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愈合】
他的眼神斜落在许瞻身上,慢悠悠开口道:“许瞻,你以为你挡得住朕?”
听闻这话,卫姝的眼珠这才随着他的话动了动。
她抬头睨了尹书桓一眼,慢慢的伸手将许瞻拉到一旁,轻声道:“不知你来这里有何要事?”
“要事?”尹书桓冷笑:“这是朕的皇宫,朕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卫姝扯了嘴角,一个字也没说。
尹书桓心中阴鸷,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此时的表情让他心中如同烈火在烧。
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来打破她的假面?哪怕是仇目相对也好。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尹书桓便翘着唇角冷笑道:“你似乎也忘记了,你的命是朕救的。”
这句话一落,卫姝的表情就僵烈在那里,那漆黑的眼珠子也变得毫无生气。
尹书桓的心,跟着抖了抖。但许瞻那拔剑相护的动作,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唇角凝出一抹凉冷的笑容,轻声道:“我杀了你的孩子来救你……”他走进卫姝的身旁,伸手捞起她垂在肩上的发丝轻笑道:“所以,你也是属于朕的。”
卫姝身子一晃,眼珠子直直的盯着他,见他表情阴鸷又狠戾,便握紧了手掌,这才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
尹书桓垂眼,看着她僵硬的像个木偶一样,在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声。
他有些后悔,正欲说些软话,又见卫姝抖着手从凳子上站起来,那目光狠狠地盯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撕裂一般。
他心中忽然变得愉悦起来,就是这样,仇恨,愤怒也比漠然来的美妙。
他翘了翘唇角,倾身过去,却被许瞻用剑挡住。
寒冷锋利的剑刃隔开了他和卫姝之间的距离,尹书桓丝毫不在意的微偏了偏头,目光淡淡的盯着卫姝,足有一刻钟之后,他才嗤笑一声:“你午夜梦回可是做了噩梦,梦见了你的孩儿还寻你?”
短短两句话落在卫姝耳中,便像一片墨黑的乌云瞬间将她的心神霾住。
卫姝表情苍白,只觉得那乌云带着雷电乱糟糟的漂浮在身上,所过之处将她撞的鲜血淋漓。
“我杀了你和赢昊辰的孩儿……没关系……你还会有我和你的孩儿……”尹书桓的话字字简单,却字字如刀,割的卫姝鲜血淋漓。
尹书桓见她面色苍白,六神无主的模样,眸光一暗,随即偏头对着身旁的宫人冷着声音道:“皇后脸色不好,若是照应不好,拿你们的命来谢罪!”
宫人们吓的脸色一白,立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许瞻皱着眉头,浑身充满杀气的握着剑怒视着尹书桓。
尹书桓冷笑一声,道:“早在许久之前我便立了她为后,你身上也留着东殷的血脉……”
许瞻闻言面色一白,尹书桓又轻声道:“怎么,你要叛国?”
“叛国?”许瞻冷哼一声:“自我萧家被灭门之后,我许瞻便再无家国。”他扭头看着卫姝,沉稳无比的说:“从此以后,卫姝是我的家,是我的国!”
尹书桓闻言,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
他抬起眼眸,凉凉的睨了许瞻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卫姝身上。见她神色茫然的站在那里,心下一沉,在心底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尹书桓离开许久之后,卫姝忽然身子一颤,像个游魂一般的朝前方晃了过去。走了没两步,便脚步虚浮,险些撞在一旁的海棠花树上。
许瞻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卫姝靠在他肩上,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她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那黑紫色的血,喷在鲜艳的海棠花上带着触目惊心的颜色。
“你怎么了?”许瞻心里焦灼,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朝宫殿内走去神色惊慌的大喊:“大夫,大夫,快去找大夫。”
卫姝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那灿烂的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照着她脸颊上那缕被冷汗打湿的乌发,显得她憔悴孱弱的如柳絮一般。
许瞻神色紧张的将卫姝放在床上,恰好这时陆遥着急赶来。
陆遥给卫姝把了脉,这才轻吁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许瞻道:“没事儿,方才将心头那口憋了很久的淤血吐了出来,反而对身体有益,不过以后需得安神宁气的养伤,不能再受一点刺激。”
许瞻闻言冷道:“这句话应该跟你们陛下说。”
陆遥表情一憋,酒壶大灌了一口气,对许瞻吐槽道:“我也想说,但我们陛下性格成那样,多说无益,如今又说了那番话。”他低头看着昏睡中的卫姝,叹气:“哎,以后你注意些,莫要两人相见便行了。”
无论是尹书桓还是卫姝,他们二人此时最好都不要见对方。
因为两人的身体像弱鸡一样,一不能被激怒,二要净神养伤才行。
其实卫姝的身体其实还要比尹书桓好一点,尹书桓体质异于常人,失了一碗心头血,那伤口一个多月了还丝毫没有愈合的痕迹。
哎,陆遥叹了口气。
真是愁煞他也!
晚秋的天光沉的很快,刚才还是夕阳黄昏的光景,转眼便彻底黑了下去。
夜色沉凝漆黑,便如此时宫中的气氛一般。
杨萱跪在尹书桓面前,替他处理一直在流血的伤口。
陆遥站在一旁,整张脸愁的像便秘一般:“陛下,你需得好好注意身体。臣用针线缝合了伤口,它都好不了一直在流血。”说道这里,他叹了口气:“你得想想贺兰姑娘啊,你将她留在宫中,你得为了以后的日子打算。你们两现在都受了伤,你不好好保养身子,以后怎么同她过日子。”
他见尹书桓面无表情,忍不住又念叨了一句:“就算你们要情深,你也要养好身体才有精力去虐。”
这句话出口,杨萱手一抖。
尹书桓神色阴鸷的盯着陆遥,陆遥浑身一抖,麻利的跪在他面前:“忠言逆耳!”
尹书桓凉冷无比的睨着他,许久之后才问道:“她如何了?”
陆遥把病情往死里说:“再吐几口血,神医也救不了。”
尹书桓神色一白,这才无力的点了点头,道:“今日,朕便搬到那暖阁里去住吧。”
暖阁是先皇所建,在宫中的最东边,是一处天然温泉,离卫姝所住的宫殿很远。
陆遥一听,表情欣喜:“臣这就叫人去收拾准备。”
第257章 【皇后】
陆遥神色欢喜的出了宫殿,脸色立马跨了下来。
这个皇帝,死心眼。
如今天下大势面前也只顾着儿女情长,丝毫不将天下放在心上,这刚统一的殷周,岌岌可危。
他望了一回天,叹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后半夜的时候,卫姝渐渐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屋内光线昏暗,窗外刮起的风声,像是孩子在哭。
就在方才,在一片阴阳昏沉之中,似乎有个孩子一直窝在她的心间,于朦胧之中安抚着她寂寥的心房。
她闭着眼,在想象中努力的去抱着那个孩子,喃喃自语道:“孩子……”
有泪水从她眼角划过,悄无声息的落在枕畔之上。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卫姝擦了脸上的泪。
许瞻端着一碗进来,卫姝睁开眼睛,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夜时分。”许瞻将药放在桌上,准备上前将她从扶起来。
“放着吧,让我安静的呆一会儿。”卫姝闭上眼睛,嗓音嘶哑的道。
许瞻接到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退了出去,无声的守在门边。
屋子里安静下来之后,卫姝将自己整个人埋入被子之中。放任泪水长流,只一次,只这一次,让她尽情的痛快出来,这之后,她便要振作起来,不能任由自己如此软弱下去。
伤感不能拯救她,唯有振作才能解救自己!
许瞻靠在坐在门边,听着屋内传出的压抑哭泣声。
眸光一暗,在心中下定决心,这一次之后,他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守的她安然无忧!
痛快的哭过之后,卫姝从坐起来。
听见里面的动静,许瞻连忙推门而入,见她端起桌上那一碗已经凉的药,连忙上前拦住她:“凉了,我重新熬!”
卫姝点了点头,除了那双异常红肿的眼睛之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没过多久,许瞻重新端了一碗药过来,卫姝接过碗一饮而尽,许瞻又从怀中掏出神医做的补药递给她。
卫姝一口气吞了下去,从现在开始,她必须活的好好。
她必须健康的活在世上,活到一切的恩怨情仇都解决了之后。
她坐床上在,墨色的长发垂了下来,将她苍白的面色隐了一半。
卫姝抬头望着许瞻,那双漆黑的眼眸在灯光中泛着慑人的幽光:“战事如何了?”
“两军交战,都用了炸药。”许瞻道:“我们新研发出来的武器因为量少,还没投入到战争中。”他看着卫姝轻声道:“殷周的兵退守在静安一带,由于武少甫的地盘横亘,险山阻挡了前路,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停战。”
卫姝点头,闭上眼睛沉吟。
双方的土地接洽,但只有从静安方向进攻殷周才是最简单快捷的路线。
如今武秦横亘在其中,那炸弹又是他率先研发出来的,他这般坐山观虎斗,到底欲意如何?
半晌,耳边又传来许瞻的声音:“赢大哥派人劝说武少甫归降于我们。”
卫姝睁开眼,沉默了一会儿。她偏头看着许瞻轻声道:“我们原来关押的武少甫的那个手下,现在如何了?”
许瞻忙答:“赢大哥前些日子也将他放了出来,让他带着千金美人回了静安。”
卫姝诧异了一会儿,便展开了眉头。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卫姝便抬头对许瞻道:“给我端一碗安神汤来吧。”
许瞻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卫姝抬头回望着他:“怎么了?”
许瞻偏过头,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半晌之后,他断了一盒香片过来,轻声道:“安神汤多喝不好,这是我找大夫要的香,他说安神效果极好,没有副作用。”
卫姝默然半晌,缓缓点头。
仰面躺在了床上,许瞻在香炉中点了香,又替卫姝掖好被子,这才走到门外。
门外守着许多宫女,见他出来连忙问道:“许公子,皇后如何了?”
自从尹书桓当着卫姝的面说出“皇后”两个字,宫里上上下下都会卫姝改口叫了皇后。
许瞻抿了抿唇,淡道:“她睡了。”话落,他便闭目靠在门扉之上。
宫女见状,连忙小声道:“许公子,隔壁收拾了房间出来,请你过去歇息吧。”
许瞻睁开眼,目光凛冽的落在那宫女身上,吓的那宫女脸色一百。他盯着宫女看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就在这里。”
宫女不敢再多说一句,连忙转身退开,也安静无声的守在一旁。
青烟袅袅从香炉中升了起来,这一夜卫姝睡的极好。
虽然不免还会做梦,但梦境中的场景比起以前缓和了不少。次日天亮之时,她这才悠悠转醒。
见晨光从窗缝里泄了进来,她从床上坐起,披着衣衫走到窗前。
打开窗,金色的阳光顿时倾泻在眼前,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卫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将昨夜那复杂的梦境抛在脑后,这才睁开眼睛。
对着守在门外的许瞻微微一笑,许瞻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见她脸色不错,比昨日似乎红润了许多,这才放下心。
从宫女手中端过热水,走到殿内服侍卫姝洗漱。
卫姝从他手里接过拧干的毛巾,轻声道:“这些事,有他们做就好了。”
许瞻抿唇:“我自己照顾你,心里放心些。”
卫姝听了心中一暖,轻叹道:“不,你也要好好养神。”
许瞻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好。”
殿内安静下来,早晨的风带着红色的花瓣吹进了屋内。
外面有疾速的脚步声响起,卫姝扭头望去,见陆遥背着药箱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大约走得急了,脸上还滴着汗。
卫姝楞了一下,随即便见陆遥走了进来,一脸笑容的看着卫姝:“臣来给娘娘把平安脉。”
卫姝对娘娘这个称呼恍若未闻,偏头瞧着陆遥,轻声道:“李大夫从哪里来?怎么的神色匆匆。”
陆遥脸色微变了变,片刻之后,又轻声道:“陛下因为身体不适,住在暖阁去了。臣从暖阁过来,所以走的有些急。”
卫姝闻言垂下眼,遮住了眼底那起伏不定的神情。
他将战事全数交付给章雄。
好,我且静待时日,终有一日咱们之间的账要算个清楚明白。
最近一段时日,宫人们过的比较平静。
陛下在暖阁休养身心,西梁来的皇后娘娘被许公子照顾的妥帖不已。那位皇后娘娘平日里除了养身体就是写书。
只是那些字太过怪异,他们都看不懂。
第258章 【下雪了】
原来卫姝所写的是她原先写了一半的兵法,如今养伤,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便跟着那书写了下去。
在暖阁的尹书桓收到了卫姝安心养伤的消息,两人相望不相见,倒也能心平气和的静下来各自修心养身,就连陆遥都得到了短暂的舒心时光。
这一日他在和杨萱一起制药的时候,问道:“章大人在乌鸦山受了一箭,也不知那身体养好了没有?”
杨萱手一顿,淡道:“临走前我给他制了药,若有按时服用,伤势此时已经痊愈了。”
陆遥点头,对于章雄的生命力,他委实佩服不已。
次次受了重伤都死不了,而且愈合能力简直能把陛下秒成渣。
想到这里,他有些奇怪的问杨萱:“传说章家都是九命猫妖,不知师妹可知此事。”
似乎近日宫中安生,杨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听了陆遥的话,她摇头道:“章家的人世代心脏都长在右侧,且他们家的男子从小用药将养身体,所以体质异于常人。”
陆遥这才点头,他曾经听了师父说过。
章家和杨家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都是世交,给章家用药将养身体的大约便是杨家了吧。只是可惜,陈、林两家到了这一代,竟然只有两颗孤苗。
而且这两颗孤苗似乎都很厌弃对方,却又因为家族关系不得不纠缠在一起。
哎,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想到这里,陆遥抬头看了杨萱一眼,有些疑惑的道:“师妹似乎胖了。”
杨萱的表情一顿,她低着头,陆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比以前圆润了不少的下巴。
看了一会儿,他心中一动,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就在这时,杨萱却抬头看着陆遥,神色清冷的道:“师兄倒是清减了许多,不知师兄可是思念那个有名无份的徒儿?”
陆遥神色一凛,他有名无份的徒儿只有安子光。
当初他放走了安子光之后,特意找了一具和他相似的尸体来瞒天过海。杨萱此时提起来,大有深意。
他正眼盯着杨萱,杨萱毫不退缩的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撞,陆遥却率先移开眼,轻声道:“师妹以后恐怕会越来越胖,这身体太胖,难免影响陛下的眼。”顿了顿,他偏过头,状似不经意的说:“战场刀剑无眼,也不知章大人可有受伤。”
杨萱闻言,翘了翘嘴角,笑而不语。
待陆遥离开之后,她低头瞧着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便继续抬头继续制药。
她制的药有安神补气的效果,适合女人吃。
她将药制好了之后,便给卫姝送了过去。
此时卫姝正在屋中写兵法,杨萱去了之后,只是把药放在一旁,轻声道:“一天一粒,早晨饭后服用。”
卫姝点头,朝她道谢。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你的身体要多去院子里走走,才能养的更好。”
对于杨萱,卫姝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但杨萱是她唯一能在这皇宫之中心平气和说话的人,听了杨萱的话,她点了点头:“我写完这一页便会出去走走。”
杨萱闻言,便不在多话。
她离开之后,卫姝当真写好了一页,便放下笔,恰好这时候许瞻恰着点送来一盆温水。
卫姝用温水净手之后,许瞻又从屏风上拿下披风给她穿上,这才陪着卫姝朝院子里走去。
这些日子,秋海棠已经谢了。
好在院子里依旧绿意葱葱,卫姝默默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
她虽然总是在笑,可不经意间总是会沉默下来。这种偶尔来的沉默,便让许瞻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但今天似乎卫姝的心情极好,一直再和他说着话。
两人说北梁,说曾经的知交好友,说曾经的无方少年游,说过去的一切……
两人沿着花丛来到湖边,却见对面靠水的亭子里,一人着月白轻裘,身形悠悠地立在水边。白色的光映的湖水粼粼,他的身影倒映在湖里显得修长消瘦。
卫姝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带着许瞻转身离开。
亭中那人没有抬头,直到湖面上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之时,他才神色淡淡的抬起头,轻声道:“卫姝,你可知,殷周其实也有你口中往事。”他嘴边含着笑,好似他口中的女子就在自己身旁,静静聆听着她的话。
他叹了口气,望着波光粼粼的湖边,可惜,湖水之渭,将他们隔在世间的两头。
他和她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从国恨到家仇,从血脉与生死,那些美好的往事似乎都变成这沉厚难撼的煎熬。
他抬头望着这初冬的天,那白光映着苍穹,半晌之后,才轻轻叹气:“可是,他心底有她。”
是了,他的心是禁锢两人的罪魁祸首。
他必要她,他不会放弃。
他静默伫立,天空忽然转阴,白光被云隐去,天空之中竟然下起了雪。
卫姝停住脚步,仰头望着下雪的天空:“殷周的雪今年来的这样早,不知静安可有下雪?”
飘扬的碎雪落在乌发之上,瞬间便铺上了一层霜花,再过一会儿便像白了头。
尹书桓抬头,目光深深的望着前方卫姝离去的背影,那碎雪似乎将尘世都积压在肩头,恍若刹那白头。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他和她在这一刻,是不是也算相守?
这一场雪,接连下了三日。
僵持在静安的两军,似乎也被雪压的没脾气。
赢昊辰坐在帐中,看着盆中跳跃的火光发呆。
他策反了佟澈,可佟澈却并未如愿说服武少甫。
他盘踞在眼前,将他和敌军挡在了这里。
他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
心里急的不行,卫姝原本研发出来的武器很好用,可是因为难以制作,此时数量还不超过十个,他倘若将他们拥在和武少甫之间,那以后他又要用什么打入东殷带回卫姝?
赢昊辰双眼中布满了血丝,正在头痛苦恼之时,帐外忽然走进来了一个人。
他抬头,见是谢阳,谢阳心情也不是很好的坐在一旁:“我从佟澈身上得知了一个秘密。”
佟澈?
赢昊辰抬头,看着他:“什么秘密?”
“武少甫挖出炸弹配方的那座古墓,你猜和谁有关?”
赢昊辰抬头看着他:“北梁?”
谢阳点头:“和你们原北梁的那个女靖远侯有关。”
第259章 【祖坟】
赢昊辰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给他倒了杯茶,颔首:“怎么回事?”
谢阳嘿嘿一笑,喝了口茶润嗓子,连忙道:“武少甫挖出来的那座墓,其实也不能算墓,顶多算是衣冠冢。”
他见赢昊辰皱眉,连忙说了重点:“那是那位女靖远侯的衣冠冢,修建此墓的人竟然是章雄的祖父章励。”
赢昊辰吃惊,谢阳当初得知这个消息也很吃惊。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又和陛下扯上了关系呢?
赢昊辰看着谢阳,问道:“可知道这座墓最初的由来?”
谢阳摇头:“墓中只出土了一幅画像和那炸药的配方,别的并无他物。”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赢昊辰:“调查章雄的时候有人给你送来了一封信,你瞧瞧。”
赢昊辰眸光一楞,垂眼瞧着谢阳递来的那封信。
信封上写着几个带着飘渺仙气的大字,赢昊辰眸光凝了一下,便接过谢阳手中的信展开看了起来。
看完了信,他思忖片刻,忽然起身拿起大氅披在身上就往外面走。
谢阳跟着站起来,奇怪的问道:“你去哪里?”
“去找武少甫。”赢昊辰头也不回的道,他掀开帘子,冷风立马带着雪花飘了过来。
听他去找武少甫,谢阳连忙跑上前:“我也去。”他也正好找个机会去瞧瞧,武少甫挖出来的那座衣冠冢。
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
静安多山脉,武少甫的府邸便悬空站在半山腰之中。
谢阳跟在赢昊辰身后,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堆满积雪的大山,在心中叹气,要最快捷的攻入殷周,就得向武少甫借道。
他们的人马在这里驻扎快小半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又回头望了眼自己的营地,一片茫茫的雪花之中,根本瞧不清自家的营长。就连前些日子打下来的地盘,也俱都被大雪覆盖。
赢昊辰脚步沉稳的走在山间的栈道之中,当来到武少甫的府邸门口之时,只见门口空无一人。
他上前叩响了门扉,不过多时便有人前来开门。见到他们有些好奇,赢昊辰对他们拱手一笑:“在下西梁赢昊辰,前来拜访静安王。”
一听赢昊辰的名讳,那两人连忙道:“两位请稍等。”
谢阳站在一旁哼哼,这山间栈道险的很,他们一上山那武少甫肯定就知道了。如今他们偏偏要巴巴等在这里,才能见到他。
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拍掉身上的雪花,对赢昊辰道:“你想亲自劝降他?”
赢昊辰看了他一眼,谢阳又道:“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把握。”赢昊辰开口,倒是教谢阳挺惊喜的。
他们和殷周一直有派人来说服武少甫,但这厮偏偏谁也不应承。
如今赢昊辰居然能有七分把握能劝降他,吃惊之余立马反应过来,嘿嘿笑道:“那武少甫喜欢上官妙可,上官妙可又对你死心塌地,你不会打着美人计的心思吧?”
赢昊辰白了他一眼,谢阳忽然凑了过去,在雪花之中喝出一口白烟,换了个问话方式道:“如果他真的顺应我们这边,那他肯定会要求你把上官妙可嫁给他,你愿意吗?”
赢昊辰蹙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谢阳正想再问的时候,恰好门被人丛里面打开,那侍卫请着两人道:“二位贵人,我家主子有请。”
赢昊辰率先踏了进去,谢阳跟在他身后一进门便止不住的到处看。
自他建立了缉事府以来,天下各处的布局只要他知道便能知道,但偏偏是武秦这座建在半山腰的静安王府,他知道的细节很少。
一进门,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和当下的宅院布局都差不多,只是这宅子里种着很多竹子,几乎一路行来,全都是竹子。
他摸着下巴想,看着武秦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个汉子,居然喜欢竹子这么清雅的东西,委实有些奇怪。
他正想的莫名其妙的时候,已经到了武少甫的内院。
小厮将两人引进了暖阁之内,一进暖阁便是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
赢昊辰和谢阳被这股热气一蒸腾,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赢昊辰抬眼,见武少甫坐在厅中,正在喝茶,便上前朝他拱手道:“静安王别来无恙?”
武少甫颔首看着两人,下颚紧绷,面色冷峻有些不太好。
谢阳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有些惊奇,但他不在意,笑吟吟的坐在一旁招呼着小厮上茶。还要云雾山的银针才行!
赢昊辰也坦荡大方的不请自坐,武少甫看着两人随意的模样,面颊一跳,目光转而落在赢昊辰脸上:“不知西梁的皇夫到来有何贵干?”
赢昊辰表情淡然的笑:“来上坟。”
武少甫眉毛一挑,赢昊辰慢条斯理的说:“你建宅子挖了卫姝家的祖坟,我是他丈夫,理应代她来上柱香。”他含笑看着武少甫:“静安王不会挖了人家祖坟,还要阻止人家来上坟吧?”
武少甫心中一怒,很想骂一句上你二丫的坟。
但他忍了。
怎么说,挖人坟是有些缺德。
武少甫冷眼盯着两人,扬声吩咐小厮带着两人去上坟。
赢昊辰微微侧目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在下今日除了上坟,还有一事。”
武少甫凝视着他,仿佛要从他含笑的眼中看出什么情绪出来。
赢昊辰开口道:“那坟中的一应事物,还望静安王归还。”他慢悠悠的拉长了嗓子:“毕竟静安王不是倒斗的,不能抢占了贺兰家先祖的遗物。”
武少甫冷哼一声不答话,赢昊辰也不在意,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卷纸,放在桌上:“在下也不是白来拿回先祖的遗物,这是西梁备的一点薄礼,还请静安王过目。”
武少甫目光落在那卷纸上面,片刻后起身,走到赢昊辰面前拿起那卷纸展开看了起来。
赢昊辰面色从容坐在那里喝茶,片刻后,武少甫一巴掌把纸拍在桌上,冷到:“你意欲何为?”
赢昊辰用被盖撇去水面的茶叶,轻抿了一口,这才抬头望着武少甫,笑:“敲门砖。”
武少甫低头盯着他,赢昊辰淡然一笑:“你从墓中挖出的东西,既然是沈家的,那么我们自然也会。”他盯着武少甫,冷道:“静安王运气好挖出了炸弹的制作方法,竟然大方的拱手送人,这时让在下想不通的地方。”
第260章 【稳赚不赔的买卖】
武少甫冷笑不语。
赢昊辰眼风扫了一眼谢阳,谢阳连忙接口道:“我们查出来你和东殷的杨家有关系。”
武少甫面色一变,赢昊辰勾起唇角笑,谢阳也在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妹子杨萱怀了尹治的娃。”他看着谢阳道:“一个亡国之君的遗腹子,你猜尹书桓和章雄得知后会怎么对待她?”
武少甫赫然抬头盯着谢阳,谢阳朝他灿烂一笑:“当初你们杨家灭门,是尹治出手救了你们,虽说你已经报答了尹治的救命之恩,但你妹子杨萱,你不想想她?”
看着武少甫有些动容的神色,赢昊辰长眉微轩,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紧紧盯着武少甫。而后笑盈盈的对他道:“武兄不顾国恨家仇,宁愿安于一偶?”
闻言此话,武少甫目中冷光乍现,赢昊辰微笑起身,慢慢的走进他身旁,轻声道:“你想等我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武少甫猛然抬头,目光冷然。
赢昊辰翘了翘唇,眼里却没有笑意,而是直起身子,透过窗,看着眼前那遮天蔽日的纷飞大雪,淡淡呵出一口白烟,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
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是要将天幕也落下来一般,风声夹杂着大雪扑簌簌的打在守夜的哨兵脸上,那哨兵刚抹把脸,咒骂了一句真冷。
一道黑影瞬间袭向他身后,雪夜中寒光一闪。那哨兵便伸手捂着被利刃割断的脖子,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谁也没注意到这瞭望台上发生的这一幕,唯有暴风雪还在飘荡的下个不停。
暖阁之中,赢昊辰把玩着茶杯,轻声道:“如今天下只剩西梁和东殷,若武兄原意归顺于我西梁。待天下统一之后,在下愿封武兄为南王。”
武少甫面色一抖,南王?
他这是许诺给自己整个南方的势力?
这样一想,武少甫微微一蹙,随即便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不为所动的坐在那里。
赢昊辰见状,也不着急,而是慢悠悠的品着茶。良久之后,他放下茶杯,颔首对着武少甫笑:“时间差不多,不知武兄可考虑清楚了?”
“多谢赢昊辰好意,只是武某……”
武少甫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见一个士兵满身是血的跑了过来:“王爷,有人乘着雪夜攻破了防守线。”
武少甫面色一凛,回头望着赢昊辰。
赢昊辰含笑起身,神态悠闲的瞧着武少甫轻声道:“这是在下送给武兄的礼物。”
“你!”
武少甫咬牙切齿的盯着赢昊辰,赢昊辰却神态悠闲,仿若闲庭漫步一般。
“王爷,后山防线已破!”
“王爷,左门防线已破!”
“王爷,右门防线已破!”
武少甫面色陡然大变,噌地一声拔刀指向赢昊辰。
赢昊辰勾了勾唇角,面色淡然的伸手将武少甫的刀刃拨到一旁,轻笑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伴随着他的话起,倏然凭空出现了许多暗卫,将武少甫身边的侍卫全都制伏在地。
赢昊辰站在那里,眸色冷冷地睨着眼底迸出血丝的武少甫,嘴角一勾,淡淡道:“臣服或者死!”
“咻!”
赢昊辰的话刚落,武少甫手中的刀猛然划破长空,带着破风之声向赢昊辰击斩而去。赢昊辰双眸一眯,拔剑迎了上去。
只听“砰”地一声,刹那间,武少甫手中的刀应声断裂。寒刃伴随着血花落地,武少甫脚下踉跄一步,喷出一口鲜血倒落在地。
赢昊辰持剑立在屋中央,他手中的长剑透着森亮的光。
他垂眼睨着武少甫,眉宇间的森然杀气让武少甫瞳孔一缩。他脸色惨败的盯着赢昊辰,骇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布下的防线和密道?”
赢昊辰唇角微翘,眸光瞥向暖阁之外。
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有人缓步而来。当武少甫的目光落道那抹清雅如竹的身影之时,双眼猛然睁大。
那大雪中的人影渐渐走近,谢阳面色一惊,喜道:“陛下……不对,是先皇!”谢阳连忙纠正自己的叫法,面色喜庆的看着从风雪中缓步而来的端木玥。
端木玥的目光和煦的扫在谢阳身上,对他颔首微微一笑,又偏头看着武少甫,嗓音清醇的道:“是我告诉他的。”
武少甫慢慢转动着视线,最终落在端木玥那张清朗的容颜上。
片刻后,他冷声笑道:“原来先生当初指点我在此处扎营修寨,竟然是为了这一出?”
在谢阳一片惊讶的目光中,端木玥微微抬眼,那浅浅的眸光恍若一抹温润的月光落在武少甫身上:“当初助你是真心实意的,今日助赢昊辰也是真心实意的。”顿了顿,他轻声道:“若我今日不出现,你必是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他回首,目光朗朗地瞧着赢昊辰,嗓音轻且笃定的道:“因为倾尽天下,赢昊辰也会将卫姝殷周带回来。”
武少甫目光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赢昊辰。
他懂端木玥的话。
他说若自己还是如此坚持中立,那么今夜,赢昊辰将会领兵踏平整个静安。
武少甫盯着赢昊辰那立在光中身影,咬了咬牙,沉着声音道:“武少甫愿意归顺西梁,但我有个条件。”
赢昊辰垂眸瞧着他,点了点头,武少甫这才道:“我要娶上官姑娘为妻。”
谢阳眸光一亮,兴致盎然的盯着武少甫。
嘿嘿,他就猜准了这哥们儿会提这个要求。
但是赢昊辰呢?
他会答应吗?
毕竟用一个女人换来静安方的势力,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谢阳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便见赢昊辰垂着头,那精致苍白的容颜在黑色大氅的映衬下,一双眸子便如帘外的大雪那般冷然。
迎着武少甫那定定的眸光,他倏然勾唇,似笑非笑的睨着武少甫道:“怎么?武兄堂堂男儿竟然连俘获女人心的本事都没有?”
武少甫双眼猛然一睁,赢昊辰却盯着他,撇嘴笑:“上官妙可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用她的幸福来当收服你的筹码。更何况……”说到这里,赢昊辰淡淡一笑,对着武少甫轻声道:“难道没有我首肯,武兄竟然是连妻子都娶不来?”
“当然不!”武少甫铿锵地开口道:“我看中上官姑娘,我也尊重上官姑娘,得你的话,不过是为了让她对你彻底死心而已。”
第261章 【良将】
武少甫站起来,看着赢昊辰,目光沉沉:“既然你这样说,我跟着你干了又何妨?”他沉默了下,忽然又开口道:“将来我用满身功勋去迎娶上官姑娘为妻。”
赢昊辰闻言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大笑道:“好,好男儿应当如此!”
武少甫归顺了赢昊辰,连忙让人将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东西,尽数捧了上来给几人观看。
“端木公子,当初你便知道在下能从挖出这些东西么?”武少甫对于端木玥拥有先知的能力很是好奇。
端木玥眸色浅浅的点了点头,武少甫心中震惊,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看着武少甫那震惊的表情,端木玥瞟了一眼正在专心检查古墓遗物的赢昊辰,沉吟半晌,轻轻走了过去,问道:“可看出了什么?”
古墓遗物很简单,一幅画像并着一卷蓝皮薄书。
书中记载的是炸药的做法,至于那副画像……在赢昊辰听了端木玥的寻问之后,便将手中的画像递了过去。
端木玥垂眸一瞧,向来从容的面容之上也是心头一震:“这是?”
谢阳见两人神色都很奇怪,便也凑过去看,一看之下也是吃惊不已:“咱们陛下怎么跑画上去了?”
听了谢阳的话,赢昊辰这才回神,用手点着画上的一行小字轻声道:“这不是卫姝,而是原北梁的老靖远侯贺兰箐!”
谢阳眨眼,“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画上的女子,这才轻声道:“陛下比画上的女子多了一份明眸善睐,而画中的女子又比咱们陛下多了一份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说着话的时候,反反复复的把卫姝和贺兰箐对比了下,然后又无力道:“明明是一样的鼻子眼睛,怎么就能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来?”
赢昊辰将画像收好,放在一旁。
老靖远侯贺兰箐作何模样他其实不太在意,他心中在意的是这墓如果是陈朔修建的,那么为何他在几十年前不将炸弹公之于众,而是将它埋在了贺兰箐的衣冠冢中?
他拿起蓝皮薄书,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除了炸弹的制作方法之外,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只言片语。
他扭头看着端木玥,轻声道:“端木兄可是知道些什么?”
端木玥微微摇头:“我的能力有限,并不能知道以前的事情。”
赢昊辰垂下眼睫有些沉吟,倒是谢阳走过来朗声道:“嗨,现在想这么多干嘛?咱们先打下殷周带回陛下这才是要紧事。”
赢昊辰闻言,忙抬头看着众人,沉声道:“谢阳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举兵攻下殷周。”
当天夜里,赢昊辰便整合了兵力,从武少甫的领地出发,挥军直捣殷周翔城。
这一战赢昊辰命武少甫领军,武少甫领着静安的将士,用炸弹火力攻击,一夜之间,殷周的兵被打退了好几十里。
赢昊辰则带兵从右侧伏击,殷周的百万雄兵,节节溃败,短短半个月,便退守到了离都城只有百里有余的仓山城。
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章雄忽然领着一直败退的秦兵火力全开的反攻。两国的百万雄师,频频互攻,双方都损失惨重!
这一战在天下人面前展现了两个大国之间的硬斗争,最终以章雄诱敌活捉武少甫而告胜。
一时之间,西梁形势危急。
赢昊辰领着的百万大军被章雄设计卡在仓山城以北的乱山荒地之中,眼看胜利在望,却又瞬间败北。
赢昊辰心中十分急躁,恰好这时又传出了殷周尹书桓将在十日之后要强娶卫姝的消息。
赢昊辰连忙召集兵将召开会议,想领兵十万突击驻扎在仓山城的殷周大军,却遭到了众人的反对。
赢昊辰闻言浑身一冷,准备一意孤行的时候,恰好二位掌柜传来的消息,说他先前提议的军工厂已经在正式投入生产,再有七日第一批武器便能问世。
听了这个消息,赢昊辰面色一喜,心情这才稳定下来!
谢阳将消息送来之后,便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口滚烫的水入喉,他这才满足的打了个哆嗦感叹:“今年的冬天可真冷。”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赢昊辰,见他目光思索的望着帐中那盆炭火,竟然连手中的信纸燃起来了都没注意。
谢阳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的用杯中剩余的热水将火扑灭。听见火被扑灭的“刺啦”声,赢昊辰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谢阳。
谢阳摇了摇头:“你想什么呢?”
赢昊辰将烧了一半的信纸扔进火堆里,谢阳见状,心想:早知道他要烧信纸,何必浪费我那半杯热水呢?
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便见赢昊辰抿了抿唇这才道:“我在想武少甫被擒的事情。”
“这章雄委实是个人才。”谢阳有些敬佩的说:“这仗都败成这样了,竟然还能使计谋赢了回来。”说着,他有些惋惜:“可惜那武少甫,刚投诚不久,又被捉了去。”
赢昊辰闻言,心下一沉,起身走到沙堆旁,看着两军先前交战的地方,细细梳理着章雄先前战争之时所用的八门金锁阵。
他凝眸,到底那章雄还会几种已经失传的上古阵法?
谢阳见他沉思,也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赢昊辰绘出的兵阵图道:“那尹书桓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天下,才能得章雄这么个良将啊。”
赢昊辰眉头一蹙,跟着又听谢阳摸着自己的下巴道:“咱们陛下上辈子肯定拯救了全世界才能得咱们这些英武的良将。”
赢昊辰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谢阳见状,连忙笑着道:“赢昊辰你莫要忧心,再过几日,等陛下研制的武器送来,打下殷周,救回陛下,统一天下,便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赢昊辰闻言,勉强笑了笑。
谢阳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沉重的转身离开。独留赢昊辰一人对着沙阵发呆!
赢昊辰眉宇间带着淡淡的苍凉和黯然,从秋天到冬天,这些日子他无时不刻不再受着煎熬。
当你亲手把你的爱人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当你看着你的爱人身受重伤,自己却无能为力,当你亲耳听到别的男人将要迎娶你的爱人之时,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262章 【陪我喝一杯】
赢昊辰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在了,似乎在和卫姝分别的这段时光里,那颗心已经在煎熬中渡尽前尘悄然老去。
火光悠悠晃晃的照着赢昊辰的脸,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那红色的火光将赢昊辰的身影照出萧索的颜色。
他闭着眼,在脑海中想起卫姝的容颜。
心里忽然涌上一抹眷恋和相思,他终会亲手斩断那些盘横在两人身旁的荆棘,只待千帆过尽之后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气越来越冷,赢昊辰挑选的百万精兵和数万匹战马被章雄的大军和纷飞大雪隔绝在了仓山城之外。
仓山城乃殷周最后的屏障,地势起伏,不少路段都需要从峡谷中穿行。
这几日雪下的极大,一人高的积雪将天地之间都笼罩成了白色。
赢昊辰整合了武少甫残军的势力,又命大军在峡谷外一处极隐秘的地方扎营。两军对垒仓山城,相持已有数日。
补给的粮草被大雪阻绝,没能如约送到军营之中。幸好他们地处静安,武少甫府中屯粮无数,这才解了他们的粮草之困。
这几日赢昊辰一直在研究仓山城和殷周京都之间的地图,端木玥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见赢昊辰的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之上,那双清澈温润的眸光似乎暗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光亮。
他走到赢昊辰身旁,轻声道:“宋兄,我今日是来告别的。”
赢昊辰闻言,这才抬眼盯着端木玥,见他神色淡然,一身清雅如玉的上仙风采一时也不晓得该对他说些什么?
赢昊辰缓了半晌,才轻声道:“收拢武少甫的事情多谢你了。”
端木玥颔首,火盆中的光映的他容颜格外温润。
他对赢昊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我生来并不理会世间俗世,生死之事在我心中也是相轻淡然。”他看着赢昊辰,清肃的眼眸似乎蒙上一层雾光:“为了卫姝我已经介入的太多……”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看着赢昊辰轻声道:“百年如梦,唯天道恒在。”
说完这话,端木玥对赢昊辰点了点头,便如来时一般转身离开。
赢昊辰立在门口,目光定定的望着端木玥那抹青衣如水的背影,在纷飞的大雪中洒脱的消失。
良久之后他收回目光,恰好这时谢阳打着伞从远处神色欣喜的走了过来:“你吩咐我的事情已经查好了。”
赢昊辰见状,紧蹙的眉心稍微松开了一点。
待谢阳走近之后,他才捞开帘子,两人一同转身走了进去。
谢阳急急收了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赢昊辰道:“殷周的兵将装备和粮草都查清楚了,你让我勘察的地形我也勘察好了。”
待赢昊辰拆开信看完之后,谢阳忙拉着他走到沙堆前,指着其中的地势道:“在这些地方章雄设置了陷阱伏击。”
赢昊辰点头,轻声道:“章雄领兵百万,殷周的宫中却只有十万兵马。仓山城离殷周不过两百里,我们攻下了仓山城,骑兵不用一日就能抵达殷周都城。”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盯着眼前的沙堆,沉着嗓音道:“三日,三日之后那批武器无论如何都必须运到营中。”
谢阳知晓他心中忧虑,忙点头道:“放心吧,那批武器已经在路上。用了他们,我们定会攻下整个殷周。”
赢昊辰闻言不语,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沙堆,目中一片肃杀之意。
快了,快了,快了,他无时不刻不再这样告诉自己,再有几日他们便能团聚,再有几日这天地之间便没有任何事情能抵挡住他们。
下雪天的夜晚,四处都是一片明晃晃的白。
卫姝拥着白狐裘坐在矮桌前看书,屋外大风夹杂着雪花呜呜作响,屋内倒是被暖炉烘烤的温暖如春。
饶是如此,卫姝也觉得身上发凉,唯有裹着白狐裘才能稍觉暖和一些。
书看到一半,有人推门而入。
卫姝以为许瞻又来催促自己快点入睡,便头也不抬的说:“看完这一页我就去睡。”
话落半晌,那边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卫姝这才诧异抬头,瞧见门口那抹红衣如火的身影时,她眸光一愣,眉心不由自主的蹙在一起。
那人见状,精致如玉的脸庞绽开一抹笑容:“怎么?见到我很奇怪?”
那人眸中的笑意扎痛了卫姝的眼,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便瞧见他宽大的红色衣袖半掩着一壶酒。
那人不管她作何表情,而是缓缓的从门口朝她走了过来。
大红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拂动,当他走进卫姝身旁的时候,心中微微一颤。明明是数步之远的距离,他却好似走了一辈子一般。
烛光之下,他红衣张扬,垂眸静静的望着卫姝那张如画的眉眼。
卫姝坐在那里,静静的抬头盯着他,眸光冰冷且疏远防备。
尹书桓眼睫一颤,拂衣盘膝坐在她身旁。稳稳的将手中的酒壶放在矮桌上,他翻开两只白玉杯子,缓缓斟满酒。
明亮的烛光将他的脸庞照出极白的颜色,两杯酒斟满,他这才抬起眼,漆黑的眸光潋滟生光:“今夜陪我喝一杯可好?”
卫姝神色淡淡的瞧着他,再将眸光落在那两杯酒之上,忽然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轻声道:“你我之间,似乎没有相对饮酒的理由。”
尹书桓闻言,微微撩眉,嘴角翘出一抹翩翩然的笑意来:“我们之间有。”他伸手拿起一杯酒,倒的极满地酒液随着他这个动作从杯口滑落在他的指间上。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沉静:“你是我的皇后,而再有几日,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他举起酒杯,眸光含笑:“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他轻笑一声道:“你恨我,你自己也数不清楚你到底恨我哪一些?”他微微偏头,如火的红衣衬着他面容妖媚且俊朗:“你能将我的心思猜个十之八九,为何不猜猜我今夜来的目的?”
卫姝忽然就笑了,笑的肩膀也跟着颤抖。
尹书桓坐在那里不动,只是抬眼静静看着她的脸。
卫姝笑过之后,神色平静的看着他:“怎么又想和以前一般,得不到我的心先得到我的人?”
尹书桓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你说的不错。”他看着卫姝消瘦的脸颊,喃喃自语道:“还有什么能让我眷恋的,大约只有你了。”
第263章 【夙愿】
卫姝,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恨我,但今夜至少让我感受到你的温存。无论几日后的时局如何,至少我和你也有这眷恋的一夜。
他的手在颤抖,卫姝却凝眸,冷冰冰的盯着他。
尹书桓心口一疼,他动了动眼角,倏然也笑了起来:“卫姝,你我之间的恩怨已不是国恨家仇可以来判定的。”
他手下缓缓一用力,便将卫姝的脸捧在自己跟前:“这些日子我常常梦见你,梦见过去……醒来便极是想你。”他眸光缱绻的看她,卫姝将头往旁边轻轻一撇。
尹书桓一愣,对上她无比淡漠的眼,眸光瞬间变得黝黑深邃。
片刻之后,他又弯唇一笑,眼眸带着温柔而执着的情意。卫姝想挣脱他的手,却恍然发觉全身无力。
今夜的香片中放了软筋散?
她凝眸盯着他,尹书桓含笑扬起眼,眸光始终眷恋的落在卫姝脸上。
尹书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目中衔着一抹笑。
她闭着眼睛,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入他的体内。
尹书桓闷哼一声,嵌住卫姝的手,俯在她耳旁笑了起来:“卫姝,就是要这般狠心。”他笑吟吟的说:“如此,方能使我能随心所欲的对待你。”
鲜血落在两人手间,是一片温热滑腻的触感。
尹书桓的唇角始终带着笑,他握着卫姝的手,将刺入体内的簪子拔了出来,轻声道:“可惜刺的太轻,堪堪入皮肉。”
卫姝稳了稳心神,手上的鲜血在这温暖如春的大殿中渐渐发凉。
她挺直身体,目光定定的盯着尹书桓,眸中写满了憎恨和厌恶。
对上她这样的眸光,尹书桓只觉心如刀割。
“砰”
有人破门而入,一道寒光带着凶猛的力道在两人身旁疾驰而过,尹书桓翻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剑刃。
就在这一瞬间,卫姝立马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你没事吧?”许瞻外衫披在卫姝身上,神色焦急的低头问道。
卫姝摇了摇头,忽然闻见一阵血腥气息,她这才发现许瞻浑身是伤:“你怎么了?”她一把抓住许瞻的胳膊问道。
许瞻对她安抚一笑:“没事儿。”话落,他用剑指着尹书桓:“我会保护你!”
“保护?”尹书桓嗤笑一声,慢悠悠的从地上坐起来,薄唇上浮现一抹讥嘲的弧度。
他漫不经心的从地上站起来,鲜血从他身上滴落,在白玉砖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颜色鲜艳的花:“你想怎么保护她?拼尽你的性命?”
尹书桓神色淡淡的睨着许瞻,那漆黑的眸中盛满了寒意:“你死了正好。”他缓缓的朝两人走进,眸光如刀:“你用性命能在我手上护得她一次,却护不住第二次。”他负手而立,冷笑看着许瞻。
卫姝神情一震。
如今整个大殿都被宫中的侍卫所包围!
她心中一沉,抬眼看着许瞻身上那血迹斑斑的伤口。
不难猜测,许瞻此时能出现在自己身前,是杀出了怎样的一条血路?
在这殷周的深宫之中,他们当真是寸步难行。
尹书桓站在卫姝面前,脸上挂着的笑意似乎比那天地之光都还要灿烂。可这笑容落进卫姝的眼底,却觉得凉薄至极。
看着许瞻身上的伤口,卫姝抿了抿唇。撩眼盯着尹书桓,脸上依旧带着笑:“兜兜转转,我同你,你同姬永,又回到了起点。”顿了顿,她巧笑嫣然的瞧着他问道:“那来日赢昊辰兵临城下之下之时,你是不是也甘愿死在我的剑下!”
她此话一落,尹书桓瞳眸一缩。
大殿内刹那陷入了死寂的窒息中,窗外的风雪无声无息的飘落在窗台上。
良久之后,尹书桓的眼神渐渐沉敛起来。
卫姝依旧微笑看着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柔情蜜意,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在许瞻变色的目光中,她笑容轻松的凑到尹书桓眼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挨的极近,近到卫姝能从他眸中看到自己身影。她凝了凝眸光,轻轻一笑:“能换来你的命,是我的荣幸!”
尹书桓定定睨着卫姝,她笑容温婉,恰如初见。
只因当初遇见一瞬间,命运从此转一圈。想去牵,感情线,偏偏天不遂人愿。多少恩多少怨,缠绕多少遍,遇见她一刻才知初心不变。
总以为一生的夙愿,足以支撑他的心。却原来,那漫长的夙愿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在心底轻笑一声,缓缓抓住她拢在身上的白狐裘,正欲俯身低头之时,却见她眼睫微微一抖,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人紧紧握住了一般。
顿了顿,他轻轻抬起头,眸光晦暗的瞧了卫姝一眼,缓缓闭眼转身,语气凉冷的道:“将许瞻带下去,关入天牢!”话刚落下,他已经大步离开。
卫姝回头,对着许瞻微微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看着许瞻被侍卫带走之后,卫姝这才一软,跌坐在地上。心跳的很急促,她的喉头有些发紧,良久之后她才彻底缓过神来,猛然灌了一杯凉水压制住心底那蠢蠢欲动的燥乱。
有宫人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小盏过来,战战兢兢的跪在卫姝面前:“娘娘,这是陛下吩咐的解药。”
卫姝闻言抬头,那寂静的眸光像是天边破云的风一般,瞧得人心下一紧。
她凝眼,轻轻一笑。
端过宫人手中的小盏,将药喝了个干净。那摇曳的灯光,将整个大殿内照的恍若白昼。
喝了药,卫姝拥着被子坐在,神情疲乏的让宫人息了灯光。
她靠在枕上,闭着眼睛,静静聆听着窗外的风声,心中的酸涩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让人觉得发冷。
她忽然想起赢昊辰那含笑的脸庞,想起他曾经对自己说,若遇上登徒子,便用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捅过去的话。
想起他说受伤了偶尔哭一哭也没关系,自己是女子不用那么骄傲和坚强。
可是赢昊辰不知道,她的心唯有对着他时才温软的像寻常女子。
而她想在没有他的地方骄傲和坚强,因为只有这样,她也才能保护着他。
大雪纷飞之中,尹书桓穿过庭院疾步朝外面走去。
他腹部的伤口还在滴血,跟在后面的宫人见到白雪上的那殷红的血迹,心慌神乱的吩咐小太监去请杨萱和陆遥来给尹书桓瞧伤口之后,连忙神情焦灼的捧着大氅跟了上去。
第264章 【硬闯】
宫人战战兢兢地将大氅披在尹书桓身上,跪在尹书桓身旁颤着声音劝道:“陛下,您的伤口需要止血,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尹书桓垂眸盯着腹部的伤口,雪白的大氅掩着他精致苍白的脸庞。腹间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若是再不止血,只怕他的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小小的伤口上了。
想到这里,他嘲讽一笑。
这样的身体,委实让人难堪得紧!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近,片刻后耳旁便响起陆遥和杨萱的声音。迎着两人焦急的目光,尹书桓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在这雪夜里浓的深不见底。
陆遥的心中陡然一酸,这样霁月清风般的人儿便不该生在这样的人家。
他此生此世便应该偏居一隅,云淡风轻的笑看着微凉尘世。可偏偏奈何,他生在尹家,成了殷周的皇,又喜欢上那样一个心性坚定的女子。
陆遥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走到尹书桓身旁,轻声道:“陛下,天气冷,请随臣前去止血。”
他的话落,杨萱也轻轻走了上来,站在尹书桓身侧,轻声道:“陛下,臣近日研制了一种止血良药,对您的身体有很大的效果。”
面对两人关心不作伪的眼神,尹书桓轻轻点头,转身率先走向了暖阁之中。
陆遥和杨萱这才双双松了口气,幸好尹书桓的伤口很浅,又用了杨萱特制的止血良药,倒是很快就将血止住了。
两人又检查了一下尹书桓心间的伤口,见有愈合的趋势,便在心中欣喜。
陆遥后退一步,看着正在收拾药箱的杨萱,沉吟了片刻,便朝尹书桓拱手轻声道:“陛下,如今边关战事正盛。杨师妹研制出的这种止血良血,无疑是我秦国将士之福。”
尹书桓闻言,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杨萱。
见她神色依旧清冷,想了想,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顿了顿,他又道:“章雄乃你的未婚夫君,他带着伤在前线抗敌,朕也该体恤你们两人。”说到这里,他抿唇轻声道:“杨萱,你即日便去前线救治伤患和照顾章雄吧。”
杨萱闻言,快速的瞧了尹书桓一眼,这才跪地叩谢圣恩!
次日一早,杨萱便收拾行囊往仓山城出发。
陆遥前来为她送行的时候,轻声道:“师妹,此一去找个机会以死遁世吧。”他颔首看着坐在马车上的杨萱,神色诚恳的劝道:“杨、章两家的恩怨情仇能放下便放下吧,就当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杨萱闻言,对着陆遥轻轻一笑:“师兄,多谢你。”顿了顿,她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盒递给陆遥:“这是我新研制出的去痕膏,你替我转交给贺兰姑娘。”
待陆遥收了去痕膏之后,她才转头吩咐侯在一旁的车夫赶路。
陆遥站在原地,看着将士护卫着杨萱离开了皇宫,良久之后这才回神,望着久违的艳阳天。
雪终于停了,也不知这战事还有几日能停?
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满地的白雪之上,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来。
尹书桓披着大氅坐在暖阁之上,目光淡淡的望着楼下那一片怒放的红梅。花树上的落雪,被暖阳一晒,便从树梢滑落,碎了一地。
有侍卫脚步匆匆的穿过梅林而来,神色恭谨地朝尹书桓问道:“陛下,那许瞻该如何处置?”
尹书桓神色淡淡的道:“关着吧。”
那侍卫楞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领命离开。
陆遥守在一旁,换了香炉中的安神香,抬头见尹书桓用手指着下颔,微微闭着眼,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刚走出暖阁,便见礼部的人捧着一摞册子过来。
陆遥连忙将他们拦住,轻声道:“陛下此时需要静养。”
“可这些都关乎于陛下几日后成亲用的礼仪各事。”
面对礼部为难的表情,陆遥扯下酒壶,仰头喝了几口气,才满足的叹道:“陛下成亲的礼仪,照着最隆重盛大的来办准没错。”
礼部听了这话,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暖阁之内。陆遥笑了两声,拍着礼部的肩膀道:“听我的准没错。”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礼部的人往回走。
虽说婚礼还有三四日,可陛下最近的情况,最好不要听见和贺兰璇有关的事情。陛下和贺兰璇的这场婚礼,如何繁华隆重,如何奢侈热闹就如何办,准没错。
有了陆遥这一番话,不到傍晚,殷周宫中已经是四处张灯结彩,热闹喜庆的一片了。
卫姝坐在殿内,听着外面宫人们热闹说笑的气氛,眉心微微一蹙。还有四日,不知赢昊辰那边如何了?
卫姝拢好身上的白狐裘开门走了出去,暖阳虽然灿烂,但清风微凉。
冰凉的风将她心底一点愁绪和烦躁吹开,她提起裙摆从殿台上下去,立马有宫人上前神色恭谨的将她拦住:“娘娘,陛下有旨,娘娘的身体还未痊愈不宜吹风。”
卫姝垂眸,平静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落在那宫女身上。
那宫女身体缩瑟一下,却依旧挡在她跟前。
卫姝微微翘唇,轻声道:“我要去天牢。”
“娘娘……”
卫姝冷哼一声,径直掠过宫女朝前头走去,却在前方被侍卫拦了下来。卫姝神色淡淡的盯着他们:“若我要硬闯,你们当如何?”说着,不顾侍卫手中的兵器神色坦然的走了上前。
侍卫面色一变,生怕兵器伤者了卫姝,只好将兵器收了起来,却不敢放卫姝前行。
阳光照在卫姝的脸上,秀眉之下是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子,她的目光淡然而冷凝:“让开!”
“请娘娘别为难我们。”
“为难?”
卫姝冷哼一声,淡道:“朕不是你们的娘娘,也说不上为难你们。”在侍卫们愤怒的目光下,卫姝无视侍卫们的阻拦,面容淡然的朝前走去:“你们想拦尽管拦便是!”
侍卫们见她面色无畏,也不敢真的拦住她,便在卫姝要走上前的时候收回手。
卫姝目不斜视的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凭着记忆中的宫殿地图朝天牢的方向走去。
看着卫姝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些侍卫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便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卫姝又遭到几次拦阻,可她的身份在这宫中,也没人敢真的阻拦住她。于是她便也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天牢前!
第265章 【去痕膏】
她去天牢的消息传到了尹书桓的耳中,尹书桓闻言睁开眼睛。
他白衣厚裘的斜靠在屏风旁,轻轻的“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便默然无语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天牢门口的雪被阳光融化了不少,卫姝一脚踩过水洼,朝天牢内走去。
这一次,天牢的人倒是没有再拦住她。那守门的侍卫还殷勤无比的将她迎到了关押许瞻的地方。
当卫姝走上前,看到天牢内的场景时,眉头微微一蹙。
许瞻被关押的地方阴冷潮湿,四条手腕粗的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锁住。他身上的伤口在这阴冷的环境里,竟然结了冰。
许瞻见卫姝来了,忙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卫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口上:“我很好。”话落,她扭头对侍卫道:“把门打开。”
“这……”
侍卫正为难的时候,卫姝便自个儿上前,在一众侍卫懵逼的目光下拔下头上的簪子将天牢的铁锁给开了。
许瞻见到这一幕也是微微一愣,他怎么不知道卫姝会这么娴熟的开锁技能?
面对许瞻那诧异的目光,她一边从袖中掏出伤药给许瞻上药一边轻声道:“我年轻时曾学过开锁的技能。”
说到这里,卫姝心底一怅。
重生前的往事,她似乎很久很久都未曾想起过了。
那些往事之于她似乎也是几生几世前的一段遥远往事,想到这里,她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又用簪子打开了锁住许瞻的铁链。
“娘娘不可。”那些侍卫想上前拦住她,卫姝却抬头,目光冷冷的盯着他们:“若是不让我放了他,我便在这天牢中守着他。”
看着卫姝一脸肃然的模样,侍卫们有些为难。
在这宫中谁敢真的为难她?
但许瞻此人乃陛下亲口下令关押的,谁又敢放了他。
两难之中,其中一个侍卫离开朝尹书桓禀报此事。尹书桓闻言,淡淡的睁开眼道:“将那许瞻放出天牢,关押芳华殿。”
那侍卫闻言,连忙回去复命。
此时,天牢中的许瞻垂下眼皮,正一本正经的教育着卫姝:“昨太过胡来了。”
卫姝闻言,扯了扯嘴角,嗓音轻轻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昨夜那样的情况我只能赌。”她抬眸望着许瞻,叹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对于尹书桓这样偏执疯狂的人,唯有比他更偏执疯狂才能行。
昨夜她那样说,那样做不过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幸好,在最后一刻她赌对了,赌准了尹书桓心底那一点温软的角落。
她的话传入许瞻的耳中,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看着卫姝那清冽淡然的模样,他心中一酸。
在他的印象里,卫姝是个含笑晏晏,芳若芝兰般的女子,可在这殷周之中,她却生生被逼成了一个凉薄寡情般的人物。
他眼眶一酸,连忙闭眼压下涌出眼底的泪意,轻声道:“是我没用!是我不能护着你!”
“不。”卫姝含笑看着他,眸光温和,像是照亮十里夜色的月:“你有用,你也很好。”她轻声道:“因为你,所以我在这殷周才不会感觉到孤单。因为你,我才能时时刻刻想起过往的那些美好……”
在许瞻一脸动容的眸光下,卫姝笑的越发开怀:“因为你,让我觉得活着很好!”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伸手点着许瞻那狼狈却英朗隽美的脸庞道:“亲眼看见自己养的孩子长成美男子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许瞻满头黑线的看着卫姝,这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
他寂然的看着卫姝给自己上好了药,又往自己嘴里塞了许多神医研制的百花丸。
当许瞻被侍卫带出天牢,往芳华殿而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卫姝……”
卫姝闻声回头,眸光安静的瞧着他。
许瞻朝她咧嘴一笑,卫姝见状,也弯了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
当卫姝回到宫殿之后,便见陆遥背着药箱守在那里。
她眉梢一挑,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那陆遥见她过来,连忙上前道:“娘娘,天牢寒气中,快让我给把把脉。”
卫姝嘴角一翘,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
陆遥却一身正气的看着她:“自己身体要自己爱惜才行。”
卫姝闻言点了点:“你说的不错。”
进了大殿之内,陆遥给卫姝把了脉,然后才道:“就是身体虚了些,我再给你开几幅暖宫活血的方子便成。”
卫姝闻言淡淡一笑,轻声问道:“杨萱呢?往常都是她给我瞧病的。”
陆遥神色坦然的看着她:“杨师妹上前线去给章将军看病去了。”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正方形的瓷盒子递给卫姝,轻声道:“师妹临走时教我带给你的,说是最新研制出来的去痕膏。”
卫姝闻言神色一怔,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横隔着一道伤疤,是她失去的孩儿。
陆遥见卫姝神色忧伤,只能轻声道:“娘娘,不用担心,将身体养好了,孩子还会有的。”
卫姝闻言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却不说话,只是拿起那盒去痕膏仔细端详起来。
陆遥见此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起身告退。
待陆遥走后,便有宫女上前,轻声道:“娘娘,需要奴婢给你上药么?”
卫姝将去痕膏放在桌上,淡道:“不用,你们都出去。”
卫姝不喜欢被人伺候,这是宫人们都知道的事情。
说来也神奇,这个贺兰璇数年的时间便被他们陛下撸回来了两次,两人次次情深的让他们这些宫人跟着受苦。
但又没法子,谁让他们陛下死心塌地的喜欢上她呢?
待殿内的人走走光之后,卫姝便跪坐在矮桌前,拿起毛笔继续写自己的兵书。
兵书一共十二卷,如今她已经写到未卷了。
看着手里的粗稿,卫姝心中甚是圆满,就连身在殷周的忧愁也似乎被这兵书带走了不少。
到了晚上,用汤药沐浴驱寒之时,卫姝这才想起杨萱托陆遥带给自己的去痕膏。
于是她命宫人将去痕膏拿来之后,便遣散了所有宫人,自己一人坐在浴桶中将去痕膏打开。
白色的去痕膏带着淡淡的兰花味,倒是很好闻。
卫姝有些好奇的用手抠了点药膏,却发觉有些不对劲。连忙用手将中间那一团药膏全都抠开,这才发现盒子底部藏着一张极薄的纸条。
第266章 【参见阁主】
卫姝若有所思的将纸条拆开,却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司命阁。
卫姝一怔,几年之前她借着三枚铜钱请得司命阁出手坏了三国联谊,本以为此生此世都不会再遇到司命阁的人了。
却没想此时此刻,杨萱竟然又将这三个字带到了自己面前。
她凝眸看着这张纸条,杨萱此意为何?
沉思了半晌,卫姝将纸条烧了。
待她沐浴好之后,从浴房出去便见门口规规矩矩的守着几个宫人。她的目光在这几个宫人身上一转,便淡淡的收了回来:“拿暖炉来。”
宫女们一听,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暖炉双手奉上。
卫姝捧着暖炉坐在铺满白狐毯的地上,任由宫女给她擦头发。
她闭着眼,在心中思忖,杨萱既然将纸条递给了自己,那这个宫中必定有司命阁的人。
但究竟是谁呢?
她在脑中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待她的头发被宫女擦干之后,她便睁开眼将他们打发了出去。
其中一个宫女神色恭谨的放下手中的木梳,然后跟着其他宫女一道退了出去。
木梳上的花纹引起了卫姝注意,她神色狐疑的拿过梳子仔细看了起来。
不用怀疑,这梳子上的纹路和她曾经给司命阁那三枚古怪铜钱上的纹路是一样,看来那人便是司命阁的人了。
她微微偏头,司命阁这一次出现是为了什么?
心里揣着奇怪复杂的心思,卫姝面上倒也是波澜不惊的。
这一夜,夜半之时,卫姝屋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卫姝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曼妙的黑衣女子,微微挑眉。
那女子见状,很是淡定的走到卫姝面前对她行了一礼:“姑娘,我奉阁主之命前来与你会合。”
“你家阁主?”卫姝反问:“你家阁主是谁?”
那黑衣女子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卫姝,小声道:“姑娘所有的疑虑,皆在这封信中。”
卫姝垂眼睨了她片刻,便伸手将信接了过来。
拆开信,里面却率先掉出一枚铜钱。
卫姝有些好奇的拿着铜钱看了看,和她曾经给司命阁的那三枚铜钱不同,这枚铜钱拿起来有种玉质温润的感觉,但通体却泛着淡淡微热,拿在手中有些暖。
卫姝便仔细看了起来,见纹路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模样。
她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那黑衣女子,却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自己面前,好像没看见那枚奇怪的铜钱一般。
卫姝收起铜钱,又将信展了开来。
待她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这才在心底暗骂,端木玥这个骗子。
她完全没想到司命阁的现任阁主竟然会是端木玥,而且端木玥这不靠谱的货,还在这种紧要关头将司命阁传给了她。
为何端木玥每次都喜欢做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
她有些无力的看着那黑衣女子:“你们阁主可曾还说过什么?”
“阁主说,只要姑娘拆开了此信,从此以后司命阁便与他无关。”说到这里,那女人起身,又对卫姝拜了一拜,这才道:“属下参见阁主。”
卫姝眨眨眼楞了一会儿,才回神问道:“将战事与我说一说。”
“是!”
那女子闻言,连忙言辞简洁的将期间的战事告诉了卫姝。
当卫姝听闻武少甫府中挖出的古墓竟然是她那神交已久的女靖远侯贺兰箐之时,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再听到衣冠冢是章策所立,和炸药的配方也是他所放时,眉心又不自觉的蹙了蹙。
等那黑衣女子将战事全部说完,卫姝反而淡定了下来。
她理了理思绪,率先问道:“殷周可有炸药之类的制造方法?”
“并无。”那黑衣女子答:“章策生前曾答应过贺兰箐不会将炸药的方法公之于众,所以他在同贺兰箐最后一战之前,便将研制炸药的方法埋进了她的衣冠冢。”顿了顿,她又道:“章策生前曾与贺兰箐乃生死之交。”
卫姝闻言诧异:“战前?”
“是,战前两人曾彻夜长谈,章策曾劝贺兰箐战后死盾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但被贺兰箐拒绝了。所以章策才会在最后一战之前替贺兰箐立下衣冠冢,因为岷山乃两人最初相识之地!”
卫姝闻言惊奇的不行,司命阁怎么这么厉害,什么事情都知道?
转念便想通了,有端木玥这个先知在,天下大事的确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的。
想到这里,卫姝又看着那黑衣女子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黑衣女子闻言,忙答:“前阁主说天下事他已经介入的太多,所以宫中除了我和杨萱之外并无其他人。”
卫姝想骂人,既然都介入了,为何不直接介入到底?
这浅浅的插一脚,算是个什么事儿?
她在心中长叹一声,不过也好,殷周不会制作炸药,但凭从武少甫那里抢来的还不成气候。
所以四日后的事情,她倒是没那么忧心了。
她将信收了起来,又看了看那枚通体生温的铜钱,想了想,便起身对那女子道:“我写一封信,你带去给赢昊辰。”
话落,她走到桌边,提笔快速的写了封信。
待墨迹干透之后,将信折好递给了那女子,又道:“司命阁没了端木玥,便如失去了耳朵。从今以后……”她想了想,才轻声道:“罢了,你们暂时为缉事府提供他们想要的消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那女子回了话,很快便消失在卫姝眼前。
当夜色彻底安静了下来之后,卫姝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端木玥之于她便如及时雨一般,总能在最紧要的关头住自己一臂之力。
但她有些疑惑,他以前分明说过自己乃红尘世俗之外的人,为何会这样帮助自己呢?
不期然间,她便想起了端木玥那青衫广绣的模样。
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此生此世,她欠端木玥良多。待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她定要好生答谢他才行。
却殊不知,从此以后人海茫茫中她却再也没见过端木玥的身影。
杨萱披星戴月的赶到了仓山城时,恰逢章雄要砍人。
章雄要砍的人却是武少甫,幸好杨萱赶的及时,堪堪从章雄刀口下救出了武少甫。
章雄握着刀,眸光凉冷的睨着杨萱。
杨萱看了一眼武少甫,眸光中泪光闪烁:“你不能杀他,他是我哥哥。”
第267章 【新型武器】
章雄表情未变:“那又如何?”
杨萱抬起头来,目光紧紧盯着章雄,一字一顿的道:“我给你炸药的配方,你放了他。”听见这句话,章雄饶是心性凉薄,也不由得有些惊讶起来。
武少甫闻言,神色一变。
奈何他口中被塞住了白布不能说话,便只能神情焦急的朝杨萱使劲摇头。
杨萱却不看他,神情极为平静,出口的话语也极为平淡地再次说道:“放了他,我给你炸药的配方。”
章雄缓了片刻,目光悠悠的落在武少甫身上,见他那张硬朗却和杨萱有几分相似的面上,微微翘了翘唇,命人送上笔墨纸砚,神色淡淡的瞧着杨萱。
杨萱抿了抿唇,不管武少甫那焦灼的神态,大步上前提起毛笔,将炸药配方尽数默写下来。
章雄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瞧着杨萱:“这配方你从何而来?”
杨萱手下动作不停,口中却道:“我们是兄妹,我自然知道。”
章雄闻言眉梢微挑,有些诧异。
不过片刻他便将讶异的表情收敛好,低头专心瞧着杨萱所默写的方子。
待方子写好之后,他这才用刀割开绑在武少甫身上的绳子,对着杨萱淡淡一笑:“在战事未结束之前我不会放了你们。”
话落,他抬手招来几个兵卒,让他们将武少甫和杨萱一起带了下去。
杨萱神色平静的弯腰扶起地上的武少甫,跟着那几个兵卒离开。
章雄拿着方子,目光悠悠地落在武少甫和杨萱一起的背影之上,然后再放远,落在了皑皑白雪的深处,眉心微微蹙起。
一旁的将士倒是很欢喜:“将军,有了炸弹的配方,我们何愁不能打胜仗。”
章雄表情顿了顿,眸光闪动,良久之后,终究还是笑了一笑。
旁边那将士看见他昙花一现的笑容,心中吃惊极了,这位护国大将军平日里便是一副死人脸,跟着他如此久了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的笑容。
难道……这次的战事,他们能胜?
想到这里,那将士猛然摇头,呸呸呸,他们一定能胜!
章雄不知手下那将士这百般变换的表情为何,此时此刻,他也没心情去管。
他拿着杨萱抄出的方子,将它交给了军营中的机关处。
机关处的人看了方子,对章雄道:“大人,此方中的硫磺较为稀少,只有炼丹的方士才会配置。”
章雄闻言看着他:“若我将方士全都找来配出了硫磺,能在几日内研制出炸药。”
“这个……这个……”面对章雄审视的眼神,机关处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弱弱道:“最快也要十日。”
“十日。”章雄双眼微眯:“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他偏头对亲卫兵道:“去,今日之内无论如何也要将方士全部找来。”看着亲卫兵领命离开之后,他又扭头看着机关处的人沉着声音道:“给你三日时间,定要研制出炸药。”
语毕,他不管机关处的想再说何话,便转身离开。
机关处的人愁眉苦脸的看着章雄离开的身影,三日,怎么可能研制出来?
却说当杨萱和武少甫被关押在帐篷内之后,武少甫一脸悔恨的瞧着杨萱:“眼看我们就要赢了这场战争,你为何要为了我一人之命将炸药的配方说出来?”
“这天下如何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杨萱神色清冷的瞧着武少甫:“我好不容易和你团聚,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章雄将你斩杀?”
“你好糊涂!”武少甫长叹一声,低声道:“那章雄原本就打着让我交出炸药配方的心思,我不给他,他是不会杀我的。”
“什么?”杨萱有些吃惊:“那他……”
听见杨萱未完的话,武少甫表情沉痛的点了点头:“我手下出了叛徒,他从那叛徒口中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
杨萱忽然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师兄陆遥是诚心为了她好,才让她在战场上以死盾的法子离开。
却没想到,原来陆遥和章雄早就通了气,她来军中,原是章雄早就设计好的计谋。想到这里,她恨恨一笑,都是算计,都是套路啊!
章雄这边再不分昼夜的研制炸药,而赢昊辰那边却在不分昼夜的盼着卫姝所研制的最新型武器。
终于在第三日,双方都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仓山城内,章雄看着炸弹欣喜若狂,有了这些炸弹他便能胜利了。想到这里,他猛然抬头高声道:“来人,将这批炸弹发下去。”
他的话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震天的巨响声伴随着地动山摇。带着火光的碎片噼里啪啦的落在帐篷上,瞬间窜起起了火苗。
章雄面色一变,在这稠密的爆炸声中向外走去,他看见在暮色中冒烟的军帐,看见一颗颗带火的流石打穿了将士们的胸膛。
营中的马匹被突如其来的炮火惊的搏命狂奔起来,来不及反应的将士被飞跑的惊马踩踏在蹄下。将士们的惊叫声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充斥着章雄整个心神,一个狼狈不堪的将士奔到他面前,疾速道:“将军,敌军使用了新型武器!”
“什么?”章雄眦目欲裂的盯着从高空飞过的石火,穿透夜色袭向他们的营帐。
新型武器?
西梁竟然还有除了炸弹之外的武器?
看着天地之间燃起的火光,章雄眸光一狞,沉声道:“准备炸药,火攻焚营。”
章雄自小熟读兵书,也知此刻面对西梁这比炸弹还威猛的武器,什么兵阵都没有。便采取了釜底抽薪这一招,想火烧军营,让西梁后方大乱。
而在西梁这边,赢昊辰领着几万精兵,用卫姝研发出的百门大炮攻击殷兵。
大炮比之于炸药有更远更强大的远程攻击优势,将士们在赢昊辰的指挥下点燃引线。
砰砰砰砰!
上百门大炮喷出的火焰,铺天盖地的朝殷兵攻击而去,在这一瞬,似乎天地之间都变成了一座火焰山。
呼啸而至的爆炸声带着赤红的火光将冲锋在前的殷兵炸翻在地,殷周的百万大军被这忽如其来的攻击炸的毫无还击之力。
赤红色的光辉和爆炸声似乎将天地都溶解在这一片剧烈极端的爆破中,火石在天空横飞,一排排炸开,广阔无边的地面,连同着浩浩荡荡的秦军在这场夜袭中壮丽的溃散。
第268章 【红嫁衣】
在这一场摧枯拉朽般的战争中,武少甫找准了机会,杀了看守他们的殷兵,带着杨萱突出重围离开了殷周军营。
走到安全地带,杨萱却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武少甫:“大哥,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武少甫抹了把脸,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杨萱笑了笑,扭头看着被大火烧成一片的殷周军营:“因为我心中还有仇恨!”
“阿萱!”武少甫闻言声音一沉,他的话刚起,便又听杨萱道:“大哥天下之争,江山易主,或许在此中死一些人于你们男人而言并没有什么。”杨萱看着他,唇畔清冷的笑意化作了执着:“可与我而言,林家的仇我一定要报!”
话落,她不管武少甫的表情,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就朝战场飞奔而去。
夜色漆黑,战场激烈又残酷,漫天的火光随着爆炸声闷重的落在地上,章雄仿佛能在蔓延的热潮中闻到一股人肉烧焦的了的味道。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勉强站在这地动山摇之中砍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敌军,直至筋疲力竭。身旁是熊熊大火,他手中的剑也被这火烧的滚烫,握在手中,不一会便烫出一个又一个水泡。
他目中充血,头脑一片昏沉,只觉浑身上下都是一片针扎的疼痛。
死对于他来说,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习惯。
如今这场战役,他将死在这里?
马革裹尸似乎于将士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他现在还不想死,不能死,就算这场战争输的毫无悬念,可他也要活下去。
因为他的背后,有他所追随的王!
可当那带着火色刺破长空而来的炮弹向他袭击而来的时候,他却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炮弹逼近的时候,旁边忽然疾驰而来一匹快马。就在这一刹那便将他从死神身旁带走,爆炸声带着热浪,猛然将马惊的朝前一跃。
章雄坐在马上,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为什么要救我?”
杨萱头也不回的答:“你现在还不能死!”
章雄闻言淡淡一笑,但在这颠簸逃跑之中他却暂时不想去想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将头轻轻的靠在杨萱肩上昏迷了过去。
九月二十五日,西梁大军出苍山,直逼殷周都城。
西梁大军兵临城下,城内百姓惶恐不安,携带细软粮食奔逃四散,殷周都城乱作一团。
赢昊辰扎营城外,放话只要殷周投向便不屠城不烧抢,奈何尹书桓一意孤行,非但没有投降,而是率着十万兵将全力反抗。
殷周十万残兵对抗西梁百万精兵,胜负显而易见!
而尹书桓却下令死闭城门,秦宫内虽四处张灯结彩,却也早已没了几日前的奢华,只剩下一片萧瑟的气氛。
自赢昊辰兵临城下之时,卫姝便被尹书桓下了软胫散关押在了暖阁之中。
看着宫中的人越来越少,卫姝的心情便也越来越好。
她裹着白狐裘,浑身无力的靠在贵妃椅上,看着窗外盛开的红梅,眸中挂着一抹淡然的神色。
远处的梅林之中,尹书桓一身白色大氅,静静站在梅花树下。
灿如云霞的梅花映的他容色潋滟,他便如此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也入了画一般。
侯在他一旁的大太监,神色焦急的劝道:“陛下,马车已经备好,求您跟着奴才走吧。”
听闻大太监的话,尹书桓不为所动。冷风拂动他的衣衫,他却只抬头瞧着眼前的一树梅花,那眉梢轻蹙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被风月所恼的少年人。
他看了良久,这才缓缓抬手折下一支开的最好的梅花,转头瞧着那大太监轻声道:“这梅花可曾衬我的心上人?”
“陛下……”那大太监看着他脸上轻缓的笑意,哽咽了片刻,才又道:“老奴求你带着娘娘一起走了吧,十万大军委实坚持不了多久。”
尹书桓闻言轻轻一笑,抬头望着远处的暖阁,同卫姝四目相对。
隔着遥远的距离,卫姝和尹书桓两厢都是镇静自若的态度。良久之后,尹书桓姿态翩然的收回目光,朝暖阁的方向走去。
“陛下……”
“你退下!”
尹书桓出声,不容置疑的喝住要急急跟上来的大太监。大太监欲言又止的看着尹书桓拿着红梅缓缓上了暖阁,整个人着急的跟什么似的?
卫姝靠在贵妃椅旁,目光淡淡的看着尹书桓走上前来。
暖阁内温暖如春,就连带着梅花气息的冷风吹过也被灼成馨香的暖风。尹书桓将梅花插在一旁的瓷瓶中,嘴角含笑的道:“卫姝,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可欢喜?”
卫姝颔首,轻笑一笑:“尹书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难道还不曾从梦中醒来?”
尹书桓闻言表情未变,他将梅花放稳妥之后,才收手从一旁的柜子里捧出两套大红色的喜服。
他转过身子,捧着喜服走到卫姝跟前。
他白衣如雪,眸中的笑意如夜空中微微泛亮的星。
他轻轻跪坐在卫姝面前,含笑的眸光静静的瞧着她,似乎下一秒便是不可更改的永远一般。
“我愿意一直活在有你的梦中。”他低语道。
卫姝神情一愣,随即淡淡笑了起来:“我的梦中可没有你。”
尹书桓似乎没有认真听她这句话,而是专心致志的将喜服为她穿上。他神色含笑,目光专注的看着她:“红色最衬你的肤色。”
他伸手抚摸着卫姝的脸,神色温柔的说:“我始终记得那一日攻破盛周之时见你那红衣如火的场景,那时候,我便想,你若是为我穿上一袭红嫁衣该是如何的美妙。”他倾身过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语气浓烈而欣喜:“如今,总算是圆满了。”
卫姝蹙了蹙眉心,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她神色冷冷的道:“我永远不会为你穿上红嫁衣。”
尹书桓神色一顿,颔首瞧着她,眸光一瞬间变得漆黑幽深:“卫姝,你以为赢昊辰兵临城下我就会放了你?”
他握着她的手,笑意盈盈的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开你。”他神色柔情而欣慰的瞧着她:“这天下及不上你一丝一毫,而我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你一起共赴黄泉!”
卫姝看着他,半晌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第269章 【圆满】
尹书桓微笑在唇边一闪而过,他拿起一旁的梳子,动作轻柔的替卫姝梳头。
当牛角梳从她柔顺的发间滑过,他盯着她耳畔那一截明显要断一些的头发怔怔发愣。这一缕短发乃他曾经亲手剪断的。
在那个沉静的夜里,他将自己的发丝与她的发丝相结。
明明是结发为夫妻,可他们两人兜兜转转间,却从未办过一场婚礼,也从心心相印过。
不过幸好,今时今日,他所有的愿望全都会实现。
似有若无的梅花香,弥漫在暖阁之中,带着让人熏染欲醉的味道。
当他亲手为卫姝绾好头发之时,方才在梅园中的那大太监神色焦急的跑过来跪在了暖阁之外:“陛下,方才西梁送来了国书。”
卫姝闻言眸光一闪,尹书桓却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才扭头对那大太监道:“烧了。”
“陛下!”那大太监失声道。
卫姝眉心蹙了蹙,对那大太监轻声道:“将国书给我看看。”
那大太监闻言神色有些为难,但见尹书桓并未阻止卫姝,便闻了闻心神,将国书双手奉上。
卫姝接过国书看了,然后神色复杂的对尹书桓道:“你看一看吧,你如今还是殷周的皇。”
尹书桓闻言微眯了眯眼,见卫姝态度坚定,不容拒绝,便展颜一笑,接过她手中的国书看了。而后便又轻轻笑了起来,对卫姝道:“若不交出你,他便要强攻屠城!”
他随手将国书放在香炉里烧了,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浅浅的洒脱:“江山和性命都不敌身旁有你。”
暖阁内青烟袅袅,尹书桓站在一片雾蕴中,墨色的长发随着风微微浮动,那被白色大氅裹着的消瘦身躯,像是冬日里的一场雪景。
卫姝看着他含笑的表情,心下一沉。
他是认真的。
一旁的大太监听了这话,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盯着尹书桓。
却在触及他清冷的背影时,战战兢兢的将头低下。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城中数十万百姓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陪葬?
若是此时陈将军在便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眼前这个难题。想到这里,那大太监心中一动,苍山城一战,并未传来陈将军身亡的消息。
那他是不是还活着,或者他已经得知了西梁以屠城威胁的消息?
卫姝得了尹书桓那句话,便一直沉默不语。
可她的目光却不动神色的落在殿内的众人身上,见那大太监颤抖的身子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便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嘴角,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西梁要屠城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流传,城中的居民都吓得魂飞魄散。无数百姓集结在宫门前,叫嚣着要求尹书桓将卫姝放出来。十万抗敌的殷兵也是心绪难安,难道他们最终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枉送了性命?
一时之间百姓将士哗变,全都逼迫尹书桓交出贺兰璇。
听见这个消息,卫姝神色淡然地看着也是一身火红衣衫的尹书桓。
面对卫姝这样的眸光,尹书桓轻轻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卫姝斟了一杯酒,笑道:“有这乱哄哄的天下,同我们做伴倒也算圆满。”
话落,一半樽薄酒被他塞到了卫姝手里。
卫姝颔首,见他含笑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也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你似乎对我们必死的结局很笃定……”她语音微微一扬,扬声道:“可我并不想死,也不愿同你死在一起。”
尹书桓看着她,沉默不语。
面对她含笑的脸庞和那双未有笑意的眸子,良久之后,他轻笑一声。只听卫姝又道:“你可知,这都城之中有多少想让我活着?”
她微微凑到尹书桓面前,莹白如玉的脸上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的百姓和将士,亦或者这宫中的太监宫女,再或者……你此生最信任的章雄?”
她含笑的语气带着梅花香传来,尹书桓忽然蹙着眉头。
她依旧在笑,笑容坦荡:“可觉得四肢无力,头脑昏沉?”
尹书桓望着她盈盈带笑的脸庞,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暖阁的暗处,渐渐显现一抹青衣如水的人影。
卫姝睨了章雄一眼,舒展开眉头,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对尹书桓道:“你最忠诚的手下,如今要为了你的子民放走我这他一心想杀死的人。”
尹书桓浑身一震,面色铁青的盯着章雄。
章雄低头瞧着他,如霜色般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眼前这个男人,是他自小时候便发誓追随的人。
如今的如今,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章雄有些失神,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单膝跪在尹书桓身前,眸光静静的瞧着他:“陛下,她不值得你陪葬!”话落,他伸手点了尹书桓的睡穴,让他昏睡过去之后,命大太监将尹书桓从密道带出宫外之后。
这才起身走到卫姝面前,眸光冰冷的瞧着她。
卫姝丝毫不惧,而是牵起薄唇讥嘲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谢了。”
章雄眸色如雪,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便让人将卫姝带到了城门之上。
站在城门之上,卫姝看着眼前那浩浩荡荡的百万雄兵,只觉心底一阵自豪。她的男人,她的兵,都是这时间最好的儿郎!
站在城墙之下的赢昊辰在卫姝出现的那一刻,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却见章雄将刀架在卫姝脖子上,冷着声音道:“赢昊辰,若想要贺兰璇活命,便退兵!”
“陛下!”谢阳神情焦急的大喊道。
赢昊辰骑在马上,眸光深且有力的凝视着被章雄挟持的卫姝,薄唇微抿,眸中的光在这夜色中折射出冷冷的光华。
卫姝垂眼瞧着将殷周都城重重包围的西梁士兵,微微一笑,章雄见状却将手边的刀逼近了几分,嗓音凉凉的道:“你不在乎死?可是赢昊辰却绝对不会让你死。”
卫姝闻言淡淡一笑,对于章雄的话不置可否。
而是凝着眸光,定定的瞧着城下的赢昊辰。
赢昊辰骑在马上,就算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卫姝依旧感受到了他眸中那深深的担忧。
她微微翘了翘唇:“你挟持我,不过是还能利用我保全殷周最后的兵力。”她不急不缓的道:“如今天命归我西梁,莫不是你还天真的以为垂死挣扎有作用?”
第270章 【错付了】
章雄闻言,手中的刀一用力,卫姝喉间便留下了鲜血,他笑:“有没有用试试便知。”
这话落,果然见赢昊辰面色一紧。虽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却也抬手命将士撤退了几步。
章雄见状,眉宇间泛着淡淡的笑意。
卫姝神色平静的站在那里,不动神色的用目光将周围的场景都扫视在眼中。
而章雄眸光淡淡盯着赢昊辰,高声道:“退兵,否则拉贺兰璇同殷周陪葬!”
“陛下!”谢阳着急的不行,他真是后悔上次在仓山城没用大炮将章雄轰成渣渣。
赢昊辰闭上眼睛,压下心底那泛起的疼痛,半晌他轻声道:“退守百米之外!”
“是!”
他命令一落,西梁的兵立马撤离在百米之外的距离。
与此同时,秦宫之中的尹书桓正昏迷不醒的被大太监和陆遥扶上了马车。
杨萱却不知何时从远处来到此处,陆遥见状,忙吃惊道:“师妹,不是让你……”他的话未完,杨萱却对他笑了笑,轻声道:“我担心陛下的身体。”
陆遥皱眉,实在不晓得为何杨萱明明可以离开,但为何她又会回来?难道杨、章两家的恩怨让她连肚子里的孩儿都不顾了么?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正欲开口再劝之时,忽觉浑身动不了了。他和那大太监都吃惊的看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守在一旁的暗卫,却并没有发现几人的不对劲。
面对陆遥惊疑的目光,杨萱对他笑了笑,小声道:“我身上涂有无色无味的,不过师兄你放心,半个时辰之后这药效便散了。”说着,她一边上马车一边高声道:“师兄说的是,我们需得给陛下检查检查身子才行。”
话落,她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塞进了尹书桓的嘴里。
药丸入口的一瞬间,尹书桓便清醒过来。
他眼光冷冷的睨了几人一眼,便跃身下马车,快速的朝宫门前走去。
陆遥见状,禁不住在心中呐喊:“陛下不能去啊……”
可惜只余一片衣角给几人的尹书桓根本听不见他心中的呐喊,就算听见了,也全然不会理!
眼睁睁瞧见尹书桓消失在眼前,陆遥这才回过眼,狠狠的瞪着杨萱。
杨萱从马车上下来,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也淡淡的道:“要摧毁一个人,必定要摧毁他的信念和坚持。”说道这里,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之于章雄的恨,便是要利用陛下摧毁他二十几年的坚持。”说道这里,她抬眸瞧着陆遥,喃喃自语道:“你们明明知道陛下心里最在乎什么,却一心想让他做一个称霸天下的帝王。或许,如今这个结局才是他想要的也说不定。”
“呸!”陆遥在心中不屑道:“说的冠冕堂皇,这是要送了陛下的命啊!”
对上陆遥那鄙视的眼神,杨萱只是轻轻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塞进他手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出了宫去找文延泽,同他一起隐居吧。”
语毕,她提起脚步转身离开。
而这边的城墙之上,章雄垂眸瞧着布置在远处、水泄不通的西梁军队时,眉心微微蹙了蹙。
卫姝敏锐无比的抓住了他这一闪而逝的情绪,也微微偏头,同他一起瞧着远处那浩浩荡荡的百万雄军,在这样的层层包围之下。
若是两军交战,那殷周都城里的十万将士便如飞蛾扑火一般,无论如何也只能全军覆灭。
她垂眸,瞧着横隔在自己脖间的寒刃,轻声道:“章雄,其实我不懂,为何你这样凉薄的一个人却心甘情愿的为了他机关算计,就连面对此时这样的困境,也要拼死守得他最后一点势力?”
章雄闻言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神色却是微微缓和下来,使得他那张本就俊美非凡的脸上顿时腾上了些许的熠熠光彩:“我与他乃生死之交,我与他算是陈家和楚家的宿命因缘。”温和的情绪在他脸上慢慢收敛,最后隐匿城一丝凉冷的笑意凝在嘴角。他眯眼盯着前方的西梁将士,字字清晰的道:“理由可以找出很多,可唯心才真!”
“哦”卫姝挑眉,浅浅一笑,遣词造句的道:“这算是陛下虐你千百遍,你待陛下如初恋?”
章雄闻言,眸光一愣,手中的剑又逼近了几分。
感受到喉间传来的疼痛,卫姝眨了眨眼,忽视了它,又轻声道:“其实我也能理解你这种心情,士为知己者死,对于咱们这种性情中人来说,很有风范。”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的道:“可是章雄,你的一腔忠肝义胆只怕是付错了人。”
章雄眸光一闪,又听卫姝道:“你此次违背了他的意愿,你猜这回他再捅你的一剑还会不会偏了几分?”
章雄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种计谋她用过太多次,他绝对不会在上当。
对上他这样的眸光,卫姝忽然笑了笑,垂在袖中的手忽然在他手腕一弹,一道亮光闪过,便见一根淬了麻药的银针刺入了章雄的手腕之中。
章雄手腕一麻,手中的长剑落地:“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卫姝顺势从自己的挟制中抽身离开,朝城墙那边飘去。他神情一惊,眸色寒凉的命令道:“放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贺兰璇活着离开。
章雄的命令一落,上千只箭矢铺天盖地的朝卫姝射去。在这如海浪般涌过来的箭雨中,卫姝神色一变,正欲想办法避开之时,一道白色身影忽然从箭雨中飞奔过来,将她护在了怀里。
噗噗噗噗!
无数闪着寒光的冷箭带着厉风汹涌霸道的了他的身体里,卫姝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颤抖出声:“尹书桓!”
不过瞬间,他的白衣之上便生出了刺眼的红色血花,他低头瞧见她眸中那复杂又关心的神态。便微微伸手抚上她的脸,唇边带笑,眸光温柔的望着她。
若是死前能换来她的一点怜惜,似乎便是上苍对他最大的眷顾。
卫姝,他的爱人。
他所做的一切,除了报复,便是想陪在她身边。
只是,在这漫长又寂寞的人生里,他心爱的女人将一颗真心,全都赋予了另一个男人。
他是那样的思慕她。
但是他的出身和往事却让他感到自卑,于是他想,不能让她爱自己,便恨着自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