙转身,却发现背后已是空空如也,大姐来的突然,走时也是无声无息。
“别看了,她已经走了,”蒋珊缓缓起身,来至赢贞身旁,“我本以为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轻饶你,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她变了,竟然为了你懂得以退为进,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姜沛宁绝对仍是她心中第一个必杀之人,”
赢贞心里确实因为没能见到江清惠一面而感到稍许的失落,这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情绪,毕竟对方是自己最亲的人,没有丝毫水分,
赢贞望着屋外,淡淡道:
“我觉得你又想错了,她会骗任何人,却永远不会骗我。”
蒋珊神情一呆,陷入沉思......
一五七章 邪君
因为江清惠的不见而别,赢贞有些怅然若失,其实他有许多话想和对方说,或许是出于信任,又或许是出于内心深处那股难以抑制的亲近感。
在明教,所有人都称江清惠一声大姐,而实际上她与赢贞之间才是真正的姐弟关系,二人从小便是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亲密非常,江清惠本就是孤儿,被赢贞母亲江南收养带回了光明顶,从小便视赢贞父母为亲生父母,自然也将赢贞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尤其是现在赢贞父母已然逝去,在江清惠眼中,天下之大,亲人只剩下一个了。
赢贞也大概猜出,蒋珊应该是伤于大姐之手,而大姐之所以不放过她,想来也是与自己有关,至于在荆州府击毙窦伏威,大概是杀一儆百,想将列威堂带回明教。
当初自己明镜湖一战过后,明教分成了六股势力,临辉殿,斗行堂,列威堂,自在峰皆留在光明顶,皆准堂堂主窦伏威于荆州府被江清惠亲自击杀,剩余之人想来不日便将回归,行者堂风寒死后,其弟风冰带着斗行堂在长沙府与姜阀交恶,后带人返回光明顶,风冰被处死,也就是说,如今的光明顶九大堂口已在其六,
剩余的五阵旗散落天下不知所踪,楚光南带着兵来阁出走,如今占据上党一带,至于岭南的前锋营,因有教主存在,名义上与光明顶仍是一家。
也就是说,江清惠现在的目标,只有五阵旗和兵来阁,前者还好说,后者的楚光南才真正让人头疼。
据赢贞所知,楚光南本人的修为已经是直追大姐,手下更有明教的十大战将,这十人无一不是久战沙场的破阵猛将,横刀立马所向披靡,兵来阁实是明教的攻坚重器。
明教四分五裂之局,说到底都是赢贞自己拉的屎,结果到头来,还得让大姐擦屁股。
想到这里,赢贞不免摇头苦笑。
蒋珊沉默良久,抬起赤足迈出门槛,便要离开,
赢贞见状,连忙说道:“怎么?你也要不告而别?”
蒋珊闻言停步,淡淡道:“珊儿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今日见到你,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或许是因为被江清惠所伤,导致心境失守才有这诸多烦恼,待伤势恢复,珊儿便会把你忘掉了,忘掉也好,免得相思......”
赢贞默然,在此骤见她时,心中便想要找机会问一问关于李晴雪的事情,可此情此景,却是再也问不出来,说到底,她终究是明镜湖一战的始作俑者,但赢贞心中对她的感觉却始终难言,心知此刻多说已是无益,只好叹息一声:
“珊儿多多保重。”
蒋珊轻轻一笑,赤足踩在柔软的泥土上,缓缓离开,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你也保重......”
赢贞孤身立于荒村之中,千愁万绪......
......
明月高挂,倒映在江面之上,江水涟漪,使得江中之月时卷时舒。
破浪号上,
姜沛宁与荣凤堂几乎同时出舱,看着下方甲板,如临大敌。
迎着江风,一袭黑衣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山岳,面若刀削目似鹰隼,脸上挂着淡淡而温和的笑意,腰上挂一长笛,衣衫随风飘摇,说不出的儒雅风流。
荣凤堂皱眉看着对方,以他的修为自然能看出对方的大不简单,说句不过分的话,他只觉单凭自己若是想收拾对方,只怕是五五之数,好在还有一个姜沛宁。
晴婉合衣入塌,并未就此睡去,因为赢贞还没有回来,虽说她知道师兄用不着她来担心,半睡半醒之间,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晴婉娇躯一震,立时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衣便跑出房间。
姜沛宁察觉出来者身上并没有杀意,只是觉得的奇怪,这样的人物偏偏在这个时候登船,又是什么目的呢?
“深夜来此,想必阁下是来找人的吧?”
黑衣男人淡淡一笑:“姜阀主猜对了,在下确实是来找人的。”
姜沛宁并没有因对方认出自己而感到意外,淡淡道:“找谁?”
这时候,晴婉刚好出了船舱,看到甲板上所立之人,顿时大喜,惊声道:
“林殿使!”
林萧微笑着轻点下巴,“小九好久不见了。”
姜沛宁与荣凤堂对视一眼,皆是皱眉,林萧林风流,临辉殿五大殿使之一,江清惠的左膀右臂,江湖人称【邪君】,乃魔门八邪之一,他能找来这里,江清惠也就不远了。
姜沛宁目露杀机,周身气机狂涌,散布八方,江面以破浪号为圆心,荡起层层涟漪。
甲板上的林萧见状,微笑的看向姜沛宁,说道:
“姜阀主多虑了,大姐不会来了。”
姜沛宁不以为然,灵力狂聚,
晴婉兴奋的跃下甲板,来至林萧身边,焦急问道:
“你是与大姐一起的?她在哪里?”
林萧与晴婉在教中本就亲近,关系极好,此刻见到,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大姐已经折返北上,我想着既然小九就在不远,怎么着也得来见一见。”
晴婉听到大姐已经离开,不免心中苦恼:“可惜了,师兄此刻不在船上。”
林萧温和一笑:“大姐已然见过教主。”
“真的?”
晴婉喜形于色,“他俩没有吵架吧?大姐还在生气吗?”
林萧想了想后说道:“相谈甚欢。”
晴婉听了一阵欢呼雀跃,她本就最担心大姐与师兄之间的心结,有时候想的深了,甚至是茶饭不思,此刻骤然听到这个好消息,萦绕心头的雾霾消失,自然是芳心大悦,
林萧抬头看了一眼甲板上方的荣、姜二人,遂又看向晴婉,
“好了,见也见过了,我若再不折返,只怕大姐怪罪,教主回来,请小九代为向教主问好。“
晴婉沉浸在师兄师姐重归于好的喜悦之中,脸上笑靥如桃花,
“也劳烦林殿使代我向大姐问好。”
“自当如此,”
说完,林萧轻身一跃,一条小舟由破浪号左舷滑出,稳稳的停在林萧落足之处,
一人一舟,逆流北上,不过片刻功夫,已然消失在视野之中。
一五八章 魔皇赢贞
密林山涧荒村,静谧无声,偶有几声夜莺的蹄叫传来,赢贞独自在这俊秀的山林间茫无目的的漫步着,地上铺就着厚厚的枯枝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突如其来的闲情逸致,使得他逢山登山,逢河过河,在重重山水之间,心中万般清明。
这种感觉很舒服,孤身一人散步,最是有助于思考,何况还是在这种完全不会被打扰的环境之中。
世人常说量力而行,其实说的便是有多大能耐办多大事,可是往往一些青史留名,能被后人所铭记的赫赫声名,无不是七分力气就要去做那九分之事,如若功成名显于世,败了自然便会被人称作不自量力之辈,可往往时代进步,皆是靠着这样的人大浪淘沙,一波又一波的前赴后继,才能一次次的拔高再拔高,其实这样的人生只在精彩,不在成败。
此番北上洛阳,赢贞之所以选择乘船缓行,便是想要沿途见识那江上之瑰丽壮阔,大千万物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任你权柄显赫福荫子孙,也不过几代风流,任你武道登峰造极,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人们口耳之间的笑谈而已。
可是世人并没有停下脚步,追逐梦想几乎是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便烙印在你的思想之中。
赢贞自知身为圣门之主,身上背负着圣门复兴的重任,可是一直以来,在他内心深处,却从未当做这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包括这次北上洛阳打探李晴雪的消息,也不过是受人皇之托,为不远将来的天下乱局,谋个出路罢了,说到底,现在的他仍是随波逐流,也是,自己的思想本就与这方世界有着诸多格格不入之处,外人眼中武道巅峰的当代魔皇,在自己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身份罢了。
他总觉得,这半年以来发生的一切,仍像是一场梦。
扪心自问,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呢?
正如那始终绕不过去的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究竟应该做什么?
想的越多,赢贞脑中的思绪越是杂乱,丝丝缕缕杂糅在一起,一团乱麻,越发的糊涂、茫然......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如果连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都搞不清楚,那未来的人生又有何乐趣可言?
赢贞不由皱眉,两边的太阳穴开始重重的跳动起来,
只见他忽然停步,双目圆睁,瞳孔不断放大,鼻中的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起来,浑身灵气不由自主的四溢而出,
紧接着,体内各处窍穴如同滚豆一般跳动起来,疯狂拉扯着各处经脉,似欲将它们撕裂一样,
赢贞下意思的感觉到,这是走火入魔之象,他努力想要排除脑中杂乱的思绪,重新让体内暴动的气机安静下来,可是他惊讶的发现,如今的自己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那一步,这种未知的处境使得他心中大骇,随之而来的,是脑中的意识竟然也在逐渐模糊,神识恍恍惚惚,七窍流血而不自知。
挺拔的身躯摇摇欲坠,终于,随着脑中一道炸雷般的闷响,赢贞狂喷一口鲜血,砰然倒在地上,
逐渐淡化的意识,让他饱受身体每一寸肌肤疯狂撕裂之苦,痛不欲生之下想要喊叫,却发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走火入魔,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种可怕的处境,
渐渐的,双腿上的知觉慢慢消失,然后逐渐向着身体上方蔓延,赢贞双目一黑,浑身知觉于一刹那彻底消失,独留下脑中一缕残存的记忆。
......
仿佛是在混沌之中,赢贞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一间洞窟之中,洞内光线昏暗,一道模糊的身影此刻正站在那张石桌前,伸手举起了那盏莲灯。
这是自己脑海中的洞府,赢贞再为熟悉不过,可是自己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那个黑色人影又是谁?
也就在这时,黑影手捧莲灯,缓缓转身,浑身如同黑雾笼罩,只有面庞依稀可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赢贞目瞪口呆,不能置信的看着那张与自己别无分别的面庞,
赢贞看我,我看赢贞,
黑影双目空洞的看着赢贞,冷笑道:
“你让本尊等的好辛苦,直至今天才趁你入魔之机重新夺回原本属于本尊的一切,你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对吗?那是因为这一切本就不属于你,现在你不用茫然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今天就与这盏莲灯一起消亡吧。”
说完,黑影一掌拍在莲灯之上,灯中火焰漫天溅洒开来,莲灯寸寸碎裂,
而与此同时,那黑影却赶忙后退闪身躲避,看那样子,竟是在避免被灯焰扫中身体,
赢贞似乎终于意识到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道黑影便是魔皇本尊的残存魂魄,他一直都潜藏在自己脑中的某一个角落,伺机而动,今天终于在自己不小心入魔的情况下被他抓住了机会。
只看见,那黑影四下躲闪却仍是避之不及,被一缕灯焰落在他的下身之处,立时便将那浓浓黑雾烧出一个通透小洞,
赢贞双目眯起,看出这缕残魂畏惧莲灯火焰,毫不犹豫的疾冲上前,长袖一卷,将四散的莲灯之火十分之三卷入袖中,随后猛然一甩,尽数洒在对方身上。
黑影目眦欲裂,脸上越发的狰狞可怖,只见他疯狂的挥舞着手臂想要将灯焰阻住,却都是无用之功,点点星火穿透黑雾,将他的整个身体打穿出无数的窟窿,
赢贞仍不停歇,长袖将地上仍未熄灭的灯焰卷起,再次甩了过去,
黑影渐渐转淡,残缺的脸庞不甘心的怒视赢贞,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化为丝丝青烟钻入赢贞体内。
洞壁之上,十二幅卷轴尽舒展。
......
不知过了多久,
树林之中一具平躺在地上的身体,忽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英俊的脸庞上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意,双目之中两团火焰一闪即逝,
青年缓缓摊开自己的一双手掌,随后十指成钩,冷冽笑道:
“你借莲灯还气运,我借灯焰得真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树林内,狂风乱卷,林木皆摧,漫天落叶舞缤纷......
一五九章 劳烦教主了
十二幅卷轴安安静静的挂在洞壁之上,莲灯虽已不在,但赢贞仍是能够将其上的内容看的清清楚楚,意识神游洞府之中,仍是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十二幅卷轴,十二种功法。
不过赢贞心里也很清楚,最早接触的三幅卷轴至今都不算是修炼圆满,加上仍是半知半解的剑心通明,如果这个时候分心修炼其它,未免有些贪多嚼不烂,武道一途本就在于一个“清”字,正如道门的“真”和释们的“空”。
所以此刻的赢贞并不着急,一来这所有的功法都存在自己脑中,谁也不会拿了去,二来脑中融合所得的记忆也告诉他,有些功法真的不是可以轻易去触碰的。
先是找到一处清澈小溪,洗去脸上血渍,弯身看着溪水中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赢贞只觉此刻的自己身心充盈,神台一片清明。
明镜湖一战的赢贞终于死的不能再死了,不过他留下的记忆却让如今的赢贞重获新生。
那不单单是一份记忆,也是一段实实在在的人生经历,喜笑怒骂、爱恨纠缠这诸多往事化作一缕缕思维终于彻底的融进了赢贞的血液之中。
赢贞闭目静立于已是遍地疮痍的一大片空地上,回忆着从前种种,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嘴角也不免轻笑,若是想到一些着恼之事,也不免双眉下沉,就这样,俊逸青年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情绪低落,时而泪流满面......
自此以后,他不用再崩的太紧,以免被人察觉异样,也不必问东问西一问三不知的,更不用束手束脚,不敢杀人。
莲灯名为长生盏,本就是道门至宝,传承千年经十二代仙人之手,长生盏有虚实之分,虚者存于灵台,内里所藏典籍十二卷,实者遍游天下山川,蕴天地气运。
前魔皇赢元为长生盏的第十一位主人,父传子,赢贞便是第十二位,所以那十二幅卷轴之中,才会有只属于明教的【大通天手】和【本心衲物】,
【剑心通明】来自于百年前的一位陆地剑仙,而【小气象决】则是二百年前飞升天师黄本初基于道门练气法诀【大气象决】之上所做的改良。
如今长生盏实者被拿去还了气运,虚者又被击碎,独留下十二卷功法,已是断了长生的传承,再不会有第十三代主人。
有了完整记忆的赢贞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自己目下应是处在无为境与混元境一线之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得,很是尴尬。
想要重返混元境,便需要一个机遇,当然这份机遇不在外,而在赢贞本身,虽然自己已然有过一次进窥混元的经验,但那一次是却是剑走偏锋以杀正道,只身入大夏,踏破了半个大夏江湖,斩首八千余,终于在与矛圣太史巢一战即将败北的情况下,一步入混元。
以他这种以绝人生机而自修成道的陆地神仙境本就是逆天之举,自然也就会被体内灵气反嗜导致心魔丛生,不过若是他静心闭关扫除戾气,仍是可以稳在混元境,偏偏却选择了借用蒋珊的【昊载】灵体,戾气未除阴气又至而不自知。
明镜湖一战胜负已分,
至于叶玄为何诈伤,他就不清楚了,是借此机会甩开天玑阁这个包袱以求再进一步,还是给叶充起兵造反故意露个破绽打掩护,就不得而知了。
赢贞捧起一团清水喝了几口,甩手笑了笑,转身朝北而去,一步十丈。
......
山峦终有尽头,一处开阔的平原之上,深林散乱的分布着,江水在这里也终于放缓了它的速度,安静流淌,
一颗老树下,燃起一团篝火,噼里啪啦。
一个黑廋的中年人不知从哪里扛来了一头体型比他大出足有三倍的野猪,这头黑毛野猪浑身不见伤痕,却是已经没了呼吸,
中年人在篝火旁的小溪边上,给野猪开膛破肚,血水融进小溪,染成鲜红,不过也只是片刻功夫,在中年人收拾好野猪后,溪水重回清透。
一剑挑起一块取自野猪腹部的五花肉,中年人便安静的坐在篝火旁烤着,五花肉肥肉相间,经火一烤,猪油都被烤了出来,如晶莹汁液,覆盖在这块香气浓郁的烤肉上面。
中年人是一身普通武夫打扮,不过其印堂高鼓,鼻腔挺拔,嘴唇厚重,面相上看起来倒是极具威严,
赢贞几步之间已然临近,在草丛间以脚尖挑起一块青石,稳稳的落在中年人身旁。
中年人面色不变,目光依然放在那块五花肉上,一脸的期盼。
赢贞撩起衣角,在青石上坐下,凑近篝火猛嗅几口,说道:
“香倒是挺香,但我知道味道决计好不到哪去,不过我肚子也确实饿了,这一块是我的吧?”
中年人笑呵呵的看向赢贞,讶然道:
“我辛辛苦苦杀猪剖腹烤肉,怎么就成兄台的了?而且兄台还嘲弄在下这块肉味道不好,那就更不能给了。”
赢贞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一双手掌摊开靠近篝火,直到手掌发烫之后,才收回来揉搓一番,
“你早就一直跟着了,却不露面,让我在船上替你那位师弟打发麻烦,这份辛苦还不值一块肉?”
中年人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神情颇有些舍不得的将差不多烤好的猪肉用一根树枝串起,递给赢贞,
“哈哈,瞧我这记性,值得值得,我那愣头青一般的师弟暂时就劳烦赢教主了,”
“确实很劳烦。”
赢贞一点不客气的拿过猪肉,也不嫌烫嘴,一口咬了上去,猪油溢出,使得两片嘴唇油汪汪的,
“味道确实一般,你好歹添点佐料啊,这漫山遍野的野草之中不少都可以加味,你可是真够懒的。”
中年人重新将一块肉架在火上,呵呵一笑,
“可不就是懒嘛,吏部侍郎懒的去做,也不愿做那什么九品刀侍,不受拘束随心所欲,自在就好。”
这位中年人,叫曹小芝,别人不知他的真名,都叫他龙庭飞剑。
一六零章 魏良子
赢贞兴许是真的饿了,诺大的一块烤肉不消片刻便已尽数填了五脏庙,随后抬手一抓,从溪水之中引来一团水泡,清洗了一下油汪汪的嘴巴,然后说道:
“连自己师弟一家都不管了?你就懒到这种地步?”
此刻的曹小芝正埋头啃着手里烤好的第二块肉,吃相比起赢贞也好不到哪去,闻言鼓着腮帮含糊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曹某在南下之时打听到还有一个很棘手的家伙也在打我那师弟的主意,此人修为大概和我差不多,我若是早早陪在师弟身边,车轮战一样解决一波又一波,等到此人来时,我多半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断然是打不过了,偏巧又在暗中发现教主与那姜丫头似乎对我那师弟一家多有维护,也就想着趁机偷个懒,养精蓄锐嘛,对了,教主千万别将此事告诉我师弟啊,他那人是个小心眼。”
赢贞咧嘴一笑,讥笑道:
“你倒是会撂担子,张文仲身上藏的秘密,我没问,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至于你要等的人,大概是给李隶做了走狗的王下剑袁淮安吧?”
“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赢教主,这姓袁的算是曹某极少能看的入眼的人物,武夫嘛,都想往上面走,既然大家都玩剑,那就免不了想要争个长短,至于我那师弟此番为何进京,我不知,也不问,他就是求着告诉我,我都懒得听。”
“你倒是撇的够干净,”
赢贞多少拿此人有点无奈,做过吏部侍郎这种顶大的官,说话行径却与村夫无二,也不知道他是真洒脱,还是装洒脱。
“卢老头这一次借着捧龙之举算是做到了人臣极致,如果我没记错,他该有七十六了吧?这把年纪了还是那么贪,那么多钱给谁留?他那儿子吃的下吗?”
“哈哈,也就是赢教主,换做别人这么称曹某恩师,只怕要一剑给他来个通透,”
曹小芝借着这半开的玩笑,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不错,老头是真老头了,但你前面加个卢连起来念,怎么听的那么不顺耳呢?
“教主有所不知,我那师傅爱财,却也是取之有道,一没贪国库赋税,二没扣赈灾粮饷,三没占百姓田亩,四没有私设产业,还不都是一些个地方官员自己拿着东西来求他老人家办事,有的图消灾避祸,有的求升官发财,赚的那也都是辛苦钱,这些人用一句’天下士子之师‘将他老人家高高的给捧了起来,殊不知按师傅的话来说,他做的不是大周的官,而是大周这些官员们的铲屎官,他们拉的屎,花点钱,让我师傅铲屎擦屁股,这可都是脏活累活啊,至于这钱怎么花,估计他老人家自己都不知道。”
赢贞道:“他这官做的倒也是清闲省心,吃饱之余还收拢了人心,我要是李兖,第一个就是先杀他,再抄家,充盈了国库,也断了一个结党营私的隐患,”
赢贞抱肩而坐,展开一副打算继续和你聊下去的架势。
曹小芝听了也不着恼,只是语气间多少有点不客气,
“可惜赢教主不是皇上,也永远做不了皇上,而且就算恩师将来被削了官,我们六个不成器的徒弟里,抛去老六这个愣头青,其余的还算是可以保住他老人家晚年安康。”
赢贞突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不了皇帝?”
曹小芝将剩下的烤肉全塞嘴里,拿手背擦了擦嘴,油然道: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手下无治国之国士,无出征之猛将,更无阵前之兵甲,何来争天下?”
赢贞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抛出一个让对方很是疑惑的问题,
“你知道我娘叫什么吗?”
曹小芝淡淡道:“剑仙江南,谁人不知。”
赢贞笑着摇了摇头:
“江南只是名,”
中年人一愣,
“我娘姓隋,隋江南。“
曹小芝浑身一震,目光呆滞的望向篝火,久久不动,
江南无门阀,唯有隋一家,此姓十万户,文武不分家,十万儿郎十万甲。
赢贞似笑非笑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呆愣中年人的肩头:
“我不喜欢做皇帝,你说的对,我也做不来皇帝,李兖这个皇位若是做的稳稳当,我自不会插手,若是将来这也造反那也易帜,天下烽烟四起,说不得我也会找个傀儡扶他做皇帝,过一把逐鹿中原的瘾。”
曹小芝一双锐利双目渐渐眯成一条直线,他曾在朝中为官,自然清楚当今局势,未来的纷乱只是时间问题,几位藩王各个都是手握权柄的野心家,他们那些心思,市井百姓只怕都心里清楚,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江湖上扛鼎级数的人物也想浑水摸鱼,等于是在一盘乱棋上又洒下了一把棋子,这真是越来越乱了。
“赢教主今晚的话,曹某就当从未听到过。”
在他看来,对方将如此秘辛告诉自己,说不定已经存了杀掉自己的心思了,所以他先是出言稳住对方一刻,体内则是暗自聚力,时刻防备对方突施辣手,
赢贞当然也看出了他那些小心思,笑了笑道:
“别那么胆小,我若想杀你,早便杀了,怎会和你说这么多废话,等你解决掉袁淮安,就来船上将你那师弟一家都带走,我帮你这个忙,是想让你也帮我一个忙。”
曹小芝凝神沉声道: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赢教主请说。”
赢贞淡淡一笑,负手而立,
“我当然不会盼着天下不太平,要不然也不会费劲巴列去洛阳,现如今朝廷里那些老家伙大概也看出了山南道的问题,你帮我转告你师傅一句话就好,山南道这次的麻烦,魏良子六分可解决,宁牧只有三分,好了,嬴某告辞。”
看着对方扬长而去,曹小芝眉头深锁,
山南道跟魏太师有什么关系?
魏良子便是那六大辅政大臣其中之一,太子太师,尚书左丞,封梁国公,和卢士贤之间互相不对付,人皇李元乾在世时,曾笑称其:算无遗策,大周阳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