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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难

    背后传来窸窣动静,姜似飞快关上窗子。

    二牛鼻子戳在窗纱上,把薄如蝉翼的窗纱戳出一个洞来,露出湿漉漉的黑鼻头。

    姜似回头,见谢青杳只是翻了个身,这才松了口气,又转过身来。

    黑黝黝的鼻子动了动,居然还老老实实停留在戳破的洞里。

    窗纱模模糊糊映出大狗的轮廓。

    姜似不由抽了一下嘴角,重新把窗子打开。

    大狗一脸无辜望着姜似,似乎知道不能惊醒其他人,很是乖觉一声不吭。

    “等会儿弄些东西给你吃,然后赶紧回去,知道么?”姜似想想二牛饿着肚子有些心疼,又恐它被人发现,低声叮嘱道。

    “阿似,你和谁说话呢?”

    姜似赶忙转身,就见谢青杳已经坐了起来,双眼肿成核桃,带着尚未清醒的朦胧。

    二牛机灵躲回了窗根下。

    姜似走回去:“我看天气不错,自言自语呢。”

    谢青杳没有起疑,把丫鬟喊进来浑浑噩噩洗漱完,麻木坐在桌前用早饭。

    摆在她面前的早饭只有一碗稀粥。

    按规矩,父母刚刚过世,三天之内这碗稀粥都是没有的,只能喝清水。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别说谢青杳一个娇弱姑娘家,就算身体结实的大男人三天不吃饭只喝水,白天哭丧夜里守灵,恐怕三天后也差不多要糟蹋坏了。

    荤腥不能碰,清粥果腹并无人诟病。

    姜似面前除了一碗稀粥还多了两个素包子。

    素包子只比小儿拳头大,两个包子加一碗粥本来够了,可是想到窗根的二牛,姜似有些发愁。

    谢青杳没有半点食欲,喝了两口粥就不想再吃,拿汤匙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着稀粥。

    “阿似,你不用管我,趁热吃吧,若是不够再让丫鬟端些来。”

    姜似默了默,厚着脸皮道:“那就再端十个包子来吧。”

    立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失声道:“十个?”

    谢青杳瞪了丫鬟一眼:“多嘴!快去端。”

    没有想到阿似胃口这么大,果然人长大了总会变的。

    很快一盘子素包子被端上来,包子褶皱均匀,皮薄馅大,整整齐齐码在白瓷盘子中。

    丫鬟悄悄瞄着姜似,难掩稀奇。

    姜似不由皱眉。

    盯得这么紧,她怎么喂二牛?

    “有不熟悉的人在我吃不下,你暂且下去吧。”

    丫鬟见谢青杳不反对,默默退下。

    谢青杳吃得心不在焉,时而走神,姜似便趁着这种机会丢个素包子到窗外,等一盘包子见了底,累出一身汗来。

    她就知道郁七是个添乱的!

    “今日外祖家该来人了。”走在前往灵堂的路上,谢青杳轻声道。

    姜似拍了拍谢青杳的手背,给予无声的支持。

    灵堂里,谢殷楼正跪坐着烧纸。

    火舌舔舐下,纸钱化成灰蝶被风卷走,少年神情专注,面如冰雪。

    “大哥——”谢青杳一见谢殷楼,泪意不由上涌。

    谢殷楼手一顿,抬眸看向谢青杳,而后分出目光看向姜似,颔首致意。

    谢青杳跪坐在谢殷楼身侧,接过他手中一叠纸钱点燃,喃喃低语。

    “你与姜四妹先去里边坐着,等来了亲友再出来。”

    “大哥,我想与你一起。”

    谢殷楼神色一冷:“听话。”

    谢青杳如今只剩下谢殷楼一个至亲,对兄长的话自然不会反驳,默默起身去了里边。

    白日里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若有女眷前来,谢青杳便会出来回礼。

    眼看快到午时,知宾喊道:“河东章家舅老爷、舅太太到了。”

    河东章家是永昌伯夫人的娘家,乃当地大族。

    很快一群人涌进来,哭声一片。

    几个女子搂着谢青杳哭了一顿,相拥着进了里边隔厅。

    其中一位妇人擦擦眼泪,紧紧搂着谢青杳:“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大舅母来迟了。”

    一群女子有长有少,围着谢青杳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同情。

    这种场合,姜似只得悄悄降低存在感。

    “现在府上的事是谁在管?”妇人问道。

    谢青杳不吭声,一味流泪。

    妇人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道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俗事。

    “青杳啊,你外祖母听说你母亲没了,当时就昏倒了,昏睡中还念着你的名字呢。老太太这是放心不下你啊。”妇人拭着泪,话题一转,“你别怕,有我与你舅舅在,定然把你父母的事操办好,绝不让别人欺负你们年幼吃暗亏。”

    “这些我不懂,舅母去与哥哥说吧。”谢青杳木然道。

    妇人一窒,温声道:“那好,回头舅母要叮嘱一下你大哥,正好你舅舅也有事要与你大哥说。”

    见谢青杳懵懵懂懂的样子,妇人不再多言,继续哭起谢家兄妹的命苦来。

    到了晌午,谢殷楼催谢青杳回屋歇着,他本人却一脸疲态,连嘴唇都干枯起皮。

    谢青杳想劝兄长休息一下,可是心知偌大的伯府如今只能靠兄长撑着,即便她再怎么劝都无用,那样只会让兄长心烦而已,遂按下不提,老老实实回房。

    她确实许多事不懂,却明白这个时候听从兄长的安排就是最大的懂事了。

    姜似悄悄提醒道:“青杳,我看舅太太除了吊唁恐怕还有别的想法,你且留心些。”

    谢青杳轻轻点头,留下一个丫鬟在这边盯着。

    二人回了屋,洗脸净手,才歇下没多久丫鬟便匆匆赶来,神色沉沉:“大姑娘,舅太太与八太太争起来了。”

    丫鬟口中的“八太太”就是昨日姜似过来时与谢青杳说话的妇人。

    谢青杳动了动眼皮,声音冷漠:“争什么?争谁替我们管家么?”

    很显然,谢青杳在刚才舅太太问话时一问三不知,实则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她心中有数,正是因为有数,才越发觉出没了父母两座大山当依靠是如何悲凉。

    她如今真的只有哥哥了。

    丫鬟神色古怪:“不是,舅太太与八太太争着给世子张罗亲事呢,说伯府没有当家主母不成样子,趁着热孝把亲事结了,就不用再等三年了,也算告慰伯爷与伯夫人的在天之灵。”

    谢青杳一听,当即变了脸色。

第181章 底线

    父母刚刚离世,兄长的亲事就成了同族与外祖家争抢的香饽饽,这个事实让谢青杳气得浑身发抖。

    “我大哥怎么说?”

    “世子说已经有了在议的亲事,让舅太太与八太太不必操心。可是舅太太与八太太都不信,非要问世子议亲的姑娘是哪家的。”丫鬟提起这个,脸上带了气愤。

    谢青杳脸色更加难看:“我大哥没说什么吧?”

    丫鬟摇头:“世子没吭声,舅太太与八太太认为世子先前说的是托词,又开始争了。”

    谢青杳气怒不已,冷笑道:“这与她们有什么相干!”

    丫鬟赶忙把打听到的事说出来:“八老爷是代替族长出面的,八老爷说让世子爷赶在伯爷与夫人头七内成婚是族长的意思。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谢青杳听了身子一晃,掐入掌心的一根指甲硬生生折断。

    到这时,她再一次体会到没有父母的庇护是多么悲哀。

    八老爷是族长的儿子,亦是他们的长辈,如果这真是族长的意思,那她与大哥想要反抗并非易事。

    大哥还没有袭爵,亦未到加冠的年纪,族中长辈打着替他们兄妹着想的名头插手大哥的婚事,大哥要是应对不当传出不孝的名声那很可能会影响袭爵,毕竟大周以孝治天下,天子最重孝道。

    可是大哥的婚事怎么能这么匆忙定下来呢,若是轻率娶进来一个不合意的妻子,大哥这一辈子就太可怜了。

    谢青杳想到这里急得直掉眼泪,握住姜似的手喃喃道:“阿似,怎么办?”

    “青杳,世子已经有了在议的亲事吗?不知女方是什么态度?”姜似语气平静问道。

    眼下谢青杳情绪快要到崩溃的边缘,她更要稳住。

    现在发生的事与前世截然不同,似乎随着永昌伯夫妇的死,谢家兄妹的命运就向不可控的方向奔去。

    她要尽己所能帮谢家兄妹避开这些麻烦,这是她应尽的责任。

    姜似提起与永昌伯府议亲的人家,只是抱了一线希望。

    前世因为永昌伯闹出睡猪的笑话,女方打消了议亲的念头算是人之常情。毕竟只是议亲,不是定亲,永昌伯出了这么离奇的事,女方不乐意结亲很正常。

    而今永昌伯夫妇离世,女方态度就不好估测了。

    或许会担心谢殷楼年纪小撑不起来伯府,不愿女儿嫁给将要败落的人家,也或许看中了女儿一嫁过来就成了伯夫人愿意继续议亲,所以姜似才有此一问。

    “女方的态度?”谢青杳经历了父母横死的打击虽然情绪有些失控,但贵女的灵巧心思还是有的,闻言柳眉一蹙,想了想吩咐丫鬟请管事婆子过来。

    很快管事婆子就赶过来。

    谢青杳也不避着姜似,开门见山问道:“来吊唁的人中,可有国子监祭酒温家?”

    前世与谢殷楼议亲的正是国子监祭酒温家的姑娘。

    温家是京中出了名的清贵人家,国子监祭酒的次女早年因才名远播入宫为妃,生的儿子便是景明帝的第六子蜀王。六皇子大概继承了母妃的聪慧,同样以聪慧受到景明帝的喜爱。

    永昌伯府能与温家结亲,无疑是极好的。

    不过前世的这时候姜似并不知道与永昌伯府议亲的女方是谁。议亲只是说两家有这个意思,其中变数还很多,没有正式定下来之前都会闭口不言,这样的话若是没有议成不会惹人议论。

    姜似知道女方是哪家姑娘,还是前世永昌伯睡猪后亲事谈崩了,谢青杳因为心情糟糕找她倾诉,她这才得知。

    管事婆子能管着后宅自然有些本事,听谢青杳一问,略想了一下便道:“今早温家派了个管事过来,在伯爷与夫人灵前上了香便走了。”

    “什么都没说?”谢青杳追问,手指用力抓着白麻裙摆。

    “没呢,就说了些客套话。”

    谢青杳睫毛动了动,看向姜似,唇畔挂着讥笑:“阿似,你说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姜似伸手拍了拍谢青杳手臂。

    正在议亲的男方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女方有意继续,这个时候绝不可能只派个管事过来匆匆吊唁就离去。

    这一切只能说明对方避之不及。

    这一点姜似想到了,谢青杳自然也想到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谢青杳喃喃道。

    “青杳,我会陪你共渡难关的。”

    谢青杳眸光微转落在姜似面上,乌沉沉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阿似,你觉得我大哥如何?”

    姜似被谢青杳问得一愣。

    谢青杳抓着姜似的手,迫不及待:“说呀,你觉得我大哥怎样?”

    这话问得太笼统,姜似只得含糊道:“谢大哥当然很好。”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大哥?”

    姜似彻底愣了。

    谢青杳眼中光彩愈盛:“你与我大哥青梅竹马,咱们也是知心好友,你若能成为我嫂嫂就太好了!我不必担心大哥匆匆娶个不合意的妻子,那些人也别想再动小心思。反正没人知道与大哥议亲的姑娘是谁,我找机会对大哥说了,再让他悄悄派人与姜伯父好好说说,只要姜伯父点头,这事就算成了。”

    谢青杳越说越激动,推了推姜似:“阿似,你说可不可行?”

    看着好友晶亮的眼神,姜似沉默了。

    父亲与永昌伯关系不错,算是看着谢殷楼长大的,倘若这个时候谢家派人去说此事,父亲十有八九会愿意的。

    在父亲心里,谢殷楼比季崇易要好得多,她嫁到永昌伯府也比嫁到安国公府要好得多。

    可是她不愿意。

    她是下了决心要竭尽所能帮助谢家兄妹,可这不包括用她的终身大事。

    前世,她受够了当别人的替身,受够了本来属于她的男人心里有着别的女人。将心比心,她心里还有着别人,如何能当好谢殷楼的妻子?

    若是那样,她就不是帮忙,而是糟蹋人了。

    这对谢殷楼不公平,而这种无底线的帮忙只会毁了他将来本可能拥有的幸福。

    “青杳,这样不合适。”

    谢青杳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姜似看着窗外天际群峰争奇的云山,低声道:“有更好的办法。”

第182章 灵前谈亲事

    谢青杳将信将疑看着姜似:“阿似,你有什么办法?”

    姜似附在谢青杳耳边低语几句。

    谢青杳越发诧异:“这样能行?”

    “试试看吧,若是不成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谢青杳用力点头:“好,那就试试。”

    二人相携去找谢殷楼,才走到门口就听妇人声音传来:“殷楼,婶子可不会害你,婶子说的这个姑娘啊,人品相貌百里挑一,与你正相配呢。”

    谢青杳一脚跨过门槛,冷冷道:“大哥,这时候你不去灵堂怎么在这儿呢?让我一顿好找。”

    见到妹妹与姜似,谢殷楼紧绷的神色微松,又露出几分尴尬。

    本以为他不搭腔,他们说着无趣会暂时偃旗息鼓,没想到让妹妹她们听个正着。

    一见谢青杳进来,妇人飞快皱了一下眉,马上又露出亲热神色:“青杳啊,大人们在说正事呢,你先去歇着吧。”

    谢青杳一脸无辜看向谢殷楼:“大哥,现在还有比替父母治丧更重要的事么?”

    谢殷楼起身,神情冷然:“自然没有。”

    见他要离去,妇人忙道:“殷楼,这你可想错了。眼下除了操办伯爷伯夫人的丧事,还有一件大事就是你的婚事!”

    谢殷楼冷冷看着妇人,一言不发。

    妇人可不在乎谢殷楼能冻死人的表情,在她看来对方是小辈,他们可是得了族长点头来的,这小子要是敢摆世子的架子,就别想有好名声了。

    没了好名声还想袭爵?做梦!

    “婚事?”谢青杳像听到笑话一般,声音高扬,“父母过世,为人子女者要守孝三年,怎么能嫁娶呢?”

    少女下巴微扬,眉梢眼角都流露着不满。

    妇人不怕谢殷楼,反而有些怵谢青杳。

    一个没了爹娘的小丫头就好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落了她面子她找谁说理去?

    这时候谢青杳的舅母开口了:“青杳啊,凡事总有例外。你哥哥是永昌伯府的独苗,你父母走得急,没见到你哥哥成亲不知道有多遗憾呢,你忍心让他们再等三年?再者说,这偌大的伯府总不能靠你哥哥一个人打理吧?趁着未过头七给你娶个嫂嫂进门,以后你哥哥就有贤内助了,这岂不是好?”

    这一点上八婶与舅母是一致的,她隐晦扫了跟在谢青杳身旁的姜似一眼,意有所指道:“有婶子给你哥哥把关,定然娶个贞静贤良的进来,好过你哥哥年少无知被乱七八糟的女子哄了去。”

    谢青杳脸色陡然一沉,看向舅母:“这也是舅母的意思?”

    舅母扯了扯唇角:“这事呢,是你舅舅临来时与你外祖母商量过的,舅母哪敢做主呢,青杳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操心了。”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丫头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还好老爷的意思是把女儿嫁到永昌伯府来,而不是让她儿子娶这丫头,不然她死都不依!

    “对呀,这事有婶子呢,不用你个小姑娘操心。”八婶瞄了舅母一眼。

    二人四目相接,火药味十足。

    他们的一半目标是一致的,至于另一半目标谁能实现,就要看各自本事了。

    谢青杳看在眼中,悲在心里。

    阿似说得不错,舅母与八婶都恨不得自己的人当上未来的伯夫人,利用她们的矛盾便是她与兄长的机会。

    “可我听母亲提起过,大哥已经在议亲了。倘若为了让父母瞑目,我觉得选择父母中意的姑娘更合适。”

    这个瞬间,谢殷楼下意识看了姜似一眼,不由想到某种可能。

    谢殷楼皱眉,准备开口阻止妹妹的胡闹。

    他们家的烂摊子,不该把别人扯进来。

    谢青杳似乎料到兄长的反应,放在身后的手用力扯了他一下。

    谢殷楼垂眸掩去眼底的疑惑,决定静观其变。

    “议亲?哪家的姑娘?”八婶立刻拔高了声调。

    舅母跟着道:“亲事都没定下来,女方定然不愿意七日内成婚,到时候又要等三年——”

    “三年后我大哥不过二十岁,一点都不晚。”谢青杳忍无可忍辩驳道。

    八婶一拍大腿:“青杳啊,你这就是孩子话了。为什么急着让你大哥在父母头七成婚?就是因为他是独苗苗。人世无常你们也见到了,三年时间谁知道会发生多少事呢?”

    谢青杳气得脸色煞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咒我大哥出事?”

    舅母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是呀,你这话就太不厚道了。殷楼,你父母过世了,你的婚事你舅舅能做主的。今日这事要听舅舅、舅母的,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好——”

    “舅舅与舅母真是为了我们好?”

    “自然是真的。”

    八婶不甘落后:“青杳,咱们才是一家人,都是姓谢的,八叔、八婶才是一心为了你们啊。”

    谢青杳擦擦眼泪,冷笑:“既然舅母与八婶都说为我们好,你们谁若是能在我父母灵前说这些话,我哥哥的婚事就依着谁。”

    舅母与八婶一下子哑了火。

    “舅母与八婶若是不敢去说,那我大哥的婚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正如长辈们所说,我父母最惦记的就是大哥的亲事,这事绝不能草率。舅母与八婶若能在我父母灵前许诺要提的女方是好的,我父母在天之灵才能放心。若如不然,还是等三年孝期满了再慢慢挑好了。”

    “去就去,婶子可问心无愧。”八婶睨了舅母一眼,抬脚就往灵棚走去。

    舅母不甘落后,立刻跟上。

    屋内还坐着同族与外祖家的几个长辈,包括谢家兄妹的舅舅与八叔,此刻都起身跟了过去。

    这种争执男人不好出面,实则本来就是他们的意思。

    “阿似——”见众人涌进灵棚,谢青杳忐忑拉了姜似一下。

    此时正是晌午,并无前来吊唁的客人,灵棚里空荡荡,瞬间被涌进来的人填满了。

    姜似指尖轻弹,幻萤悄然飞向八婶与舅母。

    姜似投给谢青杳一个安心的眼神。

    谢青杳定定神,扬声道:“八婶,你先对我父母说吧。”

    八婶看看并排摆着的两具黑黝黝的棺材,烧纸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莫名觉得比先前来时多了一丝寒意。

第183章 心虚生鬼

    灵棚外的高空,云山越来越高,直耸天顶,几乎是眨眼间就弥漫了整个天空。

    天依然是透亮的,灵棚内无人留意到这番变化,注意力全都放在八婶身上。

    八婶心里有些发毛,干笑道:“这要说什么呀?”

    那笑容刺痛了谢青杳的眼,少女俏脸紧绷,冷冷道:“说说如何为了我兄长打算,女方有哪些好处。八婶刚才不是侃侃而谈嘛,怎么到了我父母灵前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八婶悄悄拽了拽衣摆,眼睛一瞟舅母:“还是舅太太先说吧,你们是客。”

    舅母不屑瞥了八婶一眼,正色道:“这分什么客不客的,我们可是一心为殷楼着想,没什么不能说的。青杳,你二表姐自小就与你要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把你二表姐嫁过来与你哥哥共渡难关可是你外祖母的意思。你们想,还有什么人比舅家表妹更贴心呢?可不像有些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弄出个姑娘来,不管香的臭的都想往伯府里塞——”

    八婶一听不干了,立刻反唇相讥:“舅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对殷楼提的姑娘是族长知晓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我们可是一家人,难不成不盼着殷楼好?”

    二人皆是泼辣能说的,你一言我一语,争得旗鼓相当,很快就忘了这里是庄重森然的灵堂。

    谢青杳时不时插一句嘴,推波助澜。

    谢殷楼隐隐猜到妹妹这样做绝不是无的放矢,遂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看着这场闹剧。

    姜似站在最外侧,能清楚看到天上云层的变化。

    就在舅母与八婶争得面红耳赤之际,那耸入天顶的云山突然崩塌了般往下坠去。

    姜似轻轻咳嗽了一声。

    谢青杳不由抓住粗糙的白麻布裙,克制住下意识去看姜似的冲动。

    “舅母与八婶都说是为我大哥好,大哥与我就更拿不定主意了,顺得哥情失嫂意,这可怎么办呢?”

    谢青杳的为难让舅母与八婶暂停了针锋相对,皆向她看来。

    灵前,少女一身重孝,嘴角挂着一抹惨淡的笑:“舅母与八婶谁若能指天发誓说是一心一意为我大哥好,我们就信了谁,然后娶那边的姑娘过门。”

    八婶莫名头皮一麻,不满道:“你这孩子,嫁娶本来是好事,发哪门子誓啊——”

    谢青杳直接扭头,对舅母道:“舅母,那就选我二表姐吧。”

    八婶一听急了,忙举起一只手道:“我发誓,我们可是全心全意为了殷楼好,绝无半点私心……”

    舅母认为谢青杳陡然失去双亲脑子有些不清醒,行事才会这般荒唐无稽。不过正是脑子不清楚,这丫头才什么都能做出来,为了不让八婶捡便宜,不甘落后举起了手。

    这个时候没必要与一个没规矩的小丫头计较,把亲事抢过来才是正事。

    在舅母想来,灵棚里的事只有两家人知道,无论是与八婶的争执还是现在的发誓都算不上丢脸。

    父母过世兄弟分家闹得不可开交的大有人在,人嘛,面对利益不争不抢是傻子。等她女儿成了伯夫人,外人只会看到她女儿的光鲜体面,谁会知晓这些?

    二人争抢发誓之时,天上云山已经变得漆黑,原本还算亮堂的灵棚好似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下来,瞬间暗了。

    紧接着就是一道惊雷滚落,在人们耳边发出一声巨响,整个灵棚好像都随之一颤。

    舅母与八婶同时尖叫出声。

    灵堂里一片黑暗,只有白蜡烛跳跃着烛火,看起来惨白阴森。

    “你们真是为了殷楼好?”不知从何处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

    紫色闪电划破长空,映照出谢青杳惨淡的面庞。

    八婶猛然揉了揉眼,步步后退,一脚踩到了烧纸钱的瓦盆里。

    惨叫声传来,八婶双眼吓得发直,连滚带爬往外跑,可是她眼前不远处的少女突然变了模样,成了永昌伯夫人的样子。

    “八弟妹,说谎话会天打雷劈的。”浑身血淋淋的永昌伯夫人冲着八婶阴森一笑,向前走了一步。

    “啊,你别过来,别过来!”

    永昌伯夫人几乎瞬间来到八婶身后,冰凉双手搭上她的脖子。

    八婶很快就觉得无法呼吸,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让你说谎,让你说谎!”永昌伯夫人来来回回念着这句话,“说谎会天打雷劈的。”

    轰的一声,电闪雷鸣,仿佛是在八婶身边炸响,八婶甚至能隐隐闻到头发的焦糊味。

    八婶一下子理智崩溃,大声道:“放过我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们就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谢殷楼娶了我娘家侄女,到时候伯府的产业就是我们说了算。都是谢家人,伯府吃肉总该给族人喝口汤吧……”

    与此同时,舅母说着类似的话:“我们要不把女儿嫁进来,殷楼的亲事还不得让他那些族人当一块肥肉惦记着?好歹盈儿是他嫡亲的表妹呢,小姑子留下的嫁妆凭什么便宜了别人?”

    “你疯了,给我住口!”谢青杳的舅舅冲过来,扬手打了舅母一个响亮的耳光。

    八叔抬脚向八婶狠狠踹去:“蠢货,你失心疯了吧?”

    灵棚外大雨滂沱,但黑透的云山这个时候散开了,大地又恢复了光亮。

    灵棚内众人面色难看,冷冷看着发疯的两个妇人。

    八婶与舅母同时打了个颤,渐渐恢复了清醒。

    “我这是怎么了?”八婶抬手扶了扶凌乱的鬓发,摸到烧得卷曲的一缕头发,当下脸色惨白,隐隐约约想起是刚才踩到烧纸钱的瓦盆后,溅起的火星把散落的头发烧焦的。

    “你还有脸问,你是中邪了不成?”八叔怒气冲冲吼道。

    一声冷笑传来,带着少女独有的清脆。

    谢青杳面无表情看着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当众人视线被吸引过来时,突然掩面哭起来:“原来舅母与八婶都不是真心为大哥着想,大哥要是真答应了你们头七里成亲,我父母定然死不瞑目……”

    少女悲伤欲绝看向兄长:“大哥,你说是不是?”

    谢殷楼看向众人的眼神仿佛结了冰:“是,所以热孝内成亲的话请各位长辈不要再提了。”

第184章 恶念又起

    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再要强迫谢殷楼热孝中娶妻,无论同族还是外祖家都没这个脸了。

    众人神情尴尬,在灵棚里颇有些呆不下去的意思。

    谢青杳紧绷的心弦这才松弛下来,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风雨从门口灌进来,吹得灵堂中的白幡窸窣摇摆。

    烧纸那种独特的味道充斥着灵堂,气味仿佛更浓郁了。

    众人寻了借口匆匆离开灵堂,眨眼间灵堂里就只剩下了谢家兄妹与姜似。

    这样的暴雨,吊唁的客人是不会来了,灵堂里有了暂时的宁静。

    谢青杳看着兄长,眼泪簌簌而落。

    谢殷楼无声把手落在谢青杳肩头,眼底有了温度。

    姜似见兄妹二人有话要说的样子,识趣道:“青杳,我先回屋子去。”

    谢青杳一把抓住姜似手腕:“阿似,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

    谢青杳难掩激动:“天打雷劈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似面色古怪:“青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谢青杳飞快瞥了谢殷楼一眼,忽然想到好友应该不愿意在兄长面前暴露这个惊人的本事,面色一正道:“我开玩笑的。大哥,我先陪阿似回房,等会儿再过来。”

    谢殷楼看看谢青杳,再看看姜似,心知二人有事瞒着自己,却也不强迫,微微点头。

    谢青杳拉着姜似回到屋中,把门一关,迫不及待问道:“阿似,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

    “你是不是会神仙法术,能让雷公电母听你号令?”谢青杳眼睛亮亮的,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姜似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谢青杳用力握住姜似的手,颇为遗憾:“阿似,刚刚你该请雷公狠狠劈她们一下的,不用劈死,劈个半死给个教训也就是了。”

    姜似赶忙阻止谢青杳的胡思乱想:“青杳,你想多了,我哪有这种本事呢。”

    倘若真能号令雷公电母,她想劈死的人可太多了,雷公电母估计都忙不过来了。

    “可是先前你明明说听到你的咳嗽声就让她们在我父母灵前发誓,结果她们刚一发誓就天打雷劈了。”

    姜似透过窗子看向天际,透露几分实情:“因为天上的云会说话。”

    谢青杳一脸茫然:“阿似,我不懂你的意思。云怎么会说话呢?你又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些?”

    姜似自嘲一笑:“倒霉多了,总会遇到些机缘,这些就不提了。总之你知道这些与鬼神之力无关就行了,更不能帮你引天雷劈她们。不过我看这样子,谢大哥的婚事他们是没脸插手了。”

    谢青杳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听姜似这么一说不再追问,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他们再想插手,我大哥就不用顾忌什么了,是他们先不要脸在大庭广众之下抖露出来那肮脏的心思。”

    谢青杳说着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阿似,多亏了你,不然我与大哥还不知道被他们逼成什么样子。”

    那些高门大户平日里风光无限,可是家里支柱一旦倒塌,被亲族借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吸血吃肉的不知有多少,谢青杳再天真也耳闻过。

    姜似心中惭愧,并不敢受这份感激,坦言道:“你不怪我当日多嘴,我已经很惭愧了。青杳,放宽心,再难的坎儿都会过去的。”

    谢青杳缓缓点头。

    八叔八婶回到暂住的客院,气氛比外面的暴风雨还要低沉。

    等撑着伞送二人过来的下人一离开,八叔箭步冲到八婶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反手抽了一个耳光:“蠢婆娘,你今天是疯了不成?”

    八婶惨叫一声,伸手抓向八叔的脸:“你才疯了呢!让我出头的是你,我都要被天打雷劈了,你还有脸教训我!”

    女人发起疯来比男人力气一点不小,八叔左闪右躲,脸上还是被八婶抓出一道子。

    火辣辣的感觉袭来,八叔捂着脸,抬脚把八婶踹翻,怒道:“抓花我的脸,你是生怕别人瞧不着咱们的笑话吗?”

    八婶委屈不已:“是你先对我又踢又打的!我哪有发疯,难道你没看到在灵堂里我刚一发誓天就黑了,紧接着就是一道雷落在我身边。要不是我福大命大,那雷定然就落在身上了!”

    “胡说什么,只是赶巧了。”

    “赶巧?”八婶声音高昂,“怎么可能是赶巧?五嫂那个短命鬼来找我索命了,你没瞧见?”

    八婶口中的“五嫂”便是永昌伯夫人,永昌伯在族中排行第五。

    八叔看向八婶的眼神更加古怪:“你是真疯了吧?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八婶一愣,猛然抓住八叔手腕:“你没看到五嫂一身是血突然出现在灵堂里?”

    八叔甩开八婶的手,虽然觉得蠢婆娘胡言乱语,可心里亦是一阵发毛,恼道:“当时天一下子黑了,外头又电闪雷鸣,哪来的五嫂?她不是躺在棺材里呢。结果你就突然发疯了,说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话,今天的事都让你给搞砸了。”

    “不可能!”八婶神色激动,“她就站在我身后,用力掐我的脖子,我要是不说实话,她就掐死我了!老头子,你真没看见?”

    “没有!”

    八婶呆了呆,突然发疯般捶打着八叔:“都是你,非要我出头,结果就我一个人被五嫂那短命鬼盯上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八叔推了八婶一把:“行了,别发疯了,你当时一定是癔症了。要是真有鬼掐你,你脖子上能什么印记都没有?”

    八婶一愣,很快如梦初醒,冲到镜子前仔仔细细检查着脖颈处。

    那里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痕迹。

    八婶后退两步,精神骤然松弛下来后有种虚脱感:“真是我的癔症?”

    “不然呢?”

    八婶刚刚放松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不对啊,如果我是癔症,章家舅太太怎么也癔症了呢?”

    八叔心中打鼓,面上不以为然道:“妇人家胆小,突然打雷又是在灵堂,受惊吓了。别寻思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说搞砸的这事怎么补救?”

第185章 装鬼

    八婶揉着被抽肿的脸冷笑:“我怎么知道如何补救?”

    八叔眼一瞪:“蠢婆娘,伯府这么大一块肥肉没人护着,好不容易来的机会你想错过?”

    “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能逼着世子娶亲?”

    八叔摸了摸下巴,眼中闪着贪婪的光:“此路不通就再想想别的法子,你们女人主意不是多嘛。老婆子,你要是趁着这个机会能管着伯府的家,还愁几个小子娶不上好婆娘?”

    八婶一屁股坐下来,灌了几口凉茶水,把先前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让我想想。”

    怎么才能插手伯府的事呢?老头子说得对,这样大好的机会要是错过,她要后悔一辈子的。

    八婶眼珠子乱转,绞尽脑汁想着主意。

    八叔知道八婶这方面主意多,一声不吭喝着茶水,盯着八婶微肿的侧脸生出几分懊恼来。

    应该抽轻点的。

    八婶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什么?”八叔来了精神,把见底的茶杯往桌几上一放。

    细腻的白瓷茶杯,这样一套就要不少银钱,伯府吃喝用度真不是庄子上能比的,简直比神仙还逍遥。

    八叔想到这些,心头就一片火热。

    永昌伯这一脉一直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到了如今在同族中其实并无近亲,与八叔他们都是隔了几房的。

    好在永昌伯为人厚道,多年来对同族颇为照顾,每年都会给族中的学堂、祠堂等拨银钱,遇到族中谁家出了天灾人祸的大事,只要找上门来都会施以援手。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眼见着多年如一日大把大把的银钱从伯府散出来,对八叔八婶这样的人来说,一心想着永昌伯府是金山银山堆成的,哪里还记着永昌伯夫妇的情分。

    在他们看来,伯府有钱,照顾族人是应当的,甚至还觉得给少了。现在伯府当家做主的过世了,偌大的家业怎么能交给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给败了呢。

    八婶探头往外看了看,把支开的窗子关好,压低声音道:“我冷眼瞧着世子是个有心思的,这事还是要从那丫头身上下手。”

    “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八叔想到谢青杳在灵堂中的咄咄逼人,摇摇头,“那丫头更不是个好惹的。”

    八婶嘴一撇:“你们男人不懂,会咬人的狗不叫,闹得厉害的都是半桶水。”

    “好了,赶紧说你的主意吧。”

    “那丫头要是病了,府中没个长辈管着,十有八九要去外祖家休养吧?”

    “说不准那位舅太太会留下来照顾呢。”

    八婶不以为然笑笑:“就算舅太太留下来又如何?世子的亲事他们虽然说得上话,可只要他们不能把姑娘塞进来,这伯府总不能由着外人管家吧?这到哪里都站不住脚。那丫头只要一病,咱们可是她同族,又打着族长的名头,替伯府打理一下后宅岂不天经地义?毕竟世子是个小子,难不成还要管着宅子里鸡毛蒜皮的事?”

    八叔听着不由点头。

    “这伯府的管家权只要一沾手,就算那丫头回头病好了,还能把咱们赶出去不成?请神容易送神难,伯府在没有迎来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之前,咱们就能在伯府当家做主了。就算将来世子娶妻,那时候府中这些关系咱们都理顺了,想动咱们也没那么容易。老头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是这么说,可那丫头虽然伤心,我瞧着精神还是不错的。”

    八婶白了八叔一眼:“我活了一把岁数了,在灵堂里都能吓出癔症来,那丫头娇滴滴一个小姑娘,遇到个不干净的东西还不吓出病来?”

    八叔眼一亮:“你是说——装鬼?”

    八婶乐了,颇有些洋洋自得:“就是装鬼。等到了夜里,来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往那丫头面前一晃,看不把她吓个半死。”

    八叔认为这方面他比八婶严谨多了,提意见道:“既然要装鬼吓人,就要一下子得手,只是披头散发不保险。要我说,把脸涂白了,最好看不出五官来……”

    二人热火朝天研究着装鬼的细节,最后相视一笑。

    “就这么定了。”八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摩挲着细腻的白瓷茶杯。

    这茶杯摸着真舒服,都是钱啊。

    八婶眼神闪了闪:“可是谁去装鬼呢?”

    八叔被问得一愣。

    八婶自顾道:“咱们带来的人靠不住,临时收买伯府的人又来不及了……”

    她说着迎上八叔的视线,从对方眼中瞧出几分意思来:“老头子,你该不会让我来吧?”

    八叔笑笑:“老婆子,你最合适啊。就像你说的,别人也不放心,这事还是得自己来。”

    八婶张张嘴,猛然想到了灵堂里那双冰凉的手以及险些落在身上的惊雷,不由打开了个寒颤:“我不行!”

    “怎么不成?”八叔眼一瞪。

    八婶不甘示弱瞪回去:“你怎么不去?”

    “我一个大男人,溜进女孩家的住处,不是很容易被发现了?”八叔本能抗拒着跟鬼神沾边。

    “扮成女鬼的模样要是有人看见,不是更惹眼?”

    八叔没话说了。

    “眼下府中下人大半都在灵棚那边忙着,一整天下来累都累死了,到了夜里肯定睡得沉。再说真见着女鬼吓都吓跑了,谁敢往跟前凑啊。”八婶掐了八叔一把,“我不管,反正我一个人不去!”

    八叔没了法子,只得答应同去。

    到了晚上,雨已经停了,凉爽的风从窗子吹进来,吹得屋内床幔来回飘荡。

    “阿似,你还不睡么?”谢青杳见姜似站在窗边有一阵子,出声问道。

    姜似最后往窗外瞧了一眼,这才把窗关好走回谢青杳身边:“睡了。”

    二牛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她没有闻到它的气息。

    不过今日雨大风疾,会影响她的判断。

    要是二牛还在,就要饿肚子了。

    正被女主人担心饿肚子的二牛叼着一只肥鸡穿过花园往谢青杳的院子方向跑来,跑到院门口停下来,闪到了一旁的花木后。

    还是吃完肥鸡再进去吧。

第186章 笑话

    二牛精得很,窝在角落里吃肥鸡,居然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肥鸡散发的诱人香味也被大雨后潮湿的泥土气息掩盖了。

    一只肥鸡三下五除二吃完,二牛舒适眯起了眼。

    这才是幸福的狗生啊,早上几个素包子吃得它差点噎着。

    二牛起身,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远处来了两个人,鬼鬼祟祟在院门口徘徊。

    “院门落了锁,怎么进去啊?”从头到尾裹着黑布的八婶问。

    八叔同样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张脸来:“院墙不高,我托着你翻过去。”

    “那你呢?”八婶抓着领口处的黑布问。

    “蠢婆娘,你进去后不会从里边把门栓移开吗?”

    八婶恍然:“对,这样也方便吓完了那丫头溜走。”

    一旦谢青杳见到鬼,肯定会大声尖叫,到时候歇下的丫鬟婆子定然会起来查看,那样的话再翻墙逃跑就来不及也太显眼了,趁着混乱从院门口溜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八婶看了看高出她半头的院墙,有些紧张:“老头子,你可仔细点,别摔着我。”

    “哪这么多话,赶紧吧。”八叔往下蹲了蹲,双手交叠往外一伸。

    阴暗处,二牛稳稳坐着,歪头打量着二人的举动。

    八婶踩在八叔的手上,借着八叔的力道爬上墙头,小心翼翼翻了过去。

    八叔贴着墙根,听到里边传来轻微落地上,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不多时,院门轻轻打开了,八婶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喊道:“老头子,快进来。”

    “喊什么!”八叔骂了一句,快步向院门走去。

    二牛歪头看着八叔走过去,站起身抖了抖毛,把水珠甩得四溅,悄无声息跟上去,等钻进院门,抬起前爪把虚掩的木门关拢,又用嘴把门栓推了回去。

    大狗整个过程动作行云流水,竟没发出一丝声响来,而只顾打量院子的八叔与八婶浑然不觉身后的变化。

    谢青杳住的院子名枕霞居,院中芳草菲菲,一株杏树已经结出了青涩的果实,往墙外探出许多枝桠。

    二人打量一番,看着清冷空寂的院子皆有些紧张。

    过了片刻,八叔推了八婶一把:“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身上的黑布扯下来!”

    八婶扯下黑布塞进八叔手里,露出一身惨白惨白的衣裳,接着又从怀里取出一物往脸上一戴。

    二牛一双眼都瞪圆了,显然是诧异八婶的变化。

    此刻八婶脸上带着一张白纸做的面具,面具上眼睛的部位只留下两条狭窄缝隙用以视物,虽然简单,三更半夜乍然看到却足够吓人。

    “快去呀,早点完事早点回去睡觉。”

    八婶紧张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问:“站在窗口就行了么?”

    到底是第一次装鬼,没经验呀。

    “先敲窗!”

    八婶犹豫着伸出了手。

    二牛眼一眯,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把刚在窗外站定的八婶扑倒在地。

    八婶本就做贼心虚,又还没从灵堂见鬼的阴影中走出来,被一道黑影突然扑到不由自主惨叫起来:“有鬼啊——”

    尖叫声高昂刺耳,瞬间传出老远。

    八叔这个瞬间也吓懵了,愣在原地忘了反应,直到几处灯火亮起,这才如梦初醒,拔腿就往外跑。

    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无论如何不能被抓住!

    八叔扑到院门前,顾不得看就用力一拉。

    院门纹丝不动。

    一丝寒意从八叔尾椎骨直往上窜。

    他进来时特意虚掩了院门,怎么可能拉不开?

    想到灵堂里的古怪,八叔腿脚一软:难道真的有鬼?

    白日里骤然黑下来的灵堂,突如其来的惊雷与大雨,还有两个女人同时的发疯,这些情景走马灯般在八叔脑海里闪过。

    要说他当时没有一丝想法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怕婆娘坏事,强装着不以为然罢了。

    这些说来话长,实则只是一瞬间。

    二牛移开踩在八婶脸上的爪子,浑身绷紧飞窜至八叔身后,对着他屁股狠狠一咬。

    “嗷——”八叔发出一声比八婶还要高昂的惨叫。

    这一下不只院子里人影攒动,其他院落听到声音的人或是提着灯笼或是拿着棍棒,也有性急的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往这边奔来。

    八叔俯趴在地上,连被什么人袭击了都不知道,奋力挣扎着。

    二牛扭头看到往外冲的人,不急不缓松开嘴,溜到墙根的芭蕉丛里去了。

    “谁?”赶来的人举起灯笼来回晃,原本清冷空寂的院子顿时恍如白昼。

    窗子悄无声息推开,姜似与谢青杳并肩站在窗口往外探望。

    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声:“鬼——”

    出声的是个小丫鬟,面色惊恐指着地上披头散发的人吓得腿软。

    地上的女人俯趴着,侧脸白花花看不清五官,斜伸出来的一只手干枯如柴,灯光下瞧着没有一点血色。

    这番情景,若是一个人见了定然会吓个半死,好在如今人多,除了惹起几声惊叫倒是没有别的风波。

    又有一声惊呼传来:“咦,那好像是八老爷。”

    姜似仔细打量,低声对谢青杳道:“那个女子脸上戴了面具。”

    谢青杳眼中闪着怒火,转身便往外走,站在屋外石阶上扬声喊道:“把这两个装神弄鬼的贼人绑起来!”

    一听大姑娘发声,众人立刻围上去。

    八婶缓过来,跳起来就往外跑。

    人多胆壮,一见“女鬼”要跑,众人反而不怕了,一个婆子果断伸出脚把“女鬼”绊倒,“女鬼”脸上的纸面具掉了下来,被风吹着在地面上摇晃。

    “是八太太!”眼见的婆子一下子认了出来。

    眼看丫鬟婆子把二人团团围住,八叔捂着流血的屁股忙道:“误会了,误会了!”

    谢青杳走到二人面前,冷冷道:“误会?那八叔八婶等会儿在族人与我舅舅他们面前说一说是什么误会吧。”

    八婶一听慌了,哭求道:“青杳啊,咱们可是一家人,怎么能把外人扯进来看笑话呢?”

    谢青杳冷笑:“那是你们的笑话,可不是我的笑话。来人,去请世子、族中长辈以及舅老爷他们过来!”

第187章 意欲何为

    枕霞居灯火通明,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章家舅舅面沉如水,怒斥着八叔八婶:“你们三更半夜混进我外甥女的院子,究竟意欲何为?”

    饶是八叔八婶舌灿莲花,这时候也讪讪说不出话来,两个人老脸通红,大汗淋漓。

    舅母冷哼一声:“呦,八老爷、八太太与我们殷楼、青杳可真是一家人,大晚上穿成这样就往青杳院子里跑,这样的一家人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八婶绞尽脑汁辩解:“我,我就是做了噩梦,梦到青杳遇到了麻烦哭得厉害……舅太太你不知道,这梦跟真的一样,我醒来思来想去不放心,这才与老头子一起过来了。老头子,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八叔连连点头:“没错”

    谢青杳冷笑打断二人的话,把白纸制成的面具扬手一晃:“八叔八婶不放心我,八婶就戴着这个过来看我?是嫌我命硬,吓不死吗?”

    八叔彻底闭了嘴,连连擦汗。

    八婶垂死挣扎:“青杳你不知道,夜里婶子一吹风,脸上就起疹子……”

    谢青杳直接把面具掷到了八婶脸上,俏脸气得通红:“我看是想把我吓出个好歹来,八婶能堂而皇之鸠占鹊巢吧?”

    八婶张了张嘴,看着面罩寒冰的少女突然打了个激灵。

    到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个丫头可不像她的母亲那样是个面团性子。

    这竟然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

    “青杳啊,你听八婶解释”

    “够了!”简单的两个字响起,每一个字都好像冰珠子,砸得人胆寒。

    谢殷楼面无表情看着八叔八婶,嘴角微微一扬:“送他们出府!”

    伯府中的下人早就看不惯八叔八婶所为,听谢殷楼一发话立刻把二人控制住往外推。

    八婶哭天喊地:“殷楼啊,我们可是你叔叔婶子,再怎么样都是你的长辈,你可不能把我们赶走啊!”

    谢殷楼看都不看哭闹的妇人一眼,问面色尴尬的一众同族长辈:“各位叔伯婶娘,这二人三更半夜闯入我妹妹的住处,意欲装鬼害人,我请他们离府不算对长辈不敬吧?”

    被问的人连连叹气,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跺足道:“这事闹的。老八,你们两口子真是糊涂啊。”

    这两口子仗着爹是族长平日在庄子里得意惯了,早有人看不顺眼,此刻见他们的行为更觉不屑。另有平时对二人多有恭维的,眼下这种情形也说不出二话来。

    眼看着八婶两口子闹腾无用被府中仆从往外推,谢殷楼突然扬声:“等等!”

    八叔与八婶立刻扭过头来,眼里带了一丝希翼。

    谢殷楼看着二人的眼神就像看两只丧家犬,带着不屑与厌恶:“发生了这种事,伯府与你们的同族情分就算断了,以后二位不要再登伯府的大门!”

    八叔万万没想到谢殷楼会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黑着脸道:“殷楼,你大爷爷可是族长!”

    谢殷楼凉凉一笑:“你误会了,我并没说与大爷爷断了同族情分。你们今日所为,等我父母出殡后我会亲自对大爷爷说明,请大爷爷替我兄妹二人主持公道!”

    “你”八叔一下子傻了眼。

    他们两口子这次赶来协助伯府治丧虽然存了一些私心,可没想着捅到父亲那里去啊。

    他爹身为族长,即便心下想偏着他们,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也不好办。

    八叔越想越心惊,眼一瞟身边如丧考妣的黄脸婆子,扬手就是一个耳光:“都是你这恶毒婆娘干的好事,还连累我!”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娘们!

    八婶可不是个吃素的,窜起来就回了一巴掌,到如今也没必要顾着脸了,破罐子破摔道:”什么叫我连累你?不是你撺掇我的吗?现在事情败了反倒怨我一个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

    在场的族人连连摇头,只觉老脸都丢光了,年纪最长的那位黑着脸道:“世子,赶紧命人把他们两口子送出去吧。”

    太丢人了!

    “我不走,我不走!凭什么赶我走?”八婶哭天抢地,不甘心回头望去。

    恍如白昼的院落中,一身白麻衣裙的少女俏生生而立,望过来的眼神如寒冰深潭。

    八婶打了个激灵,指着谢青杳喊道:“臭丫头早就等着算计我们了,你是故意看着我们倒霉!”

    “这人疯了吧,这时候还胡言乱语呢?”院中众人鄙夷道。

    “我没胡言乱语,若不是故意算计我们,一个大家闺秀院子里怎么会养了妖怪?”

    卧在墙根芭蕉丛后的二牛不满甩了甩尾巴。

    这人会不会说话啊?它明明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怎么会是妖怪?

    八叔一听八婶这么说,立刻想了起来,跳脚道:“不错,这院子里有妖怪,就是那妖怪算计我们,我们才”

    “才暴露的?”谢殷楼接话,目露寒光,“要真如此,那我倒要感激你们口中的‘妖怪’了。”

    二牛把嘴往前爪上一放,眯起了眼睛。

    嗯,这人还挺有眼光的,当然比起它的主人还是差点。

    “枕霞居里确实有妖怪,还不止一个,而是两个!”谢青杳啐了一口,伸手指向八婶夫妇,“对失去双亲的侄女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来,你们才是妖怪,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的心肝怎么能这么黑!”

    少女说着泪如雨落,孤零零立在院中犹如被风雨吹打的柔弱花蕾,令人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谢殷楼上前,揽住妹妹的肩头。

    “赶紧让他们走!”章家舅舅喝道。

    直到被推出去,还传来八叔不甘的喊声:“真的有妖怪袭击了我,你们没看到我屁股上还流着血吗?”

    众人:“……”这个疯子,他屁股上又没开花,谁没事盯着他屁股看?

    二牛悠闲摇了摇毛茸茸的大尾巴。

    都说了它这么威风凛凛的大狗怎么会是妖怪嘛,看来大部分人类还是明理的。

    姜似目光挪动,落在一丛碧绿如洗的芭蕉叶上,唇角轻轻扬起。

    二牛看家护院可是一把好手呢!她家二牛怎么会是妖怪呢?世人就爱胡言乱语。

第188章 姜四妹不是这样的人

    闹剧总算收场,舅母鄙夷扫过谢家众人,揽住谢青杳宽慰道:“青杳,有舅舅、舅母在呢,受了委屈就跟我们讲,对那些不安好心的不必客气。”

    谢青杳挣脱舅母的手,淡淡道:“知道了。”

    舅母不由讪讪。

    不少人心中更是暗暗鄙夷:也不知道谁白日里在灵堂发癔症说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话,现在又装贤良了。

    灼灼目光下,舅母反而淡定下来。

    做人就怕有比较,本来她和八太太一起丢了脸,是不好开口的,可谁让八太太两口子装鬼害人呢,这时候她身为永昌伯夫人的娘家人,理当出头说话。

    谢家族人面对舅母的讥讽确实无言以对,只感到难堪,心中对八婶夫妇越发恼怒。

    谢殷楼这时候对众人拱手:“各位叔伯婶娘,我与妹妹不是不敬长辈之人,更不是枉顾同族之情的,今日实在被逼无奈才如此。以后族中祠堂、族学等一应开支,先父、先母在时如何还当如何,还请各位长辈回到庄子中替我们兄妹解释一二。”

    谢青杳诧异看着兄长。

    往日里兄长冰冷寡言,鲜少说出这么多话来。

    谢殷楼眼底藏着冷意。

    世人重孝道,重同族,哪怕永昌伯府与这些族人都是隔了几房的,可说出去他们还是一家人。哪房子弟有本事哪房子弟就要对家族多做贡献,这是世人公认的道理,天经地义。他要是停了对族中祠堂、族学那些供奉,可不是赶走八叔八婶这么简单,更会落得恶名。

    即便他不惜名誉,还要为妹妹着想,妹妹将来总要嫁人的。

    果不其然,谢家族人一听一切依然循照旧例,顿时放下心来,纷纷道:“世子放心就是,老八他们两口子确实太过分了,这事不是你们的错,回头要是有人胡乱说话,叔伯们给你做主!”

    “那我与妹妹就多谢各位长辈了。”谢殷楼再次拱手,“已经很晚了,各位长辈早些回去休息吧,殷楼稍后还要去给父母守灵。”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白麻孝衣,如一株挺拔的白杨立在夜色中,坚韧、可靠。

    谢家族人暗自点头:有这孩子在,看来伯府不见得会一蹶不振,以后对这孩子还是要客气些,这可是未来的伯爷呢。

    啧啧,这样年轻的伯爷,难怪老八两口子动了歪心思,想把老八媳妇的娘家侄女嫁过来。

    劝走了谢家族人,谢殷楼对章家舅舅拱手:“舅舅也回去歇着吧,天晚了。”

    章家舅舅想着白日里舅母那番表现,实在无颜摆出舅父的款来,讪讪道:“那舅舅就先回去了,你守灵也不要太熬了,仔细身体。”

    谢殷楼垂眸称谢。

    直到走出院门,舅母还在低声埋怨:“青杳正委屈着,多好的修复关系的机会呀,怎么就走了呢?”

    章家舅舅冷笑:“若没有你白日那番胡言乱语,这确实是大好的机会,现在还是算了吧。你难道没看出来,那两个孩子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说到这里,章家舅舅眼神暗了暗:“你还真以为白日灵堂里突发癔症只是巧合?依我看,这其中少不了他们兄妹的手笔。”

    舅母心头一跳:“你是说我发癔症是他们兄妹使了手段?”

    章家舅舅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舅母脸色难看起来,喃喃道:“不能吧?他们还是孩子呢,能有这样的本事?”

    章家舅舅回头望了一眼依然灯火通明的院落,低叹道:“孩子和孩子可是不一样的,史上还有十二岁为相的孩子呢。”

    “那样的人不是极少数么。”舅母嘀咕一声。

    章家舅舅回过头来,睇了舅母一眼:“你就肯定他们不是极少数中的两个?再者说,我毕竟是他们的舅舅,还是盼着他们出息的。咱们两家能亲上加亲当然更好,若是不能,总不能结仇,那样怎么对得起我妹妹?”

    听闻妹妹、妹夫同一日丧身的噩耗,把他的女儿嫁过来虽然有私心在内,可也确实是为了他们兄妹着想,这样总比两兄妹被族人生吞活剥了强。现在看来,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行了,那些主意以后就不要打了,顺其自然吧。”章家舅舅提点道。

    舅母撇撇嘴不吭声了,心中一阵膈应:这可真是鱼没抓着,平白惹了一身腥。

    枕霞居中,谢家兄妹与姜似依然站在庭院中。

    “你们也都下去吧。”谢殷楼对一众丫鬟婆子道。

    待丫鬟婆子纷纷退下,他把目光投向二人,先问道:“受惊了么?”

    姜似隐约觉得对方视线把她笼罩其中,好似与以往有些不同,默默摇头。

    谢青杳扬唇:“没有,倒是瞧了一出好戏,让我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谢殷楼看向姜似。

    姜似有些莫名。

    谢大哥非要听她开口说?

    “我也无事。”

    谢殷楼望着姜似沉默着,眼神深邃。

    这时候连谢青杳都觉出不对劲来,下意识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二人之间。

    一边是她的兄长,一边是她的好友,她虽盼着两人能成为一对,可既然阿似表明了与哥哥不合适,至少在阿似改变心意之前她不能胡乱当红娘。

    哪怕单纯如谢青杳也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孩子远比男子苛刻得多,好友与兄长走得近了若是最终没能结为眷属,吃亏的还是好友。

    “大哥,怎么了呀?”

    谢殷楼深深望着姜似,终于开口问道:“姜四妹,这院子里有妖怪么?”

    姜似与谢殷楼对视,眉梢轻扬,带出几分意外来。

    原来谢殷楼是怀疑这个。

    她扬唇,一脸无辜:“没有呀。”

    芭蕉丛后只有她家二牛,当然没有妖怪了。

    谢殷楼一滞。

    他当然不相信八叔八婶出师未捷只是运气不好,别人没留意,他早就看到地上洒落的鲜血还有八叔屁股上的破洞。

    妹妹自身什么情况他心中有数,而今连连出现稀奇事,每一次都对他们兄妹有利,他再想不出是谁在其中起的作用就是傻子了。

    可是姜四妹居然对他撒谎,还不带眨眼的。

    姜四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第189章 恶有恶报

    顶着谢殷楼微诧的目光,姜似面色毫无变化。

    她当然不可能把二牛暴露出来,只能厚着脸皮装糊涂了。

    不过谢青杳好糊弄,谢殷楼却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微锁着眉,目光依然在姜似面上流连。

    姜似垂眸,颇觉压力。

    “大哥,你问阿似这个干什么?我院子里当然没有妖怪啦。”谢青杳说到这里难得弯了弯嘴角,算是笑了,“谁院子里也没有啊。”

    夜色中,谢殷楼浅褐色的眸子光芒流转,越发深了,令人瞧不出他的情绪来。

    妹妹说的不错,这世间哪来的妖怪呢?

    他这么问姜四妹,本来也不是要问出什么妖怪。姜四妹既然不愿意承认,他又何必让帮过他们兄妹的人为难?

    谢殷楼目光缓了缓,对姜似轻轻点头:“今晚多谢姜四妹了。”

    姜似见谢殷楼不再深究,莞尔一笑:“谢大哥客气了,我没做什么。”

    “很晚了,你们休息吧,我去灵堂。”

    瞧着兄长眼下越发浓重的青影,谢青杳忍不住道:“大哥,你也要保重身体,你要是累病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呢?”

    谢殷楼对谢青杳微微一笑:“放心,我撑得住,不会让你只有一个人的。”

    谢青杳瞬间湿了眼角。

    倘若没有哥哥,她真的没有支撑下去的勇气。而现在,瞧见过那些豺狼虎豹的真面目,她更不能退缩,让哥哥一个人面对那些。

    谢殷楼拍了拍谢青杳肩头,冲姜似点头示意,转身往院门口走去,等走到门口处脚下突然一顿,转眸往芭蕉丛的方向瞥了一眼。

    姜似面上不动声色,心头不由一阵紧张。

    谢殷楼发现二牛了?

    芭蕉丛后,对视线格外敏感的二牛警惕竖起了耳朵。

    这个人类发现它了?要是走过来它是赶紧跑呢还是咬一口呢?

    二牛一琢磨,它又不是打不过,逃之夭夭太没面子,还是咬一口吧。

    不过女主人看起来与这人关系不错的样子呢?

    二牛歪头盯着院门处的少年,难得迟疑了一下。

    算了,还是咬一口吧,就算女主人生气,男主人应该会高兴的。

    拿定主意的大狗放松下来,淡定等着咬人。

    谢殷楼收回视线,推门而出。

    姜似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谢殷楼有没有发现异常,当面不揭穿就好,反正她脸皮厚,只要不当面揭穿就能咬死不承认。

    谢殷楼是个行动快的,不止把八叔八婶连夜赶了出去,还即刻修书一封,命管事与一位族叔天一亮等城门开了就前往谢家庄子找族长禀明来龙去脉。

    管事与族叔天刚蒙蒙亮就骑马出城,半夜被赶出去的八叔八婶露宿街头,前半夜眼睁睁盯着满天繁星睡不着,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一睁眼太阳都晒屁股了。

    两个人连眼屎都没擦,一身狼狈出了城,想赶紧回到庄子先找族长装可怜去。

    先入为主,很多事先说和后说可不一样。

    等二人回到庄子,顶着族人异样目光往家走,身后有人啐了口唾沫:“呸,真是丢人现眼!”

    八婶仗着公爹是族长在庄子里算是得意人,哪里受过这种气,闻言立刻转过身来,掐腰问道:“你说谁呢?”

    妇人撇了撇嘴:“骂谁谁心里没个数呀?五哥两口子走了,尸骨还未寒呢,有的人就惦记着人家偌大家业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八婶一听“天打雷劈”四个字,浑身就是一颤。

    她现在最听不得这个!

    “什么天打雷劈啊?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五哥这么亲近了,人都死了还上赶着巴结呢?可惜啊,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论起骂街,八婶可不输人。

    岂不知永昌伯府的管事早来一步把二人所为抖了个干干净净,又有一同前来的族叔为证,现在族人都知道了二人丑事,算是惹了众怒。

    有些人是升米恩斗米仇,但也有些人良心还在。

    刚才说话的妇人就是受过伯府恩惠的,听着八婶的污言秽语,一口浓痰啐在了她脸上:“我呸,你嘴里嚼什么蛆呢?我男人没了的时候五个孩子眼看都要饿死了,是五哥五嫂给的活命钱。五哥见我家老二机灵,还专门出钱供他上学。五哥五嫂的恩情有的白眼狼不记着,我可是记着呢。走,找族长说理去,族长今日要不把你们两个黑心烂肺的赶出去,我就碰死在族长家门口,也算还了五哥五嫂的恩情!”

    族人群情激奋,推搡着八叔八婶去了族长家。

    这种情景下族长即便想存私心也没法子,更何况能当族长必须是德高望重之人,这样的人最重名誉,为了平息众怒直接把八叔八婶赶出了庄子。

    时人格外重宗族,宗族的束缚还要凌驾于律法之上,比如族中处置某人,官府是不会插手的,而失去宗族庇护的人就会很悲惨了。

    八叔八婶喊破了喉咙也没能使族长收回成命,从此好长一段时间失去了消息。

    谢殷楼跪在灵堂里,面无表情听管事附耳禀报了情况,嘴角轻轻扬起,望着棺椁上的白绸花默道:父亲、母亲,你们放心吧,儿子会撑起伯府照顾好妹妹的……

    很快永昌伯夫妇的头七过了,姜似见谢青杳精神好转,便提出回府。

    谢青杳虽然心中不舍,却也知道没有留人久住的道理。

    这个时候她不由看了兄长一眼,心道大哥要是能与阿似结为眷侣就好了,这样她们就能整日在一起了。

    说到底,还是哥哥不争气。

    少女眼中的哀怨让谢殷楼莫名其妙之余有些受不住,忙对姜似道:“姜四妹,我送你出府吧。”

    谢青杳嘴角微抽。

    大哥这么迫不及待送人家走,也难怪不讨人喜欢。

    “两府离得这么近,不必麻烦谢大哥了。”

    谢殷楼坚持:“姜四妹陪着青杳这么久,相送是应该的。”

    姜似不是忸怩之人,见谢殷楼这么说,便不再推辞。

    世人爱看热闹,尤其红白喜事的热闹最爱看。永昌伯夫妇过世,请了僧人、道士各十数人做道场,吹吹打打每日引了无数人来看。

    郁谨也是雷打不动来看热闹的一员。

第190章 遇袭

    封王的仪式还在准备中,燕王府更是没有修葺好,在郁谨看来,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琐事,当然没有与姜似见一面重要。

    那日,姜似的眼泪好似小锥子,在他心底敲出了坑。

    他十分想知道她为什么那般伤心,可是她竟然住在永昌伯府不走了!

    想到永昌伯府里有一位眉眼清冷的俊秀少年,郁七皇子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

    他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这位永昌伯世子与阿似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有情分,现在都懂事了再来个朝夕相处,万一阿似一时想不开怎么办?

    没错,在郁谨看来,姜似心悦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人都属于想不开!

    “主子,喝水。”龙旦递过来一个水壶。

    郁谨伸手接过,抿了一口水,神色突然一滞,抓着水壶的手不由加大了力道。

    永昌伯府门口外,谢殷楼停下来冲姜似拱手:“姜四妹,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按规矩,重孝在身的人是不能进别人家门的。

    姜似屈膝回礼:“谢大哥不必如此客气,我与青杳是最好的朋友。”

    谢殷楼疏冷的神色微缓:“青杳有姜四妹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姜似心中惭愧,垂眸避开谢殷楼的视线,低低道:“并没有。谢大哥,我先回府了,不耽误你忙。”

    短短七日谢殷楼已经瘦了一圈,一袭白麻孝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却让他显得越发清俊挺拔。

    父母同时过世,对于只能靠自己支撑的人来说无疑极熬人,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体力上。

    谢殷楼定定看着姜似,想笑笑却没有力气,亦不合时宜,只得放柔了声音:“姜四妹慢走。”

    姜似略一点头,匆匆离去。

    谢殷楼站了片刻,转身回府。

    郁谨气得把水壶都捏扁了,扔了壶塞,仰头灌水。

    龙旦瞧在眼里,暗暗摇头:瞧主子这样子不像是喝水,倒像是喝醋。

    水珠顺着郁谨嘴角流下,没入脖颈,等一壶水灌完了,他把水壶一扔,大步流星向东平伯府走去。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刚刚阿似居然不敢瞧谢殷楼那小子。

    “主子——”龙旦抬脚去追。

    郁谨脚步一顿,直直盯着龙旦:“我问你,一个女孩子在一名男子面前害羞,这说明了什么?”

    龙旦脱口而出:“说明她稀罕他?”

    郁谨的脸彻底黑了。

    龙旦眨眨眼。

    好像答对了!

    见郁谨抬脚就走,龙旦赶忙拦住:“主子,您要去哪儿?”

    “去找她问清楚。”

    龙旦一拍额头:“主子,这里可不是南疆啊,现在这么多人看热闹呢,您追到人家大门口问这问那,恐怕不合适吧?”

    郁谨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竭力克制着心中翻江倒海的醋意,冷冷道:“你说得对。”

    白日里不合适,那便晚上问好了,反正阿似回家了。

    什么?夜闯香闺不是君子所为?

    呵呵,他就是登徒子啊,不过只乐意对阿似一个人耍流氓而已。

    郁谨是个认定了人就不回头的性子,心中打定主意,撇下龙旦就往回走。

    先回家养精蓄锐。

    因为永昌伯府这场丧事,整条大街都是热闹的,人群摩肩接踵,很快就隔开了郁谨与龙旦的距离。

    龙旦落在后面忙喊:“主子,等等小的啊——”

    郁谨脑海中还在翻来覆去回放着刚刚少女含羞垂眸的场景,哪里在意侍卫的呼喊,脚下越走越快。

    一名男子从郁谨身侧走过。

    男子眉眼极为普通,衣着亦再寻常不过,放入人海中就如不起眼的一粒水珠,是哪怕刚打过照面转头就不记得长相的那种人。

    这么一个人在拥挤的人群中从郁谨身边走过,自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当二人交错而过时,男子衣袖中寒光一闪,雪亮的匕首向郁谨刺去。

    郁谨虽然心不在焉,可多年来在战场上的厮杀外加天赋所在,早养成了一种对危险的惊人直觉,当那人举起匕首时身体先一步有了反应往一侧避去,顺势抬手去抓那人手腕。

    原本对着心口刺去的匕首最后堪堪从他小臂处划过。

    匕首削发如泥,竹青色的绸衣顿时被划破,小臂处血珠渗了出来。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

    郁谨面色顿变。

    匕首上有毒!

    “主子!”龙旦隔着人群瞧见了这番异状,再也顾不得其他,奋力推开挡在前边的人冲了过来。

    这个瞬息,郁谨与手持匕首的男子已经交锋数次,速度之快甚至都没引起身旁人的注意。

    见龙旦冲过来,男子当机立断后退,钻进人群拔腿就跑。

    “去追!”郁谨果断对龙旦下了命令。

    平日里龙旦虽然嘻嘻哈哈,在郁谨面前颇有些没大没小,但关键时刻对主子的吩咐却不敢打半点折扣,当即就追了上去。

    他并不知道郁谨此刻已经中了毒。

    随着龙旦不断推开挡路的人往前跑,人们终于察觉异样,好热闹的天性促使他们跟上去。

    郁谨趁机来至路旁,瞧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

    当时他反应很快,伤口其实只有浅浅一道,只是这时候渗出的血珠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郁谨伸手摸向系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有他在南边得来的解毒丸,能解百毒。

    只是当他的手摸上做工精良的荷包,却停下了动作。他瞬间改变了主意,脚步微踉向一个方向奔去。

    若是龙旦还在,便能发现郁谨所去的方向并不是雀子胡同,而是相反的方向。

    穿过几条小巷,郁谨靠在一户门前,用力拍了拍门。

    “谁?”门内警惕的声音传来,从声音可以听出是名年轻男子。

    “我。”郁谨简单回了一声。

    门内一阵沉默。

    “你是谁?”片刻后,门内声音再次响起。

    这时候,门外传来咚地一声响,好像是重物砸在了门上。

    门内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莫非是哪个缺德的来砸门?

    他把耳朵贴近听了听,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想了想,年轻人还是悄悄把大门拉开一道缝隙,往外一看不由打了个哆嗦。

    门外居然倒着个人!

    年轻人瞬间打开了门。

第191章 中毒

    随着院门打开,门外的人一只手横在了门槛上。

    阿飞第一反应就是左右四顾,看有没有人瞧见这一幕。

    见四下无人,他不由松了口气,嘀咕道:“真是人心坏了啊,那么宽的大街不晕,晕在人家门口!”

    等待救助的郁谨:“……”真没想到,阿似找的跑腿的居然是这种人。

    这户民宅是姜似租下来的,原本老秦在住,后来老秦混进东平伯府当了车夫,阿飞每日就会过来一阵子,一是有个安全落脚的地方,二是有事方便与老秦联络。

    郁谨对这些一清二楚,这也是他中了毒不回雀子胡同而来这里的原因。

    替阿似跑腿的人见他这种情况,定然会去告诉阿似的,到时候阿似就会过来了,不用他再等到晚上。

    被郁七皇子寄予厚望的阿飞鬼祟探了探头,俯身拖起他两只胳膊,小声道:“不行,得赶紧把这人扔到别人家门口上去!”

    郁谨:“……”忍无可忍抬起头,示意自己还活着。

    阿飞一愣,揉了揉眼:“咦,这人面熟!”

    郁谨眼皮抖了抖。

    这小子又不是没见过他,像他这样俊朗出众的人,见一次难道还不能印象深刻么?

    “咳咳咳——”郁谨轻声咳嗽了两声。

    阿飞恍然大悟:“这好像是姑娘认识的人。”

    说完这话,阿飞又是一阵沉默。

    郁七皇子险些毒气攻心:为什么认出了他还在犹豫!

    “姑娘与这人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呢。”阿飞依然犹豫着。

    郁谨浑身颤了颤,喉咙一阵腥甜。

    真想跳起来拧断这小子的脖子!

    阿飞迟疑了片刻,低叹一声:“罢了,还是先把人拖进来,问问姑娘的意思再说吧。”

    不胡乱做主可是阿飞的好习惯。

    郁谨个头虽高,却还有着少年的单薄,阿飞没费太大力气便把他拖进院子里,找老秦传话去了。

    老秦已经很适应现在的生活了,或者说为了等待与转世的未婚妻子再重逢那个可能,什么样的生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阿飞找过来时,他正懒懒晒着太阳。

    阿飞羡慕得不行:“我说老秦,你这日子够美的。”

    老秦收回落在永昌伯府糊了白布的大门上的视线,笑笑没说话。

    自从姑娘去了永昌伯府,他每日就在这里盯着。他没有办法跟进去,至少姑娘一旦遇到什么麻烦能尽快知道。

    听阿飞说了事,老秦很快把消息传给了阿蛮。

    阿蛮一听可不敢耽误,急匆匆跑回了海棠居:“姑娘,出事了!”

    姜似才回府不久,按着规矩要去了晦气才能给长辈请安,一番忙碌下来,回到海棠居刚刚歇了口气而已。

    “什么事?”阿蛮急得发白的脸色令姜似心头一跳。

    “是余公子出事了!”

    姜似用力捏紧手中茶杯,声音微扬:“他如何了?”

    “余公子昏迷了,阿飞让老秦来给您传话。”

    姜似手一松,茶杯在桌几上打了个转。

    片刻后,姜似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阿飞呢?”

    “在府外等着呢。”

    姜似越走越快,脚下仿佛生了风。

    他好端端怎么会昏迷?是生病还是别的原因?阿飞又是如何得知的?

    一连串的问题使姜似几乎小跑起来,恨不得立刻见到阿飞一问究竟。

    快步追在后边的阿蛮暗暗摇头。

    姑娘原来这么关心余公子啊,那怎么每次见了还冷冰冰呢?

    哎呀,感觉姑娘的心思比那些杀人案还难懂呢,不想了,她以后把余公子当姑爷看定然错不了。

    府门外的角落里,阿飞正百无聊赖等着,突然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赶忙招了招手。

    姜似快步走过去,勉强保持着冷静问:“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啊,一开门就发现那人倒在门口,我一看是姑娘认识的人,就来给您传话了。”

    “他人呢?”

    “就在租的宅子里。”

    姜似面色紧绷往租赁的宅子赶去,一路上心中七上八下。

    郁七身份非同寻常,暗地里有侍卫保护,怎么会昏倒在那里?

    适逢郁谨封王的时候,姜似不由想得很深。

    皇室中那些看起来高贵端方的人能险恶到什么样子,她前生深有体会。

    租赁的宅子离东平伯府并不远,姜似一路快走,很快便赶到了那里。

    “怎么没锁门?”见院门只是虚掩,姜似睇了阿飞一眼。

    阿飞抬眼望天。

    这么明显的问题姑娘还问,当然是因为不在乎啊。他以为这人对姑娘来说无关紧要呢,谁知道姑娘慌成这样啊!

    阿飞很委屈。

    姜似已经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郁谨悄无声息趴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上。

    “也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就没往屋子里弄——”阿飞心虚解释两句。

    幸亏没把这人丢到别人家大门口,不然现在还真没办法交代了。

    郁谨头枕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动了动眉梢。

    阿似来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呢。

    “你怎么样?”姜似来到郁谨身旁,轻轻喊了一声。

    郁谨竭力抬头,看了姜似一眼。

    见到对方发青的脸色,姜似骇了一跳,脱口而出问道:“你中了毒?”

    郁谨艰难抬了抬右手,虚弱道:“好像……是的。”

    姜似看到对方手臂上有道不深的划痕,伤口处乌黑的血渍已经凝固,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她伸手在伤口附近轻轻按了按。

    “别——”郁谨艰难吐出一个字,冲姜似笑了笑,“不好看。”

    阿飞默默蹲到了墙角去。

    哪怕是这个时候,郁谨的笑容依然如皎皎明月,却刺得姜似心口发疼。

    姜似冷着脸瞪了郁谨一眼:“你闭嘴!”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跟她说不好看?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以为是靠美色让她稀罕的吗?

    姜似顾不得盘问郁谨如何受的伤,抬手试探了一下他额头温度,又扒开他眼皮看了看瞳孔,咬唇从荷包中取出一物。

    那是个杏子大小的玉盒,顶端有着透气小孔。

    姜似小心翼翼把玉盒打开,两根手指捏起一条胖乎乎的虫子。

    郁谨眼神一缩,说话都有了几分力气:“这是什么?”

    “虫子呀。”姜姑娘理所当然道。

第192章 绝情

    虫子胖乎乎的,通身呈现一种晶莹剔透的淡红色,红是那种娇艳欲滴的红,好看极了。

    可再好看这就是一条虫,又软又肉又会爬的那种。

    郁谨表情有些僵硬:“阿似,这虫子是哪来的?”

    姜似捏着虫子的手一顿,黛眉轻敛:“你叫我阿似?”

    郁谨一下子没了声音。

    糟糕,中毒之后反应有些迟钝,竟把心里想的叫出来了。

    这个时候姜似倒不计较一个称呼,拎着胖虫子放到了郁谨伤口上。

    那虫子一碰到散发着淡淡腥臭气的伤口,竟然身子一耸一耸,欢快吃起来。

    看着虫子美滋滋吃着伤口上的血肉,郁谨艰难克制着把虫子捏死的冲动,唇色惨白问姜似:“这虫子哪来的?”

    姜似拍了拍腰间荷包:“你不是看到了,从荷包里拿的。别怕,这种虫可以吃掉渗入伤口血液的毒素,能帮你解毒。”

    只可惜此虫与幻萤不一样,没有办法养在体内,只能养在玉盒中随身携带。

    “谁怕了?”郁谨死撑着嘴硬,微微闭上眼睛,唇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解毒方式!早知道——想到安然躺在荷包中的解毒丸,郁谨苦笑。

    早知道他依然会情愿被虫子吃,也想见阿似一面呐。

    郁谨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人如此心心念念,他也不想弄明白。

    世上有一个人令他牵肠挂肚,势在必得,这是他的幸运。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声音传来。

    郁谨睁开眼,目光落到小臂上,便见伤口处的血肉重新变成了鲜红色。

    姜似取出一方白帕子缠上他的伤口,叮嘱道:“三日内不要见水,等结的痂自然脱落就好。”

    郁谨不做声,目不转睛盯着姜似瞧。

    姜似被他看得有些恼火,直起身来:“回头让阿飞送你回雀子胡同,我先走了。”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阿似,别走。”

    姜似垂眸看着二人双手交握之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前世不知这么握了她多少次,连指尖的薄茧都是她所熟悉的。

    她一时竟忘了挣脱。

    郁谨轻轻咳嗽了一声,如玉的脸颊泛起一片潮红:“阿似,我难受——”

    这话带着隐隐的祈求,颇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姜似却冷起心肠,挣脱对方的手:“已经解了毒,我不是大夫,再难受就没有办法了,我让阿飞送你回去。”

    那只手重新抓住她的手,少年语气更软:“阿似,我心里难受——”

    姜似心攸地一紧,火烧般甩开那只纠缠的手,转身便走。

    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姜似猛然回头,就见郁谨已经栽倒在地,费力支撑着身体看向她。

    一缕殷红的血顺着他嘴角淌下来。

    姜似大惊,快步走过去扶住他:“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他的毒分明已经解了。

    郁谨皱着眉,竭力忍耐着痛苦:“不小心挨了一掌,内里受了些震荡……”

    “阿飞,去雀子胡同——”

    郁谨轻轻摇头,艰难道:“有,有人暗杀我,或许已经在雀子胡同布置了天罗地网……”

    姜似只得暂时歇了把人送回雀子胡同的念头,与阿飞一起把郁谨扶进屋去,伺候他躺下后吩咐阿飞去抓药。

    她确实不是大夫,对内伤无能为力。

    郁谨半靠着引枕,唇角弯了弯。

    万万没想到阿似居然会解毒,害他险些赖不下去了,还好他反应快。

    郁谨很满意自己机智的反应,可看到身边少女微蹙的眉,又有些心疼。

    似乎表现太严重,让她担心了。

    “受伤对我来说算是家常便饭……我还好,你不用担心。”

    姜似垂眸:“余公子误会了,我没有担心。”

    “你刚刚——”

    “你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这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郁谨薄唇动了动,这一次真有一股热流在喉咙间激荡,似是随时会奔涌出来。

    这个丫头,专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扎他的心。

    还好他心胸宽广,受得住。

    郁谨拿出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雪白的帕子立刻染上了斑斑血迹。

    姜似不由多看了那帕子两眼。

    说不担心是自欺欺人,可是这人的脸皮她最了解,眼下要是稍稍心软,他就能顺杆爬。

    “原来在姜姑娘心里,我只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郁谨叹了口气。

    听他由“阿似”叫回“姜姑娘”,姜似竟不觉轻松,反而觉得心口发闷,可是面上却凉凉一笑:“本来就是如此,希望余公子以后也不要误会。”

    郁谨苍白的唇颤了颤,垂眸自嘲一笑:“我知道你看见我就心烦,或许我永远消失在你面前才觉得清净……”

    他说着,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从心底发出一声嗟叹:“可是阿似,我担心你。你那天为什么哭了?”

    姜似的心好似被小锤子轻轻敲了一下,有种钝钝的疼。

    她前世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季崇易,一个是郁七。

    与季崇易对她令人窒息的冷淡不同,郁七对她从来都热情如火,她不经意间说过的一些话他都会记在心上。

    很多时候她会忍不住说服自己,郁七心里从来没有圣女阿桑,只有姜似。

    可是那话是她从郁七口中亲耳听到的,让她实在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

    郁谨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清澈如山涧的一汪清泉。

    迎上这双充满着真挚担忧的眸子,姜似有种茫然的荒谬。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心里想着一个女子,却对另外一个女子那样好呢?好到让代替品有了是真品的错觉,哪怕最后被坑死了,重生而回,依然无法割舍对他的心意。

    她这辈子可不会再犯傻了。

    “这与余公子无关。”

    “阿似!”

    “余公子,等阿飞回来会给你熬药,你什么时候觉得安全了就让他去雀子胡同传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姜似转身走了数步停下,没有回头,语气是波澜不惊的淡漠,“余公子以后记得叫我姜姑娘,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的话。”

    她说罢向外走去。

第193章 心会疼

    郁谨起身,拦住了姜似的去路。

    姜似看着他麻利的动作,漂亮的眼睛眯起。

    刚刚还吐血,现在却能跳起来拦着她,所以他又在骗她?

    怒火从心头升起,想到刚才的担心,姜似就忍不住暗骂自己。

    “让开!”

    “以后不想见我?”郁谨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姜似眼帘不抬,淡淡道:“是。”

    “宁可嫁给任何人也不愿意嫁我?”郁谨再问。

    那一丝迟疑几乎不曾出现,姜似再次颔首:“是。”

    少年的脸色渐渐苍白,缓缓收回了手,浓密的睫毛遮挡了他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这个狠心的丫头,她明明对他有意,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

    独独拒绝他!

    想到姜似那句“宁可嫁给任何人也不嫁给他”,郁谨就心口疼。

    “为什么?”

    姜似终于抬起眼帘,与他对视。

    少年生着一双精致的凤眼,眼尾微微挑起,总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而他的瞳仁不像大多数大周人那样是浅褐色,而是浓郁的黑,仿佛上好的墨玉熠熠生辉。

    而此刻,这双明亮的眸子中溢满深情与苦楚。

    “为什么?”

    姜似笑了笑,语调和缓,透着波澜不惊的无情:“余公子比我还年长几岁,怎么会不知这世上只有此事是说不出为什么的。难不成随便一个女子对你表达倾慕之情,你若是不接受,就要回答人家为什么吗?”

    “没人问过我。”

    南疆女子热烈奔放,见了生得俊秀的男子十分大胆,他一般不等那些女子靠近就躲了,哪里能等到别人问为什么。

    “倘若有人问,你可会回答?”

    “不会。”郁谨没有丝毫犹豫回道。

    除了阿似,他对任何女子都会敬而远之,而阿似当然不需要问他为什么。

    姜似看着郁谨,目光冷清:“余公子你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先走了。”

    “等等!”

    姜似沉默着。

    郁谨看着她,忽地笑了笑:“这些话我记着了。这里是你的地方,要走也是我走。姜姑娘,告辞了。”

    姜似轻轻咬着唇,看着对方往门外走去。

    她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终究没有出声,而那个人再没回头。

    郁谨不敢回头,他怕回头看到心上人露出轻松庆幸的神情会扛不住。

    他的心毕竟不是铁打的,也会疼的。

    走出院门,刺目的阳光照过来,把少年苍白的面颊映照得有些透明。

    郁谨在院门外驻足片刻,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他轻轻叹口气,大步往前走去。

    走出小巷,穿过街道,哀乐声时不时飘入耳中,是永昌伯府在治丧。

    这里离东平伯府本来就不远,正如他在雀子胡同的民宅,是他初回京城就迫不及待选中的地方。

    他想与她离得近些,哪怕一时不能相守,想着二人生活在同一片地方,抬头能看到同一片星空,那颗没着没落的心就觉得安稳。

    一声调笑传来:“哟,七弟,你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还以为被人打劫了呢。”

    郁谨回神,看着前面的人。

    说话的男子二十出头,穿戴体面,一副浓眉大眼的好样貌,正是五皇子鲁王。

    五皇子手摇折扇,眼底含着怒火。

    今天怎么会撞见这个王八蛋,真是晦气!

    不过对方的狼狈又让他愉悦起来,五皇子把折扇轻摇:“看来七弟是个惯爱打架的。”

    郁谨剑眉皱起:“你是——”

    五皇子表情僵了僵,随后大怒:“混账,你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谁?”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平生第一次被人往头上砸酒坛子,然后不但没从父皇那里得到爱的安慰,还被罚去宗人府面壁,这事他得记一辈子,罪魁祸首他得恨一辈子。

    可是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居然不记得他了?他们好歹在一个“牢房”里被关了三天,他就这么没存在感?

    五皇子越想越气,连拿着折扇的手都抖了起来。

    郁谨摆出茫然又无辜的神色:“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大好。”

    除了阿似,别人想口头上讨他便宜简直是做梦。

    瞧着五皇子铁青的脸色,郁谨微微一笑:“呃,原来是大哥。”

    五皇子跳了起来:“你放屁,我有这么老吗?”

    身侧的人死命扯着五皇子的衣袖:“王爷,慎言啊!”

    就算秦王不是皇上亲生的,可正是如此皇上心里才一直存着愧疚,明面上对秦王比对太子还温和呢。

    再者说,秦王才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王爷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五皇子自知失言,凶狠瞪着郁谨:“老七,你今日是不是还想打一架?当日你无缘无故砸破我的头,这笔账还没和你好好算呢!”

    郁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五哥。”

    五皇子捂了捂心口。

    终于认出来了,他是不是还要说声谢谢?

    这口气不出,他就要气死了。

    五皇子把扇子一收,冷笑道:“老七,别说这些废话,你可敢与我好好打上一架?先说好了,这一次不管谁吃了亏,都不能去父皇那里告状!”

    郁谨笑着摇头,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五哥说笑了,兄弟之间怎么能自相残杀呢?你这个提议我不能答应。”

    “我呸,当日你用酒坛子砸我的头,怎么不想着与我是兄弟了?”五皇子气得脸色铁青。

    少年眉目精致,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无辜:“当日我喝多了。”

    如此理直气壮的理由,竟叫五皇子一时无言以对。

    郁谨对着气得半死的五皇子微微一笑:“今日弟弟很清醒,可不能依着五哥胡闹。”

    “你——”五皇子伸手指着郁谨,气得七窍生烟,“人话鬼话都让你说了,我——”

    他想动手,可是才罚过禁闭的阴影还没有消散,不得不生生忍下去。

    郁谨仿佛没看出来对方的恼火,笑吟吟问:“五哥来这里干什么?这好像离鲁王府远着呢。”

    五皇子下意识瞥了不远处的东平伯府一眼。

    他这小动作哪能瞒过郁谨的眼睛,郁谨当即脸色沉了下来。

第194章 死士(和氏璧加更)

    五皇子那一眼让郁谨顿时收起了笑意。

    他早就猜测这王八蛋出现在这里不怀好意,所以才有闲心与他废话,没想到半点没冤枉他。

    这王八蛋居然还没放下对阿似的那点龌龊心思,看来当时那酒坛子砸轻了。

    “五哥来此处干什么?”

    五皇子性子虽粗疏,却不傻,随着对方神色的骤然变化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怎么,我去哪里逛还需要向七弟禀报不成?”

    郁谨笑笑:“那倒不是,我就是随口问问,毕竟这里不像是五哥会来的地方。”

    五皇子打量着郁谨,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可不认为这小子只是随口问问。那天这小子随口一句喝多了,那只酒坛子就砸在了他头上。

    想到这,五皇子有种抬手去摸脑袋的冲动。

    这种冲动令五皇子格外恼火。

    他又不是怕了这小子,这种情不自禁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七弟为何又会在这里?”

    郁谨笑了:“五哥住着王府恐怕不知道,弟弟的落脚处就在这附近,当然会在这里。”

    “呃,对了,七弟的王府还没建成。”五皇子终于找到了打击对方的地方,嘴角挂着讥笑,“真是苦了七弟了,要不先去哥哥家住几日?”

    “五哥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这人呢,时不时爱喝酒,一喝多就想做些爱做的事,到时候给五哥添麻烦就不好了。”郁谨说罢似笑非笑看了五皇子一眼,“真没想到五哥还爱看红白喜事的热闹。”

    “谁爱看这个啊。”五皇子脱口而出。

    郁谨眯了眯眼,眼神如刀。

    很好,确定了,这王八蛋就是来惦记阿似的。

    到了这时候五皇子失去了偶遇佳人的心思,黑着脸道:“既然你没种打架,我就不与你废话了。”

    “五哥慢走。”

    郁谨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五皇子带着仆从走远,这才快步往雀子胡同走去。

    回到门前有一棵歪脖子枣树的宅子中,正吃着酱牛肉的二牛立刻抬头向主人望来。

    大狗的鼻子很灵敏,已经嗅到了主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它低头看看满盆酱牛肉,艰难斗争了一瞬,还是起身凑到主人身边来,关切耸动着鼻子。

    “没事。”随着二牛这几个月变得越来越聪明,一人一狗越发有默契,郁谨摸着二牛的头宽慰道。

    二牛这才低低叫了一声,跑回去继续与那盆酱牛肉奋斗。

    “主子——”

    郁谨抬手打断了冷影的询问:“龙旦回来了没?”

    “还未回。”

    郁谨走到合欢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修长手指敲了敲桌面:“茶。”

    冷影立刻端来茶杯茶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郁谨接过来一口一口喝着,脑海中一会儿是姜似那些无情的话语,一会儿是五皇子在东平伯府附近转悠的身影。

    不知不觉一壶茶下肚,龙旦终于返回。

    龙旦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拖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

    见到郁谨,龙旦把尸体往地上一扔,单膝跪下:“主子,没能留下活口。”

    郁谨走了过去,居高临下扫量着地上的男尸。

    男尸面色铁青,嘴角残留着乌血。

    “毒发身亡?”

    “是,小的快要把这人拿下时,他咬碎了口中毒牙。”

    风吹过,卷起的合欢花飘落在男尸身上,柔美的粉白花朵与可怖的男尸形成鲜明对比,让这情景显得越发诡异阴森。

    郁谨却毫不在意,蹲下身来抓起男尸的右手细细端详。

    男尸手上有一层薄茧。

    “主子,这人武功不弱,小的也是勉强取胜。”龙旦低声道。

    龙旦与冷影很早就跟着郁谨,别看二人一个笑嘻嘻一个面瘫脸,身手却非同一般。能令龙旦觉得吃力,这样的人可不是随便哪家养的护卫。

    郁谨神色严肃起来。

    养得起死士可没那么简单,而这种精心培养的死士为何会偷袭他?

    这是最令郁谨不解的。

    他只是个闲散皇子,就算有些势力也是在南边,随着他回到京城,那点势力放在旁人眼中算不得什么,要说这就碍到某些人的眼根本不至于。

    这死士的出现就太有意思了。

    郁谨嘴角微弯,不但不苦恼,反而觉得有趣。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郁谨凉凉一笑:“怎么办?当然是告官啊。”

    正好看老五那些人不顺眼,一时半会儿又弄不死,先收点利息也不错。

    甄世成自从回了京城,案子一个接着一个,尽管忙得团团转,却颇觉如鱼得水。

    他喜欢替死者昭雪,把凶手绳之以法,这会让他心情愉悦。

    然而这些日子长子的不配合明显影响了甄大人的好心情。

    “又去何处?”趁着休息之时甄世成在庭院中溜达,再一次抓到了准备出门的儿子。

    甄珩垂眸苦笑:“朋友约了儿子去林中赏兰作画。”

    为什么他爹这么闲,难道没有案子让他破了吗?整日就盯着他。

    甄世成听了脸一沉:“赏兰作画?掺和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有这个时间,等我下衙陪我去串个门。”

    甄珩太阳穴突突直跳。

    人都说他温润如玉,谁能知道他内心深处总有打老子的冲动呢!

    他是读书人,与朋友吟个诗、赏个花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消遣,怎么落到父亲眼里就如此不堪了?别以为他不知道,父亲抓着他一道串门其实是想把自己瞧中的那位姑娘硬塞给他。

    说不定今日他随父亲登了人家的门,明日父亲就能把亲事定下来了。

    甄珩心中门儿清,自是打定了主意坚决不与甄世成一道出门。

    “赏兰作画只是个小聚的由头,毕竟儿子将来步入官场也需要同窗帮衬,总不能什么聚会都缺席。再者说,儿子已经与人约好了——”

    一见儿子又找到借口逃了,甄世成没好气摆摆手:“赶紧滚。”

    甄珩:“……”他一定是捡来的吧?

    说起来,他倒真有些好奇父亲大人看中的姑娘究竟什么样了。

    想到跟在甄世成身边那位抱着人头研究的女仵作,甄珩嘴角一抽。

    不,他还是别好奇了,好奇要倒霉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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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介绍:
(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