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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圆盘大佬粗     教主请饶命txt下载     教主请饶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三五章 一家人

    虽是名义上的大败,实则天赐府大军在潼关损失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微乎其微,军容仍是雄壮鼎盛,士气未有丝毫低落。

    直至潼关一战结束,天下各地的百姓才得以知道,原来就在这短短一月之间,京城长安竟遭受过如此重大的危机,虽说酒楼茶肆这种地方仍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谈论这场战事,但百姓们私底下早已是议论纷纷。

    有些百姓,给河间王李隶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有些则认为朝中确实有奸臣当政,河间王这是清君侧,总之,各有各的说法。

    天赐府大军仍是分作三线,三条入山南道的必经之路,怀柔郡一线,峡州一线,湘江水路一线,

    李隶亲率的四万大军已经在怀柔郡以北的风途郡一带扎下营帐,清一色的精锐铁骑,

    至于重装攻城器械则夹杂在王下王项翦统帅的十万大军之中,于峡州北面驻扎,

    峡州城墙已是百年前所建,虽说期间坐镇官员常有修缮,但仍有多处破损不堪,面对天赐府大军,完全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

    项翦这支大军日夜行军,从潼关赶至此处,兵马早已疲惫,大军分几处扎营,相互之间成犄角之势,不惧偷袭,士兵轮换休整,漫山遍野的火把和嘈杂的战马嘶鸣,即使站在峡州城墙之上,也能看的清楚。

    坤金旗使刑无心,寒冰旗使曲柔清,霸剑倪坤,葵花派掌门聂荣,神话殿主人花清风,驻军山山主梁永群,无极门门主厉鹰,山麓书院首席莫关心,这些人便是明教在峡州布防的全部实力,

    峡州城防卫本就被姜阀渗透严重,总兵楚边关与姜阀姜伟年乃是结拜兄弟,自然很顺利的便站在了姜阀一边,虽说得知此次要与魔教衷诚合作共守峡州有些不满,但眼看城墙上那几位各个气势不凡,一看就不好惹,这种不满,也就不敢有丝毫流于表面。

    城墙上,明教一众大佬遥遥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天赐府军营,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刑无心皱眉道:

    “战场之上,不同于江湖捉对厮杀,我们坤金旗和寒冰旗还好,聂掌门他们五位门下只怕是作用不大,毕竟我们武道中人,是修身练已,平日演练之阵法也脱不出三十六,七十二,一百零八之数,对上数以万计的军阵厮杀,难有效用。”

    曲柔清也是跟着担心道:

    “而且我们在数量上又占据着绝对的劣势,又各有派系,调配起来难度不小,此地城墙......算了,不说也罢,天赐府的火器重弩你也见到了,只怕我们固守此处,都经不住一轮攻城。”

    她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在场诸人人人心知肚明,整整十万的精锐大军,要靠他们不足四万人来守,更何况这四万人还是四拼八凑起来的。

    山麓学院莫关心凝眉望着远处,淡淡对身旁的刑、曲二人说道:

    “固守必然是死路一条,主动出击我们又明显不够分量,勉强凑出一支万人骑兵已是极限,想要靠此袭营确实是痴人说梦,丘护法曾传信过来,我们的主要任务便是尽量摧毁敌方攻城重器,你们也看到了,那些火器重弩全部在敌方大营腹地,被保护的水泄不通,我们驻守城内,实在难以办到,除非放弃峡州,于敌方行军路线上不断骚扰,或可有点效果。”

    “莫先生说的不错!”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城墙上,莫关心转身看清那人面庞后赶忙行礼,

    “见过大明王!”

    “见过大明王!”

    ......

    城墙上的姜维年虽得到阀中全力配合明教的密令,但心中仍是对这些恶名远播的大魔头们心存芥蒂,见到那赫然出现的伟岸青年似乎在明教之中辈分不低,但也没有打算上前去打招呼。

    丁宣城府深沉,率先朝着姜伟年与那位峡州总兵楚边关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在临辉殿中地位尊崇,与林萧并称为大姐的左膀右臂,与其他殿使之间,有一道极为明显的鸿沟。

    不喜言语的霸剑倪坤,也向后者点头致意,

    丁宣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并肩而站,

    “我从岭南带来了四万铁骑,已经布防在长沙,教主他老人家如今也在那里,此次教主令我赶来此地,便是让我主持山南道北境的三线战场,

    诚如我们所见,形势非常不利,但各位却无需气馁,最终的决战仍是要在长沙进行,我们的任务便是尽全力摧毁敌方攻城重器,给日后的长沙府决战减轻压力,

    来之前,我已勘察过附近一带的地形,峡州这座城,实在是不值得固守,但若是拱手让出,敌方大军便可长驱直下,教主让我等守在此地又意义何在?

    不瞒诸位,怀柔郡一线,丁某已打算放弃,那里虽是李隶中军大帐所在,却是清一色的骑兵,所有的攻城火器都集中在了峡州一线,所以我已令轰雷旗与烈火旗三万人于破晓前赶来峡州,峡州一战至关重要,人人皆要存必死之心,诸位可否明白?”

    倪坤淡淡道:

    “丁兄怎么说,倪坤便怎么做。”

    刑无心冷笑道:

    “战场之上虽不能小觑敌人,但我刑无心还是要说,我明教儿郎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天赐府大军又如何?”

    曲柔清却是指着城外百丈处正在连夜挖壕沟的士兵,笑道:

    “可惜土工旗不在,要不然那条用来阻止火器推进的壕沟早就挖好了。”

    葵花派掌门聂荣抚须笑道:

    “我圣门终于要逐鹿天下了,能为圣主效死,是聂某的荣幸。”

    山麓书院莫关心却是担忧道:

    “怀柔一线撤走,李隶大军也可由东路直逼长沙府,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丁宣笑道:

    “莫先生放心,长沙府有铁骑十万,韩林的林字营只怕也快到了,李隶绝不敢孤军深入,真正令人担忧的是葛元礼那边,三万荆州水师对上王奎让的十万山南水师,又是沿江作战,形势不容乐观,好在葛元礼身边的那位稷下学宫黄术先生,智计高绝,胸中谋略万千,只要能设法拖住王奎让,便是给长沙争取到了宝贵时间,”

    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跑上城墙,交给一直沉默不语的姜阀年轻将领姜伟年一封信,后者打开之后,先是一愣,随即一脸释然,信是他的父亲五长老姜明亲笔,

    姜伟年看过之后,随手将信笺揉成飞灰,然后来到丁宣面前,拱手道:

    “在下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诸位见谅。”

    丁宣哈哈一笑,拍了拍后者肩膀,

    “姜阀与明教已是板上钉钉的一家人,伟年不必拘束。”

    姜伟年释怀一笑,至此,他将无条件信任眼前之人,

    他爹给他的信中只有一段话:

    长老会已在私底下决定,整个姜阀,便是阀主的嫁妆。

二三六章 放火

    荆州,

    原本的水师提督阎武庆,如今老老实实呆在荆州府的家中,除了种花养草,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彻底交出兵权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坐的位置越高,越容易成为他人的棋子,而当你这枚棋子无用的时候,便会被当做死棋扔掉。

    黄先生临走前跟他说的那番话他一直记着,确实,他阎武庆只能做的了盛世官,却绝做不了乱世雄,让他带着荆州水师北上和王奎让过招,他还真没这个胆子,

    他阎武庆之所以对一个稷下学宫的祭酒如此信任,多是源于自己的亡妻,他的妻子便是出自稷下学宫,与黄先生以师徒相称,去世之前曾在病榻上嘱咐他,阎家兴亡尽在黄先生一人身上,而且自己的女儿荆娘,也对黄先生极为信任,所以这次劝他交出水师兵权,他也只不过考虑了一个晚上。

    阎武庆站在自家花园,面朝北方,长长的叹息一声,道:

    “阎某希望黄先生,旗开得胜。”

    ......

    霞江口,

    荆州水师半数战舰屯靠在此,由于赢贞提前一步令葛元礼北上,占据霞江口这等战略要地,荆州与山南两大水师之间的对峙,看上去要温和许多。

    水师作战,尤其是大规模的楼舰对轰,地形几乎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霞江口呈半葫芦形状,而荆州水师等于是提前一步在这里排开阵型,将山南道水师堵在了葫芦口外,由北面狭窄河湾口进来的战舰,可以说有一艘便击沉一艘,形势上处于绝对的主动。

    山南水师落在此等劣势,可以说也是迫不得已,王奎让对山南河道熟悉万分,自然知道霞江口的重要性,即使北上之时,仍在此地留有四十余艘艨艟战舰,可谁又想到整个荆州水师会倾巢出动,那四十余艘战舰自然被轰成了灰。

    如今他的水师停靠在霞江口北面百里之外的一段开阔水域,不敢妄动,所有宝都押在了那三万护航铁骑身上,只要这支铁骑能将荆州水师的左右鸠子营吃掉,肃清沿江两岸,那么他的水师大可在骑兵的强弓掩护下,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硬闯霞江口,只要战舰能于江面上拉开阵势,那这条湘江之上,便又是他王奎让的天下了。

    荆州水师,主帅楼舰,

    葛元礼本就身材高壮,骨架又大,如今换了一身铠甲后,看上去也是威风十足,作战厅内,一众将领以及黄先生都在盯着桌上的沿岸地形图,

    出身于列威堂的副将管克邪,指着地图上一处插有小旗的标记点说道:

    “堂主,信隼发现山南水师的骁骑营正在朝着这个位置推进,人数大概在两万左右,而我左右鸠子营加起来拢共才六千人,绝不适宜正面决战,刚才黄先生也说,鸠子营只能是一味游击避其锋锐,而我江上战舰也需尽量向江心靠拢,避免进入骑兵长弓射程,这样一来,江上和陆上的联系等于彻底被切断,成为各自为战的局面,一旦山南水师硬闯,我水师战船没有陆上护卫,又集中在江心,形势不容乐观。”

    葛元礼于是水师作战可谓是一窍不通,好在荆州水师不少副将都是出自列威堂,其他将领也因黄术的缘故,都以自己为主帅,但要真的让他拍板,还需多听他人意见。

    只见他皱眉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黄术,沉声道:

    “克邪方才所说不无道理,黄先生怎么看?”

    黄术之所以说服阎武庆交出荆州水师,便是觉得赢贞此人奇货可居,像他这种稷下学宫出身的儒生,平生愿望只有一个,为自己的满腹才学找到一处用武之地,这样的话,也不算辜负自己点烛苦读数十载,他投靠赢贞,就是想要辅佐他成就一番大业,至于会不会背负个魔门中人的名声,他根本就不在乎,

    世人知我黄术乃当世大才,便可。

    只听他不疾不徐的娓娓说道:

    “鸠子营是绝对不能和山南道的骁骑营正面接触的,既然王奎让派一支两万人的铁骑南下寻找鸠子营决战,那么如今护卫在山南道水师两岸的骑兵应不超过一万之数,

    堂主请看地图这里,如今的山南水师除这一处开阔水域可容纳三百艘战舰之外,其余战舰皆是如长蛇般一路停靠于湘江一线,这样一来战线拉长,护卫骁骑必定会被稀释,我们可留下两千鸠子营做诱饵,将这支两万骁骑一路向南引走,剩余四千,可绕个大弯到山南水师的后半段,就由管克邪率领,带上火油,一切见机行事,尽量挑选江岸薄弱之处,能烧几条船算几条,我们旨在骚扰,令对方自乱阵脚,迫使王奎让下决心硬闯霞江口,

    当然,王奎让手下有几位将领皆是水师出身,对于水战很有心得,如果不上当的话,管将军便于沿江两岸一路纵火,但凡有山林的地方全部点了,单是滚滚浓烟,便可让山南水师损失不少战斗力,若是还有一些山火烧到战舰之上,那就是意外之喜了,然后你们只管避开火势,想办法撤回长沙便是。”

    管克邪听到此等手段,目瞪口呆,惊讶道:

    “黄先生,沿岸烧山,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毕竟两岸不少渔村,这样一来,百姓无法逃脱,必定死伤无数,末将实在是......”

    黄术点头道:

    “克邪能有此心思,实属难能可贵,沿岸村落之中多是渔民,又对当地环境极为熟悉,离水又近,自有求生手段,活命应是无虞,至于财物损失,我们可由日后做出补偿。”

    葛元礼听完,沉默片刻后,拍板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克邪便照黄先生所说去办,北上的四千人由你统帅,至于负责引走山南骁骑的剩余鸠子营,就让张温阳统领,事不宜迟,你二人立即出发。”

    “是!”

    “是!”

    两人答应一声,各领军令,由楼舰上放下的小船入江,向江岸划去。

二三七章 李家的转折

    风途郡,

    天玑阁中军营帐特意避开百姓田地,扎营在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平原上,游骑兵以伍为单位,在营帐周边区域游视巡逻,以防突袭。

    虽已是夜里子时,但李隶却仍是毫无睡意,孤单一人坐在大帐中的熊皮座上,身上只搭着一件毛裘,帐外,有天赐府十名顶尖高手护卫,飞鸟难近。

    他眼神直愣愣的看着掀帐而入的女儿,脸上总算是挤出一抹笑容,笑道:

    “央儿过来,坐在爹爹身边。”

    李央也不言语,就这么径直走过来,坐在自己父亲身边,又为他重新捂好毛裘,神情关切道:

    “父王,你这几天晚上总是不肯休息,就这么一直坐在大帐中也不是个办法,山南道虽说现在有赢贞亲自坐镇,但他们魔教中人多是未经战阵的江湖人士,对上我们毫无胜算可言,你就算担心,也不该不休息啊?”

    李隶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

    他一代枭雄,即使未反之前,在世人眼中,也是各大藩王之中声名最盛者,在晋王李兖即位之前,他一直都被当做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真的是自己做了皇帝,秦王李亨和孔渊还有胆子造反吗?

    哈哈~~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恨自己的四哥李兖,不恨六弟李亨,甚至对孔渊,都不怎么恨的起来,他心中最恨之人,便是自己的父皇,人皇李元乾。

    恨他为什么不肯给自己的一个机会?我李隶比起其他人,有何处不如?

    太子李靖仁厚,威望之高在众皇子之中不做第二人想,二皇子李瞻常年戍守北疆,秦广曾为其副将,稳坐军方第一把交椅。三皇子李贞文武兼修,文能治国,武可安天下,若他三人有一人在世,他李隶绝不会生出造反夺嫡之心,

    可是如今,无论哪个方面都远远不如自己的李兖坐上了皇帝宝座,别说他李隶了,就连一向只爱琴棋书画的老六李亨,都坐不住了,可知他李兖如何的不能服众。

    想到此处,李隶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温柔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摸着她的脑袋笑道:

    “父王在等一个人,算算时间,她应该就快到了。”

    李央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父王,好奇道:

    “那人是谁?是敌是友?”

    李隶笑道:

    “非敌非友,是父王的一个亲人。”

    李央沉默片刻,哑然道:

    “是太平姑姑吧?”

    李隶哈哈一笑,欣慰道:

    “众多儿女之中,央儿最是聪慧,坚儿最是能忍,你俩也最像我,”

    李央撒娇般的吐了吐舌头,

    “她来找父王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劝你收手?这不符合常理啊,她要真的有这样的心思,早该来了,何必在这种时候充当救苦救难的菩萨?”

    “掌嘴!”大帐外,一道悦耳灵动的声音响起,

    直到此刻,那些高手护卫才反应过来,正欲动手,被李隶一声喝退。

    “退下!这是本王的朋友。”

    这些护卫无一不是宗师级的顶尖人物,被人这样大大方方的来到大帐之外,脸上顿觉无光,但既是主上熟人,却也不敢再拦阻。

    李晴雪进入大帐,直接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向李隶道: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朋友了?”

    李隶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这位妹子,反问道:

    “难道你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平公主李晴雪来找我李隶了?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李晴雪听懂他所说意思,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李央,说道:

    “还不掌嘴?”

    李央耸了耸了肩,从自己父王座位上走下来,重重一巴掌扇在自己嘴巴上,声音清脆,

    “央儿向姑姑请罪,请姑姑大人大量,饶恕央儿。”

    李晴雪论年龄,只比李央大两岁,论辈分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李央心里也很清楚,眼前这位,不是她一个郡主可以得罪的起的,放眼整个大周皇家,也没人可以得罪得起。

    李隶并不觉得太平让自己女儿掌嘴有任何不妥,侄女私下编排自己姑姑被抓现行,那是她运气不好,却不是不该掌嘴。

    只听他淡淡道:

    “太平此番来见我,一定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去做吧,说吧,自家人,不必藏着掖着。”

    李晴雪抬头望着帐篷顶处,悠悠然开口道:

    “无论何时,你都是我五哥,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李隶闻言,心中一动,脸上神情忽的黯然下去,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五哥,就不要为难我了。”

    李晴雪道:

    “我不否认,如今咱们李家这个位置,五哥来坐是最合适不过,可是事已至此,兄弟相残只会让我大周天下越来越乱,你这一起兵,天玑阁便大举出关,此刻已是占据山东道,兵压江南,长此下去,半个大周将不再姓李,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李隶闻言冷笑道:

    “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劝我撤军?然后撤藩?最后再将我押送长安,名为软禁,实则早就给我准备好了替身,太平,这些个手段咱们都见的太多了,不必在你五哥面前显弄,天下一直传言,唯有你李晴雪可以阻止列王纷争,我一直在等,我想要看看你会拿什么说服我,呵呵,今日见到,你也太让五哥失望了。”

    李晴雪微微一笑,直视对方,说道:

    “魔教因赢贞恢复,已然有逐鹿天下之心,只要除掉以孔渊为首的魔门一派,魔门一统,你绝得对谁有好处?叶玄出关,山东道俯首称臣,叶充自立燕王举兵南下,三足鼎立,变成了三分天下,你觉得对谁有好处?”

    李隶猛然起身,暴怒道:

    “只要本王顺利进驻长安,将北疆、西域大军尽收麾下,岂能容得了魔门和天玑阁造次,”

    李晴雪淡淡道:

    “秦广会服你?还是陈亭、宁牧会服你?六哥只怕也不服你,至于那孔渊,更不会服你,你心里很清楚,如果给你时间,我相信你会将这一切做好,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李隶此刻已是怒不可遏,长袖一挥,背转过身去,冷冷道:

    “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小妹,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但是我李隶此生,不想再见到你了。”

    李晴雪沉默半晌后,缓缓起身,朝着李隶的背影说道: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女,父皇对你们的疼爱,比起对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你们是儿子,他无法在你们面前表露出来,他的那些话,也只能说给我一个人听,我知道你们永远也不会懂,正如你们对自己儿子严厉是为他好,可他未必会这么想,

    父皇将李家这件烫手的事情留给我,我便一定要为他办到,四哥的儿子里没有一个堪当大用的,不足以继承大宝,而你的长子李坚,继承了你的城府和狠辣,却又没有失掉那份仁厚之心,难能可贵,和光同尘的下一任主人,就是他。”

    李隶闻言虎躯剧震,猛的转过身来,不能置信的看向李晴雪,

    就连李央也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和光同尘,国之重器,唯有皇帝可执之。

    李隶肃然道:

    “你若能说服老四,让坚儿为下任国君,我即刻退兵。”

    李晴雪展颜一笑:

    “四哥可比你明理多了,天下六大阀门尚且无一内乱,我李家却纷争至此,我还是那句话,一家人,不该是这样的。”

二三八章 你怎么还在这?

    长沙府,

    这段时间以来,就连最普通的老百姓也看出,长沙一定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且有不少从北边郡县逃进长沙的人已经带回了消息,河间王天赐府几十万大军屯兵山南道北境,大战一触即发。

    有不少富商就动了拖家带口南逃的念头,一个个着急忙慌的收拾行装,行礼装了一车又一车,但最后还是没能出的了长沙府的城门,虽然不少人想尽办法的找姜阀中的熟人打点关系,仍是毫无作用,后来不知谁传出消息,说是魔皇本尊此刻就在长沙府,这也让那些有逃难念头却又逃不了的人,心中稍稍安心一些。

    丘神绩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与姜兆麟在周边郡县调配整个长沙府布防事宜,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回城了,金枪候韩林的三万步卒也已正式布防于城外,安顿好一切后,他孤身前来春神楼见赢贞。

    蓝解语一路将他带至赢贞所居住的后园中,后者的眼神虽是有意克制,但仍是免不了偷偷打量前者的婀娜曲线。

    “看够了没有?没看够的话要不要我转过身来让你好好看看?”蓝解语头也不回道。

    韩林顿时老脸一红,赶忙道:

    “没没没,没看,不不不,看够了。”

    蓝解语转过身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道:

    “我们教主就在那里,进去吧。”

    韩林不敢再与对方直视,拱手道:

    “多谢蓝殿使带路了。”

    客厅内,刚刚一脚埋进门槛的韩林顿时愣住了,只不过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便赶忙的大步跨入,单膝跪地,朝着身前的一位少女行礼道:

    “末将韩林,见过太平公主。”

    李晴雪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起身,随后便当他不存在一样,继续向对面的赢贞说道:

    “我会立即去一趟长安,这段时间内,你与天赐府之间暂时不要起冲突,河间王那边我也知会过他,他也会暂时按兵不动,一切事宜,等我从长安回来再说。”

    赢贞呷了一口茶,慢吞吞的说道:

    “你行不行啊?我怎么听着有点不靠谱,只听说过皇位父传子的,还没听说过叔伯传侄子的,李兖会同意?”

    听到这句话,低头站在厅中的韩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感觉似乎自己眼下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尤其是还听到了不该他听的东西。

    李晴雪却完全不当回事道:

    “既然是劝和,就没有谁都占便宜的道理,大家各退一步,才好坐下来谈,况且我那位四哥的儿子里,确实没有一个能上的了台面的,他又从未习武,身体向来不好,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等他百年之后,从一堆废物里面挑储君,而我那位五哥虽然是两字藩王,但却一直将他的长子李坚当做是太子来培养,我曾在太原府住过一段时日,目的自然就是检验他的成色,此子隐藏极深,喜怒不行于色,手段更是高明的很,极为擅长御下之术,天赐府诸将对他很是信服,而且和光同尘也曾因他而生出感应,那时候我便动了这个念头,

    我若说服五哥退回河北道,四哥自然也需退让一步,而且我这位四哥是个心软之人,他也清楚自己的儿子都是些什么货色,此去长安,我只要变现的强势一点,胜算很大,毕竟和光同尘在我身上,只要是姓李的都得给我几分面子,唯一足虑便是我那小心眼的六哥李亨,他肯定是会不高兴的,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活该,他这干的本来就不叫人事,尤其是他身边那个叫什么张启圣的,一直在背后怂恿他,这个老不死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赢贞哈哈一笑,说道:

    “那孔渊的,事情真要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剑南道等于是被彻底孤立了出去,你打算怎么处理剑南道的事情?”

    李晴雪油然道:

    “招安!我虽恨不得一剑砍了他,但在周、夏决战之前,我不希望长安周边再起战火,唯有完整的大周才能抵御北夏难侵,而如今,叶玄也坐不住了,你也坐不住了,唉~~”

    赢贞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茶,独自沉思,在他看来,大周若能保持三分天下的局势,实则是最为明智不过的选择,因为即使李家摒弃前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收拾的了天玑阁,而他的存在,起到了制约其他两方的作用,这才得已让看似支离破碎的大周皇朝,在短时间内因三方制衡的关系,天下安稳。

    当然,这都是因为北疆大患所采用的权宜之计,至于等到周、夏决战之后会是怎样的局面,谁都说不准。

    赢贞沉声道:

    “你也知道,孔渊是我圣门中人,因我受伤一事,在圣门之中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现如今甚至想要与我分庭抗礼,你想招安是你的事,但孔渊我是肯定要杀的。”

    李晴雪想了想,说道:

    “不能缓一缓吗?如今他在剑南道境内威望很高,治理的也非常不错,连寻常的剑南百姓都很念他的好,我也很想杀他,但杀他一事,还需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以免招致剑南道生出内乱,还有那个独孤阀,能招安最好还是不要赶尽杀绝。”

    赢贞忍不住笑道:

    “这不像你啊,你以前杀人可没考虑这么多。”

    李晴雪道:

    “如果我只是李晴雪,杀个人当然不用考虑那么多,但我身上背着李家国运,便不能由得自己性子来。”

    赢贞淡淡道:

    “那这样吧,李隶退兵之后,我会去一趟剑南道,孔渊必须死,至于独孤阀,我不动。”

    李晴雪皱眉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没的商量吗?”

    赢贞笑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让步了啊,这都是看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份上,介时你只需找个替身,继续将楚王李洵扮下去,过个三年半载,彻底将剑南道清理之后,再给楚王来个沉疴难治一命呜呼不就好了?”

    李晴雪朝着他一翻白眼,说道:

    “还以为你这个人没那么多心机呢,原来和我那几个哥哥一样都是一丘之貉,算啦,赶快让人给我准备午饭,吃过之后,我便启程赶往长安。”

    说完这句,她猛地一下看到仍然垂首站在厅中的韩林,愣神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

二三九章 同心锁

    作为此次长沙府布防的总调配,丘神绩在见过赢贞之后,在宋兆霖的陪同下,自己亲自赶赴峡州战场,在确定天赐府果然按兵不动后,嘱咐丁宣暂时也不要有任何动作,一切都等教主指令。

    丁宣也从后者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听闻后不禁感叹道:

    “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生来便可左右千万人的生死,有些人却只能做那千万人之一,这位太平公主不过十八九岁,几方势力,数十万兵马剑拔弩张的形势,竟能因她一人而改变,说人家是天下第一奇葩,我看不妥,应把那个‘葩’字去掉才对,”

    丘神绩笑道:

    “背着和光同尘,能简单吗?人皇李元乾在得知自己将死之时,自然要为他们李家留下后手,明面上的布置都不值得一提,暗处的李晴雪才是真正的杀招,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李元乾会选那平平无奇的李兖做皇帝,不为别的,就因‘仁厚’二字,

    一个天下大乱,一个手足相残,我原先一直认为李元乾在意的是前者,现在才算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后者,天下大乱,李家不乱,只需时间,大乱自会平息,而若是李家自己内乱,必然元气大伤,难免会出现其他姓氏趁势而起,李兖没有杀心,就算撤藩,也不会处死自己那几个兄弟,李隶就不同,若是让他做了皇帝,只怕另外几位都难以善终,李隶只怕现在都不知道,就是他的一个‘狠’字害了自己,他也不想想,哪个当爹的愿意看到自己儿子手足相残的。”

    丁宣哈哈一笑,对这位丘护法的言论表示赞同,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如果能不打,又有谁愿意打呢?

    两军交战可不是江湖上的捉单放对,觉得打不过大可以溜之大吉,战场上狭路相逢吗,要考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没有什么后路可言。

    山南道暂时的风平浪静,也让百姓们心中安稳不少。

    赢贞一直呆在春神楼的房间内,此番破境复原,自然需要将其稳定下来,要知道混元一境最讲修心,心境一破,修为便如同开闸洪水一泻千里,越是往上,越是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出不得半点马虎。

    好在如今的他心境还算平和,并不会因一些外界事物的干扰而让心境受损,问道如磐石,修心如明镜。

    姜沛宁干脆就不回家了,一直住在赢贞隔壁,两人虽然只是隔了一堵墙,但她却每天都是心心念念的盼着三餐时间快点到来,因为只有这个时候,赢贞才会停止修行。

    饭点一到,姜沛宁第一个便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扑在赢贞身上,久久不愿松开,那情景,就好像是分开很久很久一样。

    蓝解语笑嘻嘻的进来,将饭菜准备后,束手道:

    “教主,夫人,晚饭想要吃些什么,解语好让厨房早做准备。”

    赢贞摆了摆手:

    “清淡一些就好,”

    蓝解语一声明白,悄悄退出房间,把屋门带上。

    姜沛宁仍是紧紧的抱着赢贞,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在她觉得,此刻的怀抱便是世界上最温暖的的地方,

    “贞哥,今后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赢贞笑着在她的翘tun上大力一拍,手感绝佳,回味无穷,

    “知道了,那你得听话,乖乖的,行不行?”

    姜沛宁在他怀中忙不迭的点头,随后又猛地抓起他的手臂,继续放在自己后背下面。

    赢贞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温热与柔软,笑道:

    “再不吃,饭就凉了。”

    姜沛宁声若蚊呐道:

    “一小会,就一小会。”

    ......

    午饭过后,赢贞没有继续呆在房间,而是与姜沛宁一起出门,由这位地头蛇带着他,在长沙府周边的一些名胜之地闲逛。

    姜沛宁挽着他的胳膊,走在登山的台阶上,一路为他介绍道:

    “这座山名为老饕山,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山顶上有块巨石十分形似传说中的饕鬄,当然了,这都是吸引游客的噱头罢了,我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不过就是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不过半山坡上却有一个千年槐,又叫长生槐,据说有三千年了,长沙府一带的少男少女常会来这里买一把同心锁,雕刻上两人的名字后,选一条刚长出的新枝挂在上面,寓意两人同心,长长久久,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要去那颗长生槐那里挂上咱们的锁。”

    赢贞哑然失笑,姜沛宁已是武道二十人中前十的顶尖高手,可说到底,她还是个少女,少女自然就会有她自己的情怀和偏爱,她心底也明知同心锁这种东西,就是一个唬人的噱头,但仍是孜孜不倦,心向往之。

    “可我们没有锁啊?”

    姜沛宁嘿嘿一笑,摇身一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金锁出来,摊开手心摆在赢贞面前,得意洋洋的笑道:

    “我早就准备好了,就差刻上咱们俩的名字了。”

    赢贞递给她一个你厉害的眼神,

    半山坡,两人站在这颗老槐面前,

    槐树并不高,顶多不过七八丈左右,但树干却是粗的吓人,只怕是十人合抱都难以将其围住,分枝众多,但枝叶却并不怎么繁茂,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同心锁,压得树枝微微下垂,如老骥伏枥。

    树下的一张藤椅上,坐着一个邋遢道士,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道士,

    姜沛宁告诉赢贞,这老道就是靠这颗树赚钱的,因为有些地方太高,来此结同心锁的少男少女爬不上去,于是就在树底下指点给那道士,由他代为挂锁,价钱也公道,一次不过一枚铜钱,

    那道士见到赢贞二人,自然知道是来了生意,不过他在这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不似红尘的神仙眷侣,只见他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呵呵道:

    “二位也是来挂同心锁的吧,挑吧,挑好哪根嫩枝,贫道给你们挂上去,”

二四零章 你不能生孩子

    姜沛宁站在树下,仰着脖子瞪着眼睛,在众多的枝岔中寻找自己中意的,老枝肯定是不能选的,树下已经落了满地枯枝和数不清的同心锁,有些想来是不堪重负被生生压断,有些则是自然枯死,槐树便是这样,有枯有荣。

    老道笑眯眯的说道:

    “姑娘,你的锁呢,拿来我给你刻字,”

    姜沛宁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同心锁递给老道,

    老道拿在手里掂了掂,从身旁拿出一支锥子,锥尖细如针,笑道:

    “二位的名字呢?”

    姜沛宁道:

    “嬴贞,嬴姓,元亨利贞的贞,姜沛宁,长沙姜氏,玉佩的佩,宁静的宁。”

    老道闻言一愣,握着锥子的手又重新放下,愕然的看向嬴贞,

    “你姓嬴?”

    嬴贞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老道笑了笑,露出他那一口大黄牙,

    “贫道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你们这姓嬴的一脉已经很少见了,姜沛宁这个名字我倒是有印象,应该是长沙姜姓那家的庭鼎对吧?”

    姜沛宁转过头来,笑道:

    “道长在这里多久了?我记得小时候便听说过老鬄山大槐树下有位挂锁的道长,但是我从来没有来过,也不知道小时候听说的那位,和现在我眼前这位,是不是同一个人。”

    老道哈哈一笑,眯起眼睛,拿起锥子在金锁上认真的刻写着两人的名字,他写的很快,就如同在纸张上正常书写一般,写完张口吹掉锁上金粉,直勾勾的看着金锁上的两个名字,咧嘴笑道:

    “嬴姓很古老,传承不易,早在两千年前,曾是大秦帝国的开国姓氏,气运之盛,盖过了诸子百家所有姓氏,或许正应了那句盛极必衰的老话,又或许是那位开国皇帝一人用光了所有的嬴氏气运,衰落的着实太快了一点,二世而亡,自此以后,嬴氏一脉日渐凋零,到了如今这一朝,只怕就只有光明顶上那一支了,”

    “一个原本最大的姓氏,如今成了一脉单传,可见就是老天爷都看不惯那位开国皇帝的所做所为,实在是杀戮太重了,远古传下来的百家姓氏被你赢氏灭了七八个,能不遭天谴吗?后来的赢氏一族也只能靠着逐渐收拢姓氏分支,控制后代生育数量,才能勉强将那点少的可怜的气运传承下来,如果仔细算算,赢氏气运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断了,”

    赢贞听的眉头深锁,也愈发的觉得眼前的老道士不一般,可是自己确确实实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难道是他刻意隐藏?也不应该啊,如此近的距离,对方就算真的道门中修为通天的真人,自己也应该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姜沛宁听到这里,早已是花容失色,赢贞曾向她说起过关于长生盏的事情,而且她也记得很清楚,当初在破浪号上时,秦清也曾提起叶玄起的那次问天卦中,说赢贞乃是夺天地气运而生,本应活不过二四之数,不知如何还了那份气运,才能在明镜湖一战过后只伤不死。

    而眼前这位可以说完全无心之下偶遇到的老道,竟然能一语搓破,他到底是什么人?

    姜沛宁率先打破槐树下的沉默,皱眉道:

    “道长,你方才说嬴氏一族二十年前就该断了,可是我朋友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嬴姓之人,这该怎么解释呢?”

    老道士咧嘴一嘴黄牙,似有深意的看了赢贞一眼,笑道:

    “还能如何?逆天而行呗,气运断是真断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想必你这位朋友心里也很肯定,不过他现在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自然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法,又给续上了,

    我道门之中,有座真武观,位置很偏僻,一般人找不到,说实话我也没去过,这座观中供奉着的自然便是真武大帝,而真武大帝金身塑像之前的香案上,原本是有一盏莲灯的,听说在二十多年前,莲灯不见了。”

    说完这句,老道士一双小眼直勾勾的看向赢贞,眼神玩味的继续说道:

    “这盏莲灯若是旁人看到,自然只当是真武大殿之中一盏再普通不过的长明灯,但是放在我修道之人眼中,那便是我道祖三十二件无上法宝之中的长生盏,既然名为长生,自然是可与天借寿,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赢贞笑着点了点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对方既然连长生盏的来历都知道,自己若再隐瞒,并没有任何意义。

    “道长说的不错,长生盏曾经确实在我身上,不过现在,它已经毁了。”

    老道士点头道:

    “这点老道自然能想的到,借气运还气运,它已经做完了它该做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再存于世,不过这份气运,毕竟只能维持你这一世,下一世你们嬴氏又当如何呢?

    嘿嘿,莫怪老道交浅言深,只是你们二位今天突然过来,要在这老槐上挂同心锁,老道就得问清楚一些,要知道,来这里挂锁保姻缘的男男女女实在太多了,但不是每一把锁老道都会负责照看到底,今天说这些,也是想告诉这位姜姓丫头,你可想明白了,你身旁这位,并不能给你带来子嗣,也就是说,嬴氏一脉注定由他而断。”

    姜沛宁顿时怔在原地,片刻后,勃然大怒:

    “哪里来的老不死,敢诅咒我?”

    老道士笑嘻嘻的连忙摆手道:

    “我可没有咒你,只要你想清楚了,贫道依然会将这把锁挂上去,而且看在嬴氏最后一脉的份上,答应为你二人照看至百年之后,如何?”

    姜沛宁芳心深处已是怒火中烧,她不是不相信眼前这邋遢老道所说的话,对方既然一语点出长生盏,自然有八九分是可信的,只是她自己不愿相信罢了,更后悔今天不该带他来这里。

    眼见姜沛宁几步上前,就要出手教训教训这满嘴黄牙的老道,突然感觉到衣袖被人拉扯,

    赢贞笑嘻嘻的看着她,

    姜沛宁看着那张笑脸,顿时芳心一软,一下子便哭出声来,哽咽道:

    “贞哥,你别相信他的话,他一个臭道士懂什么,宁儿会嫁给你,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嬴贞走近,抬手帮着擦着眼泪,笑道:

    “放心,一个臭道士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当真。”

    “对吧?张真人,”嬴贞笑眯眯的看向那位道门真人张九洞,或者说,他其中的一个分身,

    老道冷哼一声,一翻白眼,耸了耸肩,一屁股坐下,嘴里叨叨道:

    “你那老子打断了贫道的长生桥,你小子又差点拐了我徒弟,我心里那叫个憋屈啊,今天吓唬吓唬这丫头,算是扯平了。”

    原本哽咽的姜沛宁神情一愣,猛然收声,转身一脚踹了过去,

    “你个老王八!”

    老道士一声惨叫,跌了个狗吃屎。

二四一章 锁

    老道士似乎脾气特别好,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破旧道袍上的灰尘,扶好头顶上的烂木莲花冠,死皮笑脸的说道:

    “无妨,无妨,挨一脚不算什么,反正我刚才出了气了,胸口顺畅不少。”

    姜沛宁仍是冷冰冰的瞪着他,对于女子来说,如果不能为心爱之人诞下子嗣,可以说没有比这再大的遗憾了,那被称作道门真人的张九洞,竟然敢拿这个开玩笑,刚才也着实是把她吓坏了,直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口中骂道:

    “老不死的东西,还真人,全真道难道都是你这种货色?”

    张九洞笑呵呵的挑眉道:

    “全真道要真的都是贫道这种货色,还有魔门什么事?道魔千年之争,还有什么好争的?你说对吧,赢教主?”

    嬴贞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之所以看穿对方的身份,也是对方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股让他感觉似成相识的气息,和那晚在洛阳凤仪楼,呆在大国手钟文聘身旁的棋童张牧尘身上所流露出的,一模一样。

    同样的气息不可能属于两个人,而眼前这个邋遢老道也并非占据他人皮囊的傀儡术,那就只能是玄门中达到三花聚顶的大真人才可驾驭的分身术了。

    三花聚顶,最多只能有三个分身,其中一个必是真身所在,棋童张牧尘自然不可能是已经活了三甲子的张九洞真身,嬴贞直觉感到,眼前的邋遢老道多半也不会是。

    赢贞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后,说道:

    “我说张大真人,你现在这具身体又是怎么个名堂?”

    邋遢道士重新在他那张竹椅上坐下,嘿嘿一笑道:

    “赢教主可以称呼贫道为张百龄,当然了,叫一声张真人、张前辈亦无不可,毕竟我跟你老子是一辈人,若不是他当年打断我的长生桥,贫道早飞升了,何至于还要一分为三,靠积攒功德来重塑长生桥,”

    “打断了活该,把我的同心锁拿来,”姜沛宁一脸寒霜的伸手道。

    张百龄赶忙将手里的金锁抱在怀里,视如珍宝道:

    “别啊,一点功德也是一点,丫头放心,你俩的锁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保证你俩婚姻美满,子嗣多多,”

    姜沛宁却是再也不愿相信他的话,直接上前便要从对方怀里将同心锁夺回来,

    张百龄赶忙跳起来,绕着老槐一路躲避,

    “丫头你听我说,这把锁如果不是由我亲手挂上去,不出半年它便会腐朽,然后从树上掉下来,再说你这也不是金的啊。”

    姜沛宁完全不理会对方的解释,一路追打,好多次眼看就要抓到对方,却仍是在差之毫厘下被他逃脱,

    张百龄双手并用,以最为笨拙的方式爬上老槐,站在最粗的一根树杈上,笑嘻嘻的看着姜沛宁,挑衅道:

    “你上来啊。”

    姜沛宁不是不想上去,原本只是轻轻一跃便可到达树冠,可是她却惊奇的发现,在这颗老槐底下,体内修为竟然完全无法提起,也就是说,在这里,她和没有丁点修为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要她以最原始的方式爬树,她又做不到,虽说穿着男装不怕走光,但让她一个大姑娘爬树,终究还是觉得不太雅观。

    姜沛宁在树底下叉腰道:

    “本姑娘就在下面等着,有种的你一辈子都别下来。”

    张百龄笑呵呵道:

    “别说一辈子,一天你都等不了,在树上虽是没吃没喝,但贫道昨天已经吃的很饱了,说不得呆会就要在这树上解决一下拉撒问题,姜丫头你可别走啊。”

    姜沛宁指着对方怒骂道:“真是个不要脸,全真道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赢贞一直呆在树下笑呵呵的瞧着他们俩,他能看出张百龄并不是在这里刻意等自己,而是对方原本就在这里,今天遇到,确实是巧合,却又有那么一丁点难以言喻的......缘法。

    只见他抬头笑道:

    “我说张百龄,你在这里有多久了?”

    张百龄身子斜靠在树杈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闻言笑道:

    “守至今岁,刚好一百年,不过你放心,你俩的同心锁,即使我老道将来走了,依然会有人来帮你照看,这是多么大的一件善事,可是这姜丫头偏是不领情。”

    姜沛宁是笃定要和他杠上了,既然上不了树,在树下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见她捡起落在地上同心锁,朝着树上的张百龄狠狠的掷了过去。

    可惜的是对方只是一个侧身,脚下都无需移动便轻巧的躲了过去,嘴上还继续说道:

    “丫头,听贫道说几句真话,你屁股没有我那徒弟大,更没有我那徒弟翘,头一胎注定是个丫头片子,好在奶水应该还算是足的,这样吧,我这有个偏方,可保你头胎生个胖小子,你是知道的,他们老嬴家重男轻女,你要生个丫头片子,在家里是没地位的......”

    “去你的!”姜沛宁一连又扔出几把铁锁,不出意外的全部落空。

    张百龄在树上更是得意洋洋,

    “你这丫头一看就没我那徒弟脑子好使,若是换做是她,一定是想着找把斧子砍掉这颗树,而不是像你这样一味做无用功。”

    姜沛宁气呼呼的怒道:

    “树上挂着这么多情人锁,我若是将树砍掉,岂不是害了别人?虽说这东西并不可信,但我也不能做这种损人之事。”

    张百龄摇头叹道:

    “要么说你这丫头不是做大事的呢?不过贫道还挺喜欢的,至于挂了锁,姻缘是不是一定美满?又或是一定能走到最后?信则有,不信则无,”

    说完,他将手里写着嬴贞、姜沛宁名字的同心锁轻轻抛出,金锁犹如有灵性一般,绕着老槐环绕一圈,最终挂在了一处刚刚才抽芽的新枝上,

    摇摇晃晃......

    张百龄眼神一直盯着那把摇晃的金锁,直到它彻底静止之后,啧啧叹道:

    “贫道还以为挂不上呢,怎么就给挂上了呢?”

    姜沛宁看到同心锁挂在树上,心中欢喜,笑嘻嘻的转头看向赢贞。

    赢贞的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盯着老槐粗壮的树干,似有所思,

    张百龄双手抱胸,摇头道:

    “看来我那徒弟确实与你无缘,贫道宣布,老嬴家这一代的媳妇儿,姓姜了,哎呦~”

    一时大意,邋遢道士终于被一把铁锁砸中脑门,

    姜沛宁在树下洋洋得意道:

    “神神叨叨的,谁是谁的媳妇,轮得着你来说?”

二四二章 欺师灭祖

    张百龄似乎一点没有从树上下来的意思,斜靠着树杈笑呵呵道:

    “只要锁仍在树上挂着的,锁着的两人必然还是夫妻同心,掉下去的要么是寿命已尽,要么是老枝枯萎,连同枯枝一起落下,这么多的同心锁,贫道自然不能照看所有,不过姜丫头可以放心,你二人的这把姻缘锁,我一定会看顾到最后,做为交换条件,嬴教主需要答应贫道一件事。”

    赢贞挑了挑眉:

    “你为什么觉得一把锁就能和我谈条件呢?”

    张百龄咧嘴笑道:

    “当然是凭贫道脚踩的地方,是一块人间福地,虽说方圆不过八丈,却尽收千里山川之气运,再者一到夜里树下便灵气充盈,极为适宜修炼,要不然贫道吃饱了没事干,守在这里一百年?

    这颗老槐既然长在福地上,经年累积,自然具备灵性,后来不知是谁开的先河,结锁挂在树上求姻缘,久而久之,这颗通灵之槐竟成了一颗能锁姻缘的灵物,锁不落地,姻缘就不会断,本来呢,那些注定会走一辈子的夫妻挂不挂锁也都无所谓,但是一旦挂上同心锁,你二人的姻缘便与这通灵槐的气数绑在了一起,再有贫道负责照看左右,保你二人一个举案齐眉也是好的,再说了,贫道要和嬴教主提的条件一点都不过分,”

    赢贞忽然诡异的笑了笑,

    “多谢道长提醒。”

    接着,只见他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了出去,直到觉得离那颗老槐已经超出八丈距离,随后双臂抬起伸向两侧,全身劲气鼓胀,衣衫飘摇,

    只见天空上不知由何处飞来一颗形状古怪的青黑色巨石,随着赢贞手臂一指,朝着老槐迎头砸下。

    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那颗巨石就在离树冠还有三四丈距离的时候,化成齑粉消散于空中。

    张百龄伸出小拇指,用那脏兮兮的长指甲扣了扣耳屎,放到嘴边一吹,自言自语道:

    “和嬴元那老王八一个德行,就不能好好说话,一言不合就动手,跟你这种人讲道理真是浪费贫道的唾沫。”

    姜沛宁有点看不懂赢贞的举动,她觉得此处既然是传说中可集天地灵气的洞天福地,是一块武道修行之人视之如宝藏的地方,他为什么却想着要砸烂这颗灵槐呢?

    不过狐疑归狐疑,但她绝不会出言阻止,夫唱妇随,是她姜沛宁心中最大的道理。

    只见她也开始渐渐退出福地范围,与赢贞并肩而立,并且说了一句让张百龄惊掉下巴的话,

    “贞哥若想拔除这颗灵槐,不如宁儿去给你找把斧子?”

    赢贞眉毛一动,神情上浮现出一抹欣喜,

    张百龄见状,心神一紧,赶忙在树上摆手道:

    “别别别,这颗通灵槐乃天地所生,好不容易活了三千多年,贫道可不想因我而毁,罢了罢了,”

    说完,只见他随手一招,属于赢贞二人的那把金锁被他招入手心,随手朝着姜沛宁甩了出去。

    姜沛宁一把抓住金锁,不由得秀美紧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好在她心思通透,沉思半晌后,终于恍然道:

    “我明白了,这把锁一旦挂上,等于是和灵槐的气数绑在了一起,因而也牵连到咱俩的事情,若是真的哪一天同心锁从树上掉下,这股气数便会将你我姻缘一并斩断?贞哥,是不是这个理?”

    赢贞笑着点了点头:

    “这要是颗普通的老槐,挂了也就挂了,偏偏它借助这块福地所生,以他人姻缘气数作为自身修炼根本,看似两全其美,实则不然,姻缘姻缘,重点仍是在一个‘缘’字,有缘则聚,无缘则散,此乃天理,强行锁住姻缘,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老槐虽已通灵,终究仍是草木之身,这些道理它自然不懂,

    如果我没猜错,张百龄这臭牛鼻子呆在这里,并不是以照看姻缘来积累功德,而是斩断孽缘,送他人一份自在心,也送老槐一份造化,不然这种强行结锁的逆天之举,这颗老槐早就不知被雷劈了多少次了,哪可能活到三千年。”

    姜沛宁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她总觉得赢贞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心思,才会换来江清惠不情愿的接受。

    赢贞遥望着树上已是有些悻悻然的邋遢道士,笑道:

    “圣门玄门千年之争,说到底仍是教法理念上的争执,或许小辈们常常将这种争执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但我赢贞却没想过用杀掉你张九洞、丹辰子、或是梵如意的方式来正道,刚刚你若是早早说有事求我,我应该不会拒绝,但你敢拿我与宁儿的事情来威胁我,呵呵......我看你这具分身是不想要了。”

    树上的张百龄讪讪一笑,低头扣着指甲里的脏泥说道:

    “三花聚顶,一花一菩提,虽是分身,却也是菩提身,贫道并不认为赢教主有这个本事,当然了,贫道可不是想和你动手,活了这么多年,虽说头上顶着个‘真人’二字,实则早已不是年轻时候道貌岸然的君子,所言所行,皆是遵循本心,杀人救人,也常在一念之间,

    独孤家的独孤鸾凤,剑术并不是我教的,而是我徒弟教的,在全真道,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在贫道门下,可我一个也看不上,倒不是说他们资质不够好,我找徒弟其实是不看资质的,这辈子也就收了俩,与其说是俩徒弟,不如说是俩祖宗,开山大弟子晴雪那丫头估计都不认我了,关门弟子独孤青鸟就更是个欺师灭祖的货色,她觉得贫道是他的修行路上的障碍,只怕现在满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杀师正道,”

    姜沛宁在下面冷笑道:

    “还说不看资质?你这俩徒弟的资质都快上了天了,”

    张百龄装出一副瞎子看了都不信的可怜模样,长吁短叹道:

    “唉~~提起这些,真是一把辛酸泪,徒弟不认师傅,但我这当师傅的却不能不认徒弟,赢老弟在拢驿郡杀了独孤家的鸾凤,我那小徒弟青鸟必然会来找你的麻烦,贫道别无所求,只是希望赢老弟将来遇到,能放她一马,”

    赢贞冷笑道:

    “免谈!”

    张百龄听了,神情更为沮丧,长长的叹口了气,幽幽道:

    “无论我那小徒弟出现任何意外,我都会将这笔账算在赢老弟头上,介时贫道先杀姜丫头,再杀江清惠,最后再领教你们老赢家的大通天手。”

    赢贞呵呵一笑,朝他摆了摆手,

    “你现在从福地出来,我立即就可以让你见识见识。”

    张百龄干咳一声,正色道:

    “青鸟那丫头现在好端端的,贫道出师无名啊?”

二四三章 一招而已

    在这颗老槐方圆八丈的范围内,无论是谁,体内的灵气都会被锁死,想要动手,只能像寻常武夫那样拳拳到肉,实打实的以强悍肉身来分出一个胜负。

    嬴贞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窃夺天地灵气的人间福地,却也知道福地之内的诸多规矩,对于这种地方,强者们往往是能避则避不愿深陷其中,而对于那些为求保命的寻常武夫,这里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听说在临近东海的某处,有一座小渔村也是一块福地,渔村内居住着的大多是走投无路的恶人大盗,躲至那里,便不怕被人寻上门来报仇,一来渔村内有一体魄强悍至极的大宗师坐镇庇护,二来进了村子,哪怕你在外面修为通天,真打起来拼的还是朴实无华的一招一式,谁杀谁还真说不定。

    赢贞瞥了一眼骨瘦如柴的张百龄,心想着自己如果真要杀他,只怕三两拳就能将他打死,不过这样做又实在没什么意义,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每一战都希望能从中得到些许裨益,而不是将人打死就算了,

    张百龄眼瞅着赢贞陷入沉思,心里多少还有点慌,分身终究是分身,若是分身能与真身一样的话,就不叫分身了。

    他与真正的张九洞以及张牧尘之间,早已断了心神感应,这俩人现在在哪,他也不知道,而且三人本就是各自继承了原主人的一缕神识,性格与修为自成一派,只有等到大道将成的某一个契机,三人才会最终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所以树下的这位赢教主真想要弄死自己话,别说,他还只能主动离开福地范围,以一身修为和对方拼一拼,拼赢了还好说,若是拼输了,等于自断了修行根本,三花聚顶那就真成幻了。

    赢贞当然不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若是猜到张百龄打定主意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福地与他一战,他也就不会走了。

    姜沛宁陪在赢贞身边,走在下山的石阶上,看着手里的金锁,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赢贞看在眼中,揉着她的脑袋说道:

    “要不我们找一颗其它的树挂上?最好隐蔽一点,每隔几年我们可以回来看一看。”

    姜沛宁一双秀气的眸子顿时笑成了弯月,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

    ......

    ......

    晴婉这几天的心情好了很多,倒不是因为身边有陆飞的劝导,其实正相反,那家伙自从与自己一起离开荆州,一路上便和个闷葫芦差不多,除了偶尔和林萧呆在一起谈论武道之外,平时都很少说话。

    后来林殿使听说明教入驻洛阳之后,便动身赶去帮忙,剩下的路程都是她俩作伴。

    之所以晴婉不再像最初的那段日子一样浑浑噩噩,伤痛欲绝,也是因为她彻底死心了,而且尽量不要让自己再想起那个人,就算偶尔想起来,似乎心里也没那么痛了。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啊~

    晴婉骑着一匹枣红马,头上带着遮阳的斗笠,抬头看了看高挂天空的烈日,甩着手臂扇风道:

    “真热啊~受不了了,到了前面的镇子上,我得好好冲个凉水澡。”

    青年陆飞策骑跟在她身后,腰上绑着他那两把双刀,低头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条黄土小路上,就他们两人两马,晴婉本就是活泼性子,如今又从楚光南的打击中多少回复了一些,自己说话却没人搭茬,顿时便有点不开心了。

    “我说陆飞,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林殿使临走时说什么让你留在我身边保护我,这理由真是有够烂的,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本姑娘了,才赖在我身边不走?”

    陆飞冷笑一声,头都没抬,也依然没有说话。

    晴婉收了收缰绳,降低速度,保持与他并行,皱眉道:

    “当初在荆州第一次见你时,不是挺目中无人的吗?说话的时候口气又大,怎么现在成哑巴了?你要再不吭声的话,就给我滚,本姑娘就是带条狗在身边,还会叫唤两声呢。”

    陆飞抬手拉了拉头顶的斗笠,又是冷笑一声,他对晴婉这种尖酸刻薄话倒也不会放在心中,毕竟同行这么久,对方什么性子,他大抵也能看出,除了说话像刀子一样扎人,心地还是很不错的,

    晴婉见他还是不搭理自己,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探过身子一把将他的斗笠抓下,随手扔在路边,

    “长的这么黑,还怕晒吗?滚滚滚,离我远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完全忘记了是她自己凑过来的。

    陆飞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在路边捡起斗笠,拍了拍灰尘又重新戴上,抬头冷冷的看向晴婉,

    “这段时间你好像没有修炼,这不好,现在的我最多三招就可以打败你,所以你最好在我出手之前,多下点刻苦功夫,免得到时候输的很惨。”

    晴婉在马上闻言,顿时大怒,指着对方骂道:

    “王八蛋,还不死心,你就是现在动手,仍改不了本姑娘手下败将的事实,不妨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赢我,难怪赖着我不走,输给女人一回,心境就破了?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脆弱?你记住了,本姑娘是你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坎。”

    “是吗?”

    陆飞嘴角冷笑:

    “要不然咱们现在试试?”

    晴婉一脸怒容,正要接着骂他,又忽然皱眉,脸色凝重的看向青年背后,

    陆飞见状一愕,转头看去,顿时大呼上当,

    只听一声清脆的拔刀,青年的脖颈上已经横着一把造型极为精巧好看的弯刀,离他的脖子只差那么一丁点。

    马上的晴婉目光狡黠的望着已是气的一脸通红的青年,得意洋洋的说道:

    “看见没?对付你只需一招而已?好在本姑娘仁慈,念在你也算是林殿使半个徒弟的份上,不妨教导你一句,杀人之道,无所不用其极,动手前最好闭上嘴巴,真是个棒槌。”

    晴婉缓缓收刀,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还刀如鞘,一夹马腹,趾高气昂的继续赶路,

    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竟是青年陆飞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事不过三,这都栽到她手里多少次了?

二四四章 李怀玉

    晴婉二人自从与林萧分开之后,并没有南下,而是一路向东,如今已经差不多到了河北道与山东道接壤的地界,虽说她知道明教如今这么大的调动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但她也清楚,自己无论修为和智慧,都帮不上什么忙。

    如果说楚光南是她少女时的梦,那么现在这个梦也破碎了,青梅不如天降,自己与他从小相识,竟比不上他只看过一眼的李怀玉。

    关键,他还是那个女人的杀父仇人。

    呵......男人果真都很贱,李怀玉排在芳华榜第六,不用说,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狐狸精,要不然以楚光南的定力,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了围剿大同府。

    李阀如今的主事者,是阀主李文弼的长子李术,也是李怀玉的长兄,他率李阀最后的残兵败将逃至大同府,本想着以此坚城抵抗楚光南和冯元武两路大军的围剿。

    没想到却在围城期间,发生了极为戏剧的一幕,此番变故几乎于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楚光南单刀赴会,只为一见佳人。

    晴婉东行路上,关于这一次大同府楚大将军单骑入城,与李阀明珠闺阁之内见面的传闻,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彻底死心,楚光南是什么人,没有比她沐清婉更了解的,如果他认定一个女人,那这辈子都改不了了,正如他那永远也改不了的桀骜和目中无人。

    谁也不知道楚光南和李怀玉见面之后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楚光南离开之后,便率领大风骁骑军退回了太原府,而冯元武也率军返回北疆。

    然后,便有了那传遍天下的一句话:

    李怀玉是我楚光南看上的女人,谁都不能碰。

    ......

    “呵.......你楚师兄可真是豪气啊,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杀了人家的爹呢?有杀父之仇在身,你觉得人家会对你动感情吗?哈哈~~”

    晴婉坐在马上,突然笑了起来,笑中有泪,

    陆飞策骑跟在一旁,见状挑眉道:

    “林殿使有句话说的好,得不到的东西最是让人牵挂,但却不必因得不到而介怀,是你的永远也跑不了,不是你的强留也留不住。”

    晴婉忽然转头,泪痕犹自挂在脸上,冷冷的瞪着他说道:

    “我的事,要你管?”

    青年呵呵一笑,不再看她,

    “我才懒得管他人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但是你总在我耳边唠叨,听着实在让人心烦,说实话,我有点瞧不起你。”

    晴婉勃然大怒,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抬手就是一刀横扫,

    青年身姿不变,目不斜视,反手拔刀,轻轻一荡便将晴婉凌厉一刀荡开,随即收刀入鞘,动作一气呵成。

    “我希望跟你公平一战,而不是在你暴怒的时候,没错,当初在荆州被你偷袭活捉,是我陆某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也正是这份羞耻之心,让我心境出了问题,如今我呆在你身边,一来是感恩林殿使教导,完成他交代给我的任务便算是还了这份人情,二来也是待你心态复原时与我公平一战,无论输赢,我将不会再因荆州一事而留下心结,以至于心尘蒙垢。”

    晴婉低头沉默许久,缓缓的收起弯刀,虽然身边有一个作伴之人,但她仍是感觉自己是孤独的,望望头顶无边的苍穹,再看看脚下这片大地,心中的孤寂感愈发浓郁。

    陆飞见她不再说话,瞥见她身上因这段时间的风尘仆仆而沾染不少尘垢的红衣,岔开话题道:

    “前面有个小镇,今天我们便在那里歇脚吧,你可以找家布庄,买一身可供换洗的衣物。”

    晴婉没有理会他,口中一声轻喝,座下枣红马骤然加速,远远的将青年甩在了身后。

    小镇不大,只有一家客栈坐落在小镇边缘,木质的围栏,破败的马厩,旗杆上高高挂着的那面迎客旗也早已泛白,连上面写着什么字也看不清楚了。

    晴婉站在客栈门外良久,终于叹息一声,牵马离开,让她住在这种地方,那是不可能的。

    陆飞耸耸肩,快步跟上,他们已经在镇子上晃荡一圈了,这确实是唯一的一家客栈,既然晴婉不愿住在这里,那他也只好奉陪,他是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的,女孩子家出门就是有那么多的考究,尤其对吃住都特别挑剔,不只是晴婉,好像全天下女子都是这个样,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就是在荒山野岭,他也能睡的很踏实。

    临近傍晚,街道上已经没几个人了,不多的几家商铺也都关了门,显得小镇很是冷清凄凉。

    晴婉牵马在大街旁一所宅子前停下,这是整个小镇唯一门前有石狮的,想来应该是镇子上的大户,

    她走上台阶扣门,不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从内拉开一道门缝,在晴婉两人身上打量了一遍道:

    “两位干什么的?”

    晴婉淡淡道:

    “没地方住,来你们这借宿一晚,该出多少钱我都给,但是得给我准备洗澡的地方。”

    “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管家在里面嘟嘟囔囔,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陆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晴婉顿时拉下脸来,一脚将大门踢烂,牵着马大摇大摆的闯了进去,只见那管家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双腿哆嗦,

    “把你们主子叫出来,本姑娘有话吩咐。”

    门口的动静,自然也引来了府内仅有的三五个武师的注意,但是当们赶到前院,看到地上碎裂成十几块的门板时,立时便明白这一看就脾气不好的红衣女子不是什么善茬,

    这时候,宅院的主人也带着两个儿子从后院赶来,看了一眼大门口,沉声道:

    “这位姑娘来此,可是找我何彦昌有什么事?”

    晴婉冷冷道:

    “给我准备一间上房,本姑娘今晚要住在这里,还有,吩咐下人烧点洗澡水,把浴盆给我洗上十遍,听到了没有?”

    宅子主人明显愣了一下,本来他还以为是来找茬的,结果是来借宿的?借宿用得着将我的门打烂吗?尤其是这说话的口气,到像是我欠了你们一样。

    他的目光在晴婉和陆飞身上快速游视一遍,又见他们腰间佩着的宝刀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加上旁边的武师连连给他使眼色,只能选择暂时忍了这口气,

    “既然只是借宿,二位里边请。”

二四五章 路旁

    巍峨斑驳的城墙,一看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连绵之长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有北镇第一雄关之称,在这里发生的大大小小战役,真可谓是一幅周、夏两国雄伟壮阔的战争史。

    大同府瓮城城墙上,站满了披甲士兵,李阀新任阀主李术,此刻也与一众心腹属下巡视城墙防卫,

    自从被楚光南和冯元武的两路大军围城后,双方之间至今仍未发生任何冲突,大同府的城墙经几百年不断修缮,更是通过无数战争洗礼所总结出来的防御工事,虽然还不足以称之为尽善尽美,但也可以说是极尽防御之能事的天下坚城,

    秦广曾言:破此城,非二十万大军所不能也。

    而且这二十万大军还很有讲究,必须是由精锐步卒和攻城重器组成,绝不是楚光南和冯元武这样清一色的铁骑。

    骑兵攻城,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双方之间风平浪静,但这并不代表李术不紧张,恰恰相反,他来到这里之后的每一天都如同煎熬,大同府紧邻北疆防线,秦广只需从北疆军中随便抽调一些攻城器械和步卒过来,以他们李阀这种完全没有守城经验的家族子弟兵,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大同府。

    李辉一直跟在少阀主身旁,脸上神情很是凝重,前段时间,由他负责安排人手,悄悄的通知那些幸存的阀中家眷,嘱咐他们想办法来大同府汇合,如今的河北道,李阀在太原府的所有产业基本上都被楚光南连根拔起,阀主更是被此人斩下头颅,不过幸好楚光南此次没有赶尽杀绝,阀中子弟家眷虽说没了安身立命的家业,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可是眼下大同府被四面围困,一但被楚光南的大军发现李阀家眷的车队,会不会直接截下,以此来要挟少阀主?

    李辉一阵头大,

    “阀主,要不要我带一队精骑试着突围,想办法通知到夫人他们,”

    李术身披铠甲,英俊的脸庞上露出苦笑:

    “你出不去的,突围只能是白白送命,这都怪我,当时太过心急,担心娘亲她们的安危,这才有此昏招,算了,楚光南既然在太原府没有大开杀戒,未必就会在这里为难我阀中的老弱妇孺,”

    李辉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李阀走到如今的地步,用“身不由己”四字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自从河间王李隶主掌河北道之后,李阀这种地头蛇就成了李隶的首要拉拢对象,李隶在河北道做的每一件大事,李阀几乎都参与其中,年月一久,两者就像绑在一根绳上蚂蚱,谁也离不开谁,李术之妹李怀裳更是嫁至河间王府做了小妾,在楚光南攻打太原府之前,由世子殿下李坚率王府精锐内卫携整个王府家眷退至阳州城,

    李术双手托在城墙上,遥望远方,眼神阴鹜,一字一字的咬牙道:

    “楚~光~南!”

    ......

    一支车队由南向北行驶在通往大同府的官道上,车队之长,绵延二十余里,家眷超过四万人,只可惜每个人都脸色沉重,虽说穿着都颇为得体,但看上去却像是逃难一样。

    一个家族的底蕴,不在于他们有多少可供维护整个家族安危的子弟儿郎,而在于那些老成持重的守成者,河北道自古以来便是中原枢纽,矿石产量之丰,冠绝整个大周,民风彪悍,盛产铁器良马,天赐府骑兵更被称为大周王牌精锐。

    李阀世代经营河北道,底蕴深厚,单是铸造兵器的铁匠铺便有三百座之多,马场七座,矿场三十余座,捏在手里的这些产业几乎全是战争之命脉,如果说盛世看荣阀,那么乱世就是看李阀。

    一队由三千骑组成的大风骁骑军由北向南而来,为首主将提一杆玄铁长矛,身披重甲,身形如铁塔一般,面容肃穆,此人如今在河北道已是名声大噪,

    楚光南麾下十大战将之一的宗岚雄。

    眼见骑兵接近,车队中,李阀剩余不多的家将纷纷拔出兵刃,策骑向前冲锋,人人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宗岚雄见状,冷笑一声,一马当先,倒提长矛掠入骑兵阵中,一记横扫千钧,前排七骑连人带马,骨裂魂断,

    “李夫人何在?”

    宗岚雄大吼一声,声若洪钟,

    李阀赶来拦截的三百余骑兵并未因同伴的惨死而退缩,人人义愤填膺,继续冲杀而来。

    “住手!”

    车队后方,一骑疾驰而来,李阀骑士听出是谁的声音,纷纷开始勒马退后,狠狠的瞪着大风骁骑军,气氛仍是剑拔弩张。

    来者是李阀首席客卿,也是李术之母李夫人的义子,名叫白恩泽,在李阀内地位不低。

    白恩泽四十出头,一袭精悍短衫,策马立于两军之间,冷冷的看着宗岚雄,

    “宗江军没必要在这里耍威风,你若是想找个人切磋切磋,自有白某奉陪,当然,虽说你还不够格,但白某实在忍不住想拧下你的脑袋。”

    宗岚雄冷笑一声;

    “我若不是有军令在身,必当与白兄战个三百回合,不过现在本将可没有那闲情雅致,我大军已将大同府围的水泄不通,李阀危亡也不过是在旦夕之间,大将军说了,既然你们想要陪着自己的家人一起死,大将军便成人之美,前方我军阵已经让开一条通道,你们只管进城便是。”

    白恩泽面色阴沉,沉吟片刻之后,调转马头回去复命,

    楚光南虽是可恨,更是杀人如麻的屠夫,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从来没有不算数过。

    ......

    车队继续向前,由城外的楚军大营穿插而过,期间没有任何士卒上前骚扰。

    “停车!”

    车队中,一辆精致马车突然停下,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灵秀脸庞,

    可惜这张绝世的玉容上,此刻却是了无生意,犹如心死之人,那份挥之不去的淡淡哀伤,任谁看上一眼,内心都会为之一颤,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你就是楚光南?”

    声音很轻,很柔和,像是绵绵秋雨落在荷塘之中,溅不起丝毫涟漪,

    道路旁,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车帘放下,马车继续前行,

    有人说,芳华榜中,李怀玉最为惹人怜惜,

    有人说,世间男儿,楚光南最是铁石心肠。

二四六章 我喜欢你

    白衣男子面无表情的望着马车离开,负手转身,

    北疆一万攻城大军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就会赶至,明早便可攻城。

    一旁所伫立着的一众猛将纷纷下意识的垂头,似乎对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翩翩青年很是畏惧。

    他独自回到中军大帐,闭目盘膝而坐,正欲打坐,澄澈的心湖突然出现一丝荡漾,只见他英俊的脸庞上眉头一皱,脑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那张哀伤的俏脸,还有那道幽怨的眼神。

    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脸上遂又现出一抹微笑,

    大道至此,终现契机。

    竟然是一个女人?

    老天爷和我楚光南开的这个玩笑可不小啊~~

    ......

    白衣白马策骑离开城外大营,朝着大同府方向奔来,

    整个城墙上,所有士兵在这一刻如临大敌,长弓劲弩纷纷上弦,瞄准了那个越来越近的白色人影,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之局。

    李辉披甲站在垛口处,眉头深锁,他显然不明白堂堂的敌军主帅这样的举动是要做什么,单刀赴会?很有可能,因为你楚光南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单骑越来越近,完全进入射程范围,

    李辉手臂高高抬起,沉喝一声:

    “放!”

    飞箭如蝗,万箭齐发,铺天盖地朝着白衣男子俯射而来。

    这波密集的箭雨杀伤力之大,若如落入军阵之中,少说也能带走两千条人命,而如今只是射杀一人,似乎更是胜券在握。

    箭幕落下,白衣速度未有丝毫减弱,仍是笔直向前,

    城墙上人人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看的清清楚楚,所有落在此人身前的箭矢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尽数化为齑粉。

    武道榜二十人,没有出现楚光南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他极少出手的缘故,又或许是他更多时候都是在领军作战,与他征北大将军的头衔比起来,似乎他的武道修为总是会让人忽视。

    杀李阀阀主李文弼,后者只不过是一个脱胎境的迟暮老人,

    而与女帝江清惠势均力敌的一战,则是不传于江湖,鲜少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绝不会外传。

    但在大周朝北疆军方系统之中,却流传着秦广对他的一句点评,只有四个字,很多没见过楚光南的,绝对不肯相信这四个字,但是见过他的,对这个四个字深信不疑。

    不输赢贞!

    这四个字,何其之重。

    听闻当时楚光南听到这四字评语之后,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应该颠倒一下,是他赢贞,不输楚光南。

    一袭白衣在护城河外停下,抬头看向城墙,淡淡说道:

    “放下吊桥,我入城见一人,见过就走。”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杀一人。”

    城墙上,闻讯赶来的李术凝目俯视下方,默然不语,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身旁的心腹李辉适当提醒道:

    “阀主,此人武道修为深不可测,此番想要入城,绝对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万万不可放他进来。”

    而另一边的的儒士李宣德则是捋须说道:

    “此子极得秦广器重,叛出光明顶这才不到一年,秦广竟然能给他从朝廷那里捞了个从二品的征北大将军的头衔,升官还真没见到过像他这样一步登天的,说不得秦广那老狐狸有意栽培他做接班人,此子自从进入河北道,便是一路搅风搅雨,用兵诡异,与咱们李阀大战七八场,从未败过,如今更是羽翼渐丰,自成一方势力,河间王给咱们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当真是难抗啊。”

    李辉沉声道:

    “军师,如今不是长他人士气的时候,”

    李宣德笑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楚光南不是无信之人,更何况坐到他如今的位置上,如果说话像放屁一样,那他也就不用当这个大将军了,阀主,你可问他,入城要见何人?”

    李术听了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朝城下喊话道:

    “你想见谁,我可以将他请至城外,你二人在城外见面即可。”

    白衣男子轻轻叹息一声,嘴角一翘,人已拔地而起,不过眨眼功夫,他的人已经出现在了城头上,并且一条手臂正掐在李术脖子上,

    周围一众将领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器,却不敢妄动,毕竟自家阀主还在对方手上,

    楚光南这一手,对于城墙上的守卫士兵来说,无疑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

    这难道就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白衣男子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人的存在,眼神放在脸色早已憋的青黑的李术身上,

    “我说进城来见一个人,没说要在城外见她,你难道听不懂人话?”

    李术咽喉剧痛,口不能言,

    白衣男子笑了笑:

    “放心,我不杀你,我说不杀人,今天就不会杀人。”

    说完这句,李术只觉脖子一松,猛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而眼前之人,竟已是消失不见。

    城墙上众将,此刻皆是一脸颓然,谁能想到,楚光南竟强横自此,来去自如。

    ......

    湖畔水榭,

    小楼在傍晚时分,有侍女掌灯,并送来了几碟子小菜,后来,小楼内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女子柔弱如水,换了一身居家小衣,怔怔的坐在餐桌前,楚楚动人,却又楚楚可怜,

    今晚还有人服侍,明天也许就不会再有了?

    镜中花,水中月,如今的李阀大势已去,她李怀玉又何尝知道明天会是怎样,不像从前,明天是该练琴,或是后天该学女红,又或是大后天出外游湖散心,她都会提起为自己安排好,

    那样的日子似乎不会再有了,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杀了她爹爹的人。

    “吱呀”一声,门外有人进来,随后听到关门的声音。

    女子没有回头。

    “没事的小婉,凉了我也可以吃的。”

    她以为是侍女,慢慢的拿起桌上的筷子。

    一袭白衣,坐在她身前,与她隔桌相望,中间还隔着一盏油灯。

    这是李怀玉第二次见到他。

    女子幽幽一叹:

    “你是来杀我的,对吧?”

    男子温和笑道:

    “不是。”

    女子道:

    “那你来做什么?”

    白衣男子咧嘴笑道:

    “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也是直到现在才相信,”

    男子顿了顿,

    “我喜欢你,我楚光南从不骗人。”

二四七章 角力

    女子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冰冷的望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她很想让他死,但她做不到,也许唯一能发泄的便是拿起面前的碗碟摔在对方身上,

    有些仇恨,即使明知无能为力,也要试一试。

    李怀玉忽然拿起自己面前的空碟,用她最大的力气狠狠的扔了出去,

    他没有躲,瓷盘正正的砸在他的鼻梁上,或许是力道太过渺小,盘子没碎,他的鼻子也没事。

    楚光南仍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完全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李怀玉抓起一支筷子,学着兄长们刺剑的姿势,朝着对方的胸口刺了过去。

    筷尖抵在如雪白衣上,再难寸进,无论李怀玉如何用力,竟是连一件衣服都刺不破,更谈何刺进他的心脏。

    她实在太柔弱了,从小便被家人捧在手心呵护,身娇体贵,除了读书练琴之外,没有接触过任何关于武道的技击之术,她第一次开始后悔,如果当初习过几式剑招,也许今天就可以刺死他了。

    一男一女,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

    终于,李怀玉一把扔掉手中的筷子,目光开始在小楼内游视,只见她双目一亮,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柄长穗宝剑,

    此处宅子的主人属于书香门第,男子佩剑佩玉本就平常,何况房间内挂有宝剑也被视作有镇宅之效。

    只可惜这种装饰宝剑往往开了光,却未必开了刃。

    李怀玉就这么双手握着一柄没有开刃的长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楚光南十分配合的转过身来,笑吟吟的指了指自己胸口位置,示意她别刺偏了,

    也是李怀玉自己不争气,只见她猛的向前冲过来,或许是用力过猛,当剑尖刺在楚光南胸口的时候,巨大的反弹力道使得她手腕猛地剧痛,长剑脱手却又停不住前冲的身形,就这么直直的撞入仇人的怀中。

    楚光南顺势一揽,娇柔女子已然整个坐在他的大腿上,女子奋力挣扎,只觉对方双臂如同铁箍一般,无法松动分毫,羞辱和仇恨,使得她梨花带雨,无力的拳头雨点般砸在他的脸上,

    “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

    男子脸上挂笑,但那一双眼睛却让人看着心悸,

    女子停止无谓的挣扎,闭上双眼,睫毛微颤,泪珠不断滑落脸颊。

    楚光南笑了笑,柔声说道:

    “我杀过很多人,有好有坏,杀了就杀了,我从未想过他们到底该不该杀,杀你爹的时候我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拔刀收刀,就是这么简单。”

    怀中女子先是呜咽,随后失声痛哭,

    楚光南低头凝视着这张脸庞,任由她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衣衫上,

    “你们李阀的车队经过我大军营帐的时候,其实你不该停车的,我猜你是想要记住我这张脸,虽说你明知无力报仇,却可以在私底下想起我这张脸的时候咒我骂我,甚至说不定可以在梦中报了杀父之仇,对不对?”

    男子轻叹一声,

    “可惜啊,你偏偏要停下车来,这一举动真是害人害己,你很美,但并不足以让我动心,知道吗,芳华榜上第一大美人儿,就是我的师姐,连她都没有让我动心,你又算老几?我还有一个师妹,从小到大她都喜欢粘着我,我去跟人决斗,她都会跟着,在一旁为我摇旗呐喊,她对我是真的好啊~~她叫沐清婉,名字很好听吧?

    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我本以为自己的武道想要再进一步突破瓶颈,这个契机必然是发生在毫无退路的生死之战中,谁曾想,竟然是一个女人,使得我心湖内出现一条裂痕,呵呵......有意思。”

    女子仍在哭泣,眼泪就像是永远流不完一样,

    “闭嘴,我听着烦,你要再哭,我现在就出去把你的哥哥们全杀了。”

    李怀玉赶忙收声,只是口中不断哽咽,呼吸短促,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男子笑了笑,说道:

    “这才乖嘛,我告诉你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杀的了我,但是呢.......你有一个让我生不如死的机会。”

    女子缓缓睁目,长长的睫毛上仍是粘着泪渍,楚楚动人,

    “听了我这句话,是不是感觉我在骗你?放心,我楚光南从不骗人,”

    女子目光闪烁,

    “说出来你也许不懂,你李怀玉,现在已经成了我楚光南大道路上的扣门砖,当然了,并不是杀了你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这么容易的话,也就谈不上什么大道契机了,来找你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份契机究竟是什么呢?后来我发现,每当我想起的你的时候,我的心湖都会泛起一丝涟漪,我这才恍然,原来是我楚光南压抑了半辈子的情种,竟然种在了你的身上,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我喜欢上了你,”

    女子玉容上写满了不能置信,在她看来,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看过一眼就会喜欢上一个人的事情发生呢?

    楚光南看出对方的疑惑,笑道:

    “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可能,一来呢,是我压抑太久,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回避男女之间的情事,从而导致一旦决堤,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咱们俩现在的情况呢,就好像是一种情场角力,我输了,这辈子武道无望登顶,我如果嬴了,你会是楚夫人,而我,将会是天下第一人。

    当然,你别想着以自杀的方式断了我楚某人的大道,那样的话,我会杀光李阀每一个人,你要好好活着,活的比谁都好,你想啊,你一天不爱上我,我就一天无法弥补心境中的裂痕,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那可真的是生不如死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女子笑了,笑的像一朵冰冷的雪莲,她不蠢,大概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要自己活着,对方便一天都开心不起来,如果真的这样,她一定要赢,赢到最后。

    楚光南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摇头道:

    “知道吗?我真的很吃亏的,所以今夜你得补偿我。”

    李怀玉闭上双眼,全身放松,对方的所作所为越是让自己厌恶,那么他就输的越惨。

    楚光南将她抱起,放入床榻后,转身就走,

    “忘了告诉你,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死心,我也算赢了。”

二四八章 劫色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晴婉只觉浑身通泰,自己原本的衣服全都由何府的婢女拿去清洗了,而她则换了一身何彦昌大儿媳妇的淡粉长裙。

    走出门来,迎着月光,晴婉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当她瞥见前面不远处的凉亭内,青年陆飞正一动不动的抱刀而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偷看本姑娘洗澡?”

    夜色中,陆飞漆黑的双眸冷冷的向她看来,嘴巴一咧,嗤笑道:

    “你当我没见过女人吗?再说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

    他本来想说“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此刻他眼前的晴婉,或许是因为身上衣衫尺寸不够合适,有几个地方贴合的特别紧,使得她本就令人喷火的身段更显的玲珑诱人,再加上那仍是半湿的及腰长发随意的披在背后,这副慵懒诱人的模样,陆飞心中也不由惊叹:确实是美啊~~

    晴婉冷哼一声,抬步向他走来,在凉亭中坐下后,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托在腮帮子,慵懒的说道:

    “这家的主人呢?怎么冷冷清清的?准备好晚饭了没有?”

    陆飞耸了耸肩:

    “晚饭应该是准备好了,不过那个何彦昌的大儿子在你刚刚进去洗澡后,便偷偷溜出府,去了一趟小镇东面的那片山岗,我多少偷听到他们父子的一些谈话,好像是搬救兵想要对付咱们俩,奇怪了,借宿一晚又不是不给钱,怎么?难不成咱们身上还有什么宝贝值得他们觊觎的?”

    晴婉听罢,第一个念头当然是觉得有点荒唐,不过转念一想,突然笑道:

    “这个小镇应该还是在蔡州境内,听说这边好像有几个势力颇大的门派,或许是实力不弱的缘故,所以当地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的乱世,门派兴起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很多都不愿与官府打交道,天赐府高手中有一半出自江湖,便是李隶用来笼络这些门派的,可是朝堂和江湖终究有别,江湖之中的开宗立派本就是为了修行大道,广收弟子使得薪火相传,可不是为了给朝廷做走狗,”

    陆飞听完忍不住皱眉,冷笑道:

    “你这句话是在讽刺我碧空崖吗?”

    晴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子心思怎么这么歪?那脑袋里面是装的浆糊吗?我说什么都能联想到自己身上?

    陆飞看到她的表情,心中更是深信她在指桑骂槐,当初他们碧空崖由暗道入城,想要将留在荆州府内的列威堂一众首脑一网打尽,之所以有这次行动,一来是受荆州刺史周自如所托,此人与师傅是至交好友,二来列威堂不断在荆州一带收编地方门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手段毒辣,他的是师傅王敬山眼看着一些反抗魔教的门派被打烂山门屠戮殆尽,唇亡齿寒之下,才倾尽门内高手,在刺史大人的掩护下想要先发制人。

    至于结局嘛,自然是惨淡收场,不过也摘不掉和官府勾连的帽子。

    “我们碧空崖不是你想的那......”

    “别说了,”

    晴婉不耐烦的将他打断,说道:

    “咱们换个话题好不好?你猜这个姓何的去搬救兵,到底图了咱们什么?”

    陆飞本想着解释一下,听到对方这么问,脑中思绪瞬间被晴婉带走,想了想回答道:

    “或许是看到咱们俩身上的佩刀不是凡品,想要找来帮手杀人夺刀?或者是为了咱们身上这点钱财?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它原因。”

    晴婉一脸鄙夷的看着他,说道:

    “拜托,你那两把刀最多算是中等货色,何况你又没出刀,他们能看得出是不是好东西?而且咱们钱财并未外露,他们会因此而冒险?你再猜。”

    陆飞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半晌后,摇了摇头,看他那样子是真的想不出来了。

    晴婉看到他那副蠢笨的模样就来气,伸手指着自己说道:

    “看着我,想一想,再猜。”

    陆飞一脸愕然的看着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神时不时就会偏移一点,始终不敢直视,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咧嘴道:

    “不会吧?你是说他们是想......劫色?”

    晴婉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无奈道:

    “你总算是猜出来了,可把我愁死了。”

    陆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连连摇头道:

    “不可能,这个姓何的又不是山贼强盗,看他这座宅子的规模,在镇子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又不是没钱,不至于见色起意吧?”

    晴婉坐不住了,站起来一脚踢在他肩膀上,叉着腰,像个母夜叉一样指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俏脸,怒道:

    “本姑娘难道不值得别人贪恋我的美色吗?你以为谁都像楚光南那样眼高于顶吗?”

    陆飞心中默念着好男不跟女斗,口中说道:

    “值得,值得,非常值得,喏,他来了。”

    晴婉转过身来,正好看见此间宅子的主人何彦昌笑呵呵朝他们这里走来,一身富家翁打扮,离得老远便朝着他们拱手道:

    “二位,饭菜早已备好,请入座吧。”

    晴婉冲着陆飞挑了挑眉,那意思好像在说,是不是冲着本姑娘来的,呆会便知。

    在何彦昌的引领下,晴婉二人迈步走入厅内,只见长长的餐桌两旁,此刻早已坐满了人。

    除了何彦昌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之外,还多出了四人,三男一女,都是年轻人,四柄样式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长剑,就搁在他们身旁。

    何彦昌先是请他二人入座,这才介绍道:

    “这四位是何某朋友的家中晚辈,入夜前才刚刚来到小镇,他们是要到阳州府探亲访友,今夜也是住在府中。”

    晴婉连看都没看四人一眼,坐下后先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便旁若无人的直接拿起筷子夹菜,

    而那四人的目光,却是自打晴婉进来之后便一直放在她曲线玲珑的身体上,眼神之中的那抹贪婪已是再明显不过,而那唯一的妖娆女子,长相并不俗,身段更是丰满,不过此刻她的眼中,也是满满的嫉妒,

    确实,晴婉的姿色本就是万中无一,比起大姐和姜沛宁自然是差了许多,但是比起米雅和宫夜月,却又是强了不少,

    陆飞将那四个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内心不免叹息,看样子这回她又对了。

    何彦昌热脸贴了冷屁股,尴尬的笑了笑,

    “不知二位是哪里人?此番要到何处去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那个面相还算厚道的青年,

    陆飞笑道:

    “我们是荆州府人,这是我姐,我们走到哪算哪,没什么目的,只当是游山玩水了。”

    晴婉忽的转过头来,目光像是要杀人一样,冷冷道:

    “我有你这么老的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得!有个拆台的,

    陆飞心中忍不住腹诽,扫了一眼周围奇怪的目光,双手一摊,洒然笑道:

    “在下来自五岭山碧空崖,这位呢,是魔教前锋营副座沐清婉沐姑娘。”

    他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古怪了。

    那四名陌生人之中,长相实在是难以恭维的丑陋青年,突然咧嘴笑道:

    “兄台的口气也太大了点,你若说你出自碧空崖,这我信,你若说这位姑娘便是魔教的小九姑娘沐清婉,这似乎有点太扯了吧?碧空崖什么时候攀上魔教这颗大树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晴婉听了噗嗤一笑,看的那三名青年双目一亮。

    陆飞却是瞬间拉下脸来,沉声道: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碧空崖还需攀附魔教?”

    丑陋青年见对方瞬间变脸,语气里多少还有点维护碧空崖的意思,心里大概有一半信了,但是另一半那是打死也不信,

    “兄台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碧空崖不过是一个地方门派,什么时候有资格攀附魔教这颗参天大树了?”

    剩下的两男一女,也是盯着陆飞不停的冷笑,

    陆飞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压下心里杀人的冲动,任谁都看的出他动了火。

    晴婉饭量不大,只是随便吃了点便不吃了,而其他人到现在还没动筷子。

    只见她直接将酒壶放在自己这边,边倒酒边说道:

    “说吧,你们四个大晚上的跑来,想做什么?”

    何彦昌本来就是一脸的假笑,现在看起来更假了,只见他偷摸摸的给自己两个儿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由那四位贵人做主。

    妖娆女子娇笑一声,笑眯眯道:

    “姑娘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话才说完,妖娆女子只觉眉心一凉,双目不能置信的盯着自己额头上只留下不足半寸的竹筷,接着身体便向后一倒,脑袋重重的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厅中之人骇然失色,

    那三名青年眼见同伴就这么死了,惊慌之下赶忙拔剑,

    陆飞双臂环胸,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晴婉喝完杯中酒,看向那名丑陋青年,淡淡道:

    “还等什么呢?还不快老老实实的交代?怎么?你也活的不耐烦了?”

二四九章 地萃草

    长沙府,

    春神楼对面街道旁一排的摊位中,有个常年在这里推车卖冰糖葫芦的中年汉子,他的生意很好,糖稀给的足,而且比别家卖的串子上要多一颗,正因这样,基本上不到傍晚,他的糖葫芦就会卖光,每天都是这样,每天都是一百三十文小钱的收成。

    不过最近有点特殊,大名鼎鼎的姜阀明珠好像就住在对面的春神楼,每天傍晚都会来这里买一串冰糖葫芦,这也使得他每天都会偷偷藏起一串,专门等着这位山南道第一大美人买走后,才会收摊回家。

    临近傍晚,旁边卖羊杂碎的刘老汉熬起一大锅骨汤,就开始坐在长凳上等着顾客上门了,

    “许老弟,你这糖葫芦老汉吃着并不怎如何出彩,怎么咱们堂堂的佩宁小姐就这么喜欢呢?”

    中年汉子面前的摊子上,糖葫芦早已卖光,此刻双手拢在袖中,神态悠闲,只等着最大的主顾上门后就收摊回家,

    “你懂什么?味道不好人家姜阀主能看上?这长沙府满大街卖冰糖葫芦的,她老人家唯独来我这里,这说明什么?怎么?难不成你比她老人家胃口还刁?”

    徐老汉咧了咧嘴,开玩笑般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

    “我呸!你许满多多大的人了,称呼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老人家老人家的’,你也不嫌害臊丢人,”

    另一旁卖肉饼的老妪张婆也是附和着笑道:

    “就是说啊,我这么大岁数了,也没见你许满多恭恭敬敬称呼我一声老人家。”

    中年汉子摇头晃脑的说道:

    “你俩这是嫉妒我,姜阀主不爱你吃你们那些个玩意,就好冰糖葫芦这一口,偏偏我老许又是整个长沙做的最好吃,没办法,我高兴称呼她老人家为老人家,怎么着吧?”

    三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地商贩,操着一口浓浓的长沙口音,你一句我一句的趁着闲暇时间插科打诨说着玩笑话。

    这半旬以来,春神楼比长沙府其它任何地方都要让人感到肃穆非常,实在是因为从这里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很不一般,这也导致很多本地人足足半旬都没来这里打过牙祭,实在是楼里的气氛太过恐怖,不敢进啊。

    一身男装的灵秀女子从楼内走出,楼内楼外的进出之人无论是谁看到她,都会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女子径直走下台阶,来到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前,笑道:

    “老许,还给我留着一串吗?”

    一直关注着门口动静的中年汉子,自打看到女子出来,便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热情的笑道:

    “留着,留着,怎么可能不给您老人家留着。”

    汉子将藏好的冰糖葫芦取出来,上面整整十二颗,比他平时卖的还要多三颗,

    姜沛宁伸手接过,掏了钱,直接便在路边吃了起来,

    中年汉子就这么低头哈腰,满脸喜色的看着姜阀阀主吃糖葫芦,

    这时候,街边走来一位姿色同样不俗的紫衣女子,看她样子似乎是想要入春神楼,不过当她看到姜沛宁的时候,改变路线,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解语给夫人请安,”

    许满多和他身边的一众摊贩子顿时大眼瞪小眼,他们都在疑惑,还没出阁的姜阀主什么时候成夫人了?难道已经出嫁了?不会啊,这么大的事,长沙府应该人人都会知道的啊。

    姜沛宁嚼着山楂,笑道:

    “蓝殿使不必客气,好多天没见到你了,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蓝解语特别喜欢和眼前这位未来的教主夫人说话,一来对方没有什么架子,二来或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两人私下交流过几次,相谈极为融洽。

    蓝解语聚音成线,传入姜沛宁耳中:

    “这些天解语一直在北线盯着,今天回来也是要向教主禀报,天赐府确实撤军了,现在想想,真的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位少女公主对皇室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简直是匪夷所思,我派人一路尾随跟踪,发现李隶亲率三千精锐朝着长安方向去了,而其他大军正有序的向北方撤军,看来天赐府造反一事总算是尘埃落地,也不知道咱们这位皇上会以什么样的借口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姜沛宁以同样的方式传音道:“皆大欢喜的局面自然是需要一个皆大欢喜的借口,”

    蓝解语点了点头:

    “夫人说的有理,对了,洛阳那边大姐有消息传来,是关于沐副座的,好像是沐副座在蔡州一带的深山中,发现了一处鬼市,是一座隐于深山之中的小镇,有两个鬼王,一个来自天玑阁,身份未知,一个是圣门八邪之中的花君邬羿那个老色鬼,

    沐副座的消息中说,此处鬼市之中,现在正流传着一种被叫做地萃草的东西,那东西也就拇指大小,长的像是树根一样,模样不起眼,但是内中却蕴藏着精纯的灵气,听说汲取一颗地萃草中的灵气,便等于苦修数月,而且需要以物换物,银子根本买不到,大姐的意思是,山南道风波既然已经平息,想着让丁殿使亲自走一趟,查清楚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若是真是有这般作用,我们明教好提早下手,毕竟天玑阁已经提前一步了。”

    姜沛宁听罢,表现出浓浓的兴趣,赢贞曾跟她说过,此间事了,会去一趟剑南道,反正都是要出门,办完剑南道的事情后,不妨与他一起去那处鬼市瞧一瞧,毕竟他现在正需要稳固境界,如果那东西真是这么有用的话,想办法弄一点也是好的。

    “贞哥和丁殿使都在后园,你进去吧,我吃完这串冰糖葫芦就会回去。”

    “好的,”蓝解语告退离开。

    或许是这段时间常打交道的缘故,中年汉子许满多只觉的这位姜阀主平易近人,身上一点都没有那种大户人家的架子,这也使得他说话间的胆子大了一些,

    “阀主,刚才那位女子怎么称呼您老人家为夫人啊?您啥时候出阁的啊?咱们长沙府的百姓咋都不知道呢?这么大的喜事,您可不能不通知大家伙一声啊,这可是长沙府最大的喜事了。”

    姜沛宁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笑眯眯道:

    “放心,我真要出嫁的那一天,一定让长沙的乡里乡亲全都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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