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为君整肃乾坤清TXT下载为君整肃乾坤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为君整肃乾坤清全文阅读

作者:怒海苍岚     为君整肃乾坤清txt下载     为君整肃乾坤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九章 请求

    萧冀曦听了,自然转头就说给白青竹听,不单单是说小林家两兄妹的事,还捎带着提起了顾晟和小林惠子这一段,白青竹听着神色有些古怪,大概也是想到了顾晟是有多么厌恶日本人这档子事。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看那小子也不像是作假,他没那么好的演技。”萧冀曦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小林龙一郎固然可恶,但小林惠子于他倒没什么深仇大恨,他瞥见过那姑娘的病历簿,民国二十年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娃娃,什么仇怨都算不到她身上去。

    他这么想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不过是比她大了个一轮,总有些老气横秋的嫌疑,但或许是因为战争把时间无限的拉长了,想起这十年,那跟一辈子一样漫长。

    “大概就是缘分到了说不清楚罢了,那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跟顾晟年纪差的多了些。”白青竹感叹了一句。

    “这不算多,佐藤树跟她差的更多,我想小林龙一郎也是没办法了。左右现下佐藤树还没跟小林惠子明说,到时候小林龙一郎只要推说是妹妹先看上了旁人就成,对他来说中国人也好拿捏,不怕小林惠子最后遇上事。”萧冀曦想着小林龙一郎无可奈何在那里两害相取其轻的模样,心情还算不错。

    “先不说这个,我哥想找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白青竹听了之后默默无语半晌,也不知道脑子里转了些什么,手上本来是在试着织一件毛衣——她头一次干这个活儿,所以急慌慌就上了手,现下一分心果然错了行,索性丢在一边不再管它,任由毛线乱糟糟的堆在一边。

    萧冀曦瞧着那一堆就头疼,知道收拾还得自己动手来收拾,但马上就被白青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请我吃饭?我怎么想起来一个词儿?”萧冀曦狐疑的看着白青竹。

    “得了,你们两个现在这身份,说你是黄鼠狼他是鸡更合适些。”白青竹瞪着他,显然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萧冀曦本来还想取笑她,但看着她那神情就知道再说下去会有些不妙,只得老老实实的问道:“他找我究竟什么事情,有没有给你透露过?”

    白青竹瞪着那堆毛线,似乎有些泄气,所以答话的时候也有些闷闷不乐的。“还能因为什么,为你手下新来的那尊大佛呗。”

    萧冀曦恍然大悟,看来阮时生给共党造成的妨碍还真不小,以至于共党这么念念不忘的想把人给干掉,现下竟然肯找他来帮忙了。只是这顿饭虽谈不上鸿门宴,也真得说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了。

    白青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沉默了片刻叹息道:“你要是不乐意的话,不去就行了,离了你,他们总不至于连个人也杀不成。”

    这话说得其实有点渗人,但是萧冀曦压根就没在意,他坐在沙发上替白青竹把那乱成一团的线给一根根的扯开了,答道:“当然是要去的,只是别请我吃火锅,那玩意太烫,万一扣在我脸上,我怕给扣出事儿来。”

    他成功的把白青竹给逗笑了。

    其实不用白青竹去说,白青松也没打算请他出去,外头总是人多眼杂的,还不如在家里方便些,提前查过几轮没了窃听的装置,谁也听不见什么。

    虽然所有人对这场邀约的性质都心知肚明,但为了掩人耳目,场面上的东西还是做足了的。张芃芃费事做了一桌菜,萧冀曦也是挽着白青竹登了门,吃饭是次要的,不过十来分钟就结束了,两个姑娘跑到里屋去说悄悄话,然而实际上留在外面的两个人说的话才真正见不得人。

    “非得动手不可?”萧冀曦问道。

    白青松还没等开口,就被萧冀曦抢先说出了来意,听了也是愣怔一瞬,然后恍然道:“你自己猜出来的?”

    萧冀曦也没说是白青竹猜出来的,把这事给应下了。“还能为别的什么事?总不至于是你也要来投诚,真是那样的话我现在就领着你见铃木去。”

    白青松见他说两句话便往歪处去了,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估计是因为有求于他,破天荒的忍下了,只是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可真就是做梦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我的确是要对阮时生动手。”

    到了这时节,萧冀曦依旧是忍不住好奇。“看你们这架势,时生到底是捅了多大的篓子出来?”

    “别拿我们当江湖上挟私报复拼义气的那些人。”白青松敲了敲桌子。“我们是为了今后打算,阮时生肚子里那些情报难道能真就烂在里头了?我看他和你也不大对付的样子,回头为了升迁说出来,咱们可都讨不了好。”

    萧冀曦听他久违的说个咱们,心里五味杂陈。他盯了白青松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你从来不肯跟我舌灿莲花的,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白青松脸上有些泛红,答得倒是很痛快。“是谁不能告诉你,你就说这话是对还是不对就行了。”

    “我倒是不在乎被挤下去,铃木是肯定更向着我,他顶多把耗子给挤下去。”萧冀曦有心逗白青松,然而看着他脸色还是不大敢,于是只好偃旗息鼓,顺着白青松的话往下说:“倒是你们,什么情报非得叫他说出来?直接把布置全改了不就行了?”

    白青松苦笑:“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至少现下还不成,所以还是杀阮时生更方便些。”

    萧冀曦嗤笑道:“你们就说一句是为报仇,有什么难处?真是奇了。”

    “说了我们不是为了逞凶斗狠,都是大局为重。”白青松面色不虞,两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把这一团和气的场景维持到最后去,走的时候互相瞪着,场面相当滑稽,不过萧冀曦临走还是撂下话让他等消息,这就是要帮忙的意思。

    却没想到他这边办法没想出来,麻烦先找上门来了。

第四百二十章 麻烦大了

    麻烦是以一个意想不到的姿态出现的。萧冀曦起先全然没想到会出这么一档篓子,回想起来是追悔莫及,但也来不及了。他想起来还总恨得牙痒痒,要是一早知道会搞这么一出,那他绝不会叫阮时生跟着出任务的,就真把他供在那里当尊佛也没什么,左右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扎的又不是他的眼,任东风也不敢对铃木薰安排下来的人说什么。

    偏偏萧冀曦不愿意叫任东风闲着没事就来找他手下人的麻烦——虽然阮时生不大服管,可现下好歹也是挂名在行动一队,且阮时生对出任务这事儿也并不排斥,说是既然做了初一便不怕做十五,管他是对是错的总得做到底。

    这话也很对萧冀曦的脾气,虽然听的时候总觉得拳头蠢蠢欲动,很想替自己师父师伯管教一下这小子。他想着,阮慕华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阮慕贤却没那么容易死,看着病弱,然而能活到最后也不一定,说不定等仗打赢了,他就哪个看见阮慕贤回到上海来,到时候要是阮时生也侥幸活着,那么便有好戏可看。

    沈沧海跟兰浩淼瞒他瞒得很好,他是几乎到了最后才知道阮慕贤是什么时候去的世。

    任东风本来就看行动一队不顺眼,有什么轻省的任务都乐意交给二队去做,萧冀曦自己没下去清乡对此不怎么清楚,但是油耗子回来是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清乡的时候赵平拿着任东风发下来的鸡毛当令箭,总之功劳都是二队的,苦劳都是一队的。

    萧冀曦听了这个倒没放在心上,更叫他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就是油耗子对任东风仿佛也不那么服气了,半开玩笑去问的时候,油耗子也只是说觉着任东风一碗水端不平,自己既然在一队了,那萧冀曦倒霉他根本也讨不了好,反正现下铃木薰正得意,不如就全心全意的跟着萧冀曦混。

    这是大实话了,油耗子敢说,萧冀曦也很敢听,反正有油耗子全心全意帮衬着,他能得更多情报,因而他对此是完全没有意见。

    而这一次的行动也不例外。不过是个挨家挨户排查的工作,按说叫一两个人跟着巡捕房去也就成了,但因为前段时间的枪击案一直没有正经找到凶手,任东风有心显示自己对此相当的上心好在日本人面前邀功,就叫萧冀曦直接带着手底下的人各处搜寻,这活计也不比清乡轻松多少,都是大海捞针,面对的也都是一样善于躲藏的家伙,只是这次没什么借口把萧冀曦留在办公室里,且任东风很清楚这一去必然没什么结果,枪击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是只乌龟爬着也该爬出上海去了,不像清乡还有个万一一说,因而也很放心叫萧冀曦去。

    萧冀曦倒是没什么异议,随着七十六号可行动之处越来越少,他在办公室里坐着发呆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多,而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唯有动起来他才能拿到情报,况且从一开始他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总坐着只觉得骨头都要生锈了。

    一队这些人经过这么些年,也都很习惯自家队长一瘸一拐走在队伍里了,且知道他是个好说话的脾气,所以开着车四下搜寻的时候气氛相当之轻松愉快,简直像是趁着仲春时节出来踏青的,可惜杀气太重,一路走来不光飞禽走兽都要躲避,连街上的人都恨不得消失在空气里别叫这群煞星给看见。

    阮时生从进行动一队就跟其他人不怎么对付。因此萧冀曦也不放心叫别人带着他,这小子从大牢里放出来之后就更阴沉了,一天到晚都不一定能听见他说一句话,带在车上也就当是空气。

    油耗子不乐意和阮时生打交道,还没等上车说自己就喜欢开车,又强行拽着王闯坐了副驾驶,萧冀曦趁着阮时生没过来瞪他一眼,说我看你小子是存心的,得了油耗子一个不大好意思的笑。

    不过有人开车是好事,萧冀曦也担心阮时生说多了让别人再听出什么弦外之音给那些共党添麻烦——其实给共党添麻烦他不怎么担心,他主要还是担心给白青松添麻烦,白青松既然知道他上面有人要杀阮时生,那大概在这场行动里已经处于了核心的位置,保不齐就和阮时生打过什么交道。所以他也就任油耗子去,王闯倒是不敢叫油耗子开车,怕别人看见了说他什么,愣把方向盘给抢过去了,油耗子也没额外提出什么意见。

    萧冀曦和阮时生肩并肩坐着,谁都没有先说话的意思,往常油耗子健谈,王闯又莽撞,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不会有安静的时候,今天却也都哑了,车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轮胎在路上碾过去的声音,单调得叫人想睡觉。

    阮时生眼睛盯着窗外,像是在看风景。

    王闯当然是全神贯注的开车,这年月车倒是不多,然而开得都很随心所欲,要是真撞上了,车上现下坐的这几个伤了谁他大概都够喝一壶,反正没人和他聊天,专心致志起来也能免于觉着无聊。

    萧冀曦则看上去是在往窗外看,不过他实际上是在注意着阮时生的动静,还间或看一看油耗子,油耗子对阮时生看上去是相当的关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概真是怕铃木薰哪天一时兴起,借由子把他给撤了换上阮时生,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儿,毕竟阮时生也是铃木薰保举进来的。

    阮时生木着一张脸,任油耗子打量,他也在往窗外看,看上去没什么目的性,没准真是在按着任东风说的,在找可疑人物。

    车拐了个弯,阮时生还是望着窗外,有点涣散的眼神却忽然凝聚了起来,神色也显得有些凝重。

    他看上去有些慌张,以至于犯了个错误。

    萧冀曦眼见阮时生把头一低,在反应过来之前心里就已经本能的警铃大作。

    王闯却跟着看了一眼,奇道:“你是怕叫那姑娘看见?”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该有的反应

    不知怎么的,油耗子的注意力虽然一直在阮时生身上,反应却比王闯慢了半拍,此刻正微微皱着眉头看过去,显出不解的神情来。

    萧冀曦也跟着往外看,一眼就看见唐锦云正在车窗外头,于是便全明白了,一瞬间差点骂出了声,憋下来之后琢磨了一阵子,也不知道是该骂唐锦云在外头乱晃,还是骂阮时生做的太明显,只当一车的人都是傻子。

    但车是已经停下来了。阮时生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说道:“我认错人了,只是长得有些像一个故人。”

    王闯笑了。“你那些故人可都很要命,真是认错了?”

    阮时生怒瞪着他,却没再说话。萧冀曦在肚子里叹气,这小子要真咬死了说不认识,倒也就没什么了,前后这样的不一致,王闯就是再傻也能觉出些不对来。真不知道他是跟着共党混了多久,这样看来全然是门外汉,也不知是怎么给调到上海这要命地方的。

    王闯果真就悟了,伸手就去拉车门。

    阮时生本也不至于如此,但见着唐锦云则实在是震惊太过——她见过他的面,也该早知道他已经当了叛徒,不趁着还没被出卖离开上海,却还留在这里,难道她真就这么有自信不会被出卖?

    这可不是全凭运气去赌的事。

    然而眼见着王闯要下车,阮时生却又不想放任王闯去,他曾经那些同伴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那些死亡事故基本上都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他也一点都不后悔。

    可他还是承唐锦云那份情,所以不大想叫她死。反正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就算眼下被人觉着有异心被投入大牢里去,也没什么妨碍,就当是把这份恩还得更彻底些。

    萧冀曦眼见着阮时生去拔枪,看那眼神就知道这小子是在想什么,绝不是要跟着王闯一起下车去抓人。他赶紧把阮时生的手死命往下一按,喝到:“别乱动!”

    这么紧要的时候,萧冀曦也犯了个错误。他本身没意识到,但是等看见唐锦云飞快的往这边瞟了一眼之后,就全然明悟了。

    “趴下!”他松开手,把前排两个人的脑袋往前重重一推。

    ——那一瞬间,萧冀曦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就近把阮时生给按下去。他并不知道阮时生身手和反应如何,不知道这一声够不够阮时生躲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但他在有选择的时候,就是本能的放弃了阮时生。

    大概是因为他很不想阮时生活下去,因为白青松想杀阮时生,可也不全是为了这个。

    然而阮时生很机敏的矮下了身子,几声短促的枪响,子弹打碎了车窗玻璃,枪声几乎是跟着萧冀曦的示警一同响起来的,子弹也几乎是擦着几个人的头皮飞过去的。

    萧冀曦扑在驾驶座与副驾驶之间,姿态有点滑稽,腰腹也被硌得生疼,但好在也是毫发无伤。开枪的人显然是没打算区分一下这车上都有什么人,萧冀曦不知道这是不是白青松的手笔,不过白青松要真想找机会把他给一并干掉,也很情有可原,他不觉得有多伤心。

    油耗子反应了过来,借着那俯身的姿势摸了枪,一把拽开车门就矮着身子滚了出去,这时候四面本已经散开的行动队车辆又都聚拢了来,这时候不管先前动手的是谁,大概都只有赶紧跑路的份儿了。

    萧冀曦捂着自己的肋骨,把自己从两个座位之间拔了出来,顺便也掏了枪。阮时生这会又不说话了,也不动弹,萧冀曦狐疑的看他,阮时生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了,总不至于被吓傻。

    阮时生只是坐在那里,油耗子和王闯都已经下去了,萧冀曦觉着他们两个再不动弹不大合适,叹了一口气,虽不知阮时生犯的是哪门子病,总也得劝劝他别在这时节犯病。

    然而他刚要说话,阮时生先开口了。

    “她要杀我是不是?”

    萧冀曦被他给气乐了,多新鲜呢,玻璃都打碎了,还问这有的没的。

    “你杀旁人的时候,没想过旁人也要杀你?”

    “我没想杀她。”

    “对他们那些人来讲,同伴被杀比自己被杀还难过呢,死了不过眼睛一闭,活着的还得受煎熬。”萧冀曦忽然觉着阮时生傻得有点可怜,于是难得好声气的解释了两句,眼见着也不能再耽误下去,开了车门就往外跑。

    这时候他忽然听见阮时生说:“我明白了。”

    可萧冀曦着实懒得琢磨阮时生明白了些什么,不管明白什么都有点晚,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余下阮时生这一个。

    跑下车四下张望,唐锦云是早就没影了。这一片还是留了几个老宅子,所以显得分外逼仄,大白天也有点阴森森的,好些自诩摩登的上海人都不乐意往这边走,其实这帮人抱怨估计也不是真觉得这些房子难看,就是寸土寸金的地界,这么几个占地极广的宅子瞧着很不上算。

    萧冀曦倒是挺喜欢这些房子的,他觉得这些飞檐拱斗很好看,比后建起来那些房子都好看。就是也不常来,这边总有闹鬼传闻,七十六号的人不怕鬼,听着就奇,因这些人都是亏心事做绝的。

    眼下这些人却也顾不了这么些,挨家挨户的去搜,这里头现在能住的也都不是什么显赫人物了,仗甫一开始打,原先觉得值钱要紧的东西——什么传家宝,什么老宅子,乃至于钱财,都其实没什么要紧了,总贵重不过自己的命去,所以眼下还肯住在这些地方的,那都是没处可去的人,一间屋子不大,能划出地方来住下好几家。

    要不是因为上海至今不大消停,估计这些地方早已被铲平了盖上新房,萧冀曦跟着自己的队员走进来,任他们去搜,只还是叮嘱这些人不要随便惊扰了人家,这话旁人听着假惺惺的,他自己听,其实也有点不齿自己,因为至今居然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萧冀曦抱着胳膊往房梁上看,看一眼又一眼,但什么都不说,看上去就是在欣赏那些斑斑驳驳的木头。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多嘴

    其他人都出去了,萧冀曦还在往房梁上看,就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半晌,他从屋子里走出去,探了个头,把屋外等着的人都给打发去四处搜寻,说的是:“这一块地势错综复杂,诸位都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总比我要熟悉一些,便辛苦各位了。”

    话说得很漂亮,下面人也没什么意见,都知道他过了这么些年,伤腿时不时的跳出来作对,当然,究竟什么时候发作还是萧冀曦一个人说了算,所以给他带来了不少的便利。

    等人都四散开了,萧冀曦又一个人走回屋里去。原住民是都躲出去了,躲出去的时候还被七十六号一个一个的盘查过,生怕里面混了可疑人员,只是叫他们互相指认名字,说出来几相对照都没什么纰漏,便也都放出去了,那些人本也没什么值钱物件,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要紧。

    萧冀曦就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站着,过了几秒钟,他笑了。

    “你真是又做回本行了,知不知道有个雅称叫梁上君子?”

    没人说话,就他一个人的声音在。他倒也不觉得泄气,甚至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唐锦云最后还是学聪明了,要是搁以往,她一定会下来,气鼓鼓的说自己已经不做偷儿好多年,现下却是躲在房梁上静悄悄的一声不吭,知道下来了会叫两个人都难做。

    他走出来,余光瞧见一边也跟着出来个人,是阮时生。

    萧冀曦哭笑不得,知道自己指挥不动阮时生,所以也没怎么发火,只明知故问:“发现什么了?”

    阮时生摇头,且连掩饰都不想掩饰,直盯着萧冀曦。

    “我没看出来她在上头。”

    “嗯,你是看不出来,你心虚,不想对着她。”萧冀曦想,就算阮时生不打算干通敌买国的事情,只怕在上海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待下去。

    阮时生倒也没生气。“你不心虚?”

    “该做的我都做了,从头到尾我也没卖过谁,就算是做了卖国的买卖,也有这么些人和我一起呢。”萧冀曦很坦然的答。“你听我说了话,都没敢正眼看房梁。她今天为了吸引你注意,衣裳穿得扎眼,一眼就看见了衣角。”

    “既然那么明显,旁人怎么没注意?”

    “旁人又不知道她擅长这个,当然不会往那房梁上看,这里人也杂东西也多,不知道她穿了什么衣服,就算是瞥见了,也只当是这里的人包裹起来的值钱物件,我又就叫他们不准随意搅扰人家。”萧冀曦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

    阮时生瞪着萧冀曦,萧冀曦并不觉得他以下犯上,因为他从不曾拿自己当上司。

    只见阮时生要走,萧冀曦还是把他给叫住了。

    “你别四处乱跑,他们要杀的人是你,要是见着你,大抵会开枪。”

    阮时生听了,似乎觉得他说得还算有些道理,于是站着不动弹了,萧冀曦看他站得笔直,几乎要站成一棵行道树,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想教给阮时生什么,阮时生要是有什么进步的话,白青松那边麻烦就更大,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总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真要是出了什么太蠢的纰漏,他也不好交差。

    “你这么站着,是要给我站岗放哨吗?放轻松些,就说你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总觉得暗处有人盯着你,猜想可能是冲着你来的,里头地势复杂方便他们动手,你就没有进去。”

    阮时生不情不愿的跟他道了一声谢。

    萧冀曦心想,得,这是教的人也不大乐意,听的人也不大甘心。

    过了一阵子,手底下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当然是没有什么发现,这也是一早就注定了的结果。萧冀曦心里也很清楚,既然是选在这里动手,那就一定是他们之中有人对这里的地势相当熟悉,心中笃定无论得手与否都能撤离。

    这时候王闯忽然在一边说了句振聋发聩的话。

    “今儿咱们出来可也没大张旗鼓的,怎么偏偏就叫他们给撞上了?”

    萧冀曦听了这话,心下一凛。

    因为之前就从白青松那里得知共党要对阮时生下手,今日真动起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是此事终于发生了,却也因此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是谁走漏了风声。

    萧冀曦当然不在乎七十六号里有没有共党的卧底,就算是有,也同自己没有什么干系。军统和中统的卧底还算能咬着牙合作一阵子,毕竟往上数都是一家人,可和共党之间是有着货真价实的血海深仇——还几乎都是他们这边单方面造成的,就算是说了合作,也不可能全无芥蒂,当然都要藏着掖着,尤其是在卧底这样的大事上。

    但他害怕迎来一次彻查,七十六号对外是见不得光,而里头其实有更多见不得光的事儿,比如各家塞进来的卧底,他自己都算其中一个。

    油耗子在一边捂了王闯的嘴。“这话你不能拿来乱说,叫上面听见又要怀疑自家兄弟,都是一起打拼了这么些年的人,没得叫人寒心。”

    王闯犹豫了一下,还是闭嘴了。油耗子说得没错,一队因为显见的队长不受待见,总没有新人乐意来,好在这些年队里减员的速度慢了不少,也就不急着往里补,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来,日本人其实很不愿意七十六号再壮大势力,估计是已经想好了日后如何裁撤这群人,以免尾大不掉。

    萧冀曦想到这一点,觉得日本人还是太乐观了些,才到这时节就想着卸磨杀驴的事,也不想想他们四面出击能维持到几时。

    油耗子见王闯的神色有点讪讪的,也就没再说什么,萧冀曦适时的接了话过来,免了这一场风波当然是最好。

    “这次是我欠了考量,这么些人和车一股脑的从七十六号大门出来自然扎眼。不知道周围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呢,看这阵势当然会觉得是个好机会,也就利用上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翻译是个高危职业

    萧冀曦这么敞开了一说,倒是没有心虚之嫌疑,反而还像是在给一时嘴快的王闯解围。众人听了这么好的一个解释,都知道不曾额外生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要是真查起来,没准连些私下里见不得光的小事都得给翻个明白,那可真叫飞来横祸了。

    “眼下咱们的人都招恨,尤其是共党那边,折了那么要紧的一个卧底,要不是没那水平,估计已经想辙直冲进七十六号来了。”上车之后,见周围没了人,王闯心里也安定了些,他那张嘴终究是管不住,为了找补面子,一开口又是更要命的。

    好在现下也就三个人听着。

    油耗子先看一眼阮时生,阮时生面沉似水,估计还没从自己放唐锦云一马却要反过来被她算计这件事上回过味来,也没留神王闯都说了些什么。

    萧冀曦则露了个苦笑。“幸而现下没有外人。”

    王闯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儿又说错了话。

    油耗子见萧冀曦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把解释的活计给揽了过去。

    这一车的人都知道王闯是在指谁,汪精卫的贴身翻译汪锦元被指认为共党,说是代号叫纪纲,一直借着职务之便给共党提供情报,这消息一出,整个伪政府上下都大为震动,试想连汪精卫的贴身翻译都忽而摇身一变成了共党,那共党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再想想此前周佛海的翻译背了个军统特工的名号,一时间伪政府上下都有些人人自危的意思。

    然而汪锦元事儿也是不能乱说,道理是一样的,周佛海不乐意让手底下人背着不清白的名声,汪精卫也是一样的,况且这一回对日本人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汪锦元得算半个日本人,他们从不愿意承认自己内部有反对声音,是以这件事在外界也一直没起什么波澜,只在情报口这些人里小范围的隐秘流传,没人敢声张。

    不过王闯说得倒是很有道理,共党这是有点着急了,仿佛是从阮时生开始,或者更早,从尾崎秀实被捕开始,连锁反应就已经开始了,最近被抓的人里面不少都是共党,且全国各地都在抓,萧冀曦心里盘算着,虽不知道共党的盘子铺得有多大,眼见上海这一块,他们是要成不了气候了。

    萧冀曦当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相反,他还有些感同身受。军统上海站受这样的罪已经受了两茬,现下轮到共党,都是同病相怜。

    “所以,这事儿虽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可也不合适拿出来说。你知道的,别的处别的队,都虎视眈眈等着咱们犯错误,要是你说了什么三传两传的传走了样再进到大人物耳朵里,那可有得受。”油耗子给王闯做总结陈词,王闯听得咋舌,连连答应了以后绝口不提此事。

    “旁的不说,上海这些埋伏在地下的共党,日子的确是要不好过了。”萧冀曦感慨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边的阮时生一眼,阮时生照例是没有表情,萧冀曦简直从他身上看见了田村忠太的影子,怀疑他是不是也损了面上哪一根筋。

    油耗子也瞥着阮时生,看上去是担心他说王闯坏话。阮时生一概的不理,萧冀曦心想既然这回这小子没死成,那想必还是要在自己手底下混些时日的,总不能让他和别人的关系太僵,那不符合萧冀曦这一贯和稀泥的作风。

    “也不能算时生的功劳,不是前段日子抓了中西功,连带着还有几个日本人被抓。他们的共党和咱们还不大一样,知道只要吐点东西出来,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还能留条小命,所以骨头也就没那么硬。”萧冀曦打着哈哈,脑子里想的却是町田明,日本人也有硬气的,只这次抓的几个不是。

    阮时生听他这么亲热的叫自己,嘴角微微一抽搐,但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看来他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在七十六号里四面不靠,但还是要承旁人一点情。见他没有来拆台,萧冀曦稍微松了一口气,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阮时生给他找事,恨不能共党赶紧再多费费心,想辙把阮时生赶紧给弄死。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先前出声示警是有些可惜。要是不出声的话,没准阮时生反应不过来,又或者已经拿着枪出去了。

    这一趟虽然无所获,但半路被共党的人反过来截杀,也算是两边打了个照面——这么说也不大准确,毕竟他们是一路追着共党的屁股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人影,只有萧冀曦看了个衣角,也不会跟别人说。所以,理所当然的,任东风中气十足的把萧冀曦这个领头人给训斥了一顿。

    萧冀曦很仗义的把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自己考虑不周,没让弟兄们分批次出去,一窝蜂的太显招摇,反而是叫对手摆了一道。不过跟着他也提出来共党似乎对阮时生很感兴趣,问要不要派人手盯着点以防万一。

    任东风犹豫了片刻,一挥手说:“都是一样的弟兄,怎么他的命就金贵?共党对咱们哪个不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必另派人手,都各自警醒些。”

    萧冀曦就知道他不会同意自己这个提议,因为阮时生和铃木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东风也提防阮时生久矣,况且阮时生是带着些功劳进的七十六号,且是个完好无损的人,怎么看怎么都比每天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走来走去的萧冀曦更有些威胁性,所以近来他难为一队,也更多的是存了敲打阮时生的意思。

    而萧冀曦需要的也就是任东风这句话,他知道共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白青松都能拉下面子来找他打听,要是一击不中就算了,那共党也太没有面子。他今天这个提议就是已经十足重视阮时生的安危,叫任东风给驳了,那再出事儿责任自然由任东风担着,萧冀曦则有很多的话去搪塞铃木薰。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还是很灵的

    后来再回过头来看这件事,总很有萧冀曦是个乌鸦嘴的嫌疑。其实倒也不是这样,只是萧冀曦清楚共党这回是铁了心的要把叛徒给杀了,而旁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任东风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式,以为这就是一次很随机的行动,是因为行动队这次太张扬而导致的。

    不过萧冀曦也不介意被当个乌鸦嘴,他顶着这名头已经有些时日了,不在乎再多些人知道,这还能叫他觉着有些怀念。

    那天从任东风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萧冀曦又看见阮时生站在走廊尽头发呆,天色还亮着,阳光尚在,撒了他一身,显得那个背影分外落寞萧索。

    萧冀曦走过去拍拍阮时生的肩膀,手落在阮时生身上的时候就感觉到人猛地一颤,看起来的确是在发呆,因为常人一准能听见萧冀曦那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队长。”

    阮时生叫这一声从来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好像单纯萧冀曦在他这儿就姓队名长。

    萧冀曦嗯了一声。“你在看风景?”

    “心里烦,看看鸟雀。”阮时生把头扭了回去,他肯定是觉得萧冀曦这张脸没有外头的景致好看,不过外面其实是一样的单调乏味,可见萧冀曦这张脸在他眼里是更加的乏善可陈。

    萧冀曦也不觉得气馁,他心里忽然多了一种预感,这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跟阮时生心平气和站在一起的机会。

    “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萧冀曦递了一根烟给他。“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把那么些人都骗出来的?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但要是已经不用再保密,我很想听听。”

    阮时生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就在萧冀曦以为他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说话了。

    “你真想知道?”

    “我要是不想知道,巴巴的冒着碰一鼻子灰的风险来问你干什么?”萧冀曦白他一眼。

    阮时生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居然答话了。他的嘴角噙着一点冷笑,叫萧冀曦看了手有点痒痒,想往上挥一巴掌。

    “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我爹叫他们害死的那一天刚好跟人接头,我到了地方,转手就把人给崩了。”

    萧冀曦想,这小子终究是没弄清楚到底谁才是害死阮慕华的罪魁祸首,一腔怒火倾泻在自己人头上,这么拎不清,在战时这样的背景里实在是死有余辜。他忍下了没有说话,任阮时生接着讲下去,这事情估计也已经憋在阮时生心里很久了,因为没什么人来问他,他也不能去和别人主动说起来,七十六号大多数人都对别人的事情都不感兴趣,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后来听人说,我才隐约猜到那人手上是有密码本的。我又去他住宅搜捡了一圈,并没发现密码本,但旁人也都不知道这事。我对外说的是那时候他已经预感自己暴露,所以违反纪律把密码本交给了我,别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萧冀曦心里画着混,觉得共党不至于这么蠢。

    果然还有后续。

    “而恰逢那时,梅机关里关着的一个犯人吐了点密码本相关的事儿出来,那人也很快就死了,因用了太多的自白剂,而外头也不知道他死了,只知道他松了口,密码本的境地更加危险,那些旧密码写成的情报也就更危险,于是借着此事,我看上去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之中,时常被人跟踪,无法把密码本转移出去。”

    “他们为什么不建议你把那玩意给毁了?”萧冀曦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并没什么人,其实叫旁人听见了也没什么,全推在好奇上头就行了,他就是因为兹事体大,总觉得心虚。听阮时生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两件事情赶得巧,也算是共党倒霉。

    “因为我说密码本不在我身上,被我给藏起来了,因为怀疑情报在传递的过程中会被拦截,所以我只能和人见面交接情报。”阮时生耸了耸肩。

    “再一再二不再三,你用这借口能骗去六个?”萧冀曦扬起了眉毛。

    “六个人不全是为那个,也有试图去原本的地方找密码本的,被一锅烩了。”这阮时生答得就有点含糊了,萧冀曦猜想他可能是不想往外说,虽然很想叫他说出来,可对此也很没辙。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狠的。”萧冀曦感慨道。

    “没有他们狠。”阮时生冷笑。“就当是无毒不丈夫了。”

    萧冀曦想,这小子还挺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报,既改不成也挪不走的,叫共党白搭上这么些人。”萧冀曦状似无意的感慨了一句,本只是碰碰运气,因为阮时生看上去也不知道,但没想到阮时生还真的给了回应。

    “共党就是怕损了汪锦元,却终究没把人给保住。”

    萧冀曦皱起了眉头。“汪锦元要真是,也该跟下头单线联系,他那么要紧的位置,只应负责给下面递情报,不需要知道什么东西,没得连累旁人。”

    阮时生看上去是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听萧冀曦问得这么详细,也只能把头一低不吭声了。他这人不知道从不肯说不知道,就是来个沉默,还要显得这沉默高深莫测,只是他不想说,从没有他不能说。

    萧冀曦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个,他看一眼手表,很及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得,跟你说这么长时间,我今天还得赶报告呢,你看够了风景也早些回去,虽说铃木能保着你,也别叫人能抓着什么把柄。”

    在这方面,萧冀曦得算是行家里手。所以阮时生想反驳也无从反驳起,还真就拖着步子往回走了。

    萧冀曦只觉得他们两个鲜见这样心平气和长长久久谈话的时候,却也压根就没想到,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场对话。

    当然,要一早知道了他也绝对不会去提醒的,最多是对自己没能成功问出更多东西而感到有点遗憾罢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业余勘察者

    萧冀曦一般都到的很早,但这回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不少人都比他快了一步。一进来就见油耗子几个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人人神色都十分凝重的样子。

    “今儿你们倒是勤快,怎么都来这么早?”萧冀曦还没来得及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叫眼前这一幕给吸引住了,手里的油条还没来得及扔下,造型怎么看怎么有点滑稽。

    油耗子一抬头见他这个造型,搁在往日肯定是要笑一笑的,但今天没笑出来,于是萧冀曦就知道是真出事了,语气也跟着正经了两分。

    “出什么事了?”

    看来事情是真不小,因为一屋子的人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把萧冀曦一个头吵得有两个大,萧冀曦只能提高了嗓门叫他们都闭嘴,然后叫油耗子仔仔细细的把事情给他说一遍。

    油耗子叹了口气,开口一句就把萧冀曦说得有点懵。

    “阮时生死了,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下毒?”萧冀曦愣住了。

    油耗子一脸沉重的点头,以示自己并没有在开玩笑。“就是下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已经送去化验了,发作起来似乎有时间,因为他邻居说昨日半夜有人隐隐约约听见敲门声,但这时节,没人敢大晚上的随便给人开门,一早上起来,就看见阮时生倒在门口,人是已经凉透了。”他说着,冲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摆了摆头。“事情是凌晨闹起来的,我们几个离得近的得了信在家里坐不住,这才来得这么早。”

    王闯在一边恨恨道:“估计是他毒发的时候已经睡下了,觉着不对也就是挣扎到门口,可恨那家人胆小的很,要是开了门,没准他还有救。”

    萧冀曦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一早上就在自己家门口见着个死人,估计以后那家人开门前都得仔细考考虑考虑。他倒是不认同王闯的说法,太平盛世里不要说不敢开门,夜不闭户也是有的,只是眼下的上海,配得上老百姓那么信任么?

    “鉴证的人去现场了吗?”他绕开了这个话题,没跟着王闯一起讨伐人家,只是反问了一句。

    “已经在路上了,也不知道现场勘查跟尸检哪个能先回来,眼下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咱们又不是神通广大,下毒的人早不知道去哪了,现在过去也没用。”油耗子看出萧冀曦神色有点不以为然,想来他是不大认同王闯这番言辞,赶紧趁着王闯还没醒过神来就接了话。

    “去还是要去的,有什么可疑人物在时生家附近出现过,时生是几点回的家,这都要查。”萧冀曦有心搁下这件事不查,但是那样的话也未免太明显了些,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就下了命令。“你们几个也够了,咱们这就出发。”

    比起昨儿浩浩荡荡的队伍,今天这队伍就要低调得多,拢共也就凑了两车的人,一出七十六号的大门就分道扬镳,捡两条路往阮时生那边跑。

    萧冀曦看看王闯,再看看油耗子,最后想到昨天还在车上那个今日已经成了尸体,虽然觉着阮时生死了是件好事,但脸上还是露了点唏嘘的表情。

    王闯也差不多,让萧冀曦觉得有点奇怪,平时没见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

    “我听说了,昨天队长你和任处说要调人去保护阮时生,任处没同意。”汽车拐了几个弯,离七十六号已经有点距离了。萧冀曦忽然听见王闯开了口,情绪显着十分低落。

    “任处也有自己的考量,时生初来乍到的,的确不合适劳动弟兄们。旁人想起他借了谁的光进来,也要有微词的。”萧冀曦当然不可能在这两个人面前说任东风的坏话,虽然这些年来任东风离行动队这些人愈远,往往只是在上头发号施令,下头的人对他也渐渐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但总归还是上司。

    “就算调人去,防的也是枪子,这可是下了毒,谁能想得到呢。”油耗子也跟着劝王闯。

    王闯就不说话了,但看上去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萧冀曦也没再劝他,自己从当了队长就琢磨着把任东风给除了,可任东风做了行动处的副处之后也没什么大动静,本身又不是个厉害的,也就留到了今日,留着归留着,下头人对他不满则是只有好处。

    鉴证科的人把现场围了个严实,不过萧冀曦他们几个早都已经混了个脸熟,现场老是有他们几个的身影,是以证件也不用掏,直接就进去了。

    阮时生已经被抬回七十六号了,就剩下一地的狼藉,要不是鉴证科的人很笃定说阮时生死的时候现场没第二个人,旁人看了一定会觉着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搏斗。

    “够乱的。”王闯捂着鼻子要往里走,叫萧冀曦一把给拦住了。他望了望隔壁那一家的门口,皱着眉头说:“估计是他死前折腾的,看来这毒能够致幻......还能导致失禁。”

    最后一句话是萧冀曦冲着那些可疑的污渍说的,行动处的人对失禁这种状况都熟识,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想着这邻居有点倒霉,事后还得费事清理。

    “他们撒谎了,或者说没全说实话。”萧冀曦还是皱着眉头。“去问问他们,不敢开门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在阮时生敲门之前,还听见了别的声音。”

    王闯应了一声要去,但萧冀曦看他那样子就怕他再和人家起了冲突,最后还是把他拉住了,决定自己上阵。

    “长官,你们做事快些好不啦,我这里还赶着上班呢。”那家的男人居然还算是硬气,能对着萧冀曦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冀曦也不恼,说:“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恐怕就不用上班了。”

    这一句话就把人给吓住了,男人本来以为换个瘸子来总好欺负,没想到一开口就落了下风。萧冀曦见他哑了,跟着问道:“你们昨晚究竟都听见了什么?是不是有争吵和打斗的声音?我知道这事和你们无关,只要说出来就行,可要是再隐瞒,就是妨碍我们调查。”

第四百二十六章 颠茄

    萧冀曦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在看他,鉴证科那边还没化验出个子午卯酉来,听萧冀曦这话说得却很笃定。

    鉴证科来的那位脸色就不大好看,觉着这是萧冀曦在质疑他们的工作水平,不过出口的话倒还算委婉客气,这也算是一种说话的哲学了。

    “萧队长,我们基本可以确定,昨夜死者身亡的时候,周围是没有第二个人的。”

    萧冀曦担心真弄出什么嫌隙来,赶紧解释道:“昨晚的确就是一个人,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幻觉......算是一点私心。”

    这么一说,众人都想起来他跟阮时生之间的确沾亲带故,便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萧冀曦想了想,没有追问那男人具体都听见了什么,这很可能会泄露出一些他不想叫旁人知道的事儿,等把在场的其他人打发走了再问也不迟。

    这时候一边那男人终于是抖着声音开了口,大抵是看出萧冀曦的职位比在场其他人都高些,担心真被一言不合带回七十六号去。

    “确实听见了些动静,那时我正睡不着,听见了吓得要命,后来有人敲门也不敢开,没成想是死了人。”

    他最后也没说出来什么“早知道死了人一定会出来看看”之类的鬼话,这年月知道有人不明不白死在自己门前,不多给门上两道锁已经很不错了,这就叫萧冀曦对他高看一眼。

    于是萧冀曦又转向那些正在现场忙活的鉴证科同事。

    “各位辛苦了,一早上为这事忙前忙后的。不知道有没有哪一位兄弟,检查过时生的身体?”

    就在他边上站着的那个人说:“我看过了,萧队长有什么想问的吗?”

    “时生的瞳孔是不是放大了些?”

    “是。”对方很诧异的一点头。“萧队长还懂得这些东西?”

    “小时候常在药铺混,这是新药,估计也没什么人拿来投毒,投毒的案子归到咱们手底下的本也不多,不过就算我现在没看出来,等尸检出来了也能真相大白。”萧冀曦为鉴证科的人开脱了几句,就实话实说了。“我看着像是颠茄中毒。”

    在鉴证科混的人都是专业的,一时半会想不出缘由其实是因为他们接触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有些混淆,其实萧冀曦也不能完全确定就是颠茄,只是他想起来从前颠茄各式各样的用处还是白青松和他闲聊的时候说的,就顺便给猜出来了,想来白青松来了上海之后也没机会跟人炫耀这些知识,他也早就不再经营药材,这些事情归不到他头上去。

    况且就算萧冀曦不说,尸检一出来,是什么东西也就抵赖不得,他这时候说出来,反而能把旁人的目光从白青松身上转移开。

    这会听见萧冀曦这么说,那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倒是的确有这个可能,只不过相似的东西还不少,得等出了报告才知道究竟是什么。”

    “说的就是这个,你们都是专业人士,见得多了,我这随口一猜,见笑见笑。”萧冀曦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事给混过去了,看着鉴证科取了证纷纷返回七十六号,又打发手下的人都去四处打听昨日有没有可疑人员出没,这才扭过头来接着问那被晾了好一阵子的邻居。

    “你们这老宅子隔音不好,你是不是听见他说什么了?你放心,在那样的幻觉里,他是说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的,你也不用担心听去了就算知道的太多,就原样告诉我就行。”

    男人犹豫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

    “您别说,我还真记得听清楚的,因为这人一边稀里哗啦的闹动静,一边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两句话。”

    萧冀曦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一是错不在我,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二是你恩将仇报,来来回回的念叨,我真以为隔壁打了起来,吓得后半宿都没合眼。”

    男人这话不像是作假,他眼底都是淡淡的青色,显然这一夜没怎么睡好。萧冀曦又问了时间,知道是半夜一两点钟发作起来的,要真是颠茄的话,估计阮时生是半夜中的毒,毒多半下在水里,鉴证科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把阮时生用的杯盏一股脑的给带走了,不是个轻省活计,因为有不少已经碎了。

    听男人描述的情形,萧冀曦猜阮时生最后在幻觉里看见的人是唐锦云,他面上什么都没有说,随口安慰了眼前这个倒霉的家伙几句就拔脚走了,急着回去等个结果。

    结果出来的时候却叫人大吃一惊。

    阮时生的确是死于颠茄中毒,从他的尸体上检测出了颠茄的成分,剂量足以致死。但是从现场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没能检测出颠茄的残留物,这就相当的诡异了。

    几个人围着报告大眼瞪小眼,鉴证科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反复检测了几轮却也还是这个结果,由不得他们不信。

    最后还是王闯若有所悟的一拍大腿,引得众人一齐看他。

    “八成是下毒的人把东西又给带走了,所以现场才找不着!”

    萧冀曦想,比这话更能打鉴证科脸的,恐怕也只剩下怀疑他们遗漏证物这一句了。人家已经说了现场没有人闯入的痕迹,偏偏王闯跟没听到一样——

    他飞速运转的大脑忽然卡了壳。

    萧冀曦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事情。

    这年月鉴证技术又不怎么发达,江湖上那些厉害点的偷儿,都以搞出密室失窃案为荣,共党那边正有一个盗窃手段还算高明的家伙,又跟这事恰好沾着关系撕掳不开。

    唐锦云,最终兜兜转转,还是落回唐锦云身上。

    要不是周围有这么些人看着,萧冀曦还真挺想笑的。那丫头当时中气十足的说自己早就金盆洗手了,结果还是得仰仗着这旧日的看家本事办事,想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居然也叫她办成了这么一件好事,到头来让些专业打打杀杀的围坐一团一筹莫展,也算是本事。

第四百二十七章 感同身受

    萧冀曦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面上则还是一派平静,只警告王闯这话不要往外随便乱说,免得再和鉴证科的人争执起来。王闯这么多年来,倒是把及时闭嘴这一条学得相当到位,当下保证绝不乱说话。

    因为要做尸检的缘故,阮时生是被切开又缝上的,不过外头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会再有人为这个给阮时生出头了。萧冀曦去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来,就是忽然想起来阮时生没再提过他的母亲,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女人在他印象里只剩个很模糊的影子,只记得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个人,反正当时萧冀曦是挺害怕她的。

    铃木薰当然不会就开不开刀这种事说些什么,只是来看了一眼,看上去他最近公务也是很繁忙,听说是上头开了口要把汪锦元押送回日本去,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汪锦元是始终的没有招供。

    和汪锦元能提供的消息相比,阮时生的死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听说行动队正想法子找出凶手,铃木薰只说有任何需要都去找他,也没更多的关注。

    倒是萧冀曦关注了一下汪锦元的事儿,他没指望铃木薰说出些什么具体的东西来,不过了解一下进度也是好的。

    “还没开口?”

    “没有,前段时间晾了他一阵子,叫他知道政府的人一时半会还没那个胆子开口要人,但看上去没什么用。”铃木薰显得有点苦恼。萧冀曦心下了然,怪不得铃木薰前些日子看着轻松得很,还能抽空关注一下对手的家务事。

    “也是,拖久了,没准汪先生他们是要有意见。”虽然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萧冀曦也不敢大声说这些事,他又不是王闯。“不如就送到日本去,天高皇帝远的,汪先生想插手也不好办。”

    “恰恰是回了日本,才会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铃木薰听了萧冀曦的话,却也没有多乐观。“现在算是配合调查,双方都留着一层面子,等回了日本就不是配合调查了,要是还不能坐实罪名,那肯定得把人给送回来。”

    “那为什么还要把人送回去?不是平白给你们添压力么?”萧冀曦诧异的问道。

    铃木薰苦笑。“当然是给我添压力,肯定是特高课的人在身后搞鬼。他们看不过海军出身的人在特务工作上搅风搅雨,又仗着在国内的便利,不知是找了什么靠山,强压着国内交人,其实梅机关也有不满,但因为觉着齐心协力压制海军也有必要,就没有提出反对。”

    “也是,你们海军都排到世界第三了,陆军被压了一头肯定不服,这是人之常情。”萧冀曦反过来安慰他。“反正人交出去就不再归你管,到时候一无所获的放了人,你肯定不是首要责任人。”

    “我并不在乎担责任,只是觉得汪锦元与共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所以不愿意放人。”铃木薰攥紧了拳头。

    萧冀曦奇道:“我看你这段时间以来,似乎对共党更感兴趣。是因为觉得军统连着损了两个站长不成气候了?”

    铃木薰摇了摇头。

    “不是那么一回事。军统装备和资金上都更有优势,能给我们带来的威胁也更大,死在军统手上的兄弟不知凡几,我只是觉得共党的渗透力很可怕,一直以来,都没能想通有些看上去和他们完全不搭界的人是怎么被渗透进去的。”

    萧冀曦对此倒是感同身受,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白青松是怎么被那边争取过去的,早几年听说南边正分人家祖宗基业的时候白青松还跟着跳脚骂,一忽儿已经过去投身于那个共产主义事业为之奋斗了。

    铃木薰可不知道萧冀曦在想些什么,也没耽误他借着往下说。“汪锦元分明大好的前程,不知为什么就甘于做他们的鹰犬,甚至于我一直以来认识的人也......”

    他没说下去,萧冀曦估摸着他想到的是町田明。

    “你也提醒我了,不能光顾着共党,总也得想办法解决一下军统的威胁,这斩草不除根的,总能在些乱子里见着他们身影。”铃木薰也意识到自己是说的有点多了。

    萧冀曦觉得自己有点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在现在军统的各项行动都基本上是处于停摆状态的,兰浩淼那边已经没什么人盯着,萧冀曦倒是没怎么跟他见面,只是隐约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丁岩不能一直被晾在七十六号里,没人跟他接头传消息,他能看见什么都是白扯,不如干票大的之后就把他给送走。

    铃木薰没有多待,看来在时间的压迫下,对汪锦元的各项审讯是在如火如荼的进展着,萧冀曦没旁观过铃木薰搞审讯,这人自知审讯不是什么好事,从来不肯让关系好的人看见过程,不过这东西颠来倒去也就是那一套,折磨威胁利诱轮着来罢了,他还真没有兴趣去看。

    对阮时生死亡现场的勘察没搞出什么结果来,但是对邻居的询问却还有进展,住在阮时生家对面的人是个工厂的夜班工人,说是当天晚上临近午夜的时候回家撞上了个陌生人,天色太晚,人长什么样记不清了,只记得身形很娇小,似乎是个女的,年纪不算太大。

    阮时生进了七十六号之后一时半会也没搬家,之前跟着共党混当然经济状况不太好,周围住着的都是些穷汉,或是家里孩子太多开支太大那道号的,凭空出现个年轻女人的确值得引起怀疑,于是又一家家的去问各人有没有结交什么关系近到大晚上能来这一片的女子,答案是统一的没有。

    嫌疑人就此基本确定了,但线索少得跟没有一样,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萧冀曦听说是个年轻女人,心下肯定是唐锦云,心里祈祷着她最好是把这件事干完将功赎罪之后赶紧离开上海。

第四百二十八章 背字

    然而事情的发展不总如人意,或是说总不如人意。

    投毒的事儿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七十六号高层的哪一根神经,把情况汇报上去之后,回来的命令反而措辞更加严厉的要求他们把人给找出来,以“稳定特工总部之人心”。不过想想看也是,本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现在暗箭变得更暗,对手还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不免叫其他人更担心起来,不知道哪一天入口的东西就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萧冀曦他们也只好认命的大海捞针,油耗子机灵,仗着任东风还能听他几句话,转头还捎带上了隔壁的二队共沉沦,大家都是一样的职责,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这群人做了这么些年的特工,真沉下心来做事,其实也能很有成效,要不是这两年聪明人都在给自己留后路,成绩肯定要比现在好得多。人人心里都清楚自己干的是什么事,日本人赢了七十六号不一定能落到好处,日本人输了,那蹦的太高的将来一定下场更糟糕。

    眼见着这一回是躲不过去了,众人夜以继日的一番忙碌,还真理出个眉目来。

    他们跟巡捕房搭上了线,挨个去拘上海有名有姓的惯偷,就问他们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现场来,再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

    七十六号本来不管小偷小摸的事情,这些偷儿当然也没见识过七十六号的手段,被抓进来已经是吓得够呛,基本都是知道什么就往外说什么,偶尔有几个嘴硬点,也没有正经特工能熬刑。是以王闯还感慨过,这活儿虽然工作量大了点,真落到刑讯上头还真不难。

    一来二去的,还真查出了一点苗头来。

    唐锦云来了上海后的确没有重操旧业,但是她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自然也不能坐视人家偷到自己头上来。于是有个小偷对她印象深刻,就在审讯中额外的提了起来,萧冀曦在一边听着,虽明知不可能,但也还是忍不住幻想能不能现下掏出枪来把这个多嘴的给毙了。

    “我这么些年都没失过手,就那一回——那丫头不说,但肯定也是老同行了,手段只高不低,要说能做出个半点痕迹都没有的现场,我是不成,我那帮兄弟也都不成,想来想去,也就那么一个人有几分可能。”

    因为被打得太狠,江湖义气已然是荡然无存,进来的人都希望自己能赶紧出去,再不济别挨这打也行,这种情况下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人,还是外来的生面孔,立马就引起了七十六号的注意。

    好在这事已经发生了有些日子,那人说起唐锦云的长相也说不太清楚,萧冀曦看过他们试着画出来的肖像,和唐锦云离着有十万八千里远,拿去给那人看,也只得了个迷茫的“似乎不大像,可哪不像却看不出来”的答案。

    气得王闯把人又给揍了一顿,萧冀曦琢磨着这人还不如不说这件事呢。

    但搜寻的范围还是小了不少,且因为这证词与先前他们从阮时生的邻居嘴里听见的能互相印证,都指向了个灵活娇小的姑娘,犯人大概是个什么样子,这帮人心里已经是有数了,几下一合计,想出了个招来,捡水平高的偷儿去街上逮着符合这形象的人行窃,单看是什么反应。

    萧冀曦只得把白青竹要送白青松的围巾给截了下来,自己送过去。那说是个围巾也不大准确,看针眼的稀疏程度,像是个网兜。

    “唐锦云走没走?”确认了周围一切安全,萧冀曦劈面就是这么一句。

    白青松之前就听萧冀曦提起过唐锦云,知道这两个人是认识的,也没显得有多诧异,只是摇了摇头。

    “我已经联系不上她了,不知道她现下怎么样。”

    萧冀曦心下一沉。

    若是没走的话,唐锦云现在已经是走不成了,进出上海的各条要道都已经被暗中监视了起来,她一露面就可能被试探出来。

    好在阮时生不是什么大人物,这样的排查用不了几天,过几天就风平浪静了。

    可偏偏在这时候又出了事。

    梅机关羁押的几个日共松了口,顺藤摸瓜的又牵扯出不少人,萧冀曦是经历过军统上海站两次洗牌的人,看那样子就知道共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是真的基本完蛋了,白青松也算好运,还没被牵连进来,但是谁也说不准事态再发展下去会如何。

    新受审的人就提起了阮时生被投毒的事情来,且为数不少,萧冀曦听着倒是与白青松没什么干系,但是唐锦云是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是交给了专人来做,代号叫雨燕,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人。”

    “雨燕来沪,大概是去年八月间的事情。”

    “我是她的下线,见过她一面。”

    零碎线索拼拼凑凑,萧冀曦知道他就算能赶在七十六号之前找到唐锦云,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希望唐锦云要是真被发现了,能在抓捕的过程中就丧命,还能算痛快。

    他不知道共党有没有用毒药的习惯,现下是很希望有。

    人也不能总是走背字,总也要交点好运气的,只是这点好运没有足够唐锦云逃出生天。

    萧冀曦一直在等电话铃响起来,告诉他一个坏消息,这铃声也真就响起来了。

    那边是王闯很兴奋的声音。

    “人找着了!就是上回咱们抓人的那一片老宅子,现在四面已经堵住了,保证她跑不了!”

    萧冀曦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留神别把人放跑了,我这就过去。”

    他没说别的,没叮嘱不要开枪或是别的什么,指望着真能有莽撞的和唐锦云交上火,也就不担心她后头再遭罪了,就是那可能性很小,行动队里这些人相似的场面经历了太多,经验十足,不会轻易的就叫唐锦云死了,抓活的可比带具尸体回去更能交差。

    唐锦云那个性子也不像是能饮弹自尽的人。

    萧冀曦往外走的时候觉得自己脚步很沉,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了,但每回遇上,都还是一样的反应。

第四百二十九章 走火

    萧冀曦到的时候,那一片的确是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起来了,最外边一层是从宪兵队借调过来的,硬是把他拦下来验了半天的工作证,看来人想要混进混出是绝无可能了,除非是能变个苍蝇蚊子什么的。

    他费了一点工夫才找到油耗子。

    萧冀曦这个做队长的不在场,油耗子自然是责无旁贷正忙进忙出的调动人手,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这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他们自己人,也不担心是不是外人趁机摸过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

    油耗子一扭头看见了人,脸上有点不耐烦的神情就立刻消失无踪了。

    “还没找到人,不过也就是迟早的事。”

    “我进去看看。”萧冀曦注意到油耗子的状态不如周围人那么兴奋,可能是因为他得留意着全场调度,这牵扯去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也就没旁的力气去兴奋了。

    再者说本来也不值得那么兴奋,虽然上面挺重视这一场行动的,但说到底也就是抓一个人,没准还是个挖不出情报的小角色,抓回去除了能叫七十六号上下觉睡得安稳点之外,也再没别的什么了。

    “小心些,那丫头身上可能还带着枪。”见萧冀曦抬脚就要往里走,油耗子提醒了一句。

    萧冀曦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这笑也就看着很古怪。

    “我挨的枪也不少了,她能不能打中我,两说。”

    油耗子觉得这话不大吉利,想反驳又无从说起,就只好看着萧冀曦进门。

    萧冀曦进了门,还是往房梁上看。不是上次的那间屋子,不过各家的陈设布置都差不多,眼下正要入秋,房梁上挂着两串辣椒,一看就是乡下人来了城里依旧是旧日的习惯。

    “下来吧,老在上头躲着也不是件事。”萧冀曦叹了口气。

    上面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这次和上回不一样,我进来的时候都被盘了好几道,你走不掉了。”萧冀曦也不气馁,很有耐心的接着说道。

    “你不怕我一声不吭就开枪打你?”这次过了两秒钟,上面有了动静,伴着一声开保险的响动,是唐锦云的声音,只是和萧冀曦早些年听过的不一样,冷冷的,像对着仇家。

    不是像,本来就已经成了仇家。

    “我不怕挨枪。”萧冀曦耸肩。“你打算在上面的呆到什么时候?我知道能上去的人不多,但是要一群人来乱糟糟的开枪,这屋子能不能接着住人就不一定了。”

    萧冀曦承认自己是在威胁人,不过这威胁应该很有用。唐锦云知道自己逃不掉,也不会想带累旁人。她现在躲在上面,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

    但逃避也没有用,唐锦云应该清楚的很。萧冀曦本能的感觉到唐锦云躲在这里别有目的,但想不出她到现在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你在拖延时间,不知道是在为什么人拖延时间。”想通了这一层,萧冀曦也就不急着叫她下来了,帮她拖点时间也好,不管她想做什么,都肯定是对日本人没好处的事儿。

    唐锦云又沉默了下去。

    萧冀曦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现下我们还没有人手里有你的照片。你现在送不出去消息也没法逃走,但如果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你的长相,你的住处就无从查起。你住的地方还有些什么?这里这么大的阵仗,你的同伴应该已经在销毁那些东西的路上了吧?”

    “是同志。”

    唐锦云纠正了一句,但是没反驳其他的,算是默认了。要是旁人知道这么一条消息,肯定得调来人朝梁上开枪,萧冀曦却没急着动弹。

    他只是维持着一个端着枪的动作,不紧不慢跟唐锦云对峙,陪着她拖延时间,不过也拖不了多久,他在里面呆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人要进来看看他是死是活的。

    梁上梁下两个人一人一把枪,有点滑稽的进行一场两个人都希望拖得越久越好的对峙。

    其实人很难在没有计时器的时候准确的估算时间,所以萧冀曦也不知道是究竟过了多久,可能是三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总不会更长了,行动队里的人又不是饭桶,没有队长进来这么久还不打探打探情况的道理。

    进来的是油耗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亲自进来,他看见屋里这场景脸色一变,跟着就苦笑:“看来是我的疏忽,上回您说了这地方,这回还是给漏了过去。”

    “没什么,总不能把人家住着的房子给打塌了。这木头都有年头,外面看着不错,谁也不知道朽到什么地步了,这是主梁,断了没准把咱俩一起埋进去。”萧冀曦不懂建筑,不过不耽误他把事情说的严重些。

    “外面都布置妥了。”油耗子觉着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反正人是跑不了,咱们也可以慢慢耗着。”

    “共党似乎没有用毒药的习惯,这倒是比抓军统的省事。”举着枪是个力气活,不过萧冀曦还算能应付得下来,这些年他也不是吃闲饭过来的,握着枪的手是一点也不曾抖,就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似乎在玩一个猜猜接下来是谁的游戏,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上头等着被挑选,谁都不知道接下来死的会是哪一个。

    “也可能是他们买不起,那东西都要钱的。”油耗子也跟着笑,他在这里呆的有些久,似乎是有点疲惫,单手拿着枪打了个哈欠。“我奶奶念了好几天要我搞点桂花回去做头油,今天这事结了,总算能腾出手来替她老人家跑腿。”

    “是,这些天弟兄们都辛苦了。”

    这时候,唐锦云忽然很轻巧的从房梁上蹦了下来,萧冀曦被吓了一跳,耳边砰的一响,他还以为是自己被吓得枪走了火,然而回过神来,枪口冒烟的并不是自己。

    油耗子张口结舌的看着枪,又求助似的看了看萧冀曦。

    “队长,我被吓了一跳......”

第四百三十章 既不傻也不瞎

    萧冀曦飞快的往唐锦云那边瞄了一眼,又跟触电似的把目光收了回来,油耗子瞄得准,走火时当然不会打到旁的地方去,唐锦云眼见着是左胸已经洇开了一大片的深色,老宅子采光不好,黑乎乎一团看不清楚什么,但那显然不能是绿色的。

    一方面萧冀曦觉得自己脑门上有根青筋正突突直跳,另一方面又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不是最坏的结果,唐锦云也不用遭更多的罪了。

    “没事。”萧冀曦只能简短的回他,也没时间再说别的什么了,外头的人都已经听见了枪声,纷纷往里跑,闹哄哄的脚步声响成一片,这里头已经不是说话的地方了。

    萧冀曦往前走了两步,在唐锦云面前蹲了下来。

    唐锦云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的状态了,萧冀曦在这方面还算又发言权,所以看一眼就知道她绝活不下来,现在往七十六号挪,也不过是半路上就可以转送墓地的状态。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总之鬼使神差的用力捏了一下唐锦云的手,但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时候唐锦云已经没什么力气做出回应了,但就好像被这一捏点通了点什么,总之萧冀曦见她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而后就永久的熄灭了下去。

    萧冀曦想不出自己现在应该做个什么反应,就顺势很懊恼的锤了一下地,油耗子在一边惴惴不安的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围拢了过来,看着唐锦云纷纷发出感慨。

    “就是这么个丫头劳动兄弟们奔波。”王闯在萧冀曦耳朵后头不远处说话,刚听了一声枪响,其实他的声音在萧冀曦现下听来也不算大,可惜萧冀曦就是觉得有点心烦。

    其实唐锦云这么干净利落的死了,对谁都有好处,萧冀曦也就不用费神去想一旦旁人知道自己曾与唐锦云合作过又当如何如何了,到目前为止,对这件事知道最多的人是铃木薰,但铃木薰也不知道唐锦云曾经在这个故事里存在过。

    “可惜了。”萧冀曦站起身来,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油耗子看上去更加不安。

    萧冀曦冲他笑了一下。“没事,这种人物本来也就不容易抓活的,抓了活的也未必能问出来什么,死也就死了。”

    油耗子情知这是萧冀曦在安慰他,抓人,活的总死的要更有价值,活人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来,死人就是吹灯拔蜡一了百了,除非世上真有通灵问鬼的事儿。

    他却也只能接受这安慰。

    “年纪轻轻的姑娘,偏偏想不开要走这么一条路。”萧冀曦再对着唐锦云时,语气里就多了一点货真价实的唏嘘。唐锦云是注定要被埋到乱葬岗去了,在上海没人应该认识她,其实对萧冀曦来说,她的来历和去处也都是一个迷,只是再没可能解开了。“你们把人收拾了,别耽误人家照常生活,照了照片去搜她宅子,看看能发现些什么——耗子,你陪我走走。”

    油耗子很诧异的应了一声。

    老宅子的一大特点就是门多,四通八达的,容易迷路,年久失修的时候就漏风,但散心的时候还是很合适的,两个人从后门走出去,眼见着外围的人已经逐渐开始撤退了,知道是一切都正在逐渐恢复正常。

    时近中秋,白日里还觉不出凉来,但到晚上温度总得降点,从旧屋里出来叫风一吹,萧冀曦就觉着自己不再头昏脑涨,相反神志清明的很。

    这时候他打了个激灵,不是觉得冷,而是想到了一件事。

    唐锦云是个易容的高手,她要是下足了功夫要做这件事,能叫别人根本看不出她原貌来。要说给阮时生下毒的时候是怕被这些累赘带累了身手,那之后她大可以非常完美的掩盖自己行踪,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这就好像是她故意在找死似的。

    萧冀曦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白青松去聊聊这个问题,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还有别的事儿要解决。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油耗子一眼,油耗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像往日那样能在别人沉默的背景板下说上盏茶时间,从出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

    “叫你出来就是散心。怕你把这事真搁心里。”萧冀曦笑了一下。“咱们办砸的差事算起来也不少,这次也不能算是砸了,你比我资历还老,怎么想不清楚这种事儿?”

    油耗子见萧冀曦真说的一派轻松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脸上表情也就跟着活泛了起来。“这不是担心您回去被任处说教么,您也知道这大半年任处不比往常能随意呼喝您了,总得把握住机会才行。”

    萧冀曦叫他这句话逗出了个短暂的笑影子,但这笑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此间事了,宪兵队已经先一步撤离,看热闹的人又不敢在这时节出现,那会正与七十六号撞上。他们这么一阵走走到外围来,四下里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

    萧冀曦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油耗子,神情难得严厉。油耗子不安的在原地挪了挪脚步,看上去相当的迷茫。

    “耗子,咱们两个也算是自己人了,我这些年待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到底为什么做这种事?”

    萧冀曦倒是没有疾言厉色的喝问,他不想把别人都给招过来,但这已经足够油耗子往外冒冷汗了。

    还不等他要开口辩解,萧冀曦先把他要出口的话给截断了。

    “别说是误会。你说的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完了她就往下跳,你当我是傻还是聋?”

    油耗子那踌躇的模样叫萧冀曦觉着实在不妙,这小子不会也成了共党吧?那这七十六号里还真是热闹,各家的人都凑齐了——

    但油耗子接下来说的话,却叫萧冀曦大吃一惊。

    “队长,我是怕遭了连累。去年她一回来我就知道了,但不知道她成了共党,做下这么大的事。等知道了已经来不及了,我找不见她,她也出不去上海,我只能等着一照面就把人给灭口,才能保我自己平安。”

第四百三十一章 往事知多少

    这回答叫萧冀曦有点摸不着头脑,在他印象中,他总觉得这是一南一北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唐锦云虽然一直以来带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但总还是一点南方人的影子没有,水乡姑娘那种温婉劲儿在她身上全然看不到。

    油耗子却确乎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萧冀曦也见过他档案,这一点是确定的。

    在问油耗子的时候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很多种答案,包括油耗子可能会说出来糊弄他那些,萧冀曦甚至怀疑这小子真是共党,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你们认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要是唐家当年没从上海搬走的话,这姑娘现下可能是我嫂子。”油耗子苦笑了一下。“您这么大的反应,我猜您认识她。”

    萧冀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震惊太过,已经出了破绽,事到如今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反正油耗子是不敢在七十六号那边说他什么的,除非是想叫他把关于游家兄弟俩的事翻出来。

    “是,我在天津和她打过交道。”萧冀曦很爽快的点了头。“那大概是民国二十一年,她跟我一样是从上海去的天津,只我一直以为她是天津人,来上海只不过是......”想到油耗子说起两个人的关系,他换了个词儿。“谋生。”

    油耗子听了这个时间节点,竟一时间默然无语,萧冀曦狐疑的看他,但还是接着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给说了出来,他其实也很好奇唐锦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油耗子吐出这点口风,再加上他知道的那些事,唐锦云这小半辈子可以说过得是相当精彩。

    “她后来说回承德,我又以为她家在承德,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在上海。”

    “唐家祖上煊赫过,出过进士那种,清贵人家。”油耗子想了想,还是从头说起。萧冀曦听见进士两个字就想冷笑,他一直觉着纵观那几百年里进士就是个笑话罢了,且是越到后来越成笑话,只不过为了给油耗子些面子,还是没有笑。

    “后来渐渐的败落,您也知道,乱了这么多年,谁也不能打包票说自己就能富贵过几代去,到她爹那一辈已经是寻常人家,就是和我们家关系好,所以两家人指腹为婚,定下的是她和我哥的婚事。”油耗子说着便有点唏嘘。“人一旦自诩清贵,规矩就多得很,而这所谓规矩,也就趋利避害这四个字的幌子。那年唐锦云她爹出了事,怕连累他们一家,所以他们这一支被唐家除了族,她娘是个硬气人,带着她回了老家承德,再就没见过她们母女两个。那年唐锦云也有十几岁了,所以一见我还能认出来,且知道我不是我哥。”

    萧冀曦想,唐锦云这一辈子的确是波澜壮阔,辗转数地。想来她娘其实也没能活过多久,不然唐锦云也不至于去操这样的贱业。

    “民国二十一年,唐老太爷死了,唐家闹分家,乱哄哄的,几房的人互相指责丢了东西,闹得很不像样子,现在想来在,可能都是她的手笔,大概她是那时候专程回来报复的。”油耗子说到这,带了点眉飞色舞的意思。“她就是那个脾气,从小就绝不肯受一点委屈的。”

    萧冀曦看着油耗子这幅表情,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阮慕贤和阮慕华兄弟俩跟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师母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那些事,不想今日还能看见一场,想来三角果然是世间最常见的形状。

    油耗子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太过明显,赶紧把笑容一敛。“后来我参军的时候,也想办法打听过承德那边的事情,听说是回去之后就发现祖宅被军阀给占了,又兜兜转转落到别的豪富手里,一家人早就流离四散,她娘没两年就死了,我还以为她也没能活下来。”

    萧冀曦恍然大悟,唐锦云当年那么要钱不要命,大概就是为了凑钱把那宅子给买回来。不过他懒得和油耗子说这话,一面显着旧情未了,一面又干净利落的下手杀人灭口,倒是趋利避害的人之常情,只是未免做得太过了些。

    两个人从后头绕出去,这么一番谈话是花了一点时间,只说是想看看能不能引来唐锦云旁的同伙,别人也都不敢再问什么。回了七十六号,拿尸体交差当然也是交差,任东风有心想说两句,又觉得无从发作,只好作罢。

    萧冀曦看他那憋着怒火无处发泄的脸色只觉得好笑,但为自己安全故,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来。唐锦云得了这么一个干净利落的死法是件好事,这样就不用担心七十六号顺藤摸瓜,摸出些他不想看见的瓜来。

    然而日子是过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搁在小说里大概还能勉勉强强的让人称一声惊喜,等放在现实里就是让人只想骂娘了。

    丁岩在下班的路上挨了一枪,但枪手不太高明,子弹打在了他的公文包上,把那一串的钥匙打了个粉碎之后去势已尽,除了在他后腰上留下一堆钥匙残片划拉出来的口子之外没造成别的损害,不过他毕竟是个文职人员,见过的风浪没有那么多,被这一下吓得够呛,还是借机去医院躺了两天。

    萧冀曦从前毕竟做出和他熟识的样子,于是只好去看他。看过了却觉得有点猫腻,子弹是军统常用的口径,但就算丁岩已经被策反的事情是个秘密,军统也不至于这样冒冒失失的就动手,动手还不彻底,就像是吓唬人一样。

    可巧还是同仁医院,进来换药的是顾晟,本来因为病人带着个七十六号的身份,顾晟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再一看见萧冀曦,他脸色就更阴沉了,萧冀曦权当没看见,还笑眯眯问他什么时候跟小林惠子办喜酒,同时死皮赖脸的留下来看了换药的全过程。

    这么一看他心里就有底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赌个大的

    虽然按图索骥还是摸进了唐锦云家里,不过他们到的显然是有些晚,那一看就是个临时居所的房子里空空荡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不知道是唐锦云自己处理掉的,还是真有同伴赶去收拾了现场。

    所以共党的损失暂时也不会进一步扩大,萧冀曦眼下最着紧的还是自己这边的一摊子事,看见这莫名其妙挨了一枪的丁岩,就知道是自己人打起了暗度陈仓的主意。正好第二天就是中秋,趁着这机会,他拎了两包月饼就去找兰浩淼了,兰浩淼从陈恭澎被捕之后低调的不得了,他家简直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再没有从前逢年过节的热闹。

    萧冀曦一进门就瞥见茶几上是两个杯子,很惊讶的一挑眉。“你知道我会来?”

    “少在那自作多情。”兰浩淼叫人把另一个杯子给撤了,给萧冀曦换了杯新的。萧冀曦还记得他原先在顶棚上被人装了个窃听器,眼神带着问询的往上看了一眼,兰浩淼立刻了然。

    “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早就拆下去了,他们知道我当年学的是什么,东西放在这里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当时不说只是配合他们一下给个面子,要是敢成年累月的放在这里,那就是等着我发作起来撕破脸了。”兰浩淼冷笑了一声。“他们打下东南亚把战线拉得这么长,为了战备上不吃紧,总得想个办法伸手跟我们要钱。”

    “说的也是,你真给了?”萧冀曦明知故问。

    “哭穷谁不会啊。”兰浩淼一摊手。“我这么些年都不正经做生意了,当寓公坐吃山空,现在只能替他们摇旗呐喊说打得好打得妙,旁的可插不上手,他们应该也查过我的资产状况,知道我现在是个空壳子,没怎么难为我,毕竟我影响力还摆在那里,既然识相,他们也没必要跟我撕破脸。”

    萧冀曦叫兰浩淼给逗笑了,他以前不知道兰浩淼说起话来也能这么逗趣。不知道为什么,兰浩淼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没准就和萧冀曦要问他的事情有关。

    “我问你,丁岩那一枪是怎么回事?这样水平的枪手可不好找。”

    兰浩淼斜眼看他。“怎么,丁岩没死,你还觉得有点失望?”

    “别给我戴卸磨杀驴的高帽子。”萧冀曦不吃他这一套,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多问,但丁岩毕竟在七十六号,要是真打算把丁岩给弄出去,最适合提供帮助的还得是他,所以这次他问起来的时候格外的理直气壮。

    兰浩淼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沉默了两秒钟,看萧冀曦瞪着眼没有要退让的意思,还是说了实话。“是,不好找,就是冲着钥匙去的。接替沈沧溟的人和丁岩确认过,不少钥匙都只在他手里有,要把备用钥匙拿出来得打不少报告,最快也得两天。”

    “这么说你们这两天就打算动手把丁岩弄出去,去哪?回家?”萧冀曦一皱眉头,觉得时间有点紧迫。

    “同仁医院有人接应我们。”兰浩淼笑了一下。

    萧冀曦看他那个笑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又想了一回,恍然大悟。“我说那小子最讨厌日本人,怎么会找个日本媳妇呢。咱们不仅用美人计还用美男计,真是一视同仁活学活用。”

    兰浩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萧冀曦就当他是默认了,他觉着有点唏嘘,没想到顾晟最后还是如愿了,跑到一条抗日的路上来,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学医,倒也没白学。

    “他能成么?”萧冀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毕竟顾晟那小子之前就浪费了两三年的时间,学医又很耗时,这些年只怕没什么时间接受专业训练。

    “又不用他动手。”兰浩淼懒洋洋的答。“他只要说丁岩静养以外也应该多走走,免得卧床不起又犯了低血压的毛病。”

    萧冀曦想,他们倒是查的很清楚,连丁岩这个毛病都查出来了,不过想想也是,要把丁岩弄出去必然牵扯甚多,低血压倒是不要命,可是万一关键时候出事绝对能要命。

    “等等。”萧冀曦忽然一皱眉头。“让丁岩受伤可不一定要把钥匙给打碎了,你们还做了什么?”

    “也算是赌一把。”兰浩淼这次不肯跟他透露什么了,只是往外赶他。“我知道你今天必不是来看我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去看看丁岩的状态怎么样也成,别在我这碍眼。”

    萧冀曦懒得和兰浩淼多聊什么,好容易过个节,他的日程其实也挺满的,晚上张芃芃叫他跟白青竹去吃饭,估计和白青松还有得纠缠,他现在满脑子想着回去歇一阵子。

    不过兰浩淼说他可以去看看丁岩,他也就去了,顺便得问问顾晟丁岩的伤究竟影不影响日常活动,丁岩不是他们这些胳膊腿打个透明窟窿眼还能长途奔袭的体格,受伤的人固然枪法精妙,但丁岩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伤对他具体影响有多大还真只有医生知道。

    这次丁岩一见萧冀曦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手劲大的吓人。萧冀曦吓了一跳。“你别太激动,这周围人来人往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他的意思其实是怕有窃听器,虽然现在七十六号怀疑丁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兰浩淼都能用个赌字儿了,那很显然这事情牵扯甚多又没有十足把握,还是小心为上。

    丁岩只说:“我梦见了上次要杀我那个人。”

    “谁?”萧冀曦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就是被我拿枪逼走,后来死了的那个。”

    说这话的时候丁岩眨了眨眼睛,萧冀曦猜到他不是梦见了沈沧溟,而是看见了沈沧溟。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跟他说起白日撞鬼的事情了,而且撞的还是同一个鬼。萧冀曦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事,沈沧海还是回来了,但他想不通沈沧海为什么避着他,却来看了一眼丁岩。

    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觉得有点沮丧。

第四百三十三章 好戏还得人看

    然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沈沧海没有任何必要来看丁岩,这两个人之间一点交集都没有,沈沧海就算是回来了,也绝不是那种会为沈沧溟的死感到万分伤怀,而后试图把他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全都看上一遍的性子,她没那个闲心,最多是揣上两把枪打算给沈沧溟报仇——报仇!

    萧冀曦觉得自己脑门上有根青筋正一蹦一蹦的。

    沈沧溟和什么人有仇?

    小林龙一郎。

    医院里现下有什么人跟小林家扯着关系?

    顾晟。

    事情坏就坏在这上头,沈沧海要是对顾晟做了点什么,他们可就彻底没戏可唱了。

    想到沈沧海的行动里有多强,萧冀曦很担心自己现去找顾晟也已经来不及了,眼下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把顾晟一条麻绳绑走,小林龙一郎会不会在乎这个便宜妹夫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小林惠子要是知道自己未婚夫被人给绑了,那肯定是要在乎一下的,跟着也就能把小林龙一郎给引过去。

    萧冀曦赶紧往医生办公室冲。光天化日的,沈沧海现在倒是还不至于会动手,可等顾晟下班也就不一定了。

    跑出两步,萧冀曦忽然又及时刹住了步子,对着一脸狐疑的丁岩又转过身来。

    “你什么时候做的梦?”

    “就昨天晚上。”丁岩不明所以的答他。

    萧冀曦心想,果然是这样。

    就在刚才他打算去看看顾晟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副画面,那是他在兰浩淼家里看到的两个茶杯。那时节根本不会有什么人造访兰浩淼,出现在那里的人也只能是沈沧海。

    他们两个人已经见过面了,虽然沈沧海不是军统的人兰浩淼不会对她说什么,但是沈沧海要做什么却是一定会告诉兰浩淼的,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兰浩淼干的是什么营生,要是有差错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这就说明,无论沈沧海昨天晚上来是为了做什么,她都不会再继续有所动作,除非是兰浩淼默许了。

    萧冀曦心里很清楚,兰浩淼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把自己人往死路上推。他虽然总把牺牲的必要性给挂在嘴上,骨子里还是护短,连白青松这样全然不是自己人的,也能看在自己人面子上捏着鼻子偶尔施以援手,对顾晟,他当然不会放任沈沧海胡来。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霍然开朗了。萧冀曦看一看丁岩的伤口,知道自己看不出什么来,就他看来,这伤要是换行动队的什么人受,当天下午就能中气十足的在办公室里跳脚骂人,都不用隔夜。

    “你觉着怎么样?伤口会不会发炎?”

    丁岩摇头苦笑。“我自己也算半个医生了,这伤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是现在回部里也没什么妨碍。”

    而后他看了一眼萧冀曦,又赶紧找补道:“不过上面小心点也是正常的,总归钥匙没了我能做的事减了不少,一时半会没什么急事,我就当放个假。”

    萧冀曦点点头,没接着看丁岩,省的这小子心里紧张接着不打自招。

    虽然丁默邨已经离了七十六号,可丁岩的处境暂时还没什么变化,人走茶凉的事情自然不能做得太明显,丁默邨又不是获罪下狱,就算手再伸不进七十六号来,知道谁欺负自家人也总能给点教训。丁岩在七十六号这要紧的地方呆着,现在反而成了丁默邨的一道护身符,丁默邨自然是要护着点的。

    只不知道丁岩走后丁默邨会是个什么境况,萧冀曦想到这里的时候有点幸灾乐祸。

    见丁岩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心里有数,不耽误他随时跑路,萧冀曦也就不在这里浪费他的休息时间了,对丁岩也不用怎么寒暄客气,直说你好好休息就能抽身,丁岩也乐得他赶紧走人。

    虽然已经猜了个大概,但萧冀曦还是担心自己猜错坏事,装着有东西落下又回去见了一回兰浩淼,问兰浩淼是不是要用顾晟声东击西。

    兰浩淼只点头,不许他多问,萧冀曦也就装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回来了,反正这两个人总没有非要害他的道理,虽然有不少的事儿想问清楚,但等他们乐意说了再问倒也不迟。

    而后萧冀曦马不停蹄又去找了铃木薰,觉得自己这一天宛如一个陀螺四处乱转。一见面不等铃木薰问他过节怎么不待在家里,就劈头盖脸一句:“小林龙一郎要有麻烦了。”

    铃木薰的眼睛先是亮了一下,而后又显得有点犹豫,萧冀曦当然知道他是在犹豫些什么。他固然很讨厌小林龙一郎,但这两个人现下毕竟是一条战线上的,出了事幸灾乐祸和知道要出事袖手旁观是全然的两回事。

    “你要去救他,他不一定会领情,反而可能会更嫉恨你。”萧冀曦提醒道。

    铃木薰点头。“我知道,但我从不在乎他是个什么态度。”

    萧冀曦就知道铃木薰会这么说,他早就备好了后招。

    “你可以不在乎这个,但是你们积怨日深,真就不会影响梅机关的工作?还不如换个老实点的帮着你,小林的本事也算是稀松平常,不是非他不可。”

    这话可说在了铃木薰的心坎上,萧冀曦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动摇了。

    果然,铃木薰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出事?”

    既然敢来找铃木薰,萧冀曦就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我也是猜的,觉着有人正跟着顾晟,那小子一个医生总不能得罪什么人,大概率就是冲着他身上那个婚约过去的,要是猜错了,你就当我瞎咋呼一场。”

    铃木薰若有所思的点头,同时不动声色的拦住了跃跃欲试要往厨房去的虞瑰。

    “你们忙着,我去做点吃的来。”虞瑰一脸的无辜。

    “我不能久待,你也不用忙活,晚上还有一顿鸿门宴等着。”萧冀曦赶紧帮忙拦着,这回还真用得着铃木薰,不能让他因为肠胃作反错过这一出好戏,非得有他做见证才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857/ 第一时间欣赏为君整肃乾坤清最新章节! 作者:怒海苍岚所写的《为君整肃乾坤清》为转载作品,为君整肃乾坤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为君整肃乾坤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为君整肃乾坤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为君整肃乾坤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为君整肃乾坤清介绍:
烽火已燃,山河飘零。
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却有报国志。
圣贤教诲,亦有为万世开太平。
虽刀山火海千夫所指,往矣。
满腔碧血荐轩辕,一片丹心留汗青。
书友群(我有没有书友存疑):1156778972为君整肃乾坤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为君整肃乾坤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为君整肃乾坤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