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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离此最近的一家医馆算是京中比较有名气的,名叫和气堂,此时不少人从医馆中进进出出,瞧起来很热闹。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医馆中匆匆走出来,脚步很急,若是仔细瞧,能看出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少年正是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季崇易。

    他前来和气堂是替新婚妻子巧娘抓药的。

    安国公府是有小药房的,上至名贵的百年老参,下到寻常草药,虽赶不上外边大药堂那么齐全,该有的都会有,按理说安国公府的主子看诊问药不用到外边来。

    可是巧娘却有个难言之隐,自打数月前落水之后每当月事来了就淋漓不尽,很是恼人。

    巧娘自从嫁入安国公府,夫君给她带来的甜蜜与风光并不能抵消府中上下那种无处不在的鄙视带来的压力。她有了这个毛病都不敢对丫鬟提,因为就连丫鬟都是夫人派过来的,现在说了转头就会传到夫人耳朵里去。

    巧娘信任的人只有季崇易。

    季崇易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巧娘娶进门,当然不愿任何人看低了妻子。

    不说别的,巧娘进门后的第二日安国公夫人就专门派了个婆子过来教导她规矩礼仪。

    安国公夫人此举无疑往季崇易脸上抽了一耳光,令他难堪又无奈,可他最终不得不默默忍了。

    季崇易心中清楚,巧娘虽然有着贵女们没有的纯善,于规矩礼仪上确实不能与那些自幼受到严格教导的大家闺秀比。既然这样,那便好好学吧,等巧娘学好了规矩,至少长辈们就不能在这方面挑剔了。

    不知不觉中,季崇易对府中人对待巧娘的态度甚至比巧娘本人还敏感,听了巧娘的请求自然只能亲自出马了。

    巧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信不过,他总不能让他的小厮给妻子抓这种药。

    季崇易提着抓好的药才走下台阶,一辆马车就在不远处匆匆停下来。

    赶车的车夫是个格外精神的年轻人,马车一停下就利落跳下来,掀起车帘弯腰从车厢里抱出一个人来。

    季崇易下意识停下来。

    看热闹本就是人们的天性,而年轻车夫抱着的那个人因为脸正好对着他的方向,令他不由睁大了眼。

    他认识这个人。

    这不就是东平伯府的二公子,也就是先前与他定亲的那位姜四姑娘的亲哥哥。

    两家退亲后,他有一次被这位姜二公子堵在小巷子里大骂一顿,说他是个有眼无珠的混蛋。

    更难听的话还有,季崇易却不愿意再回忆。

    选择与巧娘在一起后,他听过太多责骂了,现在他依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但这不代表被人骂着会心情舒爽。

    总之,季崇易对险些成为他大舅子的姜湛印象深刻。

    很快紧紧跟在姜湛身边的一道纤细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女白衫红裙,哪怕行色匆匆依然无法掩饰她的光彩,就好像漫山遍野的青翠中一抹娇红,蓦然间就会撞到人的眼里、心里去。

    季崇易又是一愣。

    这少女他同样见过的。

    几乎没有思索,季崇易就想了起来。

    那是他大婚当日迎亲的时候,于人山人海中不经意往路边一瞥,正见到停在路边的青帷马车窗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少女皑如冰雪的盛世容颜。

    当时他在心中感慨少女的美貌,却明白这样的相遇如风中浮萍,以后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季崇易没想到仅仅一眼就把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想了起来,这大概就是生得好的人旁人羡慕不来的优势了。

    “姜姑娘,您不要急,姜公子应该是虚脱了,多休息就没事的。”龙旦安慰道。

    “嗯。”姜似只淡淡应了一声,很快三人就进了和气堂。

    季崇易彻底愣住了。

    刚刚那个年轻车夫似乎喊少女姜姑娘,这么说,她就是——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季崇易心情格外复杂,脑海中那个完全模糊的与他退过亲的女子的形象陡然鲜明起来。

    原来她就是姜四姑娘,原来她就是险些成为他妻子的人……

    察觉自己的晃神,季崇易猛然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看。

    他在恼火自己的片刻失神。

    不过是一副好皮囊,说到底是老天赏赐的。他与巧娘才是两情相悦,巧娘的好也是别的女子比不上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后悔。

    季崇易挥去了突兀闯入脑海中的那道倩影,匆匆赶回安国公府。

    巧娘颇有些坐立不安,一见季崇易回来立刻起身相迎。

    身旁婆子重重咳嗽一声,巧娘立刻止住脚步,回忆着婆子教导的走路姿势小心翼翼迈着碎步迎上去。

    季崇易脑海中突然闪过少女哪怕步履匆匆依然风雅的身姿,再看巧娘笨拙挪动着步子,眉不自觉就敛了起来。

    说起来,他的姐妹们也是那样的,而巧娘与她们完全不一样。

    季崇易没来由就有些憋闷,对巧娘道:“好好走路,看你这样当心被裙子绊倒。”

    “可是——”巧娘不由看了婆子一眼,神情怯怯。

    她要是忘了这些,回头婆子又要数落她。

    季崇易更加气闷,扭头对一侧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出去!”

    丫鬟婆子很快退下,巧娘这才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笑道:“买回来了?”

    季崇易深深看着她,叹了口气:“这样不就很好。”

    巧娘笑意隐去,低声道:“可我要是学不好,出门会被人笑话的。”

    自从嫁进安国公府,她还没参加过一次宴会,因为安国公夫人不许,说她规矩学不好见客会丢人。

    巧娘当然也是有自尊心的。

    季崇易突然有些索然,叹道:“那你好好学吧,早点学好。这药你让丫鬟煎了,记得按时吃。”

    不学也行,学好也成,至少不要像现在这般不伦不类。

    “阿易,你去哪儿?”见季崇易要离去,巧娘一愣。

    季崇易扯出个笑容:“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看着季崇易离开的背影,巧娘怔怔吐出一个字:“呃。”

    而这一声应,对方显然没有听到,回答她的只有珠帘的晃动声。

    顺天府衙。

    甄世成看着衙役带回来的一大串人,颇有种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他总算知道以往那些同僚为什么干不长了。

第241章 告状

    甄世成了解着情况,三家的仆从已经回到各自府上告了状。

    礼部侍郎府与太平伯府一听孩子被甄世成的下属打了,这还了得,立刻前往顺天府衙理论。

    东平伯府那边,冯老夫人等人亦从老车夫口中得到了消息。

    冯老夫人一听姜湛得罪了崔逸三人,甚至连姜似都被牵扯进去,当即脸色难看到极点,对姜安诚道:“先前我说湛儿不像话,你非要护着他,如今好了,似儿一个姑娘家——”

    “母亲,我去找似儿他们!”冯老夫人还没数落完,姜安诚撂下一句话就不见了踪影。

    冯老夫人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抚着心口重重喘气。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大太不像话了,把一双儿女纵得只知道惹祸,再这样下去伯府的脸早晚让他们丢光。

    姜湛也就罢了,等姜似这次回来她定要好好管教一番,就算老大护着也不成。姜似没了娘,她这个当祖母的管教孙女天经地义。

    几家人中,崔将军听了最为淡定,只命管事前往医馆接人。

    反而是崔将军的女儿崔明月一听不干了,怒道:“父亲,您难道没听清吗?哥哥的腿都被打断了,难道任由哥哥被人这样欺负?”

    崔将军淡淡扫了女儿一眼:“你哥哥欺负别人的时候更多。”

    “可是别人怎么能和哥哥比?”崔明月对父亲的态度越发不满,“要是母亲在,肯定会替哥哥做主的!”

    听女儿提起荣阳长公主,崔将军神色一冷,态度越发淡了:“你哥哥如此胡闹,就是你母亲宠出来的。”

    见父亲提起母亲态度冷淡,崔明月并不觉奇怪。

    崔将军与荣阳长公主貌离神合多年,从崔明月有记忆起父母之间就淡淡的,甚至见面都少。

    父亲住在将军府,母亲则长住公主府。

    想着这些,崔明月更加心烦,赌气道:“父亲不管哥哥,那我管!”

    崔大姑娘拂袖而去,当然不是去顺天府,而是进宫找太后告状去了。

    荣阳长公主是景明帝之妹,却并非同母所出,而是母妃病逝后抱到当时的皇后膝下养大的,景明帝同也是同样的情况。也因此,在众多长公主中荣阳长公主是最有脸面的。

    太后疼爱荣阳长公主,爱屋及乌,对崔明月亦很疼爱。

    崔明月轻车熟路进了宫,没等多久就顺利见到了太后。

    受到宫中贵人宠爱的人总是有特权的。

    太后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见了崔明月笑眯眯问:“月儿想起来看哀家啦?”

    “月儿一直想着外祖母呢。”崔明月嘴巴很甜,哄着太后说笑了一会儿,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太后一瞧忙问:“这是怎么了?”

    “太后您不知道,我哥哥昨夜差点溺死了。”崔明月拣着能说的说了,最后说到崔逸现在的惨况,“一个小小的官差都敢这么对我哥哥,据说那位顺天府尹还是个护短的,这分明是瞧着我母亲不在京城欺负人呢。太后,您可要为我哥哥做主。”

    太后听了面色微沉:“逸儿的腿断了你父亲都没去医馆看看或者亲自把逸儿接回府?”

    荣阳长公主与大将军崔绪这对怨偶她是清楚的。

    当年崔绪与宜宁侯府苏氏本是青梅竹马,荣阳长公主瞧中了崔绪,最后算是仗着身份拆散了二人。

    然而强扭的瓜不甜,荣阳长公主与崔绪之间一直不冷不热,等苏氏死后,崔绪对荣阳长公主就更冷淡了。

    太后虽然知道当年缘由,可感情上毕竟倾向养女,提起崔将军便颇有微词。

    崔明月拭泪:“父亲一向不怎么管我和哥哥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哥哥受了欺辱没人管,只好求您做主了。”

    “月儿放心,哀家回头问问。”

    “多谢太后。”崔明月破涕而笑。

    太后是个雷厉风行的,很快就给景明帝传了话。

    礼部尚书今日没有上朝,景明帝已经听闻礼部尚书的孙子出事了,从太后这里知道另外三个小子又出事了,颇为感慨。

    看来别人家的儿子同样不省心,嗯,这样他就可以放心了。

    “皇上,朝廷的事哀家不插手,但崔逸可是荣阳唯一的儿子,杨盛才还是太子妃的的亲弟弟。顺天府尹那里是该敲打一下了,总不能让受害者一肚子委屈吧。”

    太后虽不是景明帝的亲生母亲,对景明帝却有养育之恩,加上景明帝能够登基有一部分功劳要归于太后当时的身份,是以景明帝对太后一向敬重。

    太后都发话了,当然要给面子了。

    景明帝想了想,既然闲来无事,干脆就让甄世成把人带进宫来,他亲自问问情况好了,也显示一下帝王对臣子的关心。

    顺天府此时无比热闹,甄世成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控诉,忍着糟心捋了捋胡子,拿眼斜睨着没事人般的郁谨。

    万万没想到燕王居然是这种人,好歹是个王爷,居然打群架!

    正琢磨着是掩护一下郁谨的身份,还是干脆撂挑子不管,宫里就来人了。

    甄世成顿时轻松了。

    一切交给皇上去苦恼吧。

    甄世成彻底发扬死贫道不死道友的精神,除了在医馆的姜似兄妹与断了腿的崔逸没管,把这些闹腾的人全都捎进宫里去了。

    景明帝算是好脾气的帝王,颇有耐心听两家人把甄世成的属下说成嚣张无比的凶恶之徒,这才慢悠悠问道:“甄爱卿,你这个属下真的如此大胆?那你是如何处置的呢?”

    甄世成淡然行了一礼:“陛下,臣认为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所以把卷入此事的属下也带来了。”

    “哦,让他上前来。”

    郁谨本来被人挤在最后面,闻言拨开挡在前边的人走上前来,朗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父皇?

    礼部侍郎与太平伯忍不住掏掏耳朵,以为听岔了。

    这人管皇上叫什么?父皇?

    看来这小衙役知道得罪了他们三家,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这下好了,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定会治个大不敬之罪,掉脑袋都是轻的。

    景明帝盯着郁谨许久,不温不火道:“老七,你又打架了?”

第242章 景明帝眼中的倒霉姑娘

    一个“又”字出口,景明帝自己先尴尬了一下。

    这么说似乎暴露了什么。

    礼部侍郎与太平伯一听景明帝开口喊“老七”,一下子就愣了。

    说起来七皇子由一个才从南疆回来的小透明一跃成为燕王,无疑令朝廷上下侧目,不少人都在暗暗揣测景明帝对燕王的态度。遗憾的是燕王鲜少露面,又还没有行过册封大典,见过的少之又少。

    眼前这个小衙役居然是燕王?

    礼部侍郎与太平伯齐齐看向甄世成,目露凶光。

    甄世成这老东西,这不是成心坑他们嘛!

    “父皇,儿臣不是打架,而是救人。”郁谨从容不迫道。

    当他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小衙役的身份时,他说过些什么无人在意,而现在以燕王的身份站在皇上面前说话,礼部侍郎与太平伯立刻紧张起来。

    郁谨语速平缓淡然,不紧不慢道来:“儿臣本是从那里路过,结果看到崔将军之子、礼部侍郎之子、太平伯之子三人召唤着仆从攻击东平伯府的马车,把马车中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就在顺天府衙门外不远处居然有人明目张胆拦劫良家女子。父皇,见到这般情景儿臣难道要无动于衷么?”

    景明帝微不可察点头。

    若真是这样,那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礼部侍郎与太平伯一见景明帝的神色,心知要糟。

    这个时候他们反而不能退了,若是知道燕王身份后认怂,反而会让皇上觉得他们先前是仗势欺人。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御史是敢与皇上吹胡子瞪眼的,一些大臣自认有理时也敢与皇上理论一二。

    礼部侍郎立刻给太平伯使了个眼色。

    太平伯算是半个天家人,他的妻子是景明帝的堂妹,今天这事可以算是家事,所以由他开口比礼部侍郎方便。

    “皇上,犬子当时并没有拦劫良家女子,而是见荣阳长公主的公子崔逸被惊马攻击,召唤仆从急着去救人,谁知就被燕王给打了。还请皇上替犬子做主啊。”

    “惊马?”景明帝抓住了关键。

    甄世成立刻道:“回禀皇上,那匹马臣也带来了,就栓在宫外柳树上,您要是想见一见——”

    “不必了。”景明帝嘴角直抽,“那匹马不是惊了吗?甄爱卿把它带来没伤着人?”

    甄世成下意识去摸胡子:“回禀皇上,那是一匹老马,不知先前如何发疯,反正臣看到时那匹老马无比温顺,甚至见了这么多人吓得两眼泪汪汪的。”

    景明帝想象了一下老马两眼泪汪汪的情景,绷紧嘴角才没有笑出来。

    郁谨适时插口道:“父皇,一匹老马居然会受惊伤人,足以说明当时崔逸等人如何咄咄逼人。那种情形下儿臣出手救人难道不该么?”

    “皇上,即便燕王对当时的情况有些误会,也不该把犬子等人伤成这个样子。”礼部侍郎一指鼻青脸肿的儿子,沉痛道,“咱们大周素来是礼仪之邦,什么事情若靠武力解决岂不惹人笑话?总该先问清楚再处理才是啊。”

    太平伯跟着道:“是啊,犬子等人伤势还是轻的,崔将军之子断了一条腿,年纪轻轻以后万一落下残疾,等荣阳长公主回来——”

    景明帝一听就不高兴了。

    他们的儿子是儿子,他的儿子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先是太后把事情闹到了他面前来,然后礼部侍郎与太平伯轮番指责他儿子,现在居然还拿荣阳威胁他!

    呃,就因为打架他儿子没输,就全成他儿子的错了?说到底,还不是他们的儿子没本事!

    这么一想,景明帝突然又得意起来。

    当皇上的就是这点能耐,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不露半点喜怒哀乐。

    礼部侍郎与太平伯可不知道景明帝心中想法,一唱一和势必要让燕王得个教训。

    郁谨听这二人说得热闹,反而不吭声了,垂眸敛眉默默立在一边。

    景明帝瞥了郁谨一眼,心中对礼部侍郎与东平伯越发不满。

    这是看着他儿子老实没人撑腰是吧?

    打量着他是皇上,就要公正无私替臣子做主了?那谁管他儿子?

    景明帝越想越不满,在一片聒噪中终于忍无可忍咳嗽了一声。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在其位谋其政,这个事既然是甄爱卿接手的,那么还是交给甄爱卿处理吧。朕相信甄爱卿会秉公处理的。”

    礼部侍郎与太平伯一听不干了。

    甄世成什么态度太明显了,交给他处理,儿子岂不是白挨打了?

    “皇上——”

    景明帝不耐烦看了太平伯一眼,淡淡道:“就这么办了。孩子们一点小事,难不成还要交给三法司不成?伯爷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景明帝此话一出,太平伯与礼部侍郎心头一震。

    皇上认为燕王给他丢人,从某方面说正是因为皇上在乎这个儿子啊!

    二人这么想着,冷汗就流了下来。

    大意了,他们一直认为皇上对燕王这个儿子可有可无,没想到父子毕竟是父子——二人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安静如鸡。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见郁谨没动,景明帝没好气问:“还不走?”

    郁谨对景明帝行了一礼:“父皇,儿臣认为应该对今日真正的受害者加以抚慰,才能显示您的圣明,不然天子脚下以后贵女们都不敢上街了。”

    景明帝这才想起这一茬来,问道:“那个贵女是东平伯府的?”

    “回禀父皇,今日受惊的是东平伯府四姑娘。昨夜她兄长落水,今日又被传到顺天府问话,姜四姑娘不放心兄长这才乘车前去衙门接人,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

    景明帝一听是东平伯府四姑娘,眸光一闪。

    咦,他对这倒霉姑娘有印象啊,不就是因为安国公府三公子要死要活看上个民女,好端端的亲事飞了的那个姑娘嘛。

    原先他就想赏赐这姑娘一些东西当做补偿,只是考虑着没有合适的时机就把这事抛到一旁了,眼下老七提起来,正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嗯,就赏赐那倒霉姑娘一柄玉如意吧,以后说不定就转运了。

第243章 发难

    郁谨厚着脸皮给心上人讨了好处,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耳根子总算清净下来,景明帝疲惫闭了闭眼。

    大太监潘海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别人不清楚,他可十分明白,皇上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那些人把皇上当君,哪怕是燕王的状都敢告,可是皇上还是会有正常人的情绪啊。

    谁不向着自己儿子?

    景明帝闭着眼睛好一会儿,对潘海道:“把甄世成临走前塞给你的东西给朕看看吧。”

    潘海立刻把物件呈上。

    景明帝接过来,抖开,是三张按有手印的供述。

    默默看完后,景明帝一张脸彻底黑了。

    几个屁大点的孩子去金水河逍遥就已经很欠收拾了,闹半天其中还有这样的猫腻。

    原先他还同情礼部尚书年纪一大把没了孙子,现在看来,这小子纯粹是作死啊。

    景明帝捏着纸张的手有些抖,又是气愤又是羞恼。

    甄世成是个铁面无私的,能私下把供述交给潘海,算是让他这个皇上保住了面子。

    再怎么说杨盛才都是太子妃的弟弟,太子的小舅子,居然起了色心对一位伯府公子下手,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这种混账东西死了反而是好事,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折腾得人仰马翻,最后还闹到他这里来,可见这几家完全不认为自家孩子有什么问题。

    景明帝对此并不奇怪。

    权贵阶层面对寻常人有特权他可以理解,但是明明自己有错在先还跑到他这个皇上面前任性,这就说不过去了。

    景明帝琢磨着这些,原本只打算赏姜似一柄玉如意,现在又决定赏姜湛文房四宝以示安慰,好叫人知道哪怕真实情况不便传扬出去,但他这个皇上还没糊涂呢。

    至于其他人,必须敲打一番!

    “潘海,去把太子叫来。”

    潘海前往东宫传口谕,心底默默替太子上了一根香。

    作为皇上的心腹太监,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又要倒霉了……

    东宫里,气氛一片压抑。

    太子妃已经得知了胞弟溺亡的消息,眼睛肿如核桃。

    太子听着细微的啜泣声很是不耐烦,放在以往早就拔腿走人去找良娣之类的调笑了,眼下却强忍着没走。

    最近流年不利,似乎什么都没做就引来父皇不快,他还是低调一点为好。小舅子刚去世,这时候留下劝慰太子妃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人死不能复生,别哭了。”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太子妃,太子没有多少耐心。

    太子是个好新鲜的,哪怕太子妃美貌如花,老夫老妻早已看够了。对太子来说,成亲多年的太子妃还不如扫地的宫女让他有兴致。

    当然这种心思万万不能说出来,可太子妃不傻,如何感受不到太子冷淡的态度。

    人死不能复生就不用哭了?这哪是安慰,纯粹是气她。

    “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太子妃流泪道。

    太子见太子妃不识趣,冷下脸来不再劝,端着茶盏边喝边百无聊赖扫量着伺候太子妃的几个宫女。

    因为太子妃胞弟没了,宫婢们都不敢穿得太花哨,眼圈俱是红红的,其中一个宫婢引起了太子的兴趣。

    那宫婢身量窈窕,有着尖尖的下巴,微红的眼角让她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太子放下茶盏摸了摸下巴。

    以往倒没察觉这宫婢有如此风情,瞧着与父皇近来最宠爱的杨妃竟有几分相似。

    想起杨妃的一颦一笑,太子顿觉心头痒痒的,很快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他就算再好色,也不能向父皇的女人下手。

    很快潘海就过来传了口谕。

    太子跟着潘海前去见景明帝,这一次心中终于不用打鼓了。

    太子妃的弟弟是他小舅子,再怎么说他都算该被安慰的一方。

    因为太过自信,太子压根就没想着找潘海打探一下口风。

    潘海自然乐得不提。

    “父皇——”太子一脚踏进御书房,喊了一声。

    景明帝转过身来,面色微沉盯着太子。

    太子眨眨眼。

    似乎和他想象的有点差别。

    “你从什么地方来?”

    太子暗道守着太子妃做对了,忙表功道:“儿臣就在太子妃那里呢。您可能不知道,太子妃的弟弟昨夜出事了——”

    景明帝难看的脸色让太子下意识住了口。

    “回去告诉太子妃,让她回娘家时多给弟妹们做个表率,教他们好生惜福,莫要没事折腾出事来带累太子妃与你的名声。”景明帝凉凉点了一句,见太子一副呆愣的样子心中来气,立刻摆起严父的架子狠狠训斥一顿。

    景明帝儿子多,正是因为如此,对太子才格外不同。身为太子必须要更优秀一些,不然怎么能服众?

    因为期望高,要求自然高,然而太子天资有限,挨训就是家常便饭了。

    离开御书房,太子几乎要跳脚。

    为什么他小舅子死了,他不但没有得到安慰还挨骂?父皇到底瞧他多不顺眼?

    怒气冲冲回到东宫,太子直接对太子妃发了一通火,又命属官去打听情况。

    等属官回了话,太子气得脸皮直抽。

    他早就发现了,一沾上老七就要倒霉,他岳父那个老东西居然连老七身份都拎不清就跑去顺天府告状。

    这不是上赶着作死嘛!

    太子因为景明帝一顿训斥恼上了太子妃,这下子连样子都懒得装了,一连多日没在太子妃面前露过面。

    宫中的一场风波被阻在高高的朱墙之内,姜安诚这边急匆匆赶去和气堂,见姜湛已经转醒这才放下心来,带着一双儿女回府。

    “你们都累了,先各自回房歇着吧。”

    姜安诚才说了这话,慈心堂的丫鬟便来传话道:“老夫人叫您与二公子、四姑娘过去。”

    姜安诚不觉敛眉。

    “父亲,二哥身体还很虚弱,让阿吉扶他回房休息吧,我与您一同去祖母那里。”

    姜安诚有些不满姜老夫人如此心急,但母命难违,于是带着姜似赶了过去。

    姜似才一进门,冯老夫人立刻发难:“四丫头,你这是丢人丢到衙门里去了啊。一个姑娘家,这像什么话!”

第244章 护女

    冯老夫人的骤然发难并没出乎姜似意料。

    她早已看得很清楚,对祖母来说家族利益是第一位的,其他都无关紧要。

    “祖母这话让孙女有些不明白,不知道孙女如何丢人了?”

    姜似的平淡语气令冯老夫人越发火冒三丈,扬手把一个茶杯砸到她面前。

    姜安诚把姜似往身后一拉,看着飞溅的茶水与碎瓷眉头拧紧,语气隐含不悦:“母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您这样岂不是吓到了小辈。”

    “吓到?”冯老夫人不由冷笑,“四丫头一个姑娘家都敢往衙门跑,还能被我吓到?”

    “母亲,似儿是去接湛儿回府,哪里是往衙门跑了。”

    冯老夫人恨不得拿起拐杖狠狠敲长子的头:“你还护着她!府里这么多人,谁去接湛儿不行,怎么就非用她?她要是不去,何至于与那几个纨绔子扯上关系?现在好了,人人都知道荣阳长公主的公子因为拦她的马车受了伤,还不知背后让人如何议论伯府……”

    望着冯老夫人开开合合的嘴,姜似轻轻攥了攥拳,不带烟火气问道:“祖母不问问我二哥怎么样了么?我与二哥才从医馆回来。”

    对方是祖母,她不可能明面上顶撞,那么就讲道理好了。

    冯老夫人被问得一窒。

    在她印象里二孙子身体结实,精力无处发泄才整日惹祸,所以姜湛哪怕进了医馆,她却打心里觉得不要紧,没想到竟被这死丫头抓住了话柄。

    冯老夫人颇有些恼羞成怒,看姜似越发不顺眼起来:“你二哥如何我心里有数,还轮不到你来提醒!”

    姜似笑笑:“祖母您误会了,孙女不是提醒,只是好奇。”

    好奇一个人的心冷硬到什么程度,听闻孙子孙女被人围攻后送去了医馆,回来后不问一声情况而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冯老夫人眼神微闪,不知道姜似说这话的意思,偏偏姜似不吭声了,而她又拉不下脸问,于是只能憋个半死。

    “四丫头,你不必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你如今也不小了,规矩上却不成样子,以后就不要随便出门了,好好收收你的性子!”

    “母亲,似儿明明很懂事,哪里没规矩了?您说府上这么多人,谁去接湛儿都行,可是想到去接湛儿的不只有似儿吗?儿子不明白似儿坐着马车去接兄长回家怎么就没规矩了?要说因为遇到荣阳长公主之子那些人,难不成害人的没有错,受害的反倒错了?就因为她是个姑娘家?”

    “不错,就因为她是个姑娘家!”冯老夫人干脆把话挑明了,“老大,你也不要和我说什么如今世道不同了,对女子不似以前那般严苛。我告诉你,到什么时候与乱七八糟的人牵扯上吃亏的都是女子,给家族丢脸的也是女子!”

    姜安诚一听也怒了,忍不住把心底话说了出来:“我看不见得。那些疼女儿的人家遇到这种事定会打上门去算账的,没道理委屈自家孩子让别人家混账东西逍遥自在。母亲如此怪罪似儿,说到底是见对方门第高,怕得罪人罢了。”

    “老大,你——”冯老夫人没想到被儿子如此顶撞,气得嘴唇发白。

    一旁姜二老爷终于忍不住出声:“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说话?母亲是为了似儿名声着想才让她安分呆在家中省得惹上麻烦。你就是再不想承认,一个女孩子沾上麻烦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名声上终归要比男人吃亏的。”

    “名声名声,为了一个名声就委屈自己闺女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母亲与二弟也不必替似儿操心,女孩子有个好名声不就是为了嫁人嘛,似儿可以不嫁,我养着。”

    姜安诚这番话可谓石破天惊,震惊了在场之人。

    “那三家府上的小崽子无端找湛儿麻烦,还吓到了似儿,这笔账我还要去算呢!”姜安诚并不知道姜湛落水内幕,但姜似兄妹被一群人围攻,足以激起他的怒火。

    对了,后来替湛儿他们解围的好像还是那个小余呢。

    这么一想,姜安诚对郁谨印象越发好了。

    姜二老爷一听姜安诚还准备去找那三家算账,眼前一黑。

    大哥这是不坑死他不罢休啊!

    得罪了这三家,再加上一个礼部尚书,等等,应该还要加上太子,大哥一个清闲伯爷当然无所谓,他在官场上还怎么混?

    知道姜安诚是个一根筋,姜二老爷还不敢硬拦着说不让去算账,不然激起逆反心理就不好了,只得还从姜似身上下手:“大哥,你说这话可有为侄女们考虑?似儿可以不嫁人,那俏儿、俪儿、佩儿她们三个呢?”

    事关女儿,姜安诚可没那么好忽悠,当即冷笑:“二弟,你可别把这么大的锅扣在似儿身上。人家南亭伯的大闺女偷人被休回娘家都没挡着下面几个妹妹出阁,似儿不过是差点让几只苍蝇恶心着,怎么就能影响俏儿她们几个嫁人了?”

    这种锅还想让他闺女背,门都没有!

    姜似垂眸听着,唇角微弯。

    冯老夫人终于爆发:“老大,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是你母亲!”

    看着气急败坏的老娘,姜安诚动了动唇,没再吭声。

    毕竟是亲娘,气坏了他当然于心不忍。

    见姜安诚不吭声了,冯老夫人斩钉截铁道:“我是似儿的祖母,怎么教养孙女我说了算。老大,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掺和这些了,让人笑话!”

    姜安诚被噎得脸通红。

    这一刻,他格外痛心爱妻的早逝。

    姜似倒是一脸平静。

    与祖母硬碰硬的事当然不能做,祖母要她不出门,她暂时歇歇好了,反正等她想出门时自有办法。

    有幻萤在手,姜似不愁找不到机会让冯老夫人改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婆子急匆匆挑开帘子进来,气喘吁吁道:“老夫人,宫,宫里来人了!”

    一番话顿时让众人愣住。

    冯老夫人忍不住再问一遍:“说清楚,哪里来人?”

    “来了位公公,说是请二公子与四姑娘出去迎接口谕。”

第245章 御赐

    听闻宫里来人给姜湛与姜似传口谕,冯老夫人吃惊不已,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赶过去。

    前来传口谕的太监正是潘海。

    姜二老爷一见,忙上前问好。

    “姜大人客气,不知道贵府二公子与四姑娘现在何处?”

    姜二老爷转头往人群中看了看。

    姜似与姜湛越众而出,向潘海见礼。

    潘海飞速扫量兄妹二人一眼,暗道一声好相貌,这才道:“皇上说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不该,姜二公子与姜四姑娘今日受了委屈他知道了,特命奴婢带来玉如意一柄赏给姜四姑娘,文房四宝一套赏给姜二公子。二位谢恩吧。”

    姜似与姜湛忙跪下接过赏赐,谢恩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起身。

    潘海目光一转:“这位是伯爷吧?”

    姜安诚只有大朝会时才会进宫朝贺,那时勋贵百官无数,当然不会有他单独露脸的机会。不过潘海是个认人极准的,多年前见过一次姜安诚,至今还有印象。

    冯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只觉悲凉。

    老伯爷还在世的时候,时不时也是有机会被皇上召进宫里叙话的,哪里知道到了长子这时候,皇上身边的公公都不认得了。

    “我是东平伯。”姜安诚面对潘海很是从容。

    他既不像二弟靠着会读书步入了仕途,又不像那些天资出众的名将能镇守一方,在他看来一家人能平安和乐足矣。这世上站到顶尖的能有几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有什么不好的。

    姜安诚无欲则刚,面对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自然就无须格外奉承。

    潘海微微一笑:“伯爷放心吧,让令公子与令爱受委屈的那几家,皇上会训斥他们的。只不过皇上说了,都是小孩子不懂事胡闹,这件事还是不要闹大了好。”

    潘海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皇上不想看到姜安诚去找那三家算账。

    姜安诚不知道姜湛落水的内幕,想一想儿女没有损失什么,遂点了头。

    “咱家就先回去了。”潘海目光微转,多看了姜似一眼,心头有几分感慨。

    东平伯府这位四姑娘就是当年宜宁侯府苏氏的女儿吧,母女二人生得真像,只可惜苏氏红颜薄命,不知道她女儿又会如何了。

    见潘海要走,姜二老爷快步追上去,把一个荷包塞进他手里:“潘公公辛苦了,大热的天应该留下喝杯茶的。”

    “姜大人客气了。”潘海笑笑,很快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去。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在姜似手捧的玉如意与姜湛抱着的木匣上打转。

    姜二老爷眼红得不行。

    他为官多年,只有随大流在年节得过皇上的赏赐,可没单独被赏赐过什么。

    二太太肖氏就更眼热了。

    御赐的文房四宝啊,眼看着就要秋闱了,要是沧儿得到该多么吉利,这可是能传给子孙后代的。还有姜似手里的玉如意——

    肖氏盯着那柄系着红绸的一尺多长的玉如意,眼睛放光。

    这样一柄玉如意,要是女儿出嫁时往嫁妆里一放,婆家人谁敢看轻了。

    再看姜似平平淡淡的表情,肖氏心里针扎般难受。

    这小蹄子还真是好命,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委实可恨。

    嫉妒会不会使人丑陋不知道,肖氏却深深体会到了嫉妒使人扎心。

    姜似抱着通体微凉的玉如意,同样搞不清状况。

    只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做了点他们做惯的事,怎么就传到皇上耳中去了,还给了她与兄长赏赐?

    一柄玉如意,一套文房四宝,名贵与否尚在其次,御赐之物的意义大为不同。

    就比如现在,她原本打算暂退一步,没必要与祖母硬来,现在有了这柄玉如意处境就完全不同了。

    放到以后,谁敢拿今日的事说事,她都可以毫不客气顶回去。

    “母亲,儿子说的没错吧,似儿本来就没有错,连皇上都赏了玉如意,希望她以后能顺心如意呢。”姜安诚喜滋滋道。

    他以前没什么感触,现在看来,皇上真是明君啊。

    冯老夫人抓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这样的狗屎运怎么就让四丫头撞上了,简直是打她的脸!

    冯老夫人这个时候是又喜又恼。

    喜的是皇上居然有赏赐下来,天知道伯府多少年都没得到过御赐之物了,恼的是她刚刚发话让姜似禁足,转眼皇上就赏赐了玉如意,显然那番话等于白说了,这让她祖母的威严何在?

    心情矛盾的冯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转而道:“御赐之物马虎不得,送到祠堂供奉起来吧。”

    姜安诚立刻道:“就把湛儿那套文房四宝供奉起来好了,玉如意让似儿留着吧。”

    冯老夫人拿眼斜睨着长子,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瞧瞧里面装着什么。

    别人都是把好处留给儿子,只有老大一颗心全偏在了女儿身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姜似长得像她那早死的娘!

    想到这里,冯老夫人心底对姜似越发膈应起来。

    多少年来冯老夫人都忘不了长子当初为了苏氏与她顶撞的情形,没想到苏氏死了这么多年对长子的影响依然无处不在。

    想到这,冯老夫人突然心思一动。

    老大一个人多年了,若是给他续弦,等到与新人生出感情来,或许就能把苏氏那个狐狸精忘个干净。

    这个念头一起,冯老夫人暂且打消了为难姜似的心思。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以后有继母磋磨当然比她这个当祖母的出手方便,也省得她落下不慈的名声。

    “那行,似儿你可要把玉如意仔细收好,这是御赐之物,若是磕碰了会惹来大祸的。”冯老夫人恢复了慈眉善目,叮嘱道。

    姜似捧着玉如意笑盈盈行礼:“多谢祖母提醒,孙女知道了。”

    看她漫不经心捧着玉如意的模样,别说冯老夫人,就连肖氏都心惊肉跳。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蹄子,自己不怕死可别连累别人啊,玉如意怎么就让她得着了呢!

    潘海离开东平伯府,很快就把另外三家走了一遍,崔将军这才知道女儿进宫找太后告状的事,当即把崔明月叫来训斥一顿。

第246章 悬案

    崔明月挨了崔将军训斥,憋了一肚子火,离开将军府直奔荣阳长公主府。

    荣阳长公主怕热,每年这时候都会去避暑,没有主人在的公主府却依然热热闹闹,一切有条不紊。

    荣阳长公主讨厌一切冷清。

    “大姑娘——”

    崔明月无视向她纷纷行礼的公主府下人,一路奔回皎月居。

    荣阳长公主与崔将军不住在一处,崔明月大半时间都是在公主府度过的,她的住处修葺得格外精致。

    此时皎月居中繁花似锦,崔明月对这些外边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视而不见,直接冲到了后边。

    后边用栅栏隔出一方小天地,里边卧着两头梅花鹿。

    “开门!”

    守在那里的婢女立刻把木门打开。

    崔明月走了进去。

    两头梅花鹿见到崔明月进来,瑟缩着往后退了退。

    崔明月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一个漂亮凌厉的鞭花甩出,照着梅花鹿身上狠狠抽去。

    梅花鹿竟然没跑,温顺承受了这一鞭子,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哀鸣。

    崔明月越抽越凶,很快两头梅花鹿身上就满是鞭痕。

    守门的婢女不忍看梅花鹿含泪的大眼,悄悄低下了头。

    崔明月继续抽着,直到其中一头梅花鹿倒了下去才罢手,把鞭子一扔往外走去。

    “收拾一下。”经过婢女时,崔明月淡淡撂下一句话。

    婢女忙道:“是。”

    崔明月凉凉瞥了婢女一眼:“管好你的嘴。”

    “婢子知道。”

    崔明月回到闺房喝了一杯花茶,这才觉得气顺了些,抬手看看指尖红痕,微微咬了咬唇。

    抽鹿毕竟没有抽人痛快。

    小时候,她无意间看到过母亲用鞭子狠狠抽打婢女,当时竟吓到了,后来见得多了,就觉得当初的害怕简直可笑。

    说到底,那些下人与牛马并无区别,甚至还没有鹿贵重。只不过人会说话,她还是要名声的。

    崔明月想到父亲的训斥,又烦躁起来。

    兄长腿都断了,结果父亲不闻不问,甚至说兄长早该受些教训,分明就是因为父亲不愿意为难东平伯的儿子罢了。

    不,应该说父亲不愿意为难苏氏的儿子。

    崔明月对父母的过往隐隐知道一些,但她更多是从荣阳长公主这边知道的,自然而然把姜似的母亲苏氏看成了该千刀万剐的狐狸精。

    “姜湛,你等着好了。”崔明月喃喃道。

    礼部尚书之孙金水河溺亡一案因为闹到了皇上面前,成了京中上下格外关注的一件事,大家都等着顺天府尹把纵火小倌揪出来,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不过这一次人们注定要失望了,断案如神的甄大人这一次竟然迟迟没有破案。

    顺天府里,甄世成正整理着一摞摞案卷。

    这些案卷全是有关杨盛才四人多年来的一些情况,甄世成看过这些案卷不由感叹现在才有人来找这几个小崽子算账还真是不容易啊。

    至于破案?难!

    他本来准备从大火那日租赁船只的人着手,然而派属下查过后一无所获,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虽然没有实质的进展,可甄世成凭经验却隐隐察觉并不简单,仿佛有个躲在暗处的对手早早猜到了他的打算,把所有纰漏一一堵住。

    还真是有意思。

    随手翻了翻案卷,甄世成起身走了出去,溜达着静静脑子。

    “父亲。”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

    甄世成停下脚,打量着有几日没注意到的长子。

    咦,这小子气色好了些,看来已经从上次的打击中恢复了。

    甄世成前些日子生出的那一点点愧疚理直气壮消散了,问道:“今日没出去?”

    甄珩笑道:“快考试了,就不出去了。父亲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没进展。”甄世成随意道。

    甄珩笑意一滞。

    父亲大人说没进展的语气似乎太理直气壮了些,让他本来准备好的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端详一下甄世成的神色,甄珩温声劝道:“父亲不要着急,儿子相信以您的能力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这个案子大概就这样了。”

    甄珩又是一滞,斟酌着劝道:“父亲不必往心里去,有些时候人力终有不及,不是您的问题。”

    甄世成斜睨着儿子:“你操这个心做什么?还不温书去。”

    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甄珩嘴角微微抽动,想着前些日子无意中瞧见老父亲愁眉不展,默默把火气咽了下去,宽慰道:“父亲,儿子知道您破不了案心中难受,不过——”

    “不过什么啊,谁说我破不了案心里就难受的?”甄世成皱眉看着儿子,“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啰嗦?”

    这个样子小姑娘能喜欢吗?据说现在小姑娘心悦的都是那种话少高冷的美少年。

    “前些日子儿子看到您对月长叹——”

    甄世成捋了捋胡子:“呃,当时发愁万一破了案把凶手打入死牢怪于心不忍的,可故意不破案又不符合我的处事原则。”

    现在好了,他确实能力不足破不了案,总算可以对良心交差了。

    甄珩:“……”说好的公正无私呢?他父亲别是个假冒的吧?

    “快去温书!”甄世成吼道。

    甄珩翻个白眼,赶紧走了。

    甄世成摇摇头,背手往回走。

    儿子还是太单纯了啊,大周律法尚做不到公正无私,何况人呢。

    案子一拖就拖到了金秋八月,甄世成在多方势力的施压下大大方方上禀景明帝,案子破不了。

    弹劾甄世成办案不力的奏折如雪花飞到龙案前。

    景明帝把一摞奏折往桌上一摔,冷笑:“一个案子破不了就要摘下顺天府尹的顶戴?天下悬案数不胜数,要是这样那些官员都该滚蛋了!”

    大太监潘海默默听着,暗暗为太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皇上被这些不开眼的一气,又该迁怒太子了,谁让礼部尚书的孙子是太子的小舅子呢。

    等到转日上朝,一名御史出列,忿忿指责顺天府尹尸位素餐,一桩简单的纵火案竟弄成了悬案。紧接着又有数人站出来弹劾甄世成。

    景明帝不动声色听完,好脾气问站出来的数人:“顺天府尹是要职,离不得人,不知诸卿谁愿意接任此职,接手画舫纵火一案呢?”

第247章 枣子

    景明帝这么一问,站出来的数人顿时傻了眼。

    谁不知道顺天府尹难当啊,多少任顺天府尹都是踌躇满志上台,用不了多久就灰头土脸走人。能顺利走人还算好的,最后弄得丢官罢职的可有不少。

    相比起来,大周的言官就太舒坦了,只要盯着朝廷内外,但凡有出格的事奏折一写,任务就算完成了。

    见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开口,景明帝心中冷笑:就知道这些人只会嘴皮子功夫,真正要他们做实事了,一个个都闭嘴了。

    景明帝当然不会换掉甄世成。

    在景明帝心中甄世成是能吏,难得的还是孤臣。

    在别人看来甄世成寒门出身,没有家族当大树乘凉,可对景明帝来说寒门出身正是甄世成最大的优点。

    只要甄世成始终如一,他就会当这个寒门能吏的最大靠山。

    当然这个心思景明帝从来没有明显流露过,而喜怒不形于色本就是一个称职的帝王应有的素养。

    “怎么,诸卿都不愿意?”故意等了好一会儿,景明帝不温不火问道。

    先前站出来的御史忙道:“微臣才疏学浅,难以接任顺天府尹一职。”

    其他人一听立刻附和。

    景明帝面上依然淡淡的:“既然如此,那么甄世成卸任顺天府尹一职后,诸卿心中可有更合适的人选?”

    几人又被问傻了。

    合适的人选?当然没有啊,谁不知道顺天府尹是个烫手山芋,坐稳了说得上位高权重,坐不稳那就等着得罪人倒霉吧。

    他们要是胡乱举荐,那才是想不开。

    “诸卿怎么又不说话了?人是你们弹劾的,莫非还要朕绞尽脑汁想接任的人选么?”

    “臣等不敢。”

    “那就好好想想吧,朕等着呢。”

    几人额头沁出冷汗,这才琢磨过味来:皇上这是力保甄世成啊。

    奇怪了,金水河画舫纵火一案受害者明明是太子的小舅子,甄世成破不了案不该龙颜大怒才对嘛,皇上怎么浑不在意呢?

    嘶,莫非皇上对太子有所不满?

    那可真是失策了,他们弹劾得这么起劲,就是想卖礼部尚书府与太子一个好,反正是顺水人情,早知道皇上的心思就不趟这个浑水了。

    景明帝不是个刻薄的,把几个让他糟心的臣子逼得汗流浃背,便决定给个台阶下了:“诸卿要是想不出来,看来这顺天府尹一职还是甄世成最合适,各位觉得呢?”

    几人还能说什么,自然连连称是。

    金水河画舫纵火一案最终以悬案了结,以礼部尚书府为首的几家自然气不过。可除了礼部尚书府,其他三家先前还被皇上斥责过,这个时候不敢再闹腾。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孩子并没出事,找不出纵火小倌虽然窝火,但为此再惹皇上不快显然不明智。

    礼部尚书府的一处书房,响起杨父不甘的声音:“父亲,才儿难道就这么白死了?”

    礼部尚书已到了花甲之年,往日顺心如意瞧着精神矍铄,此刻看起来却一脸疲惫,咳嗽一声道:“不然呢?你忘了太子妃前些日子回来说过的话?”

    杨父一听,脸色越发难看了。

    “才儿确实太不像样子了,平时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能打伯府公子的主意?这事情传到了皇上耳中,你以为皇上会怜惜你丧子之痛,怜惜我丧孙之苦?别做梦了,皇上心中不满着呢!我告诉你,你再不消停就要连累太子妃了……”

    杨父一听,心中一紧。

    儿子是心头肉,而太子妃则是杨家的荣耀。等将来太子登基,杨家就要出一位皇后了,那时候他就可以封沐恩伯。

    要说起来,一个伯爷其实远比不上尚书府的权位,但是尚书府的风光是父亲带来的,等父亲致仕,倘若家族十年以内没有出息的子弟通过科考踏入仕途,杨家就要退出京城上层圈子,到时候谁还记得杨家曾经的风光。

    可是封伯就不同了,沐恩伯可是世袭罔替的,哪怕他的子孙再不争气,在京城世世代代都有一席之地。

    “儿子知道了。”

    杨父曾经也是个纨绔少年,现在人到中年当然稳当多了,平日里的嚣张不是因为不懂世故,而是因为面对的那些人不值得他收敛脾气。现在是皇上不满,那么再大的脾气当然要收好了,打落牙齿和血吞。

    “等明日,我也该上朝了。”礼部尚书疲惫揉了揉太阳穴。

    孙子横死,身体抱恙虽能引起皇上同情,但时间久了万一皇上觉得他年老体弱,礼部尚书说不定就要换人来当了。

    海棠居中的海棠树已经结了果子,眼看着就要成熟了,坠满枝头煞是喜人。

    阿蛮蹬蹬蹬跑进屋子,压低声音道:“姑娘,那案子已经当悬案结了。”

    姜似眼神微闪,唇角露出轻松的笑意:“知道了。”

    尽管反复琢磨过每一个细节,自认万无一失,可是遇到甄世成那样的对手对姜似来说压力还是很大的。

    案子一日不结,她这颗心终归放不下来。

    “阿弥陀佛,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阿蛮双手合十,喃喃念着。

    姜似目光下移,落在阿蛮胳膊上挎着的小篮子上:“这是什么?”

    阿蛮这才想起来,忙把盖在小竹篮上的细布掀开,露出红灿灿的枣子:“姑娘,余公子家的枣子。”

    “谁?”姜似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句。

    “余公子呀,他家门前不是有棵歪脖子枣树嘛,这枣子就是从那棵枣树上摘下来的呢。”

    “他是如何给你的?”

    “姑娘您还不知道呀,今日余公子来咱们府上找二公子了,这篮枣子就是余公子带来的。二公子尝着甜就让阿吉给您送过来,路上正好遇到婢子,婢子就直接带回来了。姑娘您尝尝,枣子可甜呢。”

    姜似抬手扶额。

    郁七竟然上他们家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收。”见小丫鬟美滋滋的,姜似气不过斥了一句。

    阿蛮眨了眨眼,再问:“姑娘,那您尝不尝啊?”

    一颗颗枣子又大又圆,红得喜人,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后洗过的。

    姜似拿起一颗枣子放入口中。

第248章 弃学

    此时郁谨正在听竹居里与姜湛聊天,思绪却早已飞远了。

    也不知道阿似有没有吃到他送来的枣子,那些枣子可是他亲自挑选了洗过的。

    “余七哥?”

    郁谨回神,想到先前见到他带来的枣子姜湛一口气吃了七八颗,气就不打一处来。

    就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吃零嘴,尝一颗意思一下不就得了!

    姜湛正感动着呢:“余七哥,从顺天府回来那一次幸亏你在,不然我与四妹就要吃亏了。我吃点亏不打紧,四妹万一吃了亏,我可真的罪该万死了。”

    郁谨没吭声,心道明白就好,当哥哥的总惹事连累了妹妹可不罪该万死嘛,难道还想减刑?

    “余七哥,你不但带了名贵的补品,还带了枣子,实在太客气了。”

    “枣子补血。”郁谨淡淡道。

    “对了,余七哥,你刚刚说要搬家了?”

    郁谨颔首:“嗯。”

    “雀子胡同不是住着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要搬家了?”

    “家人给置的宅子,不好不搬。”

    “这么说余七哥以后不是一个人住了?”

    郁谨想了想,点头:“人还不少。”

    姜湛颇为遗憾:“那以后就不方便去找余七哥了。”

    一大家子人呢,他除了余七哥谁都不认识,上门做客有些尴尬。

    郁谨颇为体贴道:“不打紧,姜二弟觉得去我那里不方便,以后我可以常常过来。”

    姜湛一听乐了:“余七哥说得是,我父亲特别欣赏你,总说叫你来玩呢。”

    郁谨淡淡一笑:“伯父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呢,我看我父亲恨不得你是他儿子。”姜湛撇了撇嘴。

    “伯父不嫌弃就好。”

    “啥?”

    郁谨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我是说,伯父对我如此厚爱令我受宠若惊。”

    姜湛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余七哥,令尊对你是不是不咋样啊?”

    要不是二人这么熟了,这话他可不好意思问。

    姜湛最近想通了,余七哥要是真能当他妹夫也不错,至少遇到危险可以保护四妹。不过余七哥的家里情况让他隐隐有些担忧,总觉得孤身一人在京城讨生活的余七哥似乎在家里处境不大好。

    听姜湛这么问,郁谨回想了一下,笑道:“姜二弟也知道我家兄弟姐妹多,父母放到每个孩子身上的关注自然就少了,这本是人之常情,倒算不上对我不好。我反而觉得这样更自在些,至少一举一动不会被长辈盯着,你说是不?”

    姜湛一听太对了,他爹就是因为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才紧盯着随时打他呢。

    “余七哥说得有道理。”

    郁谨微微一笑:“姜二弟,前些日子给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金吾卫有个空缺,不知道你想不想去——”

    “金吾卫?”姜湛都愣了,好一会儿指着自己道,“你说我可以去金吾卫?”

    在大周,金吾卫与锦鳞卫是众亲卫军中最耀眼的两卫。

    锦鳞卫的名头就不必多说了,金吾卫专司皇室安全,几乎全是从勋贵与武将子弟中挑选出来的。

    姜湛在金吾卫选人的时候曾经逃课考过一次,没考上。

    那时候他才十三岁,落选后发狠练了两年,结果金吾卫不再大选了,一般都是顶缺。

    一个大家族除了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以及读书有天赋的子孙,那么多子孙与其在家里厮混当然不如有个正经事做。金吾卫是个锻炼年轻人的好去处,差事清闲、薪俸不菲,偶而还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自然就成了许多人眼里的香饽饽。

    姜湛依然不敢相信有这般好运,再次问道:“余七哥,我真的能去金吾卫?”

    郁谨笑着点头:“只要你愿意就行。”

    “我当然愿意啊,傻子才不愿意呢!”姜湛欢喜得险些要跳起来。

    他要是去金吾卫当差,以后就不用读书了,还能用自己赚来的钱给妹妹买好吃的。

    不对,还能早点把欠四妹的钱还了。

    这么一想,姜湛恨不得立刻去金吾卫报道。

    郁谨提醒道:“我记得姜二弟还在读书吧,改走别的路是大事,姜二弟还是要和令尊商量一下。”

    “父亲一定会答应的。”

    “那我等姜二弟的消息。”

    送走了郁谨,姜湛立刻去书房找姜安诚,很快书房里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吼声:“什么,不读书了?你个小畜生,是不是去逛金水河没挨打,反倒把你胆子养肥了?”

    姜湛赶忙挡着脸:“父亲,您听我说完啊,是余七哥帮我找了个差事。”

    一听姜湛提到郁谨,姜安诚狂揍儿子的动作一顿,皱眉道:“小余给你找了个差事?”

    姜湛连连点头:“是呀,余七哥找的。”

    “你不读书能干什么?难道要去学人家开铺子做生意?本以为小余是个靠谱的,没想到跟着你学坏了。”

    姜湛听得嘴角直抽。

    这到底是谁的亲爹啊,一般不都是嫌弃别人带坏了自家孩子嘛,怎么到他爹这里反过来了?

    “父亲,您先听听余七哥给我找了个什么差事再说啊。”

    “什么差事?”

    姜湛咧嘴一笑:“金吾卫。”

    姜安诚一下子愣住,以为听错了:“金吾卫?”

    “是呀,就是您想的那个金吾卫。”姜湛看着父亲的表现顿觉神清气爽。

    没想到他在父亲面前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金吾卫现在一缺难求,小余怎么给你找到这么好的差事?”姜安诚百思不得其解。

    “余七哥帮过不少人呢,别人承他的情呗。”

    “这么好的差事,小余应该自己去啊。”

    姜湛挠了挠头:“父亲,您再这样会让儿子怀疑人生的。”

    姜安诚一巴掌打过去:“怀疑什么人生?回头把小余叫来吃饭!”

    “知道了。父亲,学堂那边我就不去了吧,趁着还没去当差先练练。”

    姜安诚板着脸沉吟片刻,这才点头:“不去学堂可以,但在没去当差前不许把事情嚷得人尽皆知。”

    “儿子铁定不会瞎嚷嚷的,最多告诉四妹。”

    姜湛在东平伯府众人眼里是个不成器的,逃课乃家常便饭,直到秋闱临近府中人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二公子居然不读书了!

第249章 秋闱

    冯老夫人对大房一直窝着火,等到府中主子吃团圆饭的时候,借着这个由头把火发了出来:“老大,湛儿不去学堂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姜安诚有些错愕。

    儿子是块什么材料谁都知道啊,不读书居然还用说?

    “湛儿自从落水后有一阵子没去学堂了,后来说打算找个差事做,我想着他在读书上确实没有天赋就答应了。之所以没跟母亲提,是觉得一点小事没必要让您费心。”

    冯老夫人目光凉凉从姜湛身上扫过,突然重重一拍桌面:“老大,你莫非忘了前不久皇上赐了什么给湛儿?”

    “儿子当然记得,皇上赏赐了一套文房四宝给湛儿。”

    冯老夫人恨不得举起拐杖把长子的脑袋敲开,看看里边是不是装满了稻草:“皇上赐了文房四宝给湛儿,湛儿却连书都不读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此事一旦传到御史乃至皇上耳中,你让皇上对咱们伯府怎么想?”

    “祖母,您想多了吧,皇上日理万机,能记得孙子是谁啊。”姜湛忍不住嘀咕道。

    “你给我闭嘴!”冯老夫人板着脸斥了姜湛一句。

    金水河一事虽然最后皇上安抚了东平伯府,可到底因为姜湛把几家高门大户给得罪了。

    姜湛那时候若出了事,冯老夫人肯定会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心疼,但现在姜湛活蹦乱跳的,冯老夫人心中就只剩下不满了。

    这个孙子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将来还不一定给伯府惹出多少祸来。

    二太太肖氏接话道:“湛儿,老夫人说得没错,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凡事作出决定前都该考虑一下咱们伯府,可不能全凭着性子来了。”

    肖氏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姜湛越不成器越能显出长子姜沧的优秀来,她自然乐见其成,另一方面就是翻江倒海的嫉妒了。

    御赐的文房四宝啊,正值秋闱之年,这赏赐要是给沧儿的,那么沧儿通过乡试就十拿九稳了。

    姜沧读书上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已经中了秀才,这一次的乡试虽然是第一次下场,但先生与老爷都说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那还是会有万一啊,但姜沧要是有了御赐的文房四宝当护身符就不一样了。

    肖氏不由在心中第无数次感叹:御赐的文房四宝怎么就给了姜沧这个不学无术的蠢货呢!

    “我不读书怎么就是由着性子来了?我又不是打算从此游手好闲——”

    姜似已经从姜湛口中知道了郁谨给他安排进金吾卫的事,虽然相信以郁谨的身份不会出问题,但事无绝对,没正式入职之前当然低调些才好。

    她此时怕兄长忍不住抖出来,遂接过了话头:“二婶,您想岔了,我二哥不读书正是为了咱们伯府着想。”

    肖氏撇了撇嘴:“四姑娘,你说说二公子怎么替咱们伯府着想了?”

    她本来想刺几句更难听的,可是想到姜似手里那柄玉如意,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一柄玉如意当然不至于让她一个当婶子的连话都不敢说,可是她发觉姜似有点邪门。

    不久前姜湛落水,姜似却穿了一条石榴裙,当时所有人都认定落水一夜的姜湛没有生还希望,只有姜似坚信兄长活着,还扯出什么好人有好报来,结果姜湛真的活蹦乱跳回来了。

    再然后,姜似与几个纨绔子牵扯上,不管谁对谁错,女方一身腥是惹定了,可是皇上一柄玉如意赐下来,谁都不敢再拿那天的事说话,不然就是与皇上唱反调。

    这小蹄子的运气莫不是要逆天?

    面对肖氏的追问,姜似嫣然一笑:“我二哥读书还要公中出钱呢,找个差事做的话不论薪俸多少都要交给公中,这一进一出,难道不是替伯府着想么?”

    姜湛仿佛被打了一闷棍。

    他怎么忘了,就算领了俸禄也要老老实实上交,看来欠四妹的钱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还上了。

    冯老夫人淡淡道:“伯府供你们读书还是读得起的。再者说,你们小一辈真能赚到钱自己留着就是,公中并不差这些。”

    姜湛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孙女觉得应该让二哥做他擅长的事,而不是在不擅长的路上走下去——”

    冯老夫人毫不客气打断了姜似的话:“他能擅长什么?打架吗?”

    姜湛耳根通红,用力握拳把愤怒忍了下去。

    他不会再冲动了,等他穿上金吾卫的侍卫服,倒要看看祖母怎么说。

    肖氏弯了弯唇角,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老夫人最重视她的长子,嫌弃姜湛不争气,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不过以往老夫人并没有这般挑明态度。

    姜似暗暗摇头。

    看来祖母对二哥的轻视根深蒂固,她再说什么都没必要,等二哥去了金吾卫自然能让大家改观。

    勋贵之家会读书的子弟少之又少,有资格继承爵位的更是只有一人,剩下那些子弟能进金吾卫混个资历算是极好的出路。

    至于堂兄——想到姜沧,姜似神情有些微妙。

    她这位堂兄确实很会读书,凭实力通过乡试问题不大,然而这一届秋闱注定要让这些人失望了。

    姜沧在考场呕吐不已,最终是被抬出去的,完美错过了今年乡试。

    “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明日就回学堂读书!”冯老夫人最终下了命令。

    姜沧脾气上来,梗着脖子道:“读书有大哥就够了,反正我不去!”

    他说完拔腿走了,气得冯老夫人嘴唇发白,当即吩咐阿福:“去跟管事说一声,从这个月起停了二公子的月银!”

    肖氏忍着得意劝慰起冯老夫人来。

    随着二公子被停月银的事传出去,一边是大公子紧张备考,一边是二公子不学无术连书都不读了,二人可谓形成了鲜明对比,府中下人提起此事俱都摇头。

    “啧啧,早就看出来了,二公子不惹祸就是好的,哪是读书的料啊。”

    “可不是嘛,到底比不了大公子。”

    “这是当然了,二老爷就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大公子能差了?这次下场定然高中的。”

    肖氏听到下人们的私下议论,越发春风得意。

    很快景明十八年的乡试就到了。

第250章 人靠衣装

    二太太肖氏把考篮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连考篮中每一个物件的摆放位置闭着眼睛都能记下来才算安心,交代书童道:“拿好了大公子的东西,要是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姜沧的书童是个伶俐的,喜滋滋道:“二太太您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大公子定然能给您考个举人回来。”

    肖氏抿嘴笑了,矜持道:“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赏钱。”

    姜沧去贡院这一日,天还蒙蒙亮就要动身,阖府上下都出来送行。

    “沧儿,不要紧张,发挥出你平日的水平就好。”姜二老爷轻轻拍了拍姜沧的肩膀。

    “儿子明白。”

    肖氏紧跟着道:“我听说号舍内环境极差,沧儿,你要照顾好自己。”

    姜沧嘴角挂着从容的笑:“母亲放心吧,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姜二老爷有些不耐烦:“好了,少说些,让沧儿赶紧去贡院。”

    肖氏抬手替姜沧整理了一下衣领,不再啰嗦。

    姜沧对着冯老夫人深深一揖:“祖母,您赶紧回去吧,孙子这就去考场了。”

    冯老夫人强作镇定连连点头:“去吧,记得你父亲提醒的话,你没问题的。”

    姜沧再次对冯老夫人等人抱拳,上了马车往贡院的方向驶去。

    天边淡淡的黑渐渐变成浅浅的橘红色,晨曦初露,又是一个好天气。

    冯老夫人矗立原地,久久注视着姜沧离去的方向,心头激动不已。

    长孙今年才十九岁,只要此次考试顺利明年二月就可以参加春闱了,倘若在春闱中高中,立刻就会跃入京城权贵圈子的视线。

    科考的残酷无人不知,弱冠之龄的进士有多么抢手更是无人不晓,到时候何愁长孙没有好前程,没有好姻缘。

    儿子这一辈次子是个前程远大的,孙子这一辈长孙很快就要撑起来了,伯府就算将来失去爵位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冯老夫人想着这些,一颗衰老的心仿佛重新焕发了活力,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咦,大哥已经走了吗?”姜湛揉着眼匆匆赶来。

    虽然私下里姜湛与姜沧不算亲近,但科考是天大的事,放到任何一家几乎都会阖家相送,姜湛自然记得早起送人。

    奈何郁谨已经通知姜湛马上要去金吾卫报道,他为了不露怯整日操练,又是年轻贪睡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看到姜湛,冯老夫人嘴角的温和隐了下去,不悦道:“你还记得过来!”

    姜湛不好意思道:“没想到大哥去这么早。”

    冯老夫人沉着脸伸出手,由阿福扶着转身往回走去。

    对这个孙子她是彻底不抱希望了,多看一眼都添堵。

    姜湛尴尬眨眨眼。

    今日是他不对,不过祖母眼中的嫌弃也太明显了。

    肖氏路过姜湛身侧,凉凉说了一句:“这读书啊,就是这么辛苦。二公子回去吧,眼下时间还早,可以睡个回笼觉呢。”

    姜安诚对姜湛的姗姗来迟当然不满意,不过想到近来儿子的努力,默默把原本的训斥咽了下去,与姜三老爷一同出门办事去了。

    姜似落在最后,与姜湛并肩往回走。

    “二婶好像越来越阴阳怪气了。”姜湛小声道。

    姜似望着肖氏的背影微微一笑:“是呀,每个人不一样。有的人遇到了挫折扛过去后越发从容,有的人遇到挫折原本的从容忘得一干二净。”

    想想前世,姜倩不曾因为“邪祟附体”的事被祖母嫌弃,更不曾因为长兴侯世子虐杀女子的事狼狈回了娘家,志得意满的肖氏在大房的人面前一直保持着满满的优越感,当然从容大度。

    而这一世,随着许多事情的改变,肖氏在日积月累的怨念中难以保持伪善的面具不足为奇。

    “那看来二婶的毛病要痊愈了。”

    姜似不解其意。

    姜湛笑道:“大哥显然会高中的,到时候二婶春风得意,还好意思阴阳怪气啊。”

    “这可不一定。”姜似意有所指道。

    姜湛以为姜似这话指的是肖氏,没往深处想,语气一转道:“四妹,余七哥通知我明日就能去报道了,我已经拿到了号牌。”

    号牌一领,姜湛入职金吾卫便成了板上钉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姜似由衷替兄长高兴:“那恭喜二哥了。”

    第二日一大早姜湛就出了门,回来时穿着一身蓝黑相间绣金线的侍卫服,显得格外俊俏。

    守门的人险些没认出来:“二,二公子?”

    “王叔不认识我了?”姜湛连马都没骑,是一路走回来的,却觉得浑身是劲,一点都不累。

    原来被别人艳羡的感觉这么美妙。

    “二公子,您从哪借来的衣裳?这好像是金吾卫的衣裳吧?”给东平伯府守了这么多年门,门人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姜湛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什么叫借来的衣裳?一个小小门人居然把他看得这么扁!

    姜二公子站稳了,挺了挺腰板,一拍挂在腰间的佩刀:“王叔说什么呢,我能借人家衣裳穿吗?这是我自己的衣裳。”

    他说完昂首挺胸往里走,门人颇担忧喊道:“二公子,仿制官家的衣裳听说要吃牢饭的——”

    姜湛脚步一顿,深深吸气。

    他现在可是金吾卫了,至少不能闹出暴打门人的事来。

    姜湛成为金吾卫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伯府。

    冯老夫人看着因穿上合身的侍卫服显得越发丰神俊朗的孙子,一时心情格外复杂。

    她以为这个孙子这辈子就是一滩烂泥了,不给家族惹祸就谢天谢地,没想到竟混进了金吾卫。

    姜二老爷不由看向姜安诚:“大哥,湛儿能进金吾卫托了不少关系吧?”

    想进金吾卫,托关系找人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他竟没听到一丝风声,真是奇怪了。

    姜安诚笑笑:“我可没门路。湛儿朋友多,他自己寻的路子。”

    嗯,小余真的很不错,要是似儿满意他还想留着当女婿呢,可不能暴露给别人。

    姜湛从没觉得这么扬眉吐气过:“是呀,二叔,我找朋友帮的忙,没花家里一个铜板呢。”

    肖氏瞧着姜湛的得意很不舒服,笑道:“没想到二公子当上金吾卫了,这样也好,以后你们兄弟一文一武,互相帮衬。”

    金吾卫又怎么样,能有举人、进士风光么?

第251章 逆天霉运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在大周是连贩夫走卒都根深蒂固的认知。

    锦鳞卫吓不吓人?吓人!谁家要是有个在锦鳞卫当差的,四邻八舍见了这家人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可是畏惧的背后,却是让人吐唾沫的。

    金吾卫风不风光?当然风光,但能进金吾卫的都是公子哥儿,羡慕不来。

    只有读书一途,那才是正正经经的出路,真正的鱼跃龙门,就连勋贵之家的子弟能通过科举都是举家欢庆的事,原因很简单,官场上能攀到权力顶峰的永远是科举出身的官员。

    至于别的,都是杂鱼。

    肖氏现在就用姜湛是一条杂鱼来安慰自己。

    只不过这条杂鱼之前还是一滩烂泥,任谁都觉得一辈子扶不上墙去,肖氏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酸涩。

    再等等,只要等到秋闱结束出了桂榜,谁都不能抢走长子的风光。

    “二哥,你的衣裳真好看,你真的是金吾卫了?”四公子姜泽仰头问。

    姜三老爷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姜俏,儿子是姜泽,今年才刚十岁,正是懂些事又保持着天真的年纪。

    姜湛解下腰间佩刀递给姜泽炫耀:“当然是啊,四弟你看看这刀鞘上的飞鹰,就是金吾卫特有的标志呢。”

    一旁的三公子姜源见姜泽摩挲着霸气十足的佩刀,羡慕不已:“二哥,让我摸摸呗。”

    肖氏看了姜源一眼,暗暗恼怒次子的没出息,淡淡道:“乱摸什么,别给你二哥摸坏了。你看你二哥都有正经差事了,你以后可要好好读书。”

    姜源一听垮了脸:“母亲,我也不想读书了——”

    “闭嘴!”肖氏声音扬起,“不读书你能干什么?也有你二哥的好运进金吾卫吗?”

    姜湛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凭本事结交到的余七哥,有个有本事的朋友怎么就是只凭运气了?这明明是靠人品和实力。

    “二哥能进金吾卫,我怎么就进不去?大不了让父亲帮我托托关系。”姜源梗着脖子道。

    姜源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和姜湛有一点很相像:都特别厌烦读书,似乎没开这一窍。

    只不过姜源年纪稍小,上面有作天作地的姜湛长期顶着,一时显不出来。

    “胡闹!”因为长子自幼就天资聪颖,在肖氏心中没有什么比读书更重要。

    姜二老爷看着挺拔如一株白杨的姜湛倒是有些意动。

    次子与长子截然不同,读了这么多年书能识几个字、作两首歪诗就算不错了,年纪小的时候当然要读书磨性子,但大了后确实没必要在科举这条道上走到黑。

    金吾卫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源这个年纪进金吾卫太小,姜二老爷自然不急,淡淡道:“先好好读书,回头再给你请个武师学上三年再说。”

    “太好了!”姜源挥挥拳头,看姜湛的眼神越发亲近起来。

    等几年后他进了金吾卫,就有二哥罩着了。

    肖氏心中不满姜二老爷的决定,在众人面前却什么都没说。

    罢了,次子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将来当个金吾卫也不错,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文一武那才是真正的帮衬呢。

    想到长子,肖氏格外惦念起来,回到雅馨苑忍不住对姜二老爷念叨道:“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沧儿受不受得了,我听说他们考试的号舍连伸个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谓号舍,就是考生们考试时所在的单独小矮屋。乡试共分三场,每一场考三天,这三天考生的吃喝睡觉都在小小的号舍中度过。

    姜二老爷经历过秋闱、春闱,对号舍的恶劣条件当然是清楚的,淡淡道:“都是这么过来的。”

    “据说那些号舍有的还漏雨呢,万一要是分到那样的号舍——”

    “闭嘴!”姜二老爷不悦瞪了肖氏一眼。

    真要分到漏雨的号舍,一旦下雨打湿了考卷,那么成绩也就作废了。

    肖氏自知失言,忙道:“咱们沧儿从来都是运气顶好的,肯定会分到最好的号舍,我就是瞎操心呢。”

    姜二老爷没好气扯了扯面皮。

    无知妇人,号舍漏雨算什么,要是分到挨着厕所的“臭号”那才是连考都不用考了。

    这么热的天气,想想那味道——

    姜二老爷回想着他大考那一年,有一个倒霉的同窗分到了臭号,挺了一天就受不住昏倒被抬出去了,格外唏嘘。

    不过这种臭号是极少数,能分到的人那是十分背运了。

    姜二老爷当然不认为儿子会这么倒霉,波澜微起的思绪很快平复下来。

    眨眼就到了八月十一,乡试首场考试的最后一日,到了黄昏时分参加第一场考试的考生就会出来了,像姜沧这样离家近的当然不用住客栈,而是回府。

    眼看到了下午,伯府上下都紧张又期待起来,姜二老爷夫妇更是心中忐忑。

    姜二老爷是参加过科考的人,比谁都清楚首场考试的重要性。

    八股取士只重第一场经义,第一场考好了,剩下两场只要过得去就能中举,可以说首场才是真正决定考生们前途的。

    拿下这一场,就等于拿下了明年春闱的资格。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好似雷点敲打在人心头,姜二老爷莫名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很快脚步声的主人就冲了进来,是外院管事,一进门就放声喊道:“大,大公子回来了!”

    姜二老爷咯噔一声,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个时候还没到交卷的时间,沧儿怎么会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姜二老爷问话间已经带上了急迫。

    管事惨白着一张脸道:“大公子是昏迷着被抬出来的!”

    肖氏先前听到姜沧回来就情不自禁起身,听了这话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

    “书童呢?”

    一个瘦小的身影扑通跪了下去,抹泪道:“公子分到了臭号,抬出来时小的才知道公子硬挺了两日,到了今日呕吐不已,实在挺不住昏倒了被抬了出来……”

    饶是姜二老爷在官场多年,听到这个眼前亦不由阵阵眩晕。

    基础、经验、眼界、天赋,他盘算来盘算去都笃定长子中举十拿九稳,独独算漏了长子的运气。

    “大公子人呢?”肖氏脚步仓皇冲了出去。

第252章 霉上加霉

    姜沧确实倒霉透了,成百上千的考生,就那么十来个臭号就被他给摊上了。

    正如姜二老爷所想,分到臭号的考生别说考试了,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姜沧是个不甘平庸的,自小就认准了科考这条道,毅力自然不缺,所以硬生生挺了两天多才实在受不住臭晕了。

    此刻姜沧躺在架子板上被抬着往里走,已经苏醒过来。

    “沧儿——”肖氏跌跌撞撞迎上来,看清儿子的模样脑袋嗡了一声。

    进考场时意气风发的儿子此刻脸色白中透黄,丰润的双颊深深陷了下去,瞧起来就如病入膏肓的痨病鬼差不多。

    她儿子怎么会成了这样子!

    “沧儿,你觉得怎么样?”

    姜沧费力睁着眼睛看着神情惶然的母亲,惨淡一笑:“儿子让您失望了……”

    吃力说完这几个字,姜沧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沧儿,沧儿——”肖氏撕心裂肺哭喊着,这一刻觉得天都塌了。

    这时以冯老夫人为首的众人都赶了过来。

    姜二老爷怒道:“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请大夫来!”

    长子是运气差,并不是没有实力,如今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只能等三年后再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身体才是一切的前提。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看着模样凄惨的长子,姜二老爷心中还是堵得透不过气来。

    有实力没运气,这才是最令人窝火的。

    姜沧主要是被考场环境折磨的,请来大夫开了几服药服下,身体就渐渐缓了过来。

    人缓过来后,精神却一下子萎靡不振。

    十年寒窗苦读,本该在秋闱中一鸣惊人,谁知道却因为运气不好连第一场考试都没坚持完,这怎么能不令人懊恼痛苦。

    更让姜沧痛苦的是他的四书答得极好,别说中举,就是夺得桂榜前三都有可能。

    对于乡试,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三场重首场,首场重四书。

    第一场有七道题,四书三道,五经四道,决定首场考试成绩的就是三道四书题,所以考生们都会选择先做这三道题。

    姜沧忍着恶臭把三道四书题做得花团锦簇,可惜到了最后一日没有坚持下来,一切心血付诸东流。难受之余,姜沧情不自禁把答好的题写了出来,魔怔般念了一遍又一遍。

    看了姜沧对答的姜二老爷同样想吐血。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入过翰林院学习的,眼光当然有,哪里瞧不出儿子的答题多么精彩。

    越是如此,心中越滴血。

    可惜了,太可惜了。

    一个人实力不变的情况下,成绩的起伏很看运气,这一次的四书题明显对了姜沧胃口,再等上三年,谁知道出题人会有什么偏好?

    这是到手的举人飞了啊!

    姜二老爷几日来没少得到来自同僚的“安慰”,心一横把姜沧的答题传了出去。

    很快关注科考的人便知道了一件事:东平伯府大公子是个有解元之才的,奈何运气太差分到了臭号,考试没有坚持下来。

    这样一来,姜沧退考就成了人们颇觉可惜的一件事。

    肖氏的打击比姜二老爷父子还要大,一连几日连饭都吃不进几口,很快就病歪歪起不来床了。

    陆陆续续不少人来探病,肖氏从这些人口里听闻儿子的情况更觉心碎。

    等姜二老爷过来,肖氏忍不住啜泣道:“沧儿的答题传出去了,现在人人都替他可惜,说他有解元之才,这话让沧儿听到了可怎么受得了……”

    听着肖氏的抽气声姜二老爷就觉得心烦,甚至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那日要不是这婆娘跟他讨论号舍的好坏,说不定沧儿还不会这么倒霉。

    都是蠢婆娘的一张乌鸦嘴!

    “不要哭了,你懂什么!”

    肖氏啜泣声一顿,一张蜡黄的脸吃力抬起看向姜二老爷。

    肖氏出身寻常,在大事上向来听姜二老爷的话。

    “每一次秋闱因病退考的考生不知凡几,沧儿是个有才的,可退考的人姓名不会出现在桂榜上,谁会知道他有才?靠我们自己到处解释吗?现在把他的答卷内容传出去,那些有眼光的人看了就会替他惋惜,进而记住沧儿的才华。等到三年后沧儿再次下场定然会受到关注,这对他是极有利的。”姜二老爷耐着性子解释道。

    说白了,姜二老爷是在最坏的情况下替姜沧造势,为三年后的乡试做准备。

    慈心堂里,冯老夫人听到外面的风声烦闷之余重重叹了口气。

    说长孙有解元之才,她不觉得是夸大其词。长孙幼时启蒙,启蒙先生就断言他是块读书的料,将来一门父子双进士定会成为一桩美谈。

    父子双进士啊,这是何等的风光!

    冯老夫人只要想到这个就犯心绞痛。

    要是长孙不成器那是没办法,可长孙明明有这样的能耐却因为运气差而与此届乡试失之交臂,这就太让人难受了。

    一连十数日东平伯府都气氛低沉,弄得姜湛都不好意思显摆了,每日里老老实实前往金吾卫当差,倒是很快适应了新身份。

    三场考完,很快就桂榜揭晓,头名解元立刻跃入世人的视线。

    新出炉的解元居然是一位少年,正是名扬京城的如玉公子甄珩。

    放榜次日便是宴请新科举人的鹿鸣宴,甄珩可谓众星捧月,不知接了多少同科递过来的美酒。

    少年得意,总有人瞧不惯,就有人说酸话道:“可惜东平伯府大公子姜沧没有考完,他的答对我看过的,确实有解元之才。”

    甄珩可不是那种被人堵心了还装君子的书呆子,从父亲那里似乎也没学过忍气吞声,当即微微挑眉笑道:“那我的答对兄台看过么?”

    他说罢招人拿来笔墨纸砚,洋洋洒洒把第一篇四书题默写出来,随即把笔一扔,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少年解元酒后张狂些,谁能不原谅呢?

    甄珩默写出来的答题很快就被在场举子传遍,紧跟着又以惊人的速度传到了外边去。

    如果说姜沧是个读书的人才,那么甄珩就是个天才,两份答题放在一起一对比,姜沧那原本被无数人惋惜的答题立刻被甄解元惊才绝艳的答题衬成了渣渣。

第253章 坚持

    甄世成听说了此事,把甄珩数落一顿:“年少轻狂!”

    甄珩忙低头认错:“儿子喝多了。”

    他承认东平伯府大公子姜沧学识不错,可是踩着他出名就不能忍了。

    他辛辛苦苦考一个解元回来,若干年后别人一说是因为姜沧没考完才让他捡了便宜,岂不是要憋屈死。这个时候不当机立断替自己正名,难道要等将来苍白辩解吗?

    再者说——想到东平伯府,甄珩心中小小荡起了涟漪。

    他憋着一口气拿下解元,也是希望她能看到他的光彩。

    或许她就改了主意呢。

    那一次的拒绝,甄珩决意默默收起所有心思,可是初识情滋味的少年想要忘却第一次心动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说到底,是有几分不甘的。

    而甄珩有这个自傲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优秀到哪怕对方不喜欢,也不能忽视他的光彩。

    “父亲,要不您带着儿子去东平伯府认个错?”

    甄世成觉得儿子的提议不错。

    那小姑娘叫他一声世伯,东平伯与他也挺对脾气,如今已经称兄道弟,那么儿子在鹿鸣宴上酒后张狂的举动就不能装聋作哑了,带着儿子去东平伯府表个态是应有之意。

    甄珩一看父亲大人表情,心知有戏,嘴角微微一翘。

    甄世成正欲点头,一眼瞥见儿子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猛然回过味来,胡子一吹道:“臭小子,你是去人家伯府道歉的,还是去招蜂引蝶的?”

    “咳咳咳。”甄珩猛烈咳嗽起来,白玉般的耳朵很快变得通红,哭笑不得道,“父亲,您说的都是什么啊?”

    他是那种人嘛!

    “再说了,儿子这么规矩的人,怎么会招蜂引蝶呢。”

    甄世成慢条斯理捋着胡子:“这样啊,那我就私下把姜少卿约出来吧,反正道歉这事不宜张扬。”

    本来东平伯府的大公子已经丢了大脸,要是他们登门拜访的事被旁人得知,就更令东平伯府难堪了,所以甄世成早就想好了低调行事。

    当然,说私下约姜二老爷出来纯粹就是逗儿子玩的。

    “父亲,还是登门拜访显得比较有诚意。”甄珩有些急。

    他从未想过居然有再次去她家的机会,这一次还是光明正大的身份。

    甄珩并不怕别人认出他是甄世成那次上门带在身边的小厮。

    当时他一副小厮打扮,规规矩矩站在父亲身后,没人会留意到他,唯一能认出他身份的应该就是姜四姑娘。

    甄珩怕姜似认出他的真正身份吗?当然不怕啊!

    他自觉长得还不赖,如今名声亦过得去,在姑娘家面前想来还是挺容易赢得好感吧?

    甄珩想到那个美貌无双的少女,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甄世成见儿子表情变化莫测,拿折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叹道:“你这个傻小子啊!”

    儿子贼心不死,当老子的总该帮一把,何况还是亲自给儿子挖的坑。

    甄珩腾地红了脸,竭力维持着镇定:“父亲去的时候告诉儿子一声就好。”

    “你与同科们的宴会不是一个接一个么?”

    “都是可以推掉的。”甄珩说到这里脸皮终于撑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跑了。

    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甄世成叹了口气。

    罢了,他就帮着儿子再试试吧。

    年轻人嘛,受一两次挫折算什么,受着受着说不定就习惯——咳咳,就成功了呢?

    甄夫人一听甄世成要带着儿子前去东平伯府,略一思索就琢磨出其中深意,当即拎住了甄世成耳朵,怒道:“好啊,害了儿子一次不成,还要再害第二次!甄世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姑娘给你灌迷魂汤了吗?”

    要不是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她都怀疑这老家伙自己想娶来当媳妇了。

    “快松手,总要等丫鬟们出去啊!”甄世成老脸涨得通红。

    甄夫人察觉两个丫鬟还在屋子里杵着,忙松开手,沉着脸道:“还不出去,没个眼力劲!”

    两个丫鬟迫不及待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甄夫人往美人榻上一坐,板着脸道:“甄世成,我告诉你,你再祸害儿子我绝对不答应!”

    年少情动的滋味她尝过,两情相悦还好,若是其中一个单相思,那可就太难受了。

    她一想到如此优秀的儿子目前就是这种处境,便忍不住心疼。

    “珩儿不是那种跳脱的孩子,碰了壁把念头收起来,慢慢就熬过去了。等将来给他挑个样样出挑的好姑娘,这点子事算什么?可你居然还一次次挑起他的念头,这不是害他么?”甄夫人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搓衣板拿出来让甄世成跪着。

    这时门外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父亲,母亲,儿子可以进来一下么?”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甄夫人缓了缓情绪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甄珩走了进来。

    “珩儿有事?”见甄珩反手把门关好,甄夫人问道。

    甄珩冲着甄夫人一揖:“母亲,刚刚您与父亲的争执,儿子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

    甄世成胡子抖了抖。

    不小心听到?不亏是解元郎,用词很有他当年的水平呢。

    甄夫人定定望着儿子,不解他说这个的意思。

    “母亲,您别怪父亲,是儿子……儿子想再去一次……”说到后来,少年连耳根都是红的。

    如此直接在父母面前袒露心思,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了那万一的机会,这又算什么呢?

    “珩儿!”

    “母亲,您听我说。”甄珩抬眸,毫不退缩与甄夫人对视,“您是为了儿子好,儿子全都明白。只是……轻易放弃固然会少很多磋磨,但会多很多遗憾呢。母亲,儿子不想留有遗憾。”

    总要再试一试,用他光明正大的身份。

    至少要她知道他是谁,至少要他第一次心动的姑娘知道他生的什么模样。

    他哪怕注定是她人生中的过客,至少比从未路过要强。

    甄珩从未后悔在那个清幽安静的林子里偶遇那个如精怪般的少女,即便从此饱受折磨。

    “眉娘,年轻人懂得坚持是好事,还记得咱们那时候么?”

    甄夫人神色一变,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第254章 醉翁之意

    秋高气爽的八月对东平伯府大多数人来说是个愁云惨淡的月份,姜二老爷夫妇更是其中之最。

    儿子十拿九稳的举人飞了已经够苦闷,想为儿子造点势提升名气,没想到新科解元毫不客气啪啪打脸,把脸都抽肿了。

    肖氏头一次对姜二老爷有了微词:“早知道不把沧儿的答题传出去,也不至于把沧儿推到风口浪尖上……”

    “你懂什么,这是意外!”姜二老爷本来就窝火,听肖氏这么一说,越发恼怒。

    他不认为顺势替儿子扬名有什么不对,只能说运气太差,极差。

    谁能想到鹿鸣宴上有人吃饱了撑的拿沧儿来踩新科解元呢?谁又能想到新科解元居然连一句酸话都不能忍,当场就写下自己的对答甩在了挑衅之人的脸上,更是狠狠抽在了东平伯府脸上。

    姜二老爷想着这些,脸黑如锅底,偏偏前不久景明帝对甄世成若有若无的袒护让他只能默默咽下这份憋屈。

    论官职,他没人家高;论圣眷,他没人家浓。不忍气吞声难道撸袖子算账吗?

    再者说,这个事情还真没法找人算账,越牵扯越让人看笑话,现在他就盼着事情赶紧冷下去。

    肖氏一脸愁云惨雾:“老爷,沧儿要是知道了外边的事可怎么办?”

    姜沧如今身体虽恢复了,精神上却大受打击,这些日子可谓落落寡欢,鲜少踏出院门一步,是以对外头传出他有解元之才的风声并不知情,当然对后面被新科解元打脸的事同样不知。

    肖氏完全不敢想象儿子知道这些后会怎么样。

    她心中忍不住又一次埋怨姜二老爷多事,但瞧着对方难看的脸色却没敢再提。

    “过段日子再对沧儿说。”姜二老爷想想长子,叹了口气。

    明明出类拔萃注定会在这届乡试一举成名,偏偏因为运气不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秋闱之前许多亲戚朋友乃至同僚提前向他道喜,姜二老爷就有一种把脸埋起来的冲动。

    肖氏的脸肿得比姜二老爷还高。她前几日还暗讽姜湛烂泥扶不上墙呢,结果转头姜湛成了金吾卫,她寄予厚望的长子却退考了。

    “老爷,要不我哪日去白云寺上个香吧,总觉得这些日子诸多不顺。”

    白云寺是京城有名的大寺之一,就在城外,香火鼎盛。

    姜二老爷是读书人,对神佛不怎么信,但很多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肖氏想去上香拜佛当然不会拦着,遂道:“去吧,多添点香油钱。”

    夫妻二人满心烦闷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有丫鬟来报:“老爷、太太,大老爷让人传话,说接到了甄家的拜帖。”

    “甄家?”肖氏一愣,不由看向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很快反应过来,问丫鬟:“是顺天府尹甄家?”

    丫鬟回道:“大老爷没提,就说甄大人要带着公子过来,问您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过去。”

    “知道了。”姜二老爷挥挥手让丫鬟下去。

    “老爷,甄世成带着儿子来咱们家是什么意思?”

    姜二老爷想起上次在甄世成那里受到的冷落,这一次上门却专门知会了他,很快回过味来:“或许是为了鹿鸣宴的事。”

    肖氏脸色猛然一变,怒道:“难不成还不依不饶找到咱们家来了?”

    姜二老爷瞪肖氏一眼:“什么不依不饶?你以为堂堂正三品大员如你们妇人一般有这个闲工夫?”

    “但老爷与他没什么来往,这个时候他带着儿子上门干什么?”

    姜二老爷心中一动。

    这或许是拉近与甄世成关系的好机会,至于儿子被对方儿子打了脸,说到底只是小一辈的事罢了,如何比得上官场人脉重要?

    “给我准备一身见客的衣裳。”姜二老爷开始期待甄世成父子的到来。

    甄世成送了拜帖后没多久就接到回帖,很快带着甄珩登了东平伯府的大门。

    再一次走在东平伯府的青石路上,甄珩心中有些激动。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她呢?

    然而这种场合下他即便是才高八斗的解元郎,也只能把见心上人的希望寄托在父亲大人身上。

    偏偏甄世成好似浑然不觉甄珩的忐忑,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少年一颗心就更焦灼了。

    失策了,先前只顾着激动,却忘了问问父亲如何才能见到人家姑娘。

    听着甄世成与姜安诚兄弟寒暄,甄珩还有些心思恍惚,直到话题转移到他身上来。

    “姜老弟,姜少卿,这是犬子。今日我带他来是赔不是的,小畜生年少轻狂,一喝点酒就胡言乱语,给贵府带来不少麻烦……”

    姜二老爷抢过话头:“甄大人这话就让我惭愧了,犬子与令公子本来就比不得,谁知外头竟胡乱传话。”

    甄世成飞快瞥了甄珩一眼。

    甄珩忙上前一步,对姜二老爷深深一揖:“小子不懂事,请您勿怪。”

    姜二老爷忙把甄珩扶起:“解元郎真是一表人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世人重传承,在姜二老爷想来,夸儿子比老子有出息绝对错不了。

    甄世成听了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这种办案严谨的人最不喜欢夸大其词了。

    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到了晚上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孤身一人闯荡官场有了如今地位,儿子一开始的条件可比他好太多了,考不好才该拖出去打死。

    姜二老爷不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毫不吝啬夸赞着甄珩。

    甄珩十分谦逊:“您过奖了,小子还有许多不足。今日小子随家父前来是想给姜大公子陪个不是,不知方不方便?”

    “呃,犬子考试那日病了,现在还在静养。解元郎本来也没有对不住犬子,这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姜二老爷婉拒。

    放在平时长子能与甄珩这样的同龄人交往,姜二老爷自然求之不得,可是现在却只能拒绝。

    没办法,长子已经饱受打击,要是见到新科解元被刺激得一蹶不振,那才是得不偿失。

    甄珩又对姜二老爷一揖:“那就劳烦您替小子转达歉意了。”

    一旁姜安诚不动声色打量着甄珩,心道:这就是甄老哥当初准备说给他闺女的儿子啊,貌似挺不错的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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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