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女帝无情求放过TXT下载女帝无情求放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帝无情求放过全文阅读

作者:妖姒仙     女帝无情求放过txt下载     女帝无情求放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1.杀破狼计划(二更)

    苏仪染立即敏锐地意识到,太上皇这番话中暗含深意,“恕仪染愚钝,还请太上皇赐教。”

    他余光轻轻落在太上皇面上。

    太上皇今年已年过六旬,但依旧十分康健,目光清明,声音宏亮,思路清晰,且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六旬老人,不像是到了需要退位的地步。

    三年前,太上皇突然退位,将皇位传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瑶瑶的父皇,他曾有听闻,太上皇之所以突然退位,是为了太皇太后。

    当皇上每日政务繁忙,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给太皇太后的陪伴也少。

    太上皇从未对外言明突然退位的缘由,他也不清楚传言是否属实,但有一点他很是确定,当皇上很忙,忙到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

    太上皇只是沉默一瞬,说道,“既然卿瑶不曾与你提及这一封号的故事,朕就不多嘴了,等到时机合适,她自会向你言明。”

    故事?

    看来这个封号,已经不仅仅是带着某些寓意那么简单,而且似乎还与太上皇有关。

    苏仪染悄然打量温庭言的神情,他平静悠闲地摆弄着棋子,那双阅尽世事的深眸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怀念的伤感。

    这个封号背后不仅有故事,还是个悲伤的故事。

    苏仪染颔首应道,“是。”

    温庭言骤然提高音量,故作轻松,将身上的沉重尽数甩开,“好了不说了,下棋,你先。”

    温卿瑶搀扶着花影回到内殿,落座后,花影身边的姑姑立即端了热茶点心上来。

    “卿瑶,帝王事务繁杂,你登基不过几个月,还能适应吧。”花影十分关心温卿瑶,毕竟温卿瑶从小养在她身边,她是看着温卿瑶长大的。

    温卿瑶坐在花影身边,难得露出乖巧娴静的模样,“谢皇祖母关心,都能适应,倒是皇祖母进来身子可好,孙女每日事务繁忙,不能常来看望皇祖母,皇祖母定要多注意身子。”

    当年皇祖父突然退位,正是因为那两年皇祖母身子不好,皇祖父怕没多少时间陪皇祖母了,便果断决定退位,退出朝堂纷争,与皇祖母一起安享晚年。

    外人不清楚当年皇祖父退位的缘由,但她再清楚不过了。

    三年前她本在外游历,被她的父皇一道圣旨叫了回来,自那之后,她顶着瑶华公主的名号,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年游历在外。

    花影话锋突地一转,扯到苏仪染身上,“卿瑶,你与仪染有婚约在身,你又登基数月,打算什么时候与他大婚呐?”

    温卿瑶目光一滞,“皇祖母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听这语气,花影便知道温卿瑶现在没有大婚的打算,她忽然泄了气,但想一想,觉得还能再劝几句,便又说道,“当时你来奉天殿,跟你皇祖父商量选侍入宫的事,你皇祖父没拒绝你选侍,一是我朝有这个先例,二是坚信你定会册立仪染为皇夫……”

    余下的话,花影没再说。

    温卿瑶明白,“这件事,孙女心中有数,就不用皇祖母操心了,皇祖母只需养好身子,每天开开心心的,等着孙女大婚那日便是。”

    花影还想再劝,但一看温卿瑶面上温和眼神坚定,忽地泄了气,她这孙女,从小便有主意,下定决心的事,别人都劝不住,她自小便让人难以捉摸,跟带着宿慧一般。

    不然,当年他们也不会因为那件事让国师给年幼的她算命,她今日也不会登上皇位。

    这些年发生的每一件事,一件套一件,就像是在给她铺路一样。

    真是天定紫薇星,生来帝王命。

    她握紧温卿瑶的手,再三叮嘱,“不论你以后还会不会选侍入宫,你千万记住,皇夫之位,只能是苏仪染的!”

    温卿瑶只是淡淡一笑,“皇祖母宽心。”

    祖孙俩又说了会话,便出来了,来到偏殿,温庭言和苏仪染下得正欢。

    苏仪染棋艺高超,每一颗子落下后,都是正好输给温庭言一点点。

    温庭言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只是对着棋盘笑两声,“卿瑶,过来,过来看看你未婚夫下的这盘棋,总是差那么一点,我俩切磋切磋,让朕看看你的棋艺有没有退步。”

    温卿瑶上前,往棋盘上看了一眼,“是。”

    苏仪染立即起身,行礼,“那仪染先去陪太皇太后喝两杯茶。”

    偏殿内,只剩下温庭言和温卿瑶祖孙两人。

    温庭言落下一颗子,也不问方才花影和温卿瑶聊了什么,“就用现在的棋局,你试试看能不能赢了朕。”

    苏仪染虽然落后温庭言,但只落后一点点,想要反赢不是件难事。

    温卿瑶随意地扔了颗棋子下去,瞬间扭转局势,“如果皇祖父要劝朕早日大婚的话,就不必了。”

    温庭言笑了两声,“卿瑶还是这么直接果断。”

    他并没有怪罪温卿瑶,显然已经习惯她这种说话方式。

    他又问道,“你打算何时大婚?朕知道你心里虽有主意,但后宫之主的位置空悬,终归不是件好事,长久以往,后宫混沌,恐生祸乱。”

    温卿瑶忽地重重呼出一口气,“朕明白,只是在杀破狼计划完成之前,朕实在无心婚事,况且朕初才登基,还有不少藏在暗处等着拉朕下地狱的魑魅魍魉还没抓出来。”

    温庭言落子的手一顿。

    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往事瞬间漫上心头,温庭言落下手中白子,神情严肃,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锁住温卿瑶,空气间突然增添一丝沉重。

    “杀破狼计划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你无需在这上面较真,朕知晓你目光长远,志向远大,但也不要因为前方的风雨而忽视了身边的温柔。”

    杀破狼计划原本是个向北虞复仇的计划,但几代人经营下来,这个计划的意义早已远远超过复仇本身。

    当年,他和温卿瑶的父亲温靖乔谈论起杀破狼计划的时候,被温卿瑶无意中听了去,她当即推门而入,满是自信地对他们说。

    这个计划,到我这里便可完成。

    稚嫩的嗓音,眼神却是十成十的绝决,当年温卿瑶才三岁。

012.留住身边的温柔(一更)

    温庭言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再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温卿瑶,自她登基后,他便再没见过她,今日细看之下,忽觉她与之前有所不同,但她依然还是她。

    温卿瑶无视温庭言的目光,落下一颗黑子,将棋盘上的局势彻底扭转,“卿瑶明白,多谢皇祖父教诲,只是若皇祖父再不认真下棋的话,方才的赢势就没了。”

    温庭言当了几十年皇帝,看了几十年人心,怎会不明白温卿瑶的意思,但今日,他不知怎么,偏就想跟温卿瑶好好说道说道。

    他落下一子,拉回颓势,将话题重新扯回来,“你给苏仪染的封号是明昭,为什么?”

    明昭这个封号的意义十分特殊。

    这回轮到温卿瑶说不出话了,她手中捏着棋子,托着下巴仔细观察棋盘上的布局,思索良久,才果断抛下一子。

    “没有缘由,想选便选了。”温卿瑶目光闪烁。

    温庭言叹一口气,“不论你在前朝是多么杀伐果断、执掌天下,在身后一定要留住一丝缱绻温柔,在你疲惫困顿时,身心能有躲避风雨之处,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留苏仪染一命。”

    温卿瑶认真看着棋盘,似乎没将温庭言方才的话听进去。

    温庭言在心里叹息一声,明明是一脉传承,为何他们温家的女儿却天生少一份情,他母皇顺澜女帝,他妹妹凤翎,还有如今的孙女温卿瑶……

    不含私情,不为感情所束缚,是成就一代帝王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抛开这个身份,这个条件便成了缺憾。

    没有感情的人,不是完整的人。

    “这个是时候给你了。”温庭言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温卿瑶。

    温卿瑶抬眸,看向温庭言,没有将钥匙接下来,“这是哪里的钥匙?”

    温庭言伸长手臂,将钥匙叩在温卿瑶面前,“藏书阁内有一尘封多年的箱子,里面有许多资料,你日后用得上。”

    温卿瑶拿起钥匙,认认真真看上一眼,青铜打造的钥匙,看上去很有年头了,保守估计起码十年以上,钥匙上的使用痕迹很重,应该经常用来开锁,不过就连上面的使用痕迹,都很是沧桑。

    也就是说,她的皇祖父以前经常用这把钥匙开锁看什么东西,不过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动过那把锁,钥匙依旧小心保管着。

    藏书阁里那只尘封多年的箱子。

    温卿瑶眉毛一挑,想起小时候溜进藏书阁的事。

    “莫不是密室里的箱子?”她问道。

    温庭言颔首。

    温卿瑶挑眉,原来那些东西是皇祖父的珍藏啊,她最后落下一颗子,对温庭言说道,“皇祖父,你输了。”

    温庭言看向棋盘,愣了愣,不过是走神一会儿的功夫,就让这小丫头赢了,他在心里“啧”一声,也不让让他老人家。

    “既然你赢了,就到此为止吧,对了,中午端亲王也会进宫,你们一起陪朕用午膳。”

    温庭言抬手一扫,满盘的黑白子瞬间乱作一团。

    端亲王今日入宫,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想找机会和她的这位皇叔好好聊一聊,但一直没得空,也没找到好时机。

    她不动声色扫一眼温庭言的神情,今日似乎也不是个好时机。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一句。

    话音方落,一直伺候在温庭言身边的许映走到温庭言身边,弓腰垂首,轻声说了一句,“端亲王到了。”

    温庭言颔首,目光寸许不错地盯着温卿瑶的脸。

    他虽一直待在奉天殿中,但去年的那些事他都有所耳闻,早在宣读传位圣旨那日,便有佞臣闹事,后来她即位后,民间又传出妖星降世的流言,原本他还担心,这些事会影响到温卿瑶,但她都完美地解决了这些事。

    没有鲁莽冒进,也没有偏信猜疑。

    温卿瑶十分认真地将散乱的棋子一颗一颗拾起来,黑是黑,白是白,分开归拢到各自的棋篓中,互不干涉,界限分明。

    “行了,这里交给他们收拾。”温庭言说了一句,随即转头吩咐许映,“叫他进来吧。”

    说完,他又看一眼温卿瑶,温卿瑶已停下手中的动作,挺直了脊背坐得端端正正,她的脸略带稚气,但目光清冷,威严十足。

    端亲王温靖广没想到温卿瑶也在这,他规矩地给温卿瑶行礼,“臣给陛下请安。”

    随后才转向温庭言,同他打招呼,“父皇。”

    温靖广的长子温义之跟在父亲身边,学着父亲的样,毕恭毕敬给温卿瑶和温庭言请安,“给陛下请安,给皇祖父请安。”

    自温靖广踏入偏殿的一刻起,温卿瑶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

    眨眼功夫,她便将温靖广上上下下看了个透,她的这位皇叔三十出头的年纪,但样貌看上去跟二十多岁的男子无差,一身随和儒雅的书生气,端着亲王气质,没有亲王架子。

    说起来,他皇叔的亲王王位,还是她父皇亲封的。

    “皇叔请坐。”温卿瑶一指旁边的位子,先温庭言一步开口。

    温庭言看一眼温卿瑶,不吭声,抬手将棋盘上余下的棋子一颗一颗收到棋篓中,黑是黑,白是白,界限分明,互不侵犯。

    许映端了茶水上来。

    温卿瑶问道,“皇叔近来可好?昨夜宫宴人多嘈杂,没能来得及安安静静坐下来和皇叔闲谈几句。”

    说着,温卿瑶看了温庭言一眼。

    温靖广谦恭有礼地温声回道,“多谢陛下关心,仰仗陛下照拂,臣近来很好,寝食皆安,今日进宫得见陛下和父皇身体康健,神清气爽,臣也放心了。”

    他一直敛着一口气,开口之前细斟慢酌,生怕说错一句话引得帝王猜疑。

    虽然现在是新年,且在奉天殿之中,但现在的帝王已不是他的父皇,是他的侄女温卿瑶,而且前段时间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说他才是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简直就是往他身上泼脏水。

    先是他皇兄死得不明不白,接着又有人企图拉他下马,不知道谁这么歹毒,恶意挑起他们温家内乱。

    若是他们温家乱了,南朝也就乱了。

013.命定之人(二更)

    好在陛下心明眼亮,没有偏信流言,对他这个皇叔出手,但跟帝王打交道,还是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陛下近来可好?许久不见陛下,臣弟和礼之、若瑜都十分想念陛下。”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骤然响起。

    温卿瑶偏过头,目光落在温义之身上,稍微收敛了眸中冷厉,飞速将他看了个遍。

    温礼之和温若瑜是温义之的弟弟和妹妹,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皆是温靖广的子女。

    温义之又说道,“昨夜宫宴时,臣弟与弟弟妹妹远远看着高高在上的陛下,忽地想起以前的时光,陛下时不时会送给我们一些稀奇有趣的小玩意,今年礼之和若瑜都还盼着呢。”

    “义之。”温靖广眉头一皱,压低嗓音唤一声。

    温卿瑶挑眉,平静的目光重新将她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弟弟认真审视一遍,她弯起唇角,“朕每日专心朝政,无暇出宫,可惜今年没能准备那些稀奇有趣的小玩意,但朕的锦鸾殿中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以前她每次回帝都时,会顺便带些小玩意回来给身边的人,但次数不多,给温义之他们送小玩意也就只有一两次。

    她对温义之说道,却是看向温靖广,“待会离了奉天殿后,来锦鸾殿坐坐。”

    温义之笑嘻嘻地应下,“多谢陛下!”

    温靖广脸色一黑,盯了自家儿子一眼,温庭言眸光晦暗不明,一声不吭。

    温卿瑶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她这个弟弟,别看他年纪小,但是个聪明人,比她皇叔强多了,是个可造之材。

    温庭言轻咳两声,“好了,到用午膳的时间,吃完再说。”

    几人在饭厅落座后,并未见到太皇太后的身影,温靖广左右看一圈,正打算开口询问,一阵说笑声传来,众人循着声音来处看过去,苏仪染搀着花影走进来,两人不知在聊什么,花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两人进到饭厅,花影的笑还挂在唇边,“都来了?”

    温靖广起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花影摆摆手,“坐吧,仪染啊,你坐在本宫身边,坐。”

    苏仪染闻言,在花影身边坐下。

    温靖广看了一眼苏仪染,又看一眼温卿瑶,忍不住揣摩起两人的关系,温卿瑶愿意带苏仪染来奉天殿,母后也很喜欢苏仪染的样子,这桩十多年前就定下的婚事肯定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了。

    他又在心里叹息一声,若不是他皇兄出事,早该到筹备两人婚事的时候,可惜了,现下又多出一个三月之期,他们要等到月底才能开始筹备婚事。

    “靖广,想什么呢。”花影叫他一声,“用膳吧。”

    温靖广赶紧收回思绪,认认真真用膳。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结束后,几人又说了会话,温庭言便赶人了。

    奉天殿门前,温卿瑶对苏仪染说道,“你先回昭懿殿吧,朕想到处走走。”

    苏仪染看一眼温靖广,行礼道别,“是。”

    支走苏仪染,温卿瑶看着温靖广,神色淡淡,眸光清冷,“时辰还早,皇叔去锦鸾殿坐坐,带上义之一起。”

    温靖广不敢违抗圣命,拱手应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锦鸾殿走去。

    奉天殿中,送走温卿瑶和温靖广后,花影脸色瞬间垮下来,看着不是很开心。

    温庭言过来哄她,“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花影瞪他一眼,“你有没有认认真真劝卿瑶早日册封苏仪染?”

    温庭言一愣,居然为这事,“这事劝不来,时机也不合适,大过年的说这话也不合适,就算要册封,也得等月底之后才能再做打算。”

    花影猛地想起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温庭言继续说道,“卿瑶那孩子,你看着她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心里有数,她下定决心的事其他人怎么劝都没用,再说了,她都选了明昭这个封号给苏仪染了,你还怕她不认他吗?”

    卿瑶这是打算全方面一分不落地承接顺澜女帝遗志,不论是后宫还是国事,完成顺澜女帝当年不曾达成的心愿。

    花影早年听温庭言说过不少皇室密辛,也亲身经历过不少,所以一听温庭言提起“明昭”这个封号,心里一阵唏嘘。

    她声音弱了下来,语气中多了许多无奈,“可是,当年的明昭不是……而且明昭这个封号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秘闻了,几乎无人知晓,卿瑶又是从哪听来的故事,你又如何确定她的想法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呢!”

    温庭言被问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

    花影又说道,“而且,温家的女儿天生便缺了一份感情,天生无情,你想想母皇,想想凤翎,我不是一定要卿瑶履行这份十多年的婚约,而是只有仪染才能将这份缺失的感情带给她,你明白吗!”

    这些都是当年算过的。

    说得激动,花影猛地咳嗽起来。

    温庭言心疼了,赶紧拍着花影后的背,给她倒水。

    “你别操心了,他们这辈人的事,就交给他们去解决了,相信卿瑶,也相信仪染。”

    他的母皇遇到他父王后,才动了心,他的妹妹凤翎遇到当年的萧指挥使后,才心向光明,如今这份命运,轮转到卿瑶身上。

    既然温家的女儿天生无情,那么必然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带着她这份缺失的感情向她走来,弥补她命定的缺憾。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如果说卿瑶冷硬无情的心是坚不可摧的锁,那么钥匙是否在苏仪染手中,就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了。

    锦鸾殿。

    温卿瑶将温靖广父子俩请到东华阁,又吩咐不忘沏上最好的茶。

    “不忘,朕之前搜罗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你带义之去挑选挑选,让他带回府去给礼之和若瑜。”

    不忘应是,将温义之带出东华阁。

    温靖广瞬间拘束起来,只有两个人的东华阁中,他感受到来自温卿瑶的压迫感。

    温卿瑶突然开口,“皇叔,若是朕真的听信流言,出手除掉朕唯一的皇叔,朝中会发生什么?”

    温靖广惊得脸色一白,陛下这是何意。

014.不好说不敢说(一更)

    温卿瑶的下一句话,惊雷般抛下来。

    “若是朝廷乱了,朕无力镇压,谁会得利?”

    温靖广只是片刻惊愕,很快克制住情绪,头脑迅速冷静下来,顺着温卿瑶的思路说下去,“若朝廷内乱,陛下无力镇压,满朝文武中最有威望的大臣势必会出面稳住局面,接下来会有一次迅速站队的过程,然后……”

    然后便是权臣把持朝政,陛下要么大权旁落,要么陷于与权臣争权夺势的泥潭。

    不论哪一种局面,都不利于南朝的发展。

    这么一想,温靖广忽地背后一凉。

    藏在背后的那只手真黑!

    幕后之人,已经不仅仅是想拥护谁登基的问题了,之前的局都是假想,他正筹谋规划,伺机篡取南朝江山!

    龙椅,才是那人真正的目的!

    温卿瑶弯起唇角,波澜不惊,“皇叔认为,谁最有可能把控朝臣呢?”

    温靖广不敢回答。

    他虽然没那么敏锐,但温家人的脑子都很灵活。

    陛下招纳四位御侍入宫,这四人背后各有势力。

    财富,军权,权势,每一支力量单独拎出来都有举足轻重的分量,特别是杨问归和苏仪染,一个父亲是朝中丞相,一个父亲在朝中也颇具威望。

    不好说,不敢说。

    温卿瑶淡淡扫一眼温靖广,面上始终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如今朝廷表面上宁静如水,水面下却是暗潮汹涌,还有不少胡乱生长的水草和臭鱼烂虾,想要清楚这些杂物又不伤害到无辜,只得先想办法将他们分离开。”

    温靖广看向温卿瑶,陛下这句话中暗藏深意。

    谁是杂物,谁是无辜。

    温卿瑶轻笑一声,“朕今日见义之,发现他十分聪慧,是个可造之材,皇叔一定要好好培养,切莫误了良才。”

    温靖广垂眸拱手,“陛下说的是,多谢陛下提点。”

    他暗自咽了口唾沫,陛下今日说的每一句话,乍听上去十分直白,一针见血,细品一番又从中窥探到无限深意,光是今天几句话,很难相信她是个只有十余岁的小女孩。

    跟皇上说话,真的费力又费神。

    温卿瑶缓慢呼出一口气,她眯了眯眸子,淡漠的嗓音再度响起,“时辰不早了,皇叔先回去吧,以后义之还喜欢什么新奇有趣的小玩意,直接跟朕说便是,无需有太多顾忌。”

    温靖广起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带着温义之去挑选小玩意的不忘恰到好处地带着温义之回来了,温靖广行了礼,便将自己儿子接走。

    出宫的路上,温靖广盯着自己儿子的脑袋,若有所思。

    陛下似乎对义之很感兴趣。

    送走温靖广父子后,温卿瑶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一动不动。

    不忘偏过脑袋,对着温卿瑶眨巴眨巴眼睛,确定她没有睡着,才站直身子,“陛下有烦心事?”

    今日才年初二,还在过年呢,过年的时候烦心,一整年都要烦心的。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肩膀慢慢隆起,缓缓放下,“朕觉得皇祖父说的一句话很对,给朕很大的启发。”

    不忘偏了偏脑袋,什么话?

    温卿瑶眼睛盯着前方,自顾自说起来,“皇祖父说得对,后宫安宁很重要,后宫之主位置空悬,极易引发混乱。”

    不忘挑眉,陛下终于打算册立明昭殿下了?

    温卿瑶忽地看着不忘,“朕不是南朝第一任女帝,后宫中的殿下不是第一批宣召入宫的殿下,但数十年来,南朝一直没有建立合适的后宫制度,没有品级,没有礼制,导致他们一入宫就陷入尴尬的境地。”

    经温卿瑶这么一说,不忘忽然觉得特别有道理,当下女帝的后宫正如陛下所说,入宫的御侍没有具体的品级,不像后宫嫔妃,有严格且完善的等级礼制,入宫之后谁尊谁卑,一目了然。

    现在的殿下们,不论在宫外身份再显赫,入宫之后连个品级都没有,不论他在宫里再受宠,都没有足够的品阶支撑他的威严。

    若承盛宠,是否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境地。

    若不得垂怜,又是否人人见了都可踩上一脚。

    每个人的身份界限在哪,并没有明确的规定。

    他对上温卿瑶深不见底的眸子,认真凝重,呼吸跟着变沉重,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温卿瑶又说道,“这些礼制的缺失,并不意味着它不重要、不需要,只是一直没人重视弥补这方面的缺口,朕要亲自弥补上这些缺口,不论几十年数百年才出一位女帝,亦或者朕是最后一位女帝,哪怕新建立起来的规矩日后再无用武之处,朕要让他们时刻铭记在心,女帝也是正统帝王。”

    前朝不轻视,后宫不将就。

    她坚信,既然南朝已创此先河,以后一定还会有女帝出现。

    不忘眉心一跳,不愧是陛下,目光长远,并没有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贪图当下的安逸。

    温卿瑶唇角一弯,“明日一早,传礼部尚书入宫面圣。”

    不忘颔首,“是。”

    另一边,苏仪染与温卿瑶分别后,没有回昭懿殿,拉着履泽慢慢在宫道上散步,自奉天殿出来后,他便一言不发,满脸心事,履泽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

    喜庆的日子,明媚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散步散了差不多两刻钟,苏仪染忽地停下脚步,对着阳光看一眼,转头问履泽,“什么地方能查到宫中陈年旧事?”

    履泽一怔,飞速在记忆中搜索,“如果是记载后宫事迹的资料,内侍省、六尚和藏书阁中都存有不同类型的资料,但重要事件的话,主要是由专人记载后,编录成册,贮藏在藏书阁中,殿下想了解什么陈年旧事?”

    苏仪染嗓音温和,听不出情绪,“我想查几个人,大概是顺澜女帝到太上皇时期的人,而且我不确定这个人的出现是否被记载。”

    那个人,似乎只有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知道,所以那个人最晚最晚出现在太上皇的元鼎年间,然后不知因何消失,之后便再无他人知晓他的存在。

015.找一个旧人(二更)

    履泽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藏书阁中或许会有些微记载,藏书阁中的书册典籍最是齐全,如果连藏书阁的典藏中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话,其他地方更找不到了。”

    苏仪染二话不说,抬步朝藏书阁走去,“趁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藏书阁看看。”

    藏书阁位在长安宫旁边的兴庆宫,由一座主楼和两座副楼组成,相互连接,每座楼都有三层楼,屋角飞檐处皆装有辟火珠,特别是主楼屋顶,装有细长如天的引雷针。

    作为皇家私家藏书阁,这里守卫严密,除了皇族之人及特许进入的大臣,其他人一概不准入内。

    苏仪染带着履泽来到藏书阁,亮明身份后,守卫毕恭毕敬让开道。

    踏入藏书阁,入目便是一排排巨人耸立般高大厚重的书柜,藏书阁内浩如烟海,各种珍贵的古籍书册都有,苏仪染绕过常规书架,寻到藏书阁隐秘之处。

    履泽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跟在苏仪染身后,“殿下,这里灰尘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找吧。”

    这地方灰这么厚重,一看就知道平时根本没人来,连打扫的人都没有,可见这里存放的东西一定不值钱,不然怎会如此不受重视。

    若这里藏有珍贵典籍,日日派人打扫不说,铁定是要小心保存,若是再珍贵些,供起来都不夸张。

    怎会保存在这种放杂物的小角落。

    苏仪染蹙眉,忍着呛人的灰尘,徐徐往前走,目光一寸不落地掠过身边的书架。

    “方才我有说过,我想找什么类型的书册?”

    履泽想了一会儿,说道,“记载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天顺时期到元鼎时期的人,可是殿下,这里堆放的都是杂书。”

    苏仪染一手捂着口鼻,他感觉走过的地方有尘埃漂浮,落在他眼眸中,他眨了眨眼,眯起眸子,“我要找的人,可能不曾存在于正册上,但只要他出现过,在宫中秘闻中定能找到他的名字,但既然是秘闻,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连打扫的人都没了,才是真的无人知晓。”

    若他找的书册存放在需要定期打扫的地方,那么那个定期过来打扫的人,便会不断地提醒众人,这里有东西。

    待所有人都遗忘,才是真正的无人知晓。

    强忍着灰尘找了片刻,苏仪染在一排书架前站定,他眯起眸子,将手帕垫在掌中,从一排书册中抽出一本泛黄的书册。

    他两指捏着书脊轻轻抖两下,瞬间灰尘漫天挥舞,他索性直接闭了眼别过脑袋,待呼吸中的灰尘气息没那么重,才小心翼翼拂去封面上的灰尘。

    旁边的履泽狠狠打了两个喷嚏,眼眶湿润,“殿下找到了?”

    找到就好,不然白来这遭罪的鬼地方。

    苏仪染不说话,待灰尘散去后,他小心翼翼翻开泛黄的书页,仔细阅读上面记载的话,书册不厚,字不多,书中记载的是顺澜女帝天顺年间的事,没翻几页,他忽地眉头皱起。

    履泽一直注意着苏仪染的表情,见他皱眉,赶紧问道,“殿下,找到了?”

    苏仪染缓缓动两下脑袋,算是找到了。

    履泽的眉跟着高高皱起,这么快就找到要找的人,不该高兴才是,但殿下一脸黑,难不成找错了?

    苏仪染飞速翻过书页,用最快的速度翻完这本薄薄的书册,仰起头,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并不好看。

    履泽咽了口唾沫,拿捏着语气轻唤一声,“殿下?”

    殿下这脸黑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抛弃他了。

    苏仪染眨两下眼,又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书册,有点怀疑人生,他问履泽,“顺澜女帝只有一位皇夫,也就是仁佑敬亲王对吧?”

    履泽颔首,“是啊。”

    这是入了皇家玉牒,载入史书的。

    苏仪染又问道,“那……在仁佑敬亲王之前,她有选过御侍吗?就像现在的陛下一样,宣召御侍入宫伴驾。”

    在他的印象中,陛下选侍并非先例,但从没有人讨论过顺澜女帝宣召的御侍,难不成时间久远,那一代人都不在了,所以只知仁佑敬亲王,不知有其他?

    履泽偏了偏脑袋,果断点头,“有。”

    苏仪染抿了抿唇,又看了书册一眼,这本《夜行记叁》记载,顺澜女帝在仁佑敬亲王之前,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御侍,这个御侍的封号就是明昭。

    书中只记载了明昭这一位御侍,且记载极少,就三句话,盛宠无双,天顺四年病重不治,故后葬于鄱湖。

    既是盛宠,为何只在这本书中记载了三句话,且就短短三句话,还藏得严严实实。

    就好像,有人不希望过多的人知道明昭的存在,同时又不甘心彻底抹掉明昭曾经存在于后宫、曾经陪伴在顺澜女帝身边的痕迹。

    再结合太上皇对明昭这个封号的态度,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明昭到底是谁?

    “殿下?”履泽轻唤一声。

    自家殿下盯着书册看了许久,莫不是找人找魔怔了。

    苏仪染忽地摇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飞快翻动书页,脆薄的书页在他指尖哗哗作响,又起一阵陈年腐朽之气,他将手中的书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倏地停下来。

    明昭故去年份与仁佑敬亲王出现的年份刚好前后衔接,明昭彻底消失在人们视野的时候,刚好是仁佑敬亲王出现的时候。

    苏仪染猛地攥紧书册,双眉微簇,眸光闪烁。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

    “殿下?”履泽又轻唤一声。

    苏仪染骤然收回神思,偏过头,看向履泽,“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将书册放回书架,盯着书架上的书看了一会儿,将这一排书取下来,将上面的灰尘均匀地抖落在《夜行记叁》上,最后才将这一排书放回去。

    履泽帮着苏仪染整理好全部。

    走出这排书架后,苏仪染叮嘱履泽,“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陛下。”

    履泽颔首,“是,奴才绝对守口如瓶,殿下找到想找的人了?”

    殿下现在的脸色比方才好看多了。

    苏仪染颔首,“姑且是吧。”

    走出藏书阁,苏仪染拍掉衣衫上的灰尘,深吸一口清新凌冽的空气,神色恢复如常,挺直脊背端着清贵的气质,步伐优雅回长安宫。

016.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一更)

    年初三,还在放年假的礼部尚书苏承安被传召入宫。

    温卿瑶坐在东华阁中,面前的御案上已堆了不少奏本。

    苏承安见到温卿瑶,行了礼,站在原地等温卿瑶说话,他还不明白温卿瑶为何突然召他进宫。

    温卿瑶批完眼前的奏本,才抬起头,虽说现在百官都在放年假,可事情不等人,若是现在不处理,到时候想一口气把堆积的奏本处理完,还需要不少勇气。

    “苏尚书,坐吧。”温卿瑶吩咐不忘,“上茶。”

    苏承安赶紧谢礼,“多谢陛下,不知陛下今日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总不会是像赏赐杨伯典那样,恩准他入宫看望苏仪染吧。

    温卿瑶的眸光中还带着清冷,“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有件事需要提前跟苏尚书言明,朕打算完善后宫制度,给后宫的殿下们建立一个合理的品级礼法制度,尊卑有序,身份清晰。”

    苏承安一愣,旧习惯用得好好的,陛下怎么突然打算完善后宫制度了?

    他满脸疑惑,抬手拱了拱,问道,“不知陛下为何突然作此打算?目前陛下后宫之中只有四位殿下,专门为这四位殿下完善制度,建立秩序,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陛下现在应该专注于思考册立谁为皇夫,怎么反倒考虑起其他事来了。

    温卿瑶冷笑一声,声音冰冷,“那是不是朕下诏广纳天下美人充盈后宫,你们才觉得应该完善后宫制度啊?”

    苏承安心口一颤,赶紧垂首,“臣不敢。”

    温卿瑶冷眸一瞪,“朕今日告诉你们有这回事,并不是找你们商量这件事合不合适,你回去后,召集礼部官员商量办法,至于具体的身份称呼和对应的品阶……”

    她顿了顿,“待朕考虑好后,再告诉你们。”

    苏承安不敢反驳,拱手应是,“臣明白。”

    陛下心血来潮打算完善后宫制度,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动了扩张后宫的打算,若是如此,陛下岂不是已经定下了皇夫人选。

    斟酌再三,苏承安壮起胆子问道,“陛下,恕臣斗胆一问,册立皇夫的仪式和陛下大婚典礼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大婚典礼仪式庄重规矩繁多,若不提早半年起准备,恐怕来不及。

    温卿瑶眯起眸子,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嗓音听不出情绪,“不必。”

    苏承安一怔,张了张嘴,将心里话憋回去,“是,臣明白,臣这就回去召集礼部官员商讨此事,臣告退。”

    温卿瑶点点头。

    出了锦鸾殿,苏承安眉头高高皱起,心里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咽不下去,他偏头看向昭懿殿的方向,最后将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叹出来,转头走上出宫的路。

    快走出长安宫时,苏承安远远看见一人穿过兴庆宫的宫门,迈入长安宫,迎面朝他走来。

    苏承安看清那人身姿样貌,他紧走两步上前,克制住情绪,依照规矩唤一声,“明昭殿下。”

    苏仪染站住脚步,依旧端着清冷高贵的气质,身形挺直,见到苏承安,他克制着微扬起嘴角,用最正经的语气同他打招呼,“苏尚书,今日进宫,可是陛下有要事召见?”

    苏承安看着面前挺立的苏仪染,“不是大事,就是陛下有几句话交代,臣现在得出宫了,明昭殿下保重。”

    苏仪染颔首,往旁边迈一步,让开身后的路。

    苏承安走了两步,忽地转过身,上下看一眼苏仪染,表情有些复杂,问道,“明昭殿下近来可好?是不是跟陛下吵架了?”

    苏仪染好看的眉皱起,“不曾,近来我和殿下都很好,更不曾吵架。”

    他昨日还跟着瑶瑶去了奉天殿,怎么会吵架。

    陛下跟父亲说了什么,会让他产生这样的误会。

    苏承安低低“哦”一声,“如此便再好不过了,臣得出宫了。”

    说罢,苏承安头也不回往宫外走去。

    苏仪染立在原地,久久未动,他反复琢磨苏承安方才说的两句话。

    履泽见苏仪染一动不动,关切地问一句,“殿下,你怎么了?”

    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遇见苏尚书,两人打了个招呼后,殿下的脸色就变了。

    一大早殿下说有的信息想再去藏书阁确认一下,两人便一直在藏书阁待到了方才,不然不会遇上从锦鸾殿出来的苏尚书。

    苏仪染问履泽,“这两日我和殿下的关系看起来不好吗?看上去像吵架了吗?”

    履泽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苏尚书为何会如此认为。

    如果殿下和陛下吵架了的话,宫里再没有人能和陛下说上话了。

    苏仪染看一眼苏承安离去的方向,陛下宣父亲入宫,恐怕不止跟他相关,而是跟整个后宫有关。

    父亲是礼部尚书,能让礼部尚书在年初三入宫的事,怕是只有大婚前的筹备事宜。

    苏仪染抿紧双唇,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用力摩挲,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微微泛白。

    瑶瑶已经定下大婚人选,但那个人不是他。

    不然父亲不会是那种表情,不会问出那种话。

    苏仪染脸色白一阵黑一阵,眸光晦暗不明,他咬着牙根忍住翻涌的情绪,将所有信息结合起来梳理一遍,最后推翻了最初的猜想,得出一个新的结论。

    陛下推迟了大婚,暂时不打算册立任何人。

    履泽盯着自家殿下的脸,表情一阵一阵的变化,丰富极了,他也不出声打扰他,安安静静都在一旁,等苏仪染回过神,眸中恢复清明,才轻声问一句,“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直接回昭懿殿,还是去锦鸾殿。

    苏仪染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吐出,依旧端着清冷高贵的气质,脊背挺直,衣衫一丝不苟,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嗓音也听着淡漠如常,“回昭懿殿。”

    没什么好问的,他相信瑶瑶做这决定定是有她的理由!

    温卿瑶在东华阁内忙了一天,桌面上的奏本一旦摊开,就再难合上,第二天,她依旧坐在御案前,翻阅着凰卫送来的奏本。

    不忘进来通报,皋月殿下来了。

017.绿茶酥和梅子茶(二更)

    温卿瑶搁下手中的笔,“宣。”

    杨问归步履轻快走到御案前,行礼,“给陛下请安。”

    风清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只食盒。

    温卿瑶眼尖地一眼看到风清提着的食盒,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不会又是桂花糕吧。

    她面上波澜不惊,淡然道,“坐吧。”

    杨问归颔首,优雅地坐下,他接过风清手里的食盒摆在桌案上,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点心,“听闻陛下这两天又忙起来,我特意学了些点心的做法,亲手做了这碟绿茶酥给陛下,陛下要多多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温卿瑶松一口气,走下来,在杨问归对面坐下,“这次也是你亲手做的?”

    杨问归点头,顺手将食盒里的梅子茶取出来,“陛下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苍生,我就想着能做什么让陛下开心些,便向宫里的师傅请教,学了这道绿茶酥。”

    温卿瑶挑眉,咬一口绿茶酥,杨问归学东西挺快的。

    绿茶酥外壳酥脆,焦香四溢,内里绵软的陷带着一股清新绿茶的香气,直冲天灵盖,扫走所有的疲惫。

    杨问归的目光一寸不错地盯着温卿瑶的脸,他睁大了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陛下,味道如何?”

    温卿瑶细细咀嚼,咽下一口后,夸一句,“好吃。”

    随即又咬了一口。

    杨问归弯起嘴角,满眼光亮地看着温卿瑶将这块绿茶酥全部吃掉,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暗暗呼出一口气。

    果然,陛下只是不喜欢吃桂花糕而已。

    并不是不喜欢他送来的点心。

    那日他便注意到了,陛下只是尝了一小口桂花糕意思意思,应该是不愿拂了他的面子,之后便一直将茶盏捧在手里,看也不看桌案上只动了一小口的桂花糕。

    但是今日,陛下不仅吃了他做的绿茶酥,还把这一整个绿茶酥都吃完了。

    陛下还说好吃。

    杨问归眉眼带笑,明媚得跟冬天里的小太阳一样,他喜滋滋地从食盒里拿出精心挑选的杯盏,倒一杯梅子茶,轻轻放在温卿瑶面前,“陛下尝尝我泡的梅子茶,酸甜开胃。”

    温卿瑶没有拒绝,就着梅子茶,又吃了一块绿茶酥。

    放下茶盏,温卿瑶取来帕子擦干净手指,一抬眸,正好对上杨问归明亮清澈的眼眸,左边眼尾下似点着一滴晶莹的泪,温柔又深情,从他的瞳仁中,清晰可见她的倒影。

    温卿瑶一怔,问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许是受杨问归的笑意影响,温卿瑶心情跟着愉悦起来,她笑着问道。

    杨问归笑着缓缓摇头,“看着陛下紧皱的眉舒展开,便没有来得高兴起来,许是陛下心情好了,我也开心吧。”

    温卿瑶挑眉,她方才皱着眉吗?

    没注意。

    杨问归将温卿瑶面前的梅子茶添满,随即站起身,行礼,“陛下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陛下了,先告退了。”

    说罢,杨问归带着风清步履轻快地出了锦鸾殿。

    风清小跑着跟在杨问归身后,她看着杨问归一步一跳,就快要蹦跶着走的背影,看得出自家主子心情大好。

    但是。

    “殿下为何不在锦鸾殿多待一会儿呢,殿下已数日没见到陛下了,难得的独处的机会,陛下也开心,说不定殿下再出声邀请,陛下晚上就会去琅华殿过夜了你。”

    他不明白,陛下是吃了殿下送来的绿茶酥心情才好起来的,而且陛下看到殿下的时候也笑了,拉近与陛下关系大好的机会,殿下不趁热打铁,就这么错过了,实在可惜。

    杨问归停下脚步,回过身,冲着风清一笑,满面皆是明媚的笑意,一如冬日暖阳,很舒服。

    “我已经很满足了。”杨问归说道。

    风清一怔,“为何?”

    帝王的宠爱,素来是不嫌多的,殿下今日只是给陛下送个点心,居然已十分满足。

    这回,轮到风清眉头高高皱起。

    杨问归嘻嘻一笑,双手背在身后,甩开以前故作端正的架子,一步一蹦地往前走,懒得跟风清解释。

    还在年间,陛下就已经坐在御案前阅看奏本,说明陛下事务繁多,且要处理的事情比较重要,这时候若去打扰陛下,会令陛下心烦,搞不好进而心生厌恶,以后再也不待见他。

    若是趁着陛下疲累打算休息的时候,送上一道心意满满又美味可口的点心,扫去陛下心中的烦闷和疲惫,顺带逗陛下开心,陛下便只会记得与他相处时的愉快轻松。

    以后,只要陛下一想起他,满眼满心都是愉快的回忆。

    而他,能让陛下品尝他亲手做的点心,能让陛下开心,让陛下不排斥他,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他生长在丞相府,十数年来,或许才华样貌并不是顶尖的,但论懂分寸知进退讨人欢心,或许再没人比他更擅长。

    毕竟,他是看别人脸色长大的。

    “啊,好想写诗,好想作画!”杨问归忽地一声感慨,他蹦跶了一路,回过身发现风清远远落在身后,忍不住催促他,“你快些,快点回琅华殿,不然我的灵感就要跑光了!”

    风清叹息一声,追上杨问归的脚步。

    什么毛病,脑子里不想着帝宠想诗画,前段时间还每天巴望着陛下驾临,今天居然满脑子诗词歌赋。

    就离谱。

    锦鸾殿里。

    温卿瑶送走杨问归后,并没有急着去改奏本,她盯着面前的梅子茶和绿茶酥,一动不动,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忘走上前,弓着腰,轻声唤一句,“陛下?”

    他顺着温卿瑶的视线看过去,面前是绿茶酥,十分小巧的一个,两三口便可解决。

    “陛下,这绿茶酥有问题?”

    没等到回应,不忘又问一句。

    温卿瑶动了动眼皮,脸上已收敛笑意,她嗓音淡然说道,“这绿茶酥还挺好吃的。”

    看起来,杨问归应该是下了苦功夫的。

    他愿意放下身份向宫里的师傅请教,又愿意下功夫,学东西还快。

    温卿瑶“啧”一声,她果然没看错人。

    “你去打听一下,他向谁学的点心,重赏。”温卿瑶吩咐道,“还有,他也是,重赏,问他喜欢什么,通通给他送过去!”

018.陛下突然晕倒(一更)

    不忘看一眼桌上的糕点,颔首,“是。”

    温卿瑶起身,重新坐到御案前,继续阅看奏本,她盯着面前高高堆起的奏本,忽地想起什么。

    “不忘,过来!”

    不忘赶紧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温卿瑶说道,“朕记得他很喜欢习字作画,你去藏书阁和朕的书库中,挑选一些名家诗集字帖画集给他送过去。”

    他?

    皋月殿下?

    不忘心里涌起一股情绪,他弓身应是,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奴才遵旨。”

    吩咐完,温卿瑶继续一门心思扑在奏本上,现在还在放假,朝中的事务不算多,处理完这些,温卿瑶把凰卫呈上来的奏本拿出来,仔细阅看。

    朝中安宁,朝堂之外可不安宁。

    北虞那边得一直盯着,还有南边,她的那批宝贝已经起航,得时时盯着,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奏本账本连着看下来,已是晚上,第二日温卿瑶继续坐在御案前。

    直到宫人通报长宁殿下来了,她才抬起头。

    楚燕回大步迈进东华阁,见着温卿瑶,行了礼,起身的功夫视线飞速转一圈,殿内没有闲杂人员。

    温卿瑶重新看回奏本,“坐吧,有什么事吗?”

    楚燕回哽住,突然意识到,他找不出一个正经的理由。

    昨日他见杨问归到锦鸾殿来,便想着今日也来看看陛下。

    不对。

    他是待在宫里觉得无聊,便出来走走,顺便到锦鸾殿来看看。

    也不对。

    他是觉得陛下整日阅看奏本枯燥无趣,而他待在丰祥殿里无聊沉闷,便出来走走散散心,顺带来看望陛下,给她解闷。

    楚燕回一颔首,先一步肯定内心的想法,正要说出口,坐在上首的温卿瑶出声了。

    “无妨,闲着没事也可以过来坐坐。”

    楚燕回抿着唇,唇边浮现好看的梨涡,“是。”

    陛下的意思是,他想来随时可以来吗?

    温卿瑶写完最后一笔,待墨迹干透后合上奏本,站起身,忽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一股巨大的力道压在她肩上,喘不过气,发不出声,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她睁大双眼,可面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耳边传来一阵鸣响,她咽了口唾沫,压下不适,终于听到不远处传来惊慌的呼喊。

    是楚燕回的声音。

    “陛下——”

    楚燕回反应最快,一步冲上前,带起一阵疾风,一把捞住靠着桌腿缓缓下滑的温卿瑶。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楚燕回搂紧温卿瑶,不让她摔到地上。

    温卿瑶靠在楚燕回怀里,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苍白的脸上浮现细密的冷汗。

    不忘惊出一身冷汗,吩咐旁边的人,“你速去太医院,传灵枢院使和素问奉御!”

    吩咐完,他对楚燕回说道,“长宁殿下,让陛下到床榻上躺着。”

    楚燕回颔首,打横抱起温卿瑶进到寝间,他跟在不忘身后,还是第一次进来,顾不上多看一眼,他小心翼翼将温卿瑶放在床榻上。

    温卿瑶缓上一口气,但依旧面色发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楚燕回钉在温卿瑶床榻边挪不开腿,他看着不忘给温卿瑶盖上被褥,又蹲下身为她把脉,他只能在旁边搓着手干看,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不忘站起身的时候焦急地问一句,“陛下她没事吧?”

    不忘站起身,眉头紧锁,不见放松,他看向楚燕回,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复他,“方才奴才替陛下把脉,就脉象来看,陛下并无大碍,但是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晕倒,具体情况,还得等灵枢来了才知道。”

    陛下似乎是染了风寒。

    但这两日陛下看着好好的,且基本上一直待在锦鸾殿中不曾出去,怎会突然染上风寒,而且突然晕倒失去意识,情况看着十分凶险。

    无缘无故地,陛下毫无预兆地晕倒。

    不忘抿着唇,眸光一凛,这很可疑。

    楚燕回揪着衣袖立在原地,目光瞟的温卿瑶身上,她苍白的小脸上透着虚弱,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将面前之人和平日里冷厉无情杀伐果断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陛下平日太过劳累,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了。”楚燕回压下眉梢,忽然说一句。

    丝丝心疼从他眸中流泻而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不忘将楚燕回的情绪看在眼里,对他说道,“殿下先回去休息吧,让陛下安安静静躺一会儿,灵枢很快就来了,殿下不必担心。”

    楚燕回撇了撇嘴,没动。

    他现在不想离开,陛下是在他面前倒下的,他的知道陛下的情况,有无大碍,有没有危险。

    他不是在意陛下,有个人莫名其妙突然在你面前倒下,你都将人抱上床榻了,总得关心到最后,看看这人情况到底如何吧。

    他真的不是因为这人是陛下才舍不得离开的。

    这种关心跟对所有人的关心都一样,他素来一视同仁,没有偏颇。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不同意不忘的说辞,“陛下突然倒下,真的没事吗,我等等听御医怎么说吧。”

    他两道剑眉皱在一起,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

    不忘看着楚燕回,执意要劝他离开,“长宁殿下放心,陛下没事,况且长宁殿下一直守在这也无济于事,除了担心,以及让陛下醒来后看到殿下的愁眉苦脸跟着担心之外,并无益处。”

    楚燕回挑眉,是这样吗?

    不忘见他神情动摇,继续劝说,“况且陛下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寝间中多一个人,就算不说话,屋内的气氛也是不一样的。”

    说着,不忘刻意压低声音。

    楚燕回皱了一下眉,原来陛下看到愁眉苦脸的他,也会跟着愁眉苦脸,是他的心情影响到陛下了吗?

    他现在的表情很难看吗?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他又看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温卿瑶,“待陛下醒来后,你派人跟我说一下。”

    不忘颔首,“是,奴才恭送长宁殿下。”

    楚燕回转身离去,路过梳妆台的时候,他特意往镜子里看一眼。

    啧,神色是不怎么好看。

019.唯一能相信的人(二更)

    楚燕回走后没多久,灵枢和素问便风风火火赶来。

    她们听见陛下突然晕倒后,吓得魂都快没了,一步冲进寝间,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温卿瑶,即便已有心理准备,心里还是猛地“咯噔”一下。

    不忘上前,趁着两人打开药箱的功夫,向两人解释当时的情形,“当时长宁殿下才来东华阁,陛下阅看完奏本,刚一站起身,不知怎么身子突然往下滑,长宁殿下眼疾手快,才没让陛下摔着。”

    灵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一言不发,屏气凝神开始为温卿瑶诊脉。

    不忘收了声,安安静静退到一旁,他招招手,叫来一个宫人,低声吩咐道,“你速去昭懿殿将明昭殿下请来,就说陛下身子不适,其他的什么都别说。”

    宫人应是,匆匆跑出去了。

    锦鸾殿内一片沉寂,还有压抑着的粗重纷乱的呼吸。

    温卿瑶觉得自己被一团火焰包围,炽热且乏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突破这片令人灼烧的火焰,呼吸在热浪中也越发灼人,她抬起一只手,猛地伸向前方,突破热浪的围墙,寻找一丝清凉。

    苏仪染盯着温卿瑶伸出被褥的手蹙眉,他弯下腰,又一次抓起她的手,塞回被褥,“都高热成这样,手还胡乱伸出来,老老实实盖好被褥,别再受凉了。”

    听上去责备的语气,担忧和心疼溢出来。

    他盯着温卿瑶看了一会儿,确定她老实了,正要转身,温卿瑶哼哼一声,腿一动,两只脚丫子蹿出被褥。

    苏仪染:“……”

    他眉心一颤,弯下腰给温卿瑶盖好被褥,将她露出来的脚盖住。

    这边才弄好,温卿瑶手臂一推,猛地将被褥推开,肩膀手臂和小半截身子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苏仪染咬着牙,“瑶瑶……”

    他转眸看去,发现温卿瑶半睁着眼,一对上她朦胧迷茫的眼神,苏仪染心头柔软的地方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瞬间没了脾气。

    “染哥哥……”温卿瑶张了张嘴,发不出多大声音,虚弱又娇气。

    她转眸打量四周,才发觉正躺在她的床上,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照顾她的人是苏仪染。

    依稀记得,在晕倒之前,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楚燕回,听到的也是他的声音。

    苏仪染帮温卿瑶盖好被褥,在榻边坐下,“你醒了,现在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卿瑶摇了摇头,想说话,但嗓子沙哑得厉害,发出来的声音比蚊吟大不了多少,“朕晕了多久?”

    在晕倒之前,她一直觉得好好的,并没有异样。

    这次晕倒来得太快,她都来不及反应。

    苏仪染嗓音温柔,带着哄劝的语气,“你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灵枢和素问在给你开药,再过一会儿你服了药,便会觉得舒服些。”

    温卿瑶动了动唇瓣,声音实在太过细微,苏仪染没听清,他俯下身,凑到温卿瑶身边。

    “奏……本……”

    苏仪染:“……”

    听清温卿瑶说什么后,苏仪染又是一阵无语。

    他直起身,盯着温卿瑶苍白虚弱的小脸,被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奏本,御医说你最近太过劳累,不好好休息,身心皆有损,以至于一个不注意,不小心染了风寒,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好好休息!”

    温卿瑶觉得嗓子干热得厉害,发不出声,她的手探出被褥,扯了扯苏仪染的衣摆。

    苏仪染脸一垮,不搭理她,转头吩咐不忘,“陛下醒了,端一碗水来。”

    不忘听说温卿瑶醒了,兴奋地睁大双眼,飞速瞥一眼床榻上的人,欢快跑开,眨眼功夫便端了碗温水过来,碗中还有一只勺子。

    苏仪染接过碗,舀了一勺水,吹了吹,送到温卿瑶唇边,“渴了吧,先喝点水。”

    温卿瑶真的渴急了,嗓子干痒得厉害,一勺水如毛毛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支撑着坐起身,自己捧起碗,小口小口喝起来。

    苏仪染一手扶着水碗,一手扯过外套披在温卿瑶肩头,“慢点,别急,小心呛着。”

    温卿瑶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水,长呼一口气,满足地往后一躺,“终于可以说话了。”

    虽然嗓音依旧沙哑。

    苏仪染放下水碗,仔细掖好温卿瑶的被褥,将她肩膀手臂遮得严严实实。

    温卿瑶长舒一口气,感觉体内的热气散去一些,也有力气说话了,“朕还有奏本没看完……”

    话没说完,她发现苏仪染黑着脸瞪她。

    苏仪染眼疾手快按住又要起身的温卿瑶,“你躺回去,躺好,今天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都病倒了脑子里居然还想着奏本。

    温卿瑶叹一口气,用异常坚定的语气对苏仪染说道,“朕必须批阅完奏本,朕不能让那些大臣知道,朕突然病得起不了床。”

    若是这种消息一传开,人心不稳,会出大乱的。

    苏仪染太阳穴“突”地一跳,动了动按着温卿瑶的手指,没松开她,语气上稍有松懈,“你……你先休息一下,今天时辰还早,晚点再说也不迟。”

    瑶瑶说的不无道理。

    那些狼子野心的贼子叛臣还没抓出来,还在背后搞鬼,若被他们知道瑶瑶突然病倒,一时半会儿起不了床,指不定要谋划什么阴谋,让好不容易宁静下来的局势,再掀波澜。

    浪急不可渡河。

    风骤不可猛进。

    人心一乱,便压不住魑魅魍魉。

    可她现在身子虚弱,真的不能继续看奏本了。

    温卿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仪染,不带一丝感情,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她素来淡漠的眼眸中,不起丝毫波澜,似是病气遮掩住她眸中所有的光芒。

    苏仪染突然感应到什么,他嘴角一扯,“你不会是要我……”

    帮你批阅奏本吧。

    温卿瑶浮夸地弯起嘴角。

    “染哥哥,咳咳。”温卿瑶刚说两句,便带起一阵咳嗽,她眯起一只眼睛,强行压下咳嗽,沙哑的嗓音娇弱得很,“染哥哥,朕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020.当皇上真辛苦(一更)

    苏仪染忽然觉得心头被狠狠撞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他怔怔地看着温卿瑶,说不出话。

    混乱如麻的思绪忽地聚凑在一起,又如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哗啦啦冲向天空。

    他感觉到心中有一股力量,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力量,正缓缓探出脑袋,在他心房深处,生根发芽。

    批阅奏本吗?

    他是瑶瑶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珠帘轻响,灵枢走进来,看到深情对视的两人,她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退出去还是说明来意。

    她满头冷汗。

    要不,还是悄摸摸退出去,就当没进来过吧。

    “嗯哼。”苏仪染轻咳一声,站起身,“灵枢院使来了。”

    灵枢停下转身的动作,向两人行礼,“给陛下请安,给明昭殿下请安。”

    苏仪染瞥一眼灵枢手中的药箱,往旁边一站,让出位置。

    温卿瑶躺在床榻上,很平静,“灵枢,朕为何会突然晕倒?”

    灵枢拱拱手,端正神色,略有些严肃,“回陛下,就目前来看,陛下因过于劳累染上了风寒,应卧床静养数日,听不忘宫监说起,陛下一直好好的,看上去并无异常,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至于为何会突然晕倒,得再好好琢磨才行。”

    温卿瑶敛眉,也就是说,连灵枢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晕倒。

    问题有点大。

    她又咳嗽两声,问道,“朕要何时才能完全康复?”

    灵枢蹙眉,面露为难,“回陛下,这不太好说,轻则卧床三五日,重则半月都有可能,毕竟是风寒,得小心对待,素问开好药方亲自抓药煎药去了,陛下稍等片刻,便可以喝药了。”

    温卿瑶眉头高高皱起,抿着唇,最快也要三五天啊。

    这不行。

    决不能那些大臣觉得她病重无力,她必须快点好起来。

    她问灵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朕快点好起来,朕不能一直卧床休息。”

    再有两日朝廷官员便结束休假,初七人日小祭,初十元熙元年首次早朝,再说远点,元月十五还有特别重要的上元灯会。

    她都不能缺席。

    就算还病着,她能起身,有体力支撑过重要场合即可。

    痊不痊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精神饱满地露面。

    灵枢面露难色,“陛下,微臣和素问都建议陛下好好休息几日。”

    陛下之所以突然染上风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过劳累,如果不养好身子光是想着治病,治标不治本,就算这次痊愈了,下次很快又会病倒。

    温卿瑶蹙眉,沉声道,“灵枢。”

    灵枢赶紧垂首行礼,“微臣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苏仪染站出来,无奈劝道,“灵枢院使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陛下早些好起来,哪怕还需要两三日的功夫,也好过让陛下卧床四五日,或者有没有什么方法能缓解陛下的不适?”

    瑶瑶说的话很有道理,但现在的情况就是很矛盾。

    一方面,决不能让大臣认为他们的陛下病得下不了床。

    另一方面,瑶瑶必须卧床静养数日。

    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折中,就是让瑶瑶的病快些好起来,最起码让那些大臣认为,瑶瑶只是因天凉偶感小恙,无伤大雅。

    当皇上真辛苦,连生病都没空。

    灵枢沉吟片刻,颔首,“有。”

    她看向苏仪染,“臣可以替陛下施针,缓解陛下的症状,其次修改药方,在陛下身子承受的范围内换几剂猛药,陛下再好好休息,晚上发了汗,第二天看起来便无大碍。”

    温卿瑶挑眉,果然灵枢还是有办法的。

    苏仪染见灵枢一直皱着眉,心生担忧,“院使有话,但说无妨。”

    灵枢咽了口唾沫,怯怯看一眼温卿瑶,“这种方法,只能治标不治本,表面上看,陛下症状全无,但实际上还病着,而且服了药后,陛下会变得特别嗜睡,且至少要两三日才能痊愈。”

    温卿瑶没得选择,她叹息一声,哑着嗓子吩咐,“施针便施针吧。”

    灵枢医术不凡,一手银针更是灵如神器,只要灵枢的银针下去,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能被救回来。

    目前来看,扎针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

    灵枢颔首,“微臣遵旨。”

    她打开药箱,取出针包,“唰”一下铺展开,里面一排粗细长短不一银针带起一道寒光。

    站在旁边的苏仪染咽了口唾沫,这些都要扎在瑶瑶身上吗?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院使打算如何给陛下施针?”他问道。

    灵枢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眯起眸子对着光细细打量,“微臣施针的时候,陛下不能乱动,这一点得麻烦明昭殿下了。”

    温卿瑶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灵枢手中的银针,原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显得惨白。

    她忽然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仅突然病了,还病得一时起不来好不了,得靠扎针才能缓解三分。

    想她自幼走南闯北,淋过雨吹过风,晒过太阳挨过摔,十年来都没怎么生过病,顶多打两个喷嚏,她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娇弱到这种地步,待在屋子里都能染上风寒。

    难不成当了皇帝后,身子就变弱了。

    温卿瑶死死盯着灵枢手里的银针,咽了口唾沫,“朕现在觉得很好,脑袋不热了,神思清醒,身上也有力气了,似乎差不多好了。”

    道理她懂。

    但她怕痛。

    灵枢手托针包,一脸人畜无害,“陛下发着高热,怕不是烧糊涂了,陛下放心,微臣技术很好,不疼的。”

    温卿瑶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苏仪染不忍心看下去,“院使,真的不疼吗?”

    灵枢颔首,“请陛下和明昭殿下相信臣的技术,烦请明昭殿下把陛下的衣袖卷起来,待会臣在陛下的手臂上施针,陛下的手臂千万不要乱动。”

    苏仪染挨着床榻坐下,他轻柔地卷起温卿瑶的衣袖。

    早先时候,晚钟和印月将温卿瑶身上累赘的衣物都脱了,现在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轻便柔软的中衣。

    苏仪染仔细将温卿瑶的衣袖卷起,一层一层,一直卷到肩膀下一点。

    微凉的空气流淌过温卿瑶两条裸露的手臂,她又看一眼灵枢手中的银针,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子抖了抖。

    明明拿刀子架在她面前她都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为何她会如此惧怕小小的银针!

021.无奈又心疼(二更)

    一片暖意覆上温卿瑶的手背,她注意力从银针上挪开,落到苏仪染好看的脸上。

    他眉眼温柔,如水的眸光中荡漾着担忧和心疼,对上温卿瑶的视线,他轻轻一笑,温柔如春风,一点一点抚平温卿瑶心里的不适和恐惧。

    “陛下不必担心,有我在这,我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温柔的嗓音动听如天籁,满满的安全感和可依赖的信任感,温卿瑶平稳住呼吸,心情跟着平静下来。

    苏仪染握着温卿瑶的指尖,紧紧按住,不让她乱动弹,灵枢看准时机施针,很快,温卿瑶的两条手臂上扎了一排的银针。

    灵枢站起身,冲着温卿瑶拱了拱手,“陛下稍等片刻,只需一刻钟便好,在此期间,陛下的手臂千万不能乱动,若是银针跑位便没了效果,陛下的针也白扎了,微臣先去给陛下改药方,很快便回来。”

    说完,灵枢退了出去,将这片空间留给温卿瑶和苏仪染两个人。

    温卿瑶指尖动弹一下,立即被苏仪染按住。

    “瑶瑶,别乱动。”苏仪染皱起眉,故意板着脸。

    温卿瑶觉得难受,若在平时,让她平躺着一刻钟不动也没什么,但现在就像中了妖术一样,越让她别动,她越想动。

    “染哥哥……”她一声嘤咛。

    苏仪染强忍住心疼,尝试跟温卿瑶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别想那么多,放轻松,待会我帮你阅看奏本,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你明早醒来后再检查一番,便可以送回政事堂了。”

    温卿瑶点点头,困意涌上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朕也没想到最近还有这么多事,后日还有人日小祭,虽然不是很正式的祭典,但朕必须露面。”

    苏仪染沉下嗓音,“瑶瑶,我们就此打住,不谈论奏本了好吗?”

    本来他只是想跟瑶瑶说一声,让她放心,奏本的事他可以解决好,她只需要安安心心休息便是,没想到她满脑子奏本,手上扎着银针都放不下那些要操心的事。

    他挑了挑眉,声音温柔,“再有十日便是上元灯会,届时满城欢庆,千灯如昼,我带你出宫玩一圈如何?”

    不然整天闷在宫里,跟一堆奏本大眼瞪小眼,太难受了。

    温卿瑶颔首,“好。”

    帝都的上元灯会十分热闹,没到这天,帝都里不论官员百姓都会上街游玩上灯,直到深夜都不曾散去,比除夕夜更加热闹繁华。

    上元夜也是一年之中唯一没有宵禁的夜晚。

    回想起上一个上元夜,已是十分遥远的事。

    温卿瑶拉远思绪,回忆漫上心头,她眯着眸子望着面前苏仪染俊美的脸,忽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她眨了眨眼,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她还有好多事没交代完。

    “困了就睡吧,别强撑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安心睡吧……”

    耳边是苏仪染温柔的嗓音,温卿瑶觉得眼皮越发沉重,她努力睁开眼,眼前苏仪染的脸开始模糊。

    意识中突然划过一道声音。

    保持一刻钟不动弹。

    温卿瑶的手指突地一颤,她清醒过来,觉得时间已过了许久,她睁开眼,问苏仪染,“染哥哥,一刻钟差不多到了吧。”

    苏仪染坐在床榻边,整个身子跨过温卿瑶,以一种不端正且累的姿势,斜斜地支在她身子上方,两只手稳稳握住温卿瑶的指尖,不让她的手臂乱动。

    他看着温卿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的表情,轻笑,“瑶瑶,我们才说两句话,离一刻钟还早呢。”

    看样子,瑶瑶真的累极了。

    最难受的不是不能睡觉。

    而是明明已十分疲惫,但潜意识里始终有一种力量,稳稳撑住你的意识,在最想睡觉的时候告诉你不能睡觉。

    温卿瑶张了张嘴,“我口渴……”

    喝水的时候,可以趁机动一动手。

    苏仪染摇头,“不行,你现在不能乱动,瑶瑶乖,忍一忍就好了,待会我喂你喝水。”

    温卿瑶很难受,身上一阵燥热,感觉像有人撕扯她的筋脉,她的两只手被苏仪染抓着不能动,只能十分不舒服地扭动身子。

    “瑶瑶……”

    苏仪染无奈又心疼。

    他手指用力,握紧温卿瑶的手,不让她的手臂乱动,免得挥掉扎在她手臂上的银针。

    温卿瑶难受得膝盖一抬,狠狠撞了苏仪染一下,苏仪染闷声不吭,默默受下,深邃的眸光一直落在温卿瑶身上,内心自责不已。

    是他没照顾好她,是他没保护好她,才会让她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短短一刻钟,两人都过得煎熬且难受。

    寝间外响起脚步声,温卿瑶强忍着不舒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仿佛方才难受挣扎的人不是她。

    她眼眶湿润,索性闭了眼,不去看来人。

    灵枢走进来,在温卿瑶床榻旁站定,拱了拱手说道,“陛下,一刻钟已到,臣现在为陛下取针。”

    温卿瑶闭着双眼,平静颔首。

    面上的灼热早已烘干她眼眶的湿润,她掀了掀眼皮,只觉两只眼睛冒火般灼热,几乎能把她自己点着。

    她从来不知道,风寒发热居然这么难受痛苦。

    灵枢手速飞快拔掉银针,将银针仔细收好后,对温卿瑶说道,“陛下稍等,晚些时候许宫监会端药过来,陛下服了药再睡一晚,发发汗,明日便会舒服很多。”

    温卿瑶不想搭理她。

    扎了针还要喝药,毁灭吧。

    苏仪染张了张嘴,将话憋了回去,他看向灵枢,冲她点了点头,“我会一直在这照顾陛下,请院使放心。”

    灵枢说道,“有明昭殿下在,臣十分放心,陛下现在已无大碍,臣先行告退。”

    明昭殿下气质如玉,生得芝兰玉树,对陛下又十分贴心尽心,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知道该如何哄陛下照顾陛下,现在陛下病了,再没有任何人比他适合留下来照顾陛下,比不悔不忘还要合适。

    让明昭殿下照顾陛下,她能放心离开了。

    扎了针后,温卿瑶觉得她的嗓子好多了,能说话了,“染哥哥,那些奏本……”

    苏仪染眉头一皱,怎么才歇一会,就又念叨着奏本。

022.强行喂药(一更)

    苏仪染黑着脸不说话,他一点一点放下温卿瑶卷起的衣袖,轻柔地把她两条手臂塞进被褥下,最后替她掖好被角。

    他直起腰,两条手臂一插,直勾勾地盯着温卿瑶。

    “你为何如此看朕?”温卿瑶不解,不是说好帮她看奏本的吗。

    苏仪染盯着她看了许久,内心情绪滚滚翻涌,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说辞跟她说话,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够力道,索性用一种称得上是不敬的语气说道她。

    “都是当帝王的人了,怎么越发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都病成这样了还念叨着奏本,我答应帮你阅看奏本,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不是让你一直惦记着它,你能不能暂且放下奏本的事。”

    说着说着,苏仪染有些来气。

    气温卿瑶不知道照顾自己。

    气他只能帮她阅看奏本,其他什么都分担不了。

    温卿瑶拉起被褥,遮住半张脸,很不客气地又气了苏仪染一下,“朕放不下。”

    苏仪染哽住,他无话可说。

    道理他都懂。

    他知道温卿瑶不容易,他知道若让大臣知道温卿瑶病了会引发不好的猜想。

    他什么都知道,但又有什么用呢。

    苏仪染深吸一口气,冲着外面喊一句,“来人。”

    不悔匆忙进来,“陛下,明昭殿下,有何吩咐。”

    苏仪染恢复了端正的身姿,通身高贵清冷的气质,他仔细收敛好情绪,十分淡然对不悔说道,“你让人搬一张桌子进来,就放在这。”

    他指着温卿瑶床榻边的位置。

    不悔诧异,但还是应道,“是。”

    很快,宫人们便在温卿瑶的床榻边支起一张桌子。

    温卿瑶招了招手,把不悔叫到床榻边,“备一套笔墨,再加一盏灯,把外面的奏本还有一些凰卫的奏本都拿进来。”

    不悔疑惑,“奴才明白,陛下这是要……”

    在床榻上批阅奏本吗?

    扎了针后,温卿瑶觉得嗓子舒服多了,虽然身上仍觉乏力,但跟不悔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她很耐心解释,“待会明昭替朕批阅奏本,朕躺在床上休息。”

    不悔瞪大了眼睛,陛下又让明昭殿下批阅奏本!

    想起前两日的时候,陛下歪靠在东华阁的榻上休息,而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本的是明昭殿下,不悔觉得今日的安排绝非偶然。

    或许是陛下早就有意让明昭殿下为她分担,上一次只是试试水罢了,或许陛下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病倒,索性提前实行计划,顺势将奏本推给明昭殿下。

    毕竟上次明昭殿下只阅看了政事堂送来的奏本,这次陛下把一部分凰卫的奏本也算进去了。

    想明白了其中关系,不悔弯起嘴角,应道,“是,奴才遵旨。”

    他就知道,陛下素来聪慧,绝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

    有明昭殿下帮陛下分担,陛下会轻松许多。

    明昭殿下天资聪颖,有“帝都第一公子”的美称,又曾高中探花,才华横溢,仪表堂堂,又与陛下青梅竹马、知根知底,选他帮陛下分担奏本再合适不过。

    不悔飞速出去,吩咐人搬来笔墨灯盏,把苏仪染批阅奏本的位子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安排好一切后,他亲自抱着一大摞奏本进来,全部堆在桌案上。

    他将奏本分门别类整理好,“明昭殿下,这一部分是今日政事堂送来的奏本,这一部分是凰卫送来的奏本。”

    桌面不算大,几沓奏本放下来占了几乎一半的桌面。

    苏仪染颔首,“好,我知道了,有劳指挥使。”

    所以若非瑶瑶突然病倒,她今天需要把这些奏本全都看完?

    粗略扫一眼,差不多有二三十本,还有一部分凰卫的奏本没算在内。

    苏仪染皱眉,瑶瑶每天要看那么多奏本吗?

    他突然庆幸,还好他不是完全无能为力,他还能帮到他。

    苏仪染没急着坐下批阅奏本,他亲自拧了帕子,仔细覆上温卿瑶的额头,“好了,现在你可以安心休息了,我知道你心系朝政,是为勤勉的陛下,但也要劳逸结合,若你身子垮了,那些大臣怎么办,南朝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的嗓音温柔如涓涓细流,缓慢淌入温卿瑶心里。

    清凉且舒服。

    温卿瑶点点头,闭上眼正打算休息,不忘进来了。

    “陛下,该喝药了。”他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碗。

    温卿瑶睁开一只眼瞥一眼不忘,飞速闭了眼,装作没听见。

    怎么来得这么快,不是说才改了药方重新煎药嘛!

    苏仪染往药碗里看一眼,黑黢黢的药汁,他一下想起上次他装病时喝的药,浓烈的苦涩之味瞬间涌上心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回轮到瑶瑶喝苦药了。

    他问不忘,“方才灵枢院使才改了药方,怎么这么快就煎好药了?”

    不忘回复,“这不是灵枢院使改的新方子,是最初的方子煎的药,素问奉御说了,新改的方子得煎一个晚上才行,但陛下不能耗着一天不服药,所以便让奴才先把这碗药端来让陛下服下。”

    苏仪染神情有点复杂,也就是说,瑶瑶明天还得喝更苦的药。

    需要煎整整一个晚上的药,他实在想象不出味道。

    他转头看向装睡的温卿瑶,温声说道,“陛下,起来喝药了。”

    温卿瑶继续装睡。

    不忘蹙眉,求助地看向苏仪染,“明昭殿下,这可怎么办呀。”

    叫陛下起床难。

    叫陛下起床喝药就更难了。

    苏仪染挨着温卿瑶的床头坐下,轻唤一声,“陛下。”

    温卿瑶自然不会搭理他,喝药这种事,虽然逃避也没有用,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苏仪染蹙眉,上手推了推温卿瑶的胳膊,“陛下,起来喝药了。”

    他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语气也重了。

    温卿瑶依旧装睡,原本脑袋就昏昏沉沉的,现在被苏仪染摇了两下,忽然摇起了困意,更想睡觉了。

    苏仪染无奈,他没办法叫醒装睡的瑶瑶。

    他看向不忘,不忘手中的药还冒着热气。

    喝药得趁热,实在不行的话,他想办法强行喂瑶瑶喝药也不是不可以。

023.玉露丸(二更)

    苏仪染端起药碗,“交给我吧。”

    他稳稳当当端起药碗,一手捏着药匙舀起一勺颜色深到近乎发黑的药汁,吹了吹,表面的滚烫散去,他捏着药匙缓缓伸向温卿瑶。

    今天这碗药,瑶瑶不论如何都得喝了,喝了药,病才能快些好起来,装睡逃避是没有用的。

    温卿瑶似感应到什么,眉心颤了颤。

    躲不过了。

    满满一勺药汁送到温卿瑶唇边,不悔突然进来,“陛下,明昭殿下,清心殿的玉衡求见。”

    苏仪染蹙眉,来的真不是时候,他只得先停下给温卿瑶喂药的打算,“他找陛下何事?”

    不悔瞥一眼闭着双眼的温卿瑶,对苏仪染说道,“回明昭殿下,玉衡说扶疏殿下有一件东西要他亲手交给陛下。”

    苏仪染问,“必须现在?”

    不悔颔首,“正是。”

    苏仪染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药碗放回托盘,装模作样地推了推温卿瑶,“陛下,玉衡求见,你见不见?”

    才“睡着”不久的温卿瑶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偏过脑袋,似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来的是玉衡,不是锦书?”

    不悔颔首,“只有玉衡一人,且他手中还端着一只盒子。”

    温卿瑶呼出一口气,“扶朕起来。”

    苏仪染揭了温卿瑶脑门上的帕子放到一边,随后扶着她起身,又拿了靠枕给她枕在身后,最后没忘记为她披一件衣服,防止她再次着凉。

    温卿瑶淡然吩咐,“让他进来吧。”

    待玉衡进来时,温卿瑶已恢复往日淡漠威严的模样。

    玉衡上前请安,“奴才叩见陛下。”

    温卿瑶嗓音平静,“免礼,锦书这时然你过来有何事?”

    玉衡站起身,弓腰垂首十分拘谨,双臂往前一伸,将一直仔细呵护在怀中的一方锦盒递到温卿瑶面前,“回陛下,殿下听闻陛下偶然小恙,特意让奴才跑一转锦鸾殿,将这玉露丸献给陛下。”

    温卿瑶挑眉,玉露丸?

    玉衡继续说道,“玉露丸用世间最好的药材制成,服下后可解百病,就算是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只要服下玉露丸,阎王都不敢抢人,殿下听闻陛下染上风寒,特意遣奴才过来,将玉露丸呈给陛下,陛下服用了玉露丸后,只需一天即可痊愈。”

    温卿瑶挑眉,这玉露丸还是个宝贝。

    她轻笑一声,“如此贵重的药,你家主子就这么献出来给朕治风寒用?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玉衡双臂依旧稳稳托着锦盒,“回陛下,我家殿下听闻陛下染了风寒后,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了奴才将这玉露丸献给陛下。”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殿下心中,再没有什么能比陛下的健康更重要,殿下十分关心在乎陛下,所以不论是玉露丸还是其他珍宝,只要陛下需要,殿下一定会想办法送到陛下面前,在殿下心中,这颗普普通通的玉露丸远比不上陛下重要。”

    苏仪染双臂环胸,在心里冷笑,好一张利嘴,真是能说会道。

    温卿瑶吩咐不悔,“将玉露丸拿给朕瞧瞧。”

    不悔得令,接过锦盒递给温卿瑶。

    锦盒不大,很轻,一个巴掌就能拿稳。

    温卿瑶打开锦盒,顿时一阵凛冽好闻的清香扑面而来,霎时间,整个寝间内聚满清雅的香气。

    “这便是玉露丸?”温卿瑶盯着锦盒中龙眼核大小的药丸,黑不溜秋的。

    她鼻子凑近轻嗅,那股奇异的香味真是来自这枚药丸。

    玉衡颔首,“正是,陛下直接服下即可,无需再服用其他药,一日之后,风寒便可痊愈。”

    这句话说道温卿瑶心坎上了。

    温卿瑶抬眼瞥一眼毕恭毕敬垂首弓腰的玉衡,“用玉露丸来治风寒,确实有些暴殄天物。”

    玉衡继续说道,“陛下无需觉得惋惜,玉露丸不仅可以用来治病,还可调养身体,服下玉露丸后,百病可解,再没那么容易生病。”

    温卿瑶挑眉,真是个好宝贝。

    她捻起玉露丸往嘴里一扔,玉露丸顺滑地滑入咽喉,被她吞入腹中。

    “那就多谢锦书的关心了。”

    玉衡赶紧拱手,“我家殿下说了,万事以陛下为重,陛下安康比什么都重要。”

    苏仪染面上镇静,心里早把玉衡和谢锦书吐槽了个遍,献宝就献宝,说那么多干嘛。

    温卿瑶颔首,表示知道了。

    玉衡适时提出告退,“陛下服了药,奴才便放心了,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奴才告退。”

    走之前,他飞速瞟一眼新搬进来的桌子和上面堆放的奏本。

    玉衡走后,苏仪染抱怨一句,“陛下也不找院使来看看是什么药便直接吃了,万一不适合陛下服用怎么办?”

    他原本以为,瑶瑶会叫灵枢过问一番才服用玉露丸,没想到她直接把药丸扔嘴里当糖吃了,速度之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来不及阻止。

    温卿瑶弯起嘴角,取了衣服推了靠枕,美滋滋地滑入被褥,“朕相信锦书。”

    她以前在外游走的时候,听说过玉露丸这种药,据说世间只有三颗,没想到有一颗在谢锦书手中。

    苏仪染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陛下只是不想喝这碗苦涩的药罢了,谢锦书让人送药送得真及时,若是再晚一瞬,陛下就要喝药了呢。”

    谢锦书住在清心殿,离锦鸾殿之间有很长的距离,他这么快就知道瑶瑶染了风寒,真是小心灵通。

    温卿瑶却在心里惋惜,要是再来早些,她连针都不用扎了,还可以再少一顿皮肉之苦。

    她摆摆手,“朕困了,要睡觉了。”

    苏仪染无奈摇头,是他的话,他也不愿意喝这碗苦兮兮的药。

    他对不忘说道,“宫监把这碗药端下去吧,顺带告诉灵枢和素问一声,陛下服了玉露丸,不用再服药,他们也不用煎药了。”

    不忘颔首,端着一滴不少的药下去了。

    不悔紧随不忘身后。

    锦鸾殿的人一时间全都退了出去,寝间内只有苏仪染和温卿瑶两人。

    苏仪染重新拧了帕子,轻轻覆上温卿瑶的额头,随后坐到新挪进来的桌前,翻开奏本,左手执笔,帮着温卿瑶看奏本。

    彻底没了心事后,温卿瑶睡得很踏实,晚膳时间被苏仪染迷迷糊糊叫起来喝了碗小米粥,接着好眠到天亮。

024.怎么就落到她手上了(一更)

    温卿瑶再睁开眼时,熹微晨光透过窗棂轻洒入屋。

    她盯着床顶幔帐,神思清晰,身体轻松,全然没了昨日难受和乏力之感。

    不愧是玉露丸,才一个晚上的功夫,她身上的不适全部消失,似乎风寒已经好了,她心里狠狠夸赞一番。

    温卿瑶心情大好,偏过头,发现苏仪染歪靠在床榻边睡着了。

    她挑眉,不自觉停下起身的动作。

    染哥哥趴在这睡了一夜?

    微光如薄纱轻拢在苏仪染好看的脸上,鼻梁高挺,双眉微挑,细密纤长的睫羽下落着淡淡的阴影,他的唇色比往日要淡许多,想是昨晚累坏了。

    视线微移,苏仪染一条胳膊枕在脑下,手里轻握着她的指尖不放。

    温卿瑶呼吸一滞,突然不敢动了,生怕她些微的动作都会吵醒他。

    她睁大了双眸,仔细欣赏苏仪染如玉般的精致好看的容颜。

    算起来,从他们定下婚约到今年,已有十三个年头,说起来他们是娃娃亲,又是青梅竹马,但直到三年前,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三年前,父皇登基,她被册封为瑶华公主,她才减少了每年离京的天数,才有更多的机会跟苏仪染相处,跟他培养感情。

    那时,她和苏仪染的关系甚至还没有她和不悔熟,毕竟当时不悔一直跟在她身边跟了三年,跟着她走南闯北四处历练,而苏仪染只是她一年只见过几次面的名义上的未婚夫罢了。

    但苏仪染不一样,每次见到她都拿出十足的感情,哄她开心,陪她玩,似乎他们不只是一年见不上几次面的未婚夫妻,而是才新婚的眷侣,正值感情最充沛的时候。

    每次她一回帝都,苏仪染总会第一时间过来看望她,给她带新出的最好吃的点心,带她出门逛街,陪她出去玩,不论当时他多忙课业多紧张,只要她一句话,他总会出现在她身旁。

    她当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苏仪染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是发自心底的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好。

    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真情实感是写在眼里、写在心上,骗不了人的。

    后来她成了公主,留在帝都的时间多了起来,她和苏仪染的亲密关系飞速发展,彼此之间知道许多小秘密,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去年她生辰后,他们确认了具体的大婚吉日。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明白,感情是什么,苏仪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瑶瑶……”

    苏仪染忽地动了一下,温卿瑶赶紧收回思绪,转头看过去,苏仪染并没有醒,只是一句梦呓罢了。

    他在梦里还念叨着她的名字。

    温卿瑶挪动着身子靠过去,尽量保持手不动,以免吵醒他。

    挪到苏仪染身边后她才发现,苏仪染衣带未解,直接坐在脚踏上,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十分不舒服的姿势歪靠在床榻边,背部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他就这么将就着,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了一夜。

    他的姿态也不太雅观,衣衫凌乱,衣袖身上牵拉出道道褶皱。

    温卿瑶怎么也没想到,人前永远端着挺拔优雅的姿态,正经中带着严肃,气质高贵清冷的苏仪染,会抛弃自己往日的形象,坐在地上过一夜。

    苏仪染现在的模样姿态,可一点称不上得体。

    如果不看脸,没有人能猜得到眼前这人是“帝都第一公子”苏仪染。

    温卿瑶忽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心尖上,忍不住伸手轻抚苏仪染的脸。

    苏仪染长得好看,气质佳,才华横溢,出身又好,若非早早与她定下婚约,上苏府说媒的人早就踏破苏府大门的门槛了。

    温卿瑶又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到她手上了。

    “唔……”一声嘤咛,苏仪染醒了。

    他抬起头,半眯着眸子看清眼前的脸,“瑶瑶?”

    嗓音中夹着晨起的沙哑,还有浓厚的不曾褪去的困意。

    温卿瑶忍不住冲着他笑了笑,“你怎么在这睡了一夜?”

    她还以为,苏仪染看完奏本后便会回去,再不济也会在旁边的暖阁休息,她是万万没想到苏仪染趴在她的床边睡了一夜。

    苏仪染趴着没动,手指收拢攥紧了温卿瑶,“你不是还病着嘛,我不放心离开,就在这守了一夜,你现在看起来很有精神,我放心了。”

    温卿瑶挑眉,她现在是精神,但是他看着很不精神。

    “不是还有不悔不忘在嘛,你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她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躺上来睡一会儿?”

    苏仪染摇摇头,支撑着身子做起来。

    “嘶——”他猛地停住动作,眯起一只眼睛龇牙咧嘴。

    温卿瑶赶紧问道,“怎么了!”

    不会他在这睡一晚,把自己弄着凉了吧。

    “麻、麻……”苏仪染表情微妙。

    温卿瑶一脸懵逼,“妈?”

    苏仪染扣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扳,又抱住自己的腿扭过身子,一脸酸爽,“麻了,手麻腿麻……”

    他依旧坐在脚踏上,背靠床榻,姑且算是坐端正了。

    温卿瑶忍不住莞尔,裹紧被褥往前拱了拱,拱到床边,探出小半个脑袋贴着苏仪染的脸,在他耳边轻语,“辛苦染哥哥了。”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苏仪染一个激灵。

    苏仪染轻咳一声,曲起那条不麻的腿,“既然你醒了,就起来用早膳吧,别饿着了,我把不忘叫进来。”

    温卿瑶急急抓住苏仪染,刚好抓到他发麻的那条胳膊,苏仪染五官一皱,温卿瑶挑了挑眉,赶紧松开他。

    “咳,朕的意思是,不必着急,等你缓过来再说。”

    他应该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衣衫凌乱坐在地上的模样。

    苏仪染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顺势抬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拉正衣襟,随后才往床上一瞟,温卿瑶裹着被褥团成一团拱在床榻边,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去叫晚钟和印月进来。”

    温卿瑶目光追随着苏仪染的背影,方才还姿势歪斜睡意上头的人,眨眼之间一扫倦态,挺直脊背气质清冷,在人前永远端着正经优雅的姿态,甚至带着不可触碰的傲气。

    她坐起身,又看向床榻边的桌子,奏本堆放得整整齐齐,分出好几摞,想来昨夜苏仪染忙到深夜,还要分心照顾她。

025.我素来很有分寸(二更)

    温卿瑶在晚钟和印月的服侍下更衣洗漱,随后留下苏仪染一同在锦鸾殿用早膳。

    她这时才发现,苏仪染眼底一片淡淡的阴影,想来昨夜是真没怎么睡。

    “早膳后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她说道。

    苏仪染添了一碗小米粥放到温卿瑶面前,“这碗小米粥温和不油腻,最适合你现在喝了。”

    行吧,他有自己的打算那她就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

    温卿瑶捧起碗,小口小口喝着。

    喝粥比喝药好太多了。

    用完早膳,不忘进来通报,“陛下,扶疏殿下求见。”

    苏仪染不着痕迹地皱眉,来得可真早。

    但既然是谢锦书来了的话,他看向温卿瑶,她应该会继续好好休息,暂时不去碰那些奏本吧。

    看在他给瑶瑶送了玉露丸的份上,暂且同意他与瑶瑶单独相处一会儿。

    “你为何这么看着朕?”温卿瑶挑眉。

    苏仪染站起身,温声说道,“谢锦书来陪着你,我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我先告退了。”

    温卿瑶依旧挑眉,方才还不吭不声的,现在那么快又要走,她懒得多想,吩咐不忘,“叫他进来吧。”

    苏仪染瞥一眼脚步匆匆的不忘,“我回去了。”

    说罢,也转身走了。

    走近大门,苏仪染与谢锦书正面相遇,他挺直脊背,一扫整夜没休息好的倦态,拿出十足的架势,脚步沉稳地从谢锦书面前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苏仪染只轻飘飘看了谢锦书一眼,一句话不说。

    走出大门,不忘追出来叫住他,“明昭殿下请留步。”

    苏仪染停下脚步,回头先看向不忘身后,确定他身后没有其他人,才收回视线,淡淡问一句,“陛下还有事吩咐吗?”

    不忘来到苏仪染跟前,“昭懿殿离锦鸾殿远,明昭殿下直接在锦鸾殿偏殿歇下吧,就在除夕夜陛下为殿下准备的房间。”

    苏仪染挑眉,往锦鸾殿里看一眼,“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忘答道,“殿下不想在锦鸾殿歇息吗?”

    想,他当然想。

    他愿意这时离开锦鸾殿不代表他放心谢锦书。

    他不再废话,“有劳宫监引路。”

    另一边,谢锦书一路进到温卿瑶的寝间,以往他最多就是去浮香阁,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谢锦书行了礼,“给陛下请安,听闻陛下偶染小恙,现在好些了吗?”

    温卿瑶早已利落地爬回床榻,身后靠着靠枕,肩上披着外套,一副仍旧需要卧床静养的模样。

    “免礼,坐吧,朕服了你送来的玉露丸后,感觉好多了,估计明日即可痊愈。”

    不悔搬来凳子放在温卿瑶床榻前。

    谢锦书一撩衣摆坐下,笑着说道,“能及时为陛下送上玉露丸,是锦书的幸事,再没什么能比见到康健开心的陛下更重要了。”

    他身患寒症,受不得风,着不了凉,更不能生病,哪怕只是轻微的风寒发热都有可能诱发寒症,甚至威胁生命。

    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小心。

    许多年前,他偶然得到一颗玉露丸,便一直当作保命的药带在身边,万一哪一天他重病卧床、生命垂危,他还可以服下玉露丸。

    玉露丸是他的保命丸。

    但昨天,他听说温卿瑶染了风寒后,一点没有多想就把玉露丸拿出来,虽然玉衡再三劝阻,但他执意要将玉露丸送给温卿瑶服下。

    寻常人服下玉露丸后,不仅几乎药到病除,更可以抵御百病延年益寿,今后再没那么容易生病。

    而且,玉露丸还可以解毒。

    今日看到她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便知道这颗玉露丸值了。

    玉露丸虽然珍贵,但远不及眼前之人的万分之一。

    这些年,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论有没有玉露丸,都无法改变他身患寒症的事实,玉露丸可治百病,但并不能治好他的寒症。

    他宁愿用他极为有限的生命,化作她漫长的生命中一阵短暂但温和的春风,就当是给时日不多的他一些慰藉吧。

    温卿瑶说道,“可是,朕把你的玉露丸吃了,你怎么办?”

    谢锦书将珍贵的玉露丸带在身边,想来对他是十分有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她现在后知后觉想起,若是玉露丸是谢锦书的保命药该怎么办。

    她已经把玉露丸吃了,总不能再吐出来。

    或者说,把其他两颗玉露丸寻来。

    谢锦书笑得温和,“陛下宽心,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玉露丸罢了,不打紧,陛下的身子最重要,无需思虑过多,我素来很有分寸的不是吗?倒是陛下……”

    他瞥一眼旁边桌子上堆着的奏本。

    “陛下病着还需要在床榻上批阅奏本,未免太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那些奏本堆在桌案上,粗略一看有二三十本。

    桌案正对着床榻,难不成是陛下坐在床榻上批阅奏本,然后随手把奏本堆在桌上?

    可如果是陛下坐在床榻上批阅奏本的话,那些没来得及送走的奏本应该就堆放在陛下的床榻边,而不是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而且桌前还摆着一张椅子,倒像是有人一边批阅奏本一边看着躺在床榻上休息的陛下。

    而且那些奏本摆放得十分整齐,有人刻意按类别整理过。

    谁能做到这件事?

    谢锦书眉头一皱,他记得来的时候遇到了苏仪染,当时苏仪染正好从锦鸾殿往外走,虽然他刻意挺直脊背强打起精神,但走近了还是可以发现他的倦态,以及他衣服上细微的折痕。

    照苏仪染的性格来看,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总是光鲜亮丽一丝不苟,绝不会出现方才的状态。

    难不成,他昨夜留在锦鸾殿彻夜帮陛下批阅奏本?

    谢锦书被他这个想法吓一跳,赶紧收回思绪。

    不可能,苏仪染怎会有资格批阅奏本呢,而且若是他代笔的话,那些朝臣肯定看得出来,虽然他没见过苏仪染的字,但苏仪染的笔迹与陛下的笔迹绝对是完全不一样,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那是两个人的笔迹。

    更何况是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419/ 第一时间欣赏女帝无情求放过最新章节! 作者:妖姒仙所写的《女帝无情求放过》为转载作品,女帝无情求放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帝无情求放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帝无情求放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帝无情求放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帝无情求放过介绍:
推荐新文《穿成侯府孤女后暴富了》
南朝皇帝猝然驾崩,留下唯一的女儿仓促登基,众大臣议论,温卿瑶白捡了一个帝位。
先帝灵柩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温卿瑶轻松解决了执剑向她的叛臣,众大臣惊喜,南朝基业后继有人。
登基大典后,温卿瑶第一道圣旨,选了四名各怀本事的人入宫伴驾,众大臣叹惋,可惜陛下走了歪路。
*
清冷专情贵公子:瑶瑶,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腹黑沉稳天上仙:陛下,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好助力。
文艺少年小可怜: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
傲娇别扭铁直板:其实,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新晋女帝温卿瑶:嗯?有事吗?待朕看完奏本再说。
*
温卿瑶,南朝第三位女帝,天定紫薇星,生来帝王命,自幼养在皇祖母身边,极少在人前露面。登基后,她的青梅竹马未婚夫想专心跟她谈情说爱,但她心里只有多年前听到的那个惊天计划。
——
(南朝凰卫指挥使友情提示:本文又可名《女帝一心只想搞事业》,非女尊,一对一,不宫斗,一切遵照南朝时空规则(架空)。)
——
推荐完结旧文《帝宠之公主难为》《帝宠之撩心皇夫》女帝无情求放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无情求放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无情求放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