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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绚兰蝴蝶     权臣夫人不好惹txt下载     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权臣夫人不好惹全文阅读

暂停更新公告

    在这里,我要对还在追读这本书的读者说声抱歉!这本书我打算从二百章左右开始重写,因此后续不打算再更新。

    很感谢你们一路上的支持,同时也感到很对不起你们的支持!

    这本书一开始我确实是非常用心地在写,后期因为家里接连两位老人去世,太过忙碌,没有来得及构思好情节,写得非常的牵强和仓促。

    我会这在两天先空闲下来,将前面的内容重温一遍,好好捋一捋情节,做一些小的修改,再从第二百章开始,全部推翻重新来写,预计耗时会在两到三个月左右。

    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没有忘记这本书,还有兴趣再点开来看看,我不敢保证所有情节设定和走向如你意愿,但你一定能看到我的诚意和认真!

    再次感谢你们!

001 诏狱

    北镇抚司。

    宋铭靠坐在椅背上,窗子里射进来的阳光恰好照着他的侧脸。这张侧脸是真好看,眉峰清俊,凤眼狭长,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棱角分明的骨相,下颌微扬着,气势逼人。

    他对面满是血污的铁链吊着的是一对父子。儿子头歪在一边,裤裆处鲜血淋漓。父亲则在歇斯底里的叫喊:“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宋铭,你这是草菅人命,我为官清正,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宋铭一张俊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扯着嘴角嗤笑,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案几,“陶大人,你还是乖乖地招认了吧,令公子也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早些上路!”

    陶维德涕泪交错,就在刚刚,他唯一的儿子,被面前这心狠手辣,臭名昭著的人,变成了太监。

    进了锦衣卫诏狱,想活命肯定是妄想。可宋铭分明是想利用他诬陷攀咬不相干的人,他信奉佛祖,自己生死暂且不谈,若是干下这缺德事,下了地狱轮回,来世只能当畜生。他对着昏迷的儿子大喊:“峰儿,终归是一死,有爹陪着,你别怕。”

    与其说是喊给儿子听,倒不如说他是喊给自己听。

    “好!有骨气!”宋铭拍了拍手,候在一旁的番役将陶维德儿子衣裳一扒,从炉子上拎起一壶烧得咕咚冒泡的滚水往他身上慢慢淋上去。本已昏死过去的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绵长不息,那声调足以让胆小之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白晰的皮肉瞬时绯红起泡,牢牢吊住的手脚死命挣扎,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模样。

    在那凄厉的惨叫声中,番役立刻又拿起钉有铁钉的刷子在他胸前用力一刷,连皮带肉掉了一大块,血淋淋地染红了大片肚皮。

    掌刑的番役啧啧道:“这细皮嫩肉的,我还没使劲呢!”

    “啊……啊……爹……好疼啊,我受不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儿子近乎疯狂的惨叫声剜人心肝,身上的伤更是触目惊心,令陶维德几近崩溃,他一个文官,他儿子从小到大没破过一点油皮,哪里受得了这等酷刑。

    眼看那番役又要泼滚水,继续刷,儿子凄厉的惨叫还没停,他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宋铭,你有本事冲着我来,你伤害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宋铭也不跟他打嘴仗,挥了挥手,番役自然晓得该怎么做。拿起沸腾的水壶,又开始慢慢浇。

    儿子撕破喉咙的嚎叫让他的心滴血,“住手,你快住手,别浇了!”陶维德目眦欲裂,又不能替儿子受罪,老泪纵横。

    “爹……啊……杀了我啊……啊……”这可怕的嚎叫,彻底打垮了陶维德。他实在忍不下心看着儿子继续受煎熬,咬着后槽牙道:“好!我认,我全都认,宋大人,求你给他个痛快吧!”

    宋铭把头一偏,身后的钟淮立即拿了认罪书,让他签字画押。

    陶维德的双手被解开,颤抖着在认罪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上朱砂手印。至于认罪书上罗织的罪名,他没必要细看。

    宋铭拿了这份认罪书,精致的俊脸闪过一丝凉凉的笑容,他站起来,抖了抖前禁的褶皱,暗紫色的飞鱼服肩上绣有金蟒,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点点金芒,他身形颀长挺拔,静静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他挑眉撇了陶维德一眼:“你说与我无怨无仇?可记得十二年前,我父亲被人栽赃污蔑,案件重大,干系我宋家一百六十多条人命,有个人求到你那里,求你站出来作证,你明明知道真相,却将手里的证据悄悄毁灭,因为事不关已,因为惧怕强权,龟缩躲藏,这就是你所谓的清正?”

    陶维德一时怔住……

    “送陶大人父子上路吧。”

    钟淮领命,打了个响指,两名番役上前,将陶维德和他儿子的头分别一扭,只听咔嚓两声,立时断了气,陶维德儿子的哀嚎也戛然而止。

    宋铭出门,带了一队缇骑,迅速入宫面圣。一个时辰后,缇骑将内阁首辅杨献带回了北镇抚司。

    杨献已有六十多岁,身上还穿着一品官服,丝毫没有惧怕之意,被两个番役押着,嘴里不服地叫嚣:“宋铭,老夫是三朝元老,家中还放着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就连皇上也要给老夫几分面子,你个黄口小儿,敢动老夫一根汗毛?”

    宋铭漫声吩咐道:“把他官服扒了。”

    番役动手粗暴,杨献挣扎着:“宋铭,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宋铭斜靠着椅背坐着,右手习惯性的敲着案几,淡淡地开了口:“去把潘小刀叫过来。”

    番役领命去叫人。

    杨献大惊,潘小刀是锦衣卫中一个专给人行千刀万剐刑罚的小百户,其手艺代代相传,能把人全身肉剐没了,人还不断气儿。

    番役不需他吩咐,把人吊在了刚刚陶维德吊过的地方,旁边还有未干的血迹。

    杨献心知不好,稍稍软了语气,开始辩驳:“宋铭,当年你父亲受人栽脏污告贪墨振灾粮,我也是一时被人蒙蔽,这中间陷害你父亲的另有其人,你岂能怨怪我?”

    “杨大人说的什么话?此回抓捕你,乃禀公行事,与我父亲的案件有何干系?”

    杨献愣了一愣,又问他:“那你说说,你今日为何抓捕我?”

    “这就要问杨大人你做过什么亏心事?”

    “哼!老夫行得正坐得端,何曾做过亏心事?”

    宋铭笑了笑,他们宋家的案子虽已平反,不过杀了几个替罪羊,杨献这个幕后真凶一直逍遥法外,他身为锦衣卫,查案子是他的看家本事,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他一清二楚,没有证据不要紧,给他罗织点其他罪名,照样要他的命,正好让他也尝尝被人诬陷,连累妻儿老小,是个什么滋味。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等着潘小刀到来,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这老狐狸认罪,让他三族至亲一个也跑不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矮胖肥圆的潘小刀便来了,上前给宋铭行礼:“大人,今日有货?”

    宋铭朝杨献一指,杨献见了潘小刀,头皮发麻,梗着脖子道:“宋铭,你这是何意?你虽有拘传驾帖,也不能对我滥用刑罚,我究竟犯了何事,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002 手段

    宋铭从案几上拿过一张纸,交给身后的钟淮,“杨大人,今日得罪了,我也是职责所在,你一把年纪,对你用刑,我实在于心不忍,那不如你把这认罪书签了,有什么委屈,你自己到皇上跟前申辩。”

    钟淮把那张纸递到杨献面前,杨献一看,竟是要他承认谋逆,这是要灭三族的大罪。

    杨献大吼:“这是谁在污蔑我?我怎么可能会谋逆?”

    宋铭冷冷说道:“杨大人,是谁不重要。这罪你认与不认,也不要紧,只要你抗得住我这儿的十八样酷刑,皇上还能不信你?”

    杨献额头冷汗淋淋,今日他若是不认罪,必要受尽折磨,恐怕也难活命,若是认罪,这谋逆一事,干系重大,岂能随便招认?

    他不想死,他家里还有两张丹书铁券,如今皇上好不容易从太后的掣肘中缓过一口气,他是为数不多没有与太后结党的文臣,全力铺佐皇上十年,情义非同一般,想定他的罪,起码还得三司会审,单凭他宋铭,胆敢真的要他性命?

    无论如何不能吃眼前亏,等签下了,再想办法翻供,见了皇上的面,什么都好说,没有真凭实据,光凭人信口雌黄,这大齐律法岂不成了笑话?

    杨献把心一横,和宋铭对视一眼,轻蔑地一声哼嗤,重又摆出他内阁首辅的语调,“笔墨伺候!”

    番役替他解了绑,钟淮递了笔给他,他就地签上自己的大名,钟淮将笔拿回,抓起他的手,五指印上朱砂,在认罪书上按上一个大大的手印。

    一切大功告成,杨献再一次被绑上铁链。

    宋铭冷眼觑着他,血海深仇千刀万剐也难解他心头之恨,转头说道:“潘小刀,看你的了。”

    杨献大叫:“宋铭,我既已认罪,生死就该由皇上定夺,你现在马上送我去见皇上!”

    宋铭冷笑,“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如今人在诏狱,生死就由我说了算。”

    “你小小年纪,如此狂妄,我乃朝廷肱骨,天子之师,你动手前,还是好好惦量惦量,别自毁前程。”

    “杨大人,你见过哪个进了诏狱还能活着出去?我为何抓你,你心中有数,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你死,偿我宋家一百六十条人命的血债,你罪已经认了,白纸黑字,我还怕什么?”

    潘小刀上去把他身上的亵衣扒得干干净净,啐了一口,“老东西,瘦得干柴似的,身上没有二两肉,让我往哪儿下刀?”

    杨献这下真的慌了,“宋铭,你……你敢!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宋铭,你快放了我!你快快放了我!”

    宋铭对杨献的呼喊充耳不闻,提醒潘小刀:“你悠着点儿,他这么大年纪,别还没割到一半,就把他弄死了,慢慢来,割三天,一天割一点,不急。”

    “大人请放心,我潘小刀的手艺你还信不过?”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旧的羊皮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柄薄如蝉翼的片刀,先从手臂开始,第一刀下去,杨献就杀猪般地狂叫。

    潘小刀又啐了他一口,“喊什么?破锣嗓子吵死个人!”说完捡起地上他刚扒下来的衣裳塞他嘴里。

    宋铭拿起他的认罪书,吹干上面的墨迹,起身跨出了刑房,他抬袖闻了闻,今日在刑房呆得太久,这身上熏染上了味道,令他不适。

    他回了自己私人值房,让人抬了两大桶热水,洗了个头澡,换了身衣裳,拿着杨献的认罪书,只身进宫。

    御书房里,宋铭双手将杨献的认罪书呈到天子手上。

    皇上打开看了一眼,怒不可遏,将书案上成堆的奏折一气拂落在地,吓得一旁的内侍打了个寒颤。

    “宋铭,朕命你速速查明,他还有哪些同党,一并让他交待清楚。将其父母妻三族悉数捉拿,听候发落。”

    “皇上息怒,臣已经在查办,只是杨大人年事较高,又是三朝元老,臣不敢用刑太过,怕他受不住。”

    “他既然敢做,朕还查问不得?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他死了便死了,不必顾念。”

    要的就是这句话。

    宋铭应了声是,行礼后,转身的瞬间,扫了一眼站在帷幔后面的段云。段云眼眸微垂,掖手侍立,在皇上看不到的角度,勾起唇角,对宋铭露出个浅淡的笑。

    段云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早在半年前,便在皇上耳边时不时的挑拨几句杨献的坏话,初开始,皇上还为杨献辩驳几句,如今早已对他满腹怨言,尤其最近瑞王与沈家联姻之事,杨献本该站出来死谏,偏偏两个多月,他一声不吭,令皇上大为不满,否则今日,他也不敢如此行事。

    出宫门,已是暮色四合,钟淮带了一队缇骑候着,见到他的身影,迎上来将一件玄色大氅替他系上。

    他淡淡地开了口:“传令下去,迅速捉拿杨献三族老小,一个也不许漏了。”

    钟淮愣了愣,转身给那队人传达他的指令,默默地替他牵着马,跟在他身后。

    华灯初上,两人沿街步行,街上行人见到他们,自发地让出一条道,不敢靠得太近。

    宋铭突然坐在路边一个露天的面摊前,煮面的老板吓得魂飞魄散,弃摊不顾。

    钟淮见状,只好自己上前,亲自替他煮碗面。

    宋铭低头苦笑,原来自己早已经变成了人人惧怕的怪物!怪物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当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强上百倍。他抬头看着钟淮煮面,手脚略有些忙乱,也不知煮出的面味道怎么样。

    没多久,钟淮把面端上来,“大人,请尝尝看。”

    面刚出锅,还有些烫,宋铭挑起一缕,吹了吹,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钟淮,你是觉得我不该牵连杨献的三族?”

    钟淮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又听他继续说道:“十二年前,他私吞振灾粮,导致饿殍遍野,百姓啼饥号寒,数万人活活饿死。后又嫁祸给我父亲,宋家一百六十多口人,就剩下我和祖母。”

    钟淮默了默,却问:“大人,面好吃吗?”

    宋铭只道:“尚可!”

    钟淮总觉得刚才好像少了点什么,直到看着他把一碗面吃完,起身放下一锭银子,趁他转身的刹那,拿手指沾了碗底的汤汁尝了尝,果然是忘了放盐,顿觉大窘。

003 重生

    回到家里,已快到亥时。

    他刚进屋,祖母就闻迅来了,“铭儿,今日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吃了吗?”

    “祖母,我在外头吃过。这都亥时了,您还没睡?”宋铭给祖母行了礼,无论在外头再威风,回了家,在祖母面前,他总是恭恭敬敬。

    他上前扶了祖母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一旁,知道祖母又得唠叨一阵子。

    “年纪大了,瞌睡也变少了,你没回来,我总担心。”宋老夫人一边叹息,一边说道:“今日平昌候府大姑娘与瑞王爷成亲,我去凑了个热闹,顺便跟沈老夫人探了个口风,你和二姑娘的亲事,她没忘。”

    说到这茬,宋铭就不做声了。他七岁那年,母亲做主,让他跟平昌候府那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定了亲。

    后来家里出了事,他也没想过还能回上京。前年回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动用锦衣卫的情报,查到那个二姑娘心仪瑞王爷,最近更是听说,在家里要死要活,闹得不可开交。

    他本以为这段姻缘早该不了了之,沈二姑娘算是被太后养大,其用途暂时不好猜度,她的婚事单凭沈老夫人,应该是做不了主。

    祖母哪里会知道这些,她只一味想着过去宋家与沈家交好,这亲事便不能悔,解释起来话又长了,祖母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嘴角翕动了几下,又咽回去,换成了:“但凭祖母做主。”

    宋老夫人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点头道:“嗯!你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不能再拖了。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我明日就开始替你张罗。”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娶亲,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让人剥皮拆骨,娶妻生子便是累赘。

    祖母活着一日,他便不能让她不如意,只要别人愿意嫁,他娶谁都无妨。

    “祖母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凡事亲力亲为,有什么苦活累活,打发下头的人去做。”

    “好!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宋老夫人打量了他好几眼,看出他刚刚是有话没说出来。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平昌候府的二姑娘原先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与瑞王爷一块儿长大,感情必是不一般。她信得过沈老夫人的家教,也相信自己孙儿决不比瑞王爷差。

    平昌候府。

    沈露华一声惊呼,猛地从床上坐起,双手捂着腹部,刚刚腹部那股难以忍受的绞痛骤然消失,她满头大汗,手脚发软,大口喘息。

    “姑娘,您怎么了?”一旁耳房里睡着的木莲听到动静,披了件衣裳托着盏油灯,起身来看她。

    木莲?她这是在哪里?自己不是应该死了吗?

    借着木莲手里的油灯,她看到的是自己年少时的闺房。这是在做梦?不!绝不是!

    她闭上眼睛,双手抱头,回想,一杯鸩毒入腹,她口鼻流血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她没有下阴曹地府,反而回到了从前,怎么会是这样?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木莲又问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时候还早,您再睡会儿吧,要是您害怕,奴婢就坐在床头守着您。”

    “木莲,我睡不着,你去把灯都点起来。”

    “哦……”木莲哈欠连天,趿着鞋子把房里几个灯台都点燃了。

    她倚在床头,曲起腿,把自己缩成一团,环视一圈,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木莲,今天是什么日子?”

    “天一亮就是初十了。”

    “什么年月?”

    木莲倚在榻前坐下,挠了挠头,还没睡醒,想了半天,才含糊说道:“永和十年三月初十。”

    永和十年三月初十?

    听到这个日子,她大吃一惊。这一年,她十七岁,三月初九,太后娘娘从太庙祭祀归来,三月初十,便是她召集内阁大臣商议册立她为皇后的日子。

    困守冷宫这十几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她一生的悲剧,便是从这一天开始。

    从她入宫为后,到被废黜,打入冷宫。再到沈家人接连出事,这些全离不开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瑞王李谨。

    先是她的亲弟弟沈岳与人斗鸡发生冲突,对方放出恶犬咬伤其下体,从那以后开始神志不清。

    紧跟着是她继母所生的妹妹沈君若,去万佛寺敬香,半路遇上一伙歹人将其掳走,凌辱得遍体鳞伤丢在平昌候府门口,顺天府却查不出头绪。

    接下来就是父亲,醉酒坠马,头先着地,在春香楼前,众目睽睽之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继母削发出家,祖母伤心过度病故。

    太多的意外加在一起,就是有人蓄意谋害。可惜她知道真相的时候,瑞王已经登基称帝,而她则困死在冷宫,受尽沈冰清各种折磨。

    感谢李谨给她那杯鸩酒,让她又重活一世,李谨、沈冰清、沈岩,一个也别想跑。

    渐渐捱到鸡叫,趴在床边熟睡的木莲慢慢转醒,揉着眼睛一瞧惊惶道:“姑娘,您怎么就这么坐在床上?没受凉吧?”

    木莲拉过被子往她身上盖,她摇了摇头,问她:“木莲,杜妈妈呢?”

    木莲慢慢记起五更前姑娘好像是做了恶梦,自己当时正困得不行,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又睡过去,要是让杜妈妈知道了,少不得给她一顿教训。

    “姑娘是准备起身了吗?奴婢这就去喊杜妈妈来。”说完迅速把衣裳穿好,想了想又回过头笑了笑:“姑娘,奴婢这几天熬夜帮姐姐绣嫁妆,早先那会儿太迷糊了,您怎么也不呲打我几声呢?”

    沈露华笑了笑:“没事,我只是睡不着,你去把杜妈妈叫来给我梳头,一会儿递了牌子进宫去。”

    “姑娘,您忘了老夫人这个月不让您出门了吗?”

    不让出门?

    她想起来了,沈冰清出嫁头一天晚上,她大闹了一场,祖母罚了她禁足一个月。这才刚过两天,还在气头上,想去服个软说个情也难。

    这事情太紧急,她必须一大早进宫一趟,皇家儿媳事干重大,太后娘娘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她得赶在太后娘娘召集大臣之前,让她改变主意,收回成命。

    “先让杜妈妈进来伺候,你速去把二少爷请过来。”

004 狗洞

    木莲应了声是,打开门,外头晨光初起,凉风一扫,冻得她打了个哆嗦,总感觉姑娘今天有点怪异。

    杜妈妈带了两个小丫鬟打了洗脸水进来,笑得慈祥:“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早起了?昨晚睡得可好?”

    此时的沈露华眼睛有些酸涩,她有近二十年没见着她的奶娘杜妈妈,对于自幼丧母的她来说,无微不至照顾她的杜妈妈就是她的娘亲。

    “还好……”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

    杜妈妈走至榻边,“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怎么看着,像是要哭鼻子了?”

    她一把抱住杜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谁说我要哭鼻子?奶娘,我就是想抱抱你!”

    杜妈妈呵呵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撒起娇来。”

    抱了一小会儿,她松开手,下了榻,走至铜镜前,心满意足道:“奶娘帮我梳头吧,梳个好看的百花髻。”

    杜妈妈笑说好,拿了梳子一丝一缕,小心地替她梳理着。

    沈露华看着镜中自己十七岁稍有些稚嫩的面孔,心中仍觉得震憾,不可置信。

    杜妈妈半是玩笑半是骄傲地说:“咱们家姑娘这样貌可真是没得挑,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越长大就越好看。”

    “奶娘,哪儿有你这么自夸的?让人听了去,不得臊得慌?”

    一旁的小丫头银杏笑道:“杜妈妈逢人都这么夸,大家早就习惯了。”

    说笑间,梳洗清楚,杜妈妈又给她摆了早饭,因为被罚禁足,也不用去祖母那里请安,她一日三餐都在自己房里用。

    刚用完早饭,沈岳就来了,人未进门,声音先至:“二姐,你一大早找我干什么?”

    话音落下,已经打了帘子进来。

    沈露华扭头瞧着他,十五岁的弟弟眼神清亮,神彩奕奕,她不敢再回想脑海中他疯疯颠颠,神志不清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傻呆呆的?”沈岳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把沈岳拉进房里,关上门问他:“你给我说说,往常祖母罚你不许出门,你都是怎么跑出去的?”

    沈岳眼珠子转了转,防备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想去告我的状?”

    沈露华白了他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百两银票诱惑他:“我被祖母禁足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办法别惊动祖母,把我弄出去,这张银票就归你了。”

    沈岳脸上绽开一个狡黠的笑,“包在我身上!”

    他伸手想拿银票,沈露华把手一缩,“银票等出去了再给你。”

    沈岳讪讪地收回手,“行!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啊!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去祖母哪儿去告你。”

    沈露华嗤了一声:“我又不缺这么点银子。”

    沈岳点头,她有太后时不时的赏赐,除了置办点珠花首饰,胭脂水粉,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不像他,平日里开销太大,近段时间祖母管得也紧,每个月总是青黄不接。

    她让杜妈妈给她拿了进宫的牌子,带上木莲,跟着沈岳一起来到后厨房的院墙边。

    这地方是厨房堆放着些柴火一类的杂物,此时不是饭点,一个人影也无。

    沈岳在柴火堆旁边移开一个大花盆,墙角下赫然是一个大狗洞。他颇得意的道:“这儿原是封死的,被我一点一点又给凿开了,从这儿爬出去,就是青瓦巷子,巷子是我家的过道,没什么人来,不会有人看见。”

    木莲撇嘴道:“不是吧,少爷,您让姑娘钻狗洞?”

    沈露华也觉得荒唐,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结果就这?倒底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能耐有限。

    家里几个门房的人她清楚得很,唯祖母的令是从。若是硬闯不成功,她又该如何是好?

    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她犹豫太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钻个洞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既然如此,你先出去,在外面拉我一把。”

    木莲急得跺脚,“姑娘,您为何今日非要出去?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您跟着少爷一块儿瞎胡闹,可怎么得了?”

    沈岳还惦记得那一百两银子,斥木莲:“你个臭丫头,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沈岳说完,熟练地趴在地上,头往外一钻,屁股一拱,三两下就爬了出去,他在洞外探头小声喊着:“快点呀,还磨蹭什么?”

    沈露华蹲下看了看,大约是他经常爬的缘故,地上还算干净,她学着沈岳的样子趴下,先钻出个头,再慢慢一点一点往外挪。

    沈岳在洞口笑说:“快点快点,来,把手给我,我拉你。”

    她也想快点,可是衣裳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白了沈岳一眼,回头对里面木莲喊道:“木莲,你帮我看看,我衣裳是不是挂住了?”

    “姑娘,您别动,带子绊住了,奴婢在给您解开。”

    沈岳不耐烦:“你们女子就是麻烦,快点呀!还没好?”

    “好了好了,姑娘,您可以动了。”

    沈露华在地上趴了半天,这姿势让她心中极不舒服,急忙往前爬了出来,刚一站起来,傻眼了。

    巷子里有两个人骑着马,其中一人就那么冰若冰霜的望着她。

    沈岳回头看见两个锦衣卫,吓了一大跳,认出那位穿暗红色曳撒的正是和自己二姐有婚约的指挥使大人,忙赔了个笑脸,想上前打声招呼,又见他脸色不太好,只得傻笑了两下,没声儿了。

    沈露华此刻真想原洞再钻回去。沈岳不是说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旁的不认识的人倒也罢了,怎么偏偏是宋铭?再看他眼角眉梢的鄙夷与厌恶毫不掩饰,瞟她的眼神犹如一把冰刀,她脸上便火辣辣的,不是个滋味。

    宋铭在看到她从狗洞里爬出来那一刻,确实有调转马头离开的冲动。他不是第一次见沈二姑娘,以前宫中宴会见她也还算端庄,倒是不知她还有这样一面。

    他今日奉祖母之命,带了点礼品来平昌候府给沈老夫人请安。他明白,这是祖母找了借口,让他来送给沈老夫人瞧瞧,唯恐他口头应付,临走时千叮万嘱,让他再忙要也抽个空来这一趟。

005 进宫

    钟淮惊奇的看着这一对姐弟,轻唤了一声,“大人……”

    宋铭看了看钟淮手中拿着的礼品,兀自打马往沈家前门走去,既答应了祖母,无论如何先把东西送到。他反复思量许久,沈露华是太后养大,与徐家牵扯也深,如今与他皆是对立,沈老夫人想同意,太后和徐家也不会同意,倒也不必对此事太过认真。

    宋铭无声地离去,让沈岳大松一口气,此时木莲正从洞里爬出来,瞧着两个人骑马渐去的背影,紧张道:“姑娘,那两位是谁呀?可是让他们瞧见了?”

    沈岳嘀咕:“这里平常鬼影子也没有,怎么一大早,竟能碰上人?”

    “你闭嘴!”今日这眼是现到家了,亏得自己先前闹得要死要活要跟人家退亲,人家背地里怕是要高兴得放爆竹。

    沈露华没空在这里多耽搁,将衣裙稍做整理,对木莲道:“木莲,你去租顶轿子过来,挑年轻力壮走得快的轿夫。”

    木莲匆匆去了,沈岳的手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来:“二姐,说好的银子,现在该给我了吧?”

    沈露华睨着他,心有不甘的从袖袋里拿出银票拍他手上。等她先把这一桩急事解决了,这个不成气的弟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

    沈岳银票到手,兴高采烈,有这一百两银子做本钱,他定要把前两天斗鸡输掉的再赢回来。

    看着沈岳撒腿狂奔,她只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翘首等着木莲租的轿子快点过来。

    宋铭的出现,让她心头忽然生出一计,这个人和太后是死对头,太后对他颇为忌惮,他又与自己有婚约,如今她急于让太后改主意,这是件难事,倒不如利用他一回。

    没让她等多久,轿子就来了。她这是头一回坐外面租的轿子,四个轿夫得知她要进宫,看她一身绫罗锦绣衣裙,只身一人站在平昌候府的青瓦巷,虽有些疑惑,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轿子抬得四平八稳,没敢抄近路窜小巷子,走的都是正街。

    到神武西侧门的时候,隐约有要变天的征兆,怕一会儿要下雨,木莲多给了些银子,让轿夫们在外头候一会儿,他们轿子抬得不错,回去时还让他们抬,四人小心应是,远远退避开。

    看门的禁卫见了她,不等木莲递上牌子,便放了行。主仆二人一路畅行,在离着慈宁宫不远处的甬道上,遇见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崔振。

    崔振一身姜黄色蟒袍,肘间掖着个拂尘,脚踏白底皂靴,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见了她,白净微胖的脸上挂满了笑,不急不徐地上前,“哟!二姑娘,您今日怎么进宫来了?太后正忙着,您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妨上别处跟几位小主儿们玩会儿?”

    崔振当她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傻二姑娘。那时候她怎么可能知道太后和崔振沆瀣一气,权势的斗争更是半点不懂,以为当上了皇后就真的是国母,被这阉人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中。

    皇上刚登基那几年,在朝中根基不稳,全赖太后在背后支撑,崔振这条狗的权势不小,司礼监乃至东厂以及锦衣卫全归他掌控,近两年段云和宋铭的出现,让他权势锐减。

    起码锦衣卫这一块,已经不由他说了算。

    沈露华笑了笑,“崔掌印,你这是拦着我?什么时候我要见太后娘娘,还得经你的允许?”

    崔振略有些意外,往日她可不敢在他面前这样。仍赔上笑脸:“二姑娘这不是折煞奴婢吗?咱家一个当差的奴才,岂敢有那份心思?”

    崔振只当她是以为自己即将登上后位,小姑娘家家的,眼皮子浅,提前立威,也不为难她,侧身让开了道儿。

    “没有就好!”沈露华瞟也懒得瞟他一眼,径直往慈宁宫门走去。

    崔振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太监,“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二姑娘进去?”

    沈露华知道,今日是个特殊日子,他这是派了眼线打算盯着她,有什么意外,好及时传信,她不紧不慢走着,听见崔振的脚步声远去,脚底下一拐,拉着那小太监,直接跑去了太后常去礼佛的咸若馆。

    小太监以为她一时好玩,也不敢反抗。木莲慌张地跟在后头,不懂她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咸若馆内无人,只门口两个看门的小太监,也不敢多话。沈露华找了间空置的厢房,把小太监推进去,关起门,喊道:“木莲,过来,帮我扒了他的衣裳。”

    “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呀?”太监虽不是男人,她们总还是姑娘,哪能干这样出格的事儿?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抱紧双臂求饶,“贵主儿,您就别戏弄小的了,小的给您磕头好不好?”说完真的咚咚咚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磕头也没用,今日不先把他拿住了,若是让他回去给崔振报了信,太后那里能不能说服还不一定。

    “木莲,你快点!”她顾不了那么多,亲自上手去扒小太监的衣裳,木莲实在看不下去,要扒也是她来,岂能让姑娘亲自动手,传扬出去,名声就全毁了。

    可怜的小太监只敢哭不敢反抗,被她们两人扒了外衣和外裤。她拿扒下来的衣裤分别绑了他的手脚,再脱下他的袜子塞进他嘴里,防止他乱叫唤,引了人过来。

    出来的时候,他又找了个棍子将门上两个耳孔插上,就算他挣脱了,一时半会儿没人路过,根本听不见。

    出了咸若馆,她特意对守门的两个太监说道:“刚刚那孩子太有孝心了,说要在佛前替太后娘娘祈福两个时辰,你们两没什么事,别去打搅他。”

    在宫里混的,都是人精,两人互看了一眼,想是那小子因着什么事得罪了这位贵主儿,自然不敢多管闲事,齐齐应了声是,她这才理了理衣襟,往慈宁宫走去。

    进了慈宁宫,一应的宫婢纷纷向她行礼。有个眼熟的小宫女说太后在正殿吃茶,她拾级而上,跟着小宫女身后,脸上已经摆出一副愁苦之色,等跨进正殿,哭着喊了一声姨母,直接跪倒,伏地行了个大礼。

006 哭诉

    太后被她吓了一跳,托着茶盏一个不慎,洒了些茶水在衣襟上,忙搁下茶盏,旁边侍立的小宫女想上前替她清理,被她抬手挡下去。

    太后眼睛一扫,一众侍立在旁的人得了眼色,鱼贯退出去,她方才开口问道:“华儿,你这是怎么啦?”

    沈露华泪流满面,膝行至太后跟前,抱着她的小腿哭诉道:“姨母,昨日夜里母亲托梦于我,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我争强好胜,贪慕虚荣,将来必会遭到报应,还说我若不及时悔改,注定一生孤独凄凉,华儿命薄福浅,后位我就不该觊觎,姨母,既然母亲都这样说了,这皇后,华儿还是不做的好。”

    太后脸色变了变,托梦一词,她肯定不信。好好的,突然反悔,一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先起来说话!你这孩子,没听人说过,梦都是反的?你是富贵窝里长出来的宝贝疙瘩,哪个敢说你命薄福浅?大齐的皇后,一国之母,关乎江山社稷,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我今日召了几位贤臣商议,他们眼里可容不得半点错,只要他们点头,那就没有问题。更何况,你还有姨母在,就算有一天姨母不在了,到了那一天,你也是这后宫里说一不二的主,有什么好怕的?”

    就知道这套说辞顶不了多大作用,自小她以为太后待她亲厚,却不知从头到尾全是利用。

    “姨母,我也不想当真,可是梦是母亲所托,难道她的话也是假的?我母亲去世前,将我托付给姨母照看,怕我受了继母欺负,她早早替我定下亲事,就是想让我平安顺遂长大,嫁个平常之人,过简单日子,如今我违背她的意愿,她就托梦找我来了。”

    太后眉头蹙起,她以前提起与宋家的亲事总是满腹怨言,如今这话里分明是有想嫁进宋家的意思。听闻宋老夫人前两日去候府喝了喜酒,莫不是这中间又把亲事谈妥了?

    “你母亲她是盼着你好,姨母和她是一样的心情,宋家遭了一场大难,那浑小子也不知是怎么的,性情大变,半点不近人情,整天杀人剥皮,满手血腥,你一个千金娇娇怎么能嫁给他?如若你母亲还在世,她肯定也不会同意你和宋家的亲事,那几个贤臣马上就要到了,你也别任着性子,听姨母的话,啊!”

    “姨母,梦里,我母亲还说了,我若做了皇后,这辈子不会生儿育女,不光我不会,咱们大齐当今天子命中也无子无女。”

    “大胆!”

    太后一声喝斥,脸色青白,这个秘密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不应该啊!

    皇上登基后,也有过两个子女,可惜都是先天不足,身子太弱,没有活下来。如今也才刚到而立之年,他素有勤政之名,大约三个月前临幸后宫一位才人,这才发现情况不对,诊断的太医当时就被她处置掉,那位才人和身边伺候的宫人,没留一个活口,她怎么可能知道?难道真有托梦这一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除非皇上自己跟宋铭说了,若果真是宋铭,他这是打算与沈家联姻?这可不像他的作风,除非这背后有别的什么目的。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言论,若传扬出去,可是要招来杀头的大罪?”太后脸色阴鸷,再见不到半分慈蔼。

    “姨母,与其让我一生困死在深宫,还不如直接给我来一刀来得痛快!”不把决心表明,太后也不会轻易松口,宁死也不愿当这皇后,倒要看看她真能动手杀她?

    多年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甚少有人敢忤逆她,依着她此刻的脾气,差点就想动真格的,世人苦苦求生,她想求死,那还不容易?

    见太后满脸戾气,似乎真的想动杀心,她马上又挤落出眼泪哭诉:“姨母,我三岁没有了母亲,自小在您跟前长大,我早记不得母亲长什么样子,您总和我说,您和母亲长得像,我看着您,就像是看着母亲一样,您怎么能忍心把我往火坑里推?”

    太后脸上果然又舒缓了许多,扪心自问,这事做得确实亏心。可她是太后,她有太多不得已,冷声问她:“刚刚那些话,究竟是谁和你说的,你跟我说实话。”

    “我对天发誓,没有任何人和我说此事,所有这些,全是在梦中得知,若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依照太后多疑的性子,此时一定怀疑宋铭插手立后之事,必不会再坚持。

    她指天戳地一番誓言,太后自然是半分也不信,她坚信此事一定是宋铭从中作梗,多半与沈家背后的十虎有关,若真是如此,那这事就得从长计议。

    她思量了半天,“罢了,立后之事还得经朝臣和皇上本人点头,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莫说你无心后位,就算是有心,也不一定能成。你可得记住了,刚才这里所说的话,若敢对外说出半个字,我绝不再姑息你。”

    “多谢姨母!华儿感激不尽!不为自己,也要为沈家人的性命,必会守口如瓶,不会对外乱说半个字。”说完重新在她面前跪好,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外头孙嬷嬷来禀报:“娘娘,几位大人在外头已等候多时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你起来吧,上后殿呆着去。”

    “是!姨母!”

    沈露华甫一退到后面,有两名小宫婢在外头候着,后殿的暖榻上卷曲睡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名唤雪姑子,是太后的心头宝。

    她趁两名宫婢不注意,用力在那只猫尾巴上掐了一把,猫痛叫一声,窜起来,冲出窗外。

    两名宫婢忙追了出去,四处寻找,却不见了猫的踪影,吓得魂不附体。

    “我刚刚没看到雪姑子在那儿,不小心惊到它。”她安慰道:“我去帮你们找,别怕,万一太后怪罪下来,我来承担。”

    “多谢二姑娘!”两名宫婢感激不已,分头在院子里四处寻找。

    她假装寻猫,偷偷来到前殿后方的廊庑下,正好听见几位年老大臣进来请安。

007 回府

    她在后头听着他们商讨,太后只字未提她的名字,最后选定的皇后人选为母家徐氏那边的嫡女徐清婵。到头来,她还是放不下这权势,宁愿牺牲母家的嫡女,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抓住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待人选定下,几位突然话锋一转,提到前两日下了诏狱,罪名为谋反的内阁首辅杨献。

    杨献此人谋不谋反大家心里清楚得很,杨献与他们是死对头,当然不会有人替他喊冤,只是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他们搞不懂宋铭为何突然对杨献发难,莫非这疯狗疯起来,连自己人也咬?这自己人也咬了,换了外人岂不咬得更狠?大家都是斯文人,岂能放任疯狗咬人?唯一的法子就是联手打死这条疯狗。

    官员犯罪,有大齐律法,还有三法司,皇上这是独裁专断,待处置了杨献,他们必得谏言。

    沈露华听了他冠冕堂皇又自私自利的言论,心中冷笑,太后与这几个老狐狸之间算是达成同盟。他们同太后的目标一致,总结起来很简单,这个皇帝不受控制,那就换一个,先把皇上身边养的那条恶犬解决了,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

    他们哪里知道,那根本不是犬,那是狼!一头恶狼!

    既然已经选定了徐清婵,她放了心,正准备退回后殿,刚巧看到廊下的雪姑子,上前将它抱起,回了后殿交给两名宫婢。

    外头天气越发阴沉,待那几个大臣一走,她也向太后请辞回府。此回和太后生出嫌隙,往后她没事自然不会再轻易入宫,临走时,又郑重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出了宫门,那几个轿夫果然还远远候着,见她出来了,忙抬了轿子迎上来。

    上轿前,已经开始下起涔涔细雨。

    轿夫们怕一会儿雨下大了,淋着了贵人,一路上走得又稳又快,木莲跟着一路小跑。

    刚转弯走上南门大街,迎面一匹快马冲过来,轿夫们吓了一跳,急转躲避,导至轿子一歪,只听得砰地一声,轿子里的人撞上轿壁,听声音似乎撞得不轻。

    实事上确实撞得不轻,沈露华摸着头龇牙咧嘴,就见木莲掀了轿帘子来查看,“姑娘,您没事吧?撞到哪儿没有?”

    沈露华揉着头问:“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了?”

    轿夫们见骑马的是个锦衣卫,不敢上前声讨,轿子里坐的又是个贵人,吓得面无人色,放下轿子,跪下给沈露华赔礼道歉,“贵人请多担待,贵人请多担待。”

    一点小意外,沈露华也没打算斥责,正准备挥手叫人都起来,哪知骑马的肇事者反而不乐意了,他翻身下马,一手扒开木莲,另一只手握着根马鞭,挑着轿帘子往里看:“这轿子里坐的哪路神仙,竟这么大的架子?”

    张涟钦?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她坐端正了些,心里想着,这个张涟钦是锦衣卫中世袭的一个千户,后来和宋铭走得极近。上一世,宋铭与这张涟钦出双入对,完全不近女色。

    沈露华扯嘴笑了笑:“平昌候府的二姑娘,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女,不知道在张千户眼里,算得上哪一路神仙?”

    张涟钦精致俊秀的脸僵了僵,没想到市井里商用的低等轿子里当真坐了一尊他惹不起的大佛。他刚开始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官吏的家眷在此作威作福,一点小小碰撞让人磕头赔罪,想出面教训一二,这下好了,自找难堪。

    “二姑娘得罪了,是在下唐突,还请见谅。”张涟钦放下轿帘子,不得不违心地说了句致歉的话。

    沈露华不想就此做罢,重新扒开轿帘,钻出轿子,看着张涟钦道:“张千户闹市纵马,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

    锦衣卫一向嚣张惯了,张涟钦还从未碰上过此等事情,况且他的初衷本是为了帮这几个轿夫教训人,冷冷说道:“我已经至过歉了,你也并未受伤,我们锦衣卫经皇上特许,有公务在身,闹市走马,是常有之事。”

    沈露华并不打算和他结什么大梁子,只想挫一挫他的威风,“我自然是不会与张千户计较,若你有特许公文,不妨拿来一观,也好叫人心服口服,若是没有,这四位轿夫刚刚受到惊吓,又该怎么算?”

    张涟钦暗叫倒了大霉,但他是个明白人,当即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扔在地上,“这些算是压惊费,够不够?”

    四个轿夫还跪在地上不敢吭声,沈露华笑道:“问你们呢,够不够?不够可以再要点儿。”

    四人背上冷汗淋漓,哪里敢说不够:“够了!够了!多谢官爷!多谢二姑娘。”

    张涟钦红着脸,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目测那袋银子至少有一二十两,沈露华让轿夫捡起来收好,轿夫们又是一顿千恩万谢。

    木莲则忿忿不平,“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在姑娘面前如此嚣张,姑娘,奴婢听着那声音,就知道您撞得不轻,怎么能就这么跟他算了?”

    沈露华摇了摇头,锦衣卫岂是那么好惹的,真要较起真来,不见得讨得到便宜:“罢了,没多大点儿事,走了,回家了。”

    回家,她当然不会再爬狗洞,事情已经办妥,要打要罚她也认了,直接走正门。

    可她忘了,今日是沈冰清三朝回门的日子,待轿子落在平昌候府大门口,好巧不巧,碰上沈冰清和李谨准备打道回府。

    细雨纷飞,一大群人在门口依依相送,见她从轿子里出来,个个脸色尴尬。

    不是被禁足了吗?沈潜怕她又是故意来闹事,三步并成两步,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华儿,你今日给爹爹个面子,乖一点,爹什么都答应你。”

    沈露华笑起来,以前她因为不喜欢继母,与父亲不甚亲厚,她进宫后,父女两人见面次数寥寥,脑海里已经快要记不得他的长相,如今又见到他,当真陌生得很。

    “好啊,爹,您可得说话算话。”

008 认错

    她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走到李谨和沈冰清面前,笑盈盈地朝着他们行礼,“王爷和王妃这就要走了吗?露华前两日任性耍了点小脾气,王爷和王妃待人宽弛,也不同我计较,我心下有愧,只有在此祝二位白首齐眉,百年同心。”

    沈冰清不懂她这唱的是哪出,抿着嘴不答话。

    李谨则僵硬地笑了笑:“都是自家人,二妹妹不必如此多礼。”

    沈露华直视李谨,如今抛开小时候青梅竹马的情谊,再来看他,不过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她的直视,在李谨看来,仍是她对他死心蹋地的不甘,心中甚为满意,对着她又笑了笑,转身牵起沈冰清的手,上了马车离去。

    “华儿!”沈潜做梦一般,“你没什么事吧?”

    沈露华却朝着大伯沈岩和大夫人肖氏行礼道歉:“大伯父,大伯母,华儿前两日冲撞了你们,还请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沈岩和肖氏对看一眼,沈冰清出嫁的头天晚上,这丫头疯了一般地闹,把他们一家子统统骂了一遍。

    此刻虽搞不懂她究竟存的什么心思,既然已当众认错道歉,他们二人当然要大人大量,沈岩呵呵一笑道:“你能想开,伯父很欣慰,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伯父伯母没那么小心眼,雨又下大了,都别站在门口了,进屋里来吧。”

    沈潜甚是开心,“大哥大嫂,看吧,华儿她就是任性了点儿,心中还是有数,是不是?”

    肖氏笑应:“谁说不是呢!”

    沈露华看他们说说笑笑,心中冷笑,现在这种情形任谁看了不说这是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兄弟?谁又能想到,瑞王登基之后,沈岩会对他们一家赶尽杀绝?

    福寿堂里沈老夫人闭着眼睛捻着手中的檀木佛珠,早在沈露华刚出府没多久,就已经有人给她报了信。

    今日一早,见了宋铭那孩子一眼,长相和小时候比,变化不大,样貌英俊齐整,有礼有节,她是越看越喜欢。

    丫鬟打了帘子进来,“老夫人,二姑娘来了。”

    “叫她进来!”沈老夫人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语气里含着愠怒。

    沈露华心中有自知之明,进来就在祖母跟前跪下了,“祖母,华儿来给您认错来了。”

    听闻此言,沈老夫人这才睁开眼睛,这丫头自小在宫里被人惯坏了,养成个驴脾气,赶着不走,打着倒退,主动认错倒还是头一回。

    “哦?那你来说说,你都错在哪儿了?”沈老夫人不相信她肯真心认错。

    “我不该嫉妒大姐姐,不该由着性子不分尊卑的闹,更不该在被祖母禁足的情况下,还偷跑出去,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向王爷和王妃还有伯父伯母道过歉,此刻是来给祖母道歉,请祖母莫要再为我生气,从今日起,我一定好好改过。”

    沈老夫人挑了挑眉,这倒是稀奇得很,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沈冰清抢了她的姻缘,骂大房一家子是卑鄙小人,任谁劝说也无用。她狠斥了她一顿,罚她禁足,仍是不服气,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一早,大房的肖氏大约是听说宋铭来府上请安,人一走,就开始告状,说大姑娘今日回门,派了人去请二姑娘过来聚一聚,进了寻芳阁没有人,不知跑哪里去了。

    这个肖氏确实是个卑鄙小人,在那傻丫头房里安了眼线,明知姐妹两人不和,还找个这么烂的借口来糊弄她。可惜沈岩不是她亲生,总显得不那么亲厚,她也不好管教太过,平白去得罪她。

    “那你倒是说说看,一大早偷跑出去,又是所为何事?”

    “我进宫了一趟,两个月前,听闻大姐姐的亲事定下,我当时进宫找了太后娘娘吵着要她册立我为皇后,她答应我等她从太庙祭祀回来,再来商议此事,今日一早,我又后悔了,进宫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

    沈老夫人一颗心悬起来,颤声问她:“结果如何?她可有答应你?”

    “她已经拟定徐家的清婵姐姐为皇后人选。”

    沈老夫人长出一口气,怒而指着她:“你真是荒唐!太后娘娘虽是你姨母,可她打的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那后宫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凭你那点心眼子,被人吃了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我战战兢兢求她放你回家,你倒好,还上赶着求到她面前?”

    沈露华哭得泣不成声,祖母才是真心实意为她好的至亲之人,可惜她上一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就为了压沈冰清一头,硬是违背了祖母的意愿进了宫。

    她爬起来扑进祖母怀中,不停地致歉:“祖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好去得及时,没有酿成大错,您别生我的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般任性。”

    沈老夫人拿帕子替她擦眼泪,自己也忍不住泪盈于睫。这一回她应该是晓得了轻重,往常棍子打在身上也不掉一滴泪,现在哭成这样,可见是真心悔过。

    “别哭了,咱们家的小铁匠哭起来,怎么跟发了大水一样?”

    祖母一句调侃,她又忍不住破涕而笑。她小时候从宫里回家,对人颐指气使,祖母就会拿家法伺候,偏她性子倔,不怕打,打不怕,就得了个外号叫小铁匠。

    她抱着祖母的脖子撒娇:“祖母,我以后不嫁人了,就守在您身旁好不好。”

    沈老夫人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下:“胡说什么!我跟前又不缺人,要你守着做什么?”她顿了顿,又道:“今日宋家那小子来了,我看着觉得不错,前日他祖母也来过咱们家,主动提起来,我给了话,宋老夫人很高兴。他们宋家劫后余生,就剩他们祖孙两个,宋老夫人是个心慈的,家里人不多,你去了,受不了委屈。”

    难怪今天在青瓦巷子碰上他,原来是特意来拜会祖母,想起他当时看她的那个眼神,她觉得没戏,“祖母,可我觉得他好像不太愿意。”

009 遗憾

    “哪个说他不愿意了?他不愿意上咱们家来做什么?”沈老夫人对宋铭的好印象还停留在十七年前,那时候沈露华才出生没多久,那孩子大约也就六七岁,长得白净秀气,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满脸天真的问,这就是我媳妇吗?引得两家子人笑成一团。

    如今流传这孩子心狠手辣,她却是不信,这么齐整懂事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宋家原是袭一等公爵的庆国公府,祖上也是陪着太祖打天下的大功臣,十二年前因贪墨振灾粮一案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最后关头,宋铭的父亲拿出太祖御赐给开国公候的两张丹书铁契,救下了母亲和儿子。

    宋铭免了死罪,活罪仍难逃,发配漠北充军,永世不得回京。天启十年,他在漠北救下了燕王次子,那一年,他还不满十五岁。

    第二年,一场与鞑靼的大战,至使燕王及世子殒命边塞,一直不受重视的次子继承王位,同年天启皇帝驾崩,小燕王又继承大统,改年号永和。

    永和七年,司礼监秉笔太监段云向皇上请愿,重查庆国公贪墨一案,最终找出铁证,庆国公冤案终于平反,宋铭重回上京,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就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尤其最近这一两年,宋铭这个名字犹如一声惊雷在上京城炸响传开,无人不为之色变。

    历来,随着皇位更迭,他们这一类由皇上饲养的爪牙都没有好下场。

    可偏偏他不一样。

    沈露华知道,永和十三年,皇上崩逝,瑞王李谨将会在太后和百官拥立下登上皇位。

    李谨继位后,却不敢动他。

    朝中形成了一个很微妙的局势,宋铭在瑞王登基前,大兴冤狱,将朝中一应对手扳倒,上京亲军十二卫,包括五军都督府,乃至兵部,都是宋铭的人。南北四大营,边陲七卫也在他的掌控之下。

    李谨最大的优势莫过于他是正统皇室血胤,背靠沈徐两大名将世家。

    李谨自然不甘心做傀儡,他与宋铭苦斗十三年,最终功败垂成。赐她鸩毒那晚,就是他即将被赶下皇位的时候。

    沈露华知道大伯沈岩对父亲乃至他们这一家人恨之入骨,瑞王登基,他便有了坚实的后盾,半点不念祖母对他的养育之恩,不念与父亲的手足之情,对他们一家痛下狠手。

    她想保住家人,嫁给宋铭无疑是上上之选。太后从未顾念亲情,如今她虽暂时逃脱了摆布,后面还有什么动作难以预料,唯有嫁给她的死对头,才能叫她对自己无从下手。

    另外,宋铭此人,是个断袖!不仅断袖,还不近女色,暂时嫁给他,也不用担心将来不好脱身。等她寻着了机会报完了仇,再远走高飞,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

    宋铭正在书案前查看几份供词,钟淮突然进来禀报:“大人,涟钦回来了。”

    宋铭一抬头,就瞧见张涟钦穿着大红飞鱼服,佩着绣春刀,意气风发,大踏步走进来,面带笑容拱手行礼:“大人,卑职此次南下,已经顺利完成任务。”

    他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摞纸交给钟淮,“这些是罗元贲的供述,人正在押送的路上,大概三日后抵达上京。”

    宋铭从钟淮手中接过,打开认真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做得好!一路赶回来,辛苦了,允你两日假,稍做休整再来上值。”

    张涟钦立即拱手:“多谢大人体恤,卑职这次南下,还带回一些特产,已派人送到府上,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宋铭淡淡地嗯了一声,“你有心了,先下去吧。”

    张涟钦表情略有些失望,低头行礼退下,宋铭拿着那份供词反复看了两遍,发现没有什么错漏,轻吐一口气。

    这个罗元贲是镇守南大门的飞虎将军,也是杨献那老贼的女婿,利用职务之便,竟敢私设盐灶,在当地只手遮天,鱼肉百姓,大肆敛财,他本来想通过杨献把他拉下马,没想到不用他额外动手,他已经替自寻了死路。

    外面雨声渐密,宋铭收起那几份供词准备入宫,钟淮将一旁架子上的大氅拿过来替他系上,“大人,一早太后召见了几位内阁大臣,已经定了徐家二房的姑娘为皇后人选。”

    “哦?”宋铭挑眉又笑了笑,他前不久,才把皇上不能人道这个消息放给她,她竟然还舍得把徐家的姑娘搭进来。

    “你去安排一下,让那姑娘在大婚前暴毙了吧。”

    钟淮有些顾虑:“如此一来,一定会直接触怒太后乃至徐家。”

    “那又如何?与其坐等她出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坐上了他现在的位置,他早已没有退路,一旦失势,将会是万劫不复。

    钟淮低头称是,不再多言。

    宋铭又道:“看护好荣王,不得有任何闪失。”

    荣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按目前皇上的意愿,自己体弱无嗣,必想将皇位传与荣王。

    皇上登基已有十年,初开始那几年,就是太后的提线木偶。太后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忍气吞声,费尽千辛万苦,将权势一点一点夺过来,要是再让太后又夺回去,如何能心甘?

    到了晚上,雨声淅沥,沈露华靠在软榻上,木莲拿了个大迎枕给她靠腰。

    她手里拿着瑞王李谨写给她的信,字里行间无非就是他有多么不得已,他心里喜欢的始终只有她一人等等。她边看边笑,想起上一世看到这封信时,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她就越发地笑得停不下来。

    怎么会有人傻到相信这些鬼话?她那时候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她转过身,把信卷起,放在油灯上点燃,慢慢看着它在手中燃烧。

    “姑娘,小心烫着手……”木莲在一旁看着她脸上笑容尽失,眼中迸出寒光的样子,莫名心惊,姑娘好像不是原来那个姑娘了……

    沈露华在火焰即将燎到手指时,将那一角纸扔在地上,看着它最终全部燃尽熄灭,抬头看向屋角站着的小丫鬟素兰。

    素兰被她看得低下头,双手因紧张而不停绞着衣角。沈露华轻哼一声:“木莲,把她拉出去,明日让杜妈妈找牙婆来,打发远点儿,别再让我看到她。”

010 眼线

    素兰扑通就跪下了,不服道:“姑娘,您好好的,这是为什么呀?奴婢哪里做错了,您倒是说句明白话。”

    “我是主你是奴,我想怎么着,还得给你个交待?”沈露华不屑地笑道:“真以为有大夫人在背后给你撑腰呢?敢这么和我说话?”

    “奴婢不明白姑娘您在说什么……”

    素兰试图狡辩,被沈露华打断:“木莲,明日告诉杜妈妈,把她卖进窑子里。”说完又看着素兰,“你若是不服气,不妨试一试,看看大夫人会不会去救你出苦海。”

    她不过是将姑娘一些私事暗里报给了大夫人,深宅大院里这种事不稀奇,罪不至此。真被卖进窑子,岂不亏大了。

    素兰心中几度翻转,最终伏下身子,痛哭求饶:“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家里太穷,经不住大夫人诱惑,求姑娘发发善心,饶了奴婢吧。”

    “啊?……你、你怎么能这样啊素兰?!”木莲张大嘴巴,在这之前,她完全看不出来素兰是大夫人的人。

    沈露华暂时还不想让瑞王知道自己的心思变化,直接把素兰打发走了,必然会引起他们怀疑,若他们重新买通自己身边人,她一时不查,反而被动。像素兰这种人,他们能收买,她也同样可以。

    “素兰,你要记着,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我才是你的主子。让我饶你一次,也不是不行!若是明日大夫人问起来,你就告诉她,说我看了信,哭得很伤心,说我对瑞王一片痴心,懂了吗?”

    素兰连连点头:“奴婢晓得了,从今往后决不敢再背叛姑娘!姑娘让怎么说,奴婢就怎么说!”

    沈露华重重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疏忽,今后有什么苦处难处,只管向我开口,我能不管你们吗?”

    说完,她从袖袋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木莲,“这里是二百两银票,你们一人一百两,若是事情办得好,我后头还有赏。”

    木莲犹豫着,拿了一张银票递经素兰,素兰不敢接:“姑娘,奴婢为您做事是应该的,奴婢不能收!”

    “没什么不能收的,我知道你没有坏心,原本就是我平日太苛待你们,往后这种赏钱会常有的。”

    哪有做了坏事还能得赏赐这种好事?自己主子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素兰边哭边磕头:“姑娘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我说了,不怪你,这些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这些年你们在我身边伺候,我多有疏忽,当是补偿吧。”

    木莲也道:“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

    素兰看她脸色和善,战战兢兢地收下了,哭得越发地汹涌,“奴婢有愧,日后要是再敢做出对不起主子的事,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沈露华在心中冷笑,誓言这种最不靠谱的东西她早听腻了,现在再听到有人在她面前发誓,令她想作呕。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沈露华摆了摆手,只想让这讨厌的人快点离开她面前。

    素兰行了礼退下,木莲则心不在焉地去替她铺床打帐。

    临上床时,木莲小声道:“姑娘也给了我一百两,可是也怀疑我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沈露华笑了笑,“傻丫头,我不给你,她怎么敢接?她都拿了,你为什么不能拿?”

    木莲把那一百两拿出来归还给她,“姑娘,银子这个东西谁都喜欢,您平日里待我们也不薄,我七岁被卖进候府,到您跟前,学着读书认字,还给月例银子,您又给我家里人那么体面的差事,光是这些我就感激不尽,哪还能惦记着要银子。”

    她自认为对身边人没有苛待,不管哪一个,她都有照拂,可惜不是人人都像木莲这样,“好了好了!你不要,那我就给你存着,给你当嫁妆!”

    一句话让木莲羞红了脸,“姑娘,您自己还未出阁,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这话哪里错了?你迟早不是得嫁人?”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沈露华躺在床上,想着上一世木莲随着她进宫,傻丫头为了替她打探消息,偷偷跑去给崔振那个畜生做了对食,最后被活活折磨死。

    翌日早上,下了一夜的雨渐歇。沈露华去给祖母请安,在福寿堂院门口碰上继母林氏和三妹妹沈君若。

    林氏出身普通官宦之家,是个庶女,为人糊里糊涂,每回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躲躲闪闪地,搞得外人见了,还以为她日日在家虐待继母。

    沈君若小心地上前朝她行礼问安,“二姐姐早!”

    “嗯!”

    她因讨厌继母,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妹妹,以前总是不搭理,这一声嗯,让那母女二人同时抬头看她,她装做无事般又问了句:“我爹呢?怎么又不见他?”

    林氏听出这话是在问自己,想了想,回道:“你爹昨日有些不适,大约是下雨变天,染上风寒,就没过来。”

    她看了看林氏,发觉她眼睛微红,像是刚刚哭过,想起她爹一惯的品性,忍不住又追问:“我爹他该不会又是偷拿了银子去喝花酒了吧?他这回拿了多少?”

    林氏本就委屈,经不得她这么问,扁着嘴带着哭腔:“一千二百两一个晚上都没有了。”

    果然!

    “一千二百两?他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没的,你知不知道?”

    林氏眼泪开始滚落:“听和顺说,是赏给了春香楼一个叫绮月的花魁,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这些本是铺子里上一季的盈余,我还未来得及交给你祖母,你大姐姐刚出嫁,先前为了贴补她的嫁妆,府里今年夏季的衣裳到现在还没裁,这个月二十府里下人们的月例也还没有着落,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一会儿少不得挨你祖母的骂。”

    林氏越说越伤心,身旁的沈君若只好拿着帕子替她擦泪。

    真是没用!堂堂候门夫人至今连个家也管不好,还让祖母事事操心,动不动就要拿自己的体已银子出来填窟窿。

011 要债

    纵然知道自己这么对林氏不对,也知道她不是个坏人,仍旧对她提不起好感,“别哭了,先别跟祖母提这事,省得她气坏了身体,银子我去想办法要回来。”

    林氏不敢置信,结巴道:“这、这给出去的银子,还能……要回来吗?”

    “你只管等我的消息就是了。”

    实事上,她上一世就在春香楼闹过一回,对这个叫绮月的花魁稍有点印象,一张小嘴能说会道,要不是沈岳拍桌子摔椅子一通闹,根本唬不住她。

    放眼整个上京,哪里还能找得出第二个如父亲这般的候爵?父亲空有爵位,不曾出仕,挥霍无度,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产业过活,表面上风光,实际上沈家的家当早被他败掉一大半。

    请了安回来,她就找了父亲身边的仆从和顺,让他送了封信给徐家表哥徐睿,和顺回来说,徐睿答应她三日后戌时正在南门大街候着她。

    徐睿是守卫皇城的金吾左卫指挥使,一身功夫了得,人又生得俊朗,带他去比和沈岳一起去更有威慑力。

    为了让父亲少做这种荒唐事,她这个做女儿的关起门来把父亲一顿吼。

    沈潜推说自己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发誓以后不会再随便喝酒。

    听着父亲随口就来的誓言,她一时也无能为力,万不得已,就只能把他关起来,锁在家里,不让出门。

    祖母虽不再提她禁足之事,想出门还是得有个正当理由,更何况还是大晚上。三日后,沈露华一身靛蓝蜀锦直身,拿着一把从沈岳那里抢来的折扇,带着做书童打扮的木莲,悄悄从狗洞里爬出去,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南门大街上。

    木莲边走边嘀咕,“姑娘,您下回能不能别钻这狗洞了?您是金枝玉叶,这么做太不合适了。”

    沈露华摇着折扇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狗洞钻着就钻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咱们穿成这样,是要上哪儿去呀?大晚上的,奴婢这心,扑通扑通地跳,奴婢害怕……”

    沈露华拿折扇轻轻点了点她的头,看着她小鹿一般惊恐不安的眼晴,噗呲笑道:“傻孩子,徐长治就在前面呢,有他在,怕什么?”

    “真的吗?”木莲听到徐睿的名字,眼里开始放光,四处张望,“大公子在哪儿呢?”

    两人正说着,就见长街拐角处,徐睿身着铠甲,骑着骏马,带着一队人雄纠纠地走来。

    木莲心花怒放,朝着徐长治不住的摇手,生怕他看不到。

    徐睿一眼就看到她们二人,打马慢慢行来,眼里含着笑,到了跟前,下马来,“二妹妹,怎么这身打扮?你不会又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

    在徐睿面前,她多少还想要点面子,不好意思说自己钻狗洞的事,“……没有,我这么打扮是迫不得已。”

    徐睿笑了笑,“这几日有些忙,我刚下值,你叫我带人来这儿,有什么要紧事?”

    沈露华拿折扇指着不远处灯火璀璨的春香楼,“我爹前几日去那儿发了顿酒疯,洒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这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我想让你陪我去要回来。”

    徐睿略有些为难,他执掌的金吾左卫主要是负责守卫皇城的职责,其威严容不得践踏。跑来这种秦楼楚馆耍威风,实在不成体统。

    沈露华知道他为难,把他拉到一边,“你先把这身盔甲脱了,随我上去,若是闹起来,再让你的人在外头呼喝几声,吓一吓他们就成了。”

    徐睿无奈答应了,“你让姑父以后少喝点酒,酒喝多了伤身,也容易误事。”

    沈露华实在没有办法,风光无限的平昌候府内里日常用度已经难以为继,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死。

    卸去铠甲,徐睿里头穿的是一件黑色交领直裾,没有了着甲胄的魁梧感,长身直立,秀雅而稳重。

    徐睿让下属在春香楼旁的巷子里候命,三人往春香楼大门走去,木莲在后头叮嘱,“姑娘,大公子,你们一会儿进去了和人家好好讲讲道理,千万别跟人动手,特别是姑娘您,来这儿太不应该了。”

    沈露华真想把她的嘴堵上,徐睿温和地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一会儿你看见情况不对,就出来去巷子里喊人。”

    木莲越发紧张,“大公子,你到时可得保护好咱们姑娘。”

    徐睿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

    进了春香楼,一股脂粉味儿夹杂着酒肉的气息形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进门就有身着艳丽绡纱的美娇娘上来打招呼,“二位贵客里面请,可有相熟的姑娘呀?”

    徐睿不常来这种地方,看向沈露华。只见她清了清嗓子,“绮月姑娘有空吗?”

    那美娇娘挑眼笑得妩媚,一双桃花眼盯着徐睿上下打量,“绮月现下正在招呼贵客,不得空,奴家给二位推荐两位姑娘如何?”

    “贵客?什么贵客?带我上去瞧瞧。”

    美娇娘一听这语气不大对头,知道他们可能是来找茬的,娇笑道:“这位贵客一般人可开罪不起,奴家劝二位爷还是换别的姑娘吧。”

    上京城里,能贵过沈徐两家的人不多,沈露华还偏就不信这个邪,“哦?开不开罪得起,看过了才知道,给爷带路,快点儿!”

    单看徐睿的气度,美娇娘不敢小瞧了他们,一边带路一边劝说,“二位爷这又是何必呢?咱们这儿的姑娘多着呢,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图个乐子吗?平白的置气,多不值当。”

    “少说废话,爷来这儿,可不是来听你唠叨。”

    美娇娘讪讪地闭了嘴。徐睿轻笑着摇了摇头,想起几个兄弟之间的戏言,惹谁也别惹平昌候府的小铁匠。

    来到三楼一间四扇门的屋子前,隐约能听见里头女子娇笑声,沈露华问道:“就是这儿?”

    美娇娘点头,正准备敲门,沈露华推开她,抬脚就往门上踹,冷不防给她一个威吓,等会儿要账也容易。

012 荣王

    这儿的门扇做得华丽,并不结实,她这脚下去,哐当一声,四扇门齐齐倒下,确实把里头的人吓了一大跳。

    沈露华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呆了呆,直到听见徐睿行礼唤了声荣王殿下,方才回过神。

    站在荣王身后的张涟钦拔刀站出来喝道:“大胆徐长治,竟敢在此惊扰荣王爷,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徐睿暗叫不好,太后一直有心除掉荣王,依他和太后的关系,此刻以这种方式现身在荣王面前,被锦衣卫冠上个行刺的罪名,那麻烦就大了。

    沈露华见张涟钦一双桃花眼一直盯着自己,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张涟钦前几天在街上被她下了面子,此刻多半是想借着荣王公报私仇。

    她和荣王也不是不相识,原先在宫里,这个小色鬼不止一次对她动心思,见了她就挪不动脚,此刻再见她,有心想将事态平息,站起来想开口劝张涟钦,“啊……那个……”

    “王爷,事关您的安危,万万不可大意!”张涟钦不给荣王说话的机会,开口下令,“还不把这两名刺客拿下!”

    屋子里平空刷地冒出十多个人,手持绣春刀,就要围上来。

    荣王李缙吓得一缩,敢情自己在这儿嫖个妓,暗里还有这么多人盯着?瞬间觉得脸上挂不住,拢手瞧了眼张涟钦,等会儿得好好训他一训。

    “慢着!”徐睿倒底是金吾左卫指挥使,临危而不见丝毫慌张,气定神闲地说道:“张千户,我们来此是为了找一名叫绮月的女子,事先并不知道荣王爷在此,我手无寸铁,不知所谓行刺一说有何依据?”

    屋里名叫绮月的妓女摆手道:“奴家并不认识这位爷,不知您找奴家所为何事?”

    张涟钦冷哼一声,“谁说刺客就一定要带兵器?以你的身手,徒手取人性命不是难事,你若要申辩,随我回诏狱里去辩吧,拿下!”

    一众锦衣卫拔刀围上来,却突然听得楼道笃笃笃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二十多名身着铠甲的金吾卫持刀站在了徐睿身后,将外面的楼道塞满满当当。

    两方对峙着,金吾卫在人数上,明显多于锦衣卫,张涟钦脸色变了变,“还说你不是行刺,带这么多人来此,又是什么意思?”

    徐睿身后的金吾卫童建安嗤笑:“张涟钦,你见过有人行刺连衣裳也不换,带着腰牌穿着甲胄来刺杀?是你傻还是我傻?”

    “你……”张涟钦白脸气得通红。

    到了这种时候,沈露华不能让表哥为难,不管有多丢人,总得把实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才能让人信服。

    “张涟钦,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找这个绮月。”

    荣王适时插上一嘴:“你找她做什么?你又不是男人。”

    沈露华闭了闭眼,实在没想到,竟能倒霉到这种地步,今晚过后,上京城里又得多一桩笑谈。

    她指着绮月,“我问你,三日前我父亲平昌候沈潜可是来过你这里?”

    绮月一听沈潜,连连点头,“候爷三日前是来过。”

    “那你是不是拿了他一千二百两银子?”

    什么叫拿他银子?绮月犹豫了一下,“候爷对奴家确实出手大方,这好像不犯法吧?”

    “把银子交出来!”沈露华别过脸,此刻她实在是没脸见人。

    这些出来卖笑的女子为的就是钱,这么大笔银子进了口袋,让拿出来,怎么舍得。此刻又仗着荣王在此,嘴硬道:“姑娘这是何意?奴家一没偷,二没抢,是候爷自愿赏给奴家,既赏了奴家,那这银子就是奴家的,为何要退还?”

    荣王忍不住笑出了声,“二姑娘,你缺银子跟本王说啊,本王给你啊!”

    沈露华满肚子的气,“王爷,你既不该我的,也不欠我的,我要你的银子做什么?”她转头看向绮月:“自愿赏你?我怎么得知是你们趁他喝醉,从他身上偷走?为了我父亲的面子,我不想把此事闹大,你要是执意不肯还,那这面子我也不要了,咱们不如上衙门里去分说分说?”

    “奴家怎么可能行那偷窃之事?姑娘这么说,就是冤枉人了……”

    绮月还没说完,一早候在外头的老鸨子看势头不对,这两方无论是哪一方,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忙钻进来道:“绮月,候爷那日喝醉了,将银票掉在此处,原本是想他下回再来时还他,今日既然沈姑娘找上门了,你还不快把银票拿出来?”

    绮月不情不愿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拿出几张银票,交到老鸨手上。

    老鸨把银票双手奉上,“姑娘数数看,少不少?”

    沈露华当真数了一遍,不多不多,刚好一千二百两,收进怀里转头就要走,被荣王叫住,“二姑娘,你就这么走了?”

    沈露华转身,看向张涟钦,“怎么?你们还真想把我抓回诏狱?”

    张涟钦抿嘴不答,荣王笑说:“怎么可能?抓谁也不能抓你呀。”

    徐睿向荣王行了礼,“今晚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勿怪,我等就先告退了。”

    荣王够着头,惦着脚,色迷迷地看着沈露华先行离去,摆手对徐睿道:“不怪不怪!”

    从春香楼出来,上了南门大街,沈露华转身面对徐长治,满是愧疚,“大哥哥,我没想到,会是荣王在那里,平白的让你受人指摘,无故受牵连。”

    徐睿宠溺地看着她笑,说:“你放心,荣王这般放浪,最怕皇上知晓,他一定会堵住那些人的嘴,没人敢出去乱说,包括那些锦衣卫也是一样。”

    “真的?”

    “你不信的话,我们拭目以待。”

    沈露华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名声,她今日敢去春香楼,就没把自己名声当回事,主要还是怕影响了徐睿。

    倒是这个混账荣王,上一世惨死太后之手,最终让瑞王登基。那么这一世,只要他不死,瑞王就休想登上皇位。锦衣卫这么大阵仗保护他,最终还是敌不过太后的非常手段。而这非常手段,她已经知道了,这一世,她必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荣王不死。

013 补救

    沈露华到了平昌候府附近,坚决不肯要徐长治再送她。和木莲二人来到青瓦巷子,从那狗洞里爬回府去。

    远远在暗处相随的徐长治看着她二人在墙角凭空消失,走近了,方才在草丛处看见一个狗洞,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转身走了。

    荣王确实如徐长治所预料的那般,将一应锦衣卫,包括春香楼的老鸨子等人都封了口。

    张涟钦还是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宋铭。

    他听钟淮说起过,宋铭自小与平昌候府的二姑娘定过亲事,现在宋老夫人又和平昌候府开始走动,他极有可能会娶这位二姑娘。

    宋铭在听了张涟钦添油加醋的述说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徐睿去春香楼遇见荣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仔细想了又想,徐睿是徐家嫡长,按道理,不可能让他亲自动手。只是慈宁宫那位,向来不循常理,他冷声回复张涟钦:“我再说一次,看护好荣王,不得出半点差池。”

    张涟钦拱手应了声是,想了想,又壮着胆子道:“大人,平昌候府那个二姑娘如此不守礼教,实难与大人相配,卑职认为,大人应尽早做出决断,不该与其有丝毫瓜葛。”

    宋铭愣了愣,“张涟钦,你是以何身份对我说这种话?”他抬眼看张涟钦,那眼神谈不上有多凶狠,就是一股冷意直冲心底,让他不敢与其对视,低下了头。

    钟淮出声道:“涟钦,你先下去吧。”

    张涟钦额上冒出一层细汗,于公于私,他都没有资格说这番话,低头退下。

    钟淮知道宋铭的脾气,想替张涟钦说几句好话,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钟淮,明日开始,给他换个卫所。”

    钟淮一惯爱做老好人,与张涟钦又有些交情,求情道:“他只是一时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这回就算了吧。”

    有没有别的意思,宋铭自己心里知道。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他没空去处理这种繁杂的私事,他的属下则更不能为了这等事情来烦扰他。

    “从明日开始,别让他再出现在我眼前。”

    宋铭语气不容商榷,钟淮也不再多言,只得应了声是。

    夜渐深了,宋铭又吩咐钟淮派人回家里说一声,他今晚在值房歇下。

    这夜,他又做梦了。梦里是宋家一百六十多口人身戴枷锁,跪地待斩的画面,他在一旁看着刽子手高高举起刀,鲜血四溅。满目赤红渐变成漫天黄沙,悍马铁骑将他围在尸山血海里,他拿着刀拼命想要站起来……

    ***

    沈露华的祖父也曾是大齐的一代名将,骁勇擅骑射,兵法如神,数次挂帅领兵无一败绩。他有十一个儿子,唯有沈潜是他亲生。那十个养子年少成名,赫赫有名的沈家十虎,唯有亲儿子连猫也不如。

    沈潜的纨绔之名在上京也是如雷贯耳,整日醉生梦死,连带自己的儿子也渐渐向他学习。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沈露华自那日去春香楼要回了银子,便开始在家里督促父亲和弟弟改邪归正。

    沈潜坐在房里拿着本书,瞪眼看着林氏,林氏上前替他捏肩,柔声道:“候爷,您要是不想看,妾身念给您听如何?”

    沈潜烦燥的抓了抓头说:“得了吧,咱们沈家人,就没有这读书的天份,你念我也听不进去,反倒觉得聒噪。”

    “那能怎么办?”林氏将窗格撑开,外头廊庑下,沈露华摆了张圆椅坐在那儿,将家里一众仆从乃至沈岳集中在院子里扎马步。

    领头教习的,是她从徐家请来的小子徐明允,一板一眼的,不许任何人偷奸耍滑。

    沈露华自己手里拿了根马鞭子,谁敢偷懒不认真,就给上一鞭子,沈岳是挨得最多的一个。

    沈岳一开始自然是不服管教,奈何徐明允那小子是一根筋,只听沈露华的话,看他不肯练习,上去就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这一幕把众仆役吓得不轻,包括在屋里看书的沈潜,不敢有任何造次,生怕女儿不顾他脸面,给他也来这么一下,到时候里子面子就全没了。

    好不容易捱到日暮西沉,看着院子里的人散去,沈潜也长长地舒了口气,今日是四月十五,红枫楼一年一度的群芳盛宴就在今晚举行。这么盛大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他沈潜?

    沈潜没打算在家里吃晚饭,直接让林氏伺候他换了身衣裳,又伸手找她要银子:“夫人,我已经在家憋屈的数日,今晚说什么也要快活快活,给我一百两吧。”

    这几日被女儿强行拘在家中不得自由,沈潜已经好几日不曾出去喝花酒,连林氏也觉得他这些日子受了委屈,正准备去给他拿银子,沈露华拿着马鞭推门进来了,“爹,您今晚要出门吗?”

    沈潜看到她手中的马鞭愣了愣,继而怒火冲冠,“你个臭丫头,管你弟弟就算了,还管到你爹头上来,简直是目无尊长,岂有此理!”

    沈潜为了彰显自己的脾气,原地打了会儿转,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摔一摔,看上案头上那个青花瓷瓶,抱起就要扔,被林氏拦下:“候爷,这个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摔不得的。”

    沈潜一想,也觉得不划算,没银子的时候可以偷偷拿去当掉,便由得林氏把瓶子拦了回去,顿时双手空空,有些无处安放之感。

    沈露华冷眼看着他,突然一笑,“爹,我没别的意思,知道您要出门,晚上寒气重,特意让人煮了点姜茶,您喝了再走不迟。”

    木莲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前,上头放着一碗褐色姜茶还冒着热气。

    “真的?”沈潜难以置信,急于出门的他也没多想,拿起闻了闻,确实满是生姜的味道,便仰头一口喝下,极不讲究地拿手擦了擦嘴,“好了,我已经喝了,你先回吧。”

    沈露华领着木莲退出来,听得父亲还在催促林氏拿银票,木莲则小声道:“姑娘,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沈露华不无遗憾地想着,此方法只能用一次,下回就是给他端神仙甘露,他也不会喝。

    她甩着手里的马鞭,要是父亲也能像沈岳那样,不听话就是一顿揍,她也不用费这心思。

014 红枫楼

    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林氏慌张的惊呼声,二人回身进屋里,沈潜已经倒在地上,鼾声大做。

    “刚刚的姜茶里我放了点迷药,你扶他去床上睡吧。”沈露华对林氏道。

    林氏从未见过这种事,慌得不成样子,让屋里几个丫鬟婆子将沈潜架起来朝房里拖,又问她:“这迷药要不要紧啊?会不会伤身体啊?”

    “伤身体?比得过他整日醉酒伤身体?你要是真关心他的身体,就该劝着他少喝点酒。”

    林氏讷讷地答道:“我也想管,可他不听我的……”

    沈露华与林氏话不投机,索性懒得搭理她,转身出了门。

    刚回寻芳阁,沈岳身边伺候的小厮跑来禀报,刚刚他上一趟茅房的功夫,二少爷不见了。

    沈露华急忙跑去后厨房小院子里查看,院门上的锁未动,她打开锁走进去,发现挡着洞口的花盆也分毫未动,沈岳不是从这里逃出去,既然已经确定他逃走了,现在就不是纠结他如何逃出去,而是要尽快去把他找回来。

    回屋里换了身男装,她带上木莲和徐明允,从狗洞里爬出去,在街上租了辆马车,直奔长枫湖。

    木莲不解,往常沈岳也常出去玩闹,为何今晚一定要把他追回来。

    沈露华没办法告诉她,今晚红枫楼将有一场大战,上一世父亲和弟弟在那里受了伤,父亲小腿骨折,弟弟脸被烧伤。她以为锁了厨房后面的洞,就能阻住沈岳,先去对付父亲,哪晓得沈岳还有别的出逃方法。

    徐明允和沈岳同岁,智商只有七八岁,他是徐睿的弟弟,小时候生病发热,烧坏了脑子。他和徐家人一样,都是练武的好苗子,从小爱来他们家小住,此回带上他,也好将沈岳捆回来,不然凭她和木莲,找到了沈岳,也不能奈何他。

    上京城南,玉台山脚下的长枫湖中央。就是鼎鼎大名的红枫楼。

    红枫楼建在长枫湖正中间,太祖时期的一位皇商出资,用人工将长枫湖中间硬填出一块地,修了这座七层高的楼。

    如今百年过去,红枫楼俨然成了上京富贵名流们的销金窟,一掷千金者众多,沈潜赫然榜上有名。

    红枫楼四周绕水,停着不少轻舟画舫,今夜天气晴好,圆月高悬,群芳盛宴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灯火通明的红枫楼女使彩衣翩翩,悦耳的丝竹声夹杂着欢声笑语,乍一看去,犹如天宫仙阙,不似在凡间。

    沈露华带着人下了马车,拿出从父亲那里搜来的邀请帖交给湖边的引渡人。

    她顺利登上渡船,去往湖中央的红枫楼。

    身为女子的她,久闻红枫楼的大名,此回是第一次真正踏足这里。站在引渡船上,放眼望去,偌大的红枫楼矗立在湖水中间,上上下下宽阔的屋子不下几百间,如何才能快点找到沈岳,让她心中一愁。

    引渡船很快到了对岸,她撩袍上岸,身后木莲和徐明允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楼里,她抓着沿途经过的女使询问沈岳,皆是摇头回应。

    盲目地找了一阵子,她突然想起,沈岳最喜欢玩斗鸡,也不知这楼里有没有这样的地方,拦住身边一位女使问了下,果然有。就在三楼,斗鸡走狗都在那上面。

    正当她准备上三楼,眼角瞟见几个身影,其中一个是崔振身边最得力的臂膀,高缜。

    此人可谓是东厂最狂的一条狗,近两年随着锦衣卫崛起,他渐渐低调了许多。

    沈露华知道,今夜将是高缜的死期,红枫楼里许多无辜之人也会受其殃及,死伤无数。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拼命朝楼上跑,快点找到沈岳,将其带走。

    三楼的景象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不像一楼二楼喝酒听曲各自坐着,斗鸡房里成群的人围聚在一起,看不到脸。

    她只好让木莲带着徐明允分头找,一个个人堆里扒着看。就在她急得满头大汗,焦躁不安时,终于在一堆人里头发现了沈岳,他身边还有西沙卫所蒋择坚的弟弟蒋择青。

    这个蒋择青就是大齐扣押在上京的一个质子,防止蒋家在边陲拥兵自重,生出异心。

    今晚的蒋择青不仅是质子,还是颗鱼饵,更是一群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她上前一把扣住沈岳的手腕,想带他离开。

    就在她扣住沈岳手腕那一刻,场面突然乱了。打杀声四起,鸡飞狗跳之余,围聚在一起的人四散乱跑。

    她死抓着沈岳的手没放,两人被胡乱奔逃的人撞倒在地,沈岳看清了她,大喊:“二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废话了,跟我走。”屋里已经是刀光剑影,她没有时间回答沈岳,身旁帷幔已经被砍倒的蜡烛点燃,脚下是无辜人殷红的血在流淌。

    她拉了沈岳想从火幔中钻出去,忽然有人一刀砍在沈岳面前的廊柱上,将他吓得屁滚尿流,抱头蹲在地上直发抖。

    这种时候不逃就是等死。沈露华气弟弟没出息,冲他大吼:“沈岳,你站起来,咱们沈家没有胆小如鼠之辈!”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抓住沈岳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回头想寻机会逃出去,不防身侧一排烧起的木架朝她倒过来。

    她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护住沈岳,却不料,沈岳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反身将她护在怀中,用后背替她挡住着火的木架子。

    她反应过来后,一脚踢开着火的木架,沈岳后背不可避免地被灼伤,衣料冒着焦臭的青烟,她看见地上滚落的花瓶里有水流出,捡起瓶子将水浇在沈岳背上。

    门口两波人打得难解难分,他们眼看是出不出去了,如果不逃出去,难保哪个不长眼的刀剑砍过来,他们两个一点功夫也不会,只有挨砍的份。

    沈岳勇敢了那一瞬,疼得嗷嗷直叫唤。她推开身后的窗子往外看,窗外正下方,是一片水域,跳下去不远就有渡船。

    沈岳看出她所想,不敢跳,“二姐,我怕,我不敢跳,我也不会水,跳下去会淹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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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介绍:
【这就是个狂拽恶毒男主为了女主背后的权利,想尽办法诓骗女主,被女主发现后,反被骗的故事!】
重生的沈露华终于明白,上一世,太后对她千娇万宠,并非真心疼爱她,她是太后握在手中的工具人。
平昌候沈家,大齐名将世家,自沈露华祖父去世,并与其十个养子反目后,开始走向没落。
仇人的仇人,可以是朋友。这一世,沈露华为了摆脱太后的摆布,决定嫁给太后的仇人锦衣卫指挥使宋铭,用自己上一世预知帮助宋铭早日问鼎权力巅峰,从而帮她铲除仇人。
*
宋家历经劫难后,只余祖孙二人。因此,宋铭对祖母非常恭敬,百依百顺,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事事顺心,便打算遵从祖母的意愿,娶沈家二姑娘。
世人皆知,沈家与边塞十虎将二十年前就已经反目。可仍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沈家当年功高盖主,为了暂避锋芒,刻意为之。
一场由太后精心策划的试探,叫宋铭窥得实情,野心勃勃的他改变计划……权臣夫人不好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臣夫人不好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