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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9章 隐患

    皇宫矗立在金色的阳光中,依然巍峨庄严,是这天下无数人憧憬的所在。

    陆陆续续有车马渐行渐远。

    姜似与郁谨离开皇宫,走向停在一侧的燕王府马车。

    赶车的是老秦,替姜似撑伞遮阳的是阿巧。

    姜似向来觉得任何人都有长处,关键要用在恰当的地方。

    阿蛮泼辣大胆,平日里与各府来往都可以带出去,反正吃亏也是别人吃亏。阿巧稳重谨慎,跟着进宫最妥当。

    到了马车旁,阿巧快走几步掀开车帘,扶姜似上车。

    郁谨跟着要上车,被姜似横了一眼:“不是骑了马来?”

    “想与你说说话。”

    姜似看了看行在前面的车马,低声道:“阿巧在呢,你挤进来做什么?这个时候父亲他们估计等急了,早些过去吧。”

    郁谨只得死了心,接过老秦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行在马车一侧。

    老秦一甩马鞭,马车迎着阳光缓缓驶动。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绣着暗金云纹的车窗帘悄然放下,同时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车厢内布置极为奢华,弥漫着淡雅宜人的香味。

    荣阳长公主斜靠着车壁,看了女儿一眼。

    “明月,燕王妃与你不睦?”

    荣阳长公主问得突然,崔明月微微一怔。

    姓姜的贱人与她当然不睦,甚至还丝毫不加掩饰对她的不喜,可这些事她并没有对母亲说。

    荣阳长公主微微阖眸:“你一时糊涂与姓朱的有了牵扯,这才与燕王妃结了梁子,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偏偏燕王妃先是由一个寻常伯府姑娘一跃成了王妃,而今又得了皇上青眼,这就由不得不在意了……”

    崔明月侧坐着,垂眸静静听。

    “总之,燕王妃风头正盛,你以后少与她针锋相对。”

    崔明月抬起眼帘,笑意藏着嘲讽:“母亲忌惮燕王妃?”

    她印象里与父亲吵得不可开交,抽起下人毫不手软的母亲居然也知道退让了。

    “忌惮?”荣阳长公主横了女儿一眼,冷笑,“皇上在位快二十年,得过他青眼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人又如何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风头正盛时避其锋芒不丢人。”

    说到这里,荣阳长公主调整了一下姿势,神态越发慵懒:“关键是不要惹太后生气,不要惹皇上生气,这才是最紧要的。”

    燕王妃又如何?就算是燕王见了她也要规规矩矩喊一声姑姑。可是皇兄这阵子瞧燕王妃顺眼,那再与燕王妃过不去就是愚蠢。

    “女儿知道了。”崔明月不温不火应下,心中却颇不屑。

    有些人是病猫,一时得志不足为虑。可有些人是猛虎,不趁着尚是幼崽时扼杀,将来才真正是大患。

    燕王妃便是这样一头猛虎,她绝不能留给对方长成的时间!

    崔明月回到长公主府,一口气饮尽婢女奉上的花茶,依然除不去心头躁气。

    “姑娘——”贴身婢女欲言又止。

    崔明月皱眉:“吞吞吐吐做什么?”

    婢女忙道:“婢子有个事向姑娘禀报。”

    “说吧。”崔明月把茶杯往桌案上一放,不耐道。

    婢女下意识张望几眼,低声道:“姑娘,今日婢子随您进宫,不是在偏殿候着吗,结果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

    “燕王妃的婢女。”

    “那又如何?”崔明月对姜似身边的丫鬟全无印象,不以为然问道。

    婢女一脸古怪:“婢子在经常给您买香露的铺子里遇到过她,却见那露生香的女掌柜对她颇恭敬,瞧着不似待客人,而是待东家……”

    崔明月陡然坐直了身子,神色郑重起来:“你是说——”

    婢女忙道:“婢子就是今日在宫中遇见她,想起那日情形有些古怪,所以禀报给姑娘……”

    “做得不错。”崔明月赞了一声,放在桌几上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露生香的女掌柜对一个婢女态度恭敬?

    崔明月不由想起偶然走进那家不起眼的脂粉铺,却意外发现那家小店的香露格外好闻,从此便时常打发婢女去买香露,偶尔也会去逛逛。

    她衣着装扮无不显示出贵女的身份,却不见那个女掌柜唯唯诺诺。

    以女掌柜对燕王妃婢女的态度——崔明月挑眉,手摊开按住桌面。

    难道说那个脂粉铺的背后东家就是燕王妃?

    崔明月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就好似她长久以来阴沉的心情,而微微颤动的眼皮则显示出此刻内心的激动。

    那是带着兴奋的激动。

    倘若露生香的幕后东家真是燕王妃,想要燕王妃栽跟头就轻而易举了。

    崔明月想到长生殿中郁谨的侃侃而谈,姜似的坦然自若,以及二人不经意间的默契对视,这一切都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有把二人毁灭的冲动。

    凭什么他们能琴瑟和鸣,耀眼夺目?

    那就先从露生香开始好了,看燕王妃这一次还怎么得意。

    东平伯府的众人确实有些等急了。

    虽然接到信说燕王夫妇要先进宫赴宴,冯老夫人还是命人在门口守着,以便在第一时间把燕王夫妇迎进来。

    东平伯府出了一位正儿八经的王妃,只要这么一想,冯老夫人就忍不住激动。

    从姜似出嫁后,冯老夫人就像做梦一样,回门这日一时见不到人来一颗心就不踏实。

    眼看着日头西移,众人心中开始七上八下。

    “这个时候了,该不会不来了吧?”姜湛站在大门口,双手环抱嘀咕着。

    姜安诚瞪他一眼:“少废话,三朝回门能不来?以为你妹妹像你一样不靠谱?”

    姜湛无语望天。

    父亲大人又开始迁怒了。

    似乎从四妹出阁后,父亲就变得特别爱找茬。

    想想也是,这两日他去了一趟海棠居,看着树下空荡荡的秋千架都觉得不是滋味,更何况父亲。

    “来了,来了!”守在外头的管事一眼看到了燕王府的马车,赶忙迎上去。

    姜安诚探头看了一眼,赶忙往回走。

    “父亲,您去哪儿?”

    姜安诚没好气道:“回屋去,难不成让我这当岳丈的在门口迎女婿?”

    看着姜安诚飞奔而走的背影,姜湛摇摇头。

第420章 回门

    燕王府的马车才刚刚停稳,管事就奔过来,忙给郁谨见礼。

    “小的见过王爷。”

    郁谨翻身下马,等在马车旁。

    车帘挑开,阿巧扶着姜似出了车厢。

    郁谨伸出手来,姜似自然而然把手放入他掌中,二人携手向伯府大门走去。

    管事看傻了眼。

    堂堂王爷对四姑奶奶竟这么体贴?

    姜湛迎上来,一拳打向郁谨肩头:“可算把你们等来了。快进去,说不定还能追上我爹。”

    才走进慈心堂的姜安诚打了个大喷嚏。

    管事眼见姜湛胆大包天的举动腿肚子都吓软了,冷汗直往外冒,待见到郁谨丝毫不恼,更是惊掉了下巴。

    收拾起震惊的情绪,管事追上去领路。

    伯府的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路上下人纷纷行礼,等姜似二人走远了,激动议论起来。

    “瞧见没,王爷对咱们四姑奶奶多上心。”

    “那是当然,据说赏梅宴上是王爷亲自选中的四姑奶奶,还能不好?”

    “王爷对二公子都一副好脾气呢。”

    “爱屋及乌呗。”

    小丫鬟们嘻嘻笑起来,哪怕被管事妈妈瞪了好几眼也不怕。

    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从上到下都洋溢着宽和喜悦。

    冯老夫人手中佛珠转得越发快,目光频频往门口扫,见帘子一动忙挺直腰板,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姜安诚大步走进来。

    “人还没来么?”见是长子进来,冯老夫人心下失望,没好气问。

    姜安诚坐下,随手端起一杯茶:“不知道啊,儿子又没去大门口守着。不过我估摸着也该到了吧。”

    姜二老爷抽了抽嘴角,喝茶压下心中酸涩。

    “王爷与王妃到了!”

    很快一对璧人相携而入。

    郁谨带着姜似给诸位长辈一一见礼。

    见他丝毫不摆王爷的架子,冯老夫人看向姜似的目光越发温和。

    一个男人对待岳家是什么样的态度,足以看出妻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先谈国礼,再论家礼,燕王即便不给他们见礼也说得过去。

    看样子,四丫头暂时把燕王拿捏住了。

    冯老夫人大大松了口气。

    这么多孙女中,总算有一个有出息的。

    接下来轮到平辈间的见礼。

    郁谨对姜湛的热络令冯老夫人暗暗心惊,更羡煞了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给姜沧递了个眼色。

    姜沧试图插话,却因对方的冷淡说不下去,最后只能尴尬喝茶。

    都见过礼后,按着惯例男人们拉新女婿喝酒,以姑奶奶身份回来的姜似则会陪冯老夫人等女眷叙话。

    姜似不觉与冯老夫人有什么好说的,便道:“祖母,孙女想回海棠居瞧瞧。”

    冯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无法发作,忍气道:“这么热的天赶回来,喝杯清茶再去吧。”

    姜似微微一笑:“多谢祖母关心,不过孙女在宫中喝多了茶,此时还不渴,就想去住了十多年的地方走走。”

    冯老夫人只得点头。

    姜佩忙道:“四姐,我陪你去呀。”

    如果说以前她还有与姜似争锋相对的念头,现在已没有一丝一毫。

    既然比不过,那当然要交好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佩不觉得姜似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姜似可不是为了所谓面子给自己添堵的人,淡淡道:“大姐陪我过去就好,六妹还是留下陪祖母喝茶吧。”

    她伸手拉着姜依离去,留下姜佩面红耳赤。

    “都散了吧。”冯老夫人没好气道。

    姜依终于得了与姜似独处的机会,问道:“四妹,王爷待你如何?”

    面对姜依,姜似恢复了柔软的模样,抿唇笑道:“大姐放心,王爷待我极好。”

    姜依仔细打量着姜似,见她面色红润,笑意真切,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想着你嫁入那碧瓦朱墙的大院,我心里就不安稳。”

    姐妹二人在海棠居的院子里慢慢散步。

    海棠花开过了盛时,树下落了花瓣的秋千板随风轻轻摇摆。

    姜依忍不住劝:“四妹不喜祖母与六妹,也不必闹太僵,反正以后你们见面机会不多……”

    姜似冷笑:“大姐不知,有些人蹬了鼻子就上脸,还有些人最爱扯着别人的名号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摆明态度没什么不好,至少让那些人少想些有的没的。”

    姜依仔细一想,竟觉有几分道理,笑道:“四妹心中有数就好。”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妹妹这般随性,但她希望妹妹能一直如此。

    姜似坐在秋千上,任其随意摇晃。

    阳光被浓密的树叶筛过,稀疏落在姐妹二人身上。

    蝉鸣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

    “四妹,我听说皇上赏了王爷两名宫女?”姜依轻轻推着秋千问。

    “大姐连这个都知道?”

    姜依笑了:“都是二弟回来说的,他不是在皇城当差嘛,有关你的事哪有不仔细的。四妹,王爷对那两个宫女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打发她们管香料了。”姜似回眸,“大姐该不会劝我安排那两个宫女侍寝吧?”

    姜依横了姜似一眼:“正要告诉你,只要王爷没表示,你可别装大方。”

    她眼中带了自嘲与落寞:“男人的情爱都是有限的,越分越薄,一时大方得个贤名,最终苦的是自己。”

    姜似起身推姜依坐在秋千上,笑盈盈道:“大姐这话我爱听。”

    回到燕王府时,晚霞已经铺满天,廊下一串串大红灯笼早早点亮,图的就是新婚的喜庆。

    可这喜庆因长生殿中发生的惨事,到底蒙了一层阴霾。

    姜似二人早早躺到了床榻上,谈着白日的事。

    “陈美人背后恐怕还有人……”

    “宫里的事,交给帝后操心吧。”郁谨抬手解开帐钩,纱帐落下来。

    翌日,宫中正式公布了十五公主病逝的消息,追封长宁公主。

    一般来说,公主出嫁时才有正式封号,当然也有特例,比如福清公主,因为是唯一的嫡公主,深受景明帝宠爱,所以一出生便有了封号。

    十五公主成了另一个例外。

    而私下里,长生殿发生的事很快就悄悄传开了。

第421章 闹事

    陈美人害福清公主的原因除了帝后与燕王夫妇,旁人并不知情,但十五公主怎么死的却瞒不住,随着宫宴结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了出去。

    随之传出去的还有姜似与郁谨的出众表现。

    燕王妃治好了福清公主的眼睛,得到了皇后赏赐的凌霄镯,燕王又找出了害死十五公主的凶手,啧啧,看来燕王夫妇在帝后面前要得脸了。

    果不其然,宫中虽然没有赏赐到燕王府,但在随后某次点评诸位皇子六部历练情况时,燕王独得了景明帝一声赞。

    这一声赞要比多少赏赐都贵重。

    众皇子一时心情复杂。

    老七这个出生就被送到宫外,背负着妨克父皇名声的家伙居然又被表扬了!

    父皇到底怎么想的,不就是找出了害死十五公主的凶手嘛,又算什么大能耐?堂堂皇子跟顺天府那些衙门抢饭碗,纯粹是吃饱了闲的。

    不过还有一点值得安慰,太子又挨骂了。

    想到太子,众皇子顿时平衡了些。

    而百官勋贵那些原本对燕王视而不见的人,则开始重新审视燕王的分量。就连安国公夫人卫氏都专门进了一趟宫,探望贤妃。

    “嫂嫂,家中还好吧?”贤妃这几日心情郁郁,见到卫氏才有了笑模样。

    她真是流年不利,害死十五公主的凶手偏偏出在了玉泉宫!

    不但她觉得晦气,皇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她也能体会出那种冷淡。

    这是迁怒,偏偏让人无可奈何。

    说到底,还是她倒霉!

    听贤妃这么问,卫氏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家中要说大事自然没有,可要说烦心事当然少不了。

    “怎么?”

    到底只是姑嫂,卫氏哪有脸与贤妃抱怨,忙道:“家中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挂心。”

    “母亲呢?”

    “老夫人身体也好,这次进宫来看娘娘,老夫人还让我带话。”卫氏转到了正题。

    “母亲让嫂嫂带什么话?”

    卫氏把茶盏放下,声音放低:“老夫人说许久没见两位王爷,想外孙了……”

    贤妃微微扬眉。

    以往在老夫人心中外孙只有一个,便是老四。

    老夫人的话中之意她听明白了,这是要她对老七上点心,国公府那边也打算与老七多亲近。

    想到这些,贤妃颇窝火。

    只听说儿子哄着娘的,轮到她就要顺着那个孽障了,哪有这种道理。

    卫氏打量着贤妃神色,暗暗摇头。

    儿子再怎么样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个小姑别的都好,就是对燕王的心太硬了。

    哪像她,明明三天两头被老三那个逆子气个半死,可还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卫氏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长子稳重,次子谦和,最疼爱的小儿子性子活泼,要说起来日子再顺心不过,可自从小儿子娶了那么一个女人回来,烦心事就来了。

    “娘娘,外头现在都羡慕您呢,说两位王爷有出息。”

    贤妃淡淡道:“什么有出息没出息,他们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让我操心就好了。”

    “回头国公府准备准备,请两位王爷带着王妃去吃一顿便饭。”

    “这些嫂嫂看着办就好。”

    卫氏暗暗撇嘴。

    她要是不提前说一声,贤妃心里能舒坦才怪。

    进宫的目的达到了,卫氏提出告辞。

    贤妃命宫婢把卫氏送出去,传齐王妃进宫来。

    “过几日国公府要请你们还有老七两口子过去,你尽量与老七媳妇处好。”

    齐王妃为难笑笑:“儿媳自然是一心想与七弟妹交好,可那日宫宴,七弟妹对儿媳颇冷淡……”

    “你们不一样,你和她计较什么。”

    “儿媳明白。”

    她与燕王妃当然不一样。

    他们王爷是谋求大事的人,事成之前当然要尽量与人交好,她作为贤内助也是如此。

    而燕王夫妇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明白就好。”贤妃叮嘱过,目光突然往下落了落。

    齐王妃虽只是中人之姿,又已生过一女,身段还是窈窕的。

    平坦的小腹令贤妃不由皱眉。

    “就一直没有动静?”

    齐王妃脸登时红白交错。

    自从生了媛姐儿,她再无动静,可媛姐儿都六岁了……

    贤妃目光转凉,慢慢道:“王爷到现在尚无子嗣,你可要上点心。”

    倘若太子那根朽木垮了,几位有一争之力的皇子中独独老四没有子嗣,这可大大拖后腿。

    “儿媳知道了。”齐王妃柔顺应了。

    贤妃笑笑。

    要说起来,她这个儿媳确实顶省心,只可惜迟迟生不出儿子来。

    齐王妃回到齐王府,在屋中静坐了好一阵子,命嬷嬷领来一位二九年华的少女。

    少女面若银盘,一副宜男之相。

    齐王妃定定看了少女许久,温声道:“晚上好好伺候王爷。”

    少女眼底闪过喜色,忙应了。

    入夜,齐王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王妃命婢子伺候王爷。”

    齐王借着灯光打量少女几眼,兴趣索然。

    他不敢落下贪恋美色的名声,从没对府中姿容出众的婢女下手过,更没有提过纳妾,好在王妃因为迟迟没有动静主动给他张罗了几个通房。

    可是,就不能弄个好看点的吗?

    说到底,王妃也只是为了自己的贤名罢了,何曾真为他着想过。

    齐王来了火气,但比着寡淡如水的妻,眼前怎么也是个新鲜年轻的,遂淡淡嗯了一声把人留下了。

    齐王妃盯着帐顶鸾鸟银钩几乎一夜没合眼,听到鸡鸣声撑着起身,用脂粉遮去眼下青影开始打理王府一天事务。

    姜似很快收到了安国公府送来的帖子,到了那日与郁谨一道乘车前往。

    夏日,京城百姓都早早起来为生计奔波,临街鳞次栉比的各色铺子亦早早开门迎客。

    露生香的香露在这条街上已经闯出了名堂,秀娘子才把门打开,就涌进不少客人来。

    这些人有熟面孔,亦有生面孔,几乎全是女客,把小小的铺面挤得格外热闹。

    秀娘子轻车熟路招呼着客人,比之去年的颓丧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等阿巧姑娘下次来,她想提议把隔壁的布店盘下来,这样露生香生意就更红火了。

    而这时,一群人气势汹汹走到了铺门口。

第422章 官兵到

    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穿着一条鲜艳石榴裙飞奔而来,因用袖子遮着脸,瞧不出模样。

    年轻妇人到了露生香的门口,放声大哭:“露生香的香露把我的脸给毁了,这是一家丧尽天良的黑店啊——”

    她这么一嗓子登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相邻或是对面的店铺中更是涌出许多人来瞧热闹。

    露生香的大堂里,准备买香露水粉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懵。

    秀娘子快步走出去。

    “这位太太,您为何在小店门前哭闹?”

    “为何?”年轻妇人突然放下衣袖露出脸来,尖声道,“各位瞧瞧啊,我的脸就是用了露生香的香露才变成这个鬼样子。老天啊,本想着用香露能让我那男人多瞧几眼,谁成想连人都没法见了,我那男人不休了我才怪……”

    年轻妇人一张脸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点,有的红点甚至化了脓,瞧起来极为可怖。

    抽气声此起彼伏。

    围观众人对着露生香的招牌指指点点起来。

    “不能吧,露生香现在生意可红火了,用了他家香露会变成这样?”

    “难说啊,毕竟不是什么百年老铺,出纰漏也不奇怪……”

    “啧啧,看来以后露生香的东西不能用了啊。”

    店里那些客人忙把原本挑好要结账的脂粉香露放下,好似烫手一般。

    秀娘子经历丧女之痛虽然颓丧了许久,可她早年丧夫能一人把女儿拉扯大,骨子里是刚硬泼辣的,见这年轻妇人如此闹腾,立刻抄起门口扫帚往地上重重一拍。

    年轻妇人喊声一滞。

    秀娘子柳眉倒竖,嗓门比年轻妇人还高:“太太,您说脸变成了这样是用了小店的香露,可有证据?小店自开张以来卖出的香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别的客人都没事,就您用了出了问题?”

    年轻妇人毫不示弱:“证据?我昨日才从你们这里买了香露,睡前抹了几滴在脸上,今日一大早就成了这个鬼样子,我这张脸还不算证据?”

    年轻妇人越说越激动,引来更多人围观。

    “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我也犯不着为了讹你们几个钱把自己的脸毁了吧?”

    围观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是啊,女子最重容貌,哪有为了讹钱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的?

    且瞧这妇人穿着打扮不差,手上还带着金镯子呢,哪里像缺钱的样子。

    听着众人的议论,秀娘子有些慌。

    不好,再由着这年轻妇人闹下去,露生香就开不下去了……

    “没话说了吧?你们这就是一家丧天良的黑店!快给我砸,让这家黑店以后再不能害人!”年轻妇人根本不给秀娘子反应的时间,边哭边喊。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汉子立刻涌进露生香,动手打砸起来。

    铺子里的女客慌忙跑出来,惊魂普定加入了看热闹的人群。

    遇到这种事害怕归害怕,热闹还是要瞧的。

    人群里,头戴帷帽的崔明月轻轻勾唇。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看热闹的人信与不信,因有人用了露生香的香露毁了脸的消息会飞快传开,随着越传越广,谁还会去探究真相呢?

    她要的当然不只是一家小小的脂粉铺开不下去这么简单,而是收拾了燕王妃的人,看燕王妃出不出面。

    燕王妃若是躲着不敢出头,那就好好尝尝这口窝囊气,若是忍不住出面,那就更有意思了。

    露生香可不是燕王妃嫁入王府后才开的。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私下置产本就是一桩罪过,开的铺子还闹出这种丑闻,现在有损的就是皇家名声,到时候看她如何交代。

    燕王可还会瞧着她千好百好?

    崔明月很期待看着琴瑟和鸣的新婚夫妇渐行渐远的样子。

    “别砸啊,快住手,你们不能砸啊——”秀娘子没想到这些人说动手就动手,哭喊着抄起扫帚向其中一名汉子打去。

    那汉子五大三粗,哪里怕一介妇人,劈手把扫帚夺过扔到地上,照着秀娘子就是一脚。

    秀娘子被踹倒在地,死死抱住汉子脚踝不放手:“不能砸,不能砸……”

    围观的人有些面露不忍,但无人吭声。

    苦主的脸都成了那样了,他们可难辨真假,倘若就是因用了这家铺子的香露害的,就算打砸也是应当。

    而平日里眼热露生香生意好的那些店铺掌柜伙计则趁机落井下石。

    呵呵,管他真假,露生香要是倒了,以后他们生意就好了。

    “给我住手!”一声娇喝,一道矫健身影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在那汉子脸上。

    秀娘子吃力仰着头,疼得眼泪直掉:“楚楚姑娘,你总算来了。”

    身手利落的女子正是卢楚楚。

    卢楚楚与秀娘子一道住进了露生香的后院,算是在京城安稳下来。

    今日一早她带着一名伙计去采买调制香露的原料,没想到就让人砸了铺子。

    卢楚楚身手很不赖,对上几名汉子竟占着上风。

    秀娘子爬起来,捡起扫帚帮忙。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围观众人越发觉得这场热闹看得值,一些原本要做活的腿都挪不动了。

    事哪天都做不完,热闹可不是哪天都有。

    立在人群中的崔明月神色冷然。

    她悄悄调查过,露生香有一名中年女掌柜,两名伙计,还有一名年轻姑娘做些杂事,瞧着与女掌柜不分尊卑。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会武。

    无论是燕王妃,还是燕王妃的人,总能给她意外。

    这样的话,想让露生香的人吃些苦头就难了。

    不过崔明月不后悔。

    跟着妇人来闹事的人若表现出杀人如麻的本事,那才惹人怀疑。

    她侧头瞥了一眼街尽头,终于看到一队官兵匆匆赶来,微微翘起了嘴角。

    能打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难不成那女子能对抗这么多官兵?

    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把露生香的人带走,燕王妃要么看着手下人蹲大牢,要么就凭王妃的面子把人捞出来。

    到那时,燕王妃幕后东家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见官兵赶来,围观百姓纷纷让开。

    为首官兵停下,高声道:“把当街闹事的人统统带走!”

第423章 脸大

    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专门负责巡捕盗贼等京城地面捕务。

    年轻妇人见五城兵马司的官差来了,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扑到领头官兵面前,哭道:“小妇人是受害者啊,小妇人用了这家铺子的香露,好端端一张脸变成这副模样,气不过带着人来理论,没想到这家铺子养了女打手,不但不认账还打人……

    领头官差被年轻妇人这张脸狠狠吓了一跳,忙移开目光看向左右:“是这样么?”

    围观众人迟疑着点头。

    看热闹起哄,本就是藏在许多人骨子里的天性。

    领头官差看向卢楚楚与秀娘子,皱眉问:“你们是店家?”

    秀娘子忍着痛道:“小妇人是小店的掌柜,事情不是这样的——”

    “带走!”领头官差不等秀娘子说完,确定了秀娘子与卢楚楚的身份一挥手。

    卢楚楚上前一步,怒问:“差爷还没问清楚,凭什么就带我们走?”

    “凭什么?你们在这里开黑店,还打受害者,不带走干什么?”领头官差冷笑。

    卢楚楚用力推开要拿她的衙役,眼中杀机闪过。

    秀娘子抱住卢楚楚:“楚楚,他们是官老爷,不要乱来啊。”

    卢楚楚突然一伸手把年轻妇人拉到跟前。

    年轻妇人发出高亢的尖叫声:“救命啊——”

    领头官差大怒:“大胆女贼,竟敢劫持人质,你这是罪加一等!”

    “差爷误会了,我并非劫持人质。我听说就算到公堂对质,也没有只有被告没有原告的道理,差爷既然要拿人,就把我们都带走好了,怎么能只听这女人一面之词?”

    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还以为十几年来罩在身上的霉运总算没了,没想到才安稳这么几日就又找上来。

    露生香的香露不可能出问题,眼下这情形,明显是来敲竹杠的。

    真想扭断这妇人的脖子——卢楚楚恨恨想。

    “少废话,立刻放开人质跟我们走,不然——”领头官差亮出手中长刀。

    统一配置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围观百姓往后退了退。

    “不然怎么样?”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仿佛冰雪化成的清泉,冰凉彻骨。

    领头官差握紧刀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冷峻男子,男子身边还立着一位容色极出众的女子。

    见到二人,卢楚楚眼中陡然迸发出光彩,刚要说什么却收到姜似递来的眼色。

    她及时把话咽了下去。

    领头官差见二人不俗,语气稍缓:“劝公子莫要多事,妨碍官差缉拿恶人。”

    “恶人?”郁谨凤目扫过露生香的招牌,冷笑道,“明明是买家与卖家的矛盾,哪一方是恶人?”

    领头官差一指被卢楚楚紧抓着不放的年轻妇人:“公子不见这妇人抹了这家铺子的香露成了这般模样,哪一方是恶人再明显不过。”

    姜似轻笑一声,开口道:“这家脂粉铺的香露我也在用,从没出现过这种问题。这位大嫂脸成了这般模样,究竟是抹了香露的缘故,还是无意中吃了什么药物,或者本来就这么丑,那可说不好。”

    围观众人发出噗嗤笑声。

    年轻妇人气得跳脚:“谁本来就这么丑了,你这贼妇嘴怎么这般恶毒——”

    话没说完,嘴上吃痛,张嘴吐出一口血水,混着两颗门牙。

    年轻妇人盯着两颗门牙呆了呆,随即杀猪般哭嚎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啦!差爷,你们可不能任由凶徒逍遥法外啊——”

    她这满脸红包服了药就能消下去,可掉了的门牙怎么办啊?

    想想以后开口露出两个豁牙,她还怎么拢住男人的心……

    这么一想,年轻妇人哭得更惨了。

    而领头官差注意的则是掉落在地上的金珠。

    刚刚眼前这位锦袍公子就是用这粒金珠打掉的年轻妇人门牙。

    领头官差不敢大意,视线扫到郁谨悬在腰间的玉佩,心登时惊了。

    如果他没看错,那玉佩上雕着四爪蟒纹——这是亲王才能用的图案!

    “王,王——”

    郁谨无视领头官差的结结巴巴,大大方方道:“本王正好跟着顺天府尹学习如何断案,今日孰是孰非就断一断好了。”

    本王?

    一听郁谨这么说,围观百姓登时愣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隐在人群中的崔明月。

    燕王夫妇会出现在这里是一桩意外,燕王竟然光明正大承认自己的身份,又是一桩意外。

    这对夫妇行事为何总是出人意料呢?

    崔明月隐隐有些不安。

    “卑职见过王爷。”领头官差白着脸给郁谨见礼。

    众衙役跟着见礼。

    这种场合,并不会出现乌压压跪了一片的情景。

    郁谨微微点头,看向年轻妇人:“你说用了这家的香露,脸才变成了这样?”

    “是……”年轻妇人颤声道。

    老天啊,怎么会遇到个王爷?

    还是个爱多管闲事的王爷!

    只要挺过这一关,她要加钱。

    “香露呢?”

    年轻妇人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来。

    郁谨伸手接过,把玩着香露瓶。

    半透明的琉璃瓶子在阳光下折射着彩光,隐隐能看到里面的浅粉色液体。

    这样一瓶香露,一瞧便价值不菲。

    “这用琉璃瓶装的香露不便宜吧?”郁谨问秀娘子。

    秀娘子立刻道:“回禀王爷,用琉璃瓶装的是上品玫瑰露,是小店最贵的一款香露。”

    “不知售价几何呢?”

    “要二十两银子一瓶。”

    围观众人登时倒吸了口凉气。

    乖乖,这么一小瓶香露要二十两?

    二十两是什么概念?

    按照大周现在的物价,一文钱就能买上一个大烧饼,一斤猪肉不过二三十文钱,而一两银子则值一千文甚至更多。

    如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为生计奔波一个月,也就是赚一两银子罢了。

    二十两银子买一瓶香露?这是寻常百姓无法想象的事。

    郁谨似笑非笑看着年轻妇人:“真看不出,大嫂如此大方。”

    年轻妇人有些紧张,强撑道:“二十两银子一瓶怎么了?我男人稀罕我,二百两都舍得往我身上花!”

    “你说昨晚睡前用了,今日脸就成了这样?”

    年轻妇人点头。

    “不知你用在什么地方,这是第几回用?”

    妇人有些不安,又不敢不回:“就是第一次用,只抹了脸。”

    郁谨看了一眼琉璃瓶,嗤笑:“大嫂脸真大,用的可不少。”

第424章 揭穿

    郁谨这话一出,登时引来阵阵哄笑声。

    于哄笑声中,年轻妇人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拿稳,洒出来一些,这也不行吗?”

    郁谨笑意浅浅,眸光深沉,轻笑道:“当然行,诸位说是不是?”

    “是——”围观众人配合喊道。

    到这时,众人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看这妇人穿着打扮应是小富之家,而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太太,用二十两银子一瓶的香露太奢侈了。

    那些时常来买水粉香露的女客更是微微摇头。

    这款玫瑰香露用上一点不但能使人散发出芬芳香味,还会使脸变得白皙水润,哪有一次用这么多的,说洒了就更不靠谱了。

    又不是一两银子一瓶,哪个用起来不得爱惜着,还能说洒就洒了?

    郁谨不慌不忙提出几个问题,立刻使围观众人冷静下来。

    看样子是讹钱的。

    这妇人莫不是穷疯了,宁可毁了自己一张脸也要讹钱?

    没了美貌,钱有什么用啊?不少女子抚着脸默默想。

    “这款香露我也常用,给我瞧瞧。”姜似伸出手来。

    郁谨把香露递给姜似。

    姜似接过琉璃瓶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浅粉色液体漾起波纹。

    打开瓶塞,低头轻嗅。

    香味是熟悉的,这是她亲手调配出来的芳香,可于熟悉中又有那么一丝异味。

    姜似敛眉,又轻轻嗅了一下。

    那是难以察觉的一种臭味,说是臭味有些过,因为被香露本身的香气遮掩,常人很难留意,但对姜似来说那味道十分明显。

    姜似微微扬起唇角,眼中冷意凝结。

    “有什么异常么?”郁谨问。

    姜似看看郁谨,再从许多瞧热闹的人面上扫过,扬声道:“有。”

    一个字顿时吊起人们的好奇心。

    立在人群中的崔明月脸色越发难看。

    姓姜的贱人只是闻了一下就能察觉香露中的异常?

    不可能!

    她用力掐着身边婢女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衣衫,婢女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叫出声来。

    姜似往前走了两步,扬了扬手中香露瓶。

    “我在这瓶玫瑰香露中闻到了如意草的气味。”

    如意草又名五色绣球,几乎一年四季都能开花,主要生长之地在南方,常用来驱赶蚊虫。

    当然,北方亦有栽植。

    “不知有没有人听说过如意草?”

    不少人摇头。

    看热闹的大部分都是寻常百姓,一年到头为了生计奔波,哪有闲心留意花花草草。

    却也有一道女子声音传来:“小女子知道。”

    姜似闻声望去,便见出声之人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虽是荆钗布裙,却颇清秀。

    “姑娘说说看。”姜似语气温和,带着鼓励。

    众人皆看向少女。

    少女虽紧张,口齿却伶俐:“小女子是卖花女,家里院中就养着如意草,样子虽好看,气味却难闻,这种花能驱蚊虫哩。”

    “姑娘闻闻这香露,看能不能闻出来。”姜似把香露瓶递过去。

    少女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送到鼻端努力嗅了嗅。

    众人不由屏息,等着少女的回答。

    片刻后,少女把香露瓶还给姜似,肯定点了点头:“虽然味道极淡,但小女子整日料理那些花草,还是能闻出来的。”

    姜似颔首谢过,容色转冷:“好教诸位知晓,这如意草虽能驱蚊,却浑身是毒,若是混入香露涂于脸上,便会如这位大嫂一般,一张脸惨不忍睹……”

    她伸手指向年轻妇人,顿时把所有目光都引了过去。

    年轻妇人慌张后退两步,强撑道:“什么如意草啊,听都没听说过,难不成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郁谨冷笑:“你是说,王妃冤枉你?”

    年轻妇人脸色猛地白了,这才想起眼前说话的不是寻常人,而是一位王妃。

    姜似越过妇人,把香露瓶递给秀娘子:“掌柜也闻闻,看这瓶玫瑰香露的味道是否与其他不同。”

    秀娘子忙接过,仔细闻了闻,眼睛一亮:“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姜似的出现仿佛给秀娘子吃了一颗定心丸,使她恢复了平时的精明。

    秀娘子握着香露瓶扫了扫,立刻来到一位女客面前,求道:“还请太太闻一闻,这瓶香露是否与太太平日里用的不一样?”

    放到平常看热闹,那女客当然不愿意牵扯进来,但眼下可有王爷王妃瞧着呢,别的不说,能给王爷王妃留个好印象也不错呀。

    女客很配合接过香露闻了闻。

    似乎没区别,似乎又不大一样……

    二十两银子一瓶的玫瑰香露,她也只咬牙买过一瓶,真的闻不大出来。

    可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下,女客还是点了头,肯定道:“不一样。”

    既然卖花女闻着不一样,掌柜的闻着不一样,更重要的是王妃闻着不一样,那当然就不一样。

    听女客这么说,秀娘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得意。

    她就知道到了这个时候,随便问上一人,那人定然会说不一样。

    一个颇有姿色的妇人,在村子里仅凭一人之力安安生生把女儿拉扯大,哪能没有一点机灵劲。

    这是最底层的人挣扎着活下去的几分小聪明,并不可耻。

    秀娘子挺直了腰板,高举着手中的玫瑰花露:“各位街坊都听到了吧,这瓶花露与咱们铺子里的味道不一样,是加了如意草的!小妇人连如意草是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更没见过,不可能把如意草掺到香露里,这人就是讹钱呢!”

    随着秀娘子往下说,年轻妇人脸色越发苍白。

    “我呸,你这黑了心的贼妇!”秀娘子啐一口,去拽领头官差衣袖,“差爷,你们不是要抓人吗,快把这贼妇抓走!”

    领头官差见秀娘子有燕王撑腰,忍着把人甩开的冲动看向郁谨。

    “不必看我,这妇人能以毒花害人,已经不是讹诈这么简单,按律至少判个插针之刑吧,你们带走按例处置就是。”

    插针之刑,那是要用长针插指甲缝,乃常用于女犯的酷刑。

    年轻妇人一听,吓得瘫倒在地,拼命磕头道:“王爷饶命啊,小妇人是受人蒙蔽的,受人蒙蔽的啊!”

第425章 买下来

    受人蒙蔽?

    围观众人一听,顿时如打了鸡血般眼神放光。

    今日这场热闹还真是一波三折啊,比茶馆说书还精彩呢。

    感觉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已经有附近的人飞快搬出马扎来。

    郁谨淡淡道:“那就说说如何受人蒙蔽吧。”

    隐在人群里的崔明月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有人……有人拿着玫瑰香露找到我,要我抹了之后等脸上起了红疹就来闹事……求王爷饶过小妇人吧,小妇人真的是受人蒙蔽的……”

    “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年轻妇人眼神闪烁。

    “说!”

    年轻妇人低头,跪在地上身体微微摇晃:“许给小妇人一幢宅子,两百两银……”

    此话一出,围观者顿时哗然。

    京城的宅子可是寸土寸金,哪怕偏远一些也值不少钱呢,更何况还有两百两银。

    难怪这妇人如此豁出去,连脸都不要了。

    “那是什么人?”问出这话,郁谨并没有抱着问出什么的希望。

    果然年轻妇人嗫嚅着道:“小妇人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男女总知道吧?”

    巨大的压力之下,年轻妇人早已没了抵抗之心,低着头道:“是个年轻的姑娘,虽然看不清脸,但听声音不会超过二十岁……”

    人群里,崔明月的婢女脸色发白,小声喊道:“姑娘——”

    崔明月瞪她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看着,微微握紧的手泄露出几分心情。

    “还有么?”

    “没……没有了,那位姑娘遮着脸,看不到长相……”

    郁谨冲领头官差微微点头:“可以带走了。”

    年轻妇人一愣,一脸惊恐哭求:“王爷,小妇人能说的都说了啊,求您饶了小妇人吧……”

    郁谨笑了:“本王只是闲来查查真相,何来饶不饶你一说?该怎么办要看官府的大人了。”

    随着年轻妇人被押走,围观百姓猛烈拍起巴掌来。

    “王爷真是英明神武啊!”

    郁谨嘴角一抽。

    听多了大臣对皇帝老子这么说,如今有人用到他身上,还真新鲜。

    在一片赞美声中,郁谨笑着问姜似:“王妃喜欢这家的玫瑰香露?”

    姜似点头:“喜欢。”

    “那就买下来好了”

    众人一呆。

    王爷说啥?

    郁谨笑着解释:“省得有人见这家铺子生意好如今日这般动歪心思。万一害这铺子关门了,王妃想用香露怎么办?”

    一句话给今日年轻妇人的闹事定了性。

    姜似在最初的错愕后,弯唇笑了:“多谢夫君。”

    他们乘车前往安国公府做客,无意中听到有人在露生香闹腾,这才赶过来。

    郁七知道这间铺子是她的。

    妇人的出现有两种可能,一是露生香的生意红火,引来同行算计;另一种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

    而无论哪一种可能,她是露生香幕后主人的身份都不宜暴露。

    燕王妃未出阁之前开的胭脂铺子把人的脸害毁容了……

    姜似不在乎什么名声,却不代表被人嚼舌会开心,更不代表被人算计了还无动于衷。

    今日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而郁谨的做法无疑解决了露生香的问题。

    光明正大把铺子买下来,从此所有人都知道露生香是燕王买下送给燕王妃的。

    “掌柜的,咱们进去详谈吧。”郁谨对秀娘子说了一句,直接往内走去。

    秀娘子低着头不敢往姜似的方向扫,等进了铺子关上店门,一直把姜似二人领到后院去,这才慌忙行礼:“小妇人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卢楚楚勉强给郁谨行了一礼,目光灼灼看着姜似:“姜姑娘,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王妃了?”

    姜似抿唇笑:“一个称呼,随楚楚姑娘怎么叫。”

    郁谨淡淡开口:“阿似是我妻子,自然该叫王妃。”

    卢楚楚翻了个白眼。

    这人还是这么小心眼!

    “秀掌柜,你的伤还请大夫看看吧。”姜似温声道。

    秀娘子一脸惭愧:“小妇人的伤不打紧,只是今日给王妃丢脸了,都是小妇人没做好——”

    姜似摆摆手:“秀掌柜不必急着把责任揽上身。我记得今日那妇人拿的那款玫瑰香露每月售卖是有限制的吧?”

    秀娘子忙点头:“每月只售三十瓶。”

    姜似当初开这家店铺,赚些零花钱是其次,主要是怜悯秀娘子中年丧女,给她找个事做。

    没想到调制的香露大受欢迎,居然让她从此不再为银钱发愁,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饶是如此,姜似并没有心思把铺子做大。

    对她来说,钱够用就好,她缺的从来不是钱。

    “买这款香露的熟客居多吧?”姜似再问。

    秀娘子立刻捧了账本奉给姜似。

    “绝大部分是熟客,对于常来的客人,小妇人与之闲聊时如果得知对方是哪家的就会记在这上头。”

    姜似低头翻阅账本。

    倘若是商家竞争,出面与妇人谈的一般不会是女子,所以她更倾向于后者:今日这事是冲着她来的,幕后之人知晓露生香与她的关系。

    能用二十两银子一瓶的香露设套,指使妇人的人定然富贵非凡,绝不是那种咬牙买一次这款香露尝鲜的人,所以那人十之八九是熟客。

    而令姜似意外的是秀娘子的细心。

    她的手指掠过一个个名字,在某处停下来。

    那处记载了三个字:公主府。

    公主府?

    姜似敛眉,继续往下看。

    熟客不多也不少,何况不是所有人的身份秀娘子都能知晓,能记在这账册上的很快便扫完了。

    姜似视线重新落到“公主府”三个字上,手指轻轻点了点,问秀娘子:“客人是哪个公主府上的?”

    “常来买香露的是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那姑娘傲着呢,从不与小妇人闲聊,只有一次香露缺货没买到,她发脾气提了一句公主府,旁的再没多说……”秀娘子见姜似神色郑重,猛然一拍额头,“对了,那位姑娘您见过的!”

    姜似手一翻,压在账册上。

    “就是您第一次在小妇人面前取下帷帽来,后来离开铺子又回转,当时那丫鬟正陪着她们姑娘买香露呢!”

第426章 目标需要尽快实现

    姜似放在账册上的手拢起,眼中怒火闪过。

    看到“公主府”那三个字,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真的确定了那人的身份,还是怒不可遏。

    崔明月可真是好样的,她的小目标还没实现呢,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出手,对方居然如此迫不及待。

    “怎么?”郁谨问。

    “车上再说。”

    “秀掌柜辛苦了,等一会儿让楚楚姑娘带你去医馆上药。”姜似把账册交给秀娘子,又对卢楚楚道,“麻烦楚楚姑娘。”

    卢楚楚摆手:“我吃住都在这里,就是露生香的人了,王妃与我客气什么。可恨那些泼皮闹事时我不在,不然他们休想动秀婶一根汗毛。”

    卢楚楚四处漂泊,秀娘子中年丧女,说起来都是苦命人。

    秀娘子把卢楚楚当成了女儿待,二人的感情已十分深厚。

    回到马车上,郁谨打开象牙折扇摇了摇:“今日的事是不是与荣阳长公主的女儿有关?”

    “你猜到了?”姜似靠着车壁,随手拈起摆在小几上的一粒葡萄把玩。

    “提到公主府,那就不难猜了。放眼京城与你有过节的人,又与公主府有关,除了崔明月还能有谁?”

    郁谨眼中冷意更浓,突然道:“阿似,要不我弄死她吧。”

    姜似笑了:“你准备如何做?”

    “弄死一个人还不简单,除非她一直窝在长公主府中不出门。”郁谨面无表情道。

    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姜似微微抽动嘴角。

    阿谨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郁谨拿起一粒葡萄仔细剥皮。

    修长有力的手指,紫红如玛瑙的葡萄,淡红的汁液染上他白皙的指腹,温柔了男子原本清冷的眉眼。

    他把剥好的葡萄塞入姜似口中,有些委屈:“不行么?”

    姜似把沁甜的葡萄咽下,拿帕子拭了一下嘴角,笑道:“京城又不是战场,平白死了一个人还是崔明月那样的身份,定然要查的。顺天府尹若是个庸吏也就罢了,可甄大人非等闲之辈,说不定就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不会。”郁谨神色笃定,“街上来来往往行人无数,擦肩而过的时间就足够杀人了,神不知鬼不觉。”

    姜似摇头:“除了与朱子玉闹出的丑事,崔明月在贵女中素来以温婉大方著称,名声颇好,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与她结怨的大概就是朱、姜两家。她若横死街头,咱们至少脱不了嫌疑。“

    她说着挽上郁谨手臂:“阿谨,我不准备为了崔明月这种人担这些风险,不值得。”

    郁谨扬眉笑了:“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主意?”

    神不知鬼不觉暗杀,即便有嫌疑又如何?毫无证据,难不成会把堂堂王妃带走问话?

    郁谨觉得女人就是心细,但这个女人是阿似,那便只有依着她了。

    姜似勾了勾唇角,眼神如刀:“自然是要尽快实现定下的目标。阿谨,这些事你就不必管了,如果真的需要帮忙我会对你说。”

    郁谨不满揉了揉姜似的发:“咱们之间还叫帮忙?”

    姜似挥开他的手:“快要到安国公府了,别弄乱了我的头发。”

    “遵命。”郁谨手下移,搭在姜似高耸的胸脯上。

    姜似愣了一下。

    郁谨若无其事收回手,一脸无辜:“车里好像有些热。”

    姜似用力拧着郁谨手臂:“车里热与你刚刚不要脸的行为有半点关系吗?”

    “谁说没有,你身上比我凉快嘛。”

    “郁七,你个臭不要脸的……”

    车内传来嗔怒与低笑声。

    赶着马车的老秦默默照着马屁股狠抽了一下。

    本来就去迟了,他绝对不是暗搓搓的嫉妒。

    安国公府中,齐王携着齐王妃早就到了。

    众人在厅堂中坐着,茶喝了好几杯,依然没有燕王与燕王妃来了的消息。

    “七弟许是有事耽搁了。”齐王笑着活络气氛,心情颇佳。

    他与老七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感情淡薄,如今还没拉拢上老七替他使力。

    他的背后除了母妃,最有力的的支持便是外祖家安国公府。老七要是与国公府走得太近,他反而要苦恼。

    资源是有限的,国公府要是把支持分给老七一部分,那他得到的必然就少了。

    安国公世子季崇礼起身:“我去看看吧。”

    人再不来,开宴的时间都过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燕王与王妃到了!”

    众人起身迎出去。

    郁谨与姜似并肩往内走,一路上引来无数下人悄悄注视。

    齐王远远看到一对璧人相携而来,眼角余光忍不住扫了身边的齐王妃一眼。

    齐王妃今日穿了一件蜜合色折枝花圆领褙子,端庄得体,气质优雅。

    可看在齐王眼里却不这么想。

    杨氏样貌平庸,又穿得这般老气,似乎更没法看了……

    齐王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扬起笑意。

    而站在最后面的季崇易看着款款走近的女子,心情颇为复杂。

    没有想到她会来国公府,又是以这样的身份相见。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她本该是他的妻子。

    季崇易看了看空荡荡的身侧。

    巧娘不在。

    母亲恐燕王妃见到巧娘心生不快,这种场合没让巧娘出现。

    他愤怒母亲的不公,亦失望巧娘的忍气吞声。

    更心烦的是巧娘在忍气吞声之后,偏偏把埋怨都推到他身上。

    想到一个个夜晚夫妻二人之间的争执,季崇易只觉身心俱疲。

    他依然心悦巧娘,更珍视二人从相识到两情相悦的那段日子。

    第一次怦然心动的感觉,此生难忘。

    可这日子怎么没有曾经以为的那般快活呢,明明他如愿以偿娶了巧娘过门。

    看着姜似与郁谨携手越走越近,嘴角挂着明媚笑意,季崇易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当初没有生出那些波折,姜姑娘嫁给了他,日子又会过成什么样呢?

    “七弟,你可来迟了。”齐王笑意宴宴。

    “路上耽搁了一下。”

    “哦,莫非是车子坏了?”

    郁谨笑笑:“路过一家脂粉铺,听说王妃喜欢,我顺便买下来了。”

第427章 争执

    齐王嘴角笑意一僵。

    王妃喜欢就买下来了?

    这可是一间铺子,不是几盒胭脂,老七这是钱多烧的?

    齐王心中泛酸。

    这些年老七在南边还不知道敛了多少钱财,要是用来支持他……

    这么一想,齐王看向郁谨的表情越发温和。

    一侧的齐王妃心里比齐王还酸,忍不住瞄了姜似一眼。

    这可真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一句喜欢,燕王竟连铺子都买了下来。

    齐王妃如此想着,突然又想到自身。

    她与王爷也曾新婚燕尔过,可是仔细一想,这些年来似乎鲜少收到王爷的礼物……

    齐王妃不自觉收起了笑。

    “舅舅。”郁谨对安国公打了声招呼。

    安国公点点头:“王爷与王妃既然到了,那就进去吧,外头晒得慌。”

    宴席设在花厅里,分了男女两桌。

    老夫人虽上了年纪,精神却颇好,坐在上座悄悄打量着姜似,见她举止优雅,坦然自若,不由横了安国公夫人卫氏一眼。

    若不是卫氏没管好,何至于让阿易与一个民女生出孽缘来。

    她曾听闻姜四姑娘是个性情乖僻的,如今看来比巧娘可强多了。

    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与老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卫氏哪会猜不到老夫人的想法,当下心口一堵。

    小儿子一意孤行,连投河殉情的事都做出来了,她还能怎么办?

    不与东平伯府退亲由着小儿子的意思,难道看着他寻死吗?

    到头来,一切反倒是她的错了。

    卫氏越想越恼,对巧娘越发不满。

    都是那狐狸精迷得小儿子神魂颠倒,不然家里哪有这些糟心事。

    一桌人心思各异,唯有季芳华笑意真切:“表嫂,王爷给你买的哪家脂粉铺子啊?”

    “露生香。”

    季芳华眼睛一亮:“居然把露生香买下来了,我很喜欢露生香的香露呢。”

    姜似嫣然一笑:“表妹喜欢,以后每月给你送几瓶来。”

    季芳华大大方方道谢:“那敢情好,以后就不担心丫鬟买不到了。”

    姜似就喜欢季芳华这样的性子。

    几瓶香露,无论对她还是国公府都算不得什么,若是推来推去,倒显得小家子气。

    见季芳华与姜似关系亲近,卫氏越发不是滋味。

    平日里芳华这丫头与巧娘只有面子情,连话都没有几句。

    “表嫂,看来王爷对你很好,没有嫁错人哩。”季芳华笑盈盈打趣。

    另一桌的郁谨耳朵尖,当下对季芳华的印象好转不少。

    嗯,满国公府倒是有个明白人。

    听到这话的季崇易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心情苦涩。

    妹妹这是说姜姑娘幸亏没嫁给他?

    他十分想把目光投向那一桌,看看姜似的反应,理智还是阻止了这份冲动。

    妹妹说的也没错,真说起来,他对姜姑娘并没有什么心思,就只是——季崇易深深看了郁谨一眼。

    就只是瞧着别人和美安乐,而他的婚后生活一团糟,竟没个舒心的时候,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季崇易自嘲笑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郁谨眼角余光把季崇易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哼,对这种蠢货,他都不会正眼瞧一眼。

    以后他与阿似过着美滋滋的小日子,让这蠢货羡慕嫉妒去吧。

    郁谨同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美酒香醇,舒心无比。

    女眷那一桌,因季芳华的话气氛瞬间尴尬。

    二太太赵氏瞪了季芳华一眼:“你这孩子,少与王妃没大没小。”

    这傻丫头,说这话不是扎大嫂的心嘛。

    “娘,我哪有没大没小。”季芳华撒着娇。

    二太太拿女儿有些没辙。

    姜似微微笑着:“表妹说得不错,大概是我运气好。”

    安国公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呢。

    前世做过将近一年的婆媳,她可深知这位看起来端庄慈善的国公夫人有多挑剔。

    这时,姜似突然同情起未到场的巧娘来。

    齐王妃捏着筷子,面上不露声色,心中难堪又纳闷。

    为什么每一次与燕王妃坐在一起,到最后她都成了那个被忽略的人?

    明明论长幼她在先,论娘家出身也是她更好……

    齐王妃收拾起心情,试图与姜似搭话,被对方不冷不淡应付着。

    一桌人渐渐瞧出几分意思来。

    等到饭用完了,两位王爷都带着王妃告辞,老夫人留下安国公说话。

    “母亲有什么事?”

    “今日与两位王妃一起吃饭,我看她们之间不大和睦。”

    安国公不以为然笑了笑:“年轻人的事母亲不用操心。”

    “不操心?你妹妹对齐王寄予着厚望你不是不知,我原想着燕王得了皇上青眼,以后会是齐王的助力,而今看来恐怕没这么简单。”

    妯娌间的不睦如此明显,燕王还能尽心尽力帮着齐王?

    安国公立刻皱眉:“母亲快别这么说,什么厚望不厚望,我看妹妹就爱胡思乱想。”

    安安生生享一世荣华不好么,妹妹的心太大了……

    “你可真是——”见儿子表情冷凝,老夫人没再往下说,挥挥手示意安国公走人,独自琢磨起来。

    季崇易多喝了两杯,脚步微踉回了房间。

    巧娘正默默垂泪,见季崇易进来,抿着唇等他来哄,却迟迟等不到动静。

    淡淡酒气飘过来。

    “又喝多了?”巧娘忍着委屈起身迎过去,略有些不满。

    最近这几个月,阿易越来越贪杯了。

    季崇易皱眉推开巧娘的手:“喝几杯酒你也要唠叨。”

    “我是为你身体着想——”

    许是酒意上头,望着那张写满委屈的脸,季崇易脱口而出:“当初母亲他们都拦着不许娶你,也是说为我好……”

    他最烦的就是一直说为他好,为他好!

    这话如一柄利刃,猛地插进巧娘心口。

    巧娘脸色煞白,颤声问:“所以呢,你后悔了是不?”

    季崇易眼中朦胧褪去,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刚刚似乎说错话了。

    “阿易,你说话,你是不是后悔了?”

    季崇易抹不开面子道歉,冷脸道:“什么后悔不后悔,你莫要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巧娘眼泪簌簌而落:“阿易,你就是后悔了!”

    “无理取闹!”季崇易拂袖而去。

第428章 后悔

    季崇易回了书房,踢掉鞋子往榻上一躺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喉咙干疼。

    “水——”

    含含糊糊一声喊,唇边触到了杯沿。

    季崇易没有多想,几口水喝下却越发渴了,吃力睁开眼皮,夺过水杯大口喝起来。

    “公子,小心弄湿了衣裳。”柔软馥香的身体靠近他。

    季崇易有些燥热,扯了扯衣襟,却发现身上的外衣不知何时脱掉了,只余雪白里衣。

    他这才看向说话的人。

    是巧娘身边的丫鬟。

    小丫鬟眼波流转,笑意浅浅。

    季崇易没有多想,把茶杯随手放在床头,问:“少奶奶让你来的?”

    丫鬟垂首,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截脖颈:“少奶奶哭了一下午,后来睡着了……是奴婢想着公子喝多了,醒来或许会口渴,所以来看看……”

    季崇易低头看了一眼衣裳。

    丫鬟忙道:“婢子怕公子穿着外衫睡觉不舒服,就替您脱下来了,公子不会怪罪婢子吧?”

    “无妨,你出去吧。”季崇易依然觉得五脏六腑有火在烧,起身下榻。

    那柔软的身体却靠过来:“公子,婢子扶您。”

    “不必了——”季崇易推了推丫鬟,身体晃了晃。

    “公子小心啊。”丫鬟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声音酥软,带着勾人的尾音。

    季崇易皱眉,刚要把丫鬟推开,房门猛然开了。

    巧娘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口,脸色惨白。

    “巧娘——”

    巧娘手中汤碗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汤汁淌了一地。

    她转身便跑。

    季崇易酒后初醒,脑子还有些懵,愣了片刻忙去追。

    丫鬟扶着门脸色发白。

    还没成事就被三少奶奶发现了,她完了!

    巧娘跑回房间,伏枕痛哭。

    季崇易走进来,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巧娘,无奈道:“巧娘,你误会了——”

    巧娘猛地翻身坐起,泪眼瞪着季崇易:“你说说,我哪里误会了?”

    “那丫鬟只是给我送了一杯水,没有别的……”

    巧娘抹泪冷笑:“只是送了一杯水你会连衣裳都脱了?我又不是瞎子,刚刚你们在做什么瞧得一清二楚!”

    季崇易也有些恼了,拉住巧娘手腕不满道:“我喝多了你也不知来照料我,还胡乱误会人,难不成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见异思迁的?”

    巧娘被卫氏拘着没有出席今日的午宴,想到季崇易将会与燕王妃碰面本就患得患失,后来又从下人们的议论里知道燕王妃是个绝色,一颗心就更不安了。

    她等啊盼啊,等来的是喝得半醉的男人。

    许是多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巧娘抄起枕头砸向季崇易,边砸边骂:“如果不是见异思迁你为什么喝醉了?分明就是见燕王妃生得美貌,后悔当初与她退婚了——”

    季崇易猛然捂住巧娘的嘴,怒道:“你不要无理取闹,这种话传出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巧娘挣扎着骂:“心虚了?你就是后悔了才情愿去睡书房也不留下,说不定那贱婢勾引你时,你还想着是燕王妃哩——”

    季崇易一巴掌扇过去,眼睛被怒火烧红:“巧娘,你怎么变得如此粗俗?”

    说他对燕王妃有想法,这话传出去得到的不只是耻笑,还会给国公府招祸!

    季崇易着实被巧娘的话气到了。

    刚刚在书房中看到的画面刺激得巧娘理智全无,仰着下巴回击:“我本来就是农家女啊,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说到底还是见燕王妃美貌就处处瞧我不顺眼了,觉得还没有那个贱婢可人是不是?”

    “是,我就是瞧着那丫鬟可人,行了吗?”

    巧娘把枕头、被子一股气往季崇易身上砸:“那你去睡啊,去睡啊,还来我屋子里做什么?”

    “这是你说的?”季崇易黑着脸问。

    “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季崇易深深看了巧娘一眼,抬手把落在肩头的帕子拂去:“那就如你所愿。”

    他转身大步离去。

    巧娘追了几步,停下来扶着墙壁掩口痛哭。

    丫鬟还在书房里发呆。

    勾引了男主人却在没成事之前被女主人撞破,男主人定然不会护着她的。

    三少奶奶会怎么罚她?

    门突然被推开了,夜风随之灌进来。

    “公,公子?”

    季崇易大步走过来把丫鬟从地上拉起,抱起来直接丢到了榻上,紧跟着欺身而上,对着身下的人胡乱亲吻起来。

    他的吻带着怒火,格外激烈。

    丫鬟由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满心欢喜,手臂紧紧缠住身上人的腰开始回应。

    季崇易猛地翻身,把丫鬟推了下去。

    “公子?”

    “出去!”

    “公子——”

    “今日的事如果再有第二次,我会直接让管事把你卖出去,给我滚出去!”

    丫鬟吓得浑身一抖,再不敢多说,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季崇易坐在矮榻上苦笑。

    哪怕再赌气,他还是做不到与不喜欢的女子亲近。

    夜渐渐深了,宿醉的头痛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季崇易辗转反侧,默默盯着门口。

    巧娘始终没有来,哪怕他发话要睡了那丫鬟。

    寂静的夜里,窗外的虫鸣越发清晰。

    季崇易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叹气。

    他可能……真的后悔了……

    长公主府的皎月居中,崔明月面无表情,正拿一根细细的长针一下一下扎着婢女后背。

    婢女不敢躲,嘴咬着帕子连呼痛都不敢,终于等到崔明月扎累了,才跪下求饶。

    “姑娘,婢子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婢子吧。”

    姑娘命她拿玫瑰花露去设套,她一时贪心悄悄倒出来些,结果因为燕王的插手瞒不过去了……

    “贱婢,你眼皮子这么浅,我应该刺你的眼睛才对!”没有顺利算计到姜似,崔明月胸中怒火高涨,一味发泄到婢女身上。

    婢女瑟瑟发抖,连讨饶都不敢了,绝望闭上眼睛。

    姑娘越来越可怕了,以后该怎么办?

    不,等姑娘嫁入湘王府一定会控制住脾气的,再忍忍就好了。

    嫁入湘王府?姜似轻轻摇着纨扇,目光冰冷。

    崔明月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第429章 不甘心

    六月眼看就要过去了,天依然热得厉害。

    街上行人稀疏,哪怕有人路过也是脚步匆匆,贴着路边躲避毒辣的日头。

    大狗卧在墙角,无精打采吐着舌头。

    一名男子坐在墙根发呆,离土黄大狗只有一丈之遥。

    大狗无聊了,歪头打量着那人,呜呜叫了两声。

    这条流浪狗对那人显然很熟悉了,默许了在自己的地盘撒野。

    忽然流浪狗警觉起来,竖起耳朵张望。

    一条皮毛光滑的同类踱着步走过来。

    流浪狗紧张得站起来,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叫,声音里透着不安。

    因为是同类,它敏锐察觉到对方的威胁。

    这家伙定然天天吃肉,一身膘就能压死它了!

    威风凛凛的大狗来到流浪狗跟前,抬起前爪把它往旁边扒拉。

    流浪狗恼火极了。

    这是它的地盘,它都占了好久了,每天撒好几次尿圈地,这家伙欺狗太甚!

    虽然这家伙比它高,比它壮,可流浪狗也是有尊严的,它拼了!

    “汪!”二牛一呲牙,一脸凶相。

    流浪狗呲溜跑了,跑出老远才停下来扭头张望。

    二牛在流浪狗原来的地方卧下,心满意足把嘴贴在地面上。

    墙边有阴凉,许是地势稍低,哪怕这样的天气,墙根处还是生出淡淡青苔来。

    二牛得意横了不远处的流浪狗一眼。

    这没长眼的家伙还真会挑地方,就属这里最凉快。

    两只狗对地盘的争夺丝毫没有引起男子的在意,他只是看了看,又继续发呆。

    一双湖绿色的绣鞋停留在男子面前。

    男子低着头,对突然闯入视线的绣花鞋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日子男子时常出现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偶尔会有人把他当成乞丐,放下一两个铜板或馍馍。

    男子离开时从不会把那些带走。

    住在附近的人都说,这是个疯子,不知道从哪来的。

    “朱子玉。”女子轻柔甜美的声音响起。

    轻柔甜美是声音的本色,这声喊却充满着冷漠。

    没有任何反应的男子猛然抬头,瞪着女子的眼中冒着凶光。

    哪怕眼前女子头戴帷帽,他也忘不了这个声音。

    要说起来,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他更恨谁?

    崔明月那个贱人排第一,眼前这个女人排第二!

    他的小姨子,从白云寺与妻子相约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把他推入深渊的恶鬼。

    朱子玉眼神凶狠,恨不得把眼前女子撕得粉碎。

    可是很快他眼中的戾气就被呆滞遮掩,重新垂眸盯着地面发呆。

    姜似居高临下,透过面纱看着眼前如乞丐般的男子,解气的同时又有些唏嘘。

    这就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庶吉士,声名扫地又被逐出家门,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

    朱子玉意图谋害发妻攀高枝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还被皇上亲口责罚,朱家一时间千夫所指,任谁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这样一来,朱氏族人自然不干了,由族长出面把朱子玉的名字从族谱中剔除,逐出了朱家。

    朱子玉一朝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早已有些神志不清,被逐出家门后就越发厉害了。

    尽管有朱母悄悄照顾,却也管不住朱子玉天天疯疯癫癫到处跑,久而久之就成了这般模样。

    “朱子玉,我知道你没疯,也没傻。”

    朱子玉浑身一颤。

    看到他的反应,姜似无声扬了扬唇角。

    一个能把发妻算计到那种地步的男人,倘若她不是两世为人,谁能察觉这个男人温润如玉的外表下那颗恶毒的心?

    这样一个人,这么容易就疯了、傻了,她是不信的。

    装疯卖傻,不过是无法面对世人目光扯来的遮羞布罢了。

    “朱子玉,你不想报仇么?”面对一声不吭的男人,姜似再问。

    朱子玉的手抓着地面,手背青筋虬结,瘦得吓人。

    姜似轻笑:“我知道你恨我,觉得是我插手才害你落到如今的地步。你甚至恨我大姐吧,恨她怎么这么不识趣呢,竟不乖乖去死而是占着朱少奶奶的位置不给别人腾地方……”

    朱子玉握拳,缓缓抬起头来。

    目光如刀,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戳出洞来。

    这个贱人,他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竟还不放过他,跑来说这些话!

    姜似微微倾身,丝毫不怕朱子玉会突然暴起伤人。

    “我劝你不要冲动,看到旁边那只大狗吗,它是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活下来的,那口牙可咬死过不少人。”

    朱子玉下意识看向卧在不远处的大狗。

    二牛十分配合一呲牙。

    尖利的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这才是真正的锋利如刀。

    朱子玉一下子没了胆。

    他从来不是靠武力的人。

    姜似嘴角掠过嘲讽的笑。

    对付这种男人,别说有二牛在,就算没有二牛她也不怕。

    只要不是武艺出众的高手,制服寻常人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

    “朱子玉,你心里其实十分清楚,害你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是我,更不是我大姐,而是崔明月。”

    听到这个名字,朱子玉的神色终于有了大变化。

    那是控制不住的恨意。

    是啊,他如何不知道呢,崔明月那个贱人才是真正的祸根!

    当初若不是崔明月主动示好,言语暗示,他又怎么可能对那样高不可攀的贵女动了心思?

    他家世不差,倘若没有娶妻,以他清贵的出身,前途无量的庶吉士身份,娶到公主之女不是不可能,但他已经有了发妻,即便发妻病故,也不可能让公主之女当填房。

    这心思,是崔明月挑起来的!

    朱子玉是恨,可是到了这般境地,他连庇护的家族都失去了,再恨也是无可奈何。

    “崔明月要出阁了,很快就会成为高高在上的湘王妃。”姜似淡淡说着,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说出来的话越发扎人心。

    “从此她在云端你在泥潭,你可甘心?”

    朱子玉用力捶了一下地面,面容扭曲。

    甘心?

    他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对方却那般风光得意,他如何甘心!

    若能用他这条命把崔明月同样拉到泥坑里,他会笑着死的。

    朱子玉定定望着姜似,一字字道:“我不甘心!”

第430章 湘王大婚

    时光匆匆,似乎一眨眼的时间蝉鸣声就听不到了。

    八月初六,宜嫁娶,正是湘王大婚的吉日。

    迎亲队伍已经停在将军府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钱一把把往外抛,引来小童的阵阵欢呼声。

    京城的百姓最爱瞧的热闹就是红白喜事,这其中又以富贵人家的喜事为最。

    赶上这样的喜事,不只有热闹可看,若是运气好还能抢到喜钱,最不济也有喜馍馍哄孩子。

    湘王骑在枣红大马上,静静等在花轿旁。

    将军府的正院中,大将军崔绪与荣阳长公主并坐,刚刚完成对女儿的训示。

    崔明月给父母行了大礼:“女儿谨记。”

    大红喜帕把她娇美的容颜遮住,隐在盖头下的那张面庞陡然转冷。

    湘王没有进来接。

    她可是听说姓姜的贱人大婚时燕王直接进了内院,亲自把新娘接了出去。

    在京城,迎亲那日新郎官等在外头或是进去接人都可以,但绝大多数新郎官都会选择等在外头,不愿落下上赶着女方之嫌。

    还没拜堂就让女方压了一头,这还了得。

    只有极少数男方家地位远不如女方家,或是新郎对新娘子极在乎的才会选择亲自把人接出来。

    这样一来,燕王迎亲时亲自接新娘子的举动就引人侧目了。

    堂堂王爷身份远超女方,那燕王此举只有一个原因:对王妃十分在意。

    这一举动,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

    燕王妃好命,凭着好样貌被燕王看入了眼,真的是麻雀变凤凰。

    湘王的婚事与燕王的婚事隔得这么近,崔明月想着两个男人对妻子的不同,自然不舒服。

    当然,这丝不舒服被她压在心底,只在头蒙着喜帕无人能瞧见时才肆无忌惮露出来。

    崔明月很快调整好心态,嘴角勾出笑意。

    一时的比不过不算什么,谁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想想前不久设计姜似失败,崔明月心中燃起熊熊战火。

    就看看同在皇室中后燕王妃如何与她过招吧,她就不信对方总能化险为夷。

    对如何躲在幕后算计人,崔明月驾轻就熟。

    “崔逸,还不背你妹妹上轿。”崔将军沉声催促。

    一对儿女转眼就长大成人了。

    这一刻,崔将军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他正如儿子这般大,心心念念的就是娶青梅竹马的阿珂为妻。

    可是与荣阳长公主一个偶然的交集,就令他本该顺遂幸福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改变了他与阿珂,乃至荣阳长公主的命运。

    那是一场不幸的改变。

    如今女儿马上出阁,儿子亦到了娶妻的年纪,只希望他们比他好运。

    崔绪对荣阳长公主虽然没有夫妻之情,对一双儿女到底磨灭不了骨肉天性。

    崔逸谁都不怕,就怕整日板着脸的父亲,闻言立刻应了一声,腿一弯猛地把崔明月背了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崔明月险些惊呼出声。

    伏在崔逸背上,崔明月恨不得狠狠掐兄长一把。

    这个蠢材,哪有如此粗鲁的,害她差点失态。

    “大哥,你仔细点儿!”崔明月低声警告。

    从屋子到院中站满了人,崔明月不敢让人听见,唇凑在崔逸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随着她的警告,呼出的气息似有若无拂在崔逸耳后,令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先前就说过,崔逸对这个妹妹莫名有点怵。

    他说不清为什么,但每次妹妹面无表情对他说话时,心里就无端发毛。

    一定是他多心了。

    崔逸一遍遍说服自己,可依然说服不了本能反应。

    当崔明月在他耳边轻轻说话时,他脚下一个趔趄,把背上新娘子摔了出去。

    随着大红喜帕飞起来,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场面登时一静。

    崔明月以手撑地,几乎咬破了唇才控制着没有尖叫。

    该死的崔逸,他到底在干嘛!

    这一刻,崔明月生出拿鞭子把兄长狠抽一顿的冲动。

    “阿逸!”荣阳长公主喝了一声。

    崔逸慌忙把崔明月背起来,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哥哥一时不小心——”

    出了这种娄子,崔逸难堪又慌乱,背着崔明月飞奔。

    喜娘死命追:“不能走啊,喜帕还没蒙好呢——”

    一时之间,好好的喜事令人啼笑皆非。

    在场之人不好出声议论,彼此交换着眼神。

    出阁的日子遇到这种事可不是好兆头,崔大姑娘嫁入湘王府后的日子恐怕没有那么顺当……

    时人非常注重这些,刚刚新娘子被摔到了地上,喜帕都掉了,太不吉利了。再者说,就没见过哥哥背着妹妹上花轿能把妹妹摔地上的……

    不少人忍不住去看崔将军与荣阳长公主的脸色。

    崔绪面上没有流露太多情绪。

    在他看来,能不能过好看的是二人如何相处,而不是什么兆头。

    只不过,儿子确实太丢人了些。

    当然,崔绪对此早已习惯。

    荣阳长公主是好脸面的人,没有崔绪这么想得开,一张脸隐隐发青。

    这个混账,真是没有一日不让她操心!可怜明月的好日子让这孽子弄成了这样……

    荣阳长公主这般想着,对崔明月多了几分内疚。

    好在有她,不担心明月嫁入皇室会吃亏。

    湘王站在将军府外,有些等急了。

    将军府大门口的两只石狮系上了红绸,喜庆无处不在,可湘王一路走来,心情十分阴郁。

    他本来劝慰着自己以期待的心情接受了这桩亲事,接受了名声有瑕的妻子,可是刚刚骑着马前来,竟从人群中听到一句闲话。

    “听说燕王还是长在宫外呢,前不久娶了个绝色美人当王妃,怎么轮到湘王就——”

    他绝没想到有人敢公然提起这个。

    可是看热闹的人成千上万,还能把这人揪出来惩治不成?

    湘王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冷冷望着将军府大门口。

    “新娘子出来了!”

    崔逸把崔明月背到花轿前,等新娘子上了轿子总算松了口气,对湘王笑笑。

    湘王勉强回之一笑。

    “起轿——”

    喜庆的唢呐声吹起,迎亲队伍开始前行,可是才行了不远就突然停下来。

第431章 报应

    迎亲队伍的正前方,立着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二十出头,头发整整齐齐束入纶巾,面庞消瘦,便越发显出斯文清秀来。

    这是个举手投足都带着浓浓书卷气的男人。

    这样一名男子,虽然样貌出众,放到人群中并不会太惹眼,可他此时却攫取了无数人的目光。

    他穿着一身红袍,那红足以与枣红马上湘王身上的喜服较量。

    而这还不是引人侧目的原因,真正让无数人目瞪口呆的是男子手中用竹竿挑着的长幡。

    长幡足有丈余,上面写着斗大的六个墨字:崔姑娘是我妻。

    看清楚长幡上内容的人一时连话都忘了说。

    有不识字的人急得不行,扯着身边人问:“写的什么啊,怎么你们都傻了?”

    “崔姑娘是我妻。”

    “啥?”

    “崔姑娘是我妻。”

    “狗蛋子,你不要命了,这话都敢说?”

    皇子大婚这样的热闹,无人不知今日的新郎官是湘王,新娘子是将军府的崔大姑娘。

    那人伸出手指着长幡,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着:“那……那上面这么写的!”

    短暂而诡异的安静过后,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哄闹起来。

    这是赶上抢亲的了?

    天啦,今日这场热闹看得太值了!

    这种事情只从老人们嘴里听说过,今日居然亲眼瞧见了,更令人激动的是被抢亲的还是堂堂皇子!

    一个国家,君王如何是会影响百姓们言行的。

    景明帝是个宽容的帝王,臣民们便活得从容些,胆子也大些。

    如现在这般情形,皇子又如何,热闹反而会看得更带劲

    反正不能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大牢里也容不下嘛。

    湘王几乎是傻在了枣红大马上。

    朱子玉眼底划过冷光,把手中长幡举得更高,大声喊道:“我朱子玉与明月两情相悦,湘王为何要拆散我们啊——”

    看热闹的人群越发骚动了。

    “什么,原来是湘王横刀夺爱吗?”

    “啧啧,我先前听说朱子玉为了情人谋害发妻,那情人就是将军府的崔大姑娘,原本还不信来着,如今看来居然是真的啊!”

    白云寺惊马姜似毫不犹豫的报官,乃至后来东平伯府与朱家的义绝,朱子玉的大名已经妇孺皆知。

    谁若没听说过负心汉朱子玉,那就是孤陋寡闻。

    迎亲的队伍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快把这疯子赶走!”

    大好的日子,迎亲队伍中虽有王府护卫,兵刃却没有带。

    立刻涌上数人去拖朱子玉。

    这可是皇子大婚,说是把人赶走当然不是赶走这么简单,而是先弄到别处去,稍后算账。

    朱子玉拼命挣扎着,撕心裂肺喊:“明月,明月,你忘了咱们的海誓山盟吗?你说过要做我妻子的,怎么能嫁给湘王呢?你是不是被逼的?”

    议论声更大了。

    “这样看来朱子玉对崔大姑娘一往情深啊,说不定崔大姑娘也是如此呢……”

    “嘶——那湘王岂不是横刀夺爱了?”

    呆若木鸡的湘王:??

    花轿中,崔明月一把扯下绣着并蒂莲的喜帕,脸色难看得吓人。

    朱子玉——

    他不是疯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就是因为他疯了,才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他这是拼着不要命也要毁了她!

    “明月,明月你出来啊——”

    轿子外那一声声喊犹如催命符,折磨着崔明月的每一根神经。

    她抬手,几次想掀开轿帘往外瞧一瞧,却没有勇气。

    外面人山人海,无数人正瞧着这场笑话,恐怕都盯着她这里呢。

    朱子玉这么一闹,湘王会怎么想?这事传到太后乃至皇上耳中,他们又会怎么想?

    坐在花轿中的崔明月头一次觉得惶恐茫然,仿佛置身于孤岛上的牢笼中,而潮水正往孤岛上蔓延。

    她该怎么办?

    崔明月突然觉得一阵心悸,扶着轿壁呼吸困难。

    花轿中是安静的,只有她浑浊的呼吸声;花轿外似乎也安静下来,没有了令她窒息的喊声。

    朱子玉被弄走了?

    崔明月不能往外看,只能心慌意乱猜测着。

    朱子玉确实被拖走了,只有他挣扎时从手中掉落的长幡躺在地上。

    离得近的人依然能看到长幡上几个大字:崔姑娘是我妻。

    无数道目光落到湘王身上。

    所有人都在好奇经过朱子玉这一闹,湘王该怎么办。

    要说起来,湘王还怪倒霉的,好端端的喜事遇到这种晦气事。

    不过也有不少人小声感叹着:没办法,谁让湘王横刀夺爱呢。

    湘王:??

    迎亲队伍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都不敢当出头鸟,一致看向喜娘。

    喜娘是宫中派来的,虽然见惯了大场面,可今日这场面也是头一遭遇见,这会儿才缓过神来。

    无论怎么样,亲事还要进行下去啊。

    在众人目光催促下,喜娘硬着头皮来到湘王面前。

    “王爷——”

    湘王坐于马上,盯着喜娘鬓边别着的红花只觉格外刺眼。

    他冷冷瞥了花轿一眼,一抖缰绳,一人一马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与发懵的迎亲队伍以及看热闹的人们。

    人群一时变得静悄悄,只有喜娘的尖叫声:“王爷,您不能跑啊——”

    姜似从临街茶楼的二楼窗边托腮往外看,微微一笑。

    当年,荣阳长公主横刀夺爱毁了母亲的幸福,如今她的女儿在成亲路上被新郎官抛下,这大概就是一报还一报吧。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秧。

    谁说没有报应呢?只不过有的时候是天报,天若不报,自有人报。

    姜似十指交握,用力捏了捏。

    她就喜欢做那替天行道的人。

    “阿似。”

    “嗯?”

    郁谨视线从媳妇捏得咯咯响的双手移开,笑道:“咱们该赶到湘王府去了。”

    姜似起身,笑眯眯道:“好。”

    窗外,街上。

    崔明月猛然掀起了轿帘。

    前方除了无数双眼睛看来,哪还能看到新郎官的身影。

    她这是成亲的半路上被湘王抛弃了?

    尽管刚刚听到朱子玉的闹腾已经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可这个后果还是让崔明月无法承受。

    手一松轿帘落下,她整个人瘫倒在花轿中。

第432章 皇上有种不祥的预感

    湘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郁谨带着姜似姗姗来迟。

    鲁王大声嚷嚷:“七弟,你们来得够晚的。当初你大婚,八弟可是早早就来了。”

    郁谨见湘王府的侍女把姜似引到女客那边,这才坐下来,懒洋洋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婚礼又没开始,新郎官更不是五哥,五哥这么心急做什么?”

    他音量同样不小,女客那边的鲁王妃往这边扫了一眼,手中茶杯咚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鲁王浑身一僵,冲着郁谨直咧嘴,却不敢再挑衅。

    妈的,有什么不能冲他来吗,动不动把他家悍妇扯进来威胁人,算什么本事!

    又坐了一会儿,太子不由皱眉:“迎亲的队伍怎么还没回?”

    三皇子晋王抬头望天。

    金乌爬到了西边,天际红霞绚丽。

    “吉时都要过了吧?”晋王喃喃,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很快又是两刻钟过去。

    众皇子面面相觑,觉出不对劲来。

    到现在迎亲的队伍还没到湘王府,一定是出问题了。

    “莫不是路堵了?”六皇子蜀王才大婚不久,对迎亲时人山人海的场面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他和老八关系一般,自然谈不上担心,可一直等着太无聊了。

    鲁王说话素来没什么顾忌,嘀咕道:“八弟莫不是从马上掉下来了?早就说他该好好练骑术的。”

    “八弟骑术还过得去,或许真的只是路堵了。”齐王脸上带着担忧。

    当然,在场有几人会把他的忧心当真就不知道了。

    又喝了一杯茶,终于有消息传来。

    “什么,迎亲的队伍停在半路上了?”

    知道缘由后的几位皇子表情格外精彩。

    蜀王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大婚那日大雨滂沱,淋成了落汤鸡,原本想着就不痛快,而今与老八一比,立刻觉得不值一提。

    淋成落汤鸡算什么,被满城百姓看到头顶一片草原才叫惨绝人寰。

    当然,对湘王的遭遇蜀王没有丝毫同情心。

    开玩笑,只有他一个人倒霉怎么行,只有别人比他更倒霉才开心啊。

    想到这里,蜀王飞快瞥了郁谨一眼,藏着满满的嫌弃。

    他与老七前后脚大婚,都快被老七两口子比到沟里去了,还是老八老实本分啊。

    女方这边送亲的是崔将军的堂弟,此时早已打发人奔回将军府把情况讲明。

    荣阳长公主如遭雷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得一张脸雪白。

    “岂有此理,湘王怎么能把明月就这么扔下了!”她用力拍着桌子尤嫌不够,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掷到地上。

    茶杯发出一声响,摔得粉碎。

    崔绪下意识皱眉,却懒得多说,起身便往外走。

    “崔绪,你去哪儿?”荣阳长公主追着问。

    崔绪停下来,看了一眼外边。

    天越发暗了,连天际的晚霞都没了光彩。

    吉时已过。

    “总不能把明月就这么留在大街上。”崔绪解释了一句,继续往外走。

    荣阳长公主追上来:“你的意思是把明月接回来?”

    “不然呢?”

    “崔绪!”荣阳长公主铁青着脸喊了这两个字,按捺不住此刻的暴怒,“明月与湘王的亲事是太后提的,皇上定的。湘王这么做是违抗圣意,该受责罚的是他。咱们就这么把明月接回来,那后面怎么办?”

    崔绪眸光深沉看着荣阳长公主。

    “都这个时候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恼怒从荣阳长公主心头升起。

    总是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一双儿女,崔绪永远是这么冷静。

    冷静到让她觉得漫不经心。

    崔绪终于开了口:“明月与湘王尚未拜堂,不把明月带回家,难道强行送到湘王府吗?”

    “那又如何?”

    崔绪叹气:“倘若被湘王拒之门外,明月依然免不了难堪。既然左右都是难堪,回家至少比去宾客满堂的湘王府任人指点要强吧。”

    荣阳长公主一时没了争执的心思,拂袖道:“那你去接人吧,我进宫一趟!”

    成亲半途连新郎官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简直闻所未闻,她必须进宫讨个说法。

    见荣阳长公主含怒离去,崔绪并未阻拦,走出将军府遥遥瞥见前方街道上黑压压全是人,弃马步行,匆匆赶去。

    御书房中,景明帝结束了一天繁重的事务,照例翻出话本子看,却无端失去了兴趣。

    这些日子,似乎怎么都不得劲。

    好端端一场家宴,十五公主没了,毒害十五公主的陈美人也没了,十四公主知道母妃不在了,病情加重,眼看着也不大好了。

    可是皇后抛出的那两个问题至今在他心头盘旋,渐渐成了心结。

    他已经命潘海查过了,陈美人出身寻常,父母早已不在,只有一个兄长在外地做官。

    这么多年,兄妹几乎没了联系。

    如此普通的一个小小美人,哪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害人?

    要说陈美人背后没有人,景明帝第一个不信。

    可皇后查了这么久,别说陈美人的住处,就是整个玉泉宫都翻了好几遍,连贤妃都暂时住到别处去了,愣是查不出一点线索来。

    景明帝手中虽有东厂与锦鳞卫,可这是用来盯防某些臣子及衙门的,别说景明帝性情宽和,就是往上数一数,也没有帝王用来盯着自己的后院。

    后宫的统治者是皇后。

    景明帝不便插手,不代表对陈美人一事不在意。

    偏偏皇后就是交不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景明帝失望、烦躁、气闷……种种情绪交织,令他最爱的话本子都没了意思。

    景明帝把话本子往书案上一摔,问潘海:“朕眼皮直跳,据说在民间有说法。潘海,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反过来?”

    潘海冷汗直冒。

    皇上最近连看话本子都不藏着了,可见心情恶劣到极点。

    他说什么好呢?

    瞬息的思考后,潘海笑问:“不知皇上哪只眼皮在跳?”

    景明帝深深看潘海一眼,道:“右眼。”

    潘海心中打了个突,正琢磨如何开口,一阵急切脚步声传来。

第433章 老好人景明帝

    进来的是一名青衣内侍,瞧着年纪轻轻,眉眼灵活,是潘海的徒弟。

    潘海皱眉瞪了青衣内侍一眼。

    这是什么地方,伺候的又是什么人,天塌下来也要沉住气。

    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事。

    此时青衣内侍可顾不得师父的不满了,一进来就禀报道:“皇上,湘王求见。”

    景明帝一听就愣了。

    湘王?

    今日不是老八大婚么?莫非他记错了,老八封的不是湘王?

    景明帝不由看向潘海,沉声问道:“今日可是湘王大婚?”

    问出这个问题,景明帝颇心酸。

    寻常百姓家,这个时候公婆已经接受儿子媳妇跪拜了,可放到皇家他只能在御书房看奏折。

    等到明天一早,他才能喝上这杯媳妇茶。

    虽说他儿女众多,媳妇茶不稀罕了,可是稀罕不稀罕是一回事儿,喝隔夜茶就太没味了。

    潘海此刻也是愣的,不过他把这份吃惊藏在心里,听了景明帝的疑问立刻回道:“是。”

    景明帝得到肯定的答复,心登时一凉。

    完了,完了,继那日宫宴之后,又出幺蛾子了!

    “湘王人呢?”景明帝抬高声音问。

    青衣内侍小心翼翼道:“湘王正在外头石阶下跪着……”

    “让他滚进来!”

    不多时湘王就跪在了景明帝面前。

    景明帝仔仔细细打量着湘王。

    比起养在后宫鲜少见面的公主们,八个儿子他还是十分熟悉的。

    眼前的兔崽子确实是今日该成亲的那个!

    “给朕一个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湘王额头贴着光可鉴人的金砖,声音控制不住愤怒:“父皇,请您责罚儿子吧,今日这婚儿子没办法结了。”

    景明帝重重一拍桌案:“到底怎么回事,给朕抬起头来说!”

    湘王迟疑了一下才抬头,竟然星目含泪。

    景明帝看得一怔。

    小兔崽子居然哭了?一个大男人,遇到什么事还哭鼻子?

    想到这里,景明帝满肚子的火气反而忘了发,只等着湘王解释。

    湘王当然不可能像女子那样哭哭啼啼,泛红的眼睛带着委屈与愤怒:“迎亲路上,朱子玉拦住花轿要抢亲……说他与崔姑娘两情相悦,儿子横刀夺爱……”

    湘王说起这些,浑身都在发抖。

    还有什么比被千万人瞧着一顶绿帽落在头上更耻辱呢?

    今日遭遇乃奇耻大辱,此仇不报他决不罢休!

    他违背了圣意不假,可要是为了顺从就忍下这口窝囊气把崔明月抬进湘王府,那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当机立断丢下那个贱人来皇宫请罪,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在赌父皇能对亲儿子的遭遇能感同身受。

    不,但凡是个男人,都能理解他的选择。

    湘王无意间瞥了潘海一眼,心中补充一句:半个男人也会的。

    潘海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景明帝已是站了起来:“真有此事?”

    皇子大婚居然被人抢亲……话本子上都不敢这么写啊!

    景明帝捂着心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潘海吓得一叠声问:“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景明帝摆了摆手:“潘海,你去跟韩然说,让他速把今日的事查明来报。”

    韩然乃锦鳞卫指挥使,虽说与潘海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但潘海可以近身伺候皇上,不像锦鳞卫想要向皇上禀报或是通过密奏,或是等传召。

    这么隔了一层,久而久之潘海自然稳压韩然一头。

    今日皇子大婚乃是大事,韩然早就派了手下在街上盯着,朱子玉出现后锦鳞卫的人虽然没有站出来,却早早把情况禀报到了韩然那里。

    景明帝没等多久,就见潘海带着韩然走了进来。

    “微臣见过皇上——”

    景明帝不耐截断韩然的话:“如何?”

    韩然飞快瞄了跪在不远处的湘王一眼,眼中划过一丝同情,垂首道:“回禀皇上,今日湘王大婚,迎亲路上被朱子玉拦住……”

    听韩然所说与湘王出入不大,景明帝勃然大怒,重重一拍龙案:“朱得明是怎么管教的儿子!看来他的职是白降了!”

    朱得明原是大理寺右少卿,虽然品阶不算高,但在多如牛毛的京官中算是有头有脸的人。

    可是朱子玉的丑事一出,景明帝把他由大理寺右少卿降为正五品寺丞,一下子成了无足轻重的小吏。

    论坑爹,朱子玉干得相当漂亮。

    “回禀皇上,朱子玉已经被朱家除名。”

    在族法大过王法的时代,除名是十分严重的惩罚。

    被除名的人从此没有家族依靠,而他以后无论做了什么与家族亦不再有关系。

    景明帝一滞。

    既然已经除名,自然不能再怪到朱家头上去。

    沉默了一会儿,景明帝稍稍平复了心情,问:“百姓真的认为是湘王横刀夺爱?”

    跪着的湘王暗暗咬牙。

    横刀夺爱?

    他脑袋又不是被驴踢了!

    韩然眼角余光再瞄湘王一眼,回道:“那些小民最爱人云亦云,朱子玉不管不顾举着长幡乱喊,很多人便信了,甚至说——”

    “说什么?”

    “说朱子玉与崔姑娘一对有情人被无情拆散,还怪可怜的……”

    湘王啊,同为男人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湘王感动得都快哭了,只好低着头掩饰情绪。

    韩指挥使今日太仗义了。

    他这位父皇素来爱惜名声,可不愿当老百姓口中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景明帝沉默良久,开口道:“潘海,传大将军崔绪与荣阳长公主进宫——”

    话未说完,就有内侍来报说荣阳长公主求见。

    “皇兄,您可要为臣妹做主——”荣阳长公主奔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湘王语气一顿。

    “朕听着,有话慢慢说。”

    荣阳长公主来告状自然打好了腹稿,重点放在湘王不顾大局把崔明月抛下这上面。

    声泪俱下告完状,见景明帝闭目不语,荣阳长公主忍不住催促:“皇兄,眼下明月被崔绪接回将军府了,您说明月可怎么办啊?”

    “接回将军府倒是刚好。”

    荣阳长公主一愣,就听景明帝悠悠道:“既然明月与朱子玉是一对有情人,朕就不当恶人了,给他们赐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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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