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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十泗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txt下载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5 如何能不让她担心?【三更奉上!】

    “平安……?”冬暖故的手有些颤抖,抚上了司季夏滚烫的脸颊。

    许是因为司季夏的脸颊太过滚烫而冬暖故的掌心又太过冰凉的缘故,是以当冬暖故的手贴到司季夏的脸颊上时,他蜷缩在一起这瑟瑟发抖着的身体瑟缩得更厉害了。

    “咕——”坐在屋外楼梯上的冰刃的肚子忽然传出咕噜一声响,只见他皱着一张脸冲眼前那扇紧闭的门扉大声道,“喂!五百两媳妇儿!我饿了!五百两还欠我好几顿饭哪!他要是不给我做,五百两媳妇儿你就顶上!要是你烧得饭菜太难吃的话我也认了!我要饿死了啊!”

    冰刃的话音才落,从旁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有些小心翼翼地对冰刃道:“大侠饿了是吗?小女子会烧饭的。”

    “去去去,边玩蛋去,别烦老子!”冰刃连眼睑也懒抬,看也不看身体还正虚着的乔小余,只将脸拧得更皱巴了,烦躁地朝乔小余摆了又摆手。

    乔小余见着冰刃这般,微微抿了抿唇,却是没有离开,只是挪到了他身旁的栏杆来,在他身旁蹲下了身,低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膝盖小声道:“大侠救了小女子的性命,小女子无以为报,小女子……真的会烧饭。”

    “烧烧烧,烧烧什么饭,你也不瞧瞧你现在什么模样?”冰刃突然转过头来凶神恶煞地瞪着乔小余,瞪着她那张似乎面色青白且比前两日更瘦了的脸,恼道,“别待会饭没烧成倒把你自己给烧进去了!边呆着去,别烦老子!”

    “咕噜……”冰刃刚呵斥完乔小余,他的肚子又咕噜噜响了起来,使得他又冲冬暖故与司季夏那屋喊道,“喂!五百两媳妇儿!”

    就在这时,只听屋里有哒哒哒急切的跑步声响起,而后是冬暖故猛然拉开紧闭的门扉,迈一大步就到了冰刃面前来,二话不说对着冰刃就是深深一躬身,吓了冰刃一跳,连忙从楼梯上蹦了起来,惊讶地瞪着冬暖故道:“五百两媳妇儿,你这是做什么?”

    “有事求冰刃兄帮忙。”冬暖故深躬着身没有要直起腰的意思。

    “不是吧,这突然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对我说个‘求’字,不是想赖账不给老子烧饭吧?”冰刃皱着脸挑着眉。

    “外子浑身滚烫,似是生了高热,我脚程不快亦没有身手,是以欲求冰刃兄代为向白拂公子请来一名大夫。”冬暖故说着话,将腰身弓得更低了,“请求冰刃兄务必帮此忙。”

    她没有身手,在没有人的引导下想要走出这个菡萏别院怕是很难,她亦没有时间去等那时刻守在院外的影卫去给白拂传话,因为她的平安等不起,她也不可能再去钻那个洞眼到隔壁的桃林别院去找楼远,先不论楼远此时是否从竹林别院回到桃林别院来,就算他已经回来了,由这儿钻洞再去到楼远的楼阁,用时也长。

    与其如此,她不如求冰刃,冰刃伸手好速度快,他能见到白拂的时间应当比她能见到白拂的时间少去很多,这般的话,就能尽快把大夫请来。

    “不是吧?五百两病了!?”冰刃听着冬暖故的话,很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自己不就是大夫?自己给自己塞几颗药吃不就好了?”

    “外子……”冬暖故声音沉沉,“正沉睡不醒。”

    “昏过去了?”冰刃深深拧起了眉,稍稍沉默,眸光深沉,似乎在想着什么,少顷才道,“看你神情,似乎五百两的情况很是不好啊,既是这样的话,还找白拂做什么,老子自己去外边给你揪一个大夫回来不更快?”

    冰刃什么都没有多问,说着话,转身就往竹梯下走去。

    冬暖故连忙直起腰唤住了他:“冰刃兄且慢,现在外边可是张贴着冰刃兄的通缉令,冰刃兄这般出去……”

    只见冰刃抬手摆了摆打断了冬暖故的话,“老子自己,爱上哪儿爱干什么不行?没有那头蠢猪和这只弱鸡在身边碍手碍脚,老子还是一只鹰,谁也逮不到老子。”

    “那就……”冬暖故再次朝冰刃抱拳躬身,“劳烦冰刃兄了。”

    冰刃没有再接冬暖故的话。

    冬暖故再抬头时,眼前已不见了冰刃的身影。

    乔小余正慢慢站起身,看着冬暖故道:“夫人,大侠他好像已经翻墙走了。”

    翻墙?冬暖故看向那与此处相距甚远的高高院墙,目光微凛,果真是好快的速度。

    这般想着,冬暖故转过头来看乔小余,看着她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关心地问道:“小余妹妹可是觉得好些了?”

    冬暖故的一声“小余妹妹”让乔小余愣在了那儿,只愣愣地看着她,回不过神,好像冬暖故说了什么让她很是震惊的话一般。

    冬暖故忽然觉得她是不是还想上一世那么可怕,总是让人见着她时都习惯性地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她把乔小余吓住了,不由又唤了她一声,“小余妹妹?”

    “夫,夫人您叫我?”乔小余这才回过神,朝冬暖故频频低头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女子失神了,没有听到夫人说什么!”

    “我不是什么夫人,不用和融雪一般这么称呼我,我姓冬,名暖故。”冬暖故微微一笑,“看小余妹妹挺是精神的模样,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我要回屋照顾外子,便不陪小余妹妹了。”

    冬暖故说完话,转身就往屋里走。

    乔小余突然紧张地冲她道:“夫人可是还没有吃过早饭,我,我会烧饭。”

    “那就劳烦小余妹妹烧一顿饭了。”冬暖故客气地朝乔小余微微垂首,“先谢谢小余妹妹了。”

    冬暖故回屋后,乔小余又是一副傻傻愣愣的模样,看着眼前那扇微掩的门扉,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方才,夫人是唤她……小余妹妹?

    方才,夫人是向她……道谢了?

    还,还从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呢,在家里,姐姐们和大娘二娘她们都是点名道姓地叫她乔小余,下人们叫姐姐们叫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的,到了她,都是叫五姑娘,便是爹见到她的时候,每次都要想上好一会儿她叫什么,然后才叫她一声“小余啊”,还从来没有人像夫人一样叫她一声“妹妹”。

    更没有人向她道过谢,从来所有人都觉得叫她干活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从来都是她向别人道谢和赔不是的。

    她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小余妹妹”,听到有人和她说一声“谢谢”。

    乔小余愣在栏杆前许久,才转了身脚步哒哒哒地往楼下跑去。

    只见她双颊染上了两朵绯云,两眼笑得眯眯弯弯的,竟是一副很是开心的模样,往后边的厨房跑去。

    而此时的融雪,正站在今晨冬暖故钻过的那个“狗洞”,站在那一小片的芍药花丛前,一脸的严肃,定定地盯着墙根方向看。

    她约莫在那儿杵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只见她微微咬住下唇,蹲下身,将芍药花丛拨开,凑到那个“狗洞”前,有一瞬间的迟疑后,横了心,钻了过去!

    菡萏别院里。

    冬暖故从摆放在床尾后架子上一铜盆清水里轻轻绞了绞帕子,走回床榻前,将帕子叠好,将其放到了司季夏的额头上。

    可司季夏是面朝里侧身睡着的,帕子才放到他的额上一会儿便掉了下来,冬暖故便将帕子从新捂回他头上。

    可过了一会儿,帕子还是又掉了下来。

    冬暖故便将帕子暂且放到一旁,伸手扶住司季夏的双肩,将他侧躺着的身子扳平,让他平躺在床上。

    然司季夏像是不能习惯平躺似的,冬暖故这般强制性地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平躺在床榻上让他浑身颤抖得厉害,使得冬暖故的手也随之颤抖。

    冬暖故心生不忍,便松了手。

    而当她一松开手时,司季夏又重新蜷缩起身子,将头深深埋在他抱住双膝的臂弯里,好似如此才能让他感觉得到安全,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看着这般模样的司季夏,冬暖故呼吸一滞,随后将左膝撑在床沿上,朝司季夏倾下身,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以脸颊轻贴着他的脸颊,紧闭着眼,浑身微颤。

    她的平安和别人不一样,他的身体很脆弱,脆弱到只是一点点的小病小痛似乎都能要了他的命的程度。

    他们在水月县遇袭的时候,她见过他受伤,不过普通的剑伤,用药敷上几日便能让伤口愈合,可他不一样,他用了药,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溃烂成伤。

    她见过他感染风寒发过高热,就在从羿王府离开去往南碧城的第一日,大夫骂她不是个好妻子,因为一个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

    她见过他连唯一的手臂都不能动,他跪在地上躬下身去将那掉落在地的竹篮叼起来时的模样让她的心如在滴血。

    所以她不能像给乔小余治风寒那样给她的平安用药,因为她不是大夫,她不敢将他的药随意用在他身上。

    他应当是知道的吧,知道他这一救李悔,他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承受这样过度的内力损耗,可他却还是选择救李悔一命。

    他总是要将他所有的不好藏起不让她知晓,面对她时,他总是笑着与她说没有事,不用担心。

    明明他就已经撑不住了,他还能笑着宽慰他说他只要歇歇就好。

    这样的他,如何能不让她担心?

    如何……能不让她担心……?

    “平安……”冬暖故搂着司季夏,想要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却是不敢,她怕压到他,她怕弄疼他。

    世界太大,天下太广,究竟何处,才有不会伤害平安的人?

    纵使她是治愈平安心中伤口的良药,可过去的创伤留下的伤口太深太长,她还没有来得及为他疗伤,就又有人在其伤口上划刀子。

    就像平安自己所言,他救得了天下患病之人,却独独救不了他自己,一个大夫,或许能救人起死回生,却无法救得了一个人的心。

    本以为寻找到平安想要知晓的答案就是好,可如今,知晓,不如不知晓。

    来这北霜国一趟,不如不来。

    如今这样的答案,算是什么?

    冬暖故觉得鼻尖酸涩得厉害,眼眶也热烫得厉害。

    有一滴灼烫的泪从她眼角滑落,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正正好滴落在司季夏长长的睫毛上。

    司季夏的眼睑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眼,可他脑子太过混沌,眼睑太过沉重,使得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冬暖故无法控制自己心底那如山泉般不断从地底汩汩冒出的悲伤,稍稍收紧手臂,将司季夏搂得更紧一些,让自己更贴近他一些。

    昏睡中的司季夏,在冬暖故颤抖的拥抱中,渐渐舒缓开身子。

    直到冰刃踹开微掩的门扉提着一个老大夫走进屋里来时,冬暖故才将司季夏松开。

    也是在这个时候,菡萏别院后边那似乎又单独辟出的一个小小庭院里,有一只头顶有白斑的灰色信鸽落下。

    这只灰鸽子再停到庭院里时,那小小的庭院里统共已有五只同样的信鸽在停留,右脚上都绑着一只同样的细小铜管。

    只是,还无人取下。

    ------题外话------

    叔的血槽又刷刷空到底了,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叔也是拼了

    明天的更新在下午,不要问叔下午几点,下午一点是下午,下午五点也是下午,叔也是人,叔也要休息,所以,别催叔。

    血槽空,又要继续求满上啊满上!

076 为何不应她一声?

    融雪钻过那个“狗洞”,从那片芍药花丛站起身,看着眼前开得绚烂的满院桃花,再看一眼桃林之间那交错的无数条小径,深吸了一口气,随便择了一条,走了上去。

    院子很大,融雪觉得自己其间绕了很久,都绕不见一个人一间房,走着走着,便是连高高的院墙也看不见了。

    走着走着,融雪觉得她在走,她周身的桃树也在走,走着走着,她又走到了高高的院墙下。

    她很恼,心很烦躁,她想不明白她为何又会绕到这院墙下来,且还不知这院墙是不是有着狗洞的那一面墙。

    融雪的心很乱,也很急,在菡萏别院的时候她有央冰刃帮她找楼远,然冰刃只说不着急不着急,没有搭理她,没有帮她找。

    可她不是师兄,师兄不急,可是她很急,她不知道她那样荒唐的感觉究竟是不是梦,若不是梦,那爷呢?爷在哪儿?

    而她的这个“感觉”,她也只跟夫人说过而已,并未跟师兄说,因为她瞧得出师兄现下似乎根本就没不打算理会她的事,说了的话,师兄也不会往心上去的。

    师兄靠不住,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她已经来到了云城,离爷很近了,只要她努力找,就会找到爷了。

    就在融雪咬着下唇笃定地点点头时,她自己却是愣在了那儿。

    “不好……”融雪忽然拧巴起脸,一脸的苦色,师兄只告诉她爷在云城,却没有告诉她爷具体在云城的哪个地方,而她……竟也忘了问师兄!

    啊啊啊啊!融雪忽然也不能接受自己的愚蠢,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脑袋本就梳得不大整齐的头发有些蓬蓬乱。

    不行不行,她要赶紧找到那个狗洞,回去问一问师兄,爷到底在云城的什么地方,要是不问清楚,她就这么冲去找的话,肯定会被那个什么野蛮郡主的死老爹给逮住的。

    就当融雪烦躁地想打自己几拳时,她只觉有一大片阴影落到了她身上及面前来,吓得她连忙后退一步,背贴着高墙抬起头,神色紧张。

    只见这好似忽然之间就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两名黑衣人,逆光而站,只是盯着融雪看,不说话,吓得融雪咽了一口唾沫,看也不多看眼前的两名黑衣人一眼,竟是噗通一声就跪下,频频低头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是好人!我只是在这儿有点迷路而已!饶命饶命!”

    “……”两名黑衣男子看着眼前这说跪就跪的融雪,眼睑不由跳了跳,一脸的阴云。

    只见稍矮一些的男子用手肘杵杵身旁那稍高一些的男子,并朝他挤了挤眼,示意他出声说话。

    稍高男子被这么一杵,杵得他眼睑跳得更厉害了,面上阴云沉沉,末了才极为无奈地开口道:“此处不是姑娘该来之地,姑娘还是尽快回到菡萏别院为好。”

    正跪地求饶的融雪听着男子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不由眨了一眨眼,慢慢抬起头,盯着男子的脸看。

    下一刻,融雪从地上蹦了起来,盯着男子一脸惊讶道:“你你你,你们是将我抓上马车的人!”

    那两个她以为是哑巴的男子!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一认得出对方,融雪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一连串的疑问,根本就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只听得她自己一人惊诧不已道,“你们……是丞相的人?还是……白拂琴师的人!?”

    “是白拂琴师让你们抓我来的!?他为何要这么做!?对他来说,抓我有什么目的!?”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抓了我是打算将我师兄引诱过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后然后把我们送给到陨王府去!?”

    “原来白拂存的是这个心思!?”

    “不行不行!此处太过危险!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师兄!”

    “……”两名黑衣男子相视一眼,面上的阴云浓沉得他们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么吵的女人,春荞姑娘确定要将她送到大公子的菡萏别院去!?

    融雪这么急急忙忙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后,作势就要钻缝逃走,然她还没来得及从黑衣男子身旁溜开便被黑衣人拦住了,这一拦,让融雪立刻乖乖地一动不敢动。

    只因为稍高男子这拦住她的,不是用手臂拦的,而是用他手中的剑拦下的,且还是半出鞘的剑,吓得她立刻不敢动。

    只听男子沉声道:“请姑娘跟我二人回菡萏别院。”

    融雪看着自己下巴下那泛着寒光的半截剑刃,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将脖子挺得梗梗直直的,咬了咬下唇,心中暗暗念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就暂时忍一忍,不然这会子就把命豁出去也太不值当了,反正都是要回到菡萏别院,就跟他们走一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嘿嘿嘿,这位大哥,小民怕死,把这剑收一收,收一收啊,万一大哥一个不小心把小民这脖子给抹上了,可就不好了。”融雪心中这么叮嘱自己一番过后,再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男子时,立刻换上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融雪这样说变就能变的脸让男子的手不由颤了一颤,将剑收回了剑鞘,而后两人一左一右站到了融雪的左右两侧,不约而同地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只听融雪又笑眯眯道:“两位大哥不用这么客气,不用这么客气,小民不会逃的,放心放心啊。”

    她就算是想逃,也要她打得过他们才行啊。

    忍忍忍,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吃不吃。

    “……”两名黑衣男子再次相视一眼,均是一脸的拧巴。

    时至今日,他们更加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唠唠叨叨总是说个没完且脑子里的想法还异于常人的小姑娘,当真……是二公子的女人!?

    大公子……确定?

    高墙之上,站着一个人,正俯瞰着高墙下正被两名影卫“请”走的融雪,眉心微拧。

    这个人,是春荞。

    看来爷想得无错,融雪这个丫头,或许会再回到这桃林别院来,让她稍微注意着些。

    然这两日融雪都在菡萏别院好好呆着,且白拂公子那儿交给她的事情稍多,她便没有太注意融雪,她现下出现在这儿,还是秋桐拉了她来巡巡院子,道是她自己一人巡不过来。

    她还不想让秋桐再说她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全拐到白拂公子那儿去了,便过来了,倒不想,还真让她发现了融雪那个丫头。

    也还真想不到,融雪那丫头这么凭空从桃林别院消失而忽然出现在菡萏别院是钻了爷与白拂公子幼时所刨的那个墙洞,这可真是……

    爷大概早就想到了融雪是怎么去到的菡萏别院,所以才叫她和秋桐注意着些她会回来,只是没有与她们提到那个墙洞而已,依爷的脾性,应当不会是为着融雪的面子着想,应该是爷自己要偷着乐而已。

    不过她却是不能直接去到融雪面前将她带回菡萏别院,她若是出现的话,融雪必定知道爷就在这相府里了。

    爷现下……还是不想见融雪的吧。

    高墙下,融雪一边跟着黑衣男子走,依旧一边叨叨个不停,让那两名影卫恨不得想要找什么来堵上自己的耳朵,心中只想着快些快些再快些把她送回菡萏别院,还要交代菡萏别院的影卫,千万千万盯稳了她。

    这个唠叨的姑娘若是不见了的话,二公子怕是会收了他们的命。

    是以,影卫的脚步愈走愈快,逼着融雪也不得不将脚步跨得愈来愈大,最后竟是改走为跑。

    然她就算是跑起来,还是不忘叨叨道:“嘿嘿,两位大哥,小民还是第一次听说押犯人是跑着上路的。”

    “……”

    “……”

    这话,让人没法接,也不想接。

    就在融雪不得不跟着影卫走,走出桃林别院的月门时,由外边延伸向桃林别院来的一条青石板路上正缓缓走来一个高拔的身影,身披长及脚踝的黑色斗篷,头上拉着宽大得几乎能将脸罩住的风帽,加之那人还微微低着头,让人根本瞧不见他的脸,只能从身形看得出这是一名男子而已。

    影卫倏地停下脚步,迫使融雪也不得不随他们而停下。

    男子正踏着青石板路朝桃林别院走来,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影卫恭敬地站到一旁把路完全让出来而不是继续往前走的举动来看,能看得出来人在这相府中的地位必然不低,否则影卫也不会对其有此态度。

    男子的脚步本就不快,在影卫停下脚步之后,他的脚步似乎更慢了,当他这缓慢的脚步移到融雪身旁时,稍稍顿了顿,却又未转过头看她一眼,而后又是继续往前走了。

    而自融雪瞧见这名身披斗篷的男子时,她的视线便一直落在男子身上,随着男子离她愈来愈近,她的眉心愈拧愈紧,而当男子在她身旁稍稍停下脚步时,她则是微微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看。

    就在男子走过她身侧,走进月门时,只见融雪似乎愣在了那儿,瞳孔微睁,眼眶微颤,唇也打着微微的颤,颤出一个听起来很是艰难的字。

    “爷。”

    男子的脚步在这一瞬之间定住。

    下一瞬,融雪倏地转过身来,看着男子的背影,又一次道:“爷。”

    她说的只是一个“爷”字,一个肯定的字,没有迟缓,更没有疑问。

    她似乎很是确定,她见到的这个看不见衣着也看不见脸面的男子,就是她最想要见到的人。

    可回答她的,是男子头也不回地抬起脚继续走进桃林别院,不言一语,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

    “爷!”融雪忽然就失控一般要朝那身披斗篷的男子冲去,可她抬起的脚还未来得及迈出,便被站在她身旁的影卫给拦住,让她无法往前走出一步。

    影卫只是用剑鞘将她死死拦住,并不敢直接用手来拦她。

    因为他们可不敢碰她,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敢。

    “爷!爷——!”融雪看着愈走愈远的男子,大喊出声,一边用力将挡住她的影卫推开,“爷!我知道你是爷!爷!”

    融雪使出的力气很大,可她的力气就算再大,她也推不开两个身怀武功的影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子愈走愈远。

    他只是朝前走着,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停下。

    “爷你没事……爷你还好好的……太好了,太好了……”当男子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融雪的视线里时,她垂下了手,不再想要推开影卫,只是失神地看着男子的背影,笑了,却也哭了。

    她始终没有勇气喊一声“让我看爷一眼”或是“爷你回头看我一眼”。

    而楼远,在融雪落下泪来的那一瞬间才终是又稍稍顿住脚步,随即转了个弯,消失在了融雪的视线里。

    高墙顶上的春荞眼神沉沉,往下跃身,朝楼远而去。

    “爷……为何不应融雪一声?”春荞走在楼远身旁,语气有些低沉。

    “应她却又不见她,又何必。”楼远的脸深深藏在风帽下,谁也看不见。

    “融雪……应当不会介意爷是何模样的。”

    “可是我介意。”让他以这样的模样见她,他做不到。

    这样的话,见,不如不见。

    ------题外话------

    今天不知还能否来二更,叔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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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烧柴还是烧手?

    被冰刃拎回来的那个大夫上了年纪,须发已然全白,没有办法,冰刃原来被他师父那老头子欺负得多了,以致于他一见到老头儿就忍不住想要整整,是以他放着年轻的大夫不找,偏生拎了这么一个脸上的褶子都叠了好几层的老头儿。

    话说老头儿也有老头儿的好,老头儿不关心外边的事情,一门心思只关心着看诊抓药,见着冰刃与冬暖故还有司季夏也不觉有何不妥,只是非常恼怒冰刃这个粗鲁的后生不知好好对待老人家,硬是提着他的衣襟飞檐走壁的将他拎到这儿来,害得他这么个老人家的胃都要给抛出来了。

    而冰刃在离开菡萏别院后找也不找白拂,直接与院外那时刻存在着的影卫交了手,将影卫打趴下之后直接冲到外边拎回来的大夫,他的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主人家可言,也丝毫不介意外边那已然贴得整个云城都是的通缉令。

    用他的话说,就是五百两都躺在这床上不省人事了,还找白拂那么个磨磨唧唧的玩意儿做什么,他去外边请回一个大夫更为直截了当。

    且他的的确确做得很是直截了当又快速,他这一番来去,竟是只用了一盏多点茶的时间,是以当他将那老大夫扔到冬暖故面前来时,冬暖故都微微怔住了。

    “多谢冰刃兄。”冬暖故瞧见老大夫,即刻站起身朝冰刃抱拳以示感谢。

    “别谢别谢别谢,老子一个粗人,不讲这些虚礼。”冰刃连忙摆摆手,还不待那老大夫缓上一口气,便直接将他扯到了床榻前来,边走边道,“谁让你和五百两让老子觉得很合眼缘,老子喜欢帮也乐得帮,得得得,老头儿,赶紧的给床上那病秧子把脉。”

    冰刃说完话,一甩手,就将老大夫甩到了床沿边上,冬暖故连忙扶住那险些就栽倒在地的老大夫。

    偏生这老大夫还是个好脾气的,被冰刃这么粗鲁地对待也不恼,只频频摇头叹气道:“哎,现在的后生哪,是不是都这么没教养了啊,对待一个老人家都不舍得下手轻点儿,哎,哎!”

    “老头儿比就别神叨叨的了,赶紧干你的正经事!正经事干完了,老子好把你送走,不然老子会忍不住想要揍你!”冰刃有些牙痒痒,正在摩拳擦掌。

    老大夫本还想说什么,然当他看到床榻上的司季夏时,立刻没了责怪冰刃的心情,反是连忙坐到坐到床沿上,一边盯着司季夏的脸看一边朝冰刃招招他那枯槁得颤巍巍的手,急切道:“后生后生,来来来,赶紧把我的药箱打开,把脉枕给我,快快。”

    冰刃蹙眉,将他手上抓着的老大夫的药箱塞给冬暖故,道:“五百两媳妇儿,你自己来。”

    冬暖故连忙抱过药箱,打开,将脉枕取出来递给老大夫。

    冰刃则是在这时候摆摆手,转身走了,“行了啊,接下来的事情五百两媳妇儿你就自己看着了啊,白拂那玩意儿应该马上就会领着人冲过来了,届时他会让人把这老头儿送走的,我可就不管了啊。”

    “嘘!我这号脉着呢!你们别吵!”冰刃的话才说完,便遭来老大夫的一声斥,他随即用力哼了一声,冬暖故没有说话,不敢打扰老大夫,是以只能朝冰刃微微躬身垂首再次以示感谢。

    冰刃用力踩着竹梯下了楼,边走边愤愤地哼哼道:“谁都不管老子这肚子了,白拂那小气玩意儿,居然还不给送早饭来,故意的吧!?哼,老子不把他的厨房给踹了可真是难消这口怒气。”

    冰刃将手背在身后,一脸的愤怒,全然忘了他在白拂眼里连“客”都算不上,他这是死皮赖脸非要赖在这儿不走的。

    可当冰刃晃着脚步差不多快走到厨房时,他发现厨房顶上的烟囱正冒出白烟,有人在厨房里生火烧灶。

    冰刃眼睛一亮。

    难道是白拂那小气玩意儿良心发现派人来给他们烧饭来了?不可能,他可没有这等好心。

    那就是猪雪那头猪在烧饭?

    一想到这儿,冰刃整张脸都皱巴到了一起,不是吧,猪雪那种厨艺,那哪是烧饭,那可是做毒药,可别像五百两媳妇儿那样毁了厨房再拜托他收整!

    老子绝对不会再收整厨房!

    这般想着,冰刃风一般地冲进了厨房。

    可他才一冲进厨房,他便定在了那儿,进退都不是。

    因为那正蹲在灶膛前捣着已经烧好的柴禾的,不是这相府里的下人,也不是融雪,而是……

    乔小余。

    乔小余一听着背后有声响,忙转过头,一见到走进厨房来的是冰刃时,她吓得连忙站起了身,有些不安地看着冰刃,有些惴惴道:“大侠回来了啊?小女子……小女子正在烧柴,饭菜要烧好,需要再等一会儿。”

    乔小余因为方才站起身有些急,以致于她忘了将手中拿着柴禾扔到灶膛里,而她手上拿着的那根柴禾燃着火,且柴禾较短,火苗较旺,她只是紧张地看着冰刃,并未注意她手上正点着的柴禾。

    眼见那火苗就要烧到她的手了,她还是没有发现,使得冰刃不由拧起了眉,沉着声音十分不悦道:“你这是要烧柴还是要烧手?”

    “啊?”乔小余反应不过来。

    冰刃的脸立刻黑了下来,沉沉的声音里立刻夹上不耐烦,“自己看看你的手。”

    乔小余这才回过神,看向自己的手,眼见柴禾上的火苗就快要烧到她的手了,她却不惊也不慌,反是很镇定地蹲下身,将柴禾扔进灶膛里,再站起身来看向冰刃时,发现冰刃脸色更沉眉心拧得更紧了,她以为她方才的举动惹得冰刃十分不悦,忙解释道:“被烧到一点儿不要紧的,小女子经常烧柴都会被烧到的。”

    乔小余说完这一句,发觉自己说得不对,连忙又摆摆手道:“小女子没有别的意思,不会误会大侠是要关心小女子的。”

    “……”冰刃看着乔小余那紧张的模样,面上的阴云重得就好像漫天都是铅云一般。

    冰刃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乔小余小心翼翼地问:“大侠,小女子能……继续烧柴烧饭吗?”

    “……”冰刃看了正烧得通红的灶膛一眼,很是不耐烦道,“烧吧烧吧。”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乔小余连忙向冰刃福了又福身,好像冰刃允许她烧柴烧饭是一件多值得她高兴的事情似的。

    只见乔小余先从灶台旁的水缸里舀了两大瓢水倒进灶膛上燉着的小锅里,而后从角落的米缸里舀出好几大勺的白米,放到木盆里,抱着木盆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厨房,待她再回到厨房里来时,木盆是湿的,盆里的米也是湿的,看得出她方才是去淘米去了。

    乔小余将淘好的米倒进盛了水的锅里,盖上锅盖后转身就要从一旁盖得好好的食案上找出可以下锅的食材时,发现冰刃竟然还在厨房里。

    冰刃不仅还在厨房里,且还坐在饭桌旁的长凳上,不仅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反像是要在这儿坐看她烧饭似的,使得乔小余不由又紧张了起来,小心地问道:“大侠要在这儿坐吗?柴烟味和待会儿炒菜的味道都很呛鼻的,大侠……到外边坐?”

    冰刃白了乔小余一眼,乔小余立刻不敢再问,只敢乖巧道:“那……大侠你坐,小女子继续干活。”

    厨房里的食材不多,再经昨日冬暖故那么一捣腾,今儿剩下的就只有几枚鸡蛋,一把蔫吧的葱,小半袋面粉,两根茄子,几块泡在水里的豆腐,一包风干的牛肉而已,只见乔小余熟练地剥掉葱上蔫吧的部分,洗净,再把茄子也一并洗净,放在砧板上切成一截又一截,与葱一起放到一旁的簸箕里,再把风干的牛肉拿来切块,剁碎,葱也切碎,而后拿了木盆来搅面粉,搅着搅着往里边撒上点盐。

    冰刃盯着她干活,瞧见她往盆里的面粉泥撒盐,便蹙着眉问:“撒盐做什么?”

    乔小余在忙,倒也忘了局促,听着冰刃问,便想也不想便答道:“哦,待会儿这面粉是要裹在茄子外边的,不撒些盐的话没有味道,怕不大好吃。”

    乔小余说着,又补充道:“没有新鲜的肉了,就用这些干牛肉代替了,是要塞进茄子里的,待会儿再炒个鸡蛋打个鸡蛋汤,这些鸡蛋应该还是够的。”

    冰刃听着乔小余这似乎对烧菜很是熟练的话,看着她手上熟练的动作,脸黑如云,问道:“喂,乔小余,你好歹也是县丞家的小姐吧,怎么对这些下人该做的事情这么熟练上手?”

    “啊?哦,这个啊,因为这些事情我每天都要做的,不熟悉好像说不过去。”乔小余回答很是自然,似乎她做这些事情,好像就是必须似的。

    “你一个小姐需要每天做这些?就算你再怎么是个不受宠的庶小姐,也不用做这种粗活的吧?”冰刃这会子非但不走,反是对乔小余问起了话来,且问题还一个接一个。

    “大侠觉得很奇怪对不对?”乔小余搅着面粉的动作忽然变得很缓慢,头垂得低低的,可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和寻常一样,好似在浅笑着一般,“其实小女子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姐是什么样的,在小女子家里,小女子就是要干这些活的。”

    “嗯,因为大娘说小女子烧的菜比较好吃,大姐姐说小女子熬的粥比厨子熬的还要好吃,所以小女子家里这几年都没有请厨子,都是小女子在做的。”

    “二姐和三姐说小女子洗的衣裳比婆子们洗的干净,所以小女子每天给大娘二娘她们还有姐姐们烧好饭菜后还要给二姐和三姐搓洗衣裳。”

    “然后大姐姐和四姐姐说小女子眼里只有二姐姐和三姐姐,然后小女子那儿就又堆来了大姐姐和四姐姐的衣裳。”

    “有时候厨房里的水没有了,小女子要去挑,有时候负责采买的婆子说病了或是太累了,小女子还要负责出门采买的。”乔小余手上搅着面粉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顿了顿后,她转过身来,看向一脸阴沉的冰刃,笑了起来,笑得一副傻到不行的模样,“大侠,其实小女子会做的事情挺多的,小女子也跟夫人念过书,识得字的,只是没有像大侠你们一样的武功而已。”

    “小女子几乎不生病的,昨日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可能是脚伤引起的,小女子真的不娇气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乔小余的语气有些急,有些不安,有些紧张。

    可她的话才堪堪说完,便见着冰刃站起身,看不看她一眼,沉着一张脸走出了厨房。

    乔小余怔怔地看着冰刃的背影,抬起手,用手背用力搓了搓自己涩得厉害的眼睛,却是愈搓愈涩。

    她手上的面粉沾到她的眼睑上睫毛上以及额发上,眼眶被搓得通红,模样有些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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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上上上!叔今天又是拼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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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李某,只是想见见他

    诚如冰刃所言,不出一盏茶时间,白拂便过来了。

    白拂过来时,老大夫正好给司季夏写好药方,冬暖故拿着药方,看向白拂,十分客气道:“能否劳白拂公子差人随老大夫去抓药?”

    白拂看了躺在床榻上正昏睡着的司季夏,神色有些沉,微微点点头,朝那老大夫道:“老人家这边请,在下差人送老人家回去。”

    “呵呵呵,好好好,还是这个后生懂礼。”老大夫看了白拂一眼,笑呵呵赞道,而后才又冲冬暖故道,“小娘子不着急啊,你这小相公是太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啊,待会儿药抓回来煎了喂他服下后,记得替他将汗捂出来啊。”

    “小女子知道了,多谢老大夫。”冬暖故忙向老大夫道谢。

    “不谢不谢,记得好好照顾你家小相公就成,再有什么的话,再让那粗鲁的后生去找我就成。”老大夫摆摆手,将药箱挎到了肩上,随白拂走了。

    冬暖故朝老大夫深深一躬身,而后才转身回到床榻边,坐在床沿上紧紧握着司季夏微微发着颤的手。

    白拂亲自将老大夫送到菡萏别院外,再唤来两名婢子送老大夫出府并随老大夫去抓药,他没有再折身回菡萏别院,只是在别院的月门外停了片刻,而后朝竹林别院的方向走去。

    白拂将将离开菡萏别院,融雪便由影卫送了回来,然那两名影卫只是将融雪送到月门而已,并未将其送到院中的楼阁前,是以融雪只能循着那曲曲折折的廊桥独自往院子深处走,不知绕了多少个弯且不知走到过多少条廊桥的尽头,她还是没有成功地走到那明明就可以看到了楼阁前。

    融雪站在被碧色与粉色簇拥着的湖上廊桥上,慢慢转着脚将周身弯弯折折盘错在一起的廊桥极为认真的看过一遭后,忽然觉得,这些廊桥,竟好像是有意让人在期间迷失方向一样,和旁边的桃林,很像,很像。

    而此时,融雪已经在这廊桥上绕了将近两盏茶的时间。

    她明明觉得自己离得那湖心亭已经很近,可走着走着,却又愈离愈远,使得她不由急躁起来。

    到底是这廊桥太难走,还是她真的太蠢啊?竟然走了这么久都没能走到楼阁那儿!

    融雪一急躁,便愤愤踢了踢廊桥的栏杆,怒道:“白拂那该死的家伙,没事整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不知道脑子不好使的人根本就没法走吗!”

    “白某这儿,还当真没有脑子不好使到走不通这廊桥的人。”就在融雪恶狠狠地一脚揣上身旁的栏杆时,她身后忽地就传来一声冷冷淡淡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连忙转过身来,还未瞧清说话的人就连忙笑呵呵地赔不是道:“呵呵呵,不知大琴师驾到,小民失礼,失礼了啊,大琴师肚量大,能乘船,不会与我这等没有见识的小民一般见识的,一定不会的。”

    融雪正笑着连连点头哈腰“赔不是”后,只听有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子声音微微笑道:“小姑娘可是要到里边的楼阁去?跟着我与拂儿走便行。”

    融雪连忙抬头,这才发现竟不是白拂自己一人,与白拂一齐沿着廊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的,还有一名模样约莫四十岁的男子。

    准确来说,只有白拂在走着的,而那男子,是由白拂推着的,因为男子,身下坐着一张宽大的木轮椅,正由白拂推着走。

    只见男子眼角有细纹,两鬓有些霜白,着一身深灰色的广袖长衫,嘴角含着浅浅的笑,看起来一副很是温和的模样,抑或说是……很是慈祥的模样。

    融雪见到这看起来温和慈祥的李悔,一时间忘了还有个正冷眼看着她的白拂,忙点头道:“嗯嗯!是的大人,我想到里边去。”

    可这该死的廊桥和她过不去啊!她绕了那么久还没绕到里边去!

    “小姑娘如何知道我是大人?”李悔与融雪说话,白拂便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

    只见李悔认真地看着融雪,眸中的浅笑更亲和了一分。

    “能让大琴师这么恭恭敬敬推着的,嗯……就算不是真的大人,也是大人了。”融雪兀自笃定地点点头。

    李悔忽起轻轻笑出了声,“小姑娘的想法可还真是特别。”

    “嗯?”融雪微微歪了歪头。

    “小姑娘跟在拂儿后边走,便不会再走岔了。”李悔说着,再朝融雪温和一笑,才对白拂道,“拂儿继续走吧。”

    “是,大人。”白拂颔首,推着李悔绕过了融雪面前,只是冷冷瞟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

    白拂的眼神让融雪感觉到了嫌恶。

    是的,白拂琴师的眼神,是嫌恶。

    他嫌恶她。

    为何……嫌恶她?

    李悔的出现,并未让融雪惊讶,白拂对李悔那恭敬的模样及态度,也没有让融雪觉得诧异,就好像李悔的出现是自然而然的一般,没有让她惊讶,也没有让她多想。

    此刻她心里想的,只有白拂那隐隐带着嫌恶的眼神。

    是因为师兄?

    还是……因为爷?

    虽说融雪是听了李悔的话跟在了白拂身后,却不敢跟得太近,对于这个虽然长相不出众但偏偏给人一种超然尘外如上仙一般感觉的琴师,她总觉不能太过靠近,被人嫌恶可不是什么好感觉。

    “那个小姑娘,便是阿远小子心中在乎的姑娘?”李悔看着湖中偶尔在未有被荷叶遮挡的水下游弋过的红鲤,语气温温和和。

    “回大人,正是。”

    “是个讨人喜的好姑娘。”李悔微微笑了笑。

    白拂不答话。

    “拂儿好像不喜那个小姑娘。”李悔默了默后,缓缓道。

    白拂依旧不答话。

    就像默认似的。

    “呵呵,你啊,姑娘家活泼些算是好事,阿远小子那般时常闹腾的一个人,没有一个活泼些的姑娘陪着他,怕是不行。”像是知道白拂心里怎么想似的,李悔笑得有些无奈,“是不是觉得小姑娘不够聪明?”

    白拂还是沉默,李悔也不生气不责怪,只又语气缓缓地接着道:“很多时候,傻一些有傻一些的好,事事都看得太清太透,只会让自己活得太累而已,那小姑娘,挺好。”

    白拂听着李悔的话,终于不再只是沉默,只见他微微嚅了嚅唇,可正当他要开口说什么时,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的融雪突然冲了上来,冲到李悔面前才停下脚步,面对李悔连连低头笑呵呵地道谢道:“十分感谢大人和大琴师,十分感谢!”

    融雪说完,不待李悔应话,她便转身跑了。

    原是楼阁已近在眼前,只见融雪紧张激动地蹭蹭蹭直往竹梯上跑,跑到二楼的屋廊上时又停下脚步朝李悔深深一躬身,冲到了第二间屋子前,猛地将屋门推开,可不过转眼她又跑了出来,跑下楼来,往楼阁后边的院子跑去,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

    白拂不由拧起了眉,他还真没看出那个疯丫头一样的黄毛丫头有哪一点好。

    李悔则是笑得温和,“拂儿不喜欢她,这天下也自会有人喜欢她,或许相处久了,拂儿的感觉也会变的。”

    “拂可不是小子。”白拂将眉心拧得紧紧的,他觉得他对那疯丫头的感觉改变不了,若非小子,只怕他早将她扔到陨王府去了。

    李悔只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白拂将李悔推着往楼阁方向走,将将就要到竹梯下时,冬暖故正好捧着铜盆从屋里出来,李悔见着冬暖故,放在椅把上的双手蓦地收紧,抬头定定看着冬暖故,面上不见了温和,唯有紧张与不安。

    冬暖故见到李悔时蓦地停下脚步,站在竹梯最上边垂眸看着楼下正一脸紧张不安看着她迟迟没有说话抑或说他迟迟不知当说什么才好的李悔,少顷,才见得冬暖故捧着铜盆走下竹梯来,来到李悔面前,眸中无怒也无怨,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淡道:“外子正睡着,大人要是想见他的话,怕他此时是无法招待大人。”

    “李某……只是想见见他而已,别无他意。”李悔不安到了极点。

    他怕冬暖故拒绝他,怕冬暖故不让他见到司季夏。

    “那大人便楼上请吧,小女子还要去换一盆水,便不亲自领大人上去了,还请大人见谅。”冬暖故说完,竟是歉意地朝李悔低了低头。

    这让李悔极为震惊,不可置信地定定看着冬暖故,良久才回过神。

    可当他回过神时,冬暖故已经走了。

    而此时,白拂也已从轮椅后边走到了他身边来,唤他一声:“大人。”

    “嗯。”李悔抬眸看着面前延伸向二楼的竹梯,眸光晃颤不已,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白拂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半躬下身,随之李悔将双手绕到他脖子前,伏到他背上,待李悔伏稳了,白拂才站起身,背着他朝二楼走去。

    因为方才冬暖故出来的缘故,屋门是半掩着的,李悔伸手将半掩的门扉推开,白拂走了进去。

    当白拂的脚步跨过门槛时,李悔忽然将他的肩膀抓得紧紧的,身子亦绷得紧紧的。

    白拂的脚步每朝床榻靠近一步,李悔不知不觉地就将他的肩膀抓得更紧一分,待白拂的脚步在床榻前停下时,李悔的身子已绷紧如琴弦,呼吸在那一瞬间近乎停止。

    他的目光落到正面朝里侧躺着的司季夏侧脸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白拂将他放到床沿上坐好,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床榻上的司季夏,没有了冬暖故的拥抱,他又重新将身子蜷缩到了一起,他的身上已加盖了一床薄衾,在这样已然温热的初夏,他的身子还是在瑟瑟发抖。

    他的面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墨黑的头发垂在他的颈窝里,衬得他的面色更是白得可怕。

    李悔坐在床沿上,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司季夏,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此刻急剧刷白,不过少顷,他的面色便如同司季夏的一般惨白。

    他的身子,亦是同司季夏的一般,正不能自控地颤抖。

    片刻后,只见李悔抬起颤抖不已的手,极为缓慢地朝司季夏的脸颊移去,似是想要替他将黏在他鼻尖上的发丝别开,又似想要抚一抚他的脸颊,又或只要轻轻碰一碰他而已。

    他的手已经移到了司季夏脸颊边,已经只差一寸就能碰到他的脸颊,可他的手却定在了那儿,颤抖着,迟迟没有再往前进一分。

    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

    是……害怕。

    就在这时,屋门处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李悔连忙缩回手。

    司季夏将身子蜷得更紧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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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感觉爆菊命运难逃了

079 大人不想抱抱他么?

    冬暖故捧着铜盆进屋后并未将门扉阖上,只见她将铜盆捧到床头边上的小几放下后,又转身走了出去。

    只不过转瞬又回了来,她回来时,两手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推进来一张木制轮椅,正是李悔的那一张。

    白拂将其从楼下搬了上来,却没有推进屋里来,只是将其放在门外而已。

    冬暖故捧着一盆干净的清水从后边厨房回来时,楼阁前已不见了白拂的身影。

    李悔瞧见冬暖故替他将木轮椅推进来,怔住了,而后竟是下意识地想要撑着站起身亲自走过来推,冬暖故见状,即刻道:“大人坐着便行,推这张轮椅还用不了小女子多少力气。”

    “那便……多谢姑娘了。”李悔还是很紧张,有些惭愧。

    冬暖故将木轮椅推到了床榻前来,神色平静地看着李悔,问:“大人可要坐上来?”

    “李某……”李悔似乎有话难以启齿,只道了一声“李某”,竟就没有了后边的话,只见他垂着眼睑,像是不敢看冬暖故似的,双手攥得有些紧。

    冬暖故不再问什么,只是将木轮椅往床尾的方向推了推,推到既不挡在床前又能让李悔伸一把手就能够到的位置,才有折回到床头,边将挂在床头架子上的棉巾拿下来浸到铜盆中盛着的温水里,边道:“那大人稍稍往床尾方向坐些,小女子要帮外子擦擦脸。”

    李悔惊讶地抬头,见着冬暖故只是低头绞着手中的棉巾,并未看他,待冬暖故绞好手中浸水的棉巾抬头来看他时,他连忙将手撑在床榻上将身子往后移了移,一边紧张地应声道:“好,好。”

    冬暖故未再说什么,只坐到了司季夏身边,将手中已经抖开且叠好的棉巾覆到他脸上,动作轻柔细心地为他擦脸,眼窝下巴,便是耳背都细心地擦了,擦过之后将因他翻身而颇为散乱的发生别到他耳后颈后,末了,将棉巾放到铜盆里,而后竟见她俯下身轻轻柔柔地将司季夏抱在了怀里,不顾李悔在场。

    像是李悔不存在似的,冬暖故抱住司季夏后将脸颊轻贴着他的脸颊,轻声唤着他,“平安,平安睡好一些,这般蜷着身子能舒服么?”

    冬暖故语气轻柔地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掰开司季夏紧抱着双膝的手,紧着将他曲起的双腿慢慢往下推。

    司季夏抱着双膝的手这般被冬暖故慢慢掰开,失去了拥抱着的膝盖他似乎极为不安,身子竟如被蛰了一般猛地一抖,随之竟是在薄衾下胡乱地摆着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眉心紧拧,双眼依旧紧闭着,忽然紧张地叫出声来。

    “阿暖……阿暖!”因为紧张,司季夏那在薄衾下乱动的手从衾被下探了出来。

    冬暖故心一紧,旋即握住他的手,亦紧张道:“平安,我在这儿,我在的。”

    冬暖故温柔地说着话,将司季夏的手握得紧紧的,用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

    司季夏则是突然抽开手,转为将冬暖故用力抱住,边蹭着她的脸颊边不安地喃喃唤着她:“阿暖,阿暖,阿暖……”

    “嗯,傻木头,我在这儿。”司季夏正处不省人事间,手上力道不知轻重,将冬暖故的肩膀抓紧得异常用力,用力得冬暖故觉得肩膀有种就要被捏碎的感觉,却只任由他这么搂抱着她。

    司季夏就这么紧紧搂着冬暖故不放,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拂捧着已经煎好的汤药走进来,将其交到李悔手里再离开,司季夏还是没有松开冬暖故。

    似乎就算是在梦里,他也要紧紧拥抱他的阿暖才觉得心安才觉得满足。

    而冬暖故也不在乎李悔与白拂是否会见笑,司季夏搂着她多久,她便趴在他身上由着他搂着她多久,可她又怕压着他,是以她的双手便一直半撑在司季夏身侧,且还时不时亲吻他的眉心,以让他的不安快些离开。

    渐渐地,司季夏在冬暖故温柔的亲吻与拥抱下舒了紧绷的身子,紧拧的眉心也慢慢舒开,冬暖故这才在他微颤的眼睑上落下深深却又轻柔的一吻,慢慢将他箍在她肩上的手拿开,司季夏挣了挣,随之睡得安安静静,不再蜷着身子,也不再瑟瑟发抖。

    冬暖故抚了抚司季夏的脸颊,这才看向视线一直紧落在他们身上不曾移开的李悔,神色还是淡淡,就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却又是道:“让大人见笑了。”

    李悔本是诧异,后到错愕,接着是震惊,现下却是了然,看着已然睡得安静的司季夏,神色爱怜,轻轻叹息一声,“姑娘……果真是这孩子的良药。”

    好像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觉察不到痛苦一般。

    “或许吧。”冬暖故并不介意李悔怎么看又或是怎么说,只是垂眸看着司季夏的眉眼,用拇指指腹一下又一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目光柔和,声音轻轻道,“只是看不得他难受而已。”

    冬暖故的掌心很温暖,轻贴着司季夏的脸颊,让他在她的掌心里又是轻轻蹭了蹭,颇像个撒娇的孩子。

    李悔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好像平静不下来似的,使得他捧在手里的瓷碗里的汤药在晃动不已,听着冬暖故的话,久久失神。

    直至冬暖故唤他,他才猛地回过神。

    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冬暖故已经将司季夏扶坐起,以她自己为背靠,抱着司季夏让他倚靠着她的身子而坐,唤着李悔道:“能否劳烦大人将汤药喂外子服下?”

    只见李悔的手抖得厉害,险些将碗里的汤药泼出来。

    李悔极为错愕地看着冬暖故,紧张到连话都有些说不清,“姑娘……李某……”

    “李某……可以喂这孩子服药?”李悔的声音是颤抖的,语气是不确定的。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抑或说他有些不相信冬暖故说的,他以为……他以为……

    冬暖故只当没有瞧出李悔的紧张与错愕,只微微点了点头,“小女子要扶着外子还要捏开外子的嘴,自己一人不能抽出手再喂外子服药,劳烦大人了。”

    李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怔了怔后才忙应声道:“好,好。”

    李悔应声罢,一手捧着药碗,一手撑着床榻,慢慢朝床头方向挪移过来。

    不知他是太过紧张,还是怕把碗里的汤药洒了,他的动作很慢,很慢。

    冬暖故则是耐心地等着他移过来,并未催促他,抱着司季夏身子的手臂环得他有些紧。

    其实,她可以松开环抱着司季夏的这只手去拿药碗来喂司季夏服药的,可她并未这么做,而是要“劳烦”李悔。

    而李悔,也看得出冬暖故其实可以自己喂司季夏将这汤药服下,可她却是要请他帮忙。

    他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所以他才更为紧张。

    待得李悔终于移到了抬手就可以将药碗凑到司季夏嘴边来的位置,冬暖故将司季夏正垂靠在她肩上的脑袋稍稍往后扶抬起,用手轻轻掰着他的下巴,将他紧闭的嘴掰开,等着李悔将药汁送到他嘴里来。

    李悔已经舀起了一汤匙的药汁,可他的手只是在颤抖,却迟迟抬不起来,更莫提将药汁喂进司季夏嘴里。

    此时的李悔,已不仅仅是紧张而已。

    冬暖故见着李悔这般,终是软了软看着他始终冷冷淡淡的神色,温声提醒他道:“大人再不把药喂给外子,这药就要凉了。”

    “哎,好,好。”李悔又连忙应声,终是抬起了颤抖不已的手,仿佛他的手上吊着千斤巨石似的,他抬手的动作与他方才挪移身子的动作一般,缓慢至极,也僵硬至极,以致于他好不容易凑到司季夏嘴边来的那一汤匙药汁竟没能准确地喂进司季夏的嘴,堪堪碰到他的下唇时便洒了,使得那浓黑的药汁洒了司季夏满下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到了他的脖子上,也滴到了薄衾上。

    李悔愣住了,一时间竟像是个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似的,眼神极为受吓,双手更为颤抖了。

    冬暖故却是从容地从怀里抽出帕子,替司季夏擦净下巴与脖子上的药汁,才抬眸看着一脸极度紧张不安的李悔,只听李悔连忙赔不是道:“李某……抱歉,实在抱歉,这……还是姑娘自己来怕是比较好。”

    李悔说着就连忙将手中的瓷碗递给冬暖故,冬暖故不接,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竟是缓声宽慰他道:“大人不必着急,慢些来便好。”

    李悔一怔,看着冬暖故的眼睛,慢慢将药碗收回来,一边又应声道:“好,好。”

    这一次,李悔的手依然僵硬,也依然颤抖,然他舀起的汤药没有再喂偏,每一勺都喂进了司季夏嘴里,只还是会有药汁从司季夏嘴角流出,却又每一次都被冬暖故及时用帕子擦净。

    而李悔这喂司季夏服药的过程,好似在做一件关乎着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一般,呼吸及身子一直都紧绷着,当碗里的药汁终于见了底时,他的额上竟是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也是这个时候,李悔连忙将手中的药碗搁到床沿上,用手撑在床榻上频频往后挪身,挪到床尾时伸出手去拉他的木轮椅,一边慌张道:“李某,李某这就走了,就不打扰这孩子休息了。”

    “多,多谢姑娘!”

    明明是李悔帮了冬暖故,现下却是他道谢。

    只见他的手已经抓到了椅把就要将木轮椅拉到自己跟前来时,冬暖故唤了他一声。

    “大人。”

    冬暖故还什么话都没有说,李悔抓着椅把的手便已抖了抖。

    只听冬暖故缓缓道:“外子名唤平安,一世平安的平安。”

    李悔的呼吸在这一瞬屏住了,少顷才听他依旧紧张急切道:“李……李某,记住了。”

    平安,平安,这个是好名字,这是个好名字……

    “李某,这就走,马上就走。”李悔又是慌张地拉过木轮椅,可他努力试了几次要站起身坐到轮椅上,竟是都没有成功,非但没有成功,最后一次竟还是将木轮椅推滑开去,离了他伸手能够着的范围。

    “大人既然来了,却这么急着走么?”就在李悔正怔怔地看着轮椅从他手中滑移开时,只听冬暖故似叹息般声音极沉语速极缓地道了一声,“大人……不等到外子醒来再走么?”

    “大人……不想抱一抱……平安么?”说到这儿,冬暖故的声音都隐隐有颤抖。

    她说的是“平安”,而不是“外子”。

    李悔僵怔住,双手紧紧攥握成拳。

    久久,久久都愣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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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在下午两点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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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抱抱他吧

    “大人……不想抱一抱平安么?”冬暖故定定看着李悔,声音有隐隐颤抖,将司季夏搂得紧紧的。

    李悔愣在那儿,仿佛神思被人抽了空,久久没有回神。

    似乎是冬暖故搂得太紧了,搂得司季夏有些难受,是以他便稍稍动动身子,将脸窝进冬暖故的颈窝里,呼吸着她身上的清浅香味,继续安静睡去。

    司季夏这微微动身的动静并不大,只带着身上薄衾发出极为轻微的声响而已,而正是他这轻微的动作,让李悔回过了神,僵硬地抬起头,重新看向冬暖故。

    而此刻的冬暖故却不再看着李悔,而是低着头看着正靠着她睡得安然的司季夏,抬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似自言自语般道:“小女子觉得,大人的心里,应该很想抱抱他的才是。”

    “李某……可以……?”李悔问得很艰难,不过极为简单的四个字而已,他却说得异常吃力。

    “他正睡着,不会知道的,大人放心。”冬暖故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又缓缓抬头,重新迎上李悔极为不确定的视线。

    李悔没有再说话,抑或说此刻的他什么也说不出,只又怔怔愣愣的,片刻后,才见得他又极为缓慢地将身子朝司季夏挪移,可当他挪到与司季夏只有两尺左右距离时,他忽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移,不仅不敢往前移,反是要往后退。

    他纵是再如何想抱一抱这个孩子,可看着他离他愈来愈近,他却又不敢了,竟是想当临阵脱逃的逃兵,即便会被人所耻笑。

    “李某……”正当李悔要说出他还是离开为好的话时,冬暖故忽然将怀里的司季夏朝他这个方向轻轻一推,李悔一惊,下意识地猛地朝前挪身的同时伸出双手将司季夏接住,沉睡中的司季夏便这般毫无征兆地靠在来李悔怀里。

    而李悔的右手,正正好扶在司季夏的右肩上,从掌心传来的明显的硌手感觉让李悔只觉掌心有火在燃烧,那火通过他的掌心顺着他的手臂烧到他的心口,烧得他的心火辣辣的疼。

    只见此刻的他睁大了眼,身子绷紧,腰杆挺直,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然靠在他怀里的司季夏,一动也不敢动,不敢抱住他,也不舍把他还给冬暖故。

    冬暖故看着李悔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的模样,从床沿上站起了身,站在一旁眸光沉沉道:“大人,他此刻就在你怀里了,抱抱他吧。”

    李悔的十指倏地一颤,下一瞬,他才慢慢、慢慢地将手环到司季夏背上,再慢慢又慢慢地收紧手臂,紧闭起眼,将司季夏紧紧搂在了怀里,却是低着头,没有勇气抬起。

    “感谢姑娘,感谢姑娘……”李悔将司季夏紧搂在怀,深低着头,激动不已又颤抖不已地对冬暖故道,“感谢姑娘给了李某一个……一个……可以亲手为这孩子,为这孩子做些什么的机会……”

    话愈说到最后,李悔的声音就愈低,低到近乎听不见,低到……好似他在哭泣。

    她明明就能自己喂这孩子喝药,却偏偏要让他来做这个事情。

    尽管只是喂这孩子将汤药喝下去这样的小事而已,可这于他来说,这……

    这是第一次啊……这是他第一次能亲手为这孩子做一件事情啊……!

    就算这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可这也是……这也是他第一次能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为自己的孩子做的一件小事!

    “感谢姑娘,李某对姑娘……感激不尽!”李悔将司季夏抱得紧紧的,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对冬暖故道谢,他似乎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若是没有她,莫说他没有喂这孩子喝下汤药的机会,他便是连此刻抱着这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他……根本就没有拥抱这个孩子的资格。

    他此生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个孩子,他已满足,他已满足,他又岂敢再奢求更多,只是能多看他一眼,他就已经觉得足够了,他从不敢想还能抱抱他。

    这是,这是他的孩子啊,是他的孩子啊……!

    他做梦都会梦到的孩子,他找了整整二十年的孩子!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竟有机会抱一抱这个他从未见过一面且还不知是否安好的孩子。

    “啊……”顿时之间,胸中如有万兽在悲鸣,顶得李悔再也控制不住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悲痛,竟是抱着不省人事的司季夏在冬暖故面前失态的哭出了声。

    一如十二年前的那个冰冷的雪夜,他抱着那只黑漆小木盒跪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只不过此刻的他哭得低沉,因为他怕吵醒了怀里的司季夏。

    这明明是他千盼万盼才见得到的孩子,却是因为他这条根本就对不起他的命不省人事,他真的……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啊……

    司季夏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纵使此刻李悔将他紧搂在怀,纵使此刻李悔在他耳畔泣不成声,他都没有醒来。

    也正因为如此,李悔也才敢这般抱着他。

    司季夏虽是没有醒,可被人这么紧紧搂着终究是不舒服,是以司季夏微微拧起了眉,挣了挣身。

    李悔连忙将他松开,将他放躺到床上,连眼眶里的泪都顾不及擦,便立刻扯过薄衾为司季夏盖上。

    冬暖故则是在这时从一旁的箱柜里翻出了一床褥子,抱过来与李悔一起为司季夏盖上,将他捂得好好的。

    为司季夏捂好了被褥,李悔这才背过身用衣袖擦掉眼眶及脸上的泪,十分惭愧道:“惭愧之至,李某方才太过失态,让姑娘见笑了。”

    冬暖故没有答话,只是将李悔的木轮椅推了过来,谁知李悔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朝冬暖故微微躬了躬身,十分客气道:“李某现在这般情况,就是坐上了这椅子也下不了楼,能否劳烦姑娘替李某把拂儿唤过来?”

    “大人这便要离开了么?”冬暖故站在轮椅后,并未动身。

    “李某……不敢在这儿多留。”堂堂北霜国丞相,竟是在冬暖故面前不安地说了一个“不敢”。

    他,的确是不敢。

    他怕司季夏醒来,他怕在司季夏眼里看到怨愤与厌恶。

    “大人不愿意留在这儿守着外子醒来?”冬暖故又问。

    李悔苦涩一笑,“姑娘说笑了,李某自然十万分想在这儿守着这个孩子醒来,只是怕这孩子并不愿意见到李某而已。”

    “小女子倒不是这么认为。”冬暖故看向李悔身后的司季夏,眼神忽然就变得柔和起来,“小女子觉得,外子醒来时若是见到大人,应当会很高兴才是。”

    她不知平安心中是否知晓李悔便是他的生身父亲,但她知,不管他是否知道这个事情,即便李悔于他来说是一个陌生人,然他醒来能瞧见这样一个关心他的慈祥温和的长辈,他必然是开心的。

    但是以平安那样聪颖的头脑,或许……已然猜到了吧。

    否则他也不会悲伤得又是这般将自己蜷缩起,像是要独自舔舐伤口似的。

    “姑娘……不怨恨李某吗?”李悔神色哀凉地看着冬暖故,哀哀一笑,“允许李某留在这儿一直到这孩子醒来,不会碍姑娘的眼吗?”

    “小女子为何要怨恨大人?”冬暖故回以李悔淡淡一笑,“外子对大人都无怨无恨,小女子凭何怨恨大人?”

    “他……不恨李某?”李悔哀凉的眸子里有光亮闪烁。

    “大人不了解平安。”冬暖故抚了抚自己手上戴着那只在水月县时司季夏为她买的那只茶梅桃木镯子,目光柔和,“他的命途虽然布满荆棘,但他从未怨过命运不公,也从未恨过任何人。”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没有任何人配得起“善良”这个词。

    她的平安,是她见过的第一个配得起“善良”这个词的人,没有虚伪与丑恶,没有嫉妒与不满,没有仇恨与怨愤。

    就算全天下都待他不公,他依旧认为这个世界始终是美好的。

    “不管大人曾经做过什么,不管大人认不认他,都留下看看他吧。”她知道,李悔不想走不舍走不忍走,而平安若是醒着,必也希望李悔能多留下一会儿。

    “因为过不了几日,我们便会离开云城回南蜀国去。”届时,就算他再想见平安,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是吗,过几日就要走了吗?”李悔喃喃道。

    “是啊……回去了。”冬暖故忽然就笑了起来,很是释然的模样,“平安生在南蜀长在南蜀,自然是要回到南蜀国去,大人总不该认为我们会在这儿落户吧?”

    冬暖故说着,稍稍将面前的轮椅推了推,“大人自己能坐上来么?”

    “还劳姑娘替李某顶一顶椅子,李某用这椅子还未用得习惯,若是在跌趴下了,可就真的足够让姑娘取笑李某了。”许是冬暖故这霍然开朗的一笑感染了李悔,使得他也不由温和地笑了起来。

    冬暖故笑而不语,只稳住轮椅,看着李悔颇为艰难地从床沿上移坐到轮椅上,待李悔坐稳后,冬暖故将他稍稍往前推了一推,让轮椅紧挨在床榻前,以让李悔能瞧得清楚睡得尚算安好的司季夏。

    只听李悔轻声问道:“南蜀国……可是有了你们想去的地方。”

    “嗯。”冬暖故点了点头,从铜盆里绞了棉巾,替司季夏轻轻擦掉他额上正沁出的细细冷汗,“一个很平和的地方。”

    平安出生且度过了最美好的七年的地方。

    那儿虽有着平安不好的回忆,却也有着他最初也最美好的回忆,有关于将他当做宝贝来疼爱的阿爹和阿娘的回忆,有他与阿爹阿娘生活过的小小院子,虽然清贫简陋,却是他最喜爱的家。

    冬暖故没有对李悔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何处,因为她并不想让李悔知道。

    因为这几日过后,当他们离开云城时,在这儿所发生的一切,都将归做回忆,这里的人,也都将会是生命里的过客。

    平安的生命里会有过一个李悔,却不会再李悔而有所改变。

    “一个平和的地方吗?”李悔没有问冬暖故南蜀国的哪一个地方会让他们如此向往,就像他知道冬暖故心中所想一样,就算他问,冬暖故也不会给他答案,既是如此,又何必多问。

    “那就好。”李悔看着司季夏的眉眼,抬起手,想要抚一抚,还是没有勇气,终只是慈爱地柔柔笑着。

    去一个平和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忘了燕苏,也忘了李悔。

    这个时候的白拂,站在菡萏别院里又单独辟出的一个小小院子里,手里抓着六只细小的铜管,院里则已不见了任何一只灰色信鸽。

    此时的融雪,则是在四处找冰刃。

    ------题外话------

    啊~爹终于能抱抱儿子了啊~!

    姑娘们觉得阿暖能和五百两能否按原计划顺利离开云城,哦呵呵~

    感谢姑娘们的鸡血!叔会努力尽快让姑娘们见到小包子啊~

081 岂是由你欺负的!?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啊?你出来啊出来啊!”融雪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都没有找着冰刃的影子,使得她不由在后院里跺脚大喊。

    正在这时,白拂一脸面无表情地从更后边那个小小院子的垂花门里走出来,融雪这一嗓子吼还有浅浅的回音在回响,使得融雪一见到冰刃就连忙捂住嘴,想要找个地方来躲,却发现周身根本没有地方可躲。

    眼见白拂愈走愈近,融雪连忙往不远处那正冒着柴烟的厨房跑,大琴师这种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她绝对是惹不起的,她必须要躲得起。

    可融雪才跑出三步,便听得白拂在她身后冷冷道:“停下。”

    你说停下就停下啊?

    融雪听到白拂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的实际行动则是停了下来。

    她可不敢不停,这儿可是大琴师的地盘,师兄就算在厉害,可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更何况是她这么一个遭主人家嫌恶的人,别说撒野了,主人家叫她停她可不敢跑。

    融雪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白拂笑呵呵地频频低头道:“不知大琴师唤小民何时啊?可是小民污了大琴师的眼啊?那小民这就已最快的速度离开大琴师的视线范围啊。”

    白拂看着一副小人模样的融雪,眼神微寒,渐渐拧起了眉,将她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一遍。

    他还是不能理解,这样一个没有一点脑子的疯丫头,是如何入得了楼远那小子的眼的。

    很明显,白拂不待见融雪,或者说,他的确是嫌恶她。

    白拂没有再说话,融雪便小心翼翼地挑了挑眼角,注意观察着白拂的神情,在良久都没有瞧见白拂有要应她的话的意思的,她便维持着半躬着身的动作慢慢往后倒退。

    哎,她真的惹不起大琴师,她躲起来,这个他还是允许的吧?

    可融雪似乎猜错了白拂的心思,她才往后退开第二步时,只听“叮”一声,一只细小的铜管钉到了融雪跟前的地面上,管身整整好贴着融雪的鞋尖,入土半截。

    融雪吓了一大跳,连忙一动也不敢动,愣愣地盯着那只差根本不到一分的距离就会钉到她脚背上来的细小铜管,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不是吧,她这是连躲都躲不起了?

    大琴师……这么不是人!?

    就在融雪盯着自己脚尖前那只入土半截的细小铜管眼睑突突直跳时,有一阵凌厉的掌风从她身后如呼啸般卷了过来,直朝白拂的面门削去,伴随着冰刃愤怒的声音大声响起。

    “白拂你个混账东西!你居然敢欺负老子的师妹!?”冰刃握着他的剑,忽地就从融雪身后如鹰般急掠而来,掠到白拂面前紧握着拳头就朝白拂的脸砸去。

    白拂避开。

    紧接着,又是一黑一白的身影纠打得难舍难分,呼呼的掌风响起时还夹着冰刃怒不可遏的吼声:“老子的师妹岂是由你欺负的!?你这该死的混账!”

    然这一回他们打是打,白拂手中无琴自不会抚琴,而冰刃也没有将他的剑拔出鞘过。

    融雪眼珠子一直随着那两抹打得难舍难分的身影转移,一脸的激动,就差没把心里的话喊出来。

    师兄揍他!揍他揍他!把他揍趴下!

    只是想归想,融雪可不敢把这么猖狂的话喊出来,他们可还是要在这菡萏别院呆上一段时间的,可不能真的把主人家给得罪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终是分了开,冰刃停到了融雪面前来,白拂则是站在冰刃对面两丈开外的地方,依旧是面无表情,连呼吸都未变,就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听白拂冷冷淡淡道:“白某没有空暇与冰刃兄过招,白某还有事要办,冰刃继续自便。”

    白拂说完话,看着不看冰刃一眼,转身就离开。

    冰刃冷冷哼了一声,对白拂是一脸的嫌弃,却是没有再继续冲上去抓着白拂必需要与他分出个高下来才罢休的意思。

    “师兄师兄!你出现得真是太是时候了!”冰刃还在嫌弃地冷冷哼声,融雪则是笑眯眯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一脸的狗腿模样道,“师兄是i天下第一好的师兄!”

    “那是!”冰刃一点也不谦虚,反是将下巴昂得高高的,一脸的受用,哼哼道,“老子养的闺女,当然只能老子自己欺负,凭什么让给白拂那个完蛋玩意儿来欺负!?”

    “……”融雪笑着的眼角抖了抖,“师兄,能不能说点好的?我除了被你欺负之外,总还有点其他用处的吧?”

    “没了,你比猪还蠢就算了,还净给老子找事,养你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能让老子欺负而已。”冰刃又用力哼了一声,凶煞煞地瞪着冬暖故,依旧是嫌弃至极的神情,却没有将融雪抱着他胳膊的手拂开,只不耐烦道,“喊老子干什么,老子原本在屋顶上睡得好好的,你不给老子整点好就算了,居然还敢把老子吵醒,老子养你怎么养得这么失败,有什么事就干净说,说完了老子好继续去睡。”

    融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厨房,眨了一眨眼,惊讶道:“师兄你在厨房顶上睡?不是吧,师兄,你怎么越来越不像个人了啊。”

    “老子爱睡哪儿不行,你还想管老子了不成?”冰刃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招呼到融雪的脑门上,还是瞪着她,“赶紧说你的事!”

    “师兄师兄!”融雪抱着冰刃的胳膊,忽然间高兴地蹦了蹦,高兴又激动道,“我见到爷了,见到爷了!”

    “然后?”冰刃无动于衷,只是打了一个哈欠。

    融雪早就习惯了冰刃的脾性,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还是很激动道:“虽然爷身上披着斗篷也拉着风帽,我没有瞧见他的脸。”

    “那你这么激动高兴个屁啊。”冰刃一脸烦躁地推开融雪,好像她说的是让人反感的笑话似的,还一边用手指用力戳着融雪的额头,嫌弃道,“别和老子说什么‘我和爷心有灵犀啊,我就是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啊’,老子不信。”

    冰刃边说,边学着融雪的口吻语气说那两句话,说完身子抖了一抖,忙抬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肉麻死老子了,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然融雪就像偏生要让冰刃恶心似的,也不介意他将她推开,连忙又蹦上前去一边重新抱住冰刃的胳膊一边笑靥如花道:“师兄真是太聪明!居然知道我心想说的是什么!我就是能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那就是爷,一定是爷!不过倒是没有师兄说的心有灵犀,只是我觉得是就是而已。”

    “得了吧,还你觉得是就是,老子养你这么大,怎么就没发现你眼睛这么好使?”冰刃嗤了融雪一声,没有将她再推开,而是把手放到她头上用力揉了揉,将她的头发揉得乱蓬蓬的,这才觉得满意一点,“那你见着他,他见着你了没有?”

    “见着了,但是没理我,我也喊他了,但他也没理我。”

    “……”冰刃一巴掌又招呼到融雪脑门上去,“那你还说什么一定是他!看不见脸就算了,连应都不应你,你哪儿就来的感觉一定是那个白脸小子!?滚滚滚,边儿完蛋去,别再来烦老子,老子现在心里也可烦得很。”

    “我发誓!那一定是爷!”融雪异常笃定,“绝对是!”

    融雪说着,还做了个起誓的动作,遭来冰刃一记白眼。

    “你发誓有个屁用啊,要么你见到的那人不是白脸小子,要么就是那白脸小子根本就不想见到你。”冰刃没有离开,虽然他觉得融雪很烦很烦。

    可有什么办法,自己的闺女,自己不管还有谁来管。

    忽然,一道光从冰刃脑子里闪过,让他的眼睛亮了亮。

    要是他娶个媳妇儿回来,日后让媳妇儿替他管着闺女?

    下一瞬,冰刃就狠狠摇了摇头,这种想法赶紧滚赶紧滚!他今天是不是吃到毒药了所以才会想到这种绝对遭雷劈的事情。

    不对,他自打今早起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不可能吃到毒药。

    想要吃的东西,冰刃即刻看向顶上依旧冒着柴烟的厨房,乔小余那只弱鸡,应该烧好饭菜了的吧?

    这般想着,冰刃转身就要走,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肚子大,先吃饱再说。

    然冰刃才一抬脚,就被融雪拉着胳膊给拽住了不让他走,急切道:“师兄师兄你别走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哪!”

    “说说说!说你见到那个白脸小子了,证明他还好好活着,老子知道了知道了,你要是想把他拽过来给老子当上门女婿,老子很乐意啊。”冰刃烦恼地说着话,话还没全说完,就遭来融雪在他胳膊上用力一掐,掐得他直骂融雪道,“完蛋玩意儿!你居然为了那个小白脸来掐老子,老子真是白养你了!得得得,老子败给你了,想要老子帮你做什么就赶紧说,老子怎么就这么苦命,居然养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王八蛋!”

    冰刃嚎完,凶煞煞地瞪着融雪,气呼呼的。

    “嘿嘿嘿!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融雪不是乔小余,她可不会怕冰刃,她的师兄脾气很暴躁,可是她的师兄却是个好师兄好爹好男人,是以融雪笑眯眯地抓着冰刃的手,笑得两眼弯弯,“我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师兄!”

    “赶紧说重点。”冰刃用了哼了一声。

    “重点就是我想让师兄带我去再见一次爷。”融雪不笑了,忽然之间变得很是正经,看得出她是在说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大事。

    “他在这相府里?”冰刃拧眉问。

    “嗯嗯!是的!”

    “然后,见到他后你想做什么,拽他给老子当上门女婿?还是甩他几巴掌然后老老实实跟老子继续混江湖去?”

    “师兄!我这是在说正经的,你先别打岔行不行!”融雪也瞪了冰刃一眼。

    “老子说的也是正经的啊。”冰刃撇撇嘴,瞧见融雪一副真生气了的模样,不得不妥协,“得得得,你继续说你的正经的话,不过你可要说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否则老子才不带你跑这么一趟,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可不是把你养大了让你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的啊,好歹你是我冰刃的师妹是闺女,有点骨气行不行?”

    “师兄啊,其实是我做了个不像梦的梦,只有见到了爷,我才能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梦。”融雪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很是严肃凝重,“如果不是梦的话,我把爷睡了,就要对爷负责的。”

    “你说什么?”冰刃的眼神突然寒了下来,“你把那白脸小子给睡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见到师兄的前两日。”融雪很老实地回答,说完又连忙摆摆手,“只是梦而已啊,但是这个梦感觉很真,因为我觉得好疼哪,所以才想让师兄带我去再见爷一面。”

    冰刃不说话,一张脸骤然间阴沉得可怕。

    “师兄?”融雪很少见冰刃这副神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你先去厨房吃饭。”冰刃没有接融雪前面的话,只用命令的口吻冷冷道,“吃完饭你再来找我说这个事。”

    “知道了师兄。”冰刃的脸色阴沉得让融雪不敢多说话,只敢乖乖巧巧地听话。

    融雪转身朝厨房走去时,冰刃朝前边的楼阁走。

    他将手中的剑抓得紧紧的,阴沉的眼眸里杀意泛起。

    ------题外话------

    三更来了!血槽已空,继续求注鸡血啊啊啊~!不要嫌叔烦啊~嘤嘤嘤~

082 不想杀人,也不想当怪物

    冰刃抓紧手中的那从未离开过他神的冰刃剑,满面阴沉地朝前边楼阁方向走去。

    此时的乔小余已好烧好了饭菜正出来唤他,远远瞧见他脚步飞快的模样,还未来得及喊,冰刃便已冲到前边去了。

    融雪瞧见乔小余看向前边楼阁的方向,自己便也转头去看看,然后才转过来看着乔小余,挠了挠头笑眯眯道:“师嫂嫂,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啊?”

    “吃的?”乔小余收回视线,连连点了点头,“哦哦,有的,我刚刚烧好饭菜,还热乎着,姑娘进来吃。”

    “师嫂嫂你会烧饭!?”一听到乔小余这么说,融雪惊讶得险些蹦了起来,直两眼亮晶晶一瞬不瞬地盯着乔小余,一副激动的模样,就差没抓住乔小余的手了,然她这一声突然的惊叫倒是把乔小余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一脸激动的融雪,有些尴尬道,“怎,姑娘怎么了?”

    难道也认为她身为一个庶小姐会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很奇怪很震惊吗?

    “师嫂嫂你会烧饭,师嫂嫂你会烧饭,师嫂嫂你会烧饭!”融雪一口气连着把这句话说了三遍,说完抬手抓住了乔小余的双肩,激动不已道,“那那那,那以后我和师兄就不用天天都到外边去了!太太太,太好了!”

    “……啊?”乔小余被融雪这一惊一乍的举动惊住了,还没把融雪说的话想明白,便听得融雪继续激动道,“师嫂嫂你是不知道!我师兄不会烧饭!师兄烧出来的饭简直就是毒药!当然了,我和师兄也差不多,师兄说我烧出来的饭菜也是毒药,所以我长这么大!我就没能在家里吃过一顿饭!每一顿都是外边吃的,虽然师兄从没饿着我,但这始终和在家里吃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对,好像说的不对,因为师兄本身就没有家,师兄说的什么四海为家。”融雪依旧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乔小余,将她的肩膀抓得有些紧,生怕她会跑了似的,“我觉得师兄说的那是屁话,什么四海为家,根本就是他自己娶不到媳妇儿没有家,有时跑得累的时候,他还会自己叨叨着如果有个家有个媳妇儿就好了,每次这么跑累了回到家肯定会很舒服,不过这也只有在师兄喝酒喝多了的情况下才会听到的真心话,平日里他只会说女人麻烦。”

    “但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师嫂嫂!以后师兄就会有家了!我也就会有家了!”融雪说道这儿,忽然间抓着乔小余的肩膀晃了又晃,完全就不管乔小余是何想法是何反应,自顾自地激动之极道,“师嫂嫂,你嫁给我师兄吧嫁给我师兄吧!我师兄人很好的!”

    “……姑娘,姑娘,你别摇,我……我有点晕。”乔小余被融雪摇晃得本就怔怔的脑子一阵晕乎乎的,融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撒手,她一时间太紧张激动,忘了师嫂嫂不是江湖儿女,身子弱弱的,还经不起她的摇晃。

    融雪撒手后有些不好意思,忙搓着手道歉道:“嘿嘿嘿,我一时太高兴,就这样了,师嫂嫂你没事吧?”

    “我没事。”乔小余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颞颥,朝融雪笑了笑,伸手去拉她的手将她拉进厨房里来,一边道,“姑娘不是饿了吗?进来吃饭了。”

    乔小余没有提方才融雪激动地说出来的那一大串话,这让融雪亮晶晶的眸子渐渐晦暗了下来,试探性地小小声地问:“师嫂嫂是不是不喜欢我师兄?”

    乔小余被融雪的话下了一大跳,连忙松了她的手去拿放在桌上的一只白瓷碗去给她盛粥,道:“姑娘坐,我给姑娘盛一碗粥,我只熬了粥没蒸饭,想着这大早晨的,还是吃些粥比较好。”

    融雪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不讨喜了,连忙什么都不再说了,却也毫不客气地就在桌子旁的长凳上坐下,伸手接过乔小余递来给她的粥,笑眯眯地对乔小余道谢:“谢谢师嫂嫂!”

    “姑娘当心烫。”乔小余看着融雪一捧到粥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吸溜一大口,连忙提醒她道,然她的话还是慢了一步,融雪这一大口热粥已经吸溜到了嘴里,烫得她呼呼哈哈地吭气,乔小余也只能在旁关心地看着她,抱歉道,“忘了跟姑娘说这粥还烫,慢些喝。”

    融雪咕咚一声将嘴里的粥往下咽,很是豪气地摆摆手,“没事,烫一点又死不了,嗯嗯!师嫂嫂熬的粥真是好香好好喝!这炸茄子也很酥脆好吃!”

    融雪在满足地吃着,乔小余则是在旁边的另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少顷,只听她缓缓道:“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小余’吧,姑娘那般叫我,终归是不合适。”

    融雪正夹起一块炸茄子的手顿了顿,没有转头来看乔小余,也没有接她的话。

    只见乔小余微微笑了笑,继续道:“大侠是我的恩人,我对大侠并没有……男女情意,姑娘那般称呼,大侠很是困扰,大侠嫌恶我,我看得出的。”

    “所以,姑娘还是唤我的名字吧,莫让大侠生气困扰了。”乔小余说着,自己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融雪将一大块茄子扔进嘴里大口嚼啊嚼,像是泄愤似的。

    乔小余没有与她坐下来一块吃,反是站起身道:“姑娘你先吃,我给夫人端些饭菜过去,夫人也还没有吃过早饭。”

    “大侠也还没有吃,姑娘放心,我会给他留着一份的。”乔小余说完,去盛粥去了。

    直到乔小余离开,融雪竟都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吃着菜,大口喝着粥。

    待到乔小余离开厨房了,融雪碗里的粥也喝空了,手里还抓着筷子,背过身来,正好可以乔小余正往前边楼阁方向走去的背影,拧着眉自言自语道:“师嫂嫂你开口闭口都是师兄的,你这是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啊?”

    融雪一直盯着乔小余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乔小余了,她才站起身给自己再盛了一碗粥,粥盛好后,她好奇地伸手打开一旁食案上扣着的竹编桌盖。

    只见桌盖下盖着的是一大碟子的炸茄子,分量是她方才吃的那一碟的两倍,炒鸡蛋也是,鸡蛋汤也亦然。

    融雪将桌盖重新盖下,再坐回到到长凳上时,又是一脸笑呵呵的模样。

    师嫂嫂,偏心哪,给师兄留那么多的菜。

    是不是……口是心非哪?

    嘿嘿,嘿嘿嘿。

    前边楼阁处。

    冰刃走上二楼的屋廊时,脸色阴沉得好似随时都能卷起一阵惊涛骇浪,只见他走到冬暖故与司季夏那屋的门前便不再往前了,而是将脚步定在了那儿。

    因为门前的屋廊上,还站着一个白拂。

    只见白拂背对着冰刃负手而立,看着院中湖上的景色,淡淡道:“冰刃兄突然这般杀气腾腾而来,是为哪般?这才白某的地儿上,怕是不好吧?”

    “我要见楼远。”冰刃开门见山,多余的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

    白拂转过身来,平静的双眼与冰刃那双正翻卷着杀意的眼睛平视,波澜不惊,只淡淡道:“白某不知冰刃兄此话何意。”

    “我要见楼远。”冰刃只将话冷冷重复一遍。

    这一回,白拂不答话了,只定定看着冰刃,平静的眼神渐渐变寒。

    冰刃将拇指顶到剑格上,微微眯起了眼。

    只要他的拇指往上一顶,他手中的冰刃剑便会出鞘。

    白拂并起右手五指。

    仿佛有如刀刃般的风从他们之间卷过。

    就在这时,旁边微掩的门扉被人从里慢慢拉开了。

    白拂见着出现在门后的人,立刻敛了眸中的寒意,转为恭敬道:“大人。”

    冰刃则是盯着李悔的双腿及他身下的木轮椅,眸中有震惊一闪而过。

    只听李悔温和地对白拂道:“既是客人想要见阿远小子,拂儿便领客人去吧。”

    白拂微惊,有些不能理解地看着李悔。

    “客人不惜拔剑也要见到阿远小子,想来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万一是紧要之事,就这么被你我耽搁了,怕是不好。”李悔说完,抬眸看向一脸阴沉的冰刃,微微低下头,诚心道,“拂儿礼数不全,李某在此替他向阁下赔个不是,还望阁下见谅。”

    白拂深深拧起了眉。

    冰刃将拇指离开剑格,用力哼了一声,道:“我这个江湖草莽可不敢受丞相大人的如此礼数。”

    “你——”白拂眸中森寒陡起。

    “拂儿。”李悔只温和地唤了他一声,白拂深拧起眉。

    “拂儿领客人去见阿远小子吧,莫耽误了客人的要事。”

    “……”白拂沉默少顷,才微低下头,恭敬道,“是,大人。”

    冰刃则是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又是用力哼了一声,握剑转身,率先走下了竹梯。

    李悔抬手轻轻拍了拍白拂的胳膊,有些惭愧道:“去吧拂儿,算是帮我一个忙。”

    “拂儿不敢这般想!”白拂连忙道,大人的吩咐,他只管遵从,怎敢说是帮忙。

    “去吧。”

    “是,大人。”白拂躬躬身,“拂让小东过来伺候大人。”

    李悔本想说不必,终还是点点头,“好。”

    他现下这般,没有个人在旁陪着他,怕是难以行动。

    已经走到楼阁前的冰刃瞧着白拂迟迟不下来,便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与李悔,怒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白拂双手微拢,连竹梯也未走,只踩着栏杆朝下跃身,转眼便到了冰刃身侧,冰刃嫌弃地看他一眼,走了。

    白拂忍着胸中怒火,与冰刃并肩而行。

    冰刃难得的沉默,白拂也不愿与他说话。

    然走着走着,忽听白拂问道:“你和大人之间,是何关系?”

    “哈哈哈——”白拂话音才落,冰刃忽然大笑出声,一脸得意地挑眉看着白拂,“白拂小儿,你输了,你先说话了!哈哈哈,老子赢了!”

    “……”白拂眼角直跳。

    “我和你那什么大人之间是何关系,你想知道?”冰刃哼着声,“真要说来,你要跪下叫老子一声‘师叔’。”

    “……!?”白拂错愕。

    *

    桃林别院里。

    楼远让春荞和秋桐将他那张竹编摇椅搬到前廊来,遣了秋桐去给他做好吃的,让春荞在旁帮他轻咬着扇子,他则是躺在摇椅上一派惬意地小憩。

    摇椅发出的轻微的吱吱呀呀声,显得这个早晨极为安宁,偶尔一阵风过,吹落几片颤巍巍的桃花瓣,旋旋而落。

    “春荞啊。”楼远的身子随着摇椅一下一下地摇晃,春荞安安静静地在旁帮他摇着扇子,忽然听得楼远唤她。

    “属下在,爷有何吩咐?”春荞轻声问道。

    “扇子打得累了就歇歇啊,帮爷倒一盏茶来,爷渴了。”

    “是,爷,属下这便去。”春荞站起身,将扇子放到她坐着的凳子上,正要往堂屋里去时,她的脚步忽然顿住,眸中有惊色,与此同时欲转身挡到楼远面前。

    可,已然来不及。

    一阵黑色的疾风在她转身之际已然卷到了楼远面前来,举着剑鞘就要朝楼远的咽喉捅去!

    “爷当心!”春荞惊呼出声。

    她的话音还未落,只见那张摇椅忽然猛地一阵频频摇晃,摇椅上哪里还有楼远的身影。

    当春荞抬头时,只听得院中一阵剑刃相交声响起,唯见院中桃花频频掉落,隐隐只见剑光,人影交缠,却不见他们的颜面,更不见他们如何出招。

    春荞惊讶得睁大了眼,好快的速度!

    这是……什么人!?

    就在春荞惊诧时,一缕淡淡的清香划过她的鼻尖,让她陡然一惊,连忙转过头来看向摇椅的另一侧。

    只见摇椅的另一侧摆着一只小小的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小铜炉,铜炉里正有青烟缓缓朝炉身上的雕花小孔中逸散出来。

    铜炉里燃着的,是泌香。

    爷闻了泌香身子就会乏力无力!糟糕!

    闻了泌香的楼远,根本就没有胜算。

    “叮——”只听一声稍微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一柄通身黑色的长剑钉到一株桃树上,震落了半树桃花!

    春荞识得那柄剑。

    那是楼远腰上的黑麟软剑!

    “爷!”春荞惊呼一声,将腰间的剑拔出鞘拔脚就要往楼远的方向冲去。

    当此之时,一道白色的影子不知从何处倏然掠到了她面前来,按住她正拔剑的手,将就要完全出鞘的剑重新按回了剑鞘里。

    春荞看清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影时,再次惊住:“白拂公子!?”

    因为震惊,使得春荞一时间忘了白拂的手正按着她的手,待她回过身时,白拂已收回了手,神色淡淡地瞟她一眼后,平缓道:“看着就行。”

    “可是……”春荞还是不放心,可主子说话,根本就没有他们这些当属下的说话的份,只能闭嘴,不安地看向已然落了满地桃花的院中。

    只见院中,楼远背靠着一株桃树站着,双手垂在身侧,看得出他很无力,唯有靠着身后的桃树才能让他站着。

    站着就好,总比趴下强。

    他的面前,是一柄剑,一柄剑身上似乎时刻都泛着丝丝寒气的利剑,剑尖正对着他的咽喉,只要那握剑之人将这柄剑往前再推进一寸,那锋利的剑刃便能贯穿楼远的咽喉,将他如他的黑麟剑一样,一齐钉在桃树上。

    只是这柄寒剑就这么停顿在了这儿,没有再往前,也没有收回。

    冰刃握着剑,满目阴寒地盯着眼前整个头部除了眼睛与嘴巴外都严严实实地裹着绷带且还喘着粗气的楼远,深深拧起了眉。

    这是那个剑术与他不相上下的南蜀国右丞相楼远!?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时间,这剑术莫说与他不相上下,就是气力都像个娘们儿一样!若非白拂说他就是楼远,若非他身旁站着的那个女人,若非他腰上的黑麟剑,他根本就认不出来这就是楼远,抑或说他根本就不相信这就是楼远。

    他这副模样,猪雪那头猪还能认得出来!?

    不过楼远虽然浑身无力,虽然模样丑陋,却没有丝毫的惧怕,甚至见到冰刃也没有分毫惊讶,还是如常般轻轻笑着,轻轻咳了几声,道:“不知阁下要找楼某比剑,楼某还没有做好准备,可还真是对不起阁下的冰刃剑。”

    声音还是楼远的声音,听着却让冰刃将眉心拧得更紧,他还是不能相信这就是有本事与他打上一架的楼远,可他却什么都不想问,因为他这次来,可不是来找人打架的。

    只见冰刃将手中的剑稍稍往前一分,正正好抵在了楼远脖子上,只要楼远说一句话,他的皮肤就会碰到剑尖上。

    此时冰刃的瞳眸中不光有阴寒的杀意,还有咬牙切齿的怒意,只听他冷冷道:“说,你对老子师妹做了什么。”

    虽然冰刃说的一个问句,可他冷冷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的疑问,就像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非要楼远亲口说出来不可。

    楼远微微一怔,随后微微垂下了眼睑,沉默着,似在沉思着什么,并未即刻回答冰刃的话。

    冰刃将剑柄捏紧得几乎要将剑柄捏碎,却还是耐心地等着楼远的答案。

    少顷,楼远抬眸,直视冰刃满含怒意与杀意的眼眸,沉稳道:“我会娶她为妻。”

    冰刃握剑的手一抖,在楼远白净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短短的血口子。

    楼远目光坚定,不惧不闪。

    “放你娘的狗屁!”就当春荞为紧张得揪紧双手时,只听冰刃突然一声怒吼,收回剑的同时另一只手一拳抡到了楼远脸上,心中之怒,力道之大,一拳下去即刻抡得楼远一口血喷了出来,本就无力的身子也被冰刃揍得跌趴在地。

    春荞见状,惊愕万分也紧张万分,作势就要上前帮楼远,却还是被身旁的白拂伸手拦住。

    “白拂公子!爷的脸!”春荞急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只见白拂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收回。

    白拂也深深拧着眉,“你上去也没用,你打得过冰刃么?”

    他当然知道小子的脸此时不能受任何创伤,可这个事情,过了这个时候,怕就不好解决了,届时小子又会变成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与其如此,不如就此解决了,至于其他的事情……

    就只能看着办了。

    “可是爷的脸会毁了的啊……”春荞不安到了极点。

    白拂还是只微微摇了摇头,拒绝她上前去帮忙,“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必太过忧心。”

    接下来的事情,他来想办法吧,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子的脸真的毁了的。

    “冰刃用拳头,也总比用剑削了他的命好。”总归,冰刃还是手下留了大大的情了。

    冰刃这一拳下去还远远不能泄愤,然他的拳头却不再往楼远脸上揍,像是也怕真把他的脸揍坏了似的,竟是将向来几乎不离手的冰刃剑扔到了一旁,转为一手揪住楼远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揪起来,一手紧握成拳狠狠揍到了他的肚腹上,揍得楼远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冰刃则是将头别开,以免血沾到他脸上。

    只听他又问一次:“说,你对老子的师妹做了什么。”

    “楼某……咳咳,楼某会娶她为妻。”楼远还是一样的回答。

    “老子没问你你要怎么对老子师妹负责!”冰刃又是朝楼远的肚腹和胸膛上狠狠揍下几个拳头,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他娘的给老子好好回答!”

    楼远像是完全不介意冰刃的拳头似的,吐出的血更多了,气息也更虚弱了,却还是不怕死地重复一句话,“楼某会娶她为妻。”

    “呸啊!”冰刃怒得一把将楼远用力甩到了桃树上,气劲之大竟是撞得那株桃树险些折断,“你他娘的嘴里别再喷屎!”

    拳头不解恨,冰刃转为用脚踢,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踹到楼远身上,楼远嘴里吐出的血将他下巴上的绷带染得红透,也将他的衣襟染红了大片。

    春荞不忍再看,竟是闭起眼别开了头。

    “你趁老子不在居然敢对老子师妹做了那样的杀千刀的事情!”冰刃一脚踹到楼远腰上,眼里喷火,“明明就一直在这相府里却还一直躲着不见她!你他娘的是不是老子不过来削你,你根本就不想对老子师妹负责!?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冰刃说着,又朝楼远身上狠狠踹了几脚,楼远被踹得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力气和机会,只是听得冰刃一人的怒吼声几乎要响彻这个桃林别院,“你自己让她滚的!她不舍得你心疼你,硬是巴巴地要拿热情来贴你这张冷屁股!你倒好啊,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等着她自己送到你跟前,一声不吭地把她睡了再把她踹开,现在又来喷粪说要娶她!?”

    “你当老子是蠢货啊!?你当老子这么由着你耍老子的宝贝师妹玩啊!?你怎么不说你去死啊!?”一脚接一拳得一直往楼远身上抡,“还娶她为妻!?老子说了给你娶了吗!?你现在就是想给老子当上门女婿,老子也瞧不上你!”

    “你想娶老子师妹,老子现在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老子说不给嫁就不给嫁!老子立马就带她走!别再让老子看到你!”此时此刻的冰刃怒得就像是一团火,纵使天上下起倾盆大雨都不能将他熄灭,末了他又在楼远腰上用力踹上一脚,转身将他的剑拾起,收回剑鞘,谁也不看,只怒不可遏地朝来时的方向走了。

    白拂没有拦他。

    楼远嘴角溢血不止。

    “爷!”春荞连忙冲到楼远身边,将他从地上抱扶起来。

    秋桐正好在此时回来,捧着一盘子甜点与冰刃擦肩而过,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有人大吼大叫的,忽然瞧见楼远整个人如遭血溅一般,惊得她忙扔下了手中的盘子直朝楼远冲去,“这是怎么回事!?”

    “先别问了。”春荞一脸的不安,急急冲秋桐道,“来和我先把爷搬会屋!”

    “嗯,好!”楼远的情况也让秋桐顾不得多问,连忙蹲下身,抬起楼远的双腿,与春荞一起将他往屋子的方向抬。

    “嘶——”秋桐才一抬手,便听到楼远一声细微的痛呼,“疼疼疼,轻……轻点儿啊……”

    “……”秋桐眼皮直抖,“爷,你还有力气说话啊。”

    秋桐和春荞抬着楼远从白拂面前经过时,只听白拂叹了一口气道:“啧啧,被打得可还真是惨。”

    这回轮到春荞的眼皮抖了抖,她这会儿算是有些明白了,白拂公子之所以拦着她,就是要看着爷被揍出丑的,因为白拂公子上一次可是被爷揍得惨不忍睹。

    “好了,赶紧把他扛回去,看看他断了多少根骨头,你二人不为他好好接好的话,怕是落个终身残废了。”

    “……”

    “我也正好有要事要与他说,他这副模样,怕是想跑也跑不动了。”为了个没头没脑的女人,值得?

    罢,总归不是他的女人,他就是想要为他操这份心,也不会被领情,何必。

    *

    师父,手好疼,这张床也好冷。

    疼啊……?忍着,冷,也忍着。

    师父,徒儿的手能动了,徒儿能不能不用脚做事了?

    不能,万一哪一天你的这唯一一只手也不能用了,你用什么来做事?

    可是……用脚做事,觉得徒儿自己更像怪物了。

    怪物?呵,怪物不好吗?要真是怪物的话,就可以为所欲为,杀光你想杀光的人。

    徒儿不想杀任何人,也不想当怪物。

    为师这是在锻炼你怎么活下去,为师老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可不能这么一直盯着你长大,怪物有什么,你在某些人眼里是怪物,在有些人眼里可就是宝贝了,比如你的阿爹和阿娘。

    可徒儿的阿爹和阿娘已经不要徒儿了。

    那就比如为师,你可是为师的宝贝好徒儿啊。

    也只有师父觉得徒儿好而已了。

    呵,你这傻小子,还忽然伤心起来,好吧,那就比如你以后的媳妇儿吧。

    徒儿能不能活到娶媳妇儿的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呢,而且,就算徒儿活得到那个时候,应该也不会娶得到媳妇儿的。

    那可不一定了,这个天下这么大,总有人会像为师一样不嫌弃你,把你当成宝的,你小子可不能这么小小年纪就这么悲观啊。

    不是徒儿悲观,是徒儿直觉如此而已。

    那你就活到那个时候试试,看看为师说的准不准对不对?

    好,徒儿努力活下去。

    ……

    他活到师父说的那个时候了吗?

    好像……活到了。

    那他可有遇到师父说的像师父一样不嫌弃他且还把他当成宝一样的人了吗……?

    好像……也遇到了。

    这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一个喜欢对他笑,会为他心疼落泪的姑娘,一个时刻都在等着他的姑娘。

    姑娘的名字叫,阿暖。

    师父,徒儿遇到师父说的那个人了,是一个叫阿暖的姑娘,温暖的暖。

    阿暖阿暖……

    真的是一个人让他觉得很温暖的姑娘……

    司季夏悠悠睁开眼,入目依旧是不熟悉的帐子,有明亮的光线入眼,只不知时辰几何。

    他又睡过去了,这一次,不知他又是睡了多久,可是又让阿暖担心了?

    哎……

    司季夏缓缓抬起手,覆到眼睛上,遮挡住刺目的光线,稍稍用力地吸一口气后才将手缓缓拿开,微微扭头左右看看,床榻上不见冬暖故的身影。

    司季夏不觉不安也不觉紧张诧异了,因为他知,阿暖不会离开他,阿暖应该只是不在这屋中而已,或许是在屋外廊下看风景,或许又是到厨房去了。

    这般想着,司季夏不由浅浅一笑,掀了盖在身上衾被坐起身就要下床。

    可当司季夏才掀了衾被坐起身时,他的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了。

    只因为他瞧见了床榻前坐着的人。

    因为他瞧见了床榻前正坐在木制轮椅上的李悔。

    此刻的李悔将手肘撑在椅把上,手心则是托着脸颊,头微歪,双眼微阖,似睡了过去。

    他的腿上本是搭着一件外袍,只不知何时滑落开了了,正堆在他的脚背上,而他似是很疲倦,没有察觉。

    司季夏在看到李悔的那一瞬间心跳得有些快,呼吸倏地一窒,少顷,他才动作轻缓地套上鞋,站起身走到李悔身旁,躬身拿起堆在他脚背上的外袍,轻轻地将其重新盖到他的腿上,像是不忍吵醒他似的。

    可就在司季夏的手堪堪拿开时,李悔便猛然睁开眼,忽然便醒了过来,看到近在咫尺的司季夏时,他惊得一时忘了呼吸。

    司季夏见着李悔醒来,连忙往后退开两步,抱歉道:“抱歉,扰了大人小眠。”

    李悔定定看了司季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紧张地解释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司季夏不说话,只听李悔依旧很是紧张地问:“公子可觉得身子有何不适之处?”

    “在下已醒,便再无妨。”司季夏淡淡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悔稍稍舒了一口气,“公子睡了两天两夜了,大夫说公子是太过劳累,需要好好睡一觉,便不敢吵醒公子。”

    两天两夜?司季夏微怔,他睡了两天两夜?那阿暖岂非要担心坏了?

    思及冬暖故,司季夏连外衫也顾不及披就往屋门方向走。

    然他终究是睡了两天两夜堪堪醒来,他本就不好的身子终究是虚得疲乏无力,才走出一步竟踉跄得要跌倒在地。

    李悔忙伸出手去扶他,却又在抓到司季夏手臂的一瞬间连忙紧张地收回手,不敢看司季夏的脸,只急急道:“公子可是要找暖故姑娘?暖故姑娘半个时辰前刚去旁屋歇下,让李某代为照看公子,道是公子醒了再去唤她。”

    “公子不必着急,公子才刚醒来,身子必然乏力,公子还是先坐下为好,李某可代公子去唤暖故姑娘。”李悔说着,转动木轮就要离开,却是被司季夏唤住。

    “大人请等一等。”

    李悔停下,却还是没有敢抬眸看司季夏一眼,双手将木轮抓得紧紧的,紧张着问:“公子可是有事要说?”

    “内子既是刚睡去,便让她多睡一会儿吧,莫唤她了,多谢大人了。”司季夏很是有礼地客气道。

    一声“多谢”,让李悔的手蓦地一抖,抓着木轮好半晌都忘了松开。

    李悔不动,司季夏便静静地看着他,眼底起着涟漪,他昏睡了两天两夜,那他……是刚来不久,还是……在这儿一直守着他?

    司季夏的心颤了颤,转了身,从床头旁的架子上拿了衣裳,慢慢往身上套,一边道:“蒙大人看得起称在下一声‘公子’,然在下并非什么‘公子’,若是大人不嫌弃的话,可唤在下一声‘阿季’。”

    “阿季,阿季……这个好名字。”李悔喃喃念了几声,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可一时却还未改得了口,忙道,“公子洗漱用的水,暖故姑娘已经准备好了,铜盆里是干净的清水,桌上杯盏里有漱口用的清水。”

    “多谢大人提醒,在下知道了。”司季夏微微点头,坐到床沿上将外裤套上,瞧着李悔还是垂着眼睑坐在那儿,不由也微微垂下眼睑,缓缓道,“大人忙,在下这儿已然无事,大人可无需再理会在下,在下穿好衣裳后可送大人回竹林别院去,若是大人介意,在下可去把白拂公子找来送大人回去。”

    “李某……”李悔紧张极了,“李某不忙,李某……可否在这儿再坐一会儿再走?”

    司季夏正站起身将裤子拉上,听到李悔这么一说,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是客气道:“这儿是大人的相府,大人想留在哪儿自然都是可以,在下只是白拂公子的客人而已,万不敢驱撵大人。”

    李悔紧张得双手还是抓在木轮椅上,竟是浅笑着向司季夏道谢道:“多谢阿季小兄弟。”

    “小兄弟”这个称呼,一瞬间让司季夏想到了段理,想到了那个他曾经从未见过却始终把他当做亲人来看待的段三公子,他的……大舅舅。

    司季夏没有再应李悔的话,似乎他要留在这儿便留在这儿,其余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竟也不介意李悔就这么在旁边看着他穿衣洗漱,末了才问李悔道:“大人可否告知在下现下是何时辰了?”

    李悔方才一直在定定地看着司季夏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就看得出了身,是以司季夏这突然间问他话,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些讷讷道:“辰时,已经辰时了。”

    “在下要去厨房为内子做些吃的,便不在此陪候大人了,大人可要在下替大人将白拂公子找来?”司季夏喝下一杯水,看向李悔。

    “李某……李某能否与阿季小兄弟一块到厨房去?”李悔终于敢抬眸看司季夏,眸子里的光亮得厉害,亦紧张得话都说得有些磕巴,“李某,或许,或许能帮得上阿季小兄弟的忙。”

    司季夏微怔。

    李悔紧张急切地说完话,连忙又垂下了眸,自嘲道:“还,还是算了,李某似乎也帮不了小兄弟什么忙。”

    他一时间倒是忘了,如今的他可是双脚不能行的废人。

    谁知司季夏像没有听到李悔这后一句自嘲的话似的,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后淡淡道:“那在下背大人下楼去,大人可介意?”

    李悔震惊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

    ------题外话------

    万更万更万更!虽然叔这些天的三更合起来都已经是万更了,但感觉和一章万更还是有点差别的。

    看叔如此给力!姑娘们的鸡血不要断啊!十分感谢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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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爱到绝望,绝望成疯

    “在下背大人下楼去,大人可介意?”司季夏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身过来静静地看着李悔。

    李悔震惊地抬头,极为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似乎不能相信他说的似的。

    一时间,李悔竟是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点头,他怕压坏这个孩子这看起来脆弱不堪的身子,摇头,他怕他过了这一次,他就再没有可靠近这个孩子的机会了。

    不过一个很是简单的问题,到了李悔这儿,竟是让他难以抉择了。

    “李某……”李悔迟疑少顷,还是婉拒道,“阿季小兄弟堪堪醒来,怕是没有力气背李某,多谢小兄弟不嫌弃李某,李某的侍从在外候着,李某过去唤他来把李某背下去便可,便不劳烦阿季小兄弟了。”

    李悔急急说完,也不敢看司季夏的反应,连忙转动木轮转了身,直往屋门方向而去。

    司季夏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可当李悔将微掩的门扉打开时,却发现小东竟是坐在屋廊上背靠着栏杆睡着了,且还是睡得极熟极沉的模样。

    李悔这会儿可顾不了小东是睡得熟还是不熟,张嘴就要把他叫醒,然他才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司季夏阻止了,只听司季夏将声音压得低低道:“大人的侍从想来很是疲倦了,若是大人不嫌弃,还是由在下背大人一程吧,或是大人留在这屋里等等也可,厨房……怕是不适合大人去。”

    李悔一听司季夏的话,一时间着急不已,即刻慌慌忙忙道:“不,不,李某绝对没有嫌弃阿季小兄弟的意思,李某只是担忧,只是担忧阿季小兄弟没有气力背不动李某而已……厨房,厨房,李某并没有什么去不得的。”

    “在下的身子看着或许是单薄了些,但要背起大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司季夏神色平静地说着话,而后背对着李悔就蹲下了身,没有看李悔,依旧将声音压得低低道,“大人可否能自己伏上来?”

    李悔有些失神地看着司季夏微宽却异常单薄的背影,怕司季夏会反感他,连忙应声道:“能,能。”

    “那便请大人伏到在下背上来吧。”司季夏的语气客客气气,明明做着很是熟识之人之间才有的举动,语气却很是陌生疏离。

    下一瞬,司季夏只觉一双颤抖不已的手扶上他的肩头,继而是一个颇沉的重物极为缓慢小心地伏到他的背上。

    那一刻,司季夏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快得他的眼神微微沉了下来。

    待得李悔在他背上伏稳了,只听司季夏小声提醒道:“还请大人将在下的肩膀抓稳一些,在下一只手怕是托不劳大人。”

    “哎,哎,好,好,李某注意着的。”李悔的心跳得也很快,快得他都快要忘了如何呼吸,伏在司季夏背上,背部绷得直直的,将曲压起的双臂垫在身前,根本就不敢让自己的身体贴到司季夏背上,一路屏着呼吸,屏着很长一段时间才深深的呼吸一次。

    因为司季夏一只手,而李悔双腿又不能动弹,是以司季夏背起李悔后,他尽量将背往下弯,以免李悔会从他背上滑下来。

    而李悔,则是听话地将司季夏双肩抓得紧紧的,就好像他也怕自己从他背上摔滑下来似的。

    司季夏虽然背上背着李悔,但是他的每一个脚步都走得很稳。

    小东还在熟睡,他两天两夜未合眼,此番终于撑持不住睡去了,丝毫就没有发现正有人从屋里出来又下了楼去。

    而冬暖故,虽然她也困乏到了极点,可她却是睡不着,但她不能不作休息,若是平安醒来瞧着她太过疲倦的模样定然会紧张。

    可旁屋的只有一张床榻,榻上躺着融雪与乔小余,她们还未醒来,冬暖故不便与她们挤一张床,便伏在桌上稍作小眠。

    可她终究是放心不下她的平安,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便醒来了再也睡不过去,索性起了身,瞧着融雪与乔小余还没有要睡醒的迹象,便脚步轻轻地走到了屋门后,轻轻地拉开了门。

    而当冬暖故抬脚才跨出门槛,她又立刻把脚收了回来。

    因为,她瞧见司季夏正背着李悔走下楼去。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司季夏将上身躬得很低很低,几乎要与两腿形成一个直角,而李悔将腰绷得很直很直,一点都不敢挨靠到司季夏的背。

    司季夏身上没有披斗篷,他那只空荡荡的右边袖管正随着他的走动而明显摇晃着。

    而李悔的腿也无法动弹,右腿就这么垂在司季夏身侧,随着他的每一个脚步而微微晃动。

    怕自己的重量会压坏司季夏似的,司季夏每往下走一步,李悔便用手轻轻扶一扶墙。

    这个画面很奇怪,却又很平静,让人瞧着竟是不忍打扰。

    冬暖故便是如此。

    她本是要去看看她的平安是否还有恙,可她还是选择将脚步收了回来,她选择让司季夏没有发现她。

    只因她还不想去破坏他们之间这份本该不会有的难得的平静安宁。

    司季夏将李悔背下最后一级竹梯后,蹲下身将他放坐在最后一级楼梯上,一边解释道:“大人稍坐,在下替大人将木轮椅拿下来。”

    “不,不必麻烦了,李某,李某在这儿坐着就好,阿季小兄弟还是替李某把小东叫醒吧,让他替李某把轮椅扛下来。”李悔很急切,依旧很是紧张。

    从方才司季夏醒来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心里紧绷的那一条弦就没松缓过,他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中。

    倒不是李悔不想让小东休息,而是他替司季夏的左手担心。

    这个孩子……才有一只手而已啊……怎能搬得动那张又厚又沉的木木轮椅?就算搬得动,也会十分困难。

    他没有资格让这个孩子来为他做任何事情。

    司季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上了楼梯,背对着李悔淡淡道:“大人放心,在下虽只有一只手,但一张椅子,在下还是搬得动的。”

    司季夏是搬得动,只不过是搬得吃力些,困难些,动作难看一些罢了。

    司季夏不知,李悔坐在下边看着他吃力的独手将那张沉重的轮椅搬下楼梯来时,他的心疼痛不已,多少次不忍心去看,可他又不舍别开眼,因为他想多看他几眼,因为他再不抓紧时间多瞧瞧他,可能今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孩子了。

    司季夏将轮椅搬到楼下来时,他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苍白不已,呼吸有些急,却又毫不介意地对李悔道:“抱歉让大人久等了。”

    李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司季夏朝他倾身,将左手穿过他的右边腋下,一边道:“在下扶大人坐上轮椅,还烦大人用手撑一撑栏杆,在下一只手,多有不便。”

    怕司季夏吃力,李悔连忙将手撑到楼梯栏杆上,而后司季夏稳稳将他扶坐到了轮椅上。

    坐到轮椅上的一瞬间,李悔很是落寞,失神地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心中千百般苦涩的滋味。

    他为何什么残废不好,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变得残废?

    他不仅什么都没有为这孩子做过,竟还要这个孩子来伺候他!

    他,他……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心中有着这般的苦涩自责,李悔不知不觉间将双手收紧,紧紧捏着自己的双膝,好似只要他多用力一点,他的双腿就能重新站起来似的。

    像是知道李悔心中所想似的,只听司季夏声音悠悠缓缓道:“大人,活着总比死了好,在下虽然一介残废,可在下还是想活下去。”

    李悔浑身僵住,连忙解释道:“李某绝无嘲笑阿季小兄弟之意!”

    “在下知道。”司季夏淡淡一笑,绕到了轮椅后,抬手握上了椅背上的其中一只把手,问道,“在下推大人一把,大人可介意?”

    “当然……不介意……”一个“当然”是紧张激动又喜悦的,而一个“不介意”却是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李某怎会介意……”

    司季夏没有再说话,推着李悔离开了楼阁,转身往后边院子的厨房去。

    直至确定司季夏与李悔离开了,冬暖故这才从屋里走出来,目光柔和地看着楼梯方向,一瞧便是瞧上许久。

    小东还是在睡,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而李悔口上虽说是帮忙,可到了厨房,他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不能蹲下,是以不能烧柴,他不能走动,是以不能提水,他不能站起来,是以不便靠近灶台。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很多余。

    就在这时,司季夏手拿着一只小竹筐朝李悔走了过来,语气依旧是客客气气的问道:“大人可会剥花生?”

    李悔失笑,微微点头,“剥花生自然还是会的。”

    “那可否请大人帮忙剥一剥这筐子的花生?”司季夏说完,将手中的小竹筐放到了李悔腿上。

    小竹筐里,装着的是小半筐的花生,花生个头很大,且洗得干干净净,看起来竟煞是可爱。

    “哎,好,好。”李悔眼里有高兴的光点在跳跃,司季夏面不改色,转身兀自去忙了。

    厨房打扫得很干净,早已没有了冬暖故那日造成的狼藉。

    今日的食案上多了许多食材,有新鲜的青菜,还有新鲜的骨头,每一样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看得出是有人有心为之,应当是府里的大厨房早上去采买的时候分的一小部分过来。

    司季夏抬手别开面前一只小布袋的口子,发现里面装着的是小米,再看看,灶台上摆着的陶罐子里有红糖,不由笑了笑,而后将今晨早饭需要用到的食材一一选出来整齐地放到一旁后,先从水缸里舀了三四瓢水倒进燉在灶膛上的铁锅里,盖上锅盖,而后才蹲到灶台前生火。

    灶台前整整齐齐地堆着干柴,司季夏在蹲下身前习惯性地先将右手的衣袖轻轻打上一个结以免蹲下来时袖口会扫到地,而后才拿过柴禾来生火。

    李悔手里拿着一颗花生,却迟迟没有捏下,而一直是定定怔怔地看着司季夏,司季夏走到食案前,他的目光就随着司季夏到食案前,司季夏蹲下身来烧菜,他的目光也就随着他往下移,一时间竟是忘了他手上还有剥花生的活要做。

    待到司季夏生好了火,站起身拿起那些需要清洗的食材要从厨房里走出来到院子里的井边清洗时,李悔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用力捏着手里的花生。

    司季夏从他身边经过,只是静静看他一眼,未有说话,跨出了门槛。

    李悔立刻急急忙忙剥花生。

    司季夏清洗好食材重新回到厨房时,李悔剥好了一小半的花生,因为没有其他的器具来盛,他便将剥好的花生一并放在竹筐里。

    只见每一颗花生都极为饱满,且每一颗都没有被剥坏捏坏,可见这剥花生的人的用心。

    司季夏还是没有说话,李悔也没有抬头。

    这个晨间,很安静。

    厨房里渐渐飘出诱人的食物的香味,让坐在厨房里迟迟不愿离开的李悔渐渐觉得有些饿了。

    李悔不知自己在厨房里坐了多久,他只知,他所见到的这个孩子对于这庖厨里的事情,都极为熟练,显然他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他也只知,这个菡萏别院里的其他人像是故意给他这个机会,给他这个可以与这个孩子独处一回的机会似的。

    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

    “在下为内子煮了些小米红糖粥,想来大人当是饿了,若大人不嫌弃的话,可要尝一尝?”司季夏站在灶台前,用长柄的勺子轻搅着面前锅里的小米粥,平淡地问李悔道。

    锅里的小米粥煮的颇多,依冬暖故的平日里的食量来看,这一锅小米粥她必然吃不完,而司季夏不可能不知晓冬暖故的食量,他好像就是特意多煮了些似的。

    李悔听到司季夏这么一问,又是难免地怔怔,依旧是难免的紧张,有些小心地问道:“李某可以尝一尝阿季小兄弟的厨艺?”

    “清淡小粥,大人若是不嫌弃,在下可给大人盛一碗。”司季夏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

    李悔却颇显激动,“那李某便先多谢阿季小兄弟了,多谢。”

    司季夏将长柄勺子搁在锅里,走到一旁的橱柜前拿出了一只碗壁上点画着荷花的白瓷碗,舀了大半碗小米粥后走到了李悔面前来,将其递给李悔。

    李悔双手颤巍巍地接过,只听司季夏道:“大人稍等。”

    李悔有不解,随之只见司季夏拿了一只汤匙来给他,亲手搁到他的碗里,补充道:“倒是忘了汤匙了。”

    司季夏说完,转身收拾食案去了。

    李悔捧着瓷碗,却是迟迟没有拿起汤匙,还是盯着司季夏的背影,问:“阿季小兄弟不吃些吗?”

    “在下等内子起身后再与她一起吃。”司季夏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大人吃便好,无需理会在下。”

    “那……李某便不客气了。”

    少顷,李悔才垂眸看向自己手里捧着的小米粥,闻着那清甜的红糖香味,抬起沉重的手,用汤匙舀了一勺,边抬手边躬下脖子,将粥送进了嘴里。

    粥很香,也很甜,从碗里冒出来的热腾腾的水气让李悔的眼睛有些迷蒙,然后他慢慢地将碗里的小米粥吃干净,竟是吃得一粒都未剩下。

    李悔只专注着吃他碗里的小米粥,没有发现司季夏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正转过身定定看着他。

    待到司季夏收拾完了,李悔也正好吃完了,灶台上另一口锅子正腾腾腾地往上冲冒着水气,炖的是一锅骨头花生汤。

    司季夏没有理会那一锅正咕咚咕咚鼓泡的骨头汤,而后走到了李悔面前来,接过他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在见到那碗里竟是一粒小米都未剩下时,司季夏的眼眸微微一动,只听他客气道:“大人面色不佳,还是早些回去歇歇为好,内子怕是快要醒来,在下不便送大人回竹林别院,在下替大人把大人的侍从找来。”

    司季夏将从李悔手里拿过的碗放到水缸上放着的木盆里,说完话后朝李悔微微颔了颔首,就要从他面前经过出厨房去,却是被李悔叫住。

    “阿季小兄弟,稍等一等!”像是极为不舍司季夏离开似的,李悔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急切,竟还是想要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司季夏停下脚步,李悔的手没有碰到司季夏,在司季夏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连忙缩回了手。

    只见李悔一瞬不瞬地看着司季夏,紧张不安道:“李某……李某能否再瞧一瞧阿季小兄弟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墨玉佩?”

    司季夏身体微僵,少顷才缓缓转身面对着李悔站着,却是平静地看着他。

    司季夏神色平静,李悔却紧张地手心里都沁出了薄汗,将椅把抓得紧紧的,声音微颤着再次问道:“可否?”

    司季夏默了默,再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摸向自己胸前交叠的衣襟后,将贴着他胸膛的那块墨玉佩取了出来。

    即便是再熟悉不过的一件东西,当李悔瞧见的时候,他本已做好足够准备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猛地一缩。

    可他不能再在这个孩子面前表露出异样的神色,他必须……表现得足够冷静。

    “大人。”可这一回,李悔让自己表现得足够冷静了,不冷静的,反是司季夏了,只见他手里一直捏着那块玉佩迟迟没有松手,微垂的眼睑下,视线不知是看向手里的墨玉佩,还是看向李悔,声音低低地问道,“大人若是识得这块墨玉佩,可否告知在下这块玉佩意义何在?抑或可否告知在下……与这块玉佩有关的人,何在?”

    司季夏的手忽然间颤抖得有些厉害,“在下从南蜀国来到云城,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而已,大人若是知晓,还请大人相告之。”

    司季夏说完,朝李悔深深躬下了身,而他这一躬身,久久都没有直起背,好像李悔不回答,他就一直这么躬着身似的。

    “阿季小兄弟……坐了说话如何?”李悔慈爱又心疼地看着司季夏,很想抬手再碰碰他,可此刻他醒着,他便再没有这个勇气。

    司季夏没有动。

    李悔也不再强求,只将双手从椅把上拿下,交握在身前,渐渐握紧,看着垂在司季夏身前的墨玉佩,悠悠缓缓道:“这块墨玉佩,是你的生身母亲的,你的母亲,姓段,名婉莹,是南蜀国东陵侯府的嫡长女。”

    “二十二年前,你的母亲在东陵的绿水湖畔遇见了一个来自北霜国的年轻男子,男子名叫……燕苏。”

    说到“燕苏”这两个字时,李悔的眸子里流转着浓浓沉沉的哀伤。

    司季夏浑身一震,却又忽听得李悔温和浅笑道:“阿季小兄弟还是坐下吧,你这般站着,李某可有些说不出来了。”

    司季夏这才慢慢直起身,走到桌边,拉过一张长凳,与李悔距离不远也不近地坐着。

    李悔没有强求他非要坐到他身边来不可,只是慈爱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又转回了头来,目光却不知是看向何处,接着道:“你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墨玉佩的背面刻着的图案,便是这个意思了,也是出自燕苏之手,是当年你的母亲嚷着燕苏非要在这块玉佩上刻上的。”

    “可你的母亲终究是有了婚约的人,对方是你们南蜀国的羿王爷,可你母亲不想嫁,终是选择抛弃所拥有的一切与燕苏私奔。”

    “后来,他们回到了北霜国来,再然后,你的母亲便怀了你。”

    “二十一年前,北霜国有过一次大动乱,丞相李放欲谋朝篡位,这个事情,李某想,阿季小兄弟就算不清楚也当是听说过的,而燕苏,正是这个丞相李放的门客,然后呢,想来阿季小兄弟也能想得到发生了什么,连丞相李放都被杀了,更何况一个小小门客?”

    “再然后,就是燕苏没有保护好他的妻子,于那一场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动乱中,与其妻子失散了,任他如何找,都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

    说到这儿,李悔将自己交握的双手捏握得指骨泛白,眸子有些无神,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身子颤抖,不让声音语气听起来有太大的变化。

    司季夏坐在一旁听着,也将手渐渐握紧。

    他在等,等李悔接着往下说。

    李悔沉默了片刻,才又缓慢地继续道:“在那场动乱开始的九个月后,在燕苏以为再也找不到你的母亲的时候,她回来了。”

    “可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活不长了,因为她在躲避追杀时不慎跌下山崖,靠着崖底的草药度过了整整两个月才被前往采药的药农所救,而她被药农所救之后,被药农请来替她看诊的大夫说服食各种药草过甚,体内积毒,命不久矣。”

    “她告诉燕苏她快要死了,她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回到他面前来,只是为了要报仇,她恨燕苏,恨燕苏没有找她,恨燕苏说过那般爱她却又放弃了他,然后将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燕苏的心口。”

    “她是对燕苏爱之入骨,所以恨之入骨。”

    “那一日的她,已然被爱恨逼疯,再也听不进燕苏的一句解释,只想着要他死,要他陪她一起死,她已是……爱到了绝望,绝望成疯。”

    “时至今日,李某依旧清楚地记得她那绝望到撕心裂肺的笑声和哭声。”

    “而燕苏,明明可以躲开她的攻击,可他没有,她要他陪着她死,他便陪她一起死。”

    “直至你的母亲即将闭眼的最后一刻,她才笑得凄厉地对燕苏说,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司季夏的呼吸近乎停滞,唇色发白,微微嚅颤着,似是要说什么,或是要问什么。

    李悔依旧不看他。

    ------题外话------

    燕苏的故事可不仅此而已,只是他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阿季,爹很痛苦啊~

    叔明天尽量在早上更新,尽量,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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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故人不在,故事仍在

    司季夏的呼吸近乎停滞,只见他唇色发白,唇瓣微微嚅颤着,似是要说什么,或是要问什么,可却迟迟没有发得出声音。

    李悔依旧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厨房门外,看着晴白的天空,眸子有些灰蒙蒙,声音忽然变得悠悠远远,“那一天,天很阴沉,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那一场雨,就像下在他心里一样,一直未曾停歇,就算过了二十年,这场雨,似乎还在下。

    因为他的心,好像没有哪一天不在疼。

    婉妹啊……用生命来爱他,却也用生命来恨他。

    而且,是最决绝的方式,真真是要他就算死,要他死不瞑目,他就算是活着,她也要他每一日都活在痛苦之中。

    “大人……”司季夏的唇色已然完全发白,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终是将心底的话问出了声,“为何知晓得这般清楚?又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司季夏定定看着李悔,如墨般浓黑的眸子里似有光点在闪烁,似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又或是在希冀着什么。

    他放在腿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

    李悔的双手也蓦地一颤,心亦是颤抖不已。

    他知道司季夏想问的其实是什么。

    他知道司季夏想问的,其实是,大人是否就是燕苏?

    李悔忽然轻轻淡淡地笑了,看向苍穹的眼眸深处含着似乎永生也无法抹去的痛苦与哀愁,强忍着心中的痛楚,用遗憾的口吻道:“李某知道阿季小兄弟想问的是什么。”

    “啊……抱歉啊,李某,并不是燕苏,李某只是……”李悔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握紧他的双手,那一瞬,他的双手不再颤抖,他甚至回过了头来,看向了司季夏,迎上了他那双正含着隐隐期待的眼眸,语气中有坚决道,“李某只是一个目睹了这一整个过程的局外人而已,李某只是……燕苏的友人而已。”

    那一瞬间,李悔看到司季夏眸中那点点闪动的光在破碎,看着他明亮的眼眸倏然之间变得灰暗,那一瞬间,他想改口,终还是忍住了。

    那个名叫冬暖故的姑娘,若他猜得没有错的话,她不会与这个孩子提起关于燕苏的事情,与其说出来让这个孩子哀伤,她会选择像他一样,把这个事情深埋在心底。

    而冰刃,也不会说,因为,他早就不是燕苏。

    这个世上的燕苏,早就死了,死在了二十年前。

    他啊,始终还是没有勇气认这个孩子,就算他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如今的他,只是李悔而已。

    他不能认他,不只是他不敢,还因为他怕。

    他怕这个孩子会因“燕苏”二字而遭受不必要的牵连。

    若是如此,他只会更恨自己。

    与其让他受牵连受伤害,不如让他心存遗憾,安然离去。

    这样才是最好的。

    “是吗……”司季夏忽然微微笑了,神情落寞,“其实大人与在下之间,并无任何关系吗……”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李悔强忍着心底的哀痛,迟迟缓缓地回答这司季夏的问题,却又怕他继续再问什么,便又解释道,“之所以第一眼见到阿季小兄弟的时候会觉得震惊,是因为阿季小兄弟与你的母亲长得实在太过相像,看见阿季小兄弟,就仿佛……看见了故人一般。”

    “可在下终究不是大人的故人。”司季夏还是淡淡笑着,眸光依旧很是灰暗。

    “是啊……故人不再,可故事还在。”李悔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笑得慈爱温和道,“好了,李某打扰阿季小兄弟多时,是该走了,听闻暖故姑娘说,过几日你们便要离开,届时……李某再亲自送你们一程。”

    李悔说完,转动着木轮要离开,厨房的门槛不高,可他却迟迟越不过去。

    就当李悔第四次再努力要越过那低低矮矮的门槛时,有一个力道在后边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厨房来,并往前边楼阁的方向推去。

    李悔努力克制着要冷静的身子又倏地绷紧,而后才又在司季夏温温缓缓的话语里慢慢缓和下来。

    司季夏道:“多谢大人告知在下这些事情,也不枉在下专门来这一趟。”

    说这一句话,司季夏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了他的生身父母是谁。

    他知道了他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上。

    他知道了他为何一直都体弱多病。

    也知道了,他为何被称为“野种”。

    他唯一还不知道的,就是他这缺失的右臂而已了。

    或许是他一生下来就缺了右臂,毕竟他的母亲将他生下之前,体内已积毒,而他还能顺利地被生下来并且活了下来,已然算是奇迹,他已没有任何疑问。

    亦没有任何遗憾。

    因为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就不存在失去,既不存在失去,那就没有遗憾可言。

    他如今,很好,很好。

    “出了云城南城门往东走,路上有一座山,叫绿芜,绿芜山上有一处断崖,叫断情崖。”李悔像是没有听到司季夏说话似的,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他自己的话,然司季夏却听得极为认真,他知道李悔不可能说无用的话,“断情崖上有两座坟冢,李某每一年的春耕时节都会去那儿看一看,只是今年春里一直有事缠身,直到这都初夏了还未能去一趟,现下李某的双腿又成了这副模样,怕是再怕不上那断崖了,不知阿季小兄弟可否在离开云城的路上拐道到绿芜山上走一遭,替李某为那两座坟冢烧上一柱香?”

    司季夏将椅背上把手抓握得紧紧的,眸光有闪动,微微颔首,答应道:“自是可以。”

    “那李某便在此先行谢过阿季小兄弟了。”即便司季夏是站在李悔身后,然他却还是将身子深深躬下,躬到额头贴到了交叠放在身前的双手手背上,沉重道,“多谢阿季小兄弟,多谢……救了李某这条命。”

    他这条命,本该马上就要断了的,是这个莫名地背负着无数苦痛的孩子将他从黄泉边上扯了回来,可除了道谢,他不知他还能做什么。

    “大人无需言谢,因为救了大人一命,在下才知晓了自己是谁。”司季夏淡淡笑了,笑得释然,“若真是要谢,当是在下感谢大人才是。”

    李悔觉得自己抬不起头,他也不知自己应当再说什么才好,就在这时,小东紧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大人!”

    不得已,李悔这才慢慢抬起头,见到小东面色紧张地朝他跑来,关心道:“大人可还好?”

    “那你看着我觉得我哪儿不好?”李悔瞧着小东,温和笑了笑。

    小东连忙也笑道:“小东瞧着大人挺好。”

    小东笑着说完话,连忙朝司季夏频频躬身道谢道:“多谢公子代为照顾大人,十分感谢。”

    小东说着,就转到李悔身后,抓上了司季夏已然松开的把手,随之将李悔推着转了身,以让他面对着司季夏。

    只听李悔慈笑道:“多谢阿季小兄弟的小米粥,李某吃得很是舒心,阿季小兄弟身子疲乏,还当多休歇才是,李某便不多加打扰,先行告辞了。”

    李悔的口吻客气得就好像他是这里的客而司季夏是这里的主似的。

    “大人走好。”司季夏停在原地,没有相送。

    小东推着李悔走了,李悔在被小东推着转身时本还想再看一眼司季夏,但他终是忍住了,因为他不能让司季夏察觉到其实他……说了假话。

    小东推着李悔走上湖面上的廊桥时,面色忽然变得很是沉重,紧拧着眉对李悔道:“大人,崔公公又送折子来了,正在前厅等着见大人,大人……见是不见?”

    “崔公公这么早的时辰便过来了,只怕并不仅仅是送折子而已吧。”李悔敛了面上的温和之色,眼神变得有些沉,默了默后才道,“这些日子相府不见客,该如何做,你当是知晓。”

    “是,小东知道。”小东神情严肃地点头应声。

    “嗯。”李悔沉沉应了一声,“去吧,我自己回竹林别院便可。”

    “大人自己可行?”小东不放心。

    “总归都要自己习惯这张椅子的,不行还不是要行,去吧,我这里暂时不需你伺候了。”李悔说着,朝小东摆摆手。

    “是,大人,小东去了,大人自己慢着些。”

    “去吧。”

    小东领了命,留下了李悔一人,先行大步离开了。

    李悔在廊桥上停顿了片刻,才将双手放到木轮上,慢慢推动着木轮继续往前。

    司季夏还是站在方才停下脚步的位置,没有离开,只是远远地看着李悔渐行渐远的身影。

    晨光很柔和,晨风也很轻柔,吹撩得他的几缕发丝轻轻飞扬。

    忽然,司季夏别了头,看向楼阁的方向。

    只见楼梯尽头处站着一个他很是熟悉的身影,正眉目柔和地静静看着他,那样的眼神,让司季夏觉得他的心都柔和了。

    “阿暖。”司季夏抬眸看着站在栏杆旁的冬暖故,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声音轻柔地唤了她一声。

    距离隔得远,冬暖故并未听到司季夏的声音,可她知道他张嘴说的是什么,他知道他在唤她。

    明明平安还是那个与寻日里一样的平安,可这一瞬间,冬暖故却有一种许久许久未曾见过他的感觉,使得她下一瞬便紧张飞快地跑下楼梯,急急忙忙地朝司季夏跑来。

    而冬暖故一跑,司季夏就慌了,连忙冲了上去,在冬暖故踩下最后一级梯子时张开手臂抱住了她,而冬暖故则是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扑到了他身上来,然司季夏却是稳稳地立在地上,不曾往后倒退一步。

    在伸手搂住冬暖故的时候,只听司季夏很是慌张道:“阿暖别跑,当心摔着了。”

    “哈……我又不蠢,怎么会摔。”冬暖故则是不管司季夏的慌张,只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凑在他的耳畔,微弯着眉眼笑道,“只是想快些见到平安而已,所以就跑着了。”

    “我不是在吗?”司季夏微微收紧手臂,自责道,“抱歉,又让阿暖为我担忧了。”

    “你看你,怎的散着头发也不绑一绑就出来了?”冬暖故却是没有理会司季夏的话,只松了环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一边将他垂散在肩的长发往后拢一边道,“烧柴去了?不怕火把头发烧着了?”

    “没有烧着,我注意着的。”司季夏杵在那儿,任冬暖故拢着他的头发,一边听她似怨怪一般道,“那万一呢?”

    “要是真有万一被烧着了,剪了就是。”司季夏笑得柔和,答得很是无所谓,却遭来冬暖故一记白眼,拉着他的手就将他往楼上扯,“先回屋,我帮你把头发梳好。”

    “好。”司季夏回握冬暖故的手,让她手心里的温暖透过他的掌心传到他心里去。

    就在这时,有一只头顶有白斑的灰色鸽子从楼阁上边飞过,朝后院方向飞去。

    司季夏听到鸽子扑扇翅膀的声音,抬头看了那鸽子一眼,瞧见了鸽子左腿上绑着的细小铜管。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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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孩子以后平安来教

    司季夏坐在打开的窗户前,看着院中的景色,任冬暖故站在他身后梳顺他的长发。

    就在冬暖故将司季夏那已然梳整齐的长发高高拢起正拿过束发带来束上时,忽听得隔壁传来一声爆吼:“你到底跟不跟老子走!?”

    是冰刃的爆吼声,其中夹着极大的怒气,让司季夏都诧异了,正当他要问冬暖故发生了何事时,冬暖故反是先给他解释道:“冰刃和融雪这师兄妹俩这两日像打仗一样,平安睡得沉,是以没有听到冰刃那雷霆吼。”

    冬暖故的一声“雷霆吼”让司季夏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阿暖的这个比喻,挺是贴切。”

    “不贴切可不行,我可是听他吼了两日了,他可就像心底的怒气和身体的力气怎么都用不完一样。”冬暖故将束发带在司季夏的头发上绕了五圈,紧紧地打了个结。

    “不知一千两兄为何那般气愤?”心中得到了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答案,心中虽有些难过,但总归还是释然,且温暖就在身旁,司季夏觉得这个晨间很是安宁美好,美好得他都有心思来关心别人的事情。

    冬暖故听着司季夏的问话,有微怔,毕竟,她不曾听到过司季夏问她这种关于别人的不紧要的事情,而后是将手上的束发带又打了一个结后,躬下身伏到司季夏背上,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凑近他的耳畔小声道:“也不知是融雪把楼远给睡了,还是楼远把融雪给睡了,可不管是谁睡了谁,冰刃都在气头上,非要把融雪带走不可,可融雪不听话,就是不走,所以冰刃就更气愤了,所以这雷霆吼就时不时的放一炮。”

    司季夏听着冬暖故笑声的笑说,极为诧异,像是不能相信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右相和那个姑娘……还未成亲的吧?”

    “……”这会儿换冬暖故愣住了,定定地盯着司季夏看,就好像他说的话是什么奇闻似的。

    这傻木头,想到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楼远是否在这相府里,也不是楼远是何时与融雪之间有了男女之情,竟然是想到别人有没有成亲……

    冬暖故不想回答,但司季夏的神情颇为严肃认真,使得她不得不正经地来回答他这么个怎么听怎么奇怪的问题:“他们是还没有成亲,不过我想,楼远一定会为融雪负责的,只不过现在,冰刃根本就不想要楼远来负这个责。”

    冬暖故说完话,瞧见司季夏深深拧起眉,视线不知方向何处,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她方才说的话,不由得揪着他的发辫往后轻轻拽了拽,谁知却拽得司季夏转过了身,抬手轻贴上她的小腹,一脸正经道:“若是女儿,断不能像融雪姑娘那样,若是儿子,也定不能像右相那般,这般胡来,断断不可,阿暖放心,日后我定会教好他们的,断不让阿暖像一千两兄那般操心。”

    “……”冬暖故完完全全愣住了,愣愣地看着司季夏,一时间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为何这个傻木头的想法……总是这么远,这么的……不同常人。

    “阿暖?”冬暖故没有反应,司季夏便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了抚,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冬暖故回过神,看着司季夏墨黑却有莹亮的眼眸,握上他的手,笑了起来,“说好了啊,孩子以后平安来教。”

    司季夏愣了愣,也微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好。”

    “好了,头发梳好了,我也饿了,想吃平安做的饭菜了。”冬暖故说着话,抓着司季夏的手又在她的小腹上抚了几下,道,“孩子现在还小得很吧,你现在就摸他,也什么都摸不到。”

    “不摸摸的话,总觉不安心。”司季夏有些赧,站起了身,抬起手将冬暖故轻轻搂到了怀里,习惯性地用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笑得温和道,“我已经熬好了小米粥,还在灶台上燉着,我与阿暖去吃。”

    “好。”冬暖故将脸贴在司季夏的胸膛上,也紧紧地搂了搂他,只少顷后拍拍他的背,从他的拥抱里退了出来,转为拉住他的手,拉着他一并往屋门的方向走。

    旁屋,冰刃的爆吼声又一次响起,只听司季夏道:“我还为一千两兄炖了一锅的骨头花生汤,以感谢他帮你我收整了厨房,只不知现下他还有没有食欲去喝。”

    “待他吼得渴了饿了,只怕一锅都不够他喝。”冬暖故笑,与司季夏并肩慢慢走下了楼梯。

    晨日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有些长,拉长得交叠到了一起。

    “阿暖,我找到我要的答案了。”在即将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时,司季夏将冬暖故的手握得有些紧。

    “嗯……要与我说说么?”冬暖故不显诧异紧张,只是微微歪了头,面色温柔笑吟吟地看向司季夏。

    “当然。”司季夏浅笑着,点了点头。

    冬暖故盯着他嘴角边上的小梨涡看,忽然踮起脚,在上边轻轻啄了一口。

    晨光微曦,冬暖故又看见司季夏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浅绯色,不由轻轻笑出了声。

    笑声轻柔悦耳,仿佛冬日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

    司季夏与冬暖故离开了楼阁,冰刃的爆吼声还在继续。

    融雪那屋里,只见冰刃一脚踹翻了脚边的圆凳,怒不可遏地瞪着融雪,臭着一张脸怒喝道:“纳兰融雪!老子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跟不跟老子走!?”

    “不走不走不走!”融雪也吼声回着冰刃的话,“师兄你这都已经问了第四十遍了!”

    “知道老子问了四十遍了你居然还不肯跟老子走!你到底想怎么样!?”冰刃又一次抬脚,踹翻了第二张凳子,“你这胳膊肘当真要拐到那个不要脸的白脸小子身上去了是不是!?”

    “爷说他会娶我的!我记得的记得的!我都跟师兄说了,师兄你为何都是不相信!”

    “他放他娘的狗屁你也信!你脑子里装屎了是不是!?娶你娶你娶你!那怎么连见都不见你!?你是太相信他还是太相信你自己!?”冰刃踹翻第三张凳子。

    凳子骨碌碌地在地上滚着,这两日来,这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不知被冰刃踹翻了多少次,桌子已然崩碎要不得了,太师椅也缺了腿,唯还有这三张凳子还顽强地存在着,不过却不再完好无缺,掉漆的掉漆,缺角的缺角,虽然还存在,但凳子腿也有些歪歪扭扭了,只要冰刃再踹一次,定也难逃五马分尸的命运。

    乔小余插不进这师兄妹俩间的事情,这两日,冰刃每一次与融雪吵,她都会轻手轻脚地出屋去,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一次,那三张被冰刃踹翻的凳子正好拦在门前,乔小余看着那三张翻倒的凳子,稍有迟疑,而后动作轻轻小心翼翼地将其扶起,再轻轻地放到一旁。

    一张,两张……

    “你连师兄也不要了是不是!?”冰刃怒火冲天,“老子现在问你最后一次,老子和那小白脸,只能二选一!你自己选!”

    融雪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气呼呼的冰刃。

    冰刃连思考的时间都不想给融雪,紧接着吼道:“说话!”

    谁知融雪什么也不说,只紧紧地咬了下唇,转身就跑,飞快地跑出了屋子。

    冰刃没想到他养的闺女翅膀竟会这么硬,话都没说居然就敢跑了,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时,融雪已经跑出屋去了。

    “纳兰融雪你这头愚蠢的猪!你立刻给老子回来!”融雪一跑,冰刃更愤怒了,像是踹凳子踹上了瘾似的,抬脚就还想要踹到什么才满意。

    可他这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被他踹烂得差不多了,就连一直顽强存在着的三张凳子方才也被他踹翻开了,是以他抬起的脚什么都没有踹到。

    门边,乔小余正匆匆忙忙地扶起第三张歪倒在地的凳子,突然间就听到冰刃烦躁不已地对她吼道:“捡什么捡捡什么捡!几张破烂凳子还有什么好捡的!滚!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想揍你!要不是因为还有你这么一只该死的弱鸡在,老子早就扯着那头蠢猪走了!还用得着问她的意见受她的气吗!”

    乔小余怔愣,浑身一僵,怔怔地看着正在气头上的冰刃,而后又连忙低下头,动作僵硬地将还抓在手上的凳子放下,不忘点点头以示她听到了,转身出了屋。

    整间屋子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只留下冰刃一人。

    冰刃看着摆在门边的那三张已然破破烂烂的凳子,想着乔小余方才那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点点头一副听话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样,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气愤与烦躁,大步走到了门边,抬脚,还是想踹翻那三张凳子。

    可他的脚才抬起,却又倏地收了回来,改为在凳子上狠狠地坐下身。

    可谁知,这被他踹得摇摇欲坠的凳子根本就经不起他这突然用力的一坐,以致冰刃才坐下,便听得“啪砰”的一声。

    凳子散架了,冰刃跌坐在地。

    冰刃跌坐在地的那一刹那,他怔愣住了,而后垂下头愣愣地看着身下那散架的凳子,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好像不能相信他竟然把一张凳子坐塌了似的。

    可当他回过神后,他却没有立刻站起身,而就这么坐在散开的凳子上,将背靠在门扉上,微微往后仰头,慢慢闭起了眼。

    他在思考,却无人知晓他在思考什么。

    此时的桃林别院。

    楼远还是坐在堂屋前的廊下,还是坐在他的那张宝座一样的竹编摇椅上,春荞和秋桐在旁伺候着他。

    只见他身上衣衫敞开,露出他那青一块紫一块黑一块根本就没有一块白的胸膛来,春荞蹲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秋桐则是站在一旁剪扯着干净的白棉布。

    楼远面上罩着一本书,身上的伤很疼,可这一回,却是没听到他喊过一句吭过一声,像他没有痛感似的,可春荞秋桐都知道,此时的他,必定疼得难以忍受。

    白拂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着楼远身上那青青紫紫的瘀伤,晃着手中的杯盏,让茶汁在杯盏里晃荡,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道:“断了三根肋骨,腰骨受重创,肩胛骨有裂,下颔骨险些碎裂,这么疼的伤,这会儿倒是能忍了?不喊不叫了?”

    楼远不做声,只当没有听到白拂说话。

    “呵,装。”白拂轻轻一笑,轻呷了一口茶,“你这会儿就算再怎么装,冰刃看不到,那个疯丫头也看不到,装给谁看?”

    “赶紧有屎就放屎,说什么废话。”楼远终于语气冷冷地回了白拂一句。

    白拂转脸看向院中开得烂漫的桃花,片刻后才沉声道:“在王上的寿辰之前,你觉得如何?”

    楼远默了默,也才沉沉缓缓道:“我觉得可以,这三几日,飞到你那儿的灰鸽可不下十五只了。”

    “二十只了。”

    “够了,还欠最后一点吹往大人那儿的东风。”楼远将反扣在脸上的书往上推了推。

    “这风不会难吹。”白拂又呷了一口茶,“也是接下来这三两日之内的事情了。”

    “嗯。”

    “好了,王上请我今儿进宫一趟,就不在你这儿闲坐了,先走了。”白拂将杯盏里的茶汁喝完,将茶盏搁在手边的小几上,起身走了。

    院中有燕子飞来,停在了桃树上,蹦蹦哒哒,久久未离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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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孩子吵,不一样

    融雪蹭蹭蹭飞快地跑下了楼,从冬暖故与司季夏那屋前跑过时没瞧见冬暖故在里面,冲下楼后想也不想就往后院方向冲,她直觉冬暖故会在后边。

    融雪往后院方向拐去后,乔小余也从楼上跑了下来,只不过乔小余没有往后院方向去,她在楼下顿了顿脚步后,转身往湖上廊桥的方向跑起了。

    冰刃从屋里出来时,见着乔小余独自一人正慢慢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冰刃拧起眉,心中的怒意与烦躁不减反增,愤愤地走下了楼梯,也往后院方向拐去了。

    而冰刃之所以朝后院方向拐,倒不是他与融雪一样有什么直觉可言,他也不想找任何人,他只是想到后院的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因为他饿了。

    只是,他走得不快,他的每一个脚步似乎都很沉。

    在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时,只见冰刃停了停脚,转头看向湖心亭的方向,看了乔小余那抹小小的淡紫色身影一眼,才扭回头,冷着一张脸往后院方向拐去了。

    厨房里,司季夏正给冬暖故盛起一碗小米粥,正递到冬暖故面前,忽听得有噔噔噔的脚步声朝厨房来,尔后只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慌慌忙忙地冲进厨房来。

    “融雪?”冬暖故瞧见急匆匆跑来的融雪,不惊不诧,反是微微笑了,朝她招了招手,“饿了?要不要坐下与我一齐吃一碗小米粥?”

    融雪本是紧紧咬着下唇,腮帮子鼓鼓的,鼻翼忽闪忽闪,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一听说有吃的,她本是蕴着怒火的眸子立刻亮了亮,连忙蹦到冬暖故身边,毫不客气地在冬暖故身旁坐了下来,两眼亮晶晶道:“夫人夫人,我饿了我饿了!”

    而融雪这一才在冬暖故身边坐下,又连忙蹦起了身,很是紧张地看向一旁手里正捧着一只满着小米红糖粥白瓷碗的司季夏,连忙道歉道:“十分抱歉十分抱歉!抢了世子的位置,十分抱歉!我,我不坐了!”

    “……”司季夏微怔,有些不能理解融雪的紧张,他……看起来有这么可怕?他可还一个字还未有说,就把人姑娘吓住了?

    融雪这紧张的模样和司季夏那微怔的模样让冬暖故不由得笑了,抬手拉了融雪的手扯着她重新在她身旁坐下,笑道:“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了,他有这么可怕?让你坐都不敢坐了?坐着就好,我在这儿呢,他就算想打你,怕也不敢。”

    冬暖故不止面上有笑,心下也有笑,倒不想这块傻木头居然还能把一向活蹦乱跳的融雪吓得连坐都不敢坐了。

    司季夏将手里端着的碗放到冬暖故面前后,平和道:“姑娘且坐便好,在下并非歹人,姑娘勿慌。”

    “……”司季夏这正经的语气让冬暖故不由笑出了声来,对融雪道,“坐不坐?”

    “嘿嘿嘿……”融雪有些赧地挠了挠头,“那,那世子,我坐了啊,你不会撵我走的吧?”

    “……”司季夏有些无奈,“自是不会,姑娘放心。”

    融雪立刻果断地挨着冬暖故坐下来,一坐下就紧张地抓着冬暖故的衣袖道:“夫人,我就这么不要脸地打扰你和世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有你们在,我师兄应该不敢打死我,他刚才可是差一点就打死我了!”

    “……”司季夏正在灶台边再盛起一碗小米粥,听到融雪这紧张兮兮的话,他拿着长柄勺子的手不由微微抖了抖。

    这……果真是有何样的师兄便有何样的师妹?这姑娘,和一千两兄倒真是适合当师兄妹。

    “怎么?你师兄还没消气?”冬暖故还是笑着。

    “我觉得我不指望师兄能消气了,他不打死我就好了,还消气,不敢想。”融雪撇撇嘴,眸中是重重的无奈和难过,眼眶有些红,却是没有哭。

    “当真不和你师兄走?”冬暖故又问。

    “我……不敢走。”融雪耷拉下脑袋,“我怕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爷了。”

    司季夏在这时将已经盛好的再一碗小米粥递到了融雪面前来,那飘进融雪鼻底的香味让融雪错愕地抬头,只听司季夏淡淡道:“姑娘若是饿了,还是先吃了东西再与内子说事。”

    司季夏说完话,没有再看融雪一眼,而是转身重新走回了灶台前。

    “谢谢世子!”融雪一脸的感激,就差没站起身向司季夏频频躬身道谢了,冬暖故则是轻轻拍拍她的肩,道,“融雪,以后当改口了,他现在已经不是羿王府世子了,至于你想怎么称呼他,便随了你了。”

    “世子不是世子了吗?”融雪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却还是听了冬暖故的话,“那以后我不叫‘世子’了,叫‘公子’行不行?”

    司季夏没有说话,冬暖故微微点了点头,“可以。”

    “咕——”就在这时,融雪的肚子传出来咕的一声响,许是饿极,这一声响声音颇大,大得融雪又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

    冬暖故从放在桌上一只空碗里的汤匙里取出一只汤匙,放到融雪碗里,一边道:“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和你师兄战斗。”

    “嗯嗯!”融雪用力点点头,捧起了碗。

    “……”司季夏有些想扶额,战……斗?

    而后司季夏又是微微扬起嘴角,浅浅笑了笑,他觉得他的阿暖,似乎变得愈来愈可爱了。

    融雪捧起碗,一吸溜就去了小半碗的小米粥,冬暖故不觉有他,司季夏则是有些咋舌,似乎不能相信一个小小的姑娘家竟有如此吃相如此胃口似的。

    就在融雪这一大口的小米粥吸溜到嘴里还未来得及咽下时,忽听得一声沉闷的脚步声踩到厨房的门槛上,伴着一股凶神恶煞的怒气,使得融雪生生呛住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背过身捶着自己的胸膛就直咳。

    冰刃黑着一张脸站在门槛上,瞪着一双怒气十足也怨气十足的眼睛盯着被呛得正咳嗽不止的融雪,用力地“哼”了一声,然后盯着司季夏问:“五百两,醒了啊?你媳妇儿可是替你答应了要负责在这破院子蹲着的这些日子的一日三顿饭,你现在可是欠了我好几顿了啊,赶紧给老子还来,老子饿得慌。”

    “不消一千两兄提醒,在下为答谢一千两兄这两日对内子的关照,特意熬了一锅骨头汤给一千两兄,若一千两兄……”

    司季夏站起身,客客气气地说着话,然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冰刃便从门边窜到了灶台前,东看看西看看,一脸急切道:“在哪里在哪里!老子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饿死了!”

    “……”

    “啊哈!在这里!”冰刃打开还燉在灶膛上的一只小铁锅,深吸了一口气后连忙朝司季夏招手,“快快快!五百两!快给我一只碗!要大一点的!”

    “……”司季夏很无奈,倒也没有拒绝,反是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大瓷碗,递给冰刃,冰刃接过碗,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转过头来瞪司季夏,“五百两,你故意的吧,你只给我碗,不给我长勺,这让我怎么盛汤?伸手进去捧啊?”

    “一千两兄的手太丑,怕是捧也捧不起。”司季夏淡淡回冰刃道,然后瞟了一眼他左手边的方向。

    冰刃立刻也看向自己左手边的灶台,见着左手边的灶台上扣着一只长柄木勺,拿过长勺的同时不忘又瞪司季夏一眼,哼声道:“小人,居然不早些告诉老子。”

    司季夏没有再理会他,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

    融雪这会儿咳够了也咳停了,此刻正一边盯着冰刃正在灶台前盛汤的背影一边正伸出双手要去捧她吸溜了一小半的小米粥,当她将粥碗捧在手里时蹭地就站起身好似就要跑,可偏偏就在这时,冰刃盛好了汤转过身来,融雪的动作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冰刃阴测测地看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走到桌边,将手里盛满了汤的大碗用力往桌上一搁,搁出响声来,吓得融雪立刻收回脚,重新乖乖地坐下。

    冰刃就坐在融雪对面,一边狠狠地瞪着她,一边呼啦呼啦地大口喝着汤,不时夹起一块骨头扔到嘴里,磕磕磕地嚼着。

    只见他将嘴里的骨头嚼得尤为大力,好像他将所有的怒气都灌了牙齿上似的,非要将那骨头咬碎才罢休。

    而冰刃倒也真真将吃进嘴里的骨头全都愤愤地咬碎再愤愤地吞下了肚,因为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吐出过一小块骨头渣子。

    融雪从冰刃坐下开始,就一直埋头喝着那碗小米粥,未敢抬过头,她把碗里的小米粥喝空了也不敢抬头,就在那儿低头叼着碗。

    本是坐在融雪身旁的冬暖故,不知何时就挪了位,坐到了司季夏的身旁去,她可还不想被冰刃那气愤能捅死人的眼神捅到。

    而司季夏根本就像眼里没有冰刃与融雪似的,只专注着喝着自己的汤,时而看看冬暖故碗里的小米粥,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柔声问道:“阿暖可还再要一碗?”

    冬暖故抬手抚抚自己的肚子,随之将碗递给司季夏,浅笑道:“再要一点,一点就行,太多也吃不下了。”

    “好。”司季夏站起身,正要离开桌边时,冰刃也忽地站起身,走到灶台边,将那锅骨头汤的锅盖揭开,拿着长勺舀起汤,就着长勺就这么一勺又一勺的喝着,直到将锅里的骨头与花生都一并吃干净了,他才将长勺扔回锅里,愤愤地转过头看,凶神恶煞地瞪着融雪,咬牙切齿道,“纳兰融雪,你立刻跟老子到外边院子去!”

    融雪突然就蹦到了冬暖故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坚决道:“我不去!师兄你会打死我的!我才没有这么蠢让你打死我!”

    “老子不打你难消老子心头这口气!老子再问一次,你跟不跟老子出去!?”冰刃抬手抹掉嘴角的油渍,看到融雪一脸坚决地用力摇了摇头。

    “那老子继续去打那个不要脸的小白脸。”冰刃突然间不吼了,甚至连气也不哼了,只平平静静地抛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出了厨房。

    融雪愣在了那儿,老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冬暖故轻轻推了推她,提醒她道:“还不快去给你师兄降降火气?我可是觉得他会打死楼远才罢休的。”

    冬暖故的话才说完,融雪立刻蹦站起身,以她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厨房。

    厨房里终于又安静寻常了下来,司季夏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颞颥,真是一对气力旺盛的师兄妹。

    冬暖故知道司季夏不习惯吵闹,便笑着靠到他身上,笑吟吟道:“以后孩子生下来了,可是会吵得不行的。”

    “那不一样。”司季夏笑了,将手放下,又放到冬暖故的小腹上轻轻抚了抚。

    冬暖故捧着碗,继续喝着他给她熬的粥。

    院中的湖面廊桥上,白拂正朝楼阁方向不疾不徐地走来,待白拂就快要走到与楼阁所在的这片台地所衔接的廊桥尽头时,一抹浅紫色的身影撞进了他的眼帘来,正有些急切地朝他跑来。

    他认得出这个身穿淡紫色裙裳的姑娘,是冰刃带来的那个姑娘。

    白拂不打算理会乔小余,可乔小余却叫住了他。

    “公子请等一等。”

    白拂脚步不停,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小女子有一小小请求,想求公子帮忙!”乔小余大着胆子跑到了白拂面前来,急急说完话朝他将身子弓得低低的。

    白拂像是没有看到乔小余似的,绕过她的身侧,继续往前。

    乔小余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直起身。

    白拂从乔小余身侧绕过走了三步之后,停下了脚步。

    “说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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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只有这一双手有些用处

    夜幕拢上,城中夜市已开。

    有一辆车前挂着一盏琉璃灯的黑篷马车辚辚驶出宫门,过了宫门前的白玉桥,驶向正渐渐热闹起来的夜市,却又驶过最为热闹的夜市,朝安静的地方转去。

    在一处并未远离热闹的夜市但也非完全靠近安静地段的茶馆前,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后,坐在驾辕上的车夫连忙跳下驾辕来,站在马车前恭恭敬敬地将车帘撩开,半躬着身等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少顷,马车上下来一名身穿白色锦缎广袖长袍的年轻男子,男子长相并不出众,可偏偏就是让人只一眼却又移不开眼,尤其他臂弯里抱着的一把通体沉黑的瑶琴,更是吸人眼球。

    正是白拂。

    只见他下了马车后,旁若无人地直朝茶馆敞开的大门走去。

    茶馆是极为普通的茶馆,若不然,必是开在热闹的地段而不是开在这种颇为安静的地段。

    小二哥模样看起来很是老实,何曾见过这样好似超凡脱俗的仙人一般的公子,一时间愣得竟是忘了招呼,还是掌柜的率先回过神,忙上前招呼道:“这位客官,喝茶啊?”

    此时的茶馆里很是安静,除了掌柜的与小二哥外,只有一位客人而已。

    而那一位客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大门方向,身上披着黑色长斗篷,就算此刻其坐在茶馆里也正饮着茶,其头上拉着的风帽都未掀下。

    白拂扫了小小的茶馆一眼,看向那位坐在角落里正兀自饮茶的客人,转身朝其走去,转了身才冷冷淡淡道:“找人。”

    掌柜的忙点了点头,扯了小二哥退到了一旁去,客人的事情,必须少管为好。

    茶馆不大,加上此刻安静,掌柜的和白拂的对话,不管位于茶馆里的何处都能听得到,然那位头戴风帽的客人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没有回过头,只静静地倒茶,喝茶。

    待到白拂走到那人的桌边时,才见那人将手中的茶盏稍稍举起,不疾不徐道:“大琴师可要喝一杯?”

    是女子的声音,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语气也没有丝毫的起伏。

    这个声音,很熟悉。

    白拂将臂弯里的瑶琴放到了桌上,择了女子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白拂面前有一只干净的茶盏,然茶盏却是空的,茶盏里没有茶水,看得出是为他准备的,可对方却没有打算帮他将茶水倒上的意思。

    白拂也不介意,只伸出手提过桌上的茶壶,自己为自己斟上了一杯茶水。

    然,茶水是温凉的。

    只听女子在这时候又道:“我只饮温茶,大琴师若是不习惯,让小二哥再上一壶热茶就是。”

    “能陪得夫人喝茶已是白某的荣幸,白某又岂会再觉茶不好?”白拂将茶水满上后将茶壶重新搁回了桌上,面色平静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

    女子轻轻笑了笑,抬手将头上的风帽撩开了。

    女子二十岁模样,丹凤眼,明艳妖娆,妩媚倾城,即便是浅笑着,她的神情看起来依旧是冷冷的,仿佛一朵开在极寒之巅寒池之中的冰莲,美,却无人能采摘得到。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为楼远医换脸面的薛妙手。

    只听薛妙手轻声笑道:“大琴师不愧是大琴师,见到我竟一点诧异也无。”

    “非也,白某的诧异,在德公公将夫人的手信交到白某手里时就已经有过了。”白拂也淡淡一笑,垂眸,抬手,呷了一口茶汁。

    这样的小茶馆,茶叶本就不好,温茶,就更不好喝。

    然白拂却不介意,薛妙手也不会介意这儿的茶水是否好喝。

    因为他们今夜到这儿来,本就不是为了饮茶,更不是为了品茶。

    白拂虽然微垂下眼睑,然他的眼眸,却是阴阴沉沉,泛着寒光。

    薛妙手的手信是在宫中传到他手上来的,且还是由纯贵妃身旁的德公公亲自递到他手里来的,先不说她与纯贵妃之间是何关系,单就她的那一封手信,就足以证明她的身份,可不仅仅是一个薛妙手而已。

    “那我猜,大琴师现下肯定在心中猜想我究竟是何人何身份。”薛妙手轻笑着也饮了一口茶,“不知我猜得对也不对?”

    “白某的确是在思忖夫人除了薛妙手这个身份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不过白某想,就算白某再如何猜测,夫人应当都不会告诉白某答案。”白拂回答得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薛妙手的答案似的。

    “大琴师果然是聪明人,不愧是李丞相教导出来的好徒儿。”薛妙手还是在轻轻浅浅地笑着,忽又改口,“或许应该说是燕丞相才对。”

    一瞬间,白拂眸中尽是阴寒,阴阴冷冷地盯着薛妙手,左手轻按在桌上瑶琴的琴弦上,杀意在眼眸深处凝聚,似乎只要薛妙手再说一句话,他就要取下她的性命似的。

    薛妙手自是瞧见了白拂的举动,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骤然就凛冽起的杀意,却是不畏不惧,反是将嘴角扬得更高了些,似笑非笑道:“大琴师要取我的性命自然简单,因为我除了这一双手有些用处之外,可没有一点内力可言,有的一些三脚猫功夫,还不够大琴师轻轻地掐上一掐。”

    白拂放在琴弦上的手没有拿开,目光也没有从薛妙手身上移开。

    单从她知晓大人的真实姓名这一点来言,他就不能放过她。

    “其实大琴师不用想着要杀我,因为我不会将丞相大人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倘我要说的话,这二十年来,我可多的是机会。”薛妙手说完,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茶盏,安然自若地轻呷着那并不好喝的茶汁。

    待得薛妙手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后,白拂竟是提起茶壶亲自为她将茶水满上,薛妙手只是笑着看着,并不觉有他。

    白拂的左手依旧搭在琴弦上,只听他很是客气地问:“那不知夫人今夜约白某在这茶馆一见,是所为何事?”

    “呵呵……自然是……”薛妙手轻轻笑了笑,盯着白拂的眼睛,抬起手,将竖起的食指指向白拂,笑意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诡异,“帮你。”

    “哦?”白拂微微眯眼,“恕白某愚钝,这一时间竟是不知夫人说的话是何意了。”

    “那大琴师认为这天下间,有多少事情是夜阁查不到的?”薛妙手收回手,重新捧起了茶盏。

    白拂不说话,只是盯着薛妙手看,看着她慢悠悠地收回手,再看着她慢悠悠地喝茶。

    他好像一点也不急,只是耐心地等着薛妙手继续往下说,他也不问什么。

    但,他觉得薛妙手喝茶的速度似乎比方才慢了,慢了很多很多,就像故意让他等似的。

    待到薛妙手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时,白拂轻放在琴弦上的手已经微微拢紧。

    “我听闻那个名叫楼远的孩子曾在南蜀国当过右丞相,聪明得很,武功也好,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却把他扔在桃林别院里,大琴师不觉得很是苦恼吗?”薛妙手的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但是白拂却听得明白。

    “夫人这般问,莫不成是想帮白某一把?”白拂反问。

    阿远小子,的确比他聪明,身手也比他好,现下这个时刻,若是阿远小子能从桃林别院走出来,自是再好不过。

    但是,阿远小子的脸,不足一个月,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在桃林别院呆着。

    不过——

    也不排除有让阿远小子尽快拆下脸上的绷带的办法。

    而这个办法,只有——

    只有薛妙手有。

    “我说了,我只有这么一双手还有点用处,其他的,可都不行。”薛妙手说着,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双手,“怎么,大琴师不乐意我帮忙?”

    “夫人愿意帮忙,白某自是求之不得,只不过,白某可没有命来相赠。”白拂面色平淡,声音微冷。

    薛妙手微微一怔,随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出了声来,少顷才道:“大琴师真是好玩笑,就算大琴师想把命送给我,我也舍不得自己的血肉来做‘等我’给大琴师服下。”

    就算对方没有点明,可他们都知道对方在说的是什么。

    白拂听到“等我”二字时,微微蹙起了眉。

    “夫人知晓白某想要做的是什么事情?”白拂很快便舒了微拧的眉心,心下却是沉沉,猜不清薛妙手的身份,他不敢贸然接受她这突然而来的“帮助”,尤其是在这个最为紧要的时候,“不,或者白某应当这么问,夫人为何想要帮助白某?”

    “我并不是帮你或是帮你们。”薛妙手本是在笑着的眼眸渐渐弥漫上一抹阴寒之色,“准确来说,我是在帮我自己。”

    二十年,二十年已经足够了,是该到他偿命的时候了。

    白拂沉默着,似在心中研磨薛妙手的这一句话,末了才听得他缓缓沉沉道:“那不知夫人觉得何时再到桃林别院走一趟最为妥当?”

    “我自是认为今夜最是妥当。”那似乎从不会笑的薛妙手,今夜竟是一直在笑,不仅在笑,且笑意浓浓,“难道大琴师觉得今夜不是最为妥当的?”

    “白某自然是与夫人一般的想法。”白拂说着,站起了身,朝薛妙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既是如此,夫人便请吧。”

    那辆黑篷马车还在茶馆外静静地等候着,薛妙手在经过柜台时将一小锭碎银放到了台面上,什么也没有说,拉上风帽,径自走出了茶馆。

    掌柜的看着那一锭碎银有些不敢拿,他这茶馆里的一壶茶哪里值得了这么多的银子。

    可当掌柜的要追出去说银子给多了的时候,马车已经辚辚驶走了。

    薛妙手坐在车窗边,马车里挂着一盏巴掌大的琉璃灯,灯火朦胧,正好可以照亮这个不大不小的车厢。

    马车滚碾地面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片刻后,只听薛妙手冷冷淡淡地开口道:“我今夜帮了大琴师后,不知能否请大琴师帮我一个于大琴师来说很是顺手的忙?”

    “夫人请说。”

    “替我掀了陨王府。”薛妙手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佞,“他那条狗命,该是到收的时候了。”

    薛妙手说完话,看也不看白拂一眼,只将头靠在了车窗边上,透过一摇一晃的车窗帘,看向外边的街景。

    白拂就坐在薛妙手对面,看着被车里的琉璃灯微微照亮的薛妙手的侧脸,忽然间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女人的心底,似乎藏着莫大的苦痛与哀愁,藏了很久很久。

    白拂不知薛妙手与陨王爷之间有何仇怨,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也的确早就想取了那条老匹夫的命。

    所谓的陨王爷,不过就是北霜国的一大祸害而已。

    准确来说,如今的莫家王朝,于北霜国来说,是最大的祸害。

    “夫人的这个忙,白某必帮无疑。”正好用作吹往大人那儿的东风,虽然风力不会太大,但总比没有的强。

    “那我便先在此谢过大琴师了。”薛妙手说着道谢的话,却没有转过头来看白拂一眼。

    她的语气,很沉。

    似乎,还带着远久的思绪与哀愁。

    ------题外话------

    从今天开始往后几天的章节都不好码,大高潮要来了,叔这本来就苦逼的时速更苦逼了,蛋疼,真是深深的忧伤。

    今天不知有没有二更,叔码得困难,依旧要求鸡血!

    再说一次【六七八月回馈】详情在电脑版书页置顶留言和公告章节都有!哦呵呵呵~

088 有时候,情太深也不好

    夜很浓沉,乌云黑压压地积在苍穹上,不见一丝月色。

    夜市依旧热闹。

    黑篷马车驶向丞相府的方向,却没有往府邸大门而去,而是不疾不徐地驶往相府西边的那一片繁茂的竹林。

    薛妙手还是倚在车窗边上,还是透过随着车身摇晃而微微掀起的窗帘看向外边的景色,在马车前边的琉璃灯那微弱的灯火中安静地看着这片竹林,少顷竟是抬起了手将面前的车窗帘稍稍撩开,以让她能更多地瞧见外边的竹林,可夜色却是黑沉沉的几乎甚也瞧不见,唯听得车辙碾地而发出的匝匝声与夜风拂过竹林而发出的飒飒声。

    “丞相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竹。”明明瞧不见车窗外的多少景色,薛妙手还是冷冷淡淡道,似赞又似叹。

    “大人向来爱竹。”白拂并未避而不答,大人爱竹,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其实,情太深,执念太重太深,也不好。”薛妙手默了默后,声音低低沉沉道,垂手,将撩起的窗帘放了下来。

    她说这一句话时,不看白拂,也不看向窗外,而是看向她自己的双手,那双白皙修长保养得宜的双手。

    白拂亦眼神沉沉,只觉今夜的薛妙手与他曾见过的薛妙手极为不一样,仿佛,不是一个人,又仿佛此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因为此刻的她,眸中总似有深深的愁思,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冰雕般的美人。

    马车里又是沉默,尔后是白拂打破了这份沉默。

    “夫人与大人,似乎是旧识?”白拂顿了顿,又道,“或是熟识?”

    “旧识或熟识?”薛妙手重复着白拂的话,忽然间微微笑了起来,“我与丞相大人之间,应当连相识都算不上。”

    白拂微微蹙眉。

    马车在这时候停下,随之传来的是车夫恭恭敬敬的声音,“大公子,到了。”

    薛妙手敛了面上的神色,又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

    白拂不再说什么也不再问什么,而是躬身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亲自替薛妙手撩起车帘,客气道:“夫人请。”

    “能得大琴师这般亲自恭迎,怕是王上都没有此等待遇,我倒是荣幸了。”薛妙手冷淡地道了一声,这也才下了马车。

    掩映在竹林间的那扇不起眼的小门似乎时刻都有人在后边等候着似的,那车夫才上前轻轻叩了三下门,那扇紧闭着的小门便即刻打开了,里边的人什么都没有问,只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迎着白拂进府。

    跨进了不算高的门槛,只见白拂微微抬手唤来方才一直驾着马车的车夫,与他耳语了几句什么,车夫点了点头,退下了。

    白拂手里提着方才那车夫递给他的风灯,领着薛妙手走在一片浓绿葱郁中,夜的凉意在这儿显得有些重。

    白拂的脚步并不快,薛妙手也不催促,只缓缓地跟着他的脚步。

    走着走着,只听薛妙手冷淡道:“大琴师在这相府里,应当不仅仅是暂住而已吧。”

    白拂神色不变,似乎丝毫不介意薛妙手的这一发现似的,竟是如实地答道:“白某的家便是这儿。”

    “呵呵……”薛妙手在轻笑,然她的面上却不见丝毫的笑意,“大琴师这么来与我说实话,就不怕我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白某之所以敢与夫人这般如实说,自然是确定夫人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才开口。”白拂回答得很平静。

    “真真是聪明人。”薛妙手笑了,这一回是真正的笑,因为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不过虽是在笑,却是冷笑,“莫家,似乎就没有你们这些聪明人。”

    “不对,应该说是聪明人都不愿意为莫家卖命,当然,这只除了丞相大人而已。”夜风拂起了薛妙手散在身后的长发,她抬手将其拢了拢,绕放到了颈边。

    薛妙手虽被称为“夫人”,可她全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妇人的装扮,看起来仅是一个并未婚嫁的姑娘而已,可她却偏偏要人称她一声“夫人”。

    白拂没有接话,只是安安静静地为薛妙手打着风灯,安安静静地听着她悠悠缓缓地说着从未有人敢这么在别人面前谈的话,尽管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

    “当然了,聪明人也不是一开始就不愿意为莫家卖命,只不过卖着卖着,觉得这完全就不值得了,不值得的事情,这天下间可没有多人愿意去做,当然还是除了丞相大人而已。”

    “所以啊……这莫家天下如今留下来的,也就只有丞相大人这么一个聪明人而已了。”薛妙手还是在笑,那样冷冷的笑意在她面上有种妖冶魅惑的味道,一种能迷惑万千男人的味道,“大琴师,你觉得我说得对也不对?”

    “夫人说的,自是再正确不过。”白拂承认。

    “呵呵呵……”薛妙手轻轻笑出了声,模样妩媚妖娆。

    白拂无动于衷,仿佛视而不见。

    “大琴师好定力。”薛妙手忽然抬起手,握住了白拂正打着风灯的手,笑得妖冶魅惑,“这天下间,在美色面前,可没有多少个男人能像大琴师这般镇定。”

    “而更多的男人……则是会为了美色而丧失人性!”说到这一句话时,薛妙手那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倏地掐进白拂的手背,眼神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狰狞,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堪的往事一般,让她的心绪再也不能平静。

    白拂还是没有理会她,更是没有理会她掐在他手背上的痛感,只是充当好一个提灯照明的小厮的角色,慢慢往前走着。

    而薛妙手,在将白拂的手险些就要掐出血来时忽地收回了手,闭起眼用力揉按着自己的眉心,黯哑着声音问道:“桃林别院到了没有?”

    “快了。”

    桃林别院里,正仰躺在摆放在屋前廊下的摇椅上的楼远,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使得反扣在他脸上的书册往下滑掉到了他的心口上。

    “爷,怎么了?”秋桐被楼远差去给他做夜宵去了,在他身旁伺候着的是春荞。

    春荞本是静静地靠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忽听得书册滑落纸张被碰到而发出的轻微声响,连忙站起身看向楼远,只见楼远正睁着眼,眼神怔愣,似是想到了什么。

    而后只见他缓缓闭起眼,拿起滑到心口上的书册,却没有将其再扣到脸上。

    “爷睡着了,梦靥了?”春荞关心地问。

    “嗯,梦到薛妙手那双恶毒的手又来撮捣我的脸了。”只要一想起来钢针入骨的剧痛,楼远就觉得浑身泛寒,即便是初夏,他还是觉得这夜凉如水,凉到发寒,透到他骨头里去。

    “爷这段时日都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应当是困极了才会梦到薛夫人。”春荞关心地宽慰着楼远,“爷若是觉得太困乏,便回屋睡了如何?”

    “不了,我这若是现下去睡了,待会儿秋桐回来,又该嚎叫我耍她玩儿了。”楼远摆了摆手,“再说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脸有多疼,能睡得着也才是假的。”

    他也想好好闭一回眼好好睡一觉,可是脸上那钻心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存在,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地睡一觉,他方才可谓是好不容易才稍稍小眠过去,却还是在疼痛中惊醒。

    这使得楼远不由哀哀叹气道:“唉……人想要活着,还真是不简单哪……”

    楼远这长长哀哀的叹气口吻让春荞忍不住笑了。

    然下一瞬,春荞面上的笑意倏然消褪,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警惕之色,只见她迅速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握着剑柄沉声道:“什么人?”

    “春荞啊,你这耳力啊,还有待提高啊。”春荞凌厉的声音堪堪落下,便听得楼远无奈一声道,“这连咱们的白拂琴师来了你都分辨不出来,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春荞怔住。

    只听楼远慢悠悠地继续道:“白拂大琴师,你这是又带了什么贵客来让我接待啊?”

    院子里没有风灯,漆黑一片,只瞧见一抹昏黄的火光,却瞧不见风灯后的人,就好像那一盏风灯是在自己移动似的。

    春荞只听到有一个陌生的脚步声正不疾不徐地朝她与楼远这个方向愈靠愈近。

    她没有察觉到白拂的气息,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也是,以她的能力要想察觉到白拂公子的存在,还远远不足够。

    转瞬的安静后,只听得白拂那冷淡的声音在院中的黑暗里悠悠响起,“自然是小子你不想见到的贵客。”

    “哦?”楼远笑着。

    可当院子里那盏昏黄的风灯已然入到廊前风灯的火光里时,楼远不笑了。

    因为他笑不起来。

    因为走在白拂身侧的人。

    因为薛妙手。

    “看公子眼神,看来大琴师说的无错,公子确实是不想见到我。”薛妙手慢悠悠走到楼远面前来。

    楼远坐在摇椅上不动,满眼阴霾。

    春荞很是惊诧:“薛夫人?”

    薛妙手没有理会春荞,只是走到了楼远面前,停下脚步,视楼远眼里的惊骇于无物,抬起右手便慢慢地抚向他的脸,从上到下,抚摸得缓慢,抚摸得仔仔细细,像是要摸索出什么似的。

    就在楼远终于回过神欲拂开薛妙手那在他脸上抚摸的手时,却见得薛妙手的手忽然用力,紧紧掐扣住楼远的脸,将他的脸用力往下按,按得楼远的身子都因身下的摇椅而深深往后压倒。

    只听薛妙手阴阴森森道:“可真是不要命不想活了?脸骨都歪了,就算届时拆了绷带也是丑陋之人一个,看来是疼得不够。”

    薛妙手的话楼远微微睁大眼,一时间竟是忘了要将薛妙手拂开,而当他回过神时,白拂已拿着一只两指宽的小瓷瓶凑到他的鼻底,楼远瞬间觉得全身无力动弹不得。

    只见楼远瞪着白拂,张嘴,似是要骂白拂,可他发现,他竟是出不了声,抑或说,他连动动唇的力气都没有。

    除了意识是清晰的,知觉是清晰的之外,楼远浑身上下,是真真正正的动弹不得。

    薛妙手收回了手,目光冷冷地睇了楼远一眼,而后朝楼远身后的屋子走去,一边冷冷道:“把他拖进来。”

    薛妙手,似乎是怒了。

    她似乎不能忍受在她手下重新“活”过来的人不珍惜她给他的这个“新机会”。

    春荞有迟疑有不安有担心。

    而白拂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似的,也没有唤春荞来搭把手,只见他抬手抓住楼远身下的摇椅椅背,连人带椅拖进了屋里。

    “不用瞪我,你不是想快些见到那个疯丫头?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白拂面无表情地看了楼远一眼,轻嗤一声。

    楼远眸中的愤怒渐渐消失不见。

    白拂又是嘲讽似的冷冷一声轻笑。

    此时,菡萏别院。

    融雪将自己反锁在房里一整个白日没有出来,冰刃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是忍住了怒火没有踹开融雪的房门,因为屋里可不是只有融雪一人,要是只有融雪的话,他早就想也不想就把门踹开了。

    偏偏屋里还有一个乔小余,他总不能踹了别个姑娘的房门。

    而融雪在房里锁了一天,把自己锁饿了,出来了,悄悄溜往厨房去。

    冰刃就坐在屋顶上,气呼呼地看着融雪蹑手蹑脚地往厨房溜去。

    然,融雪出来许久,屋里都没再出来一个人影。

    冰刃深深拧起了眉,敢情那只弱鸡一天都不知道饿一整天都窝在屋里?

    该不是那只弱鸡又犯了什么心毛病!?

    这般想着,冰刃心里更毛躁了,在屋顶坐不住了,跳了下来,见着融雪那屋的门没关,他就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喂!”

    无人应声。

    “乔小余!”冰刃忍着怒火。

    还是无人应声。

    冰刃不喊了,直接大步进屋去。

    可屋里,并无人影。

    ------题外话------

    周五了,医院明天不上班,叔要赶着去一趟医院就个诊,不然叔就不能成人形了,所以暂且先更这里吧,今天的二更依旧不知道有没有,叔去看了医生后再说。

    月底了!有月票和评价票的姑娘记得甩啊~评价票记得五星五星【经典必读】啊~!

    十分感谢十分感谢!

089 我愿意换!

    屋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影,没有乔小余的人影。

    冰刃的目光在逡巡了空无一人的屋子一遭后,完全冷了下来。

    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转身,走出屋子,走下楼,直接往湖上廊桥的方向走去。

    夜很黑,风有些大,廊桥上的风灯在夜风中左摇右晃。

    夜色里有悠悠长长的琴声扬来,如风一般,轻拂耳畔。

    冰刃走在廊桥上,循着那悠扬的琴声而去。

    忽然间,只见夜风大作,吹刮得垂挂在廊桥下的风灯摇晃得异常厉害。

    不,不是夜风,准确来说,应当说是剑风才对。

    因为冰刃手中的冰刃剑正在翻飞,一道道森白的剑光卷起一阵又一阵凌厉的剑风,直扫向那琴声传来的方向,也使得湖面上的荷叶一荡又一荡。

    片刻后,才在琴声中听到白拂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不知白某是何处得罪了冰刃兄,竟使得冰刃兄这般愤怒?”

    白拂怀抱着瑶琴,轻拨琴弦,平静地看着满脸阴沉的冰刃。

    冰刃却是不说话,只掠动手中的长剑,于暗夜里划出一道又一道寒光,只听得那本是悠悠长长的琴声变得愈来愈急切,仿佛骤雨急打新荷般让人听得心焦。

    “绷——”

    “铮——”

    琴声急到了极点,便听得绷的一声,似是琴弦崩断了。

    与此同时也听得利刃的铮铮声一阵猛烈地回荡,一道寒芒劈向黑黝黝的湖面,竟是将湖水生生劈开成了两半。

    “哗——”湖水下泼的同时,冰刃已经收剑回剑鞘,正冷冷看着白拂。

    白拂则是拇指紧按着一根琴弦,眉心微蹙,也是冷冷地看向冰刃,道:“冰刃兄若是要与白某过招,好赖也先打个招呼不是?冰刃兄这么急势而来,险些断了白某一根琴弦。”

    “你以为老子想在这种时候与你打架?”冰刃冷哼一声,一脸阴森森地瞪着白拂,沉声问道,“乔小余哪儿去了?”

    “请恕白某愚钝,不知冰刃兄在说什么。”白拂轻抬起拇指,随之用五指轻轻缓缓地摩挲着琴弦,动作温柔得就好像他怀里抱着的不是一把瑶琴而是他的爱人似的。

    “愚钝?你说笑呢?”冰刃不屑地嗤笑一声,眼神依旧冷冷,“老子说的是,与老子一齐到你这破烂院子来的那个弱不拉几的姑娘,哪儿去了。”

    房里没有乔小余的身影,而他在屋顶上坐了那么长时间,期间还到后边的厨房吃了晚饭,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这便是说,乔小余那只弱鸡已不在这菡萏别院中,至于何时不在的,想来应该是在早晨他们都在后院厨房里吃早饭的时候不在的。

    而至于是如何不在的,冰刃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这个人,便是白拂。

    因为在这菡萏别院里的人,除了他与五百两,其余三个女人,不可能走得出这个菡萏别院,而不管他们是谁人离开这个院子,白拂那儿一定都会有消息。

    因为这个院子的周围,无时无刻都有影卫在守着,影卫不会越矩到院子里来盯着院里发生的事,但只要有人离开这个院子,影卫都能够知晓,并且将其报之白拂。

    那么,乔小余若是离开了这个院子,白拂不可能不知道,又或者,他应该很是清楚才对。

    毕竟,没有他的允许,守在院子的影卫根本就不可能给他们离开菡萏别院,除非像他去给五百两请大夫那样硬闯。

    而乔小余,绝对不可能硬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要想知道乔小余在哪儿,问白拂是再好不过。

    “原来冰刃兄说的是与你一齐到这菡萏别院来的那个身穿淡紫色衣裳的姑娘。”白拂回答得不疾不徐,“那个姑娘,白某已经将她送出府去了。”

    “你说什么!?”冰刃立刻瞪大了眼,震惊得立刻吼了白拂一声,瞧他那神情模样,就差没上前来揪住白拂的衣襟来问话了,“你把那只弱鸡……送、出、府、了!?”

    “正是。”白拂毫不介意冰刃惊诧的神情与那似乎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面色不改地淡淡答道,“今晨白某过来时,那位姑娘来到白某面前请求白某将带她出府去,白某想着,姑娘家那般深躬着身极力地求白某帮忙,白某也不好拂人姑娘家的脸面,便应了她,着人将她领出了府。”

    冰刃突然就来到了白拂跟前,一脸怒不可遏地揪住他的衣襟,扯着的衣襟怒道:“你放她出去不等于让她去送死吗!?”

    那只弱鸡和他的通缉令可是和五百两他们的一起贴得满大街都是,他倒是可以无所谓,因为官府想抓到他那是不可能,可那只弱鸡不一样!

    她只要一走出这个相府,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脑子里装了屎!?

    还是白拂这小子的脑子里装了屎!?

    “她想出去你就让她出去!?”冰刃吼道。

    “那姑娘险些就要给白某跪下了,她那般坚决,白某还有何不答应她的道理?”白拂被冰刃这么揪扯着衣襟也不气愤恼怒,只是神情淡然地看着一脸愤怒的冰刃,像是宽慰冰刃一般道,“且白某瞧着冰刃兄对那位姑娘很是嫌恶,白某答应其请求将其送出府去,冰刃兄应当高兴的不是?怎的还发起了火气来?”

    冰刃一愣。

    白拂这小子说的好像没错啊,乔小余那只弱鸡走了不是正合他意?这样的话,他不会再因为瞧见她而觉得烦躁得不行,也不会因为有她而碍手碍脚地不能直接拖猪雪那头猪离开。

    她走了,这不正好?他为何要在这儿大动肝火地揪着白拂问她的下落?

    他疯了?

    好像有点。

    冰刃怔愣过后即刻松了白拂的衣襟,边转身往楼阁的方向走边冲白拂摆摆手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就当作老子吃错东西了突然间有点不正常失礼了,老子回去睡了,你自便。”

    冰刃的话说得就好像他俨然成了这儿的主人似的。

    白拂不在意,任由冰刃去了。

    而白拂回到他这菡萏别院来,不是回楼阁后院那又单独辟出的一个小小院子,而是抱着瑶琴慢慢朝湖心亭走去。

    白拂走到湖心亭后,将抱在臂弯里的瑶琴放到亭中的长案上,随之在长案后跪坐下身,动作慢慢悠悠地抚弄起琴弦来。

    那悠悠扬扬的琴音又在院子里飘散起来。

    在厨房里狼吞虎咽饱肚后从厨房里蹑手蹑脚轻手轻脚地溜回楼阁来的融雪,甫一听到这悠扬绵长的琴音时觉得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是看她不顺眼的白拂回来了,是以她再即将绕到楼阁前边来时把脚步放得更轻了,生怕会被白拂发现了似的。

    可当她那正要悄悄溜上楼梯的步子在抬起就要往第一级楼梯踏上去时,只听那本是悠扬的琴声忽然变了调,变成一种融雪从未听过的调,似曲非曲,听起来尤为诡异。

    而融雪的脚步就在这忽然间变得诡异的琴声中变了方向,身体竟是有些不自控地朝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融雪惊得瞪大了眼,却是没有惊呼出声,因为她还不想把她那个粗暴的师兄招引来。

    然她不由自控地走出七八步之后,她忽然间又觉得那琴声不诡异了,不知是琴声又变了调,还是她在这短短几步子的时间内就习惯了那诡异的琴声,总之,她的脚步能自控了。

    可她再抬脚时,却不是立刻转身走回身后的楼梯,而是继续往前,朝湖心亭的方向去。

    虽然她怕那抚琴之人,但她心下总觉得,白拂大琴师,似乎是……在叫她过去,似是要有话与她说。

    白拂大琴师对她厌恶归厌恶,应当不会杀她揍她的吧?

    而且,若是能与白拂大琴师说上话的话,说不定能知晓爷的情况。

    这般想着,融雪给自己壮了胆,一步步朝湖心亭靠近。

    当融雪走进湖心亭时,她有些害怕,虽然她已经给自己壮了胆,但是万一她猜想错了,眼前这个能用琴声杀人的大琴师不会轻轻拨几下琴弦就把她拨死了吧?

    白拂还是在抚琴,微垂着眼睑,并未抬眸看已然来到了亭子里的融雪一眼。

    融雪在亭子里杵了一小会儿,觉得她是猜想错了,一时间只想着赶紧走赶紧走,千万莫得罪了这个看她不顺眼的琴师,根本就不敢想还能从白拂嘴里问到楼远的事情。

    融雪是倒退着脚步出的亭子,轻手轻脚的,尽量不让自己打扰到那似乎一门心思都在专注抚琴的白拂。

    可就当融雪倒退出第三步时,白拂说话了。

    “猜得出我在叫你,看来也不是太蠢。”白拂指上动作未听,琴音还在流淌,他却是缓缓抬了眼睑,看向保持着倒退着步子定在那儿的融雪,神情冷淡。

    白拂的这话,从他嘴里出来是夸,到了融雪耳里成了贬,一时间让融雪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就这么直愣愣地定在那儿。

    “想知道楼远的事?”白拂轻捻了一下琴弦,眸光还是冷冷的,“还是,想要见到他?”

    融雪惊得瞪大了眼,似乎不可置信白拂竟会这般开门见山地与她说话,一时间竟是忘了答话。

    “怎么,不说话是不想知道他的事还是不想见到他?”白拂面色不改。

    “大琴师……”融雪将倒退的脚步收回来,紧张得直挺挺地立在那儿,双手竟是紧张得无处可安放,“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呵呵……”白拂难得地对融雪笑了笑,却是没有温度的笑,带着些嘲讽的味道,“我既然能命人将你抓到这儿来,又如何能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融雪更惊愕了,“白拂琴师你是说……我……是琴师你的人抓的我?”

    “怎么,是要谢谢我让你见到了楼远,还是要谢谢我让你没落到雅慧郡主的手里?”白拂还是微微笑着,“依我看来,倘若我没有派人将你带到这儿来的话,你怕是早就被陨王府的人抓去千刀万剐了。”

    这么又蠢又疯的姑娘,他还真不知是如何活着长这么大的。

    融雪不傻,她听得出白拂这是在嘲笑她愚蠢,不过她现下不想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心思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的一腔心思,全拴在“楼远”这两个字上边了。

    “若我说我想见爷也想知道爷的事情……”融雪很紧张很不安,“琴师……想要我拿什么条件来换?”

    白拂忽然间沉默了,只定定看着融雪,看着她那双闪着极度紧张与期待的莹亮眼眸,尔后沉声开口:“若我说让你拿你的命来换他的命,你当如何?”

    “爷不好吗!?”融雪眸中的莹亮尽数碎裂,唯见惊惶。

    “不是不好。”白拂依旧在抚琴,那悠悠的琴音与他面上冷冷的神情极不相符,“准确来说,应该是快死了。”

    “我愿意换!”白拂的话音刚落,便听得融雪想也不想便急急道。

    白拂指尖动作停下。

    琴声止。

    ------题外话------

    叔今天继续做个勤劳的更新人士,二更在下午,还是要求鸡血的~

    下一章阿季出来,所以姑娘们不要着急说不见阿季了。

    月底了,鸡血还是要继续求的!有了鸡血叔才能大力更新!叔的努力更新也只有这一个月而已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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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79/ 第一时间欣赏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作者:墨十泗所写的《腹黑毒女神医相公》为转载作品,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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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介绍:
关于腹黑毒女神医相公:
冬暖故坐着黑道第一家族的第一把交椅,没想过她会死在她只手撑起的势力中。
也罢,前世过得太累,既得重活一世,今生,她只求岁月静好。
可,今生就算她变成一个哑巴,竟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安宁。
既然如此,就别怨她出手无情,谁死谁活,干她何事?
只是,这座庭院实在没有安宁,换一处吧。
彼时,正值皇上为羿王世子选亲,帝都内所有官家适龄女儿纷纷称病,只求自己不被皇上挑中。
只因,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身残病弱还不能行人事的男人守活寡,就算他是世子爷。
彼时,冬暖故浅笑吟吟地走出来,写道:“我嫁。”
喜堂之上,拜堂之前,他当着众宾客的面扯下她头上的喜帕,面无表情道:“这样,你依然愿嫁?”
冬暖故看着由人搀扶着的他,再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惊不诧,只微微一笑,拉过他的左手,在他左手手心写下,“为何不愿?”
他将喜帕重新盖回她头上,淡淡道:“好,继续。”
*
世人只知她是相府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却不知她是连太医院都求之不得的“毒蛇之女”。
世人只知他是身残体弱的羿王府世子,却不知他是连王上都礼让三分的神医“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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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暖故: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欺他辱他者,我必让你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司季夏:我无谓世人眼光,不求权利地位,倘她有何不测,我必将这天下颠覆,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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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秉承大叔一贯风格:一对一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无小三无误会,姑娘们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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