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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全文阅读

作者:燕小陌     长女txt下载     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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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街上闲话

    深秋,长乐镇的银杏树落尽最后一片叶子的时候,天气已然变得十分寒冷,萧萧的北风似是一下子刮了起来,打在人的脸上,如钝刀子刮过,辣辣的刺痛。

    天还没大亮,街上的铺子尚未全开,却也并非全部紧闭,卖早点的铺子更是早早就打开门做生意了。

    “黄大娘,您今儿起得早啊?”卖杂货的郑大娘子看着对面挎着篮子要出门的黄大娘笑问。

    “甭提了,昨儿夜里我那媳妇贪凉多喝了两口冷水,今儿早就喊着身上不爽,病恹恹的起不来床了,这不,就我去张屠户那儿拿肉呗。”黄大娘嗨了一声,冲她解释着。

    “难怪呢,素日我都瞧着是你媳妇去拿肉,今儿咋变成你了。要说这天啊,说冷就冷,可不能贪凉了,虽说年轻人身子骨好,但紧着点还是有好无坏的。”郑大娘走近两步,叹息着道:“别的不说,就拿东头那王大来说,这才多大的年纪,也就三十好几吧,还是大男人一个,说走就走了,丢下那一窝子孤儿寡母的,你说,这家里头没了当家的,可就受罪咯。”

    “可不是这话,最最可怜的是,王大娘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没蹦出来呢。王大倒是走得自在了,难为了大的小的,王家那老婆子又是个心偏到咯吱窝里的,你瞧着吧,王大娘子那家子,有的是要遭罪的时候呢。”黄大娘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怜悯,又是摇了摇头。

    “常有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又是孤儿寡母的,唉,日子怕是不好过喽。你说吧,王大也是个顶好的人,咋就是个短命的呢?”

    “可不就是这个理,如今就盼着王大娘子肚子里那个是带把的,要是再蹦个赔钱货出来,王婆子还不融了她去?”黄大娘又说了一句。

    别说这世家大户,但凡是个婆婆,都想媳妇生个带把的孙子,更别说,王大娘子已经生了四个闺女,如今这男人又死了,要是再生个闺女的话,那王大那一房,将来算是绝户了。

    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是最为打紧的事,这男人在,就是再生的是闺女,也还能再生,可男人没了,这便守了寡,便是王大娘子想生,也是无能为力的事。

    所以,王大娘子这一胎是至为紧要的。

    “可怜见的,王大娘子平素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偏偏就……真真是好人不长命,如今,也就盼菩萨保佑了。”黄大娘嗦嗦地说了一堆,直到天色要大亮,才巴巴的辞了她,脚步匆匆的往猪肉铺子的方向去了。

    郑大娘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转过身,却看到一个面容憔悴,却笑意融融的姑娘,脸上忙堆起笑容来:“哎哟,元姐儿,这大早的,是打哪去了?”心里却直犯嘀咕,这王家大丫头,刚刚也不知有没有将她和黄大娘的话给全听了去。

    王元儿拍了拍身后的柴木,道:“今儿大集要开,我是想早早的背了柴木出来卖了,也好家去干活计呢。”

    “哎哎,那你快快去吧!”郑大娘子摆了摆手。

    王元儿笑着点头,道了一句回头要是作了鞋子来,也送来寄卖,就往集市去了。

第2章 忆起重来

    王元儿坐在自己跟前的柴木后,目光呆呆的瞪着那捆柴木,也不知想了什么,撩起裤腿,看到那膝盖上快干涸的血水,这才目光清灵起来。

    她还记得,十五岁那年,爹去了不到一个月,娘几乎是天天哭,都快把眼睛哭瞎了,她作为长女,不得不担起了养家的担子。

    和前世一样,今儿她天没亮就去山上砍柴木,打算着趁着大集市卖了好添点钱帮补一下家里,只没想到刚下过秋雨的山上打滑,她重重的摔了一跤,晕了一刻才醒来。

    前世,她醒来后就发现腿伤了,农家孩子,哪个不是摔着长大的,她自然不当回事,背着柴木就走。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卖了柴木,得来的钱却被二婶撺掇着阿奶强收了去,她不忿,娘劝着她,本来没分家,钱都是阿奶收的,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向来是听话的,也就算了,可后来,也正因为手里没钱,娘才会在难产后得不到好的补身,也才月子都没坐过就去了,剩了嗷嗷待哺的幼弟和她们姐妹几个,真正的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再后来,她又被二叔二婶和阿奶他们做主,嫁去了李地主家那老头子做冲喜填房,她性子软善,又被她们哄得昏头转向,自以为嫁了这样的人家,弟妹也就能得到赡养,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李地主有财,却也吝啬,防她防得跟贼子似的,平素,就不让她管家,给她的月钱也少得可怜,她偷偷存起让二婶他们拿回去给姐妹,可到死才知道,那些钱,一个铜板都没到她们的手里。

    小弟吃不到好的,瘦骨嶙峋,三岁就因为无人看管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二妹,嫁了个脾气差的夫君,公婆不善,就没过个好日子,三妹四妹,后来不知所踪。

    而自己呢,嫁给李地主后,虽不缺吃穿,但过得也是猪狗不如,李地主是个防心重的,当她,只是个泄欲工具,一心想她再生个儿子,可偏偏,他自己年轻荒唐多了,却怎么也生不出来。而他本来的傻儿子,也没人肯嫁,为了给家里留个种,他竟然让他那傻儿子和她同房,她自然是宁死不从,恰好那时从下人口里听得长乐镇被突如其来的山荒大洪水给淹了,家人也全没了,一时万念俱灰,干脆拿剪子杀了那傻儿子,然后自尽。

    却不料,再睁开眼的一刻,却是自己摔下山的那幕,疼痛的触感让她清楚这是真的,又怎么不叫她激动莫名?

    这定然是菩萨不忍她前世孤苦,特意让她再回到过去了。

    王元儿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看着人来人往的街上,双手紧捏着,前辈子她生性温善贤淑,可换来的却是孤苦身死,就连弟妹也是凄凉不得善终。

    这再重活一世,她定要拼尽一切,护着弟妹,把以前不幸的一切全部推翻。

    既然贤良和善不得善终,那么她宁愿做个自私冷漠的人,只要能护着弟妹,护着她所在乎的人就好。

    “姑娘,这柴木怎么卖?”有个穿着长衣的男人低着身子问。

    “大叔,我赶着家去,就不开您大价了,这一大捆,您给个十二文就成。”王元儿睁着大眼笑着回。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去见娘亲和妹妹她们了。

第3章 元儿护娘

    王家的屋子依河边而建,盖成了四方大合院式样,分了东西厢,正房在正宫位,王元儿一家属大房就占了东厢,一共三个屋子,西厢则是二房在住。

    远远的瞧见家门在即,王元儿心里就如揣了一只小鹿似的,激动得活蹦乱跳,脚步忍不住加快。

    前世,她嫁给李地主后,因了李地主看管得严,也不准她回娘家,这也算是她六年来头一回再见家门了。

    才走近门口,就听得里头一阵吵闹,夹杂着低沉的哭声,还有闹腾声。

    王元儿身子微僵,这是她娘在哭。

    急急的走进家门,果然,梁氏正站在自家屋檐下扯着袖子抹眼泪,那尖尖的偌大的肚子高高挺着,显得有些突兀。

    自爹去了后,娘天天以泪洗脸,身子骨越见瘦弱,如今看着,就更显得弱不禁风了。

    而在娘的脚边,五岁的小妹兰儿正抱着她的腿跟着一块哭,三妹清儿则是叉着腰身气势汹汹的站在院中怒视着西厢前面的二婶张氏,像一头发怒的小牛犊子。

    “娘。”王元儿忍不住喊了一声,看着跟前的情形,不免又问:“这是闹的哪出?”

    梁氏摇了摇头,眼圈红肿。

    她不说,王清儿那爆性子可忍不住,尖声道:“大姐,你回来得正好,咱娘要叫人欺负死了。是二婶她,教训咱娘呢,说娘,说娘是……丧门星,克妇。”

    说着说着,王清儿的眼圈也慢慢的红了。

    王元儿的脸沉了下来,张氏的嘴有多恶毒有多口没遮拦,她如何不知?赶上没遇着好事的时候,什么话说不出来?

    仔细想想,这会子张氏是遇了啥事?

    她想起来了,张氏平素好打马吊,得空没事就爱钻去镇上的馆子凑和。前世,她有一回拿了收到的卖猪银子去打马吊,结果全输光了,还欠了高利贷,把阿奶气得嚷着要把她休回张家坳去,那事还闹得挺大的。

    想来,这次也是输了银子吧!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张氏显然没出完火气,尖着嗓子叫:“天天的哭丧,家里的好运气都给哭没了,你说人都死了一个月了,还见天哭丧,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了?”

    梁氏被说得脸色煞白。

    “你……”王清儿气得捏起拳头就要冲过去。

    王元儿拦在她跟前,瞪着张氏说:“二婶,我爹没了,我娘是他娘子,又是新丧,难道连哭他一场都不能了?你这作妯娌的不谅解,反倒在馆子里头输了银子回来冲我娘撒气,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提起输银子,张氏的脸色就变了一变,紧张地往正房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辩驳:“谁,谁输银子了,你甭胡说。”

    “是不是胡说,咱们心里头门儿清。”王元儿瞪着她,眼刀子像淬了毒似的,一刀一刀的往张氏身上招呼,刮得她心里头发寒,一时也憋着脸没了话。

    “吵,能吵出啥幺蛾子来?这日头都要挂边了,还是冷灶冷锅的,这早朝还让我老婆子来做不成?”王婆子这时从屋里头走了出来,眼刀先是冲着王元儿她们这边扫过来,又狠刮了张氏一眼。

    “娘,我这就去做。”梁氏忙的擦了泪,就往灶房去。

    见梁氏去了灶房,张氏也说了一声去菜园子择菜,脚底抹油的溜了。

第4章 劝说娘亲

    长乐镇的人都管饭叫朝,吃过早朝,梁氏就回到东屋里纳起鞋底来,时不时咳嗽两声,听得人心里直犯秫。

    王元儿掀起帘子进了内屋,就见梁氏盘腿坐在炕上,拿着一面鞋底在拉线。

    因是新丧,她穿着一袭灰扑的素色衣裳,头发攥成小髻,髻上别着一朵小白花,阳光打进来落在她身上,越显得有些朦胧和单薄,王元儿禁不住眼圈发红。

    前世,娘早产生下小弟,因为爹的逝去,积郁已深,连月子都没坐好就去了。自己也不过十五的大姑娘,底下还有三个妹妹,带着刚出生的小弟度日,甚是艰难,以至于后来……

    王元儿念及过去,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擦一下眼角的泪。

    梁氏抬起头,见了大女儿,不免问:“这孩子,站在门口是做啥?”

    “娘。”王元儿忍不住扑了过去,搂住她的腰身,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氏是王家的长媳,虽也是农妇,但外家却是有些书香气的,所以人长得也娟秀娴雅,自有一股子宁静馨然的味道。

    王元儿想起过去,再嗅着亲娘的味道,内心百感交集,如同在梦里一般。

    再见娘亲和妹妹们,实在是菩萨开恩保佑啊!

    梁氏见她哭,心里有些急,问:“怎么了?可是你阿奶说什么了?”

    王元儿摇了摇头,梁氏又问了几句,她愣是一个字不说,自己想起亡夫,便也有些凄凄,鼻子一酸,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是娘没用,是娘没用。”

    感觉到脸上凉凉的,王元儿连忙抬头,见她又哭起来,忙取了一旁的面巾子去擦:“娘,您别哭了!”

    梁氏点点头,却还是凄凄的哭了一场,才堪堪停了。

    王元儿无奈地叹气摇头,自家娘就是太软弱了,难怪二婶这作妯娌的都能踩到她头上来。

    瞥到梁氏的高挺的肚子,王元儿又是心头一紧,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劝道:“娘,爹也去了有些日子了,死者已矣,您也别总惦念着了。您肚子里,还怀着小弟呢,您总要顾着他呀,他可是爹的遗腹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像是要感应王元儿的话一般,梁氏的肚子动了一下,梁氏抿了抿唇,摸着肚子,说:“你说的娘如何不知,我,我只是忍不住。”

    她的性子王元儿自然知道,最是温善软糯,想了想便道:“娘只要多想想我们姐儿几个,爹已经没了,若是您有个啥不好的,咱们姐妹几个,还有您肚子里的,就真正的成了没爹亲没娘疼的孩子了。”

    梁氏最是紧张几个女儿,听了这话,心头一震,扭头看向大女儿。

    只见她面容憔悴,眼圈泛红,若当真自己也没了,那几个孩子怎么办?她爷是个不怎么管事的,她奶又是性子要强的,那二叔二婶,不落井下石就罢,指望着帮衬,怕是不成的。

    想到此,梁氏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的揪了起来,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差点就铸成了大错呀!

第5章 张氏撺掇

    这边儿,王元儿在劝说娘亲放开心,那边,张氏在屋里头骂骂咧咧的。

    “娘,你都骂了小半个时辰了。”王敏儿终于憋不住放下手中的小镜子,皱着眉嗔声不满。

    “你知道啥?”张氏一屁股坐在炕上,说道:“你是没瞧着你大姐的眼神,就跟张屠户惯用的那把杀猪刀似的,尖利尖利的,可渗人得紧。”

    “她那副性子,就和她那哭包娘一个鬼样,包子似的软,能有多利,娘你甭是光天白日见鬼了吧?”王敏儿轻嗤一声,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王元儿是咋样的德性她还不知?软绵绵的,能多啥作为?

    张氏呸了两声,掐了王敏儿的耳朵一把,说道:“你这说的什么浑话,还不吐口水说过。”

    “哎哟,你这是要把我耳朵给扯下来啊。”王敏儿甩开她的手,忙的重新拿起镜子歪着脖子往里一瞧,嘟着嘴说:“都红了。”

    她王敏儿可是这长乐镇里的一朵花儿,平素最是紧张自己的容貌,可容不得有半点差错的,瞧这白玉耳垂,跟珠儿似的。

    王敏儿勾了勾嘴角,想到昨儿那张屠户家的丑闺女戴的一对珍珠耳坠子来她跟前显摆,便啪的把镜子往桌子上一放,纤细的腰身一扭,手便巴拉着张氏的手,娇嗔道:“娘,人家也想要一对新耳坠子。”

    张氏啪的打开她的手,道:“前儿才给你买了一对耳坠子,如今又要,哪来的银子?你当你娘是金山银山不成?”

    王敏儿嘟起嘴,说:“我都快及笈了,也没几件首饰装身,将来可怎么给你说个好姑爷,怎么让你享福?”

    “没脸没皮的作货,这话也是你说得的,羞不羞了?”张氏喷笑一声,轻掐了她的脸一把。

    自家女儿长得一副好颜色,将来注定是要去那大好人家当少奶奶的,是该有些首饰装身。

    张氏想到王元儿可是一早就去山上揽柴木了,那银钱好像还没交出来呢,想及自己在馆子里输的一分银子,张氏就肉痛得很,眼珠子一转,就要往正房里去。

    这没分家,谁赚了银钱,自然要交到主家婆手里去的。

    王家虽也是农家,但上一辈的祖爷是个木匠,手艺很是不差,这木工自也传到儿子手上,两代下来,家底也有一间木工铺子,虽比不得那大户,却也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强。

    所以,虽是农家,王家的媳妇儿却也不肖下田去劳作那般辛苦的。

    而在王家,王婆子偏心是出了名的,幺子嘛,谁不疼,连带着王敏儿这个孙女,也是疼爱得紧。

    只要和婆婆说了,她还能不给敏儿添两件首饰?若将来嫁得好人家,也能带携王家的福气不是?

    “大阿姐,阿奶叫你过去呢。”王元儿正和梁氏说得起劲,二房的小子福多蹬蹬的跑进来叫了一声。

    王元儿皱起眉,心想叫她做啥,手碰到袖子里的小钱袋子,心里登时明了,前世,不也是这样么,回回自己揽柴卖了的银钱,就要被阿奶收去。

第6章 拒交银钱

    王元儿还真想得没错,进得正房,王婆子连眼梢都不给她一眼,只淡淡的说今天卖了的柴木钱呢?

    按着从前,王元儿就老老实实交上去了,可经了重生这一回,她却不想那么笨了。

    前世,她们姐妹几个,但凡挣了点小钱,也都一子不剩的交上去,可也没用着几个,就连她出嫁那会,二婶说了一句嫁去地主家什么没有,所以基本的箱笼也没备全,就配了百子千孙桶之类的吉利物,再就是两床被褥。

    而二房的敏儿,自小就没有干什么活计,更别说去揽柴卖钱挣钱这么辛苦的活了,可该有的一分也没少,穿的戴的,比起她们姐儿几个,就是小姐跟丫鬟比。

    凭什么啊?

    都是一样的孙女,凭什么人家不用付出什么就轻易得来?而她们身水身汗得来的银钱,却边儿都摸不着!

    王元儿心中有些忿忿,便道:“阿奶,今儿这柴木钱能不能让我自个儿留着?”

    王婆子扯线的手一顿,利眼嗖的看了过来,王元儿下意识一缩,可想到娘亲那瘦弱的身子,便又挺直了腰身。

    张氏这一听,瞧着婆母的眼神,便嗬了一声:“你是鬼上身了不成?这样的话也说得,娘才是正儿八经的当家婆,你这是要反娘不成?”

    王元儿看也不看张氏,只看着王婆子道:“阿奶,大孙女自然知道您才是当家婆,更知道咱们王家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总是瞪着孙女挣的私房银钱。咱们王记木匠铺子在这长乐镇谁个不知,一年的出息岂是那一般种田人家能比得的?孙女儿揽的柴木,卖了统共也就十来个铜板,阿奶又怎会瞧得上这点糖钱儿?平素收着也就是帮咱们攥着罢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王婆子眼角直抽,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王元儿说的是实话,王家不富贵,可好歹也有个木匠铺子在,一年也有个几十两出息,比起那一年摸不着两个银钱的农户也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的,王元儿卖柴木的十几个铜板,还真真不是太看得上眼的。

    但没有人嫌银子多的,这个家是她在当,理应也是她在管钱,所以一如既往的,她便要收了银钱去,也省得这些个人不知事胡乱挥霍。

    她一概是这么想,可如今王元儿不肯了,又抬了这么一番话出来,尤其那句瞪着孙女挣的私房钱,更让她臊得老脸发热,而后面,又说帮他们攥着,这一收一放的,让人没法挑刺。

    王婆子忍不住眯起眼看这个孙女,王元儿肖似梁氏,身姿纤细,性子也随了去,软软糯糯的跟个鹌鹑似的,忒不像王家人的性儿,可今儿瞧着,却又有些不同,尤其那眼睛,隐隐透着倔犟。

    “哎哟,不得了,这才多大的闺女,就凭的想着攥私房钱了,莫不是心儿大了,想要勾汉子攥嫁妆了吧?”王婆子看不上那点子银钱,张氏可不能看不上,要知道,积少成多,便是拿过来给小福多买两颗糖也是要得的。

    “你给我闭嘴!”

第7章 谁埋汰谁

    “你给我闭嘴!”

    冷不丁的一声呵斥,让张氏和还没反应过来的王元儿都吓了一跳,却是王婆子啪的放下手中的鞋底,精明的双眼狠瞪着张氏。

    “娘,这……”张氏心中惴惴,手脚有些无处安放。

    “阿奶,我也恭恭敬敬的叫二婶一声二婶儿,可你看二婶这做长辈的,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这话传出去,叫孙女如何做人?阿奶你的脸面又往哪搁?这不是让人说阿奶您这当家婆治家不严,才闹得孙女没脸没皮的?”王元儿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张氏恨得发苦,想也不想的就跪了下来一番哭诉,光明正大的给张氏上一回眼药,也好恶心她一把。

    果然,这话一出,张氏的脸色就变了,道:“呔,你这丫头,怎的这般埋汰人呢?”

    “是二婶埋汰侄女。”王元儿抹了一把眼角虚无的眼泪,道:“我爹没了,娘身上又不便,这些天又念爹吃不香,侄女天不亮就上山去揽柴木,卖得了银钱,只是想着买点什么来哄哄她,也好叫她放开心来,将来也平平安安的生下小弟来,给爹留个后。断然不是二婶想的那样,想什么汉子攥嫁妆!”

    “我,我……”张氏气得牙痒痒,这丫头,牙口怎的变得这般伶俐了?

    “侄女身上有孝,也不敢去做这些不孝之事,更不敢和敏儿比,穿红戴绿像个小姐儿,前两天,街上的婶子都还说敏儿是大姑娘,嚷着要给她说媒呢。”王元儿不等张氏说完,又加了一句:“阿奶,孙女对天发誓,断然没有那等没脸没皮的心思,留个银钱,也就想给阿娘买点好口的补补身子。如今,孙女也不敢留这十来个铜板了,也省得二婶拐着弯儿埋汰侄女,只望阿奶给我作主!”

    话未完,王元儿就双手捧着那钱袋子高举头顶,跪行两步,那挺得笔直的腰身,就跟竹子似的。

    张氏被这话气得跳了起来:“谁埋汰谁了?我压根不是这个意思,我……”

    “住嘴。”王婆子厉声一喝:“我还没有说话,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娘……”张氏在她的目光下悻悻地闭嘴。

    “大丫头,你也别说了,你自个儿挣的银钱,就自个儿收着,老婆子也懒得替你管,省得被人说我昧了你的私房去,拿着回去吧,爱咋花咋花。”王婆子看着王元儿冷声说道。

    “孙女不敢。”王元儿头也不抬。

    “得了,你也甭装那副样子了,起来,跪着叫人看见了,说不好我怎么你了。”王婆子揉了揉额角,语气有些不耐烦。

    王元儿这才站了起来,试探地看着她:“那日后我们挣的银子?”

    “既是你自个儿挣的,就收着吧。”

    “娘,这怎么可以……”张氏大惊,连忙阻止,又在王婆子犀利的目光下讪讪的闭了嘴。

    出了正房,王元儿听到王婆子训斥张氏的话,心里着实欢喜得紧,她也不过是不想交银钱,便是要交上去也要埋汰一下张氏,想不到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那么以后,她可以自己存下挣来的银钱了?想到这,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第8章 吃个排场

    王婆子满脸不悦地瞪着张氏,一双眼睛来回扫射着她,像是黏在上头一样,让张氏如坐针毡。

    “娘……”

    “你脑子是往歪里长还是怎的,说话还经不经脑子了?亏你还是作婶子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得出来。”王婆子噼里啪啦的好一场喷。

    “娘,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哪有走心?是元儿大丫头想差了而已。”张氏讪讪地辩驳,心里却是将王元儿好一顿腹诽。

    你说这死丫头往日里就跟鹌鹑似的,能用一个字应的话绝不说两个字,今儿那把嘴跟长了针似的,每一个字都刺人得紧。

    “你甭当我老婆子是瞎眼盲心,你那点子花花肠子我心里头清楚得很。”王婆子冷哼:“就你那样的话,自以为是埋汰元丫头,也不想想,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敏儿也是王家女,你埋汰她,也就是埋汰你自个儿的闺女,都是王家女,这话传出去好听?”

    张氏歪了歪嘴角,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做低伏小的道:“娘,是我嘴碎,我也就在家里说说,在外头我定然是说她好的,媳妇知道轻重的。”

    王婆子哼了一声,又扯过纳了一半的鞋底重新做起来。

    张氏瞧得分明,便靠了过去,卖乖的帮她拉线,一边道:“娘,撇开这事不说了,刚刚您咋让元姐自个儿存着银钱呢?她一个姑娘家,哪知道好歹?媳妇觉得还是娘您掌着的好。”

    王婆子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是我掌着还是你掌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就是想从我这里掏好处。元姐她们姐儿几个得空就揽柴木去卖,都是她们自个儿勤劳得来的,从前就不说了,如今她们的爹也没了,那几个钱捏着就算是傍身。”

    提起死去的大儿子,王婆子眼圈微红,吸了一下鼻子,用力扯着手中的线。

    不等张氏说话,王婆子又道:“你作婶子的,也别那般眼皮子浅,愣瞪着几个侄女的几个小钱,传出去,丢脸的是你自己。”

    张氏张了张嘴,知道这事是没法转圜了,便笑道:“娘,我这不也是怕她们不知事,乱花吗?”

    “人呢,总要经了大事才会长起来,你大伯没了,梁氏是个经不了事的,成日里只晓得哭,我瞧着大丫头,到底是长女,却比她能成事,大房那一家,只怕也要她担待着。”王婆子叹了一口气,再没有什么话。

    张氏本想着来捞点好,却没想到反吃了好一顿排场,哪还有什么心思在正屋呆着,只陪着说了两句话,便借故走了。

    王婆子瞧着她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

    两个媳妇,大媳妇外家是个秀才出身,小时就识字,是个知书识礼的,但性子却是一贯软绵的,老实说,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当农家长媳,但她那呆儿子一门心思要娶,也便罢了。而老二家的,虽不是个大奸大恶的人,但却是贯会算计的,心里的小九九比谁都多,免不了要常敲打着才是。

    大房没了男人,眼看着就是盘散沙,二房又只有自己的小家,如今她和老头子还在,若是不在了,那王家……

    王婆子向来冷硬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支着头若有所思起来。

第9章 元儿不平

    王元儿回到东屋,就被一脸急色和担忧的梁氏拉着好一场问,还上上下下的看着她,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娘,我没事,阿奶就是问我揽了柴木的银钱。”王元儿心情极好的拿着钱袋子摇了摇,笑着说道:“娘,阿奶说日后咱们姐妹挣来的银子都可以自己存着呢。”

    梁氏松了口气,嗔笑道:“你们也就几个小女儿家,小打小闹的就算好,能挣来什么钱?”

    王元儿靠着她的身边,道:“娘,您的女红做得极好,我们除了揽柴,平素也跟着您做女红,也一样能卖钱。”

    梁氏没有什么长处,但女红却是做的十分好,还会画花样,她的性子和善,和这镇子上的人都能说得几句话,这哪家嫂子娘子来跟她讨花样什么的,她都会大方的给,很多姑娘出嫁要做嫁妆,更是来向她探讨。

    而家里的姐妹都跟着梁氏学女红,若说精巧,学得最好的是二妹春儿,她的性子和梁氏有得一比,也正因为如此,前世她被二婶他们嫁了一个脾气差的夫君,三天两头打,也不敢反抗,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想及此,王元儿的嘴又抿了一下。

    梁氏温柔地一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又道:“再说,娘这边做出去的女红,都是有数的,那银子,要交给你阿奶的。”

    “这也太不着调了,二婶他们就没做什么女红或者挣了银子交上去,凭什么咱们这一房就要给。”王元儿愤愤不平地说。

    王家有个木工铺子,管事的是王家二叔,要说没有暗中昧下点银子,她是打死不信的,不然的话,王敏儿那穿的戴的是打哪来的?二婶可不像娘那样会做什么女红挣钱。

    “你爹这些年一直侍弄田地,却没挣来什么钱,说实话,你爹心里一直是有些不开怀的,我这边给出去,算是咱们这房孝敬的。”提起亡夫,梁氏的眼神又暗了下来。

    “娘,侍弄田地可是劳力活,咱们家的地要比旁的人家多收一成的粮食,也是爹的功劳,卖了粮食的银钱,也算是爹赚来的。”王元儿迭声反驳,捏着拳头道:“正因为侍弄田地辛苦,爹才……”

    王大是个诚恳的农家汉子,侍弄田地也是一把好手,他还写有一本弄田心得。按说弄田的人,身子骨都要强些,王大也是,可谁都没想到,他有一天就毫无征兆的突然栽倒在田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听到轻轻的啜泣声,王元儿一怔,看过去,梁氏又哭了起来,忙道:“娘,是我不对,不该提阿爹的,您快别哭了。”

    “你爹他,怎么就这么突然的撇下咱们娘儿几个呢,他身子骨向来都好。”梁氏是怎么也想不透。

    王元儿听着,也流了眼泪,是啊,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好容易,母女俩止了泪,王元儿突然道:“娘,要是咱们能分家单独另过就好了。”

    乍然听得她这话,梁氏很是唬了一跳:“你这孩子,这是说的什么浑话呢?老人在,不分家,这话万不可让你阿爷他们听到了。”

第10章 不能分家

    王元儿自然知道老人在不分家这个理,可经了前世,她是清楚知道二叔他们这一房靠不住的,尤其是二婶,算计她们姐妹几个,那真叫令人发指的。

    可她该怎么跟娘说,难道她要说,娘,你会死掉的,然后我们姐妹几个被二叔二婶他们卖了?

    便是自己,都觉得这是荒谬的事,哪里说得出,谁又会相信?

    王元儿心中发急,她想着分家,只是想着姐妹几人的命运不被二房那边捏在手里,不想重蹈覆辙罢了,分了家,自己能当家作主,二房就不能吱吱歪歪。

    可她却没想到,即使分家了,没有二房,也还有爷爷奶奶,若真如前世一样,梁氏去了,他们几个孤儿,就只能依附着爷奶,所有的事,自然也就爷奶做主。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爹没了,爷奶是绝不会同意分家的,因为这样一旦分家,别人都会把爷奶的脊梁骨给戳断,毕竟,大房的男人都不在了,你这会子说分家,不是逼人家孤儿寡母去死?

    “便是为了名声着想,你阿奶是怎么也不能分家的,不然,口水沫花子都能把他们和二房淹死。”梁氏分析着此时分家的厉害,而且,依她看,固然婆婆偏心,但也不会真看着他们大房没有半点依靠的。

    王元儿也想到这层上去,眼神颓然黯然下来,后背也发凉,难道,真没法子了?

    “元儿,你发什么愣呢?”梁氏见王元儿不吱声,伸出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好好儿的竟然提分家两字,这闺女莫不是是失心疯了吧?

    王元儿偏过头,入目的是梁氏瘦削发黄的脸,不过一个月,自打爹没了后,娘就跟老了十岁似的,哪有往日温雅娴静的模样儿。

    她心头一酸,把头靠上去,道:“娘,女儿也是没法子,女儿这是心里害怕呀!”

    梁氏一怔。

    “娘,女儿也不瞒你,早些天我作了一个噩梦,梦见娘您也跟着爹去了,剩了咱们姐几个,被二叔二婶他们卖了去当丫头,当填房,好不凄凉。”王元儿哀哀地道:“女儿就是怕,娘要是您有个好歹,咱们姐妹几个可怎么活?”

    “你这傻丫头,咋想了这多也不与娘说呢!”梁氏听了心中大恸,想及这几天,自己确实让几个娃儿担惊受怕了,便道:“是娘没用,只顾着自个儿伤心,也没念着你们几个,放心,娘断不会抛下你们的。”

    王元儿听了心中着实吁了一口气,这些话虽不吉利,但好歹能敲打娘一场,正所谓为母则强,娘活得好好的,她们总有出路的。

    “只是,你那些话也别再提了,万一被你阿奶听到了,少不得又是一个排头吃。”梁氏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你二叔二婶,虽心里有小九九,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莫要想得太多,有娘在呢,怎么也不能委屈你们!”

    王元儿心中嗤声,脸上却是点了点头,小声道:“人性自私,女儿也是多看一步为咱们打算罢,毕竟咱们这房没了当家的,只有孤儿寡母几个,怎么都弱了一分。娘不喜听,以后我不说便是了。”

    梁氏点头,双眉却是拧了起来。

第11章 狗蛋大力

    经了王元儿一番劝解,梁氏果然收敛了好些,哭哭啼啼的时间是见少了,但她和王大生前两人十分恩爱,如今白天忙活和女儿们说说话,日子倒也过得轻快,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念起王大的好,她少不得咬着被子流泪。

    王元儿偶然半夜醒来,都能听到轻轻的啜泣声,也只能暗自叹息,只盼着时间久了,娘也就会慢慢好起来,只是梁氏那瘦削的身子骨,实在让她心惊。

    前世,梁氏因为难产得不到好的调养去世,其实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她伤了心神,本身的底子差,才会导致那样的下场,今世,她还要看着娘这般糟蹋自己么?

    只是,没分家,都是同一个饭锅吃饭,吃的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总不能单单的给梁氏做了好吃的来补身吧,真如此,二婶他们不拆天才怪呢!

    便是想要给梁氏开小灶,也要手里有银子才成啊,摸着手里那个小钱袋子,王元儿抬头望天,总要干点什么才行啊!

    “你这臭小子,你别跑!”

    突然的,长街那头传来一阵吆喝骂声,没等王元儿看过去,就有一道身影飞快的从她身边窜过的,把她撞了个趔趄。

    “呼呼,你这死小子,让老娘逮到了非剥了你的皮不可。”才恰恰站稳,就有人喘着粗气停在她身边。

    凝神望去,却是张记包子店的胖婶子扶着膝盖弯着腰猛的喘气,脸上的肥肉因为跑动而涨得通红。

    “胖婶,这是整的哪出呢!”王元儿轻扶了她一把,关切的问。

    那胖婶就着她的手站直了腰,叉着腰冲着那早不见影的方向骂:“还不是狗蛋那臭小子,又来偷我家的包子,这都多少回了,你瞅着,下回我非剥了他皮不可,真真是有爷生没娘教,小小年纪就当毛贼了。”

    狗蛋,不就是西头赵牛家的儿子么,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他娘早早就没了,他爹是个酒鬼,三天有两天是醉死了事的,这孩子算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偷张记包子也不是头一回了。

    “胖婶,估计赵大叔又喝醉了,狗蛋这是饿狠了,下回逮着了就让他去你铺子洗刷呗,甭为他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王元儿劝了一句。

    胖婶哼了一声,骂道:“饿狠了就能偷东西了?再不教,将来大了还不得杀人越货了?”

    “怎么会,狗蛋是有出息的,将来定会报答你呢!”王元儿笑道。

    “我呸!”胖婶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就他那小偷儿,还能有出息?笑死人了!”

    “当然……”王元儿冲口而出,又闭上了嘴,刷地往狗蛋离去的方向望过去。

    狗蛋,大名赵大力,六年后有名的江梁寨的胡子头,占据易守难攻的江梁山为营,旗下土匪高达万人,抢劫捞货,杀人如麻,无所不为,令朝廷都十分头痛,多次出招招安,都无疾而终。

    而长大后的赵大力十分记仇,小时候糟蹋过他的人,皆被他千刀万剐,反而被他偷过包子的胖婶家,还有他吃过百家饭的人家,得了一袋金子。

    这狗蛋,将来可是个人物啊!

第12章 伸一把手

    王元儿在张记买了三个包子往家里去,一路上还在想着狗蛋的事,这孩子是怎么当上胡子头的呢,又是什么时候呢?

    呀,是了,他爹死了后,狗蛋就不见了,有人说他也死了,有人说他拍花子被人打死了,各种话都有,后来才知道他当了胡子头。

    而他爹赵牛是什么死的?对,冬天里喝醉了酒愣是掉在水沟沟里冻死了,那会她还跟着人去瞧了,捞上来的时候都硬成棍样了。

    王元儿停下脚步,歪头一想,那赵牛死的时候不就在今年冬么,也就是腊月头里?

    想到那赵牛,王元儿是真心看不上他,终日就只和酒为伴,喝多了就拿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出气,那赵家娘子据说就是被他打死的,可怜了狗蛋,小小年纪就死了娘,吃都吃不饱。

    可那赵牛再混,到底也是一条人命,难道就要漠视?

    王元儿甩了甩头,不管了,自己的事都还想不过来呢,哪有这么多心思去管人家的破事儿,了不起到时候就提醒一下那狗蛋,算是自己的一场功德。

    正胡乱想着,转过板儿街,就听到一阵喊打叫骂声。

    “你个野种,老贼儿,就跟你娘一样贱,活该你那酒鬼爹把她活活打死,知道不,全是你娘偷人,才会被你爹打死,贼儿。”

    “没错,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水性杨花的贱人,你就是贱种,哼。”

    “敢摸到小爷身上,弄不死你。”

    一迭的骂声让王元儿听得直皱眉,远远看去,巷子里头,几个半大的小子围着一个人直踹,细细一看,那不就是狗蛋?

    “你们在作什么?”王元儿抿了一下唇,走过去,扫一眼那几个小子,都是镇里头认得的,其中一个,就是前世被赵大力千刀万剐的卢家的宝贝疙瘩卢金宝。

    “臭娘皮,关你什么事儿,一边凉快去。”卢金宝家里开了个棺材铺子,他是他娘的老来子,千金宝贝的疼着,也早就被惯坏了。

    “卢金宝,你又在欺负人,我刚刚瞧着你爹拿着量尺找你呢,仔细你的屁股蛋子。”王元儿睨着他道。

    卢金宝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屁股,他千不怕万不怕,就怕他爹的那把量棺材的铁量尺,心里惴惴,却不落下乘的踹了狗蛋一把:“算你小子走运,下次瞧着小爷,绕路走。”说着一挥手:“走,咱们去河边听船娘唱曲儿去。”

    王元儿摇了摇头,见他们走了,才蹲下身子去拉狗蛋:“你没事儿吧?”

    狗蛋抬起脸,一双眼阴森森的,唬得王元儿下意识地往后退,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道:“你以后别……”

    “将来我定要百倍奉还,杀光他们!”狗蛋爬起来,捏着拳道。

    王元儿心儿一颤,说道:“他们也是不懂事,都是乡亲,你莫要计较许多,卢大伯也还给过你饭吃呢!”

    狗蛋听闻,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也不理她,转身就走。

    “狗蛋。”王元儿叫住他,道:“马上就进腊月头了,你家住得远,你爹又常喝酒,劝他少喝些儿吧,省得喝多了出事儿。”

    “他死了才干净呢!”狗蛋冷森森的扔下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话她已经说了,也不知今儿这伸一把手,是对还是错。

第13章 挣钱小计

    回到家里头,已经是要快做中朝的时分了,王元儿将包子揣在怀里,鼓囊囊的十分惹眼。

    “哟,元丫头,这是藏了什么呢?”张氏从西屋出来,一指她怀里,死丫头,也不害羞,藏啥不好,藏在那里。

    王元儿说道:“今儿早我娘吃不下早朝,我买了两只包子让她尝个口。”生怕张氏开口似的,飞快地道:“我先回屋去了!”

    张氏看着她跑进东屋,啧了一声,撇着嘴道:“瞧那小家子气的,两个破包子,谁在后头抢你的不成,真真是上不了台面!”

    “包子?娘,哪来的包子?我饿着呢!”二房的福全打着呵欠从房里走出来,一听到包子字眼,那小眼儿都亮了。

    张氏一拍他的头,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打响午才起来,仔细让你阿奶好骂。”

    福全听了,脖子一缩就开溜:“我出去耍了。”

    张氏气得不轻,骂了两声又回屋去了。

    东屋,王元儿从怀里拿出包子递给梁氏,道:“您早饭也没吃两口,多少吃着吧。”

    “不大有胃口的,留着兰儿她们吃。”梁氏咳了两声,摇了摇头将包子放在一边。

    昨晚她有些冻着了,今儿个才吃了朝食就吐了个七荤八素,现在人也有些病恹恹的,看着脸也有些苍白。

    王元儿皱了一下眉,也不再劝,只转身用口盅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顺带说起那狗蛋的事。

    梁氏听了便道:“那也是个可怜的小子,娘早去了,爹又是个不成器的,怪可怜的。日后你见着了,能助一把就助一把,好人总归是有好报的。”

    王元儿小声应了,见她有些不开怀,便捡些刚在外头听到的七大姑八大娘说的八卦好笑的说与她听,梁氏的脸上果然散了几分郁气。

    说了一会子话,王婆子在外头叫着人要做午朝,梁氏刚想站起来,王元儿便按下她,说:“你身子不好,我去做吧。”

    梁氏想了想,自己的腰腹确实有些发沉,便点了点头。

    王元儿一头钻进灶房,洗锅淘米,盘了米水,又洗了几个地瓜放在米面上,盖上锅盖,想了想,又转身从灶房上头的瓦罐里掏了两只鸡蛋,一道放进锅里的米里埋上,这么着,饭熟了,这水煮蛋也就熟了,做好一切,才拎着竹篮子去了屋子后头的菜园子。

    王家的菜园子打理的极好,种了一畦畦的葱,香菜,白菜等,长势喜人。

    王元儿一边摘着菜,一边想着要干点什么,才能挣来银子。

    咯咯咯,好一阵鸡叫。

    “大姐,咱们家的鸡又下蛋了。”扭头看去,自家幺妹手里攒着两只鸡蛋,笑嘻嘻地冲她跑来:“大姐你给我做一盘葱炒蛋呗。”

    “成,大姐还给你整这世上最好吃的茶叶蛋。”王元儿一脸宠溺,待得自己说出茶叶蛋三字,眼睛一亮。

    前世,她在那李地主家时,那有个叫秀娘的厨娘从南边来的,做的卤蛋茶叶蛋,极是香口好吃,她和秀娘要好,秀娘把那怎么制作的独门法子告诉她了,而如今,那秀娘还没来呢。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做点卤蛋茶叶蛋去卖,这不也是挣钱的好计?

第14章 说干就干

    今上无什么雄才大略,政绩平平,主张和平,并无突出的贡献,但在他管辖治理之下,北朝国的老百姓尚且算安居乐业,而长乐镇在天子脚下,比不得繁华的京城,却也非那偏远小城可比的。

    放眼整个长乐镇,做各种小营生的都有,铺子王元儿目前是开不起来的,但这世道上有个词儿叫货郎,也能做小贩呀,她做的又是小吃食,就在街边上一摆咋不能卖?

    太平盛世,北朝国的物价不上不下,一枚鸡蛋只要两文钱,三文钱就能买两只,她若要卖茶叶蛋,那些酱汁卤汁自然不会是用一次就倒,能反复用上好几回,而且配料都不是什么贵的材料,有些在山上就能找到,比如那桂皮啥的。如此做出来的茶叶蛋鸡蛋,卖个三文四文一只,都还能赚上两文钱呢。

    至于鸡蛋,在大户人家来说自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农家,却是轻易不会吃用的,都留着卖钱的,就像王家,虽有个铺子,但鸡蛋,也不是天天都能有得吃的。

    所以,要买些鸡蛋来做这个茶余小食,倒是容易得很。

    打定主意,王元儿兴匆匆的将前世秀娘说与她的配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用笔写下来。

    和别人家的姑娘不同,因为梁氏是秀才的女儿,自小就认得字,所以她也教与几个女儿认字,王元儿是会写字认字的。

    梁氏对于大女儿在那抄抄写写的表示很奇怪,多问了两句,王元儿神秘兮兮的说是什么发财妙计,她也就只当是个趣话不问了。

    “大姐,这是做什么?”三妹清儿却饶是有兴趣的看着王元儿问。

    老三王清儿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性子泼辣,但干活却是一把勤快手,也是个老饕吃货,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叫她尝上一尝。

    王元儿想着自家三妹是个吃货,平素下灶房做朝食也是有一手的,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王清儿听着眼睛便是一亮,当即就捋起袖子嚷着要帮忙。

    说干就干,姐妹俩便开始准备配料,该买的买,该上山采摘的就采摘,清洗晾晒,动静大的把王婆子和张氏她们都惊动了。

    王元儿自己的私房资金本身就不足,待得配料什么的备齐,钱已经没有了,这鸡蛋还没有买来呢!

    想了想,自己家里的母鸡也下蛋,阿奶也存下有近二十个鸡蛋,能不能先取来用,等卖了钱再给呢?

    吃过晚朝,乘着正屋里没熄火,王元儿便去了正屋。

    屋里头,王婆子正就着灯火纳鞋底,王老汉则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旱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见她这会子来了,都有些意外。

    王元儿叫了一声阿爷阿奶,也不转弯抹角,直接把来意提了。

    听得她是要借鸡蛋做了吃食去卖钱,王婆子抬起眼皮,瞧一眼这大孙女,她盈盈的站着,腰杆子挺得笔直,明明还是那个人,却看着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做小吃卖钱?这是那个雷打不动,跟个鹌鹑样儿的大孙女会做的事?

第15章 二婶阻拦

    看着王婆子的眼神,王元儿有些惴惴,想起阿奶向来不大待见他们这一房,又想到前世,若不是阿奶他们应允,二叔二婶他们也不会给她寻了那样的一门亲事,还有弟妹他们,也都没有个好的下场。

    王元儿越想越透心凉,不免有些意兴阑珊,眼神也暗了下来。

    正想着说不用阿奶为难的话,王老汉开口了:“都是一家人,不过几个鸡蛋,有什么赊不赊的,既然是要做了吃食去卖,尽管拿去就是。”

    “阿爷,您说真的?”王元儿顿时喜出望外,看向王老汉,自家阿爷说不上多慈祥,脾气还有些急,也不太管事,这回竟然会替她说话?

    王老汉正要说话,这时从房外冲进来一个人,张口就道:“爹,娘,这可不行。”

    众人定睛一看,来人却是张氏。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这个二婶,总是怕自己占了大便宜似的,不过几个鸡蛋,她又不是不给银子,犯得着这么巴巴的钻出来?

    正要刺上几句,王婆子却是先她一步斥道:“你还有没有当长辈和媳妇的自觉了?过几年都是快当婆婆的人了,还听公爹婆婆的墙角?你的礼仪妇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氏脸上一热,讪讪地道:“我这不是瞧着爹娘的屋子还没熄火,想着过来看看爹娘有什么吩咐,媳妇也好侍候一二。”

    王婆子哼了一声,一副你骗鬼呢的眼神。

    张氏此时却顾不得王婆子不快,想着自己刚听到的话,急声道:“娘,家里好容易存了一罐子鸡蛋,哪能就这么让元丫头糟蹋呢?平素咱们还舍不得吃呢。”

    开玩笑,那罐子鸡蛋,她都没尝着几个,前儿这丫头倒好,公然在饭锅里埋了两个熟蛋,若不是她火眼金睛发现得早,怕是偷偷的就藏着吃了,说什么为梁氏和肚子里的弟弟补身,都是屁话,谁生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偏她金贵了?

    这事没过,这丫头又掂顾上其它鸡蛋了,什么吃食,呸,她听都没听过,就不信能卖得钱来,可别白白糟蹋了一大罐子鸡蛋了。

    “什么茶叶卤蛋啥的,听都没听说过,凭白拿了去做,也不知成不成,这不就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没回头?”张氏撇着嘴道。

    王元儿气得不轻,道:“二婶,什么肉包子打狗,我这又不是白拿了,卖了钱来肯定要给阿奶的鸡蛋钱。”

    “要是做不成卖不出去呢?”

    “你……”王元儿咬牙道:“要真如此,我立字据,做牛做马也陪阿奶银子,总成了吧?”

    “嗤,这种虚话谁不会说,你……”

    “够了。”王婆子重重地拍一下炕桌,瞪了两人一眼:“一罐子鸡蛋也值当你们扯着脖子吵?元丫头,你有把握你自管拿了去,但我先丑话说在前,这要是做不好了,你将来也要补上这鸡蛋银子。”

    “娘……”张氏瞪大眼。

    “这个家是我来当还是你当?”王婆子冷眼看着她,张氏忿忿地摔了帘子离去。

    “阿奶,我答应您,一定尽数给您鸡蛋银子。”王元儿得了允,这才喜滋滋的告辞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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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介绍:
她以为乖乖听话就会得人疼、得人宠,下场却是沦为填房,自裁而亡。重活一世,爹死娘弱,弟妹一溜串,那又怎样?这一次她绝不再委屈自己。学着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骂人不吐脏话,阴人不打草稿,遇神杀神,见招拆招。待得一切扭转,日子过得人人羡,竟有人打她主意要她做娇妾?放屁,她王元儿誓死不为妾!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