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校园诡事（八）
“……唔！”刚一入口，郅牧就感觉胃袋中翻起了浪涛，但被他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
“这玩意儿……怎么有点像我在伦汀市见到的肉山农场……不行，不能继续想了……”郅牧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因为他知道，假如自己吐了出来，那到时候要吃的就不只是一块肉那么简单了……
老实说，肉的味道还不错，毕竟是沉浸食堂多年的“老师傅”亲自出手，提前用香料腌过后，再拿小火煨上半个钟头，浓郁的肉香完全掩盖了那些发霉腐臭的部位，吃上去只觉得肥油四溅、唇齿留香。
不过郅牧觉得，都加那么多香料了，别说是肉，哪怕是煮一双拖鞋也会好吃吧……
“咳咳……不行，根本没法通过分散注意力的方式缓解啊……”虽然味道上还能说得过去，但郅牧所承受的心理压力确实太大了。就像有人递过来一块牛肉干，但等你吃完后才一脸坏笑的告诉你，这其实是用老鼠肉做的。
哪怕这块肉干一点问题都没有，也完完全全是用牛肉做的，但你还是会不自觉的恶心呕吐，并且怀疑人生……
更别提，他的旁边还有张能够一口把自己吞下去的惨白鬼脸，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呕……嗯！”郅牧咬紧牙关，喉头颤抖，终于把那半块肉糜咽到了肚子里。从这里开始，童谣的前半段就算完成了。
然而，令人作呕的惊惧才刚刚开始。
油香四溢的汁水在口腔和食道中喷涌，在那黑雾的作用下，竟然化为一条条肥大的蛆虫，它们贪婪的吮吸着郅牧身体中的营养，很快便化为白色的肉茧，在嚎叫和蠕动中化为带有奇异花纹的爬虫。它们用尖利的口器和八对细长的节肢，将身体钩在郅牧的胃袋内侧，用最不劳而获的方式吸收着属于别人的血液。
“寄生虫吗……倒是蛮符合这些贪污者的形象啊。”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感知到肚子里的猎奇场面，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幕同样也是对于现实世界的一种映射，不管是李虎也好，食堂的怪脸也好，它们一个用暴力啃食学生的纯洁心灵，一个用质量不达标的问题食物趴在家长和学生身上吸血。
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现这两件事背后的联系后，郅牧反而没那么恶心了。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剩下的肉块，然后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下了一瓶圣水。
顿时，所有的爬虫都像尘埃一样消散了。而自己也在急性的干呕中，吐出了一团蠕动的肉块。
这肉块一遇到外界的空气，就突然如同种子似的发芽膨胀，伸出无数形如昆虫的触手，朝着那张怪脸的喉咙爬去。
“啊！”怪脸再一次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这次倒不是装的了，而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用鲜红的舌头在地上翻滚着，试图躲避肉块怪物的攻击，
“嗯？这两个怪物之间……不是一伙的吗？”郅牧疑惑的注视着这场啼笑皆非的打斗，顺便用圣水给李响止住了血。顺带一提，在完成了童谣的内容后，他们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
“触犯规则的人会被‘剥夺’，但成功完成考验的人，又会获得什么呢？”李虎那边，由于假冒的李响并没有关掉铃声，导致触发了厉鬼的追杀。至于最开始的徐氏兄弟，则是还没有走完流程就被郅牧用蛮力消灭了。所以，这大概是郅牧第一次完美的遵守了童谣中所体现的规则，也就算是“打通”了这一关。
而现在，作为这局游戏的失败者，那张可怖的怪脸正在被蠕动的肉块追的满地乱滚。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皮肤一点一点的化为肉块的养料，直到化作对方排泄后的残渣。
随后，饱餐一顿的肉块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声，与黑雾一同消失在了黑暗中。
“呼……这就算是结束了……吧？”
片刻之后，李响才从郅牧的口中知道了男生澡堂发生的事情，以及韩雨琪可能具有幻化他人相貌的本领。而跟据李响的说法，她在被假冒的郅牧诱骗到食堂中之后，于黑暗中遗失了画笔，再加上因为没能通过吃肉的考验，被迫困在了此地。
一旦失去了画笔和白纸，也就失去了超凡能力。大概，这就是远程法师的悲哀之处了。
“你先去把那个拾起来。”李响抬手一指，郅牧这才发现，在破碎的餐盘与倒地的桌椅中，居然躺着一张陈旧发黄的报纸。
不过，这张报纸中绝大部分的版幅都是缺失的，仿佛是被故意剪掉了似的，只留下了几块明显是用胶棒贴上去的段落，应该是故意想要别人发现的东西。
“恭喜我校高三年级学生，韩雨琪、林书语，获得全国优秀学生才艺比赛——朗读类二等奖！”这是字体最大的段文字，也是最先被郅牧所看到的信息，应该是从什么地方的头版头条上撕下来的。
而报纸的副标题还写道：“指导老师徐小丽荣获学校表彰”。
“是七年前的故事吗？往下看看！”
前半段主要描述两人平时有多么努力，并肯定了徐小丽老师的积极作用。而后半段似乎是顺嘴提了一句，徐小丽认为她们两个完全可以拿到一等奖，但是因为吃了学校食堂的饭菜而导致腹泻，最后才发挥失误的。
结合新闻和通知单的时间来看，演讲结束后不久，学校食堂就被卫生部门给批评了一顿。也就是那张通知单的由来了。而在食堂负责人被举报后不久，徐小丽就被李虎等人孤立，丢掉了工作。
“快看看，这上面有没有那三个人的照片？”李响立刻提醒道。
“嗯……正在看。”郅牧立刻回道，“这是我在男生澡堂拿到的拍立得，你看这个女生的手腕上有什么？”尽管那张照片因为角度问题导致了过度曝光，使人完全看不清当事人的相貌。但是，郅牧二人还是可以清晰的观察到，那个受到体罚的女生，她的手腕上恰好绑着一个很好看的小猫发圈。
而在已经失去色彩的报纸版面上，也确实有那么一个女生正戴着小猫发圈。
郅牧轻声念出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林书语……”
一个陌生的名字，但跟据李虎的说法，被体罚的学生无疑就是林书语和韩雨琪二人。至于她们的老师徐小丽……似乎也遭到了人身威胁或伤害？
与此同时，伴随着黑暗力量的退散，来自于调查局和警察局那边的短讯也畅通无阻的传了回来。
“徐小丽，性别女，1989年生。S市本地人，2014年时在S市实验中学读高中三年级。后从首都师范大学毕业，转回母校教书。”
“林书语，性别女，1996年生，A市户籍，后跟随父母转学来到S市实验高中，在高中毕业后回到家乡，目前行踪不明。”
“韩雨琪，榕树力量的源头，生卒年不详，数据库中查无此人。”
“以上，郅牧探员，请注意您的安全。”
“嗯？徐小丽也曾经是S市实验中学的学生？这样的话……时间线就清楚了啊。徐小丽是十四年前的学生，黑心食堂的事故问题也是在同一节点。但林书语和韩雨琪拿奖，以及李虎举报徐小丽的事情，则是发生在七年前。”
“还有，林梦说自己跟韩雨琪是好朋友来着。”郅牧微微揉了揉眼角，“时隔七年，她再次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查不到韩雨琪的信息也就罢了……凭借调查局的力量，居然也查不到林书语的踪迹？”郅牧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但苦于情报不足的阻碍，只好先把目光放在第二条新闻上。
报纸中的第二条新闻——
“拒绝国外名校邀请，回到家乡教书！让我们走进模范教师徐小丽的世界……”
这篇文章中提到，徐小丽在首都师范大学的成绩非常优异，她为学生心理健康方面撰写的论文甚至获得了奥克兰大学的博士奖学金。但家境贫寒的她最终竟然放弃了这一机遇，而是辞掉了首都的高薪工作，选择回到母校，也就是S市的实验中学教书。跟据徐小丽在文中的自述来看，她在高中时代有过不好的回忆，这次回来，就是想要跟学生们拉近距离，调解师生间的关系，并帮助孩子们竖立积极健康的人生观……至于剩下的部分，就是一些非常官方的正能量用语而已。
“按照徐小丽的年级来说，往前推到她上高中的时候……2007年吗？”十四年前的事情啊，查起来又谈何容易呢？
接下来，是第三篇文章——
“震惊，无良老师大闹学校，污蔑教育工作者还伤害学生！”
这一块内容，大概是在说徐小丽入职后的一些事情。包括但不限于举报食堂卫生问题、学生课业压力过大的问题，李虎体罚学生的问题，以及学校领导收取贿赂等等所谓“子虚乌有”的事件。
最后，那些自己不耽误挣钱的老师们，在李虎的带领下，居然把徐小丽免费给学生们补课这件事，添油加醋的大肆宣传一波，联名举报到了学校领导那里。至于后面的事情，郅牧也就知道了。
“嗯……为那些受到伤害的学生们出头，最后反而导致自己丢了工作吗……”郅牧喃喃的说道，“可是，如果只是这样的原因，又怎么会导致徐小丽的自杀呢？”郅牧个人认为，作为一个成年人，徐小丽老师应该不会那么脆弱，这其中，想必还发生过一些事情才对。
想到这里，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那种几天几夜不睡觉的干枯与衰竭，让他一时难以集中注意力。
迷惘中，郅牧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了几幕影像，那种感觉……就跟在浴室中发生的情况差不多。
他似乎又回到了李虎体罚林书语的那个傍晚，而韩雨琪就拿着拍立得，躲在了走廊的窗户下面。
两幕幻象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一段画面是以李虎为视角的，而第二段则是是以第三人称的角度播放的。
故事的走向完全一致，李虎对着身穿校服的徐小丽使用了暴力，然后韩雨琪拍照，导致两人一并受罚。
“等等……徐小丽？”郅牧这才注意到，画面中的徐小丽和韩雨琪明显穿着更加久远的校服，教室的陈设也多加了一丝时代的气息。甚至就连李虎也穿着千禧年左右流行的花毛衣。
而且，郅牧注意到，韩雨琪在拍照时……是笑着的？
“……她是故意的吗？”
而且，这段幻象证明了一件事，韩雨琪和徐小丽，也曾经是同学，或者说朋友。
也就是说，目前看来，韩雨琪依次出现于2007级，2014级，以及2021级三个时间节点，并分别跟徐小丽、林书语和林梦成了朋友。
“连续两次，故意陷害徐小丽和林书语？但这到底是为什么……”郅牧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至少可以确定，韩雨琪并没有林梦所认为的那么善良。因为这绝对不是他先前所认为的以暴制暴，而是一种……推波助澜？
至于剩下的新闻，则是揭示了徐小丽死后的一些事情，以及已经退休的李校长和部分老师学生的身份信息。
比如，在几年后的整风运动中，随着社会监管制度的逐渐完善，正义的铁拳终于降临，有关部门肃清了实验中学里存在的违法问题，不管是贪污公款还是体罚学生的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即使还有艾琳班主任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物，也不敢像李虎那样明目张胆的使用暴力了。
再比如，那张怪脸，其实就是那个食堂负责人的脸。当年就是他，把学校食堂的业务外包给了自家的小舅子。在他被有关部门带走之前，一向健康的他竟突然的心脏病发，未经审判就死在了食堂二楼的桌子上，很显然，这也是韩雨琪做的。
至于韩雨琪是如何让他患上心脏病的，报纸中当然不会详述。热心的记者们只会说那家伙是因为心中的恶念作祟，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但可惜的是，不管是李虎的死还是食堂负责人的死，有些人，可能再也没法看到了。
137.校园诡事（九）
不得不说，郅牧现在的心情很低落。
实验中学的故事，不过是从十四年前到七年前的几桩旧闻而已，自己当时还只是个初中生呢，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现在，社会变得越来越好了，那种恶劣的事情应该再也不会发生了。
他试图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当他想到那些曾经因此而受到创伤，并且可能影响他们今后人生的受害者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并没有什么要他去暴打贪官，或者惩戒无良老师的爽文桥段。一切都早已发生，一切都早已结束，这更加现实，但也更加符合常理。
这也让他更深刻的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呼……但我至少还可以帮你们擦擦屁股，不是吗？”郅牧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徐小丽老师的事情，还等着我去探究，等着我去平反，那些被剥夺力量的学生，还等着我去拯救，最后，是所有被这所学校伤害过的人们，我会帮助你们！”
“这也是你想要我去做的，对吧？”郅牧突然抬起头，对着窗外操场的方向大声说道。
远处的榕树枝条随着阴风颤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
“可是啊，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明明已经把那些人杀死，顺便也把他们拘束到这所学校里面了。明明有这样强大的力量，那帮助徐小丽老师正名，应该也不是很难吧？为什么……需要我来做这件事情呢？”郅牧本来已经转过了身，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在跟谁说话？”李响疑惑的问道。
“还能跟谁，就是跟你啊。”郅牧转过头，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至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怕，甚至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寒意来。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韩同学。跟我就没必要装了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响谨慎的退后了一步，“我觉得，你才应该是韩雨琪假扮的吧？”
“第一个疑点，作为调查局的骨干，李响从来不会用‘鬼怪’这种词汇去称呼‘现象’本身。”郅牧竖起了第一根手指。
“你……”
“第二个疑点，你的见识太过浅薄，能够拘束灵魂的‘画家’李响，本来就是你们的克星，哪怕她的画笔被你们藏了起来，但……她可是一大早就开始提前作画了啊，为的就是防止眼下这种情况！”郅牧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头。
“至于第三个疑点嘛，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个食堂……太多余了！”
“尽管你们已经很努力的在强调食品卫生问题的严重性，而我也确实承认这一点对学生有害无利。但……这件事情跟你们三人的故事，也就是对于‘主线剧情’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所以，这种把两件事强行联系在一起的操作，未免有些太刻意了吧？”郅牧举起了第三根手指，“可是，为了把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展现给我，你们还是这样做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你们其实是在希望我在此刻罢手，先回到现实世界去，把徐小丽的事情解决了？”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啊，后面还有什么再等着我呢？”郅牧露出了略微有些邪恶的微笑，“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们不希望我看到的呢？”
“……”假冒的李响微微张开嘴巴，没能说出话来。又过了片刻，伴随着急促的蠕动声，她的小脸如同漩涡一般扭曲，身形也骤然拔起，变成了与先前面部全非的模样。
暴突的眼珠，伸长的舌头，膨胀的躯壳……
以及脖颈处那化不开的血红。
她是榕树上的吊死鬼，韩雨琪。
“韩同学，好久不见了哈！”郅牧如同热情的老友，毫不避讳的凑上去一阵寒暄，但对方只是冷冷的瞥了自己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韩雨琪一开口，她周遭的声音和画面就开设变得异常飘忽，就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
“你仔细说说呗，我后面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吗？”郅牧无视了这恐怖片中堪称经典的废话台词，而是继续追问道。
然而，韩雨琪并未对此做出过多解释，随着空间的进一步撕裂，整个食堂都以她为中心产生了结构上的崩坏。
“卧槽？一言不合就拆楼啊！”郅牧像风一样玩命奔跑起来，身后是重重叠叠的破碎石块和裸漏钢筋，等到他的双脚稳稳站立在空地上时，原先那二层楼高的学校食堂，已经不翼而飞了。伴随着郅牧的远去，破碎的食堂玻璃上印出一个又一个的扭曲惨白的腐烂鬼脸，它们疯狂的交替嘶鸣，奏出一首令人绝望的欢送曲。
也不知道，等学生们再回到这里时，会不会对着食堂的废墟目瞪口呆。
“她好像很难将力量渗透进现实世界，只给了我一句警告吗？”郅牧微微喘了口气，“但是，这种不知所云的陈述，反而更能激发别人的好奇心啊……”
又解决了一个怪谈，但郅牧并没有觉得开心。
亦正亦邪的韩雨琪，神秘失踪的林书语，自杀身亡的徐小丽……
还有徐氏兄弟的父母，和韩雨琪想要拼命隐藏的某些东西。
他只觉得的背上沉甸甸的，像是有千斤重担。
虽然他并非除暴安良的侠士，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和尚，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公务员，或者说……算是个雇佣兵？
但他也有恻隐之心，这可不是什么泛滥的圣母行为，而是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选择的道路。
他要查明一切的真相！他要还所有无辜者一个公道！
……
在脱离危险后，郅牧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尝试联络失散的队友们。
“嘟……”几声轻响后，李响率先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
“你在哪里？”两人几乎是同时询问道。
“呃……我在食堂门口。”郅牧只好率先回复了对方。
“我在教务处，林梦也在这里。艾琳和我失散了，有现象可以冒充我们。”
“我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另外，我已经完成了男生浴室和食堂的两则童谣，这就去找你们。”
“不，你不用过来。”李响立刻打断道，“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在稍作休整后，我会来找你的。”
“当务之急，是去教学楼，破除相应的现象。”
“这……好吧，那你们自己保重！”郅牧没有矫情，在生死危机的考验下，最忌讳的就是偶像剧里面你不走我不走的故作煽情。别忘了，李响入职的时间要比自己长很多。毫无疑问，郅牧不能用她可爱的外表去想当然的认为自己的队友很弱，因为她已经是一位久经考验的战士了。
“呼……”李响挂断电话，将一旁颤颤巍巍的林梦藏到衣柜里。手中的画笔飞舞，似乎正在勾勒着一副宏大的场面。而在画纸上所描绘的，是遍布扭曲人脸的黑色雾气，以及被黑雾裹挟其中，如同孤舟一般飘零的自己。
另一边，郅牧又尝试拨通了艾琳的电话。
“嘟嘟……”电话被接通了，可是没有声音传来。
只能依稀听到一股很轻微的沙沙声，似乎是树叶正在摇动的声音。
“竹林吗……”那是艾琳所建议的最后一站，“还真够远的啊……不过，也不能排除她的手机被拿走，故意引我上钩这种可能。”
说话间，郅牧已经进入了教学楼的内部，在二楼东侧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间被锁住的教室。
按照学校里面的流传的小道消息，七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意外失火的事故，造成了数名社团成员的死亡。至于事故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有人在室内使用了明火进行话剧排练。所幸，虽然学校的管理一直很拉跨，但防火安全这种要老命的东西还是勉强做到位了，因此没有波及到其他学生。后来，这间教室就被校方锁住，再也没人进去过。
老旧的木门，被报纸糊住的玻璃窗，看上去离自然散架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当郅牧用双手把住沉重的锁头，用力的拉拽时，一股灼热的气浪却从门缝中喷涌而出，将猝不及防的郅牧打了个趔趄。
“不能用蛮力打开吗……既然没有被打开过，那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按照先前的经验来说，所有的衍生现象都会乖乖呆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不会到处乱跑。但郅牧初次见到那群烧焦鬼时，却是在空旷的操场上。
他不禁回想起与之相关的童谣——
“太阳毒，太阳辣，闻到臭味别害怕。涂一涂，抹一抹，不要点火不要躲。”
“太阳啊……这就是你们能够在白天出现的原因吗？还好我已经把该走的流程走完了……”有一说一，郅牧可没办法在大晚上去给他们找个太阳出来。幸好，在已经完成童谣内容的前提下，郅牧应当可以直接跟他们进行交流了。
“先找到老师办公室，然后尝试取得这间教室的钥匙吧。”然而，郅牧的脚步却突然一顿。
“等等……太阳？”郅牧细细琢磨着童谣中的话语，抛出了一个新的假设：
“他们是在室内被烧死的吗？”
“如果是的话，童谣中又为什么要反复强调‘太阳’一词？”要知道，所有童谣的共性就在于，它们必须同时揭示鬼魂的死亡地点和杀人手法。比如徐氏兄弟死在厕所，李虎死在澡堂，那些饿死鬼自然也得死在食堂。
所以，如果他们是在室内被烧死的，应该显现在童谣的描述上才对。
“是童谣的细节出现了问题，还是学生们流传的故事有误？”郅牧的脸色有些阴沉，“是我太想当然了吗？应该直接在网上查一查的。毕竟，火灾这种事情，跟校园霸凌或者食品安全都不一样，只要周围的居民不是瞎子，这事儿就不可能瞒得住！”
他趁着手机信号还能用，直接把当年详细的新闻报道翻了出来。
“热烈祝贺S市实验中学承办的全国优秀学生才艺展示活动取得圆满成功！”
“嗯？”郅牧微微一怔，“这是什么玩意儿？是同一天啊……”
“莫非……根本就没有什么火灾？”他突然联想到了一个很惊悚的可能。
138.校园诡事（十）
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七八个大活人在太阳底下活活烧死？
如果他们不是死在社团活动室内，那这里面又锁着什么东西？
突然间，郅牧似乎想到了什么。
“恭喜我校高三年级学生，韩雨琪、林书语获得全国优秀学生才艺大赛——朗读比赛二等奖！”
“啊……这是韩雨琪和林书语，以及指导老师徐小丽用过的排练教室吗？”郅牧突然有所明悟，“这里面锁住的，是你们三个人拥有过的回忆吗？”从已经掌握的信息来说，这三人的关系着实诡异，韩雨琪为什么要假冒徐小丽去杀李虎？是为了给昔日的老师报仇吗？但如果是报仇，又为什么要让李虎化作厉鬼继续害人？
然而，夜晚的学校静悄悄，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真相依旧是个谜团。
“这把钥匙会在哪里呢？”顺带一提，学校的人在离开前，其实已经把所有钥匙都交到郅牧的手上了。但经过他刚刚的检查，并没有找到与之匹配的型号。
与此同时，就在郅牧伫立于这间教室门口的十分钟后，一阵急促的拍打声响起，当郅牧低头查看时，发现无数血手印已经将自己牢牢包围了起来。
“什么意思……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吗？”也就是说，郅牧不能用找个角落睡大觉的方式，等到明天早上再去处理剩下的现象。
他必须一条路走到黑，用一个晚上依次搞定这七道现象。
“呵，不能回头了吗。”郅牧此时才逐渐理解了韩雨琪那句话的意思。原来，食堂楼塌陷之前，应该是他们唯一可以逃出学校的机会。但随着自己等人的逐渐深入，就连休息都要成为了奢望。
随着郅牧的离开，那急促的血手印也也渐渐消散，而在空无一人的废弃教室中，竟突兀的传来了“咚”的撞击声。
“要去哪里找钥匙呢……等等，那个是？”在郅牧的视线尽头，一片黑暗的走廊中，有一盏电灯被打开了。
那是一间标注着三年二班的教室，由于学生们是匆忙离开的，导致还有许多书本堆放在桌子上，没能来得及收走。
有的时候，在许多恐怖片的桥段中，突然把灯关掉无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吧，这边的鬼怪们偏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之，比如在一片漆黑的空旷学校里，突然把一间教室的灯给打开……
而且，这间教室偏偏还没有锁门，就像是在引诱别人去探索似的。
当郅牧踏进这间教室的一瞬间，所有的景象立刻都变得不同了。
“同学们，请放下手头的作业，先听我说两句。”等到郅牧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的后排。
身上穿着的，是七年前的校服款式。
至于周围坐着的，则是数名奋笔疾书的学生。
只不过，这里面的活人不算很多，除了那几个面熟的社团成员之外，其余的学生，都被木板上手绘的卡通笑脸所代替了。
“同学们，向大家通报一个好消息，我们S市实验中学，即将承办今年的全国优秀学生才艺展示评比活动！为了展示我校学生的风采，大家要积极的贡献自己拿手的作品，不管是油画、书法、素描、舞蹈、美声、写作、朗读还是体育跟编程，只要是你们会的，都可以来老师这里报名，听明白了没有呀？”讲台之上，一名由社团成员所扮演的女老师正在讲话。至于为什么要着重提一下这个细节。因为郅牧一眼就发现了她身上的名牌——班主任：徐小丽。
“听明白了！”由于教室里只有几个活人的原因，大家的声音不是很足。
“看起来，大家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呢。”郅牧左看看右看看，对这些话剧社的成员们感到非常好奇。
接下来，她又以老师的口吻讲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直到最后，可能是看大家兴趣缺缺，她才无奈的说道：
“凡是参与比赛并获得三等奖以上奖项的同学们，教育部也会酌情给与高考加分的政策。至于拿到一等奖或特等奖的学生们，将被授予省级优秀学生的荣誉称号，并加入保送的名单里！”
“虽然我个人不喜欢这种功利化的比赛，但只要能取得名次……你们懂的。”
郅牧注意到，刚刚还有些不以为意的学生们，在听到“高考加分”和“保送”二字后，就连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而且，作为比赛的主办方，如果同学们有好的作品，欢迎提前拿给我，看看能不能走学校推荐的路子，直接放到评委老师那边去。”用学校和市领导的名义去找评委们开个后门，这一点也无可厚非了。
“同学们，今天的班会就到这里吧，下课！”
在讲话结束后，她自顾自的从前门出去，等到从后门回来时，已经变成了穿着校服的普通学生。
“这算啥？因为演员不够，所以只能一人分饰多角吗？”郅牧感觉，对方应该是想借用这次表演的机会，给自己传达一些“东西”，所以打算先耐着性子看下去。
等到老师离开后，下课铃也恰好在此刻响起，学生们顿时围坐一圈，低声交谈着刚刚的重磅新闻。
“喂喂，你们听到老师刚刚说什么了吗？”一个调皮的男学生大声说道，“保送哎，你们想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吗？”
“没兴趣，高三学习那么忙，搞那么多形式主义的东西，有什么用？”另一个学生接话道，但那微微握紧的拳头，还是印证了他此刻的口是心非。
“我也不去，这次比赛的竞争肯定会非常激烈，还是别耽误时间了。”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根本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哎，小胡，你不是素描十级嘛，要不要报名呀？”
“我的才艺也就那样，平时还可以显摆显摆，但在全国比赛上……肯定不行的啦。而且，还说我呢，你不是体育生吗？”
“嘿嘿，我可没什么把握。不过阿杰，你可是咱们升旗仪式的代表，你去诗歌朗诵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吧？”
“不行不行，还是让小李去吧，他编程都拿奖了。”
郅牧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滑稽剧目，看着这群互相夸赞彼此，但实际上已经把心思放到该如何报名上面的学生们，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才多大年级啊，就开始互相试探了？”很明显，这些学生正在试图用商业互吹的形式试探对方，看看其他人有没有要参与比赛的想法。
毕竟……少一个人参赛，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嘛。
果不其然，在话剧社的诸位都用各种理由离开班级后，分批次找到了报名的老师，怀着紧张和贪婪的目光，在报名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上课铃响起后，小胡和阿杰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对方手中的表单，都“腼腆”的笑了笑。
“呵，分数就那么重要吗？”郅牧微微叹了口气，“我大概可以猜到后面的剧情了。”
有的人可能会觉得这种氛围有些夸张，但事实上，这种现象在S市还是挺普遍的。
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或许没摊上一对有钱的父母，但至少有一对愿意给他们报辅导班的父母。
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家境没有好到可以无视高考的成绩，但也必须要考取一个好成绩才能保障未来。他们不像穷孩子那样孤注一掷，也不想富孩子那样无所畏惧。他们代表着学校的中游，是绝对的多数派。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今天，在S市这座国家大都会中，这种小康阶级到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大概占了百分之九十。
他们考不过那些学霸，玩不过那些二代。但所幸他们的家长从小就给自家孩子报了大量的兴趣辅导课程，以便这些才艺将来能够为高考提供助力。
而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
只要拿到名次，轻则加分，达则保送，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当然，能不能把这块馅饼吃到肚子里，还要看他们的本身才行。
于是，在郅牧的注视下，一场不那么光彩的比赛开始了。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又过了几天，还是那个活泼的学生最先开口：
“这次才艺大赛，据说光咱们学校就有二百多人报名哎，这也太多了吧？”一个学校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几乎快占到总人数的十分之一了。如果再加上全国其他学校的报名人数，那么，他们所面临的竞争压力绝对是恐怖的。
顺带一提，所谓的天数变换，只不过是某个社团成员拿着人皮缝制的告示牌，刻意在郅牧跟前转了一圈而已，至于学校外面的景象，也是他们临时用鲜血在黑板上绘制的背景。以及用不知哪里搜集来的断手断脚，配合上那些木板做成的假人演绎出来的。
“没关系的，我们实验高中可是数一数二好学校，那些外地的高中竞争不过我们的。”这倒是大实话，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学生质量，实验高中都没得说。
“大家只要好好准备，一定可以顺利取得名次的！”旁边的小胡和阿杰等人都附和道。
“也就是说……竞争对手主要来自于同校学生，甚至于同班级的学生吗？”郅牧默默点了点头。
“小李，我听说信息技术课的老师会偷偷在放学后给你开小灶啊，带上哥们一起呗？”
“呃……这都是谣传，是谣传……”
“阿杰，你这次的朗诵比赛拿了校内第二哦，恭喜！”
“别提了，第一名那三个女生太厉害了……”阿杰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但郅牧注意到，阿杰眼神中的某种东西，正在如同种子一般发芽壮大。
一开始，在面对类似事情的时候，大家还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但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学生们开始表露出了焦躁和不安的情绪。
直到……
“同学们，学校食堂最近出了一些安全事故，导致隔壁班的两个女生因为肠胃炎住院了，校方已经在责令他们整改，你们平时要好好注意饮食健康……”
郅牧知道，这里应该是在说，韩雨琪和林书语人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堂饭菜而生病那件事。
但郅牧从学生的视角，发现了不一样的细节。
他清楚的看到，是那个同样报名参加诗歌朗诵的阿杰，趁着对方上厕所的时机，在她们的水杯里下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食堂负责人确实有很严重的违规行为。但也恰恰就是因为此事的曝光，才让众人忽略了下毒这一可能。
“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此时，距离才艺评比的开始，还有一个星期。
139.校园诡事（十一）
有人说，学生的主业就是学习。
有人说，学生们在安静的教室中学习，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诚然，在学校里待着，可以免于受到来自于社会上的压力和责任。
但是，当家长、老师、乃至于整个社会，对于学生的的期望值太高时，当这种压力足以摧毁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时，在那扭曲的血肉中，又会诞生出怎样的花朵呢？
郅牧从前不知道，因为他的学生时代很平凡，但他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优等生”身份对于孩子们的诱惑力，竟然是如此之大。
“哎呀，我不小心把你的画笔弄断了，请原谅我！”
“老师，我举报他在上课的时候写小说！”
“我的舍友每天熄灯后都偷偷练歌，实在太吵了！”
“时间太紧了，我肯定完成不了了，不如……去外网上面抄一个？”
“我爸的远方表哥是大赛的评委哎，今晚看能不能约出来吃个饭……”
在比赛即将到来的关头，参赛者与参赛者之间的矛盾，参赛者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都不约而同的暴露了出来。
相互攻讦，投机取巧，不劳而获。
从这里开始，在虚荣的滋养下，人性被扭曲了。
随后带来的，就是疯狂。
抄袭优秀的作品，然后使绊子打压其他参赛者，然后再被其他更好的作品击败，接着继续抄袭……
他们惶恐，他们不安，他们自责……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剽窃。
而在一系列的恶性循环后，这股浪潮，也终于席卷到了话剧社的内部。
小胡、阿杰、小李。因为他们都选择了各自擅长的单人比赛，话剧社的团体项目也就渐渐荒废了。
无奈之下，话剧社的社长，吴青，也因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同学们，在今天的班会开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这么一个短片。”
总的来说，这部短片很有新意，拍摄的手法、台词、演员神态都无可挑剔，视频的取景也全部来自于实验中学，看上去应该是学生们自己导演的内容。
拍摄人是话剧社的社长，吴青。
“这件作品，已经得到了评委老师的一致认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完全能够拿到一等奖！”老师带头鼓起了掌，让吴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
由于部分比赛的特殊性，比如画画这种东西，最起码也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完成，更别提需要提前准备好几个月的摄影短片了。所以，从流程上来说，并不是到了大赛当天才开始制作，而是在制作完毕并提交作品后，于大赛那天宣布结果。
而作为大赛的主办方，学校总是能收到第一手的消息。比如某某项目的名词已经基本敲定了呀，哪个作品很有新意呀，只要没有其他的好作品，那这个肯定就能得奖了呀……之类的。
所以，老师其实是在隐晦的暗示大家，吴青的名次已经基本上敲定了。
一等奖的成绩，使他的未来已经有了保障，无数电影专业都会抢着要他。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默默无闻，就连台词都念不好的他，居然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但郅牧却从第三方视角得以发觉，他的影片创意其实根本不是来自于他自己，而是从某个谍战小说里剽窃来的点子。
那位作者或许在网文的圈子里小有名气，但当时那个信息闭塞的时代，在相隔万里的S市，可以算是无人问津的存在。即使明目张胆的剽窃对方的作品，也很难被周围的人发现。
努力已经得到了回报，而作为整个学校的宣传标志，一块金字招牌，接下来，就是享受鲜花与祝福的时候了。
于是，吴青和阿杰、小李、小胡他们一起，成为了学校对外宣传的优等生。他们不但可以有独立的优等生休息区，上课带手机的权力，不对外开放的聊天群组，还有最重要的，他们的照片永远被贴在了学校最显眼的地方，默默接受着数不清的羡慕与嫉妒。
不过，这件事最终还是被他们自己人给发现了。
“喂！吴青，你看到帖子里的那片文章了吗？有一群网文作者的粉丝正在声讨你，说咱们的短片剽窃了他们的小说。”
“哦，那个啊，无需在意。出名之后，各种烦人的家伙都会接踵而至，没关系的。”吴青淡淡的回答道。
“但……我看了那部小说，除了人物的名字和地点之外，其他的剧情……好像真的和咱们的剧本没有任何区别……”
“呵，目前有多少人发现？”
“班级里的话，应该只有我。”那位成员弱弱的回复道，“所以我就赶紧过来跟你商量了。话说，你……真的抄袭了？”
“不是我，而是我们。”吴青纠正道，“别怕，这种艺术上的东西本来就难以界定，更别提是跨文学载体这种难以搜集证据的事情了。而且，学校都已经把咱们的作品挂到网站上了，即使是为了学校的声誉着想，他们也会尽力维护我们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不是很想去首都传媒大学吗？你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吗？”
“我……明白了……”
“很好，那就先这样，假如还有其他成员也发现了这件事，记得帮我劝劝。”
坦白说，郅牧觉得吴青很聪明。他敏锐的把握到了学校的掣肘，料定校长肯定会为了名声而抱住自己。
只是可惜，这股聪明劲儿没用在正道上。
直到……评选开始的那一天。
“恭喜S市实验中学，文学话剧社全体成员，获得原创爱国短片一等奖！”
就在众人为之喝彩的时刻，那个遭到剽窃的作者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舞台。
“你们这是什么学校啊？那么多优秀的评委老师，连他们抄袭都看不出来吗？”无数相机闪烁，让他有些紧张和眩晕。但幸好，有几位来自于其他学校的粉丝愿意帮助自己，刚才为自己发声的，正是S市第一中学的参赛代表。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校长想要维护名誉的决心。
“尊敬的各位来宾们，我李某人在此保证，这些外校学生的言论完全不可信！在此，我希望敬告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升学率和荣誉奖项，不是靠污蔑其他学生就能得到的！还请某些学校的人注意礼仪的谈吐的素质，只有提高了自己的文化素养，才能有机会超过我们S市实验中学！”台下顿时传来了热烈的掌声。
作家还没来得及上台，就被无情的拉走。
校长的话语中是如此的坚定，如此的骄傲，甚至让作家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他不知道，作为全市乃至于全国最好的高中，他们不会有，也永远不会出现一个会抄袭的学生。
假如某人真的抄了，那他们也会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一切东西都掩盖过去，只为保护名声和地位。
自己的作品被剽窃，但却无法伸张正义，于是，作家的心态失衡了。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硫酸，尾随话剧社的人员来到前往酒店的路上，狠狠的把杯中的液体泼了上去。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能够造成类似烧伤效果的不一定是火焰，也可能是腐蚀性的液体。”
总之，就在那么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本来要去庆功的几人，全部都遭了殃。
尖叫，嘶吼，从天堂坠入地狱，让郅牧的心跳不由得微微加速。
“哎，坦白说，这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是，只是皮肤上的灼伤，还远远到不了死去的程度吧？”郅牧环顾四周，厉声说道：
“戏，我已经看够了，现在是中场休息环节。”
“把你们真正的死因，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我保证。”尽管话剧社的某些事情做的确实不地道，但为了防止这些家伙因为情绪激动而暴走，郅牧还是打算先用言语稳住他们。
“严格来说，我们并没有死。所以，你也无须为我们做什么。”话剧成员们左看看右看看，脱下人骨打磨的各类剧组道具，推出了一个代表与郅牧对话。
“哦？这是什么意思？”郅牧疑惑的问道。
“意思就是……我们是自愿进入这里的。”话剧社的代表，一脸冷酷的吴青缓缓说道。
“自愿？这地方还能靠自愿就进来？”
“呵，你不也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鬼境中行动吗？”吴青冷笑一声，“只要带足物质上的补给，其他人也可以长期居住在这里，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说，话剧社的大家其实是活人？可是，你们明明能够异化成虚幻的存在，并且成为了七首童谣的一部分啊？”这也是郅牧所不能理解的地方，“而且，为什么？来到这里有什么好处吗？”
“活人和鬼物的世界不能互通，我们也是在进入这里之后才知道的。”吴青露出了有点遗憾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渐渐不再需要进食，不再需要睡觉，越来越喜欢黑暗的地方……但是，作为话剧社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以及……我们身上那些永远都好不了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变成鬼也无法化解……”
“至于我们为什么自愿来到这里……那还用说吗？”话剧社众人无一不露出了惨然的表情：“很简单，因为我们已经社会性死亡了啊……”
140.校园诡事（十二）
听到吴青的解释，郅牧这才恍然大悟。
社会性死亡，网络流行语。主要是指在大众面前出丑，也泛指在社交圈中做了很丢人的事情，抬不起头，没有办法再去正常地进行社会交往。
但随着该词语意思的演变，社会性死亡也从最初的网友自嘲流行语，慢慢演变为某些人在遭遇网络暴力后，陷入社交上的断绝，以及社会声誉上的困境。最常见的后果是，当事人的正常生活会因此遭受极大的震荡，承受“巨大的身心伤害”。
很显然，随着那名作者的冲动之举，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能瞒住。
在小说作者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的同时，这几名学生也遭到了开除处理。
并且，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声讨与指责。这种力量，胜过硫酸对肉体的伤害，是对他们精神上的炙烤。
没有人再正眼瞧他们，一切都完了。
“精神上的火焰吗……怪不得火会被纳入这首童谣之中……”郅牧不禁有些感慨。
接下来，在学校、社会、网络乃至家庭的多重压力下，他们听到了韩雨琪的召唤。
“她说，只要我们肯留在这里，不但可以免受来自于外界的指责，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随意做我们喜欢的事情。”
“至于代价，不过是慢慢变成和她一样的东西而已。”
“她还跟你们说什么了？你们知道她是谁吗？”郅牧追问道。
“她是谁都无所谓，而我们确实因为她而获救了，这就足够了。”有几个半大孩子的脸上，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庆幸和绝情的笑容，让郅牧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是这样吗……”他顿时感到有些烦躁，“原来，你们是选择了逃避啊。”
“你觉得我们错了吗？”吴青淡淡的说道，“在所有人都对‘考上好大学’，对‘成为优等生’这种东西趋之若鹜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试图完成那些超乎自己能力事情的时候，我们只不过是被抓到的那个罢了。”
“呼……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们这样做是错的，但是我确实觉得你们应该有更好的选择。”郅牧沉声回答。
“别傻了，我不管你是道士还是和尚，但我们对你的说辞都没兴趣。”吴青干脆直接转过了头，“快走吧，反正，你是冲着榕树里的东西来的，而不是我们，对吧？”
“我们……不需要你的拯救。”
随着主人的逐客令下达，郅牧周围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所有狰狞的骨架、腐臭的残肢，都如同活过来一般，齐刷刷的盯着郅牧所在的位置。
“呼……诚然，你说的其实没什么毛病。”郅牧干脆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现在的教育模式确实有点……算了，以我的立场，也不太好说这种事。”
“不过，就算所有人都在追求这些浮华的名利，但这也不是你们抄袭的理由，可不要混淆概念了！”他厉声反驳道。
“而且，你确定你的意见可以代表所有人吗？”郅牧顿时露出了一个邪邪的笑容，“在操场上的时候，在听到亲人这个词语的时候，你们也有所触动吧？你们也不是全然无情的，对吧？”
“什么？我是社长，他们自然要听我的！”吴青的眼神有些闪烁，当他看到有几位成员的神色不太对劲时，一切都太迟了。
“一个话剧社的社长而已，好大的官威呐！”
“同学们，你们都有家人，你们都有难处。我相信你们都是被吴青裹挟才进入此地的。现在，离家出走的瘾也过了，想要回去见父母，吃汉堡，打游戏的人，站到我这边来！”
“你不能这样做！”吴青狰狞的大吼道，他的身体中开始逸散出腐蚀性的粘液，将教室的水泥地都烧出了窟窿来。见到这一幕，许多早已动心的学生们，也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大家伙儿，吴青的父母离异，他从小被放养惯了，目无法纪，无依无靠，烂命一条。”郅牧举起手机中显示着的个人档案，“但你们不同，你们有家人、有朋友，你们换个学校，还可以正儿八经的重新开始。”
不得不说，有个后盾就是舒服，随着话剧社成员的资料到达手机，郅牧也可以针对性的启动“话疗”程序了。
“难道，你们就甘心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一辈子吗？”郅牧使出了最后一击，“你叫小李是吧？自从你在医院失踪之后，你的家人一直在找你，甚至为你辞掉了工作，愁白了头，你忍心看到他们这样吗？”
“你叫小胡？你的朋友们没有怪你，他们当时还帮你在论坛上澄清呢，在你失踪后，他们同样非常伤心，以为你转去了其他学校。”
“关于你们所作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郅牧拿出他的警.官证，一掌拍到了吴青的脸上。
“关于你们未来的学习和就业，我们也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
“只要你们跟他划清界限，并且把你们知道的，有关韩雨琪三人组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那我就当无事发生！”
“该怎么选，你们自己想清楚，我还很忙。”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利成章了。
吴青被话剧社的成员们按倒在地上，他用狰狞的面孔叫嚷，却无济于事。
不过，在吴青被制服后，郅牧还没来得及跟社团成员们说上两句话，就被迫进入了另一段奇异的幻象。
这段幻象很短，以至于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那是吴青刚刚听到比赛消息的那天。他正带着羡慕的神色，目不转睛的看着有关比赛信息的大字报。
就在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我听说，现在有很多网络小说都可以借鉴和参考呢。”
“很多小说写到最后，也不过三五千的粉丝，就算抄了……也不会被发现的吧？”
吴青循声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等到他在回过头时，却看到了一张血红扭曲的鬼脸！
郅牧一下子从幻象中惊醒。
“呼……刚刚那是什么……”郅牧仔细回忆着那道声音的来源。
“……韩雨琪吗。”他顿时有所预感，“不是吴青主动去做，是她挑唆的吗……”这跟郅牧先前所设想的剧情完全相违背了。
“呵，不是被困在此地的灵魂，反而是钓鱼执法的厉鬼吗？”他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我也有点想当然了啊……关于韩雨琪到底正义与否，还得凭借事实说话才行。”
郅牧拍拍额头，将那厉鬼的形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这才重新看向话剧社的众人。
“你们辛苦了，可以结束了。”
顿时，所有的话剧社成员们，连带着挣扎的吴青一起，都在缭绕的黑烟中化作手指大小的人偶，飞到了郅牧的口袋里。
关于他们现在半人半鬼的形态，恐怕还得请调查局的高手们帮忙，因此，也就只能用这种奇妙的方式暂时跟在郅牧身边了。
当然，郅牧如此卖力的劝说他们投诚，并不是真的同情他们，而是因为这才是最有效率的解决办法。至于他们是否犯法的问题……郅牧说了不算，但念在他们将功补过的份上，自然会有相关部门的同事去处理。
待到一切平静后，整间教室的灯光瞬间熄灭，就像是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一样。
不过，郅牧明显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浑浊，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显然，随着更多的童谣被破除，学校中弥漫的黑暗力量又增强了。
此时，距离剩余的童谣数量，还有三个。
“还剩宿舍楼、竹林没有去吗……”郅牧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发现宿舍楼就在通向竹林的必经之路上，出于对艾琳的信任，他还是决定朝着宿舍楼进发。
而另一边，在解决了汹涌鬼潮后的李响，也遇到了新的麻烦。
“韩雨琪，回头吧！”林梦鼓足勇气，对着黑雾中的诡异身影大叫道，“我不愿意看到你再伤害别人了！”
“……叛徒。”黑影挤出一个简短的单词，随后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正在作画的李响身上。
“正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才不愿意坐视你犯下不好的事情。有罪者应该交予警察和法律去审判，而不是以暴制暴！”林梦却坚定的站在了两人的中间，用自己弱小的身躯迎接着黑雾的冲击。
在刚刚的战斗中，李响的颜料和贮备的成品画作都已经消耗殆尽，只能用自己的血液去描绘新的画作，但这需要时间。
“即使你被人欺负，辱骂，抹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韩雨琪一针见血的问道，“你的善良只会害了你自己，就像当初的她们两个一样……你们不明白，只有我，只有我才能保护你们，为什么不明白……”
“我依旧是那么想的，那些霸凌者固然有她们的错误，我作为当事人，对他们怀着同样的愤恨，但这并不是杀害他们的理由！”
“那么……你所信奉的法律和善良，真的帮到你了吗？”韩雨琪用一句话就把林梦给噎住了，“你所坚守的道义，只会成为他们变本加厉欺凌你的筹码，不是吗？”
现实往往就是如此，林梦说的其实没错，但我们不能强求别人也能保持跟自己一样高尚的道德标准。毕竟……有些人渣的丑恶嘴脸，是很难根治的。作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维权困难几乎是注定的，所以相比之下，确实是韩雨琪的说法更贴近现实一点。
“如果我不把那几个欺负你的学生弄回家，他们会受到处罚吗？”她冷冷的继续说道。
“李虎死前受到学校或法律的处罚了吗？没有，他受到的只有我的处罚！”
“话剧社的人来到这里之前受到处罚了吗？他们同样也是被当事人的暴力所惩戒，而不是源于公理。”
“你所坚守的，根本就是一团笑话！”韩雨琪逐渐从黑雾中走出，用那充满血丝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二人。
“不、不会的……”林梦此刻脸色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过去。
“呼……好了，我这边搞定了。”伴随着李响的声音传来，几道惊雷闪过，劈散了冲天的黑雾，将韩雨琪的影子融化进了浑浊的空气中。
李响将伤口包扎完毕，又把剩下的血液储备了起来。
“不要太在意她说的，伤害他人是犯罪，这是毫无疑问的，等这次出去后，我们会用正道去惩戒所有涉事的犯罪者。”尽管李响看上去是那么娇小，但她在这种时候真的格外可靠。
至少林梦是这么想的。
“至于接下来……郅牧应该已经往宿舍楼那边去了，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就直接去竹林那边吧。我有预感，活人恐怕无法在这片空间中存活太久。”
141.校园诡事（十三）
话分两头，另一边，郅牧已经按照学校中流传的说法，来到了标注着402号的房间前。这里是一间四人的男生寝室，从门上的玻璃向内看去，还能见到被晾晒的鞋子和袜子，似乎还在被正常使用。
“住在这里的学生们不会见鬼吗？”郅牧无奈的吐槽道，“这不是明摆着给那些厉鬼提供被剥夺的机会吗？”
尽管还不太清楚这种“剥夺”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每一个永远留在鬼境中的个体，都会渐渐成为厉鬼的养料或者帮凶，这对郅牧的探索无疑是极为不利的。
“哎……来吧，让我看看，这次的童谣是……？”
“宿舍楼，宿舍楼，四人却有五人留。快睡觉，快睡觉，熄灯之后莫抬头。”
“明明是四人宿舍，却有第五个人的存在吗？”郅牧环顾四周，“可是，我要到哪里凑齐另外三个‘舍友’才行呢？莫非要找到艾琳他们再一起过来吗？”
话音未落，在弥漫着黑雾的寝室内，突然有道人影一闪而逝。
“哦……看来演员已经到齐了啊。”见此情景，郅牧也就不再纠结，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啊！”一进门，郅牧就看到了一张惨叫的青绿色鬼脸，他盯着一张半大少年的脸庞，却穿着昂贵的风衣和皮鞋，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这就是恐怖游戏中常见的‘开门杀’吧？”郅牧也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但他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压制住了自己一拳揍过去的冲动，因为这是轮回者们在长期的喋血生活中所具备的本能。
“呃……你不怕我？”少年见到郅牧完全不慌的样子，急忙又做了个鬼脸，但依旧没有效果。
不过，他这么一开口，也就顺势暴露了自己的少年心性，见此情景，郅牧顺手把门一关，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少年跟前。
“喂，你混哪里的啊？尖沙咀还是铜锣湾呐？”郅牧露出一脸凶相，“竟敢对学长大呼小叫？想挨打吗？”
“别对我大呼小叫的，把我带出去，我给你两万块钱！”少年色厉内荏的叫嚷道。
“哦？你是有钱人？”郅牧装作惊讶的语气问道，“一个高中生能拿出两万块，这可不得了哎……”
“哼，你也看到了，我一直被困在这里，只要你能把我带出去，我的家人就会付钱给你。”少年骄傲的仰起了脖子。
郅牧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起了手臂。
“不、不……别打我……”少年畏惧的抱住了头，看似要逃跑的模样。
“哦……原来是关于校园霸凌的题材啊……”郅牧一见他的样子就明白了大半，他立刻拉住了对方。“别走，学长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程浩南……”少年弱弱的说道。
“小南啊，现在学生们都放假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呀？”
“那自然是因为……”少年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片刻。
“那自然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对吗？”他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似是遗憾，也似是解脱。
“你很聪明，小南，你平时看过网络小说吧？”郅牧放慢了语气，“你可以把我理解成超度亡魂的有关人士，我是来带你离开，并完成你未尽心愿的。”
“你是道士？”小南看了看郅牧稀疏的发量，“不对……你是和尚！”
“……”郅牧突然有点不想带他走了，但还是得用力摆出一副笑脸，生怕刺激到他。
“你先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告诉我，然后大概说一下自己的死因，可以吗？如果觉得有困难，也可以及时告诉我哦。”
“我……因为我的家里比较有钱，平时有司机接送，所以不住校，但中午的休息时间比较短，所以会在宿舍里歇一会……”在小南的诉说下，一个因为家境富裕而被舍友们排挤的故事就浮现了出来。最后，小南因为受不了这种霸凌，就吃了很多安.眠药，选择了自杀。
“哦……我明白了，那你的家人呢？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吗？”郅牧顺手把这些情报发送给刘所长，然后再次询问道。
“他们……应该不知道吧，我爸妈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去管我。”
“但你毕竟失踪了，他们肯定也会很着急吧，我带你离开，一起去找你的父母怎么样？”
“嗯……好的。”小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郅牧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握住了小南的手。
瘦弱、冰凉、无力……
“走吧！”郅牧不禁感慨万分，没想到对方如此配合，甚至连童谣的规则都不必再走了。
然而，就在郅牧带着小南离开宿舍的范围后，他的手中突然一空。
“不太对劲……”郅牧的手掌里空无一物，宿舍中的黑雾也没有淡去，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就算没有尸骨，也至少应该有些遗物才对……”徐氏兄弟的婴儿尸骨，李虎的金牙，食堂负责人的清单，话剧成员的人偶，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给郅牧留下了“象征物”，以便可以被带出这所学校。
但，这个自称叫做程浩南的学生，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呼，我好像又忘记了一件事啊。”郅牧突然想起，作为规则存在的七首童谣，真的可以随随便便，用几句话就可以破除吗？用徐氏兄弟的例子所参考，只有当亡者认可自己的时候，才能绕过童谣的内容把人带走，但……假如这个亡者并没有认可自己，只是在骗人呢？
此时郅牧的手机恰好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程浩南，S市本地人，曾经被分配到S市实验中学402寝室。父母经商，目前正在打理家族生意，身体健康。”
“靠，果然是骗我的！”郅牧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冒用自己室友的信息，那之前那个故事也都是假的咯？”
他一脚踹开了402寝室的房门，打算找那家伙好好聊聊。
然而，无论他怎么尝试，那个少年都没有再度现身了。
“……真当我是泥捏的？”郅牧拍了拍口袋，“同学们，来活儿了！”
三只人偶在黑雾中蜕变为话剧社的三名成员，他们默默穿好校服，然后朝着郅牧微微一笑，按照顺序躺在了梆硬的木板床上。
“不出来是吧？那我可躺下了啊！”郅牧也顺势躺到了里宿舍门最近的床上，关闭了所有的手电，静静等待着厉鬼的到来。
无边的寂静，就连一丝一毫的声音也没有。
“不知道有多少学校曾经流传过寝室楼的恐怖怪谈啊……”郅牧抬头望着上铺的床板，顺势通过休息来恢复体力。
漫长的等待后，郅牧突然听到了推门的声音，接着是沉闷的脚步声。
“要熄灯睡觉吗……”灯本来就是关着的，这样的话，郅牧只需要闭上眼睛装睡就好。
身边是陌生的环境，背后是散发着汗臭味的硬板床，耳边还有时刻徘徊的神秘脚步声。这样的配置，可以轻而易举的对躺在这里的人施加足够的心理压力。
但郅牧只是调动了部分肌肉的控制，就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了与正常人睡觉一般无二的频率。即使是从近处看过去，也显得他松弛且毫无防备。
低沉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喷涌出的气息。
但在骑士级身体素质的伪装下，对方还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悻悻的走到了其他人的床边。
接着，就是一些很轻微的石头和金属的碰撞声，但好在话剧社的成员们也是练过的，都完美演好了一具正在装睡的尸体。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虽然用在这里不是很恰当，但……厉鬼或许可以用这种细微的响动唤醒真正躺在这里睡觉的学生，但它绝对无法唤醒一群明知道有鬼还在装睡的人。
它无奈的徘徊，发出怪声，但郅牧等人依旧纹丝不动，有的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打起了呼噜。
厉鬼不甘心的嘶吼，但似乎是到达了时间的限制。他惨叫着挣扎，但最终还是被几道蠕动的怪手拉回了朦胧的黑雾中。在冰凉的地板上，只留下一张泛黄的通知单。
于是，顺理成章的，郅牧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挣，就轻松通过了这一关。
不过，虽然规则已经被破除，但402号寝室的故事还在继续。
郅牧捡起那张通知单，仔细阅读着其上的文字——
通知：
最近男生宿舍出现偷盗财务和外卖行为，请同学们积极举报，共建和谐寝室风气！
“哦……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啊……”随着阅读结束，郅牧周遭的景物骤然变化，他只听见热烈的撞击声传来——
“402，你们的皇帝回来了！”伴随着男生的大喝，整个寝室都活跃了起来。
“太上皇在此！”
“陛下借我作业抄抄！”
随着寝室的吊灯被打开，郅牧顿时被这些对话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在男生宿舍中，互相收儿子认爹，都可以算是是很常见的打闹行为了。很显然，在破除童谣的力量后，郅牧得以用亲身经历的角度去见证当年的那些故事。
他默默站起身，将先前用来充数的话剧社人偶收回，看向正在闲聊的四人。
“对了，兄弟们，下周末就是七天长假啦，有什么计划没有？”上铺的同学一边敲着银白色的苹果四代手机，一边随口问道。
“问杨.斌，杨大公子，你们家这次是不是又要出国啊？”这句话是他下铺的室友回答的。
“对呀，阿斌，如果你有计划的话，我也回去问问我家里人，看看能不能一起？”
“哎，平时也就只有程公子的财力能跟杨.斌相比了，我等凡人，愧不可及啊……”另一个穿着普通的室友感叹道。
郅牧注意到，那个被称作杨.斌的少年，一直背对着众人，似乎是在睡觉。
但当郅牧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他时，才发现他根本就是装睡，只是不想跟其他人讲话而已。
顺带一提，这个人就是之前徘徊在寝室中，并且自称为程浩南的家伙了。
但有的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哇，程公子，那是新款的苹果手机吗？真酷啊……”
“哎，这不算什么，苹果五都要出了，就这周末。”程浩南回应道，“我这手机还是跟老爸好说歹说才买到的，如果是阿斌的话，肯定随随便便就能搞定了吧……”
很快，作为众人谈话的焦点，杨.斌就被人“叫醒”，不得已的加入了这场谈话中。
“是、是啊……我已经打算买新出的苹果五了……”
142.校园诡事（十四）
“哇，不愧是杨公子，到时候请一定给小弟玩玩看！”
“让我先发个朋友圈~”
类似的对白还在不断上演，让杨.斌在朋友的吹捧声中逐渐获得了名为虚荣的快乐。但他摸了摸自己的钱包，还是较为理智的说道：
“但是咱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啊，就算买了也没法给你们看吧……”
“哎~不会！你看程公子不就每天都把手机戴在身上嘛！”其他的室友还在撺掇此事，“我教你啊，只要把手机放在……就不会被发现！”
“还是不妥。”杨.斌想了想，说道：“我爸妈对我的管理很严，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古板呀……”然而，随着灯光的熄灭，所有人都知道，睡觉的时间到了。为了不被宿管大爷扣分，他们只好把被子一盖，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杨.斌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便结束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的的午餐时间，却有更多的同学加入了这个话题。此时的郅牧已经被周遭的幻象所包裹，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不是还发生在名为402号的寝室里。
“杨大公子，昨天那件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啦？”几个损友围坐一团，将杨.斌堵到了座位上。
“我觉得还是不妥，这毕竟是违反校规的……”杨.斌坚持道。
“哎呀……就算扣了点学分，那让你爹给学校塞点钱，那不就过去了嘛……”
“可是……”杨.斌支支吾吾，似乎还没有找好理由。
这是，一道声音从侧面插过来，替杨.斌解了围。
“如果杨.斌真的不想违反违校规，大家也不要逼他了吧。”
杨.斌转过身，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书语，别急，我这里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郅牧立刻就来了精神，因为这两道声音的来源，正是韩书语和韩雨琪二人！
“什么办法？”杨.斌的室友们顿时来了兴致。
“既然马上就要到放假时间了，那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吧！这样既能看到最新款的手机，还可以享受一起出游的快乐。”韩雨琪露出了邪邪的坏笑，“你觉得怎么样呀，韩大公子？”
“我……”杨.斌咽了口吐沫，“全国各地，我都玩的差不多了，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是啊，每到周末就有豪车接送的人，肯定连国外的著名景点也都去过了吧……”韩雨琪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即不再言语。
“哎？杨.斌你每周都做豪车回家吗？怎么不告诉我？”杨.斌的室友大叫道，“一会儿就放学了，回家的时候带带我呗！”
“还有我，我这次的行李可多啦……”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吵，一旁的林书语还想插嘴，却被韩雨琪按了下去。
“……”杨.斌张了张嘴，只能说道：
“好吧。”
“哇哦！”然后，杨.斌就在热烈的欢呼和吹捧中，以及韩雨琪似笑非笑的表情中，享受着这份心虚但充满欲望的别样情感。
那是被称作虚荣的美妙情感。
果不其然，等到放学的时候，杨.斌用零用钱叫了一辆通体黑色，低调且不张扬的新款奥迪A6L，并事前跟司机约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当这辆商务轿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比先前所有嘴上说的都更加强烈，在实物的面前，杨.斌收获了更多羡慕和嫉妒的神色，这让他有些飘飘欲仙了。
“旅游吗……”杨.斌看了看自己干瘪的余额，将头枕在真皮靠垫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看都能猜的到了。
为了时刻能够保持人前的高贵形象，杨.斌也不得不去想一些赚钱的方法。可是他一个学生，又凭什么能在一周之内就买到一款最新的苹果手机呢？
郅牧大概知道那张通知单是怎么回事了。
最先遭殃的是同寝室的程浩南，他的饭卡被杨.斌调换，顺利解决了自己的伙食问题。
接着，在忐忑的等待后，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注意那饭卡余额的锐减，于是乎，杨.斌顺利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今天是隔壁寝室的一双鞋子被拿走，明天是谁的手机消失不见，后天更是作为副班长直接挪用了一部分班费……
就这样，靠着每天一点点“额外”的收入，他成功在放假前攒够了一部新款苹果手机的费用。在众人的羡慕之情下，享受着名为虚荣的毒药。
要旅游了啊……那就从爸妈的钱包里顺一点启动资金好了。
要追女生啊……我记得老师办公室有个专门的抽屉是放那些被没收的手机的。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在刚刚入学时，在寝室的舍友们做自我介绍时，因为羡慕家里是生意人的程浩南，而选择撒了一个谎。
而想要维系这个谎言，就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它。
为了搞到更多的金钱，偷到连学生寝室都装了监控，为了维持人前的富贵，不得不榨干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最后，他只能用自己伪富二代/官二代的身份，去拉帮结派，用霸凌和胁迫去赚取“保护费”。他从品学兼优的副班长，堕落为了校园中坦之色变的混混头子。
说来也讽刺。那些比杨.斌强壮的混混打手们，也都听信了学校中的传言，觉得自己傍上了贵人家的公子。而被欺凌的同学们，也因为畏惧这个“手眼通天”的杨大公子，而选择了忍气吞声。
至于老师，看看李虎那些衣冠禽兽的作为，就知道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些麻烦的事情，只想着自己怎么过得舒坦而已。
就这样，他的罪恶和欲望一天天的滋长，直到被自身的罪孽所吞噬。
也就是在这么一天。
“你说……你可以帮我搞到很多的钱？”杨.斌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的女生，警惕的拉开了距离。
“是的，我可以。”韩雨琪微微一笑，“但是，你知道的吧，假的终究是假的。等到再次从山峰跌落到低谷，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你再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看得上你那点钱。”杨.斌色厉内荏的说道，“你知道我每天零花钱有多少吗？”
“你说的零花钱，是指你刚刚从低年级那里敲诈来的学杂费吗？还有，你让同伴同学怀孕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哦。”韩雨琪根本没有理会杨.斌的说法，“这是多大的罪名？你还真觉得自己有个有钱的老爹可以摆平吗？恐怕……某人其实连堕胎的费用都出不起吧？”
郅牧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同学？哪个同学？徐小丽还是林书语？亦或者只是普通学生？
“所以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显摆的机会，也可以帮你摆平那些违纪的行为。但是在这之后，请你跟我离开。”
“离开？去哪？”
“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去到一个可以让你继续作威作福的地方，我会跟他们说你出国留学了，如何？”
“哦……原来这家伙也是以活人的姿态进入此地的吗？”郅牧围着二人转了几圈，“此时的韩雨琪看上去还蛮正常的嘛，台词不少，嗯……比起如今的意简言赅来说。”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就在郅牧走到这位幕后大Boss的身后时，韩雨琪居然猛地将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过来。
“卧槽？”郅牧顿时严阵以待，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韩雨琪又恢复到了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一具破败的干瘪尸体。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究竟不知道什么事情啊……”郅牧回以无奈的吐槽，“能不能别打哑谜了，早点让这场荒诞的闹剧结束吧。”
“戏剧已经开场，只要还有观众在看，就无法止息……”韩雨琪说完这句话，便溃散为漫天的黑雾消失了。
等到眼前的障碍散去，郅牧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四人寝室，而杨.斌就这样被几位话剧社的成员按倒在地上，奋力的挣扎着。
“他妈的……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杨.斌歇斯底里的大叫道，“整个高一到高三都是我罩的！我让我爹弄死你们！”
“还没醒吗？据我所知，你只是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而已。”郅牧调出派出所那边传来的档案，“你的父母虽然收入不多，但没有一笔是赚的黑心钱。你的父亲在失去你之后痛定思痛，还拿到了厂里的优秀奖章，收到了社区的表彰。何以到了你这里，就给自己换爹了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程浩南，我爸妈有的是钱！我让我爹搞死你们！”然而，杨.斌的神色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疯狂。
这倒不是装的，而是连他自己都听信了自己的谎言，在七年的孤寂时光与鬼境的黑雾滋养下，患上了妄想症。
“哎……该说你可怜呢，还是可恨呢。”郅牧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没有出现过任何尸体或其他鬼怪。结合派出所那边发来的调查报告来看，402寝室除了经常会丢东西之外，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寝室从来没有发生过熄灯后违纪的污点，据宿管大爷所说，凡是住过这个寝室的学生，只要一熄灯，都会乖乖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大觉，连咳嗽都不敢出声。
看到这里，郅牧也只能是哭笑不得了。
“绝了，莫非这家伙从来没害过人，只是想搏得关注，顺便偷偷东西吗？”
“好了，把你这些年偷过的东西都交出来，然后……我就带你回家吧！”
眼见杨.斌还有要挣扎的迹象，郅牧只得补充道：
“你现在多少也算跟超凡能力沾点边了，到时候找份月入几万的工作不成问题，我只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掉进钱眼里的人，也只有金钱才能解救他们。
在话剧社众人的鄙视眼神下，杨.斌化作黑雾朝着操场方向飞去，郅牧手中所余下的，只剩一张老旧的食堂饭卡。
143.校园诡事（十五）
“哈……啊……”走出男生宿舍后，郅牧不由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吧……”郅牧拿出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流逝到了凌晨三点。
“如果没能在这个晚上处理掉所有的怪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吗？”他又瞅了一眼自己的属性版，生命能量降低到了26%，内力还剩一半，但生命值却一直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稳定下降着，预计来看，再过上三个小时左右，自己的血量就要见底了。
“是黑雾的负面效果在作怪吗……”另外，他的后脑勺也变得异常沉重，明明只是熬了一个晚上，却跟几天几夜不睡觉那般的难受。这代表他的精神力已经衰弱到了一定程度。
必须抓紧时间了。
“孤零零，孤零零，萧萧林中是谁听？莫张口，莫张口，脚步轻轻别回头。”
很快，郅牧就到达了此行的最后一站……也可以算是倒数第二站——教学楼后方的竹林。
“这次是跟声音有关的怪谈吗……”郅牧回忆起自己在鑫达公寓时那蹑手蹑脚的滑稽表情，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不出声嘛，我擅长。”
“刷啦啦……”寂静的竹林中阴风四起，树叶摩擦的声音甚至一度遮蔽了郅牧的听觉。
“感觉这次的童谣会有点麻烦。”在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冒险后，郅牧也渐渐总结出了破解童谣的经验。那就是……假如对方没有要跟自己走的意思，那就只按部就班的走完童谣中所述的内容，或是用违反规则的形式逼其现身。
至于这一点是怎么的出来的……
首先，像徐氏兄弟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在愿意跟随郅牧出去找妈妈的基础上，只需要几句话就能忽悠完成。这便是童谣现象中代表主观的一面。
其次，像李虎那种主动狩猎学生的恶鬼，郅牧用的就是主动打开铃声，以违反规则的形式引他上钩的方式，才最终用嘴炮和武力的双重攻势才拿下了对方。当然，郅牧当时还没摸清楚七首童谣背后的规则，算是误打误撞才干爆了李虎。但值得注意的是，最杀死他的人还是伪装成李响和艾琳的韩雨琪。
接着，是黑心食堂。郅牧按照童谣的要求，忍着恶心，保证没有浪费一丢丢食物，算是走完了流程。在这种情况下，郅牧既不需要话聊，也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坐视那张惨白鬼脸被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吞噬就好了。
至于话剧社，郅牧老早就陪他们演完了节目，并且在违反后半段童谣的情况下撑过了他们的追杀。
而宿舍鬼那边，则类同于食堂鬼的情况，在完美遵守了规则的前提下，轻松拿下了对方。
从这些案例中可以得到三点信息：
一，假如这些现象不想搭理你，那怎么叫唤都没用。在这种情况下，人和鬼的世界是不互通的。
二，一旦违反了童谣中的规则，那就一定会遭到现象的追杀。但如果个体的实力够强，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反杀对方。
三，如果完美遵守了童谣中的规则，对应现象就会遭到反噬，失去一切力量。
郅牧戳了几下手机，将这些情报汇总，一并发给了调查局那边。
而对于眼下的这首童谣来说，郅牧恐怕无法立刻采取话聊的手段。因为发出声音这种行为本身，也就代表了违背规则。
至于故意违反规则，然后跟竹林恶鬼大战一场？
郅牧看了看自己不到百分之三十的生命值，默默放弃了这个决定。
要知道，除了被攻击会掉血，吃东西会掉血，就连停留在鬼境中这一基本行为也会掉血。尽管轮回者可以用支付信用点的方式治愈任何伤势，但他可是知道，在濒死状态时所遭受的痛苦有多么难熬。
所以，他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按部就班的走完流程，抓紧时间回复体力。
于是，郅牧就用一种类似于老太太遛弯的姿势，慢慢悠悠的晃荡了起来……
后半夜的风很凉，能把郅牧吹一个激灵。
不知道是不是郅牧的错觉，他感觉天空中的黑雾似乎更加浓重了。
漆黑的雾气遮蔽了月光，切断了电力，封印了手机，让这浓密的竹林中显得更加幽深。
就在郅牧的思绪翻涌时，远处的路灯却突然闪烁了一下。
在视线的尽头，路灯的下方，依稀出现了一道不符合常理的影子。
那应当是一道人影，可那道人影走路的姿势，却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如果人的腿部骨折，那他还能走路吗？
如果人的骨架像积木一样散落，那这个人还能站起来吗？
另外，有人会一边走路一边大幅度的晃头吗？好吧，这个或许有。但……那道影子的头颅就像个塑料袋一样悬挂在脖子上，只是随着重力摆来摆去罢了。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很快，更加惊悚的事情就发生了。
视野尽头的路灯突然熄灭，让郅牧一下子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然后，不远处的另一台路灯亮起，映照出那道不协调的鬼影。
“是瞬间移动吗？”郅牧完全没有捕捉到对方的行动，就好像那人是一直站在这跟路灯下的。
接下里，这道鬼影借助路灯的闪烁，一点一点的，悄然拉近了跟郅牧的距离……
如果是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普通人，此时大概已经语无伦次的掉头逃跑，然后触发童谣中有关“不能回头”的即死情节了。但郅牧非但没有跑，反而还顺着路灯向前走了过去。
等到一分钟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二百米了。而郅牧也得以看清此人的全貌——
凌乱的长发，发霉的校服，口鼻溢血的怪脸，以及那一寸一寸折断，只凭借筋肉勉强相连的脆弱四肢……如果说她浑身上下还有那里可以辨明身份的话，那恐怕只有手腕上的那个小猫发圈了。
郅牧终于知道警方为什么找不到林书语了，原来她早已死去，并一直徘徊在教学楼后面的竹林里。
“粉碎性骨折吗……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造成这种可怕的后果……”郅牧有些艰难的移开了视线，这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目睹同类遭受摧残后的悲哀和抵触。兔死尚且狐悲，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作为遭遇霸凌的对象，郅牧由衷的希望她能有个好的结局，但事实却是……
然而，对方可没有要怜悯郅牧的意思，等到路灯再一次突兀的熄灭，郅牧便再一次失去了她的踪迹。
“说起来，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郅牧看着头顶的路灯突然亮起，以及不知什么时候，离自己只有几厘米距离的歪斜鬼脸，条件反射般的向后退去。
“好险……”好在他没有回头，事情也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郅牧想要说些什么，但考虑到童谣中的设定，顿时意识到，恐怕自己要等对方先开口才行。事实上，在郅牧白天对学生的调查中，倒也听说过有学生在竹林中撞鬼的例子。据知情者所说……有一只很可怕的女鬼，会问你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而假如犹豫太久，或是没能答出来的话……那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里，对面的女鬼也恰好开口了。
她的下巴被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力量所击碎，连带着下颌骨也脱离了关节的束缚。所以……按照人体构造学来说，她不可能还有发声的能力。
但她的嘴巴里却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似的。
“请问……”她的视线根本就没有对焦，甚至都没有看向郅牧，就连语气都恍恍惚惚的。
“请问，你知道我的孩子去哪了吗？”
“……！”郅牧只觉得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孩子？孩子！”
“林书语是徐氏兄弟的母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所有的故事就能被串起来了！”郅牧长舒一口气，立刻开口道：
“我知道你的孩子在哪，他们在教学楼三楼的男生洗手间里面，是两个很可爱的双胞胎兄弟！”
那女鬼看了自己一眼，默默转过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远了。
“呼……这样就算是解决了吗？”郅牧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发现并未触发任何新的异象。
“不对吧，就算没有更多的幻象，至少也会给我一件遗物，作为破解童谣的证明才对……”按照以往的经验，原本被拘束在这里的厉鬼会化作黑雾腾空而起，飞向榕树所在的位置，亦或是化作某种可以被触碰的遗物……
“……等等！”郅牧好像在冥冥中把握到了什么，“为什么……徐氏兄弟没有化作黑雾，只是留下了尸骨；李虎虽然化作黑雾，但也留下了金牙；至于食堂鬼，则是被肉球所吞噬，只留下几张单据；话剧社的成员们没有变成黑雾，而是飞到了我的口袋里；至于杨.斌，他化作黑雾，也留下了饭卡……”
如果每次面对怪谈时的规则都不尽相同，那郅牧所总结的规律只能成为一团笑话。
“不，怎么会是无序的呢……”这一发现使得郅牧的理智值进一步降低了。
也就是在这时，远处的狰狞怪影再一次逼近了郅牧。
那正是全身骨折的林书语，她仰面弓身，凌乱的四肢从矗立在地，像蜘蛛一般朝着自己极速冲来！
“那里没有我的孩子啊啊啊啊！”林书语的口器裂开，喷涌出数以万计的细小触须，瞬间将郅牧包裹于其中。
郅牧这才想起来，那两具尸骨早就移交给了刘所长，正在进行DNA比对。他兜里倒是还有几块，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交给对面的女鬼了。
“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郅牧在精神和肉体的轮番冲击中勉力支撑着，但他的眼眸却依旧倔强的睁着。
“是什么影响了我……”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意识就被迫陷入了一片黑暗。
144.校园诡事（十六）
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他似乎看到了某种奇异的场景，那是一座造型别致的小楼，但似乎是只是一个非三维的平面。其中的一面泛着腥臭的血红，一面透着刺骨的灰黑……
在迷蒙的幻象中，他似乎又回到了杨.斌所在的那个视角。
但与郅牧先前所见到的不同，在某天放学的傍晚，教学楼后面的竹林中，让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斌，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教学楼的拐角处，林书语悄悄拉住了杨.斌的衣角。
“你好像很久都没来上晚自习了，咱们不是约好，要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吗？”
“我……最近没空。”杨.斌对林书语始终保有几分好感，在搞到钱之后，也试图给林书语送过礼物，却都被拒绝了。
“阿斌，你不要再去搞那些歪门邪道了好不好……”林书语看上去有些委屈，她不明白，就住在她家隔壁的阳光大男孩，为什么能每天变着花样的吃喝玩乐，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虚构一对有钱的父母。
但当自己试图把这些话告诉杨.斌时，却遭到了对方的无情拒绝。两人只得不欢而散。
杨.斌坐上他的“豪车”，回到了那个只有五六十平方的小家。不只是不去晚自习，事实上，他已经很久都没住校了。每天乘坐不同牌子的豪车上下学，几乎成为了他身份的标志。
“阿斌，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呀？糖醋排骨怎么样？”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而已，虽然不是有钱人，但也努力的抚养着他。
可是，杨.斌却怎么听怎么觉得扎耳。
我可是堂堂富贵人家的公子，你们居然让我吃这种东西？
他愤怒的摔门回屋，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林书语的劝告：
“阿斌，偷窃是犯罪的，说谎话更是不对的，回头吧……”
“该死的贱人，老子送你礼物你不要，之前从不正眼看我，明明是看我现在有钱了，才舔着脸爬上来的吧？”杨.斌的五官因为被戳中了痛处的而扭曲——他已经全然疯狂了。
没有人知道林书语后来怎么样了，只知道她再也没来上过学。而教学楼后面的竹林中，又多了一个新的怪谈。
这次的幻象并没有持续很久，等到郅牧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林书语的攻击也几乎是以差之毫厘的角度偏移而去，一头栽倒于郅牧的脚边。
林书语的后方，是举着火球，神色坚毅的艾琳，和持着画笔的李响跟林梦二人。
随着最后一道黑雾腾空而起，朝着操场的神龛那里飘去。顿时整个学校都散发出一种残忍嗜血的恨意，将一片漆黑的天空染成妖异的深红。
片刻之后，操场中心，大榕树旁。
郅牧、艾琳、李响、林梦四人，再次汇合于一处。
“哟！好巧哦。”郅牧装作偶遇的模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是啊，太巧了。”李响面无表情的回复道，“要不是你强行把我拉过来加班，我现在应该已经睡熟了吧。”
“呃……”郅牧尴尬的挠了挠头，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放到了艾琳身上。
“哎，你这至少还可以有偿加班，但等我熬夜结束后，大概还要回去写作业吧……”艾琳也是用一脸鄙视的目光看向郅牧。但她的状态倒是不错，看来校园中游离的鬼怪们并没能给她造成什么伤害。据艾琳所说，她一直被那些黑雾追的满地乱跑，直到遇见李响，才在对方的指点下找到了正确通往竹林的路径。
“大家快看，那座神龛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林梦惊呼道。
“哦……六则怪谈的‘贡品’都凑齐了吗……”郅牧转头看去，发现自己口袋中的几样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消散，而这座微型阁楼的阶梯上也随之摆满了形状各异的小物件。分别是代表徐氏兄弟的阴阳勾玉、李虎手中的教棍、黑心食堂出品的红烧肉、话剧社众人取得的大赛奖项、杨.斌朝思暮想的苹果手机，以及林书语手腕上的小猫发圈。
而正如郅牧一开始所推测的那样，如果将所有的故事连成一条线的话就会发现，所有怪谈的源头，全部都指向了榕树中的女鬼，韩雨琪。
此时，随着六样贡品的聚集，木制的龛门中竟然散发出蒙蒙的微光，似乎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推开。
郅牧伸出手指，慢慢按了过去……
然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将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这就是全部了吗？”他喃喃的说道。
“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这都是韩雨琪钓鱼执法的结果，并间接造成了林书语和徐小丽的死亡。”
“但……这便是真相了吗？”郅牧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这种朦朦胧胧的潜意识让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叔，你还在想什么呢？”艾琳不解的问道，“只要打开那道龛门，然后再干掉那只吊死鬼，事情就结束了吧？”
“是啊，我还等着回家睡觉呢……”李响也有气无力的附和道。
郅牧聆听着队友们的抱怨，短暂陷入了两难。
诚然，假如他现在就解除神龛的封印，那毫无疑问的，他们将直面韩雨琪的真身，然后打完了事。至于后续的收容方案，自然会由调查局的同事们来接手，或是在相关专家的指导下自行解决。
毕竟，这座神龛怎么看都像是道教的器物，但郅牧等人对于道术的造诣嘛……只能算是两眼一抹黑了。事实上，郅牧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生活过的地球上，到底有几种不同的力量体系。而他修炼的混元功，又跟当地的传统武学有什么不同？这些事情，或许他需要亲自去一趟华山才能明白了。
所以，话说回来，他还在犹豫什么呢？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钓鱼执法。韩雨琪利用自己的能力，诱导他人犯罪，再以某种方式杀死他们，然后将其带入鬼境，林书语也是因此而死。至于徐小丽……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被韩雨琪所杀，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或许她们曾经都是师生或者朋友的关系，就像林梦和韩雨琪一样。但是，只要她们稍稍不顺韩雨琪的想法，就会招致报复，不是吗？”
是这样的吗？郅牧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
那自己所归纳整理的这些细节呢？
为什么有的现象没有遗物，有的不会化作黑烟？
自己所见证的一幕幕异象，又有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那都不重要，快去打开大门，迎接最终的考验吧。”李响平静的声音传来，让郅牧坚定了信心。
是啊，我干嘛要管那么多，我又不是来评判谁该上天堂，谁该下地狱的。我只要把它们都收容起来，防止它们再害人就好了。
郅牧如是想到。
然而，就在他重新举起手，即将触碰到神龛的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又突然响起了韩雨琪说过的那句话。
那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如此罔顾人命的榕树女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见到郅牧还是没动，一直安静站在原地的林梦开口了。
“打开龛门吧，不能让她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哦……哦？”郅牧闻言，突然楞了一下。
“呵呵……哈哈哈哈……”郅牧突然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众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呵呵，功亏一篑啊……”郅牧转过头，“就差那么一点了啊！”
“什么功亏一篑？”李响不解的问道。
“意思就是……我居然被同样的招数骗了两次，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啊……”郅牧带起刚猛的掌风，二话不说就对着刚才说话的李响打了过去。
霎时间，原本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顿时被震成一滩软绵绵的肉泥。
“怎么回事？”艾琳被吓了一跳，“她怎么没有骨头？是韩雨琪伪装的吗？”
“还有你也是！”郅牧回身又是一掌，拍到了艾琳的身上。
如果是真正的艾琳，外有三昧真火护体，内有莲花仙子的种族加成，面板属性不知道比郅牧高了多少。这一掌下去，最多也只能蹭掉对方一点血皮而已，可以说是判断错了都没关系。但作为冒牌货来说，它也就只能挨上这一掌罢了。
漫天的血肉迸溅，将一旁发愣的林梦彻底吓傻。
“明知道有可以伪装成队友的厉鬼，但我还是差一点就上当了啊……”郅牧活动了一下筋骨，用嗜血的眼眸看向瑟瑟发抖的林梦。
“还有，你也别装了，跟我聊聊如何？”尽管郅牧的生命值已经见底，但他仿佛完全不着急似的，反而对着冒牌的林梦，露出了一个堪称“和煦”的微笑。
“我、我……”林梦看上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缩在神龛底下，但从外表来看，倒是格外惹人怜惜。
但郅牧只是冷冰冰的说道：
“艾琳虽然有些急性子，但她天赋的很高，也听我的话。是绝对不会反过来想要扭转我的想法，而且还轻易下那种片面性论断的。”
“李响的破绽更加明显，她拿画笔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门外汉，别看我这样，在下也是学过素描的哦~”他裂开嘴角，一边说着对方没有察觉到的疑点，一边暗自回复着气力。刚刚为了把两人一击毙命，自己的内力值也有些撑不住了。
“至于林梦嘛……当初可是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就央求我们不要伤害韩雨琪了，事到如今，又怎么会说出‘不能让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来呢？”
“所以，综上所述，我的队友们又一次被‘替换’了。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想……你能告诉我，对吗？”
郅牧的表情很友善，活脱脱像个诓骗无知少女的猥琐大叔。
145.校园诡事（十七）
林梦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她从神龛的后面站起身，用一种意外的神色看向郅牧。
“你很聪明。”她说。
“哦……你也不差嘛。不过……敢问你到底是哪位啊？”
“只要打开神龛，你就能获得你想要的。”林梦无视了郅牧那轻佻的语气，只是淡淡的说道：“至于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你此行的目的，只是想要收容这里的‘现象’而已。只要打开神龛，这所学校的怪谈就将随风飘散。有什么不好吗？”
“是啊，没什么不好。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纠结什么……”郅牧抹了把脸，“不如这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按照你说的做，如何？”
“你很狡猾，只是说考虑一下，并没有说一定会答应我。”
“是啊，毕竟我还不太了解这片空间的隐秘。假如我所答应的话语也是有力量的，是必须要完成的，那就不好办了啊……”
“如果你的诚意只有这种程度，恕我不愿奉陪。”林梦作势就要离开，“反正，你再过一会儿就要死了。等到新的活人进来，我再找他们也不迟。”林梦显然是料准了郅牧已经油尽灯枯，无法跟自己耗下去。
事实上，如今的郅牧可以说是无时无刻不在遭受外界环境的侵蚀。他的肉体时而逐渐变得衰败腐朽，时而变得虚弱无力。至于精神方面……只能说比精神病强不了多少。暴躁易怒、理智过低、还有……腹黑之类的隐藏属性都开始显露出来了。
“哦，这位同学，你居然是这么想的？看来，你对我们调查局的政策还有所不知啊……”郅牧露出了一个堪称邪恶的微笑，“知道我们局长有多凶残吗？如果我没能处理好这里的事，或是不小心挂了，那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们这几个散兵游勇，而是装甲车和坦克了。你要想清楚哦？”
“而且，想要等到普通的学生很容易，但想要等到愿意奉献自己进入学校的野生超凡者，恐怕有点难吧？”
“你看，我揽业绩也不容易。实话告诉你吧，这些情报都可以提高我的任务评价，所以……咱们各取所需，反正回答几个问题又没有损失，对吧？”
“……可以。”林梦盯了郅牧半天，最后才不情不愿的说道。
“第一个问题，那些学生被剥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郅牧立刻就发问了，显然是早有腹稿。
毕竟，他还记得自己可是足足有三个任务的。
或许很多人都忘记了，所以郅牧打算贴心的再回想一遍——
任务目标1：进入“被诅咒的校园”，跟据“七首童谣”的信息破解对应的七道现象。
任务目标2：确认被害者的身份，找到可能存在的遗体。
任务目标3：找到被剥夺的【情报缺失】。
对于任务一来说，只要打开神龛，也就算是破解了全部的七道现象，第二道任务中的被害人，凡是郅牧见到的家伙，不管是人还是鬼，亦或是遭遇剥夺的学生们，都一并拍了照片发送给总部了。眼下，就只剩任务三的情报尚且不足，故而才有此一问。
“他们被剥夺的是……”林梦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说道：“他们被剥夺的部分，是他们的‘噩梦’与‘疯狂’。”
“哦？能仔细说说吗？”郅牧的表情丝毫不显得意外，“进入这里的经历无疑对他们来说是噩梦，但所谓的‘疯狂’又代表了什么？”
“进入此地的人，都会染上精神上的瘟疫，那是名为疯狂的瘟疫。”
“哦……是我一直面对的精神冲击吗……”郅牧对这种感受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疯狂应该就是现在自己所遭遇的头痛、昏睡、眩晕等等负面效果。
“那我也染上这种疯狂了吗？”
“不，你的意志力非常坚韧。事后只需要适当的调养就可以痊愈了。”
“那，学生们是怎么回事？”
“他们……那是他们灵魂上的一部分。我们剥夺的，是他们灵魂上沾染疯狂的那部分。”
“哦？这么说的话……你们是在用类似刮骨疗毒的方式救人咯？”郅牧露出了玩味的表情，“为什么呢？纵容厉鬼伤人，然后再帮学生们清楚记忆？为什么你们会做这么多自相矛盾的事情呢？”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不能说吗？没关系……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冒牌的林梦回答道，“我是韩雨琪。”
林梦将自己的身形骤然拔高，露出了狰狞的吊死鬼形象。
“呵……哈哈哈哈哈……”郅牧突然放声狂笑，把对面的女鬼都吓了一跳。
“哈，这样的谎言也未免太拙劣了吧？”郅牧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事到如今，让我相信一个可以变化外形的家伙，让我相信你此刻的相貌就是真实？别傻了。”
接着郅牧才用相对理智的语气的说道：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韩雨琪幻化成了我队友的模样，试图对我传递一些错误的信息。”
“但是……”郅牧回忆起跟……姑且叫这种能够幻化外形的东西为“替死鬼”吧。郅牧一共遭遇了三次队友被替换的事件。第一次是在男生浴室的时候，被替换的李响和艾琳对他发动了近乎致命的袭击，但好在有惊无险；第二次是在黑心食堂的时候，假冒的李响坐等郅牧的救援，试图传递一些误导性的情报，劝说郅牧离开学校，但最后被郅牧识破；至于第三次，也就是这次。对方终于以正面的姿态回应了郅牧的问题，但又显得矛盾不堪。
“但是，我只有在第二次见到的替死鬼，才是真的韩雨琪，对吧？”
“……”对方只有沉默以对。
“因为，只有她明确表示了，想要我离开学校，而不是继续尝试解开封印的意愿。为此不惜在食堂中埋藏了许多重要的情报，为的就是让我先出去把韩雨琪和林书语的事情解决了。”
“而第一次和第三次……你们一次想阻止李虎泄漏情报，一次想要诳我打开神龛，这目的……多少有点不纯吧？”
“是又如何？”假冒的韩雨琪已经不再遮掩了，“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把神龛打开，我保证学校中所有的超自然力量都会烟消云散。”
“你的提问时间结束了，凡人。”她周身的黑雾随风激荡，将郅牧一下子蹦出去两米远。等到郅牧抬手确认时，才发现自己的嘴巴里全都是鲜血。
“咳咳……内脏破裂了吗……”
“你还剩一个小时，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你在此地的活动会变得愈发艰难，等到太阳升起的那刻，你就将成为我们的一员，遭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而相反的是，只要打开神龛，就能重获新生，有什么不好呢？”
“届时，你也能见到韩雨琪。因为她是特别的，不会跟我们一起离开。而剩下的事情，都可以询问她。”
“你会获得你想要的真相、调查局的奖励，以及所有人的称赞。”
“为了一个陌路之人，把自己的命搭上，不值。”
郅牧的感知告诉他，对方说的都是真话。
“打开神龛吧……”这声音不只是从女鬼口中传出的，更是从整个学校的亡魂口中发出的。
不知何时，影影绰绰的魂魄们又一次聚拢在榕树旁，它们迈着蹒跚的步伐抓向郅牧的一角，让郅牧的动作变得愈发迟缓。
“打开神龛吧……”
“否则，就留下来陪我们吧……”
无数阴冷疯狂的呓语环绕在耳畔，让郅牧的大脑越发刺痛，让他几欲作呕。
是啊，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
假如把这次的校园冒险比作一款恐怖游戏的话，那郅牧无疑已经走到了关卡和流程的尾声。事实上，了解厉鬼的死因和故事的背景，纯粹只是为了更好的与它们交流，使得玩家能够在关键的剧情上做出正确的选择，降低游戏的难度。假如作为一个玩家，那他说什么也要把所有的隐情搞清楚，确保自己不会因为选错选项而直面凶残的敌人。
可这里是现实，现实则代表着，一旦选错了选项，那就将万劫不复。
诚然，探究真相，让每一个人都获得幸福，是所有理想主义者的最高期望。但……用死作为代价，这值得吗？
一旦失败，郅牧将必死无疑，万劫不复，这样换来的，是王九和调查局的警惕。等到下次，他们会派出更多的探员来此，一定可以顺利的除掉这些现象……
可是，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让你用死亡作为代价吗？”引人堕落的低语还在持续，无数厉鬼倒挂在郅牧的身上，贪婪的啃噬着他的血肉。
郅牧的理智在抗争。
或许，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在此屈服，哪怕是几十万块钱的奖金，都不值得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
但，郅牧就是郅牧。不管是为了自己的信念也好，为了囚禁于此地的生灵和鬼物也罢，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纵然浑身浴血，但郅牧的笑声还是那么的中气十足。
银白色的骨灰瓮无风自动，凝聚出黑甲黑剑的冷峻骑士。
【警告】：
【检测到轮回者6701号在原生世界展露超凡力量，请于24小时内消灭所有目击此事件的智慧生命，违者抹杀！】
“来，跟我战个痛快！”
146.校园诡事（十八）
既然已经展露了乐章的隐秘，那郅牧也就不再犹豫了。先是两管圣水下肚，恢复了部分生命值，又拔出温润如玉的【七星云芝】，挽出一道凌厉的剑花，逼退了黑雾中的厉鬼们。
长剑在手，郅牧顿时感受到了澎湃的生命力，这股力量顺着手掌涌入四肢百骸，暂时驱散了黑雾所附加的邪恶力量。
七星云芝是道家长生之剑，对黑暗之力具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你……愚蠢的凡人……你做了错误的选择！”此时，假冒的韩雨琪已然是愤怒无比，随着身体的诡异膨胀，她浑身上下的脓包都突然撕裂开来，延伸出数道带有滑腻花纹的蛆虫。
“图穷匕见了啊！”郅牧让罗杰拦住黑雾中的鬼怪，自己向前猛地一个跨步，将塑胶的地面踩出一块凹陷，借由这反冲的力道向天空中跃去，同时发动了唯一一个剑类攻击技能——【制疤者】。
三尺青光于高空之上直直的落下，带起数道角度刁钻的剑气，将防御不及的女鬼脑袋削成几块。
郅牧又在敌人的尸体上踩了一脚，将对方踹到了与黑雾和鬼怪们相反的方向去。之后才借由这股力量，于半空中一个翻滚，稳稳落到了地上。
被击中的冒牌林梦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般跌落在地，似乎已然失去了全部生机。然而，接下来的数秒内，对方又故技重施，将自身融化成软烂的血肉，从操场的地缝中逃走了。
郅牧并没有着急去追，因为他知道，受限于规则的力量，最终还得需要规则来破除。
况且，以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再适合继续进行激烈的战斗了，还不如保存仅有的气力，去想办法破除这最后的一首童谣。
“呵，说起来，我好像连第七首童谣的内容还不知道呢……”郅牧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收剑回身，留下忠心的骑士断后，自己则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没有忘记，还有一间无法被打开的教室正等着自己去探索。如果说，这座学校中还有什么是他没有发现的东西，那想必一定在那里了。
随着郅牧的移动，他背后的黑雾也逐渐露出了峥嵘，所有在其中挣扎哀嚎的残缺鬼怪们，被某种莫名的意志糅杂在一起，聚拢成一头造型奇诡，叫声凄厉的臃肿巨人。巨人的四肢没有指头，取而代之的是数百条抽搐的人类肢体，以及镶嵌在其中，数不清的苍白眼球。似乎只要看上一眼，都会遭受无边无际的精神折磨。
“罗杰恐怕坚持不了几秒，这样的话，恐怕也没时间去找艾琳和李响他们了，据我估计，她们大概也是被困在了黑雾或者幻象之中，虽然可能一时没有找到脱困的办法，但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郅牧的头脑很清晰，尤其是在他的寿命只剩下几小时的时候，在这漆黑的鬼境中，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尽管圣水解除了他自身所遭受的负面效果，但伴随黑雾力量的增强，郅牧的身体依旧在遭遇难以言喻的腐蚀。假如他没能尽块搞定这一切的源头，那就会跟话剧社的成员们一样，明明是人，却一并沦为了鬼境中的无名冤魂。
由此可以看出，作为陪伴郅牧数个任务世界的消耗性道具，【次级圣水】的作用正在直线降低。或许他也要考虑去寻找更加可靠的恢复道具了……当然，前提是郅牧还有命出去的话。
把镜头移到眼前，让人捏了一把汗的是，郅牧现在所去的方向，其实并不是通往上锁房间的方向。
“打开房间的钥匙，它的位置也是可以分析的。”郅牧一边奔跑，一边还分出心力思考着。“之前没细想过，还以为会在后面的童谣中遇见。”这里对应的可能有很多种，或许钥匙根本不在主线的流程上，而是要靠郅牧自己去其他地方寻找；或许是因为他忽略了某首童谣中隐藏的信息，错过了它；更或许，这片鬼境中的法则本就是无序且混乱的，所以其实根本没有逻辑和规则可循。
哪一种都有可能，但以郅牧的性格来说，是一定要先尝试找到一套规律才肯罢休的。
“至于藏有钥匙的这个地方，必须得是同时跟跟韩雨琪、林书语、徐小丽都相关的事件才可以。”
“而与三人都相关的事件，应该就只有那个什么劳什子全国才艺比赛了。可是……那扇门偏偏又被锁住了。”
“等等……莫非……”郅牧将目前所能掌握到的情报做了一个简单的串联。
尽管没有哪件事再是她们三人同时出现的，但几乎每一首童谣的背后，都可以看到韩雨琪三人的影子。
“所以，不是单个事件的产出，而是所有事件的组合吗？”郅牧取出在冒险中获得的几样道具——
徐氏兄弟的腿骨、无良老师的金牙、黑心食堂的清单、话剧社的玩偶、杨.斌的饭卡、林书语的发圈……
大家一起来找茬，这六件东西，有谁是不一样的？
郅牧又回想起在神龛的阶梯上见到的六样祭品——
代表徐氏兄弟的阴阳勾玉、李虎手中的腐朽教棍、黑心食堂的红烧肉、话剧社剽窃来的奖杯、杨.斌朝思暮想的苹果手机，以及……林书语的小猫发圈？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郅牧向左一个急转，躲开了袭来的滑腻肢体，随后从走廊另一侧的窗户上翻了下去。
那是通往教学楼后侧竹林的方向，从这里跳下去，不但成功抄了近路，还顺便阻挡了血肉巨人前进的脚步。
“如果它们有能力幻化成我的队友，那又为什么不能幻化成鬼魂的模样呢……”郅牧三两步就冲刺到了竹林的入口处，“我先前所见到的林书语，恐怕也是它们假扮的吧？那样凄惨的故事，只是为了激发我的同理心吗……看来，真正的竹林鬼恐怕还另有其人……”
更近了，郅牧已经可以在竹叶的缝隙中看到一根根闪烁的路灯。
“在哪呢？到底在哪……”午夜的小路静悄悄，不只是活人，连鬼都没有一只。
可是，背后的血肉巨人依旧在紧追不舍。它挥动盘根错节的臃肿手臂，用指尖畸变生长的细小肢体腐蚀了高墙，硬是在教学楼上开了一道口子，从撕裂的缝隙中挤出了一条路来。
还好郅牧早就选好了逃生的路线，没有让那个关键的房间也受到波及。
郅牧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腥风，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
由粗壮手腕处长出了正常人类大小的躯干，那应该就是巨人的“手指”了。再由正常人类大小的手臂作为这些巨人“手指”的指甲和尖端，最后则是原本细小的手指，变成了这些“指尖”周围生长的触须，就像一颗蠕动的海葵那样引人作呕。
就像树枝的脉络似的，一重重的向外延伸，粗壮的肢体连接着细小的肢体，然后再从细小的肢体上抽芽生长出更加滑腻的触须。
而每一块肢体的表面上，一个个脓包正在逐渐凸起，让原本光滑的皮肤表面布满坑洼，暴露出皮层下方的苍白鬼眼。这些眼睛在同一时间将目光对准了郅牧，让后者顿时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
或者应该说，这股力量让郅牧的心脏停跳了。
在医学角度上，心脏停搏三秒，就会出现头晕、黑蒙、全身无力的可怕症状。
心脏停搏五秒，就会造成面色苍白和昏厥。
心脏停搏十秒，抽搐、发绀和神智丧失都是跑不了的。
但郅牧毕竟不是普通人，尚且还能坚持。越是接近死亡，他就越有一种临近超脱的力量和智慧被激发出来。
“五分钟……五分钟以内……”郅牧想表达的意思是，按照医理来说，只要再五分钟之内进行有效抢救，就还是有机会存活的。
但一旦超出了五分钟，严重的大脑缺氧会永久损害他的智力和精神，最终造成死亡。事实上，这还是考虑到了他身体素质强大的前提下，假如是普通人的话，只需要两分钟左右，人体就会完全失去电脑波活动，在这种状态下，别提是奔跑了，就连思考可能都无法做到。
郅牧的视野中只剩一片朦胧，绿色的树叶，黑色的雾气，明黄的路灯，尽接融合成了一副诡异的抽象画。
他依稀看到了艾琳和李响等人的影子，她们正因为这场惊变而不知所措。
咦？等等……怎么有四个人？
第三个人是林梦，他认识的，没什么好惊讶的。
至于她们身边站着的第四人——
那是完好无损的林书语。
“……林书语？”郅牧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短暂恢复了清明。
面前的林书语带着熟悉的小猫发圈，身上并无任何伤势，看上去娴静而又温婉。此刻，她正带着焦急的目光说着什么，伸出苍白纤细的右手，递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微微带着锈迹的黄铁钥匙。
“拿到了啊……”郅牧紧紧握住那把钥匙，随后就要一头栽倒在冰凉的石质地面上。
可就在这是，一双温暖的小手将自己托起，那是林梦正在呼唤着什么。
李响的画笔随心转动，将象征着死亡的力量从自己体内缓缓抽离，郅牧终于又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声了。
至于艾琳，此刻已经招呼了几个汽车大小的火球，让空气中都弥漫出了灼热的味道。
毫无疑问，这是如假包换的三昧真火。
“呵，有队友的感觉，还真不赖嘛。”郅牧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147.校园诡事（十九）
等到郅牧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红光。
“呼……怎么不叫醒我……”郅牧一个鲤鱼打挺做了起来，他的气息圆润，眼神中更是神采奕奕，似乎已经摆脱了黑雾所带来的负面效果。
“你太累了，剩下的事情，还是由我们来做吧。”李响淡淡的回答道，但手中的动作却是一点都没停。
郅牧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教室内，而艾琳三人正在有条不紊的检查着教室中的陈设。
至于先前所见到的林书语，她看上去比照片中成熟了不少，应该是已经过去很多年的原因。
她就在一旁静静的站着，不言也不语。
经过艾琳的诉说，他才知道，艾琳在失去队友的踪迹后，当机立断前往学校大门，打算向派出所的调查局求援。结果却误打误赶上了最后一次逃离学校的机会，还撞见到了徘徊在大门外面的林书语。
虽然遭到了警员们的阻拦，但林书语的眉宇间还是颇为急切，言语中似乎希望尽块见到某个人。于是就被艾琳带了进来，并成功跟李响和林梦在竹林中汇合。
由于林书语是出现在学校外面的，而且当时还有众多警员同志的作证，甚至还临时找了血液化验处的同事帮忙，所以她基本不可能是敌人伪装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的林书语本人。
而在自己昏迷后，两人合力将血肉巨人打伤，在失去了超过半数的眼球之后，对方重新融化成数量驳杂的鬼怪们，继续阻挠着小队的行动。
她们是一路背着郅牧冲杀至此。
“哦……所以，这就是韩雨琪她们当时用过的房间吗？”郅牧望向伫立在原地的林书语，微微点头示意。
“林女士，感谢您的帮助与配合。不过，一会儿可能还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不，不用客气……”林书语只是摇了摇头，“其实我早该站出来的，只是因为心中的迷惘，才让这天足足迟到了七年。而如今，我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是啊，是时候了……”郅牧附和道。尽管对方没有明言，但郅牧自己其实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希望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可以作证自己的猜想。
“第一个问题，您在高中毕业后似乎就失踪了，能向我们解释一下其中的缘由吗？”
“我在……那件事情之后，就远离了社交平台，不再用手机，看电视，也不怎么跟人交流，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和写作，所以应该没什么人记得我。”在警方调查的流程中，假如想要找一个人，往往都是通过户籍信息去走访当事人的住所，或是通过电话传唤相关人员到场。可是……假如有一个人从不使用手机和电脑等电子设备，没有认识她的人，在相关单位也没有任何档案，甚至也不住在户籍所在的街道了。那大概就只能靠着大量的警力，去深入街道，一点点调查才行了。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郅牧楞了一秒，随后才询问道。
然而，艾琳却即使凑了过来，捂住了郅牧的嘴巴。顺便也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抱歉，我不该问的。”郅牧严肃的认了个错。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林书语带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感，轻轻摇了摇头。
郅牧默默注视着一旁安静等待的林书语，看她温柔的抚摸着那块婴儿腿骨的模样，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原来，我在竹林中所见到的幻象是真实的，只有那只伪装成林书语的鬼才是假的……”在遭遇了如此大的身心创伤后，为了不再看到那些闲言碎语，因此断绝先前的交际圈，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为了节约时间，也是为了不刺激到林书语，郅牧没有继续寒暄，而是吹散桌椅上的灰尘，跟着队友们一起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话疗可以等到平安出去后再做，但不搞定眼前的危机，反而让林书语白白丢掉性命的话，那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稍稍褪色的贺卡。
“永远的好朋友——”
“韩雨琪，徐小丽，2007.xx.xx”
从贺卡上的印刷来看，这绝对不是七年前的东西。而是应该更早些，乃至早到十四年前，徐小丽还是高中生的时代。
“果然，她们早就认识……”郅牧转过头看向林书语，“她们当年是同学吗？”
“应该是这样的，至少在我们排练的时候，徐老师看她的眼神很不对。”林书语有些怅然的回答道。
“嗯……那徐小丽选择辞去工作，回到母校教书，其实不是因为报纸上说的那么正义，而是因为韩雨琪，对吗？”
“这个，我确实不太了解……关于十四年前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也不会比你们更多。但徐老师确实对我很好，一直想尽办法为学生们出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老师。”
“那么，您要见到的那位，究竟是……？”
“是的，我想见徐小丽老师。”林书语轻轻叹道，“我必须劝说她，并且阻止她的计划。”
“所以，徐小丽其实没死？她的计划又是什么？”
“嗯……大概是我毕业后一年左右吧，我偶然间在报纸上看到，一名叫做徐小丽的老师自杀了。所以曾经去悼念过她。但我不知道她葬在哪里，因此只好回到学校，看一看我们所拥有过的回忆。”
“我在学校中待了一整天，去到那些事情发生的地方看了看。”随着学校管理层和高年级学生的更迭，新入学的孩子们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但那些故事，却以怪谈童谣的形式留存了下来，并传递到了七年后的今天。
“可就是在那个晚上，我经过学生们上晚自习的地方时，居然看到了披头散发的徐小丽老师，她跟着李虎去了男生浴室，让我吓了一大跳……可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跟过去……”
“直到后来，报纸上刊登了李虎被杀的新闻，所以我想……她应该是没有死。她回来复仇了。”林书语有条不紊的回答道，“可是，在见到这座学校中发生的可怕事件之后，我反而有所怀疑了……”
“我那天所见到的，真的是徐小丽，而不是一只鬼吗？”
“你说的问题，也确实是我们正在纠结的问题。”郅牧对此同样感到不解，“毕竟对方拥有伪装成别人的能力，而且时间又过去了这么多年。所以到底是谁杀了李虎，还得看看我们后面能找到什么证据才行。”
“好吧，但这还不是全部。”林书语似乎还有话说，“也都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食堂的负责人无端暴毙，一整个话剧社在领奖后失踪……这些事情都被压了下来，或者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有限度的传播。我明明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可是……”
“可是我却在每个安静的夜晚都能听得真切，有什么声音在召唤我。”林书语显得有些后怕。“好像是徐老师的声音，她给我看了许多幻象，让我看到当年的罪魁祸首们正在一片黑雾中遭受折磨，她让我站出来，把当年的事情说出去。”
“说实话，当年的校长已经退休，我也没什么好怨他的。至于当事人……既然徐老师已经给了他应有的惩罚，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其实不想再把这件事情翻出来了……”
郅牧深以为然，既然当事人已经受到了惩罚，那再让受害者去揭开自己的伤疤，确实没什么必要。虽然这惩罚并不是由法院给出，而是某些个体施加的私刑。
“可是，当我在梦中拒绝了徐老师之后。她的面孔就变了……”林书语的身体有些颤抖，“她一会儿变成韩雨琪威胁我，一会儿又变成徐老师宽慰我。但最终的目的……似乎还是要求我回到学校。”
“徐老师说，韩雨琪是鬼，她脱离了某种封印，正在肆无忌惮的杀人，想让我去阻止她，重新封印对方。”
“但韩雨琪说，徐小丽才是鬼，而且封印其实还能坚持，但还是要我回到学校，并带来这间教室的钥匙。”事实上，这把钥匙一式两份，一个保留在学校那边，另一个则是考虑到老师有事的时候，为了保证学生们按时进入教室，所以也给了林书语一把。
接下来，在林书语的讲述中，两人时而互相指责，时而互相咒骂，对自己也是一会儿摆出同学的姿态，一会让又拿出老师的威严，这种双重面孔的撕裂感，实在让她惊恐不已。
“前者不就是我们所经历的剧本吗？而后者……说实话，我现在也倾向于后者了。”郅牧默默渡步，还在思考着这两种说辞的真实性。
“说实话，我很迷茫。甚至一度觉得这其实是我的梦魇，我是精神分裂了才对……”
“但我看到今天早上，嗯……应该是昨天早上了，我看到那个新闻，有学生在厕所里晕倒的新闻，还有关于学生们对于怪谈的采访。我才知道，这一切其实根本没有结束。”
“不管是心魔也好，还是真的闹鬼了也罢，我还是决定来一趟。哪怕因此死去，也算是能偿还徐老师的恩情了……”
148.校园诡事（二十）
郅牧等人所找到的第二件物品，是一本做过注解的《郭沫若诗词》，据林书语所说，当年她们看了很多古代诗，也读了很多现代诗，最后才写出了自己的诗词，才赢得了评委老师的认可，拿到了奖项。
泛黄的书本上，是一行行娟秀的小字，那不是林书语的笔记，而是韩雨琪的。似乎只有这句话，是被注者格外加粗过的。
“我想他们此刻，定然在天街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郅牧缓缓念出这句现代诗的结尾，“嗯……单看这两句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啊……”
郅牧越过脏污的窗户，将目光洒向天空。
被黑雾笼罩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事实上，被鬼怪占据的天空上什么都不剩，只有那死寂和寥落依然来的真切，就像萦绕在生者的心头。
“林女士，话说，你对当时的韩雨琪，记忆还深刻吗？”
“嗯，可以说是非常深刻了……”林书语轻叹一声，“当时的情况……”
总的来说，林书语的说法跟林梦所提供的故事差不多。她们都属于在校园中被欺负，乃至于遭受冷暴力的一类人。都是韩雨琪在暗地里帮她们出头，用各种可怕的手段将那些捣乱学生们赶回家去。
“我还记得大赛的后几天，徐小丽老师因为食品安全的问题和教务处吵的不可开交。而韩雨琪却跑去跟拿到诗歌朗诵第一名的阿杰说了两句话。从那之后，阿杰每天都上吐下泻，后面干脆直接住院了。”从此之后，阿杰就再也没来上过课。听跟他熟识的同学说，阿杰似乎再也站不起来了，每天只能通过静脉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
“后来我才从韩雨琪那里知道，我并不是因为食堂的关系才闹肚子，而是阿杰给我们下了泻药。”
“但我认为，这样的罪过还不至于让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因为我始终记得徐老师的教诲，因为人是可以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的。于是我们吵了一架，再然后……就是她撺掇杨.斌偷盗，让我……让我受到侮辱的事情了……”
“她似乎是想让我明白，人性是邪恶的，只有以暴制暴才能止息欺凌。”林书语在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显得非常复杂。韩雨琪为她做了很多，也害了她许多，她不想去探究谁对谁错，只希望断绝所有的往来，重新开始生活。
但那一场又一场的噩梦，却让她不得不重新将一切回忆起来。
“嗯……我明白了。林女士，请您先休息一会儿吧。”郅牧将林书语扶回到座位上，她的状态显然已经不适合接受询问，郅牧只得先把注意力放在调查上。
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有趣的东西，是一本书。
不是学校里的课本，也不是机器打印出来的小说，而是一本用毛笔字写出来的线装书，还是文言文的。
“咦？这是……”林书语皱起眉毛，疑惑的摇了摇头。“这个好像不是我们的东西，至少我没见过它。”
“哦？你确定吗？”郅牧小心翼翼的拿起这堆残破不堪的纸张，这本书的线早就烂光了，全靠着压在上面的摆件才不至于散落的到处都是。
“会不会是记错了呢？”
“不会的，就算我们需要研究古代诗词，但也不会直接去看……嗯……这是楷书吧？我们也不会直接去研究这些古体文字吧？”
楷书，发源于魏晋，兴盛于隋唐。其字形体方正，壁画平直，可谓“楷模”。是我国书法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丰碑。
“《太平广记》？”郅牧对这本书有些印象，这是宋太宗时期编撰的一本纪实故事类型的资料书。里面记载着大量神鬼方士，草木精怪一类的文言故事，算是清《聊斋志异》这种故事类型的开山鼻祖。
众人对此甚为不解，这本书中又记载着怎样的秘密呢？跟韩雨琪和徐小丽二人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的是，其中大部分的字样都已经模糊不堪，只剩下其中的一篇文章还算清晰。
“太和五年，复州医人王超，善用针，病无不差……”然而，郅牧还没读上几句，整个身子就僵硬在了原地。
众人一开始还尚未注意，等到李响最先发现问题的时候，郅牧眼眶中的血丝已经爬满了整片眼白，呼气粗重但没有吸气，似乎正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快！把那张纸拿走！”
艾琳一把将那张纸夺过，另一只手已经点起了灼热的火苗——
“不……哈啊……先别烧掉那张纸……”郅牧瞪着充血的红色眸子，艰难的出声阻止道。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他仿佛刚刚从汗蒸房走出来似的，混身大汗淋漓，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李响、林梦，你们还记得白天那会儿，话剧社在操场上表演的那个节目吗？”
“白天的节目……啊！是那个受到霸凌的女生？”林梦惊呼道。
“对！我全都明白了，那个受到霸凌的女生，就是……”
“哐哐！”
然而，幕后黑手似乎是早就瞅准了时机，刺耳的哭嚎声与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门外、窗外、通风管道里，阴冷的黑雾再一次出现，迅速朝着就几人围拢过来！
汹涌澎拜的恶意沁入众人的每一个毛孔，顷刻间就把原本平静的房间染成一片死寂。这绝非恐怖故事中常见的背景板，而是切切实实能对生灵造成伤害的可怕力量。
郅牧等人的面孔正在逐渐扭曲，所有的桌椅和物品都在断裂，断裂后的残渣又结合，结合后的不明怪团，又在黑雾中逐渐消解，化为新的鬼怪……
在距离白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刻，为了把这几个讨人厌的活人永远葬送此地，这座被污染的学校彻底活了过来。
“真是阴魂不散啊……”林书语和林梦二人是最先倒下的，她们刚刚还急切的搜寻着情报，但下一秒就眼前一黑。鼻血像泉涌一样喷了出来，顿时染红了白皙的校服。
郅牧只好背起林梦，再让艾琳扶起林书语，至于李响，干脆直接把油画盖在了脸上，似乎这样就能短暂抵御这种疯狂的力量了。
说实话，郅牧他们倒也不是打不过这黑雾中的鬼怪，但考虑到黑雾中的敌人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而自身的时间限制又不允许这样被消耗，再加上还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所以只能暂且退避三舍，将击破第七首童谣作为核心战略才行。
情急之下，郅牧只好让大家把能拿上的东西都带着，留到以后再行研究。
“我们现在去哪？”
“去榕树那里！”郅牧一马当先，闯在最前方开路，“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说！”
“大叔，你有计划了？”艾琳在侧面用火焰提供着远程支持，至少在法力值消耗一空前，完全可以将敌人阻挡在五米之外的安全距离。说实话，目前在整个队伍中，也就只有艾琳才能保持住原先的战斗力了。
“对！我已经知道韩雨琪的真面目了！”郅牧还在前方不停的挥剑劈砍，“还记得话剧社演给我们看的短片吗？其实他们在一开始就隐晦的想要把真相告诉我们了，可惜我们都没能重视起来……”
“我想，韩雨琪就是那个遭到霸凌而自杀的女生，所以她才是吊死鬼的模样！”
“至于她为什么时而强大，时而分裂，你们不如先听听这样一个故事……”
那是郅牧在烂纸堆里看到的故事。
《太平广记》，第三百四十九卷，鬼三十——
太和五年，复州医人王超，善用针，病无不差。死经宿而苏，言如梦：至一处，城壁台阁，如王者居。见一人卧，召前脉视，右膊有肿，大如杯，令超治之。即为针出浓升余。顾黄衣吏曰：可领视毕也。超随入一门，门署曰毕院。庭中有人眼数千，聚成山，视内迭瞬明灭。黄衣曰：此即毕也。俄有二人，形甚奇伟，分处左右。鼓巨箑，吹激聚眼，扇而起，或飞，或走为人者，顷刻而尽。超访其故，黄衣曰：有生之类，先死为毕。言次忽活。
文章的大意是说，在唐文宗太和五年，也就是公元831年的时候，湖北复州有位针灸技术高超的医生，唤作王超，据说没有什么病是他治不好的。
传说，王超曾经在死去一日后忽然复活，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他说，自己在梦里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那里城堡高耸，楼阁林历，就如同王侯的居所。
在梦中，有个卧在床上的病人请他去诊脉，经过诊断，病患的右臂上长了一个肿块，如杯子般大小，他让王超为自己治病，随即，王超用针扎破了肿块，流出的脓液足有一升之多。之后，病人对手下的穿着黄衣的小吏说道：可以带他去看看“毕”了。
王超跟随黄衣小吏进入一处名为“毕院”的地方，只见眼前的庭院中竟然是一座由数千只人眼堆砌而成的肉山，盯着自己不停的眨动！
穿黄衣的人说：这就是“毕”了。
还没等王超惊讶，又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们的长相和身形非常奇特，分别位列在“毕”的左右。接着，二人挥动巨大的扇子，让劲风阻碍了王超的视线，那些堆聚而成的眼睛也随着旋风腾空而起，要么飞走，要么像人一样长出腿来逃走，顷刻间便消失了。
王超急忙询问这东西的来历，穿黄衣的人只好说：
“只要是生灵，过早夭亡就会变成‘毕’。”
话音未落，王超就从梦中醒来，自己也从死亡中复活了。
让镜头转移到现在，郅牧无比笃定的说道：
“所以，她根本不是什么鬼魂，这种现象的名字其实应该被称作——毕！”
149.校园诡事（二十一）
凡是过早夭亡的生灵，就会变成“毕”。
或者说，变成“毕”的一部分。
毕竟，那么多眼球堆积而成的肉山，绝对不是用一两具尸体就可以办到的。
所以，韩雨琪也好，徐小丽也好，还有童谣中提到的其他人也好，黑雾中的鬼怪、突然跑出来吓自己一跳的怪影们也好，他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理由而过早的死去，因此化作了“毕”的一部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韩雨琪一边诱导李虎等人进入鬼境，一边还纵容他们伤害学生。
这也同样解释了，为什么韩雨琪在前期试图帮助郅牧，但后期又加以欺瞒。
因为“毕”的意志是混乱的，并不是由一人或一鬼而主导的。或许韩雨琪作为一个“最新的加盟者”，拥有比其他灵魂更大的主导权，想要用这股力量以暴制暴帮助他人。但这具身体中的其他灵魂，可能却只想着剥夺生灵的力量为乐。
而此时，调查局那边恰好传回了最新的情报，作证了郅牧的观点——
“经过检测，所有在学校中晕倒过的学生们，从此失去了‘做梦’的能力。”
“毕”剥夺的不是其他，而是人们的梦。
不会做梦有什么危害？一般来说，做梦是因为快速眼动期，也就是睡觉时的眼球转动而导致的。而如果在眼球转动期之前的睡眠质量良好，那么就不会感受到后面的梦境变化。
也就是说，不会做梦……其实是个好事？
但郅牧认为没有这么简单，他接着读了下去……
“受害者在睡梦时会产生心悸和惊醒的症状，严重者甚至无法入眠，精神恍惚，郁郁寡欢。”
郅牧点了点头，事实上，跟据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一书提到，梦是一直存在的，即使无法感知到梦的内容，或者醒来后就遗忘了梦的记忆，但做梦的过程是始终存在的。因为正常的梦境活动是保证机体活力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释放压力的一种形式。
但假如，他们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呢？
“人的睡眠分为两个时期，为快速眼动睡眠期和深度睡眠阶段。失去做梦的能力，也就代表着失去了进入深度睡眠阶段的能力。这会导致受害者在经历了前期的深度睡眠阶段后，就因为无法进入快速眼动期而被迫醒来。”
“他们无法入眠。”
“以上，郅牧探员，请注意您的安全。”
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同样的，对方为什么能够入侵林书语的梦境？因为这就是“毕”本来的力量啊。而在林书语的梦中，对方时而用不同的面孔示人，显然也是因为“毕”的特性所导致的结果。
换言之，韩雨琪和徐小丽，早已融为一体，她们都是“毕”了。
而先前敌人对自己的引诱嘛……很显然，就是为了让自己用错误的祭品开启神龛，从而释放出“毕”这头可怕的怪物。
所以，封印是存在的，而且“毕”应该暂时还没有能力冲破这层封印。
至于如此强大坚固的封印又是谁的手笔……只能等事后再去找调查局的人问询了。
不过，虽然封印尚且还能支撑，但考虑到韩雨琪她们时不时都能出去“溜溜弯”的特性，再加上那遮天蔽日的黑雾和积攒了数百年的蒙冤灵魂，就算封印还没破，但也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了。
所以，郅牧需要找到加固的封印的办法，亦或是直接杀灭这头名为“毕”的怪物。
但，即使是从松动封印中逸散出的黑色雾气，就已经足够让郅牧等人疲于奔命了。所以后面这个选项……目前也只能看看罢了。
而那个加固封印的办法，毫无疑问，从韩雨琪对林书语所说的话中就不难看出，封印需要那间教室中的某样东西才能做到。
“轰隆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背后的教学楼已然在厉鬼的冲击下轰然倒塌，所有的回忆，也都被一同埋没在了建筑物的废墟之中。
郅牧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去搜查了，只能寄希望于刚刚撤离时顺手抓起的几样东西中，会有一件能够派上用场的才好。
等到他们重新回到操场的榕树边上时，背后的黑雾也逐渐成型，化作千眼千肢的畸变巨人朝着郅牧杀来。
而且，这次的巨人数量，是两只。
数千只泛着血丝的巨眼紧紧盯向郅牧，让后者感受到一股血气上涌的紧张感。
这次，他的心脏没有停跳，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快的“蹦蹦”声。
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了。
“……这就是掌控生死，让人在梦中死而复生的‘毕’吗……”郅牧的身体中顿时涌起一股深切的无力感。这种操控心脏的能力，也着实是太赖皮了点。
不要小看心跳加速带来的副作用。
常见的心率过快，会导致心肌耗氧量增加，产生胸闷和胸痛的不适感。
但假如这种症状没有在短时间内平息的话，心肌缺血乃至心梗而死，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除了肉体上的痛苦之外，随之而来的，还有越来越多的不明呓语。
“他们苛求我学习，督促我练琴，勒令我面带笑容的迎接这一切……”
“他们用暴力强迫我，辱骂我，殴打我，却不需要承担责任……”
“他们不爱我，不恨我，不关心也不看我，只是以此取乐……”
“是的，我想要变成‘毕’，我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的，我也有类似的遭遇，我也愿化身为毕！”
“愿化身为毕！”
“愿化身为毕！”
一幕幕可怕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郅牧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在老师、家长、同学的重重矛盾下受尽欺凌。
在人性的扭曲下，狂乱的噪音如同海啸一般席卷着众人的神经，就连身体素质最好的艾琳也忍不住身体上的刺激，不由自主的呕吐了起来。
黑雾终于不再掩饰，露出了其中形形色色的孤魂野鬼，其中大多数都是面容凄惨的年轻人和小孩，他们的毫无规律的糅杂在一起，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要浑身发毛。
“咳，呕……得快点找到那件东西才行……”艾琳急促的呼喊道。
“我在找了！贺卡……不对，诗集？没什么用……”郅牧一件件将背包中的陈旧物品取出，争分夺秒的思考着。
“到底会是什么呢……”在两只血肉巨人的压迫下，己方决然没有抗衡的能力。而丢下伤者独自逃命的事情，郅牧也是决然干不出来的。
突然，一道灵光在郅牧的脑海中闪过。
“鼓巨箑，吹激聚眼，扇而起，或飞，或走为人者，顷刻而尽。”
箑的意思的扇子，当故事中的人物用扇子刮起大风时，由眼球堆积而成的肉山也就随之逃走了。
可要到哪里去找扇子呢？就算郅牧总喜欢在物品栏中装一些没用的东西，但也不会想到去特别带上一把扇子吧。
而巧合的是，在七年前，韩雨琪三人在教室中排练节目时，因为当时的教学设施陈旧，还没有空调这种夏日利器，所以……她们偶尔是会用扇子的，而更巧的是，郅牧所带出来的东西里面，正好就有这么一把落灰的蒲扇。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郅牧猛地抓起那把破旧的蒲扇，向着背后的黑雾用力一挥——
刹那间，疯嚣狂乱的呓语如如潮水般褪去，遮天蔽日的巨人从躯干就开始分裂肢解，而黑雾也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不甘心的消散，露出了天空原本的颜色。
“呼……哈……”郅牧此时才得以长舒一口气，他将林梦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然后近乎脱力的瘫倒在地，平复着刚刚超过身体阈值的心跳速率。
“唔……结束了吗？”艾琳甩了甩发胀的小脑袋，依旧警惕的看向四周。今夜的经历着实不算美好，一惊一乍的恐怖桥段几乎让众人患上了应激性障碍症。
“不，还有一件事情亟待解决。”郅牧沉吟了片刻，让众人转过身去，取出了一件让艾琳意想不到的物品。
那是一件寒光四溢的短针，是【玉峰针】中的其中一根。
在重返废土的剧本结束后，关敏被王九派去了西北执行任务，在临行前，郅牧找她要了两根玉峰针，一根交给艾琳，一根留给自己。
这样，一旦她遇到什么危险，只需要发动玉峰针的“回收”效果，郅牧就可以立刻获悉情报了。
当然，这种对于装备特效的妙用无法穿越不同的世界，因此也只能在原生世界中凑合用一用了。
至于现在，很显然，郅牧其实是打算用这根【玉峰针】代替遗失的第六件祭品，加固“毕”的封印。他将原先的六件虚幻祭品，也就是阴阳双鱼、沾血教棍、红烧肉、大赛奖杯、苹果手机、小猫发圈这六件由黑雾凝结成的东西依次取出，并分别将其替换为婴儿的尸骨、李虎的金牙、食堂的单据、社团的人偶、偷窃的饭卡这五件从厉鬼身上寻来的实体物品。
以及第六件，也就是最后一件祭品，来自于关敏的【玉峰针】。
至于为什么要用玉峰针作为祭品？
因为先前的文字中早就揭示了真相。
唐朝人王超是怎么见到“毕”的？是因为他先帮助这里的主人治好了手臂上的疾病。
这种疾病是怎么被治好的？是因为他用针刺破了手臂上的肿块，让脓液流出来才治愈的。
所以，在这个充满规则限制，兼具理性与唯心的怪异空间中，“针”在这里就成为了一种具备强大力量的象征物。
“不过，针在这里的作用，其实被具现成了参观‘毕’的门票，所以，使用针作为祭品，并不能加固这道封印，而是让我们得以用安全的手段开启第七首童谣，也就是拿到第七件祭品的门票！”
“破解第七首童谣，拿到第七件祭品，然后加固封印！”假如这是一款恐怖的游戏的话，那么，主角团将要面对的最终的Boss，已经展露在眼前了。
“等一等，如果关敏突然使用了玉峰针的特效该怎么办？我们现在又联系不到她。”艾琳细心的问道，假如对方将这根暗器回收，那所谓的加固封印也就成了一场空。
“开启大门，又不需要让钥匙一直留在门锁上，我们也只需要那一瞬间的力量罢了。”郅牧有条不紊的回答道，“假如关敏真的恰好在那一瞬间使用了特效，那我们这运气可真的是……”
“哎，别说了，不吉利……”艾琳也纠结的垂下了小脑袋，“赶紧开始吧……我现在非常想要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啊……”
于是，随着六件实体祭品被放入神龛之中，郅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缓缓推开了神龛的大门——
阴冷恶毒的狂潮从天而降，将空气都染成妖异的红色。
窒息也好、流血也好、伤痛也好、疾病也好……
都在生与死的绝望中化作尘埃，都在人与鬼的抉择中沉沦如梦……
不能言语、不能呼吸、不能存在，郅牧等人就像是被投入无比孤寂的寰宇之中，没有生命、没有空气，只有数万年如一日的死寂。
恍然间，一道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那诡异又欢快的错乱感从深渊袭来，顿时将众人的意识从高空拉回到地面。
“学习好，学习差，快点长大都不怕。切掉皮，切掉发，还有眼珠在说话……”
150.校园诡事（二十二）
当郅牧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穿着单薄的校服，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的课桌前。
“叮铃铃……”欢快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很快便开始收拾书包，看样子是打算放学了。
“韩雨琪，一会儿放学了别着急走啊。”眼前的黑影露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在撂下这句话后，自顾自般嚼着口香糖离开了。
“我现在……是韩雨琪？”郅牧摸了摸耳后的长发，看了看自己白皙的小手，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物品栏打不开，也失去了超凡能力，甚至感觉不到乐章的存在……是进入某种里世界的原因吗？”比如，一个限制更多，更加让人迷失的幻象世界？
“这就是你当时感受到的情绪吗……”郅牧一言不发，默默踏上了这条充斥着折磨和绝望的道路。
片刻之后，不可一世的混混们终于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她们惊恐的向后退去，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目送着对方逃跑的狼狈身影，郅牧也不由得顺势坐倒在地，平复着刚刚的爆发。
毕竟韩雨琪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要用她的身体做出一连串的进攻动作，确实是太强人所难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的思维……”郅牧想要将脑海中的声音驱除出去。然而，在光怪陆离的幻象中，他再一次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就是这样看着，看着一幕幕可怕的经历在眼前浮现，如海浪一般，激起又退却……
不只是韩雨琪的经历，还有徐小丽，林书语的，以及所有化身为“毕”的可怜人的故事。
不过，幸运的是，就在郅牧的意识即将沉沦的关键时刻，一抹熟悉的火焰腾空而起，将周身的黑雾全部驱散了。
“你觉得，打跑她们，就算是成功了吗？”恍然中，似乎有一道冷漠的女声传来，让郅牧打了激灵。
“呼……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成功，但至少，我的反抗应该是个开始。”他坚决的回答道。
冲天的烈焰迎风起舞，将他从幻象拉回了现实。
眼前是一片焦黑的战场。
左边是奋笔疾书的画家李响，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经过了某种可怕的风暴。此时的她正把所有的精力贯注于眼前的画作上，对郅牧的苏醒近乎毫无反应。
右边是托举着火球和火矛的艾琳小姑娘，她刀枪不入的皮肤上竟然裂开了一道道狰狞的口子，恶臭的脓血正滴滴答答的从被感染的组织中流出，看上去同样是凄惨无比。
值得一提的是，她也是闭着眼睛的，几乎是在凭借着感觉向外掷出投矛，以期待可以击中目标。
顿时，无数残缺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郅牧这才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镜头拉回到决战之前，在他即将开启龛门的刹那。
“等等，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郅牧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让李响把林书语和林梦二人带到一边去，自己跟艾琳说道：
“之前，我被迫触发了乐章的警告，所以……一会儿恐怕不能封印这家伙了，而是要想办法做掉它。”尽管他对于身陷“毕”之中的痛苦灵魂们保有一定的同情，但求生的本能还是告诉他，如果要做一个选择的话，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活。
“好，一会儿给我信号。需要先让李响把人送到校门口吗？”如果说郅牧还有所迟疑的话，那艾琳则是直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不，这样太扎眼了。按照我的推测，在开启神龛之后，免不了有一场恶仗要打。而所谓的加固封印，应当是在削弱‘毕’的能力之后才得以实行。所以……”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削弱，而是趁着直面‘毕’的机会，将其彻底消灭？”艾琳及时的补充道。
计划已经定下，而且也有条不紊的实行着。在战斗的伊始，郅牧二人就拿出了全力来应对，可是……他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毕”到底长什么样子？又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郅牧记得，自己这边肯定是推开了神龛，并且成功跟最终Boss见过面的，但奇怪的是……他却根本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就像是……一匹名为记忆的绸缎，突然被人剪去了一块空白似的。
而他先前所陷入的，有关于韩雨琪的幻象，似乎就是“毕”对其施加的心灵冲击。至于他看到的那抹火光，则是艾琳在试图呼唤他。
至于战斗进行到了什么程度……似乎是李响用油画重创了敌人，然后郅牧替她挡了一下，之后就被迫陷入了幻象？
可是，他还是想不起来，那个被称作“毕”的怪物，究竟长什么模样？
“哎，我在想什么呢……如果记不起来的话，那再看它一眼不就行了吗？”郅牧被自己钻牛角尖的模样气了个够呛，作势就要将目光重新移回到战场上。
然而，他心中的警兆突然大作，让他几乎是强行把自己的身子扭了回去。
“哈啊……哈啊……”再看郅牧此刻的样子，他的冷汗从毛孔中不停的渗出，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似的。
“不能看……不管那是什么，一定不能看！”联想到刚刚两位队友的表现，再结合【感知】技能带来的强烈警示。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
那是多么令人惊惧的力量啊……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永远沉沦，在血肉的扭结中化为贪婪的千眼恶鬼……
“灼热，不是来自于三昧真火的灼热，而是某种更加恶毒的东西，就像是被浸泡在硫酸或者辣椒水里面那样……”
“寒冷，但也不是黑雾带来的冷意，而是那种身体渐渐失去养分和供给，慢慢因为虚弱或失温而死的感觉……”郅牧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受，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猜测，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闻不到，对于敌人的形状、数量和弱点，几乎都是一无所知。
此时的他才逐渐理解了那首童谣的含义，恐怕只有闭上眼睛，才能避免那种即死的危机。
可是，如果闭上眼睛的话，那他又该如何察觉敌人的动向呢？
他不像李响那样可以用油画作为载体释放攻击，也不像艾琳那样可以把火焰当成炮弹往外砸。如果真的要他闭着眼睛去砍人的话……恐怕只能给远程输出的队友们添乱罢了。
“簌簌……砰！”突然，急促的破空声传来，让郅牧的汗毛乍起。
他灵巧的向侧面一滚，躲过这次莫名的袭击。
“那是……类似于重物落地的声音？但却有破空声，说明物体相对细长，比那种巨人的手臂更加灵活和方便！”郅牧在脑海中浮现出巨大触手拍击地面的场景，应该是这种情况没错了。
“敌人的体积很大，一般的攻击恐怕都难以奏效，更别提那把小手枪了。看来，只能找准机会用混元掌拍一下试试了……”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队友们，试图用语言对她们发出战术上的指令。
可是，就在郅牧即将开口的瞬间，一股极度扭曲刺耳的噪音传来，让他不由得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那声音似是娃娃鱼的叫声，也好像婴儿的哭声，但又偏偏夹杂了不少老人的沙哑嘶吼声，以及年轻人的绝望呐喊声。
这股音浪的狂潮，让三人结结实实的受到了一次严峻的精神冲击。
郅牧终于知道为什么没人搭理自己了。
不能看，不能说，五感已经被封印了其中的两道，这场战斗恐怕不会很容易了。
郅牧如是想到。
感慨还尚未结束，又是数道狂烈的破空声迎面传来，封锁了郅牧前后左右的逃生路线，没有循序渐进的喘息时间，战局从一下子就陷入了最危险的时刻！
但好在，他腰间还一直别着那把陈旧的蒲扇，在千钧一发之际，郅牧用力将扇子向前挥出，激起一阵清爽的旋风。
艾琳那边似有所感，她默默的按动了手机上的某个按键，使其传出了微弱的音乐声。
郅牧心领神会，同样以手机中保存的音乐作为回应。
默契的加持使得他们毋须额外的试探，郅牧一边用蒲扇压制着敌人，一边谨慎的向前逼近着对方。而艾琳就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目光向下，紧紧盯着郅牧的脊梁。
“啊啊啊啊！”另一波刺耳的尖啸传来，但有句话说的好，在恐怖游戏中，不怕鬼怪们长得丑，就怕对方不亮血条。
现在，对方的弱点已经暴露，而克制它的武器又恰好在手，说实话，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可怕了。
“我是韩雨琪，你不要为我平反了吗？”
“我是徐晓丽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们无罪！我们要活！”
“明明是你们不公！却要我们来承受事情的后果！”
“化身为毕！化身……呜啊啊啊啊！”郅牧再一次挥动了手中的蒲扇，将原本清晰的低语卷成一片混沌。
“该平反的，我自然会去平反，该受罚的，也自然会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郅牧紧闭着双眼，心中默默的感慨道。
“但，你们这些知法犯法，肆意伤害他人，灵魂早已被污染扭曲的怪物们，还是一并死掉的好！”
与此同时，正在播放的歌曲也进入了尾声，随着音乐的声音戛然而止，混元掌、三昧真火、神秘油画奇奇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力，将那未知的存在拖入了孤独的永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