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我说的那只野猫,就是她!
“夭夭。”
前面一道女声突然打断她思绪。
陶夭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就走。
“夭夭!”
许蔓扯住她手腕。
“放手!”
“你上次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原谅妈妈好吗?”
“我没有你这样的妈!”
“夭夭!”许蔓转个身站在她前面,语带讨好,声音低低,“我私底下已经了解了,知道你和他并没发生什么事,是我误会了,向你道歉。”
陶夭看着她,猛地抽回自己手腕,不发一言,快步回宴会厅。
调查她?
要调查才能相信她?
呵呵!
快步走着,她心里涌起一层一层的凉意。
似乎总是被伤不够。
每次碰到这女人,她心里总能再一次涌起希冀,可,每一次,重新掉落深渊。
突然有点累。
陶夭抿着唇回了座位,饿劲也过了,吃什么都不舒服。
“怎么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边上,傅远低声问。
陶夭看他,“胃有点不舒服,我现在能走吗?”
“要不要紧?”
“就是想休息了。”
傅远略想一下,有些歉意道:“晚上要去倪家,我走不开,让张琛送你回去。”
“不用。”陶夭连忙摇头,“你喝酒了,一会他得送你呢。”
“关心我?”
“啊?”
“没什么。”傅远淡笑,“让他送你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话落,他拿手机给张琛打电话。
陶夭推拒不掉,最后,只得妥协,又坐了一小会,喝了杯热水,和张琛一起出了宴会厅。
——
九点多。
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陶夭靠在后排车窗上,看外面夜景,安安静静的。
张琛自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觉得小姑娘脸上的神色莫名地让人有些怜惜,和白天冷淡漠然的那个她截然不同,略想一瞬,笑着开口问,“要听歌吗?”
“可以。”
“喜欢听什么歌?”
陶夭淡笑,“我没什么偏好。”
张琛想了想,放了一首节奏欢快的英文歌。
越发衬托出车里的安静。
陶夭重新将视线投到车窗外,很快,车子驶入流光溢彩的市区,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她突然意识到,这一晚,是圣诞节前夜。
“平安夜呀。”
看着窗外,她突然低喃出声。
“可不是?估计前面得好一会堵,你累不累?累的话靠着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还……”
陶夭一句话尚未说完,突然噤声。
她恍惚看到,路边广告牌上,苏瑾年灿烂的笑容一闪而过。
他去年代言了一款畅销茶饮料,广告满大街都是。
想到他,心里总不免哀伤。
“刺啦!”
“操!”
一声尖锐利响让她倏然回神,紧接着,张琛一个急刹车,她整个人被猛地颠了一下,再抬眸,发现车头前横插进来一辆车,挡住了他们去路。
惊吓过度,张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又爆一句粗口,准备下车。
还没下去,又是一愣。
拦住他们的是一辆黑色迈巴赫,后排车窗缓缓下落,露出程牧冷峻漠然的一张脸。
此刻,他侧头抬眸看过来,隔着前玻璃,对上陶夭视线。
“陶小姐?”
张琛一头雾水,回头唤了她一声。
与此同时,车外汽笛声长鸣,顿时闹嚷起来。
香江发展速度快,这几年城市交通越发拥堵,尤其节假日高峰期,市区里经常堵得水泄不通,能在路上嚣张成这样的,张琛还见所未见。
黑色迈巴赫横斜,本身长,挡了两条道。
尤其,这边绿灯刚亮,变故陡生,很快惹来路人围观。
十字路口的交警都抬步过来。
程牧升起了车窗。
徐东从驾驶座出来,和交警说了两句话,走过来开口道:“陶小姐,二少说由他送你回去。”
陶夭:“……”
一口气憋着,她冷着脸没说话。
前面张琛语调古怪,“傅先生嘱咐我将陶小姐平安送到家。”
徐东面无表情,“傅先生的意思我管不着。”
张琛:“……”
他掏出手机,预备给傅远打电话。
“张大哥。”
后排的陶夭突然出声。
随后,她直接推开车门,下去,隔着车门朝他道:“我没事,傅影帝要是问起,你就说将我放在酒店门口了。”
“可……”
“没关系。”陶夭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越过徐东过去。
她上了车,迈巴赫很快调转好方向,走了。
张琛郁闷得要死。
可——
刚才那种情况,再给他十个胆子,也没办法和程牧直接对上。
重新上路,他想了想,仍是不放心,纠结半晌,给傅远打了一个电话。
“知道了。”
傅远只说了三个字,掐了电话。
——
迈巴赫往前行驶。
后排,两个人都冷脸坐着,一言不发。
徐东自后视镜里看一眼,眼角微微抽了一下,收回视线,沉默开车,减少存在感。
手机震动声突然传来。
陶夭一愣,抿着唇低头,发现那声音并非来自她的手机。
边上,响起程牧淡漠声音,“喂?”
安静了小会,他声音愈发冰冷,“你怕是没弄清楚情况。”
“什么情况?”他嗤笑,身子往后靠了靠,慢条斯理道,“晚宴上,我说的那只野猫,就是她。带着我的女人参加晚宴,你觉得合适吗?”
他话音落地,陶夭骤然抬头。
神色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程牧!”
“啧,炸毛了。挂了。”
他目光紧盯着陶夭,直接挂了电话。
057:性子这么野,跟谁学的?
四目相对。
陶夭一张脸涨得通红,紧紧蹙眉,“你有完没完!”
“难道不是你?”
他只五个字,陶夭却第一时间晓得他说什么。
咬咬唇,她猛地将视线投向车外,深呼吸,一言不发了。
人渣!
和一个人渣较量什么!
她从来没发现,能有一个人会让她如此暴躁,偏偏,还得憋着,几次交锋,领略了他的强权霸道、蛮不讲理,她怕对峙下去得不偿失。
车子仍在行驶。
看着窗外,陶夭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临走前傅远反问的那一句“关心我”她其实听见了。
她下意识装作没听清。
虽然有点不敢置信,可她似乎敏感地察觉,傅远对她关照得有些过分。
怎么可能呢?
他是享誉影坛的大腕,是苏瑾年奋斗的偶像,是倪家老太太的外孙,成就斐然、身份贵重,而且,他还比自己足足大十七岁。
无论他是出于怜惜,还是别的什么,有些暧昧,彼此间并不适合。
她既无心无意,就此造成误会,也好。
陶夭靠在了座位上。
闭上眼,假寐。
程牧余光瞥见她似乎放松下来,唇畔泛上一丝冷笑。
紧接着,目光落在她的晚礼服上。
算上包厢里那一次,这是第二次见陶夭穿晚礼服,不过,显然两件礼服不在一个档次上。
他注意到陶夭捏着包的两只手。
纤细匀净,线条优美。
“干嘛!”
陶夭猛地睁开眼,右手已经被他强硬地攥到了手中。
人渣!
神经病!
她深呼吸一下,努力克制情绪,声音僵硬,“程董,请放开我!”
“呵!”
唇角溢出一声笑。
看着他棱角锐利的侧脸,陶夭咬咬牙,半晌,愣是被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她猛地将自己一只手往回抽。
程牧手指收紧,看也没看她,淡声问,“不疼吗?”
疼你麻痹!
陶夭简直想将手里那只包朝他脑门砸过去。
她的确有些无法下手。
她不确定,她出了手之后,这人会如何回应,也许到最后,吃亏抑郁的那个还是她。
咬咬牙,她重新冷脸去看车窗外。
正值平安夜,街上十分热闹,充满了节日气息,喜气洋洋的。
她却受制于一个神经病!
看街景并不能带来好心情,陶夭索性靠在车窗上休息,什么都不看,眼不见为净,慢慢地,心情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程牧将她手指攥了一路。
十一点,车子艰难驶出市区,到了影视城。
夜色浓重,空旷安宁。
徐东停了车,看一眼后视镜,很明智地开了车门下去,将空间留了出去。
陶夭侧头看程牧,问,“能松手了吗?”
“他在追你?”程牧不答反问。
陶夭自然晓得他言指傅远,脸一冷,“没有。”
“没有?”程牧嗤笑一声,倾身欺到她近前,晦暗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一圈,声音磁性而危险,“你别告诉我,这身晚礼服,是你自己买的。”
说话间,他整个人差点压在她身上。
这一下,陶夭闻到明显的酒气,再加上被侵略的不适感,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身子往后缩,抬手去抠门。
不过一瞬,程牧那只手已经到了她背后。
连带先前那只手,她两只手一起,被他一只手牢牢扣紧。
“放我下去!”
脸色一变,陶夭顿时挣扎起来。
程牧线条锐利的下巴抵在她颈侧,声音里仍旧含着一丝冷嘲嗤笑,“大你十七岁,那事儿能和谐吗?”
陶夭:“……”
两个人都没说话,轻喘呼吸声却偏偏交缠在一起。
被困一隅,陶夭渐渐有点撑不住,咬牙道:“放我下去。”
太难受,一开口带着喘息声。
她一愣,蓦地闭紧了唇,再不发一言。
程牧却突然笑起来,薄唇压在她耳畔,低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声音很好听?”
陶夭抬眸瞪了他一眼。
“眼睛也漂亮。”程牧幽深的眸子眯了眯,提醒她,“不过最好别这样瞪男人,会让人忍不住想蹂躏你。”
“人渣!”
陶夭咬牙挤出两个字。
身形紧绷,只觉得,实在有些筋疲力尽了。
程牧扣在她身后的那只手慢慢收紧,语调阴沉沉,“我很好奇,谁给你这样的胆子?”放眼整个香江,谁敢对他如此出言不逊!
陶夭薄唇紧抿,偏头,懒得看他。
颈侧突然一疼。
程牧薄唇停在那,咬了上去。
妈的!
一股子怒气从心口往上窜,双手被扣着使不上劲,陶夭索性猛抬腿,膝盖朝他裆部去。
男人却好像早有防备,这动作之下,陶夭猛地收了动作,咬牙看他,“无耻!”
“性子这么野,跟谁学的?”
不理她气急败坏,程牧饶有兴趣问一句,薄唇总算从她颈侧离开,手掌移了上去,掐住她脸颊。
他用了巧劲儿,不至于使她觉得疼,偏偏足够让她动弹不得。
两个人对峙半晌,陶夭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败下阵来,声音低低,“放我下去。”
“喜欢他?”
傅远?
陶夭不晓得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渊源,可,为了脱身已经没了脾气,抿唇道:“不喜欢,今天只是给他当女伴。”
“想跟我?”程牧眼眸一眯,又问。
陶夭:“……”
这人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她脸色冷到极致,“没有。”
话出口对上程牧似笑非笑的神色,又顿时撑不住,朝他吼,“没有!没有!没有!你有完没完,放我下去!”
“如果我说不呢?”
“程牧!”
两个字,失控般落在他耳边。
程牧轻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脸色,松开手,轻拍她的脸,“挺好。哪天想跟了,我会考虑。”
神经病!
陶夭猛地推开车门,啪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车外站了半天,徐东目送她背影很快走远,上了车,发动以后,有些纠结地开口道:“二少,没有你这样追女孩的。”
“谁说我在追她?”
程牧扯着领带,声音一冷,“想太多,开你的车。”
徐东:“……”
058:滚!
一路脚步飞快地往回走。
十二点,陶夭到了酒店,坐电梯上楼。
刷卡进门。
整个房间亮起来,她直接将包摔在床上,踢掉鞋子,深吸一口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气疯了!
这世上怎么有那么自以为是的人!
人渣,神经病!
有权有势了不起是不是!
去死去死去死!
她气急败坏一通咒骂,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陌生号码。
陶夭勉强定定神,接通电话,“喂?”
“到酒店了?”
那头传来一道气定神闲的低沉男声。
她一愣,声音骤冷,“滚!”
话落,干脆利落掐了电话,扔到床上去。这一下,气儿顺了很多,人也慢慢平静了。
身心俱疲。
她懒得洗澡,想就这样直接睡。
可——
下意识又想起车上那一会。
猛地坐起身,找了睡衣和浴巾,打起精神去洗手间,洗澡。
水流冲下来的时候,肩膀一阵刺痛,她才突然想起程牧在自己颈边咬了一口,关了水去镜子跟前看。
齿痕不浅,边缘隐隐渗出血。
变态!
一个男人,和女人一样斤斤计较,真特么有病!
咬牙蹙了眉,她又重新站到了花洒下,拿着澡巾,从上往下仔细搓,搓着搓着,又想起刚才那通电话了。
之后,无法避免地想起了程牧在车上那句问话,手下动作慢慢放轻。
谁给你的胆子?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那一次发疯正好撞上他,又或许是因为所有狼狈的样子都被他撞见,让她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已经那样,没什么形象可言,也就无所谓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现在已经这样了,又能糟糕到哪去?
陶夭心烦意乱地出了浴室。
擦着半干的头发,下意识又瞥了一眼床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一眼,发现再没有什么电话,松了一口气。
这一晚,她一觉到天明。
——
翌日,陶夭被手机铃声吵起来。
“喂?”
睡眼惺忪,她接通了。
“夭夭,你和苏瑾年怎么回事儿?”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带着焦急和关心。
陶夭反应了好一会,低声道:“可人啊。”
“是我,你睡觉着呢?”
“嗯。”
尤可人愣一下,柔声道:“一点了,你怎么还睡着?没什么事吧?”
“一点?”
陶夭下意识坐起身,四周看看,才想到剧组放了假,只有她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
“是啊。”
“嗯,昨晚睡太晚了。”
“因为苏瑾年?”
陶夭勉强笑了一声,半晌,声音低低道:“我们分手半个月了。”
“是不是因为余婧那个蛇精脸?!”不等她再开口,尤可人就愤愤不平道,“先前我还觉得苏瑾年对你不错,现在一想,就他那不懂拒绝的性子,早晚得给你委屈受,分了就分了,我们不难受啊,夭夭。”
尤可人气急败坏,听着她说话,陶夭却一直沉默着。
难受吗?
怎么可能不难受?
可——
最难受的时候好像已经过去了。
从云川市回来,她胡思乱想煎熬了半个月,收到苏瑾年的短信,行尸走肉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这整整一个月,每天都压抑得很。
到现在,已经能勉强笑着开口说起“分手了”这样的话。
其实也好。
苏瑾年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从小顺风顺水无忧无虑地长大,根本没见过这个社会丑陋的那一面,如何会相信,自己那和蔼爽朗的母亲,在他身后,那样对自己呢?
陶夭苦涩地笑了一下,问尤可人,“你最近身体还好吗?忙着拍戏,都没能去看你,抱歉。”
“挺好的,孕吐没有那么厉害了,饭量都好了很多呢。”
“那我明天过来看你吧?”
尤可人犹豫了一下,突然又问她,“你真的没事吗?那个,反正已经这样,就当瞎了眼,谁这辈子不遇上两个人渣,是不是?”
陶夭抿着唇没吭声。
她不后悔,也从来不觉得苏瑾年哪里渣。
尤可人听着她动静,似乎有点烦躁,叹口气道:“反正你别生气,他和余婧在电视了又抱又亲的,论起来也不差这一次。”
陶夭这才似乎听出点名堂,问她,“什么?”
“新闻啊,他们两人今天又上热搜了,妈的,上一次穿浴袍被拍我还劝你和他好呢,说不定早就睡了,什么东西!”
陶夭一愣,半晌回过神来,突然道:“饿得难受,我先洗漱去吃饭,明天来看你吧。”
“那好。”
尤可人挂了电话。
陶夭在床上坐了许久,拿手机上了网。
“共度平安夜,苏瑾年余婧恋情曝光。”热搜第三名的新闻映入眼帘,她咬咬唇,点了进去。
最先是一张图,不甚清晰,却能分辨出是那两人无疑。
客厅激吻,因为没拉窗帘,被狗仔偷拍。
握着手机,陶夭没再往下看,就保持着那个动作坐在床上,一直盯着那张图,发呆。
怎么可能?
苏瑾年说过不喜欢她。
他们合作两年,要是能产生感情,早产生了,怎么会等到今天?
苏瑾年不爱她,不爱,他不可能骗自己。
陶夭猛地扔了手机。
手机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微微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以为能慢慢不在乎,可,还是不堪一击。
她在床上坐到了五点多,感觉似乎有些头晕目眩难以承受,捡起手机,穿衣洗漱。
没心情吃饭,酒店外打了车,直接回租住的小区。
到达时天已经黑了,小区外有临时的小吃摊,兜里找了零钱,她买了两个烤红薯上楼。
神思恍惚地开了门,打开灯,愣了。
059:我不想恨你
“夭夭。”
苏瑾年从客厅沙发上起身,看着她,眼眶泛红。
陶夭转身就往出走。
“夭夭!”
苏瑾年猛地上前一步,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一字一顿说,“我和她没事,真的。我喝醉了,我以为吻的是你,可也就这样,再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别听那些狗仔乱说。我心里只有你,真的,只有你,夭夭。我说分手是有原因的,并不想,你怎么能同意呢,怎么能这么对我?”
陶夭深深吸气,“放手。”
“我不!”
苏瑾年强行扳过她身子,抱紧她,一声又一声道,“我后悔了。夭夭,我不能没有你。我说分手都是气话,你和程牧不清不楚,就不能容许我一时想不开吗?我太生气了,包括发微博,都是在和你赌气。”
他低头按着她肩膀,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陶夭神色有点茫然,“程牧?”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我和他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他在剧组为你撑腰,圈子里私下都传开了!”苏瑾年语调瞬间僵硬起来,一脸郁闷道,“你这样想过我的感受吗?从我外公家回来那一晚,我回去找你了你知道吗?可你呢,你跟他上了车,他送你到影视城,你敢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吗?”
“我敢!”
陶夭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一把将他推开,喘着气道:“我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妈对我说那些话……”
她声音突然哽咽,“是。我是一时没想开,想上位,想红,甚至想报复。可我没有。我觉得也许我努力,她还能改变看法,我还抱一丝希望,想着总有办法和你说清楚。你呢?”
她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你不信我。苏瑾年,从始至终,你都没相信过我,没有!”
“我想信你。”
“调查我了吧?”陶夭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莫名其妙半个月不联系,突然说分手,是因为调查我了吧?剧组的事你那么清楚,苏瑾年,你调查我了,是不是?”
“他为什么帮你?”苏瑾年不答反问,“既然没关系,他为什么帮你,甚至换掉柳青青,打击于菲菲?还有傅远,他那么挺你,难道没有一点原因吗?突然就能和影帝搭戏,突然就那么红了起来,你……”
“够了!”
陶夭猛地打断他,指着门道,“你走,放下我钥匙,走!你问的这些我一句都不想听,一个也不会回答。”
多可笑。
这么多怀疑在他心里,多可笑。
陶夭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苏瑾年伸手揽她,被她后退一步躲开。
他脸色痛苦极了,“我不想怀疑你,可你自己不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吗?你连表演学校都没上,傅远那样的,偏偏错过谢灵儿选了你,你……”
“住嘴!你给我住嘴!”
陶夭猛地将他往出推,“我一个字也不想听,别说了行吗?苏瑾年,我求你别说了!”
要她怎么相信,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没上学怎么了,不能演戏吗?
傅远选她怎么了!
她这样的,就活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跑龙套吗?
陶夭猛吸了一口气,眼眶里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夹杂着她急促的喘息声,好像濒临崩溃。
“夭夭!”
苏瑾年猛地搂紧她,哽咽一声,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想说那些话,他只是不想看她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在怕,他只是觉得,看到她的眼泪,他才能心安下来。
会哭,说明在乎他不是?
苏瑾年紧紧搂住她,哑着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夭夭,我太害怕了,他们那样对你,我嫉妒,你不知道,我嫉妒死了。”
“到此为止吧。”
陶夭只觉得从未这么累,在他怀里,泪流满面呢喃,“到此为止吧。我们就到这,以后别再来往了,和平分手。”
“我不!”
“你家人根本不喜欢我。你妈说我不干净不清白心机叵测,她说,要是我不离开你,她有的是办法收拾我。你看,无论如何,我们其实根本没办法在一起的,既然分手了,就算了。”
“她早上还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苏瑾年突然将她从怀里推出去,看着她眼睛,苦笑道:“我妈早上还打电话骂了我一顿。夭夭,咱们的事情别扯上她行吗?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不盼着我好,盼谁好?”
他一脸认真,眼眸里都带着痛苦纠结。
陶夭突然笑起来,推开他,蹲在地上,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什么霍东城,傅远,程牧,余婧,这所有所有的问题,在这个问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甚至想过和他私奔。
不演戏了,不在香江了,如果他家人实在不同意,就私奔。
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陶夭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夭夭。”
苏瑾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握着她肩膀就要往上亲。
“放开我!”
陶夭一把推开他,咬牙道:“不可能了。真的。全世界任何人可以怀疑我,你不行。任何人也可以调查我,你也不行。瑾年,有些事你是不能做的,太伤人了,真的太伤人了。”
“夭夭我……”
“是。我要家世没家世,要文化没文化,配不上你。可这些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爸死得早,我妈不要我,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你追的我,你说你不在乎我才和你在一起的。现在这算什么呢?这些都成了我的错吗?那你早干嘛去了呀。”
“夭夭,我没嫌弃你……”
“可是你妈嫌弃我!”陶夭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们一家人都嫌弃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将我骗过去羞辱很好玩吗?”
“夭夭!”
“够了!”陶夭站起身,摇摇欲坠,“什么都别说了。这辈子我不会进你家门,也不会和你复合了,完了,我们完了,绝无可能了。在你刚才问出那些话以后,绝无可能了。”
她说话声音都在抖,眼眶发红,可,里面泛着骇人的决绝的光,让苏瑾年一颗心沉沉往下掉。
不行的,这不是他的意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苏瑾年猛地抱住她,紧紧的,用着好像要勒断她骨头的力道,太害怕,他低头在她脖颈胡乱亲起来。
陶夭像一尾鱼,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
苏瑾年一只手去脱她大衣。
“放开我!”
陶夭察觉他意图,咬牙胡乱推着他。
“夭夭,给我好不好?”
苏瑾年粗重的呼吸喷在她颈侧,一边说话一边将她往沙发上推,陶夭挣脱不开,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
苏瑾年压着她,深深看她一眼,就将头往她颈侧埋,一只手按着她两只手,另外一只手去解她牛仔裤,呼吸急促。
“苏瑾年!”
“苏瑾年!”
一个声色俱厉,另一个置若罔闻。
他沉默得令人害怕。
很快,陶夭听到牛仔裤拉链被扯开的声音。
“放开我!”
“夭夭!”
苏瑾年一条腿压住她,语无伦次,“你答应过的。我们说好了的,别这样看我。”
陶夭眼眶泛红地盯着他,含泪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苏瑾年凑过去吻她。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苏瑾年猛地偏头朝一侧。
陶夭狠狠一把推开他,踉跄着站起身来,摇头道:“别让我恨你!我不想恨你,不想!”
这句话仿佛用尽力气,不等苏瑾年再说话,陶夭一转身,脚步凌乱而飞快地出了门。
060:高烧
电梯在下行。
陶夭颤着手拉上了牛仔裤拉链。
一抬眸,从电梯镜里看见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的一个女孩,那样茫然痴傻,完全不像她。
苏瑾年,苏瑾年……
这三个字,每回想一次,都是锥心之痛。
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通,不敢想,只一想,也觉得头痛欲裂,煎熬不已。
“叮。”
一声响传来,她下意识低下头。
“陶夭?”
一道女声,带着诧异和迟疑,唤起了她的名字。
抬眸,她对上孙筱复杂的脸色,愣了半晌,声音木木地打招呼,“好巧,晚上好。”
“你住这?”
“嗯。”
陶夭重新低下头去。
孙筱忍不住上下打量她,等两人到了一楼,出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陶夭往前走,“不知道。”
她真得不知道,该去哪,能去哪?她只是想离开房间,离开苏瑾年,离开这让她差点窒息的一切。
两个人一起出门,孙筱扔了垃圾,拉住脚步虚浮的她。
“去我那吧。”
她没再问什么,只淡笑着开口,“圣诞节,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过,准备了一桌好吃的还没开动呢,你就当陪我。”
“是啊,圣诞节。”陶夭轻声呢喃。
“上去吧。”
孙筱笑一下,扶着她胳膊往回走。
陶夭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她短时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重新和孙筱站进电梯里,她连一句话都没有。
孙筱主动道:“都不知道你住这。不过说起来以前也不认识,活动挺多的,我很少回来住,要不然也许早就遇见了。”
陶夭抿着唇,没搭话。
孙筱挽着她出了电梯,又道:“家里乱,我一个人,也懒得收拾,你一会看了可别见笑。”
陶夭看了她一眼,还是没吭声。
孙筱开了门,拿了双拖鞋放在她脚下,“换上吧,干净的。”
“谢谢。”
“汪汪汪!”
她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狗吠声。
低头,她脚边,胖嘟嘟的一只小白狗围着她打转,那仰头看上来的眸子湿漉漉的,似曾相识。
陶夭愣在了原地。
孙筱见她发呆,又笑起来,“楼下捡的,看着白白的,取了个名字叫小白,还挺可爱是不是?原来没这么胖呢,最近朋友帮着养了几天,感觉整个胖了好几圈。”
陶夭抿了一下唇,“嗯,很可爱。”
小白狗咬住了她裤腿。
她顺势蹲下去,一只手摸在它脑袋上,半晌,突然声音低低地笑起来,“真的胖了好多。”
“汪汪!”
小狗朝她又喊起来。
陶夭直起身了,换了鞋子,深吸一口气。
孙筱和她住同一侧,户型也一样,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紧凑温馨,适合一个人住。
不过,孙筱的东西显然比她多许多。
此刻她站着,孙筱一边收拾沙发上的杂志抱枕,一边笑着道:“先坐这吧,等我炒了热菜,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陶夭的目光落在了餐厅里。
餐桌上已经放了四道凉菜、果盘、蛋糕、红酒,显得很丰盛。
一个人,却摆了满桌子吃的。
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笑笑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很快就好了。”
孙筱话音落地,将果盘和蛋糕放在了茶几上请她吃,转身自己又进了厨房。
觉得累,陶夭在沙发上坐下。
隔着落地窗,远处似乎有烟火升腾,她听见了孙筱炒菜的声音。
很快,闻到了香味。
四个凉菜,孙筱又做了四道热菜,外加一个汤。
一切准备好,她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眼见陶夭在看,笑着问,“你有微博吗?互粉一个。”
陶夭摇摇头。
“没有啊?”孙筱一愣,很快又笑起来,若有所思道,“哦对,你没有。话说要不要申请一个,到时候《皇贵妃》开播了,肯定涨粉呢。”
陶夭淡淡一笑,抿着唇又摇摇头。
孙筱看着她,话锋一转,“那快过来吃饭吧,尝尝我手艺。”
“谢谢。”
陶夭到了桌边。
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孙筱的厨艺比她想象中好太多。
可——
她不怎么吃得下。
最终,两个人剩了很多。
眼看着那些剩菜全部进了垃圾桶,陶夭有点难受,朝她道:“对不起,真没什么胃口,让你费心了。”
“没事儿。”
孙筱抿唇笑笑,问她,“和我一起睡床介意吗?”
陶夭一愣,“我睡沙发好了。”
“那我给你拿条毯子。”
“嗯。”
看着她转身又去取东西,陶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孙筱比她大五岁,在娱乐圈走性感甜美风,剧组里也属于从不吃亏的那种,可,私底下的她,似乎挺随和,尤其说话做事,能给人留有余地,让人慢慢放松。
陶夭原本没打算在她这过夜,可,要走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孙筱拿了毯子,她睡在了沙发上。
夜深,陶夭很快睡着。
听着她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孙筱辗转反侧一会,反而睡不着了。
拿了手机,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她裹着睡袍去阳台。
远远地,仍旧有烟花升腾,转瞬即逝。
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拂过手机冰凉的屏幕,点亮,微微眯着眼,从上而下,去看通讯录上的那些名字,最终,盯着“靖哥哥”三个字发起呆来。
半晌,仍是没忍住,拨了电话出去。
手机响很久,久到她以为那人应该不会接听的时候,那头传来一道女声,“喂?”
孙筱呼吸一窒。
那道女声停顿了一下,柔声问,“是找靖安吗?他去洗手间了,等他出来给你回电话?”
“……”
孙筱直接掐断通话。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觉得冷,转身进屋。
沙发上,陶夭紧紧地抱着毯子,蜷成一团,睡姿很别扭。
她抬步上前,想帮她盖住手脚,可,昏暗光线里,听见她似乎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下意识抬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烫极了。
联想到不久前剧组她晕倒那次,孙筱很快开了灯。
陶夭紧抿着唇,脸颊染着不正常的红。
“陶夭?”
她推推她胳膊,见她全无反应,一时间更为担心,去抽屉里找体温计。
39。5度。
五分钟后,孙筱盯着体温计,有点傻。
061:犟得跟驴似的
一年四季活动多,孙筱很少住家。
家里并没有退烧药。
洗手间拧了冰毛巾搭在陶夭额头上,她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11:40。
一时间纠结起来,又唤,“陶夭,陶夭。”
仍是没反应。
抬手在头发上抓了一把,她又拿了手机上网搜,很快,找了瓶未开封的白酒,按着网友提供的办法,帮她兑水擦拭,退热。
陶夭好像喜欢穿高领毛衣?
她胡乱想了想,撩起她衣服试图帮她擦拭腋下。
目光定在一处,狠狠愣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孙筱帮她稍微擦了擦,重新将她衣服拉了下来。
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手机突然响起来。
拿过一看,她使劲咬了一下唇,接听。
“什么事?”
那头传来男人清冽的声音。
孙筱抿抿唇,目光落在陶夭身上,声音突然就极为平静了,问,“一个朋友在我这,突然发高烧,怎么办?”
“……”
蒋靖安沉默。
她随意笑笑,补充,“再没其他医生朋友了,突然就想到你。不过你是心脏外科啊,发烧这种问题,能看吗?毕竟在半夜,我和她都有点不方便。”
她絮絮叨叨,听到那头的男人突然嗤笑了一声。
孙筱顿时有点尴尬起来,住了嘴。
半晌,淡笑问,“是不是打扰你了?那算了,我自己想……”
“等着。”
她话未说完,男人直接挂了电话。
——
凌晨一点,门铃响。
孙筱连忙起身,猫眼里看过后,打开门。
很快,蒋靖安坐电梯上来。
她没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语带担心说,“高烧到三十九度多了,家里也没有退烧药,我一个人弄不了,是不是打扰你了,抱歉。”
蒋靖安看了她一眼,没理,抬步到了沙发跟前。
“陶夭?”
他神色一愣。
孙筱也一愣,脱口问,“你认识她?”
“嗯。”
蒋靖安声音淡淡。
话落,俯身探体温,帮陶夭稍微检查了一下,直起身道:“上医院吧。”
高烧不退又昏迷,这姑娘情况比上次还严重些。
孙筱“哦”一声,“那我去换衣服。”
“嗯。”
蒋靖安点点头。
孙筱去卧室里换衣服,他便抬眸扫视了一圈。
认识四年,最深入的关系也发生过许多次,可,孙筱这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我好了。”
身侧声音传来,蒋靖安淡淡地收了视线。
孙筱给陶夭穿了大衣,拎着包和水杯,蒋靖安一俯身,将陶夭打横抱起在怀里,三个人下楼,开车前往靖康医院,急诊科。
安置好陶夭,时至两点多。
病房里,孙筱松一口气,朝蒋靖安道:“谢谢,多亏你了。”
“不谢。”
男人声音微冷。
没话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孙筱又道:“我一个人可以了,你要有事的话先走吧,大半夜折腾你,真不好意思。”
“我没事。”
孙筱笑起来,打趣,“吴倩宁这么大度啊?”
她为了前途出国五年,蒋靖安念念不忘五年,眼下她回来,男仍未婚女仍未嫁,彼此都有意,不该正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吗?
而且,今晚两个人分明在一起的。
孙晓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笑靥如花。
蒋靖安冷着脸起身,“那你看着她,我明早有时间会过来。”
孙筱一怔,“好。”
目送他出了病房门,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
天蒙蒙亮。
陶夭觉得头疼,迷迷糊糊间抬手去揉。
“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如释重负。
她抬眸,看见孙筱近在眼前的脸,愣一下,迟疑发问,“我?”
“昨晚烧到三十九度多,家里没药,只好找人把你弄医院来了。”孙筱笑容柔和解释完,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头晕吗?”
“还好。”
陶夭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来。
孙筱帮她将被子往上拉,又道:“说是病毒性流感,至少打针一周,剧组那边,请假算了?不休息好容易反复发烧,一来二去更严重。”
陶夭摇摇头,“不用。”
孙筱一怔,“干嘛那么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谢谢你。”
陶夭看她一眼,“我有分寸,没关系的。”
孙筱:“……”
这人的冷淡劲她不是第一天见识,可,第一次,在某个人面前,觉得自己是事妈。
偏偏,看着陶夭靠在床头那样子,她又莫名地有些难受。
孙筱无奈地叹口气,一抬眸,看见蒋靖安。
“醒了?”
临近上班,蒋靖安西装外穿一件白大褂,神色冷清清没什么笑容,一手插兜站在那,清瘦挺拔、玉树临风,看上去疏离客气得很。
蓦地,孙筱就失神了。
若不是亲身体会,谁能想到,看起来高冷禁欲的蒋三少,有着在床上让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胡思乱想,她脸颊微烫,应声道:“七点就醒了。”
蒋靖安点点头,问陶夭,“感觉怎么样?”
陶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神色木木道:“挺好的。”
蒋靖安蹙眉看着她。
长发微乱、双目无神、嘴唇干红、脸颊消瘦,分明是一副病怏怏的惨样,这人自己不知道吗?
孙筱在边上适时道:“不发烧了,可医生说最好打针一周,不然容易反复。”
蒋靖安:“嗯。”
陶夭已经下床套上了大衣,“不用,我没事。”
孙筱一时间显得十分无奈。
蒋靖安并非热络的人,闻言,也不过拧紧了眉头,未发一言。
陶夭坚持,孙筱又无计可施,很快,两个人和他道别,离开了医院。
蒋靖安转身往科室走。
快到的时候,在楼道口给程牧拨了一个电话,言简意赅地将陶夭半夜高烧的事情说了一下,最后补充,“犟的跟驴似的。”
程牧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问,“大清早打电话,就说这个?”
蒋靖安一愣,“对。”
“那我知道了,挂了。”
话落,程牧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转头,朝跟着的秘书道:“说你的。”
“哦。”身材窈窕的女秘书应一声,连忙收回思绪,摆出无可挑剔的笑容,继续道,“下午两点在二十三楼有个会,四点半恒青地产董事长约了您喝茶。另外,叶行长约您去万景山庄泡温泉,您看?”
程牧止步,“哪个叶行长?”
“庆隆银行。”秘书轻声提醒,“他是您大嫂的二叔。”
程牧看她一眼,脸色骤冷。
女秘书心里咯噔一声,正回想自己哪句话有问题,就听见他淡声道:“替我安排。”
话落,抬步进了办公室。
“好的。”
女秘书松口气,抬手捂在心口按了按。
这大老板接手公司半年了,偏偏,每次接触还能让她脸红心跳、悸动不已。
罪过罪过!
想到自己已婚的事实,女秘书揉揉脸,抱着文件夹转身走了。
062:救我!
陶夭和孙筱回了小区。
时至九点半。
两个人在小区外挺安静的一个小餐馆吃早饭。
刚吃完,收到剧组微信群的新消息,通知开工时间延续到元月三日,均是一愣。
原本,剧组放假三天,明早开工。
孙筱发信息问,“怎么回事?”
统筹在里面答,“放假还不好?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休息几天,元月三日早上正常开工。”
孙筱发了个“么么哒”的动态图,朝陶夭道:“平白多了七天假,感觉跟中彩票似的,爽啊,我得好好规划一下做什么才好。”
陶夭朝她淡淡一笑,看起来还虚弱得很。
孙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问她,“你呢?这下总该安心打针了吧,感觉你好像突然间瘦了好多。”
“嗯。”
陶夭应了一声。
孙筱又道:“你是不是也一个人住?一个人打针能行吗?”
“可以。”陶夭看着她笑,“你别担心了。好不容易休息,去玩吧。”
孙筱略微想了想,没再坚持。
两个人在电梯里分别。
陶夭回了家,开门后发现苏瑾年已经不在了。
觉得累,她脱了大衣倒头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室内光线昏暗得很。
她没开灯,抱膝在床上坐了很久,又觉得困,倒头继续睡。
一连几天,日子基本上这样过。
睡了醒,醒了又睡,反反复复发热,怕尤可人担心,没去找她,实在觉得饿,起床给自己下点面条,到最后,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用完了。
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茫然。
从小产生过许多次绝望的情绪,却从来没有这样茫然无趣过。
似乎什么都没意思,让人提不起兴趣。
没娱乐、没社交。
她甚至连手机都没开,直到手机自动关机了,都不知道。
再一次被饿醒,她起身去厨房里煮面条,才发现连面条和香肠也已经没有了,就那样扶着橱柜看了半天,又转身往客厅里走。
谁料——
刚出厨房,头重脚轻,栽倒在地。
晕沉沉再醒来,又是半夜。
躺在热乎乎的地板上,她勾起唇角想笑,两行泪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
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他临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纵然在世间仍有所牵挂,却如释重负赴死,死亡,有时候好像一种解脱,死了,就和一切告别,什么也不用再想了。
她想起了苏瑾年。
他会伤心欲绝吧,知道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会伤心欲绝吧?可,到了这一刻,她却无法确定,他会为她伤心多久,以后会不会和别的女孩子相爱,甚至结婚。
总会结婚的吧?
这世上,谁离开谁都能活,地球离了谁也照样转。
她想起了许蔓。
她刚生了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儿女双全,自己纵死,对她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也许,她还会觉得松一口气呢。自己这错误,总算没有了,她坐稳了豪门阔太的位置,高枕无忧。
她想起了耿宁和尤可人。
她还欠着他们钱,总共三万,可他们都是良善宽厚的人,应该不会和她计较吧?
毕竟,她已经死了呀,这世上,谁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呢。
最后,她想起了吴叔。
他也是在一个冬天救了自己,当时她又冷又饿还带着伤,很绝望。
其实——
现在也饿,也难受,可最起码不冷。
过了五年,她即便死,也能死在热乎乎的地暖上,算是一种进步了吧,她没有衣不蔽体、暴尸街头。
想着想着,她轻轻地笑出了声,声音里一点释怀一点轻嘲。
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
可——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想起不久前陵园那一幕。
她想起了那两张卡。
卡里一共两百三十万,是要给吴晓丽的钱。
卡还在,她还没给。
她若是就此死了,到了下面,要怎么和吴叔说起这个事?不行的,他那么相信她。
陶夭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浑身无力,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所幸,她和手机距离并不远。
陶夭爬了过去。
找到手机,插了充电器充电,等了几分钟,手机屏幕终于亮起的时候,她捂了一下眼睛。
之后,支撑着身子翻出了最近通话。
尤可人的号码就在第一个。
陶夭松一口气,攥紧手机放在耳边,等那边一接通,开口道:“可人,丽舍云端,救我。”
话落,她手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
“啪”一声。
程牧开了床头灯,看着手机屏幕,紧紧地拧了眉。
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
来电:猫。
宴会后那一晚,陶夭穿礼服裙下车,距离剧组所在的酒店稍微还有点距离,他便要了电话,问平安。
谁料,接通就迎来一声吼。
程牧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回拨过去。
两遍,无人接听。
他索性不打了,起身,蹙着眉穿了衣服,直接下楼。
063:你可以陪睡
陶夭晕乎乎醒来。
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眼睛有点疼。
可——
心底最深处竟然浮现出一点喜悦和庆幸,自己应该还活着。
她松了一口气,侧头,对上床边男人阴沉沉的脸。
四目相对。
许久,她拧着眉问,“你怎么在这?”声音沙哑干涩,一点也谈不上好听动人。
程牧也拧眉,冷冷说,“我也想知道。”
陶夭:“……”
抿着唇想了想,再移开视线环顾一周,她发现,这病房里,只有她一个床位,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尤可人。
陶夭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
最后晕倒前,她给尤可人拨了电话,可,尤可人之下,好像就是程牧那晚打来的那个电话。
他们两个人,是她最近通话前两位。
所以,拨错了?
她心情一瞬间复杂起来,甚至,没办法再和程牧对视,只盯着点滴瓶,半晌,一言不发。
程牧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声音冷淡,“这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陶夭:“……”
她抿唇转过头去,低声,“谢谢你。”
程牧哼了一声。
陶夭没办法接话,顿时,气氛又沉默僵持起来。
过了一会儿,程牧突然俯下身来。
“干嘛!”
陶夭往上缩,整个人顿时呈现出一种抗拒警惕的状态,蓦地,让程牧想起浑身毛发都竖起的小野猫。
他轻嗤,手心直接拍在她额头上。
陶夭身子虚,猛地被他这么拍一下,整个人都有点懵,咬牙瞪着他。
“我说过了,别这么瞪人。”
陶夭一愣,偏头朝一侧,给他个后背。
谁料——
程牧一只手扣着她额头两侧,愣是将她整张脸扳了回来,冷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薄怒。
陶夭紧抿唇,气闷不已,索性躺着不动了。
“退烧了,命还挺硬。”
程牧收了手,目光在她脸上扫一圈,语调颇有些漫不经心。
脑海里,却回想着物业破门而入,他远远看见这人躺在地上那一幕,心里更是有些怒气翻涌。
偏偏这会不好发脾气。
陶夭身体很虚,他抱她出门,觉得她轻飘飘像一张纸。
程牧按铃叫了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完给程牧叮咛了一大堆,再打两天针,多休息,补充营养,云云。
程牧脸色冷淡,却也耐心听完了。
医生离开,陶夭有些不自在,一只手撑着胳膊起身,抿着唇道:“我拨错号码了,对不起。劳烦你真的很抱歉,医药费什么的,你看看怎么赔?”
“我不缺那两个钱。”
程牧声音讥诮,看她,“真想赔的话,你可以陪睡。”
陶夭:“……”
她直接拔了留置针,下床。
还没站稳,程牧手一推,她整个人又躺回了床上,头晕目眩间,看见程牧近在咫尺的冷脸,“站都站不稳,想去哪?”
“不关你的事。”
“呵。”
程牧冷笑,扯过薄被粗鲁地盖在她身上,又扣着她胳膊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让她靠在床头半躺着。
陶夭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嘛,水杯到了唇边。
“喝。”
“我不渴。”
程牧用杯沿碰碰她嘴唇,“怎么?想我喂?”
陶夭看他一眼,鬼使神差地,目光落在他削薄的嘴唇上,脸色蓦地变得难看起来。
程牧又道:“我耐心有限。”
陶夭低头喝起水来。
程牧一只手拿着杯子,眼看她干红的唇因为水的滋润变得粉嫩娇软起来,移开了视线。
“二哥。”
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蒋靖安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微微愣了一下,淡笑起来,随意问,“醒了啊?东子呢?”
“下去买饭了。”
程牧将水杯放在桌边,神色自若回答。
陶夭一只手攥着被角,不知怎的,有点难以言说的尴尬。
想到蒋靖安话里的熟络,还有点错愕,再联想到宴会上那一次,才恍然察觉,这两人应该是朋友。
也是,一丘之貉。
她淡淡想着,抿着唇又躺下。
蒋靖安在,她并不想再和程牧发生任何争执,免得自取其辱。
尤其——
昨晚这人又帮她一次,眼下冷脸不对,偏偏她做不出感激的样子,实在烦不胜烦。
陶夭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程牧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和蒋靖安出去抽烟。
手指夹着烟,他右手背上那个齿痕还在,蒋靖安看一眼便笑了,若有所思问,“里面是那只猫?”
程牧:“……”
他没回答,蒋靖安便饶有趣味唏嘘,“我对小丫头片子没兴趣。你这话我可还记着呢。”
程牧看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蒋靖安微笑,“邓医生说,昨天半夜你抱着人送过来的。”
“你今天很闲?”
程牧在垃圾桶盖上捻灭烟头,“闲的话去找吴倩宁,等五年不容易,抓紧时间三年抱两,老爷子盼着呢。”
蒋靖安目光飘向远方,突然道:“我们没在一起。”
“嗯?”
程牧略略一想,问他,“还介意?”
一帮人年纪差不多大,蒋靖安和吴倩宁高中时期就在一起,可,吴倩宁大学毕业那一年,一意孤行出国了。
当时,蒋靖安好像刚准备求婚?
程牧当时不在香江,具体情况并不甚明了,可,现在眼前这样一个蒋三少,足以说明一切了。
他原本,最是清冷寡言。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程牧收回思绪,看着他,淡淡开口,“那天晚宴见你们一起去,我以为好事将近。”
蒋靖安笑了笑,也不知想些什么,没接话。
抬眸,看见徐东远远而来,开腔道:“东子上来了。你们吃饭吧,我下午还有台手术。”
“好。”
程牧点点头。
收回视线,朝徐东,“进吧。”
064:跟我,嗯?
程牧和徐东先后进了病房。
陶夭没睡着,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同时,还觉得有点饿。
一连五天,吃了几顿饭她自己其实也忘了,一直昏昏沉沉,到了这一刻,整个人才有了点活过来的感觉。
徐东给她带了一碗粥、两笼汤包。
陶夭身体虚,医生叮咛吃点清淡的,尤其不能吃太多。
摆好饭,徐东扭头看程牧,说,“二少,要不我在这照看着,你下楼去吃个饭?”
他没吃饭?
陶夭下意识抿唇看过去一眼。
毕竟,门外天光大亮,已经到了中午了。
四目相对,程牧问她,“自己行吗?”
陶夭一愣,支撑着身子坐稳,声音低低,“嗯,我自己可以。”
程牧点点头,出门去了。
徐东送他出去,并且很贴心的,在陶夭吃饭的过程中并没有再进来,让她自在很多。
陶夭很快吃完了饭。
虽然有点不舒服,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来饿,二来想要早点恢复体力,赶紧离开医院。
徐东和程牧都不在,她收拾了餐盒扔进垃圾桶里,没再回病床上,而是扶着床走了一会。
直到——
开门声将她吓一跳,她条件反射转过头去。
程牧一只手推门,似乎有点意外吓到了她,笔直挺拔地站在那,看着她,没说话。
姿态,颇有点居高临下。
陶夭不自然地抿抿唇,坐在了床边。
程牧推开门进去,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推开门的那一瞬。
清瘦细弱的姑娘,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牛仔裤,身形姣好,侧颜清丽。扶床站着,猛一回头,漆黑长发在他视线里划过漂亮流畅的弧度,她脸上带着一丝警惕,生着病,容色苍白,越发映衬得眼珠儿漆黑明亮,朝他看过去那一眼,像极了纯善无害的小鹿。
那样子,和平时冷漠决绝的样子很不一样。
突然地,程牧又想起她年龄。
算起来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轮,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虽然,是一个经常让人忽视她年龄的小丫头片子。
程牧语调突然温和许多,问她,“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的,下午能出院吧?”
他收起了冷漠傲气,陶夭也没办法再一直给冷脸,心情有点复杂郁闷,轻声问。
“为什么想不开?”
“嗯?”
程牧看着她,目光审视,“一个人待着,不看病不吃饭,不是想不开,是什么?”
“哦。”
陶夭只一个字,再无话。
微微抿唇,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
程牧目光定定地看她一眼,道:“一会送你回去。”
“我自己,”陶夭话说一半,对上他视线,改口,“谢谢。”
相处这几次,她也有点摸清门道了。
程牧这人,吃软不吃硬。
稍微顺着他一点,自己能轻松很多,可,若是有心违逆,到头来吃亏的那个人只会是自己。
想通了,两个人待着也没那么难熬。
反正她也习惯了沉默。
隔一会,医生和徐东一起进来,给她开了药方,又叮咛了一些回家注意事项,便允了出院。
三个人一起下楼,去停车场。
——
黑色迈巴赫驶出医院。
隔着车窗,陶夭又一次打量这座城市。
热闹、繁华、时尚。
眼下天光大亮,路上车水马龙,街道边,每个人都似乎忙忙碌碌,沐浴在阳光下,很充实的样子。
她看到了小小的孩子在卖花,也看到了老太太兜售手工小玩意,甚至,还看到了小狗在路边垃圾桶翻找吃食。
所以,她为什么想不开?
她才十九岁,年轻,长得还不错,经受过许多辛苦,眼下未来刚刚铺开,她这一生,尚且有无数种可能性。
苏瑾年一度是她支撑和奋斗的勇气。
可是这一刻,看着城市的繁华盛景转眼而过,她突然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活下去。
她有手有脚有工作,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住上大房子,吃上人间美味,甚至,除了香江和家乡,她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没去过。
她应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能做的,也还有很多。
那场爱情,走不下去,可,忘不掉,还有点放不下,那就永远记着吧,留在她心里,就当成曾经一场美梦。
陶夭,加油!
她在心里这般默默地告诉自己,唇角浮上了一个笑。
轻松释怀,绚烂至极。
可——
她忘了,边上还坐着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右手突然被人抓住的时候,陶夭狠狠地愣了一下,扭头,咬牙低声问,“你又想干嘛!”
程牧手腕一抬,将她扯到自己怀里,薄唇压在她耳边,“干你。”
陶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无耻!
她脸颊滚烫,愤怒难言,紧咬牙关不肯多说一个字。
程牧一只手去掀她毛衣领口。
陶夭抬左手去捂,偏偏力道没他大,撕扯半天,只得抑郁低咒,“程牧,你别太过分了!”
“齿痕还在吗?”
程牧轻笑,声音低沉磁性。
陶夭脸色变了又变,顿时,又不想说一个字了。
程牧咬上她耳垂,问,“咬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过分了,那么深一口,你狗变的?”
你才狗变的!
陶夭在心里咒骂一声,还是不吭声。
想起了极度混乱那一次。
她心里怕,哪能想到深浅,只是用尽力气一咬,想着让他停下那些动作而已,人在极度恐惧下,力气总是非常大的。
胡思乱想着,耳朵烫得不行,她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她也实在想不通,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就和这人牵扯到一起,尤其,每次对上他都无计可施。
病还没好,气恼不已,她整张脸很快红了起来。
程牧一只手掐着她下巴看。
陶夭受不了他这近在咫尺的端详打量,胡乱将头偏了偏,示弱道:“我真的不舒服,你放开我。”
“瘦了。”
程牧忽而道。
陶夭求他,“放手行不行?”
平时清凌凌的眸子里写满了抗拒抵触,偏偏,小嘴一张一合,说出这样哀求的软话来,看着可怜得很。
程牧松开手,见她长舒一口气,突然又圈紧她腰身,压低嗓音问,“跟我,嗯?”
065:意外的邀请
陶夭在他怀里正挣扎,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
程牧去亲她脸。
她猛地低头,语调冷冷,“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觉得你帮过我几次,本身又有权有势,我就得俯首帖耳投怀送抱?程牧,你这个样子,真的非常惹人厌恶轻视,给彼此留点脸面吧。”
话到最后,陶夭身上猛地一痛。
程牧一只手掐紧了她的腰,力道之大,差点将她腰身勒断。
陶夭冷着脸咬着牙,瞥向窗外。
车内一片死寂。
没几秒,程牧一挥手将她推开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距离她租住的小区还有十几分钟路程的时候,程牧突然声音冷冷道:“东子,停车。”
徐东这一路上也没说话。
闻言,稳稳地将车子停在路边了。
程牧面无表情,“下车。”
声音冷漠,两个字,好像裹了冰碴子一般。
陶夭也没看他,推开门,直接下去,裹紧大衣,抿着唇,头也不回地往小区方向走。
烦闷至极。
她晓得,刚才几句话,对那样高傲的男人来说,有多刺耳。
可——
活该!
他将她当成什么了?
是,他帮过她好几次,她本该感激涕零,可,他就是有那样的本事,自己抹杀她所有的感激。
陶夭,别觉得抱歉,他活该。
这样也好。
清清楚楚讲出来,以后,两个人再别产生任何交集!
陶夭深吸一口气,头还有点晕,她放慢了步子,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到了房间里。
物业已经帮她换了锁,在门上留了纸条儿。
陶夭又跑了一趟物业,顺便打起精神去小区超市里买了东西,精疲力尽返回房间。
手机在响。
她走过去,接听,“喂?”
“陶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中年男人客气的问询声。
陶夭一愣,“我是陶夭,您是?”
男人笑着说:“敝姓吴,倪家老太太晚宴那天,您应该见过。当时陪着欧阳老先生的。”
“哦。您好。”
陶夭有点茫然。
男人又笑,“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家老先生想约您下棋。”
陶夭:“……”
她没吭声,那头男人也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着她。半晌,陶夭勉强笑着说,“我不会下棋。”
“没关系的。老爷子就是觉得和您投缘。”男人略微停顿了一下,笑着继续解释,“老小老小嘛。这几天老念叨,情绪来了就想约您聊聊天,您知道的,老爷子没孙女,看见小姑娘总觉得稀罕得很。”
陶夭:“……”
老人家喜欢有人陪的心思她明白,可,想破脑袋,她也觉得实在有些云里雾绕。且不说欧阳家这一辈那四个温文尔雅的花美男,单说欧阳老先生想找人聊天,香江都得有数不清的人上赶着吧?
她又沉默下去,电话那头,男人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又将先前的问题抛给她,“明天有时间吗?”
陶夭想了想,“有空。可是我真的不会下棋。”
她抿着唇,听到电话里传来中年男人和蔼的笑声,“有时间,那我就当您同意了?明天下午两点,司机过去接您?”
“……行吧。”
“到时候电话联系?”
“好。”
男人笑道:“那行,明天见。”
“嗯,明天见。”
陶夭挂了电话,神色古怪地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半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转念一想,她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人家算计的,也就无所谓了,她将手机丢到一边。
翌日,中午。
陶夭早早地吃了午饭。
下午一点,接了电话之后,她报了一个附近商业街的地址,走路过去,等到了欧阳家的司机。
“陶小姐。”
副驾驶上,下来个笑容和煦的男人。
“吴叔。”
陶夭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淡笑着唤了一声,又因为“吴叔”这亲切的称呼微微失神。
男人帮她开了后排车门。
陶夭一愣,抿着唇,站在车边道:“您不用这么客气。”
男人笑,“上车吧,老爷子已经到了。”
陶夭侧身上车。
司机重新发动车子,稳稳上路。
路上,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陶夭微微错愕,却并未开口多话,反倒是副驾驶的老吴察言观色,笑着解释说,“老爷子周末常去万景山庄,在那边等您呢。”
“哦。”
陶夭点点头,笑容很淡。
她知道那地方。
位置在香江东郊,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建成有些年头,因设施齐备、景色别致闻名遐迩,本是得天独厚的旅游休闲好去处。前两年,据说是换了新主人,不再广开大门接待游客,突然显得神秘低调起来。
不过,好风景应该四季常在。
陶夭胡乱想想,抿唇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个子高,怕冷,冬天习惯穿高领毛衣配长款呢子大衣,既保暖,又显得身量修长挺拔。
想到要见长辈,其实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刻意打扮。
可,最终没有。
周宛平让她明白,不喜欢你的人,你为了见面再打扮都没用,喜欢你的人,大抵也不会在意你穿什么衣服。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进了万景山庄。
司机去停车,陶夭跟着老吴,听他时不时介绍两句关于山庄的景致设施,心情慢慢变得轻松起来。
直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两道清晰的说话声。
“我爸畏冷,在里面等你呢。”
“嗯。”
“说起来,我们有好些年没见过了吧?我想想啊,最后一次见面,好像我才十五岁,上高一呢。”
“是么?”
“是呀,那会程牧哥也就二十岁吧,又高又帅!嘿嘿,就是不苟言笑,我轻易都不敢和你说话呢。”
“呵。”
男人意味深长的嗤笑声飘到耳边,正走着的老吴停下了步子,回头问候,“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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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叶行长的千金
程牧语调很淡,问,“欧阳老先生在这?”
“是。”吴叔笑着看了陶夭一眼,回答他,“老爷子在倪家老太太寿宴上见了陶小姐,觉得很有眼缘,这不,让我请人过来下棋呢。”陶夭是橙光艺人,橙光隶属于程氏,老吴先前有所了解,因而多说了两句。
程牧淡漠的目光瞥向陶夭,看一眼,面无表情又移开,“老爷子挺有闲情逸致。”
“哈哈。”
老吴应和着笑了一下。
程牧边上,妆容清新的女孩言笑晏晏,问老吴,“陶小姐?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呢,以前不在国内?”
老吴淡笑,“陶小姐是演员。”
话落,帮着陶夭介绍,“这位是庆隆银行叶行长的千金。”
姓叶?
陶夭朝她一笑,脑海里倏然浮现出一段对话。
想来,这便是想着要当程家主母的那个叶桑桑了,清纯乖顺、娇俏柔美,气质和窦薇薇如出一辙,纯得很,哪里能让人想到,她会在酒店洗手间里,和自家堂姐那般针锋相对。
陶夭心中感慨,淡笑。
“吴叔。”
边上突然传来一道悦耳男声。
几人抬眸一看,不远处,一个穿着驼色长款大衣的青年下了走廊,低头绕过一枝白梅,到了近前,语带无奈,“就说左等右等不见进去,原来一起在这儿聊天呢。”
话落,朝程牧笑,“程叔。”
“嗯。”
程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拿足了长辈架子。
陶夭对他们之间辈分称呼并不了解,闻言微微错愕,抬眸看了近在咫尺的青年一眼,却,实在分不清是欧阳家哪一个,凭感觉和推断,只能猜出大概并非欧阳璟和欧阳瑜。
毕竟,欧阳璟应当不在香江,欧阳瑜,明显没有这一个内敛稳重。
青年显然看懂了她的迷惘,微微笑,“猜猜我是哪个?”
陶夭:“……”
“哈哈。”老吴笑一声,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朝陶夭道,“这是琛少爷。”
“下午好。”
陶夭松口气,笑意轻柔。
刚说完,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颇不自在。
程牧脸色冷漠。
虽然他一贯都是冰冷漠然的样子,可,这一刻,那强大威压的气场,还是让他跟前的叶桑桑都显得小心局促了一些,抿唇笑着唤他,“程牧哥,要不我们先过去?我爸还等着呢。”
程牧看她一眼,“带路。”
收回视线,他反倒冷着脸走到了叶桑桑的前面去。
“我们先走了哈。”
叶桑桑如释重负,朝几人一笑,很快追过去。
老吴看一眼两人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看向陶夭和欧阳琛,声音温和,“走吧。”
三个人上了长廊。
欧阳琛看老吴一眼,“刚才那是叶行长的千金?”
“二少眼力不错。”
欧阳琛轻笑,“名满香江的叶家姐妹花,我总不至于不知道。只是没想到程叔还会……”他话说一半,叹息,“有点意外。”
“呵呵。”
老吴笑一声,并未继续接话。
叶家男人善钻营,闺女各个清纯貌美,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淑媛典范。当年一个叶蓁蓁,先跟程牧又跟程坤,打的什么算盘谁不知道?可惜天意弄人,兜转十年,程氏集团愣是成了程二的一言堂。
眼下,叶家这老二故技重施,莫非以为,一个肖似叶蓁蓁的叶桑桑,便能拢了这男人心?
真是……天真。
老吴叹一声,摇摇头收回思绪。
几分钟后,三个人下了长廊,穿过一个花木扶疏的小花园,到了一处环境雅致的独院外。
陶夭抬眸看一眼门匾,“竹园”两个大字,清瘦遒劲,颇具风骨。
“进吧。”
欧阳琛看她失神,笑着提醒,“小心台阶。”
“嗯,谢谢。”
陶夭抿抿唇,跟着两人一直往里走。
竹园,园如其名,一路走过,目之所及都是竹影,耳中所听,皆是沙沙风声,让人觉得静谧安然,同时,平添几分莫名愁绪。
陶夭轻叹了一声。
进了一扇门,便看到盘腿而坐的欧阳老先生。
室内温度适宜,一整面落地窗外,拔节而生的青竹摇曳生姿,映衬着临窗而坐的祖孙俩,分外和睦。
“来啦!”
眼见几人进门,欧阳老先生对面坐着的欧阳瑜笑着唤一声,很快站起来,朝欧阳琛抱怨道,“你快去,我一个头两个大。”
“有女孩子呢,毛毛躁躁的。”
欧阳琛无奈,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欧阳瑜不以为然,歪头问陶夭,“猜猜我是哪个?”
陶夭弯了唇,“四公子吧?”
“就是我!”欧阳瑜得意地扬了一下头,朝欧阳琛,“看吧,我就说她肯定记得我,爷爷倒好,非得你去接,差别待遇太明显!”
“你毛躁得跟个猴似的,能接客人?”
欧阳杰从矮榻上下来,说话间走到几人跟前,看着陶夭,问,“丫头吃过午饭了没?”
“吃过了。”
陶夭抿唇看着他。
“别拘束。”欧阳杰面容慈爱,“说来是我这老头子冒昧,上次匆匆一面,觉得你这丫头合眼缘得很,这才让老吴想办法联系你。”
“有点受宠若惊。”
陶夭仍是微微抿唇,低头搓了搓手指。
小动作被其他几个人看在眼里,欧阳杰微微一怔,朝着边上的老吴耳语了几句。
老吴转身出去。
067:可爱的陶夭
陶夭脱了大衣,陪着老先生到了窗边。
看到矮几上的棋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吴叔打电话说起了,可这个我真的不会,昨晚还在网上搜了一下规则,半天也没弄明白。”
“本来就很麻烦。”边上站着的欧阳瑜帮腔道,“我们几个也就老二能和爷爷来两盘,别有压力。再有啊,”他朝陶夭挤挤眼,“我刚才都说服老爷子了,一会你们下五子棋。”
陶夭:“……”
她一脸错愕,欧阳瑜脸色顿时垮了,“五子棋不会啊?”
“不是。”
陶夭看一眼欧阳杰,仍是有点局促。
欧阳老先生屈尊和她下五子棋,她自己都有点难接受。
见她忐忑,欧阳杰却是哈哈一笑,安抚道:“就按小猴子说得来。不过得一会,让我和琛儿先下完这盘,他最近精进不少。”
“再精进和您也有差距。”
欧阳琛唇角含笑,挺拔清隽,十足十的谦谦君子。
两个人坐到了矮榻上,老爷子落了一子,听到门外响动,抬眸问陶夭,“喜欢喝什么茶?”
吴叔领着一位穿旗袍的年轻姑娘进了来。
陶夭略一回想,便晓得老爷子是怕她一个女生在屋子里觉得拘束,忍不住生出些感动,淡笑道:“我什么都行。”
老爷子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喟叹,却很快收了情绪,朝摆放茶具的姑娘示意,“就金骏眉吧。”
“好的。”
那姑娘点点头,温婉一笑。
老爷子收回视线,先和欧阳琛下棋。
欧阳瑜陪着陶夭喝茶,一边喝,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他性子跳脱幽默,很快,就让陶夭轻松很多。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陶夭和欧阳老先生下了几盘五子棋,听到他语调慈爱问,“小丫头不是香江人吧?”
“嗯。”
陶夭摇摇头。
欧阳老先生一愣,颇有些无奈,“家是哪的?”
“乾平省。”
“那还挺远的。”
“嗯。”
“看你年纪不大,一个人过来的?”
陶夭捏着棋子的动作停下,想了想,淡笑着说,“我爸妈没得早,十四岁那年,我一个人过来的。”
“十四?”
欧阳瑜突然插话。
“嗯。”
陶夭点点头,“刚初中毕业,没办法念书了,糊里糊涂就来了这边,一开始打工,后来因缘际会,签约到了橙光。”
她脸上带着淡笑,寥寥几句,总结了过往几年。
可想想也知道得有多不容易。
欧阳老先生若有所思,没再问,她也就收了话茬,没再说,低头蹙着眉继续盯着棋盘。
五子棋再简单不过,可,她连输给老爷子几盘,黛眉轻蹙,带着些苦恼和不甘,就像个和难题较劲的小学生。
欧阳琛在边上看了一会,莫名地,觉得她有几分难得一见的可爱,笑着提醒了好几次。
到后来,老爷子直接让位子给他。
欧阳琛笑着坐到了陶夭对面,问她,“知道你为什么总输吗?”
陶夭:“……”
她捏紧了手里一颗黑子,声音低低反驳,“我从来没下过棋,当然没办法和你们比的。”
“嗯,这算一方面原因。”
饶是她语调有些不满,欧阳琛也并未有丝毫生气,一边落子一边笑着说,“两个人下棋,你只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是不行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听过吗?”
话落,他又落一子,笑着看向陶夭。
陶夭:“……”
两句话的工夫,欧阳琛赢了她。
陶夭瞪圆眼睛看着他,半晌,竟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欧阳琛轻勾唇角,“还来吗?”
陶夭低头将自己几个黑子捡回去,捡完了,将棋盘上几个白子也捡了起来,一股脑退给他。
欧阳琛看她一眼,了然一笑。
陶夭吸取了教训,速度慢了许多,低头看棋局,越来越忘我,咬手指摸下巴抓头发,小动作都多了起来。
欧阳琛陪她玩,玩着玩着,忍不住感慨起来。
这姑娘,平时生活得枯燥成什么样,简简单单一个五子棋,竟然都能让她产生兴趣。
“五个。”
陶夭突然抬起头,看他笑,“赢了。”
欧阳琛低头一看,忍着笑落了一个白子,抬眸问她,“你觉得,这算不算平手?”
陶夭:“……”
论起来,她一直比欧阳琛先走一步棋。
四目相对,看着他清俊面容上微微纵容的笑意,蓦地,陶夭有些脸红了,捏着棋子,还有些尴尬。
欧阳琛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淡笑问,“继续?”
“不玩了。”
陶夭侧头看一眼窗外的天色。
欧阳琛放下手里那颗棋子,站起身来。
陶夭也放了棋子,起身。
这一下午,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慢到让她忘了许多烦心事,时间又好像很快,一眨眼,就完了。
穿了大衣,她恍惚想着,跟着几人往出走。
傍晚的风挺冷,她下意识拢了拢大衣,对上欧阳琛投来的目光。
“冷?”他问。
陶夭将手塞进大衣口袋里,“还好。”
欧阳琛一笑,并未再说什么话,倒是边上的欧阳瑜,笑嘻嘻地开始向她介绍山庄里的独有景致。
七点半,几个人在餐厅里吃完饭。
陶夭和老爷子告别,由老吴原路送回去。
正准备走,欧阳琛突然叫住了她,淡笑道:“手拿出来。”
“啊?”
陶夭一愣,下意识将一只手从衣兜里掏了出来。
欧阳琛将两个鸡蛋大小的紫薯放在她手里,解释说,“距离停车场有段路呢,揣着暖手吧。”
------题外话------
话说,有人注意到欧阳四公子的名字吗?
璟:玉的光彩。琛:珍宝。瑾:美玉,亦指美德。瑜:美玉。
欧阳璟、欧阳琛、欧阳瑾、欧阳瑜,四个字都是“王”字旁,释义一致,想一想,都觉得家风特别清正,素不素?\(^o^)/~
068:他死了
陶夭低头看一眼手心。
两个饱满可爱的小紫薯躺在那,热乎乎的。
她掏出另外一只手,两只手各拿一个,揣回兜里去,抿唇看他,淡笑道:“谢谢。”
“路上小心。”
“吴叔送她回去呢,你也太婆妈了。”
欧阳瑜突然从后面上来,一把搂了他肩膀笑着嫌弃。
陶夭朝两人摆摆手,跟老吴往停车场方向走,两只小紫薯一直团在她手心,暖乎乎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欧阳琛和欧阳瑜还站在送她那地方,见她回头,欧阳瑜举起手挥了挥,隔挺远,陶夭似乎都能看到他的笑脸。
这样的送别,突然之间,让她有点微微难受。
情绪突如其来连她自己都诧异,陶夭抿唇低了头,一言不发,继续往停车场走。
边上,老吴笑着道:“老爷子说,以后有时间了随时去家里玩,可别忘了才好。”
事实上,他也是有些意外的。
欧阳家这几位少爷名声在外他自然晓得,可,这半天下来,他们对陶夭明显多了几分不曾在其他女孩身上展现过的亲昵。
尤其是二少爷欧阳琛,有点超出了他待人接物的界限。
可,这姑娘倒是淡然的很。
老吴随意想想,说起话来语调也多了几分亲近。
陶夭却并未察觉他态度上细微的变化,快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她已经暗暗告诉自己,欧阳家,以后能少去尽量少去。
有些温暖容易让人沉迷,轻易靠近,并不好。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
边上,老吴笑着唤了一声,“程先生。”
陶夭:“……”
她没抬头,只看着自己脚尖。
隆冬腊月。
夜晚来得早,四处路灯已经亮起。
一步开外的小姑娘,穿一件乳白色长呢子大衣,长发素面,微微低头站着,倒显得腼腆乖巧得很。
程牧移开视线,吸了一口烟,问老吴,“老先生不回市区?”
老吴笑着回答,“不回去,和两位少爷过来住几天。”
程牧了然地点点头,再无话。
老吴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四下看了看,又语带关心地问,“您一个人?徐东呢?”
“去了洗手间。”
“这样?”老吴略一沉吟,笑着劝,“喝多了难免不舒服,再抽烟,对身体更没什么益处了,可别仗着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
程牧淡淡笑了一下,“晓得了。”
“那行,我先送陶小姐回去。”
“好。”
两个人话别,陶夭松了一口气,跟着老吴去车边。
全程,没看程牧一眼。
余光瞥见他们的车子转个弯开远,程牧将半截香烟扔在脚下,用鞋尖碾灭,抬眸,看向了洗手间方向。
没一会,徐东快步走了过来。
程牧沉着脸问他,“怎么那么久?”
徐东:“……”
他正无语,程牧径自拉开后排车门,侧身坐进去。
徐东松口气,很快上车。
发动车子驶出山庄,他抬眸看一眼后视镜,瞅见自家老板冷峻漠然的脸,想说点什么话,还没开口,听见了手机响。
程牧拧着眉接了电话。
很快,不耐烦轻斥,“什么?说清楚点。”
徐东诧异地回了一下头,就瞅见他突然坐直了身子,一脸阴沉道:“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话落,他挂了电话。
徐东出声问,“是张珍?”
“不是。”程牧点燃了一根烟,道,“回大宅。”
徐东脸色骤变,“老爷子?”
话出口,又觉得不太对,程老爷子年纪并不大,六十多而已,先前进医院,只是因为常年劳累所致,休养半年已经好了许多,家里那么多人照看着,能出什么事?
“是老大。”
程牧的声音从后排传到他耳边,冷冰冰的,几乎不含感情。
“哦。”
牵扯上那一位,徐东一句也不再多问。
心思百转,他默默提了车速。
“他死了。”
“啊?”
“刺啦——”
刺耳的刹车声之后,徐东长吁一口气。
死了?
快速地消化着这句话传达的意思,徐东重新发动了车子上路,抬眸,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半晌,心里叹口气,仍是没问。
他很早就当了程牧的跟班,多少知道点程家那些事。
程沣和谢娅舒婚后,一胎生了老大程坤。众星捧月,程家这大少爷从小是个跋扈性子。
程坤快四岁,谢娅舒怀了二胎。
二胎是双胞胎,谢娅舒身子不堪重负,怀孕开始多半时间在保胎,完全顾不上教养大儿子,以至于小程坤从一开始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极度厌恶,据传,他曾因发脾气捶打谢娅舒的肚子,被程沣揍了好几次。
小孩子占有欲强原本也正常,长大懂事点自然会好。
偏偏程家这问题无解。
谢娅舒产时大出血,拼死生下两个孩子,程牧和姐姐程敏。当时四岁的程坤,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将所有仇恨放在了弟弟妹妹身上。
程敏先天不足,身体健康的程牧,几乎从一出生起,便承受了哥哥所有的怨恨和怒气,等他长大点,两兄弟彻底水火不容。这情况愈演愈烈,直到程坤睡了程牧的女朋友叶蓁蓁,年轻气盛的程牧抹不开面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多年,关系再无回旋余地。
程家在他离家后也发生了不少事。
叶蓁蓁嫁给程坤,程坤春风得意之际却出车祸断了腿,程敏一意孤行和傅远隐婚,不到一年离世,老爷子两个外室皆有孩子,一直蠢蠢欲动。
要不是他回来,香江程家,也许过不了几年就会分崩离析成为历史,何谈眼下的风光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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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是他强迫我的
徐东一路唏嘘,九点多,车子驶入程家路。
路边站了不少人。
徐东将车子刚刚停稳,便有几人小跑着上前,最先一位中年人脸色凝重地拉开了后排右侧车门。
“怎么回事?”
程牧侧身下去,一边快步走,一边冷声问。
“两口子在客厅里起了争执。”中年男人紧跟他脚步,压低声音说,“具体为什么也说不清楚,大公子摔了好几个花瓶,也不知道是不是气不过,起身了,没站稳,从轮椅上摔了出去,花瓶碎片刺进了颈动脉。”
程牧脚步一顿,“那么多人,都干什么吃的!”
“两口子吵架没人敢上前,就两个阿姨躲得远远地打扫卫生,等我闻讯过去,大少夫人都已经吓懵了,从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老爷子呢?”
“受了惊,正等您呢。”
程牧点点头,再无话,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
程家里外乱成一团,一楼大厅地毯整个被揭了扔掉,他刚进去,就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
循声而去,看一眼,程牧又收回视线,直接吩咐,“准备后事,家里弄利落了派人按规矩报丧,注意着外面那两个,别趁乱闹出什么笑话。”
“是。”
“我先去看看老爷子。”
“好。”
“阿牧!”
边上突然有人唤他。
程牧脚步一顿,侧头,对上走到眼前的女人。
叶蓁蓁穿一身浅灰色家居服,披散着长发站在他眼前,双目红肿,哭成了泪人儿。
程牧拧眉看着她。
“好可怕。”叶蓁蓁泣不成声,“他突然发脾气,起身想打我,就那么摔在了碎瓷片上面,满地都是血,好可怕。”
她仰头,一脸凄惶无助。
程牧脸色阴沉几许,目光旁落,朝佣人轻斥,“带她下去休息。”
“不……不。”
叶蓁蓁猛摇头,“他死了。他那个脾气,会不会来找我报仇?不行,不行的,我害怕,我不能去房间。”
叶蓁蓁惊慌失措,上前一步,欲扯他衣袖。
程牧一把拂开,声音骤冷,“带她下去。听不见还是怎么的?精神出问题就请医生过来看,别在这添乱!”
“阿牧?”
叶蓁蓁仰头看他,泪眼婆娑、摇摇欲坠。
程牧脸色越发漠然,冷哼一声,直接往程老爷子房间走。
叶蓁蓁看着他背影,慢慢地,抿紧了唇,泪眼朦胧的眸子里,水光渐渐褪去,化为几分志在必得的亮光。
“小姐?”
边上跟着的佣人叶霜来自她娘家,一脸担忧地轻唤。
“你说他怎么才会原谅我?”
“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好不好?”叶霜避重就轻,看着她,又无奈又心疼,不忍多说。
自家这小姐喜欢的当然是程二少,当年,原本就是她主动追求很久才成了人家点头的女朋友。
可偏偏她老爹心太大,瞅上了最有可能当家的程大少。
小姐自己心气也高,被劝诫两次之后起了衡量的心思,竟然开始主动接受程大少的邀请,最后,在一次聚会上酒后失身,让程二少绿云压顶。
那么冷漠高傲的人,当年能一走了之多年不归,眼下,权势在握,又怎么会回头和她再续前缘?
叶霜抑郁地叹息了一声。
叶蓁蓁晃了一下神,眼神却越发坚定,点头道:“回房吧,我现在这副模样,他肯定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得补个妆。”
叶霜:“……”
心里再不赞同,她这会也没法劝了。
叶霜陪着叶蓁蓁回房去。
程牧从程老爷子房间出来,回到一楼大厅。
厅里佣人进进出出。
他沉着脸看了一小会,朝徐东道:“你今晚别回了,和我一起住这边。给许妈打个电话,让早点休息,别等。”
“好。”
徐东去边上打电话。
程牧抬手在眉心里揉了揉,坐到沙发上。
“喝杯水吧?”
不知何时,叶蓁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眼前。
漆黑长发垂坠,素颜,她脱了家居服,换了一件质地轻柔的浅色针织衫,配黑色铅笔裤,柔柔弱弱的,根本不像快三十的女人。
程牧眼眸里泛上一层冷意。
“阿牧?”
叶蓁蓁端着水杯,抿唇唤他,语调里含着一丝哀求讨好。
“滚。”
薄唇里吐出一个字。
叶蓁蓁一愣,眼泪又掉下来,小声道:“当年我真的是被逼的,我爸妈不许我惹恼你哥,我没办法才跟他去参加聚会。而且,那件事,是他强迫我的,当时我喝醉了,我……”
“他尸骨未寒,你和我说这些?”
“平时见不上你。”
程牧冷笑,“在我发火之前,滚,别让我说第三遍。”
“阿牧。”
程牧抬眸看了她一眼。
叶蓁蓁握着水杯的双手抖了抖,半晌,颤巍巍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抿紧唇,转身走了。
她是香江出了名的名媛淑女,走动间自有曼妙姿态。
程牧冷着脸收回目光。
餐桌上喝了不少,酒劲又上来,他扯了扯领带靠在沙发上,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另一道身影。
平生第一个敢让他“滚”的人。
每一次见面都狼狈得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傲个什么劲!
傅远对她很是另眼相待。
好像还不止傅远,欧阳老爷子,连带着欧阳家那几个小的,都挺照顾看得起她。
她哪里值得?脾气臭得就像茅坑里的石头!
才十九岁。
冷冰冰的,没一点女孩子家的娇柔矜持,硬邦邦的,说话做事丝毫不懂得迂回婉转,臭烘烘的,蹬鼻子上脸功夫一流。
论起来,也就身材长相还凑合。
不过,就那样的条件,橙光都一抓一大把,谁能张狂成她那样?
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欠调教!
程牧收回思绪,倾身在茶几上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低头点燃,沉着脸慢慢抽起来。
------题外话------
阿锦觉得自己口味越来越重了。
以前喝茉莉花茶,现在觉得茉莉花茶都没味了,开始喝大红袍了,要疯。/(ㄒoㄒ)/~
含泪说早安,爱你们,嘤嘤嘤。
070:八卦满天飞
程坤残疾了七八年。
程牧掌权之前,程氏集团一直由程沣把控。程沣因病退下之后,程氏易主,也和程坤干系不大。
总之,程家这性格暴躁的大少爷,从未进入程氏集团的核心领导区,意外伤残带来的阴霾让他一夕之间自暴自弃,从始至终未曾振作,若非必要,基本被人遗忘。
诸多原因之下,程坤去世的事,并未被大肆宣扬。
可,娱乐圈是什么地方?
基本上没秘密。
程坤去世的第二天,傅远和谢灵儿没在剧组出现,到了元月五日,程大意外死亡的消息便长了翅膀般乱飞。
午饭后,剧组化妆间。
陶夭坐在椅子上,由化妆师为她补妆,周围都是议论唏嘘声。
“大老板他哥残疾七八年了!”
“上次在饭局上,有人说程大少的车祸就是那一位安排的,因为程大少睡了他女朋友。”
“我也听说了,好像那女的现在是程大少的老婆,哦,这一下成寡妇了,啧啧!”
“说不定是为了权势呢,要是程大少没残疾,那程氏不一定由那一位当家呢,女人有时候就是个幌子。”
“这个不对吧,那一位有心争权,不可能消失这么多年。”
“消失十来年又怎样,一出现就坐稳了位子,可见很得前董事长信任喜欢啊,这就是手段!”
“是啊,有权有势有手段,可惜不近人情!”
“要说还是窦薇薇运道好,刚封了影后又得了他青眼,真是羡慕嫉妒恨,人比人气死人!”
“诶,窦薇薇真和他有事儿啊?”
“可不是嘛,听说一晚上五六次,生猛着呢!”
“噗!”
“真的假的?”
“我不知道,据说是窦薇薇亲口说的!”
“她倒是不害臊!”
“男人不都好那一口,看上去纯的跟小白花似的,欠操。”
“吱——”
陶夭突然起身,带动椅子一声响,将边上收拾东西的化妆师吓了一跳,侧头看过去。
“好了吧?”陶夭问。
化妆师点点头,“嗯,好了。”
“谢谢。”
陶夭淡笑一下,“那我去个洗手间。”
话落,抬步出门。
她一走,化妆间安静了小一会,一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开了头,重新热闹起来。
女生甲笑道:“你们觉得那消息是不是真的?”
“什么消息啊?”
“装什么傻?”女生甲转个身,一本正经,“柳青青怎么退组的事大家可一清二楚,你见过哪个集团大老板,给旗下子公司小艺人撑场子的?”
“傅影帝特别照顾她!”
“听说傅影帝和那一位有点什么亲戚关系。”
“难怪反应那么大,哈哈。”
“你们觉得她漂亮还是窦薇薇漂亮?”
“这,”有人语调纠结,“要看怎么说吧,窦薇薇那样的比较招男人喜欢吧,不过她这样冷冰冰的,应该更容易让男人产生征服欲。”
“陶夭耐看点,演技还挺好,感觉这次铁定要爆红!”
“哎!”
化妆间里大多是二三线的小艺人,说着别人的前途,很快都有点意兴阑珊,收了话尾。
——
陶夭裹着长羽绒服在外面站了会。
进组差不多两个月,蒋如意的戏份完了大半,年前都可能再出现不了几回。没了她时刻在边上叽叽喳喳,陶夭还有点空落落的。
她仰头,无聊地看着一朵云。
“看什么呢?”
边上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温柔含笑。
陶夭侧头,答她,“看云呢,今天天气还不错。”
孙筱笑,“嗯,你倒挺有闲情逸致。”
陶夭抿抿唇角,没说话。
孙筱站在她边上,想了想,笑着问,“蒋如意和傅影帝都不在,是不是觉得无聊啊?”
“有点。”
“我后面还得补点镜头,无聊了可以找我聊天。”
“嗯。”陶夭点点头,朝她笑一下,突然又有点腼腆道,“我这人其实挺闷的。就像现在,这么站在这,其实也不晓得可以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啊。”
孙筱掰着指头算起来,“你家是哪的?平时喜欢干什么?感觉哪个牌子的口红不错?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经纪人很讨厌啦,什么都行!”
她一本正经,陶夭却被逗得扑哧一笑。
孙筱也笑了,收起动作看她一眼,松口气道:“其实挺谢谢你的。”
“什么?”
“就上次。那件事,搁一般人知道,现在指不定传遍剧组了。”
“哦。”陶夭点点头,“我倒不是刻意帮你隐瞒。主要,就算我想说,也不知道给谁说,我在剧组没几个朋友,你可以放心。”
“……”
孙筱无语地看着她,半晌,两个人对视一笑。
很多话不用说那么明白。
两个人也没有再继续关于蒋靖安的话题,聊起了接下来的工作。
年底了,孙筱有好几支广告要拍,陶夭没接广告和活动,暂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青天衙门》的面试准备上,倒是让孙筱吃了一惊。
《皇贵妃》的定妆照刚刚发布,路透照也传了一组,再添上之前她和傅远的绯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贵妃》剧组这次会捧红陶夭。
按理说,这时候,会有人开始找她拍广告接活动。
“宁哥说再观望观望,预备将我打造成高冷咖,小广告影响形象。”陶夭想了想,主动帮她解惑,语调里还有两分自我调侃的意思。
孙筱哈哈笑起来,“难怪你不愿意开微博呢。”
陶夭也跟着笑,“要是以后真的开通了,第一个粉你。”
“一言为定?”
“嗯。”
两个人勾了勾小拇指。
陶夭收了手,感觉到羽绒服口袋里手机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