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山打探
巩少爷和高兴仁上了山，见到几个村民走过来。他们揣着手，边走边议论：
‘’工钱给的太少了，活还挺累。”
“就是，我可不干。”
两人来到了半山腰处，只见一群人正在挖坑，附近有三四个人在巡逻。
见到巩少爷两人，巡逻的一个矮子走过来。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巩少爷刚想问他们在干什么，却反过来被这伙陌生人质问，心中的火气腾地上来。高兴仁见状，拦住了巩少爷。他问矮子：
“听说这里招工，我们想来看看有什么活能干的。”
巩少爷见大姐夫说话了，便按耐住怒气。
矮子上下打量着他们：
“你们俩，能干什么呀？”
“我会写字，记账，开车、跑腿都行。”
“不需要，我们这只要出大力的，你们赶紧走吧！”
巩少爷压制不住怒火朝他们喊道；
“这是我们吴家村的山，我想来就来，凭什么撵我们？”
“让你走就赶紧走，别他妈不识好歹。”
这时，海爷带着一个弟兄过来了。
“怎么能这么对巩少爷！给我让开！”
矮子见海爷认识他们，便回去继续巡逻了。
“你认识这些人？”巩少爷问道。
海爷告诉了他们正在合作的事，叫巩少爷少管闲事。巩少爷一听原来是胡子引来了这伙人，他怒斥道：
“海爷，你也是吴家村的人，怎么能让人把咱们的树砍光？现在又在挖坑？这不坏咱们吴家村的风水，断子孙的后路吗？”
海爷不以为然，他指着大坑道：
“不就砍几颗树吗！没见过世面了吧！这里要盖高档的大宾馆。我们现在也做正经买卖了，省得还得向你们要钱花。以后，大家都能过上太平日子喽！”海爷一脸得意。
“开发立项，需要村里审批，有批文吗？建设宾馆，有设计图纸吗？”高兴仁问道。
海爷被问住了，又答不出，感觉很没面子。
“山头的事归我们管，我们就说了算。”
“凤凰山，是吴家村的，是全体吴家村民的，谁也不能霸占。”巩少爷正告道。
海爷见巩少爷来势汹汹，认为巩少爷是因为梅子的事特意针对他，他眉毛一立：
“是不是我抢了你女人，巩少爷有怨气啊！一个二手货，老子不稀罕！”
“你……”巩少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高兴仁不明所以，他对海爷说道：
“凤凰山的事，是全村的事，这里没有私人恩怨，还请海爷和大当家的，明天来村里开个会，把这个生意和村长说说。世道乱，让大家伙帮着参谋参谋！”
海爷应允。巩少爷和高兴仁离开了凤凰山。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碰见了两个人，\t其中一个人就是去巩家买马的瘦子。瘦子和一个胖子正骑着在巩家买的两匹马，往山上去。
“坏了！”巩少爷说道。
“怎么了？”
“刚才过去的两个人，骑的是在咱家马场的马，前几天刚来买的。”
高兴仁看到两人上山的背影，他们笔挺的身板，不像商人，更像训练有素的军人……
第29章 吴家村开会
回去的路上，大姐夫高兴仁沉着脸。他问巩少爷，海爷所说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巩少爷和大姐夫如实交代了，还让大姐夫在滨江县帮忙寻找梅子母子俩。
高兴仁白了巩少爷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长什么样的女人？”
巩少爷见高兴仁帮自己找，很是高兴，连忙形容梅子的样貌：
“和四小姐十分相像，身高外形一样，比四小姐……”
“怎样？”
“眼睛大。”
高兴仁一拳头打向巩少爷的后脑勺。巩少爷霎时懵了一下：
“大姐夫，干嘛打我？”
“我替弟妹打的。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花花肠子。”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找孩子行，那个女人就别要了，都不知道过几手了！”
巩少爷沉默不语。他们来到了村长家，汇报了山上的情况。
几位老者的意见是一致的，无论哪路神仙也不能开山破坏吴家村风水。
陈大夫主动提出明天要做龙爷的工作。陈大夫讲到，大当家龙爷在十几岁时和他学过几天行医，但是不爱学习就放弃了。后来和胡子混在一起，因为心狠手辣，为人仗义，后被推举为匪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大夫寄希望龙爷能听劝说，终止合作。
村长让巩少爷明天带四小姐来开会，毕竟她曾是压寨夫人的主子。巩老爷不太乐意让儿媳妇抛头露面，况且还卷入胡子的是非，但是又没法驳村长的意见。
第二天一早，巩老爷、巩少爷、高兴仁、吴四小姐一行四人，骑着马来到了村长家。
周老爷、裴老爷和村长已经坐在了村长的书房里。
大家商议了一会儿，有个男孩子跑着来报：
“村长老爷，龙爷携夫人求见。”
还没等村长召见，龙爷的一只脚已经迈入了书房的门槛：
“老子可不是求见，是村长老爷请我来的。”
村长站了起来，抱拳行礼：
“好汉说的对，龙爷是我请来的客人。小孩子不懂事，还望龙爷多多包含。”
龙爷环顾屋里的人，看到了吴四小姐后眼神一怔，心里暗想，竟和银狐如此相像。
他又看到陈大夫拄着拐，向陈大夫鞠了一躬：
“徒弟见过师父，您老这腿脚是怎么了？”
“唉！我老眼昏花了，走夜路摔的。”陈大夫回答道。
“徒弟最近生意忙，没腾出空看望师父，还请师父自己多保重啊！”
那边厢，陈大夫和龙爷叙旧；这边厢，金狐和吴四小姐相见。她们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简短的问候，和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少奶奶，别来无恙？”
“龙夫人，一向可好？”
双方微笑点头，吴四小姐拽过金狐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村长见人已经到齐，便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村里的意见。他让龙爷必须立即终止开山项目，还凤凰山以安宁，还百姓以平安。
龙爷对村长的安排自然非常不满。
“本想金盆洗手，做点正当买卖，村长老爷这么做，一定是想关照关照我和山上的弟兄，我怎么会不识抬举呢！”
他接着说道：
“只是，我们都立了字据，不和人家合作，我得赔人家一千六百块大洋。我上哪弄那些钱去！”
他俩手一摊，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
几位老爷小声议论着，明白龙爷借机要敲他们一笔。
黄兴仁听了这话，向龙爷解释道：
“你们的协议，是不合法的。凤凰山不是你个人的财产，签了也无效。所以说，赔偿更无从谈起。”
话虽在理，但不好听，这让龙爷十分没有面子。这些年，龙爷早已把凤凰山纳为自己的领地了。
“那伙人不是吃素的，你说不合法它不好使啊。要想让他们退出去，眼下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你们尽快筹一千六百块大洋，我去摆平。我保证让你们继续过太平日子。第二个：你们出面自己谈，拿不拿赔偿就看你们的能量了。”
陈大夫不想弄得太僵，他向其他的老爷们介绍说：
“龙爷这孩子好啊，从小就仗义，这么多年也没忘我这老朽。他上山这些年，从没劫过村民的财物，他们花的都是贪官的钱，还有东洋人和老毛子的钱。
裴老爷点头称是：
“确实，有时候还接济穷人呢。”
“哈哈哈，师父过奖了。我虽没劫过劫钱财，但我劫过姑娘！我这压寨夫人就是巩家少奶奶身边的人。这还得感谢少奶奶，将丫鬟调教得这么好。”
吴四小姐接过话来：
“这不是我调教得好，是龙爷重情义，龙爷是好男儿、好丈夫的楷模！值得全村男人们学习。”
大家伙的夸赞，令龙爷飘飘然了。他觉得自己正如他们夸赞的一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30章 女工队成立
会议决定，兵分两路。由村长吴老爷带队，高兴仁、裴老爷、周老爷、陈大夫、吴家大少爷，会同龙爷上山谈判。
另一路，由巩少爷带队、吴家二少爷、周家三少爷和吴四小姐负责以招工的形式召集村民，帮助大家解决农闲时的务工问题，劝阻村民不要上山。
山上的坑已经挖得很深了，连海爷也纳闷儿，盖个房子怎么挖这么深的坑，而且山里的树，一颗颗倒下，一车车被运走。
海爷问瘦子，瘦子回答他说，要盖几层楼，必须要挖深的地基。海爷不懂建筑，半信半疑。
龙爷领着众人来到东洋人办公室。瘦子和胖子俩人正在屋里喝茶。
陈大夫一见到瘦子，大吃一惊。原来，他在县城开医馆时给瘦子看过病，知道他是东洋人。
瘦子看到龙爷带来一群人，他站起来，笑眯眯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龙爷，有失远迎！他们是？”
“夏老板，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龙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诸位请坐。”
瘦子殷勤地招呼大家坐下。
“松下君，别来无恙！”陈大夫一句问候，令气氛降至冰点，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瘦子认出了陈大夫，快步走上前，抓住陈大夫的手，用力摇晃：
“这不是陈大夫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我一直找您老啊！哈哈哈，今天真是太高兴了。”
“松下君，何时改姓我们中国姓了！”
瘦子挺了挺身板，用流利地汉语说：
“我热爱中国啊，所以改姓夏了。”
屋里最吃惊的人要属龙爷了，他万万没想到，与他合作的人竟是自己最恨的东洋人。他也明白了村里老爷们为何阻拦他的生意。
他脸色大变，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们是东洋人？”
松下走回了座位，向大家解释道：
“我来滨江县很多年了，而且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早把中国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了。”
松下大言不惭的说辞，令裴老爷气的发抖，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脸色红润的胖子也附和说道：
“中国是个好地方，滨江县美丽富饶，令人流连忘返啊。”
村长吴老爷带陈大夫上山，就是让陈大夫辨认这伙人的真实身份，没想到正中他们的猜想，果然是东洋人来掠夺资源。
村长吴老爷等人意识到，这次谈判将非常艰巨，凶多吉少。高兴仁也忧心忡忡，几个年迈的村民怎抵得过东洋人的狼子野心。
另一路人的行动，也遇到了阻碍。
巩家的马场里站着几十个女人，有老有少，还有抱着孩子的，这是村里的媳妇们。
深秋的风很硬，吴四小姐看了看大家，说道：
“乡亲们，眼下是农闲。地里也没有活了。我们准备成立一支女工队，接一些缝补刺绣定做服饰的活儿，增加大家的收入。大家愿意加入吗？”
女人们小声议论着，有人提出质疑：
“谁家的媳妇不会做衣裳啊，上哪揽这些活啊？”
“大家可以放心，我来想办法。想参加女工队的，我只提一个条件，就是不能让自家的兄弟、男人去山上打工。”
有些女人不能理解，在群里高声喊了起来：
“凭啥呀？让娘们出来养活老爷们？！”
人群哄笑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娘叉着腰说道：
“我又带孩子又养家，给我累死了，他们爷们好再娶！真是美的他们！”
人群中有人想参加，见很多人反对，也不好意思报名了。见此情形，吴家二少爷的妾室东波带头说道：
“马上猫冬了，闲着也是闲着，挣些钱正好贴补家用。老爷们当然不能在闲着，巩家少奶奶会帮咱们想办法的。”
有人带头了，大家也跟着积极起来。
“很好，能参加女工队的过来报名吧。”
东北媳妇是管家的，让媳妇们拦住自家男人上山，是吴四小姐出的主意。
她一方面准备用自己的嫁妆钱，聘请二姐夫家绸庄的裁缝来吴家村培训，提高村里姑娘、媳妇的缝纫制衣水平。
另一方面，她让三哥去县城承揽一些女工活。
吴家村女工队成立了。队长，吴四小姐让她信任的东波来担任。
第31章 风波平息
“松下先生，我代表吴家村全体村民来通知您，立即停车挖山伐树的行为。”
村长吴老爷正告松下。
松下不慌不忙，让胖子拿出合同。胖子将合同递给了村长，村长看过后，又递给高兴仁。
高兴仁见合同写着，合作开发度假宾馆，如一方提前终止合同，需赔付另一方一千六百块大洋，和建设经营期间的费用支出，落款为东阳贸易公司夏东君。看来龙爷说的赔偿一事没有错。
高兴仁不卑不亢，他向松下指出了合同是不合法的，无权要求赔偿。
村长吴老爷继续说道：
“这山上的一石一树，一鸟一虫，都是属于吴家村的，都是属于中国的，外籍人士无权拥有，也无权进行开发建设。”
松下并不以为然，他微微一笑，回答道：
“村长大人，我建议您去县城逛逛。那里的洋房、教堂、校舍、商铺，包括这铁路，哪一样不是外籍人士设计建设的？”
松下回头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点头称是，马上从桌子上拿出一本滨江县建筑图册，一页一页翻给大家看，里面全是西式建筑。
屋子里安静了，吴家村的老爷们谁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高兴仁也一样难以回答。
半天不响的裴老爷吐了一口烟圈，缓缓说道：
“迟早，我们会收回来的。”
胖子合上图册说道：
“建筑是无国界的，我帮助你们建设家园，不仅丰富了生活，美化了城市乡村，还创造了许多工作的机会，这是共同繁荣啊，好处大大滴。”
吴家大少爷曾经在滨江县上过学，了解一些那边的状况，他谈道：
“滨江县情况复杂，的确有多国外籍人士在那边工作生活，正是如此，你们来这里贸然占山开发，就不担心会引起外事纠纷吗？他们岂能让你们顺利进行下去？”
村长吴老爷也没有被东洋人的绚丽说辞迷惑，坚决不肯退让。他继续表明立场：
“县城的事，我吴某无权管。但是我明确告诉您，吴家村的发展不需要你们来插手。”
“是呀，伐树凿山，大兴土木，会坏了我们吴家村的风水滴。”周老爷拉着长调附和道。
见大家一致强烈反对，且态度强硬，松下将目光投向龙爷，希望龙爷出面说话。
龙爷一直在听大家发言，内心也在合计这个事该如何收场。此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和松下先生合作，没有和村长请示。虽然我占个山头，但这山它不是我的。所以，松下先生多有得罪了，我同意终止合作。”
几个老爷们点点头，对龙爷的深明大义表示赞赏。
松下和胖子，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提出项目已经招工了，这些工人的安置，工费、建设成本等等诸多问题，意思表明终止开发自己的损失巨大。
经过几轮艰难的协商谈判，各自权衡利弊，吴家村的开山风波终于得到了平息。
东洋人退出了凤凰山。留下的巨坑，龙爷带领弟兄慢慢回填。至于被运走的树，肯定是接不上了，并没有追讨回来。八百块大洋龙爷也返还了松下。
此外，松下向陈大夫提出，要继续给他诊病，为了顾全大局，陈大夫不得不先答应下来。
被遣散下山的村民，巩少爷做了安排，其中一些人推荐给家境殷实的人家做长工。其余的，发了一些善款安顿。
这件事，给吴家村人敲响了警钟。吴家村，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桃源之地。
第32章 街角擦鞋童
松下全名叫松下幸三，他的胖子伙伴叫加藤太平。他们的计划失败以后，很快又萌生了一个新的计划。
松下让加藤去书店，凡是中医中药的书籍全部买下来。
松下在房间里看中医书，眉头紧缩，里面全是文言文，晦涩难懂。他的中文水平还不足以看懂中医书。他很懊恼，将书撇在一旁。
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女人给松下倒了一杯茶。松下喝过茶，就去搂女人的腰肢，两人亲昵了一会儿，松下的心情好多了。
门外，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子在门缝里，目睹了一切。他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他蒙上被子，在里面啜泣。
松下出门了，女人来到了小男孩的房间。见男孩蒙头大睡，她拉开了被子，男孩一把拽回被子，不理睬女人。
“思易啊，还生娘的气呢？”
“投靠东洋人，不要脸。”
女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儿子会这样对自己。
“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为娘。”
思易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跳下来。
“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吴家村。”
“儿子，吴家村没有咱们娘俩立足之地。娘也是没办法，咱们得活下去！”
思易摔门而去，留下女人在房间里抹眼泪。
原来，银狐带着儿子从山上逃下来无处可去，便投奔了松下幸三，做了他的女人。
银狐是山上当土匪的名号，如今已经不用了，她又叫回了梅子。
新鲜劲还没过，松下暂时对梅子娘俩还不错。
思易走在滨江县的大街上，西式的建筑鳞次栉比，金发碧眼的行人，还有十分漂亮的马车。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看见街角处有个男孩子在给人擦鞋。他朝男孩走了过去。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擦完鞋，客人往男孩子的钱匣子里仍了一文钱，便起身离开了。
“小少爷，您要擦鞋吗？”男孩子问一直站在旁边的思易。
“我……是的。”思易坐了下来。
男孩子擦的很认真，将思易的黑皮鞋擦得乌黑锃亮。
“你每天都在这儿擦鞋吗？”思易问。
“是的，小少爷。我天天来。”
“你能不能……带上我？”思易鼓起勇气问道。
“小少爷别开我的玩笑了，您怎么能干下人的活。”
“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想过现在的生活。我要自己出来挣钱。”
男孩子停下了手，仔细看了一眼思易。他低下了头，向思易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我从小就没有爹娘，靠奶奶养活我。现在长大了，我能干点活养活奶奶了。小少爷不愁吃穿，为啥要出来吃苦。”
“我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现在只有一个娘。我过得并不好。求你了，带上我吧，你教我擦鞋，我会给你学费的。”
擦鞋男孩，听思易也是没有爹的人，同病相怜便答应下来。
思易在这座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个小伙伴。他暂时忘却了他娘给他带来的耻辱，每天来街角和男孩学擦鞋。
一个星期后，思易掌握了擦鞋的技能，在男孩的带领下，他买了一个木箱子和鞋刷鞋油，就在另一个街角做起了擦鞋的生意。
临近冬天，两个年纪相当的男孩子，在繁华的大街上互相温暖、互相勉励。
白天出摊擦鞋，晚上，思易仍旧回到梅子那边住。思易是在山上土匪窝里长大的。所以儿子每天早出晚归，梅子并不担心，以为是出去玩了。只要儿子不跟她置气，儿子怎么出去野，她都不会阻拦。
第33章 县城跑业务
为了便于技术培训和提高制衣效率，吴四小姐提议，在巩家马场里盖厂房，让村里的女人们来这里统一做活儿。
吴四小姐每次提出的建议，巩少爷都十分支持。他让媳妇从马场的经营收入中拿出一部分来盖房。
巩家的掌舵人已经传递给了年轻一代。对于儿子儿媳的做法，巩老爷和太太没有意见，他们的心思全放在了大孙子巩新平身上。
巩少爷将村里农闲的男人们召集起来，开始盖房。这样一来可谓一举两得，既解决了女工队的工作场所，又为男人们找了份盖房工作。
趁着冬天还没有来临，大家抓紧时间盖房。人多力量大，大家脱了好多土坯，又上山捡了一些没拉走的树木，让村里的刘木工打了门窗和桌椅。短短十多天，一个简单的厂舍就落成了。
落成当天大放鞭炮，村长吴老爷来剪彩致辞。村里村外的人都来看热闹。吴家村成立女工队一事，成了远见闻名的大事件，邻村也纷纷来参观学习经验。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订单陆续接了几批，但都是小活，东波向吴四小姐汇报，订单马上赶制完了，但是并没有新的订单接上。眼看，大家要大眼瞪小眼了。吴四小姐让巩少爷去县城再跑跑业务，揽些订单回来。
媳妇的话，巩少爷从来是言听必从。他立即启程，坐火车来到了滨江县。
他先是来到了二姐夫刘远达那里，询问是否有大订单。刘远达做东，请妹夫和几个大客户见面吃了一顿饭。客户们碍于情面，只给了巩少爷一点小活儿。
巩少爷在大街上走着，刚谈完生意的他有一点喝多了。他的马场生意一向稳定，从没感受到没有订单的焦急和失落。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外国人，他真想向他们承揽一些活儿。但是岳父三令五申不让与外国人合作，只能作罢。
他又去找大姐夫高兴仁，看他有啥法子；另外也是向他打听梅子娘俩的消息。
高兴仁还真帮了巩少爷的大忙。他联系了一所学校，促成了一桩做校服的大生意。正巧，吴四小姐的二妹就在这所学校就读。
巩少爷非常高兴，这下回去能跟媳妇交差了。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关照小姨子，他请大姐夫和二妹下了馆子。
二妹长得英气十足，方脸大眼睛，梳着两个小辫子。对于这个二妹，巩少爷知之不多，只是从吴四小姐的口中得知，二妹学习非常好。
巩少爷关切地问她的近况，她也没把大姐夫当外人，把自己谈恋爱的秘密和盘托出。
巩少爷一听不禁担心起来，提醒她在外面要谨慎，不要轻信别人，更不能与人私定终身。
二妹解释道，没有私定终身。和她谈恋爱的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吴家村周家的四少爷。巩少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吃完饭，高兴仁和巩少爷把二妹送回了学校。周家四少爷正在学校门口等她，他见到了二妹，高兴地牵起她的手，两人举止亲昵进了学校。
这一幕，令巩少爷紧皱眉头，十分不爽。旁边的高兴仁说道：
“现代的年轻人，追求自由恋爱。这就算好的了，没有放弃媒妁之言，还是和未婚夫谈恋爱。还有的女学生，和已婚的谈起了恋爱，那才让父母伤脑筋呢！”
巩少爷听了后摇摇头，
“媒妁之言有什么不好。他们年纪这么小，没有人把关，不了解对方家庭底细，怎么能判断人的品质呢！这些孩子都被外来风气带坏了！”
“谁说不是呢！我和你都是媒妁之言，不也挺好。”
“不，我和我媳妇情况特殊一点，是她追的我。”
“哦？还有这种事情？”
“你弟妹五岁就要嫁给我！她太早熟了！嘿嘿嘿！”他得意的笑着。
“哈哈哈哈，人家是童言无忌，是你小子动心了！”
第34章 父子相遇
巩少爷并没有从大姐夫高兴仁那里获得梅子娘俩的讯息。巩少爷告辞大姐夫，准备连夜坐火车回吴家村。
深秋，天黑得早，街上的路灯亮了。巩少爷路过街角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男孩，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守着一个木箱子。
小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和他儿子一般大。这令巩少爷想起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儿子。他走向小男孩，朝地上的钱匣子扔了两文钱，转身继续赶路。
“先生，等等，您还没擦鞋呢！”
巩少爷以为男孩是乞丐，原来是擦鞋的，他回答道：
“我要赶火车，下次再擦！”
“好吧，先生，我天天都在这儿。”
男孩的诚恳令巩少爷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男孩忽闪着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男孩正是思易，这是他们父子的第一次见面。
回到巩家，巩少爷将接到校服订单的好消息告诉了吴四小姐。
吴四小姐高兴极了，破天荒地吻了巩少爷的脸颊。巩少爷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做梦一样。
婚前，吴四小姐虽然是五岁向他求婚，十五岁扮男追夫，表现得异常大胆主动，可婚后经历一些事情后，变得沉静庄重，从不做轻浮亲昵的举动。
巩少爷早已经习惯了吴四小姐的木纳沉静，两人的关系就像老夫老妻一样相敬如宾。
今天吴四小姐突然的调皮举动，令巩少爷的心间开出一朵小花。他微微笑着，将吴四小姐搂在怀里，回吻了她。
巩少爷更有信心了，一定帮媳妇将制衣厂经营得红红火火，让村民多增加些收入。
此后，承揽制衣厂业务的事正式落在巩少爷的肩上。吴四小姐的三哥和他的妾室东波负责管理工厂。
本来，只是临时起意办个制衣队，随着业务不断拓展，吴四小姐的制衣厂越来越壮大起来。不仅增加了大家的农闲收入，厂子还略有盈余，有时甚至超过马场的营收。
吴四小姐每天都来马场，和巩少爷一起办公。夫妻二人非常勤奋，厂子的名气越来越大，有些客户会主动找上门来，订单不愁了。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初冬。一天，巩少爷去滨江县给客户送衣服。客户挑出了几件衣服要求返工。巩少爷本着和气生财，就同意了。
巩少爷拿着被退回的几件衣服走过街角，看见了思易，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这个男孩要来擦鞋。
他站到了思易面前。思易一抬头认出了巩少爷就是那晚预约擦鞋的人，他开心的笑了。阳光般的笑容令巩少爷感到格外亲切。
巩少爷坐下来让男孩擦鞋。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认真地为自己擦鞋，他于心不忍，但是，也许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他才能帮助男孩。
街上忽然喧闹起来，呐喊声由远而近，上千名学生走上街头。道路两边是看热闹的百姓。
“还我路权”、“铁路是中国的”的呐喊声音不绝于耳…
巩少爷看着情绪激昂的学生们向滨江县公署走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预感事情不妙。思易也被这阵势吓住了。
“先生，他们在干什么？”
“恐怕会有危险，你赶快回家吧！”
“我不回，我没有家。”思易低下头。
“什么？你是孤儿？”
思易“嗯”了一声。他耻于谈他的娘，甚至不承认他曾有过娘。
第35章 保卫路权
就在这时，对面街角的小伙伴跑过来，叫走了思易。
男孩背着小木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头。巩少爷想找回儿子的心思更迫切了。
巩少爷跟着学生队伍后面往前走。学生们所经之处，街道两旁的商铺鞭炮齐鸣。学生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了一所中学的广场上停下来。
凛冽寒风，一名男学生站在人群中，举着喇叭向围过来的民众演讲：
“民众们，同胞们，东洋人侵略我们的家园，我们早已忍无可忍，于今又来夺取路权，意在掠夺资源，为下一步的侵略布局。同胞们，我们要站起来！拆穿他们的阴谋，团结一致，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勾结东洋人的卖国贼！”
学生们举起了条幅，上面写着“反对东洋在满洲建筑铁路！”、“收回铁路及一切矿山森林！”
学生们振臂高呼：“抗议东洋劫夺路权！反对帝国主义侵略！”
一些民众听了学生的演讲，了解了东洋人的狼子野心后十分愤慨，同学生一样高呼起来：“还我路权，打倒帝国主义！”
街上沸沸扬扬。巩少爷很激动，终于有人发了声。没想到反抗的声音来自年轻的学生们。
“闪开，都给我闪开！”围观胡人群被冲散了。巩少爷回头一看，是军警赶来了。他们冲到学生面前，朝他们喊话，马上停止演讲，解散队伍。
学生们手无寸铁，却无惧强权。他们向军警宣讲抗议。军警有镇压任务在身，岂能让学生们继续发声。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
枪声响了……前排的几名学生应声倒地。学生们前仆后继，和军警们撕打在一起。
巩少爷上前劝阻，被军警喝退。混乱中，巩少爷发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二妹，另一个是周家四少爷。四少爷胳膊流着血，被二妹搀扶着。两个弱不禁风又手无寸铁的少年正在奋力抵抗军警们的武力镇压。
“二妹，四少，你们快过来。”
巩少爷大声呼喊，冲进军警的包围奋力将俩人救出。
巩少爷将二人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看到没有人追过来，巩少爷拿出了被退回的衣服：
“你俩快穿上这个，别让警察认出你们是学生。”
他们把衣服穿在了校服外面。
“多亏碰到姐夫了。”
“多谢巩少爷救命之恩。”
“你们为国发声，为民请愿，说感谢的应该是我！你们很勇敢！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万一出什么事，家人可怎么办？”
“不！正是因为大家都顾虑重重，总是考虑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才让他们得寸进尺，造成今天的局面。”
“对，不要怕。我们中国人要站起来！”
看着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弟弟妹妹，年纪虽小、气节却高，有民族大义的精神。反观自己，只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只顾着做生意拉订单；只顾着吴家村那片山头；还……总惦记着梅子娘俩……
巩少爷不免心生惭愧，他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思想觉悟还不如两个年轻人。
为了躲避军警的镇压和追捕，他将二人带回了吴家村。
第36章 吴老爷逼婚
“简直是胡闹！”村长吴老爷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一声大喝将屋里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他指着二女儿说道：
“你愿意读书，供你读书。你说毕业后嫁人，爹都依你。结果你竟然去学人家搞政治，搞游行，差点闹出人命来！”
吴老爷被气得呼吸不均匀，在那捯气。吴太太连忙给他拍背抚胸。
吴大少爷看到爹被二妹气成这样，也对二妹展开了批评教育：
“二妹，咱们兄妹几个，属你最聪明，爹也最疼你，你喜欢读书，爹一直支持你。你现在拿生命当儿戏，让全家人为你担心。”
二妹是吴家五小姐，在吴家女孩里排行老二，所以她的哥哥们都叫她二妹。
二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错。相反，她感到自己与这个家庭无法沟通。
“我为中华民族发声，我为家乡和民众发声，我有什么错。都像你们一样，只想着自己安危，那民族就危亡了。”
二妹慷慨陈词，令大家哑口无言。缓过来的吴老爷听着孩子的言论，叹了口气道：
“唉！没想到你们姐俩，一个学文，竟然胆大妄为；一个学武，确是温和沉静。”
“孩子都平安回来了，老爷就少说几句吧。”太太劝慰吴老爷。
“马上和周家四少爷成婚，从今以后不准再上学！”
吴老爷说完就和太太回屋了。吴家三位少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劝说二妹不要顶撞父亲，留在家好好休养，准备嫁人云云。
二妹，愈来愈感觉这个家庭是呆不下去了。她接受的新文化、新思潮与这个封建家庭的传统思想格格不入。
尽管，她与未婚夫情投意合，但是她还在读书，怎么能结婚呢？她的理想是要做一名现代女性，而不是呆在家里生一堆孩子的家庭妇女。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出来。她要逃离这个家庭，追求她的理想，就像易卜生的娜拉一样走出去。
第二天，当大少奶奶去敲二妹的房门时，她已经离开了吴家村，回到了学校，回到了一个，她认为的文明的新时代。
周家四少爷因为胳膊受伤，在家养病一周。这期间，他一样得到了周老爷的训斥。
周老爷也认为孩子们该结婚收收心了。和二妹完婚，周家四少爷那是相当乐意。
然而，当周家请媒人去吴家商议结婚时间，却被告知二妹已经返校了，暂时无法完婚。四少爷听到这个消息，连夜启程追到滨江县。
到了滨江县学校，四少和二妹说起了家人催他们完婚的事。二妹让四少再等等，等她读完大学再成亲。四少很想早点娶回二妹，因为他每次见到二妹，喜欢的都难以自持。可是二妹看不懂他的心思，这令他十分着急。
二妹和四少参加滨江县学生游行，他们的忠肝义胆，令吴四小姐非常钦佩。吴四小姐还不忘表扬巩少爷的机智和勇敢。她扑到巩少爷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说道：
“谢谢你，救了我妹妹和妹夫！”
巩少爷受宠若惊，这个不苟言笑的美丽媳妇，竟然主动投怀送抱。最近一段时间，媳妇对他真是温柔体贴。他暗暗谴责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定要对得起媳妇的信任。
二妹的不辞而别，令吴老爷急火攻心，病倒了。大少爷找到了吴四小姐，想让她出面劝二妹回来完婚。
吴四小姐虽然敬重二妹，但也支持爹的做法。她认为结婚与爱国并不矛盾，况且二妹与周家四少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她同意去滨江县劝说二妹。
第37章 四小姐寻妹
巩少爷陪着吴四小姐来到了滨江县。街上行人不多。走到街角，巩少爷特意看了一眼，见男孩还在。
巩少爷拉着吴四小姐往男孩方向走去。
“走，去擦鞋。”
“擦什么鞋啊？我出门时自己擦过鞋的。”吴四小姐好生奇怪。
“走一路都落灰了。”
思易看见他的顾客来了，红红的小脸绽开了笑容。
“先生，今天擦鞋吗？”
“是的，麻烦小师傅给我媳妇擦鞋吧。”
“好的，先生。太太请坐。”
吴四小姐坐下来。思易的擦鞋手法越来越熟练了。巩少爷看着男孩的小样儿，心生喜欢。
这一幕，正好被出来找儿子的梅子看见了。
她躲进一家咖啡店里，透过窗户看向他们仨。梅子端咖啡的手在微微颤抖。
梅子看见巩少爷爱怜地端详着她们的儿子，心里百感交集。
父子之缘，真是天涯海角也能相遇。她也没料到，调皮叛逆的儿子竟然出来给人擦鞋。
她心里在做着斗争，自己的境遇很难，让儿子跟着自己吃苦受罪，莫不如让巩少爷认下儿子，给儿子一个温暖的家，毕竟思易是巩家的血脉。但是吴四小姐这关，很难过啊……
鞋擦完了，巩少爷给了思易五文钱，思易高兴地收下。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高大的叔叔，是真心关心他。
巩少爷对男孩的关心，吴四小姐看在眼里。她用手托起了小男孩的脸，这一看，心里不免一惊，这张脸…好像一个故人…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思易。”
“思易！？”吴四小姐重复了一句。思易，思易，不就是思念巩义的意思吗？！女人的第六感令她感到不安。
相比女人，男人的感受力有些钝。他没听出名字的含义。吴四小姐不敢细想，立即站起来走了，巩少爷赶紧跟了上去。
见巩少爷他们走远，梅子方才走出咖啡店来到儿子面前。见到娘来了，思易收起笑容，扭过身不去看梅子。
“儿子，跟我回家吧，外面冷。”
“我不回。那不是我家。”
“儿子，听话，先跟娘回去。你看你的手都冻裂了。”梅子抓住儿子冻得红通通的手，心疼的留下泪来。
思易见娘哭了，闷闷不乐地跟着梅子回去了。
吴四小姐并没有见到二妹。二妹的同学说，她去参加文学社了。
但是吴四小姐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学生们安全了，张少帅已经派人来慰问学生，惩处了镇压学生的军警。这次游行守住了满洲的路权。
吴四小姐在宿舍等到很晚，也没见二妹回来。晚上，巩少爷谈完生意去学校接吴四小姐。见不到二妹，吴四小姐十分着急。巩少爷在学校附近找了个旅店，和吴四小姐住下，打算明早再去学校找二妹。
“你别担心，二妹兴许是住在女同学家了。”
“怎么能不担心，时局不稳，世道又乱，她一个女孩子夜不归宿，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和爹娘交代？”
“不会的，别忘坏处想。”
“我要早知道她个性这么执拗，真不该劝爹让她出来读书。”
“这不能怪你。现在的年轻人有思想、有主见，不像我们傻呵呵地，只知道听父母的话。”
巩少爷将吴四小姐搂在怀里，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第38章 文明的交锋
第二天清晨，巩少爷出去买早点。他在旅店一楼大堂里碰见了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他站定一看，竟然是二妹和四少。
俩人手拉手正要一起出门。
“你们怎么在这儿？”
二妹和四少看到巩少爷，惊慌失措，四少拽着二妹就要跑。
巩少爷一把揪住四少的衣领，压着怒火低声道：
“你俩跟我过来。”
两人见跑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巩少爷回到房间。吴四小姐正在屋里喝水，见巩少爷揪着四少进来，二妹低着头跟在身后。吴四小姐头晕了一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掏出心脏药用水服下，轻轻地向巩少爷说道：
“我想单独和二妹说几句话。”
巩少爷将四少拽出门外。
二妹缩在角落里，摆弄着衣角一言不发。
“你们昨晚在这儿住的？”
“嗯。”
“在一个房间？”
“嗯。”
吴四小姐忽地站起来一巴掌扇过去，二妹捂住脸不敢出声。
“你这些年究竟读的什么书？连最起码的礼仪廉耻都不知道！”
“我读的是自由与解放，读的是平等与民主，读的是抛弃封建礼教，接受新世界与新文明。”
二妹振振有词，堆砌时髦的词语为自己的行为做开脱。
吴四小姐见二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酿成大错。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女儿的清白比命还重要。”
“爱情是神圣的，这并不羞耻。”
二妹的话，令吴四小姐不敢相信。
“你在说什么？”
“我们本来就订亲了，我早晚都是他的人。”
“那为什么逃婚？”
“我要读书，我要做新时代的女性。”
“那你给我说说，什么叫新时代的女性？”
“就是可以读书、工作，自由恋爱，而不是只做传宗接代的工具、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吴四小姐无法理解二妹的话，自己遵循传统谨记祖训，尊敬公婆相夫教子，怎么就成了牺牲品？二妹不顾礼教婚前同居，怎么就成了新时代女性？
“二妹，我不知道怎样做一个新时代女性，但是你要记住一句话，不管什么年代，不珍爱自己的女人，不会被人尊重。”
二妹不语。吴四小姐朝她摆摆手：
“出去！”
二妹回学校了，巩少爷和四少在外面的面馆里吃了早餐。巩少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四少尽快迎娶二妹。四少满口答应下来。
巩少爷和吴四小姐坐火车回到了吴家村。一路上，吴四小姐情绪低落，默默望着窗外。
为了哄吴四小姐，巩少爷尽拣高兴的事说，什么又接了生意了，儿子新平冒话了、会爬了……
吴四小姐端详着巩少爷英俊的面孔，温和儒雅的气质，她不觉得这份旧式婚姻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自己牺牲了什么。她不想做二妹口中的新时代女性，这太冒险了。
四少回家后，周老爷携四少登门吴家，与吴老爷、太太和二妹的生母姨太太，商榷四少与二妹的婚事。大家选出了一个黄道吉日，周家就高高兴兴地回去筹备婚事去了。吴家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嫁妆。
第39章 新时代女性
就在大家认为二妹和四少即将完婚的时候，周老爷听到了一个消息。实际上，这个消息已经疯传了整个吴家村，说不定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事情是这样的，四少和二妹同住一家旅馆的事，恰巧被同村人看到了。这位同乡将此事告诉了家人，家人又告诉了邻居……一传十十传百，全村都知道了。
这件事令周家和吴家两大家族颜面尽失。周老爷盛怒之下，去吴老爷家退了婚。吴老爷则抱病在家，请辞了村长的职位。
只因一人，吴家威望扫地。吴家列祖列宗用信用和清白积攒下来的清誉毁于一旦。吴家主掌吴家村的时代，宣告结束了。
巩老爷被举荐为吴家村新一任村长。巩家大院的门前热闹起来。
二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孕吐反应也很厉害，已经无法留在学校里了。她只好租住在旅馆里，四少来看过她几次，留给她一笔钱，就杳无音信了。
二妹不敢回家，只能写信给四少，每一封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音。钱都交了租金，所剩无几，为了填饱肚子，甚至去饭店吃人家吃剩的饭。二妹，终于慌神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给三哥写信，三哥去滨江县将她接回。
她以为四少还会来娶她，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位与她山盟海誓的四少在周老爷的安排下，已经火速结婚了，娶了邻村一个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
数月后，二妹产下一个女婴，当天就夭折了。后来，她远嫁到外县，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了妾室。
二妹的文学梦终结了，她再也不提那些自由与民主的时髦词语了。
那边，一位新时代的女性陨落了。这边，传统女性吴四小姐的制衣厂却是一天天壮大起来。
前不久，厂子进了一批新机器，制衣效率大大提高，业务也随之拓展到了外省。
吴四小姐决定在滨江县设立红玉制衣厂办事处。任命她三哥吴家三少爷为办事处主任，由巩少爷直接管理。吴家三少爷携正房妻子吴裴氏和妾室东波，来到滨江县走马上任。
转眼间，新平已经一岁了，胖胖乎乎，十分可爱。巩少爷和吴四小姐每天回到家里，看到可爱的儿子，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巩家老太太有时候会暗示他俩，应该再要个孩子，总是被巩少爷搪塞过去。巩少爷深知，吴四小姐的身体不适宜再生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一定会找回来的。巩家有这两个儿子就足够了。
当生意步入正轨以后，巩少爷就把重心放在了找儿子上。
全村的女人除了几家大户以外，都在他家的制衣厂里做工，由此可以断定，梅子肯定没在吴家村。
巩少爷借着跑业务的名义走遍周围几个村落，也没有梅子娘俩的下落。
看来只有滨江县了，凤凰山距离乌拉江码头非常近，梅子极有可能下了山直奔码头。
巩少爷明白，光指着大姐夫高兴仁帮他找梅子娘俩是不行的。也许大姐夫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压根就没帮他找。他决定聘请私家侦探帮他寻人。
第40章 归还子弹
一九二九年的春天，立神侦探所的白探长拿着一张照片认真端详着，他抬起眼皮问道：
“长得很漂亮啊。”
“是的。但是我要找的人并不是照片里的人。”
“哦？那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照片是我内人，我要找的人和她很像。”
“她妹妹？”
“不是，是她的佣人。”
“为什么找她，我可以知道吗？”
“不方便说。她带着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我希望白探长帮我找到她们娘俩。”
“好吧。如果你确定她们就在滨江县的话，这个案子我接了。”
“谢谢白探长。”
“那这张照片我需要留下，给我的同事们看。”
巩少爷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白探长详细了解了梅子的个人情况。他做了初步的分析。
“长得如此漂亮的女人，又没有文化、金钱和社会关系，那么她极有可能……”白探长停顿了一下。
“怎么样？”
“做了有钱人的情妇，或者舞女。”
巩少爷的内心十分抗拒这样的推断，他皱皱眉头。白探长看到了巩少爷的微表情后，再次和巩少爷确认：
“如果是这样，您还继续找她吗？”
“找。无论怎样都要找到她。”
白探长盯着巩少爷看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
巩少爷回吴家村了。他临行前与白探长约定好，如果有消息，请白探长寄信给吴家村红玉制衣厂，收件人写巩义厂长。
两周后，巩少爷收到了一封来信。内容写着“本公司有定制制服需求，恳请巩厂长来滨江县面谈。”落款为白先生。
巩少爷读完信后，非常的激动，马上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滨江县，却被吴四小姐拦住了。
“你见到我照片了吗？”
“你再找找吧！照片不能没。”
“照片找不到没关系，子弹丢了你得给我补上。要不然，我就得告诉我爹了。”
“你现在可不是村长的女儿喽！别拿岳父吓唬我。”
“你想造反吗？”
“老婆大人，我可不敢。逗你玩呢！”
自从巩少爷发现媳妇私藏枪支子弹后，担心出事就将子弹收起来了。与吴四小姐这些年的相处，巩少爷品出了吴四小姐的性格沉着冷静，即使拥有子弹也不至于冲动开枪。他决定还给她。
“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子弹帮你弄到了。”说着，巩少爷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拧开了马场北屋写字台抽屉的锁，小心翼翼地将五颗子弹给了吴四小姐。
看到子弹完璧归赵，吴四小姐的心安定下来。她爹给他的手枪和子弹，终于汇合了。
来到了滨江县，巩少爷没有到办事处落脚，而是急匆匆地来到了立神探长办公室。
“怎么样？有消息了？”
看着巩少爷急迫的心情，白探长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你快说，她们在哪？”
“正如我之前推断的，在娜塔莎舞厅。”
巩少爷听到这个消息，五味杂陈。
“在舞厅做什么？”巩少爷期望有别的答案。
“当然是舞女了！”
巩少爷的心情跌入谷底。他问：
“那孩子呢？”
“在上学。女人靠做舞女供儿子读书。”
巩少爷一度哽咽：“快带我去见她。”
第41章 娜塔莎舞厅
晚上，昏暗的娜塔莎舞厅内，播放着外国歌曲。舞池内一对对男女相拥，正在翩翩起舞。
一个留着胡子、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穿着深棕色西服坐在卡座上。他的目光在那些艳丽的女人中穿梭，最终停留在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身上，就再也没有挪开。
女子正在陪一名上了岁数的男人跳舞。男人紧紧搂着她的腰肢，皱皱巴巴的老脸贴着女子年轻粉嫩的脸。
卡座上的男子握紧了拳头，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
“怎么样？你要找的人是她吗？”
“是。”
“比照片还美。啊，不，巩先生我没别的意思。”
白探长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抬高舞女贬低雇主妻子的意思，慌忙解释着。
为了不让熟悉的人认出，巩少爷来到舞厅前，让白探长给他贴了胡子，戴上眼镜乔装改扮了一下。此刻，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突地狂跳。
舞曲终于结束了，舞厅内的灯光亮起来。老男子搂着梅子的肩膀，走到一个卡座内，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那个男人是谁？”巩少爷恶狠狠地问道。
“是个官员。”
“帮我问一下，请她跳舞是什么价。”
“我打听过了，五块大洋一曲，二十块大洋跳一晚，五十块大洋可以带走。”
“带走是什么意思？”巩少爷没有来过风月场所，他的确不知道带走意味着什么。
“哎呀，巩先生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没有。”
“巩先生多来几次，自然就知道了。”白探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帮我联系下，我要请她跳舞。”
白探长将巩少爷的需求跟侍者说了。侍者走到梅子身边耳语了几句。梅子转头看向巩少爷。巩少爷低下头，往下拽了拽黑色礼帽的帽沿。
梅子朝巩少爷走过来了。
“先生，跳支舞吧！”
巩少爷低着头站起来，不敢看梅子的脸。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右手轻轻搂过梅子的腰肢，左手握住了梅子的手。
握手的那一瞬间，巩少爷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的额角渗出汗珠。
一首“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响起。深情款款的曲调，将巩少爷的心绪带回到十一年前，彼此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巩少爷凌乱蹩脚的步伐，令梅子对这个胡子男莫名产生了一种好感，不会跳舞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先生在哪发财呀？”她娇滴滴地问巩少爷。
巩少爷没有说话。任梅子问什么，他都一句不答。梅子，也就不问了。
他们就这样跳了一晚。梅子的脸主动靠了过来，贴着巩少爷的脸，他们能感到彼此的脸在发烧，滚烫滚烫的。
看着俩人相拥舞池，白探长唏嘘不已。他一个人在卡座上独饮，连喝了几杯，就悄悄地离开了舞厅。
第42章 私会哑巴男人
连续三天，巩少爷都包了梅子的场。这在姐妹中炸开了锅。
“梅子，那男的是不是看上你了？他是干什么的啊？”
一个姐妹走过来碰了碰她的肩膀问道。
“别闹了，就是跳跳舞而已。”
梅子嘴上不承认，心里却甜的很。
“有机会就赶紧上岸啊，别跟我一样，人老珠黄没人要了。”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子点燃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仰起头慢慢吐出烟圈。
“大姐，你别灰心，早晚能遇到真心对你的人。”梅子安慰道。
“真心待你？这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吗？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
另一个姐妹停下了手中的眉笔，冷笑道。
“怎么没有，我看那个哑巴就是。”
一直在角落待着的，瘦弱单薄的像没发育好的女子怯怯地说道。
梅子羞涩地笑了：
“怎么能说人家是哑巴？”
“他连来三天，没说一句话，不是哑巴是什么？”瘦女子坚持她的猜测。
梅子的姐妹，都在羡慕梅子有人爱了。她们天天混迹在男人当中，却是最渴望被爱的女人。
第四天，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走进了舞厅。
“请问，谁是梅子小姐？”
梅子见有人找她，就走过来。
“我就是，有事吗？”
车夫见到梅子，便说明来意：
“哦，有位先生请您去一趟。”
“哪位先生呀？”梅子问。
年纪大一些的姐妹听到了，提醒梅子道：
“要我看，可能是那个大胡子先生。”
梅子心花怒放。这么多年来，她接触了不少男人。但是，唯一让她动心的还是巩少爷，再一个就是这个胡子先生了。他有着与巩少爷一样的身高，一样的…气味，就连呼吸声都是一样的。她仿佛又回到了烂漫的年纪；回到了与巩少爷初遇的时光……
“大姐，帮我请个假吧，我得出去一趟。”
“明白，快去吧！”大姐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梅子心领神会。
黄包车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条背街停下来。
“小姐，到了，就是这个门。”
梅子下了车，就要付车钱，车夫说车钱已经付过了，说完就离开了。
梅子叩了叩门，没有人回应。她壮着胆子推开了门。
门里是一个小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里面是一个三门的房子。
她推开中间的门，空无一人，里面家具齐备。她又推开另一间门，也是空无一人。她内心忐忑不安，只剩下最后一扇门了。
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屋里传出来。
梅子一惊，好像…好像是…巩少爷！
她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只见一个男子背朝着她站着，身穿深棕色西服，头戴一顶黑色礼帽。
是胡子先生！也好，也好！梅子还是很高兴。
男子回过身来，一脸浓重的络腮胡子，一副黑边粗框眼镜。
正是胡子先生！他约自己单独见面，是真的爱上自己了吗？梅子心里乱做一片。又紧张又迷惑还带着几分期待。
胡子男子注视着梅子，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扯下了胡子，又摘掉了眼镜。
梅子愣住了，这不正是自己日思月想的…巩少爷吗？
胡子先生就是巩少爷！竟然是巩少爷连续包了自己三场！
梅子此时的心情十分纠结，她渴望见到巩少爷，但是她又不想让巩少爷看到自己落魄的境地。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该退还是进……
“梅子！”
巩少爷轻轻的一句呼唤，梅子心里的防线，瞬间破防了，她朝他奔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