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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4章 两全其美

    景明帝语气温和,目光隐隐带着一丝怜悯,一副为外甥女考虑的样子。

    湘王低着头,险些大笑出声。

    赌对了!

    他就知道今日的遭遇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同情。

    这么想着又悄悄瞄了潘海一眼,补充:半个男人也会的。

    潘海:“……”第二次了!

    湘王再这么看他,他会怀疑湘王想把崔姑娘塞给他,还好他只是半个男人……

    潘海暗道一声好险,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荣阳长公主听了景明帝的话一时呆住,等反应过来直接炸了:“皇兄,你,你说什么?”

    “朕决定给明月与朱子玉赐婚,也算成全一对有情人。”

    “皇兄,明月是被姓朱的混账哄骗了啊,她一开始以为他没有娶妻,才与他来往的……”

    景明帝皱眉:“骗人确实不对,所以朕降了朱得明的职,还夺了朱子玉庶吉士的身份,皇妹觉得这惩罚不不够?”

    荣阳长公主抖着唇不敢说话了。

    万一她说不够,皇上加重惩罚后还坚持给明月与朱子玉赐婚,那岂不是完了!

    “皇妹觉得这惩罚够了么?”景明帝好脾气再问。

    荣阳长公主唇色发白,竭力克制着要崩溃的情绪:“皇兄的处置自然是最合适的。”

    景明帝缓缓点头:“皇妹能这么想就好。既然朱子玉骗人的行为已经得到惩罚,那咱们还是说说他与明月的婚事吧——”

    “明月与他有什么好说的!”荣阳长公主彻底失控,扬声打断了景明帝的话。

    景明帝眸色一沉,视线笼在荣阳长公主因激动而潮红的面上。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刚刚皇妹说明月以为朱子玉没有娶妻,所以与之来往,这足以说明他们之间是有情的。既然有情,而今又闹成这个样子,成全他们岂不是两全其美?”

    荣阳长公主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屁的两全其美,她就知道皇上当久了的人脑子都有点不正常!

    “皇兄,明月与湘王只差拜堂了,要真说起来已经算是皇家媳妇,怎么能改嫁他人?”

    景明帝脸色一正:“皇妹这话就说错了。成亲后若是夫妻不和,和离各觅良缘的大有人在,更何况他们还没拜过堂。朕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总不能为了所谓的皇室脸面就牺牲明月的幸福。”

    荣阳长公主险些给景明帝跪下。

    皇兄,求求你迂腐一点吧,你这样要人没法活啊!

    “皇妹,你就不要固执了。听朕一句劝,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行!”荣阳长公主决然打断景明帝的话,语气激动,“我去找母后——”

    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站住!”

    荣阳长公主脚步一顿,看向景明帝。

    在她印象中温和宽厚的皇兄此刻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看过来。

    帝王之怒,真正面对时哪怕骄纵如荣阳长公主,亦觉得胆寒。

    她到底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为了心悦的男人闹到太后与景明帝面前死活要下嫁的少女了。

    景明帝手搭在白玉镇纸上轻轻摩挲着,声音微冷:“母后年事已高,需要多休息。皇妹素来明理,可不要去惊扰她老人家。”

    景明帝说得轻描淡写,荣阳长公主却听出了十足的警告。

    她顿时打消了去告状哭诉的心思。

    大周皇室素来女儿多,当初她的姐妹可不少,能嫁在京城的却不多,而嫁在京城能说进宫就进宫的只有她一个。

    为什么?

    说到底是因为她是太后的养女,皇兄才对她另眼相待。

    而这份另眼相待关键在太后。

    皇兄都这么说了,她要是还不管不顾去找太后哭诉,在皇兄看来就是不孝。

    皇兄对太后是最上心的,要是觉得她不孝,那她的荣宠就要大受影响。

    荣阳长公主年少时的任性说白了还是因为能碾压对方的身份,面对太后与景明帝该收敛还是知道收敛的。

    生在皇室,若是一味只知道娇蛮,恐怕活不过两年。

    景明帝见荣阳长公主颇识趣,满意点了点头,眼神温和起来:“既然皇妹也认可朕的决定,那就这么办吧。潘海,传朕旨意……”

    潘海领旨而去。

    荣阳长公主游魂般离开了皇宫。

    她进宫干什么来着?

    湘王依然安安静静跪着。

    景明帝走过去,照着湘王屁股踹了一脚,怒道:“还跪着干什么,给朕滚回王府去!”

    这个时候湘王府还有一群等着喝喜酒的人呢——这么一想,湘王顿觉生无可恋。

    他做错了什么,遇到这种恶心事!

    崔——明——月——

    湘王在心里咬牙切齿喊着这个名字,恨意滔天。

    现在咽下这口气,绝不代表事情就这么算了。

    嫁给朱子玉就完了?

    这对奸夫**这么恶心他,他定要他们好看!

    “嗯?”见湘王还傻跪着,景明帝皱眉。

    湘王磕了个头:“儿子告退。”

    眨眼间御书房只剩下了景明帝一人。

    景明帝翻了几下话本子,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景明帝把话本子往抽屉里一塞,背手往慈宁宫而去。

    这件事太后早晚会知道的,不过还是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吧。

    他现在过去当然不是坦白,而是陪太后聊聊天。

    有他这么孝顺的儿子,别人如何太后应该不会太在意的。

    湘王赶回王府,大半的宾客果然还在那里等着。

    湘王一看几个兄弟都在,甚至连太子都没走,那个气啊。

    别人也就罢了,老七大婚的时候太子明明早就走了,如今是想干嘛?

    他的笑话就这么好看?

    “八弟,这是怎么了?”众皇子一脸关切,纷纷问道。

    开玩笑,遇到这种热闹正愁怎么光明正大看呢,如今正好赶上,傻子都不走啊。

    许是今日的事太磨炼人,湘王只是气了一下便冷静下来,淡淡道:“没什么,弟弟与崔姑娘的婚礼取消了。”

    “取消?”众皇子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太子难得有机会教育兄弟:“八弟,你们的亲事是父皇定下的,你再生气也不能任性啊!”

    “没办法,弟弟被人抢了亲,只能进宫请父皇做主,于是父皇取消了我与崔姑娘的婚事,给崔姑娘与朱子玉赐婚了……”

    “噗——”鲁王一口茶喷了出来。

第435章 天作之合

    鲁王过于激动一口茶喷出去,喷了太子一身。

    太子甩着袖子脸色发黑:“老五,你就不能斯文点?”

    鲁王歉然笑笑:“对不住啊,二哥,我这不是太意外了嘛。”

    众人又把目光落回湘王身上。

    齐王语带关切:“八弟,父皇真给崔姑娘与朱子玉赐婚了?”

    湘王与齐王关系向来不错,沉着脸点点头。

    “恭喜八弟了。”一道清越声音响起。

    湘王看过去。

    郁谨冲他举杯。

    “七哥是在说笑话么?”湘王冷冷问。

    今日他要是打架,父皇定会理解吧。

    郁谨扬眉浅笑:“我最不爱说笑话,而是真心实意恭喜八弟。”

    湘王额角青筋跳动,快要控制不住揍人的冲动。

    “那七哥说说,弟弟喜从何来?”

    郁谨转了转手中酒杯,不紧不慢道:“今日的风波虽然令八弟难堪,总比将来闹出来好,那样才是真的难堪。八弟觉得呢?”

    湘王迟疑片刻,随意抓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老七说得不错,在拜堂前摆脱姓崔的贱人,自然是该恭喜他。

    众皇子见状纷纷举杯。

    “就是,八弟别往心里去,咱们喝一个……”

    郁谨把酒杯凑到唇边啜了一口,微微笑了。

    回去的路上,郁谨厚着脸皮挤进车厢,搂着姜似问:“阿似,你猜崔明月与朱子玉的婚事会顺利么?”

    姜似偏头躲开浓郁的酒气,笑道:“自然希望他们顺顺利利。”

    本以为断了崔明月的王妃之路就算小胜,万万没想到皇上会有如此神来之笔。

    把崔明月与朱子玉凑在一起,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实乃天作之合。

    姜似几乎可以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以崔明月的自傲,倘若朱子玉还是前途无量的庶吉士还好,让她嫁给被逐出家族半疯半傻的男人,以后不用别人出手,他们也会把自己作死。

    姜似靠着车壁微笑。

    这个小目标似乎快实现了。

    崔明月枯坐在房中,一身大红嫁衣尚未换下。

    素来无法无天的崔逸连房门都不敢进,在屋外长廊里来回打转。

    “你在这里干什么?”

    崔逸抬头一看是荣阳长公主,苦着脸道:“妹妹在里面呢。”

    “你父亲呢?”

    崔逸伸手一指暗影处:“父亲在那里。”

    “看好你妹妹。”荣阳长公主撂下一句话,并没有立刻去见崔明月,而是去找崔绪。

    崔绪立在桂花树下,听到脚步声微微抬眸,见是荣阳长公主过来,收回目光继续保持沉默。

    荣阳长公主走到近前,见崔绪这样子火气腾腾往上冒。

    “你就不问问皇兄如何说的?”

    “皇上如何说?”

    “你——”

    崔绪无奈看着她:“这个时候咱们还要先吵一架?”

    荣阳长公主一下子泄了气。

    “皇兄要把明月许配给朱子玉!”

    崔绪愣了一下,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崔绪,你可说话啊!”多少年来,荣阳长公主最恨的就是这个男人的冷漠。

    崔绪苦笑:“这是皇上的意思,我还能说什么?难不成你要我抗旨?”

    倘若可以抗旨,他就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了。

    荣阳长公主被问得哑口无言。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你去对明月说吧,让她做好准备。”崔绪说完背着手往院门口走去。

    “崔绪——”荣阳长公主喊了一声。

    崔绪停下来,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荣阳长公主唇角翕动。

    她喊住崔绪干什么呢?

    皇命难违,女儿嫁给朱子玉的事不可更改,她当然不是叫崔绪抗旨。

    可是这种时候,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男人就不能给她一个安慰吗?

    “没事我就走了。”崔绪转身离去。

    荣阳长公主走进屋中。

    “皇上要给我和朱子玉赐婚?”听完荣阳长公主的话,崔明月喃喃问。

    “圣旨马上就到了。”

    “不可能!”崔明月猛地站起来拉住荣阳长公主衣袖,“皇上怎么可能会给我和朱子玉赐婚?母亲,您是不是没去找太后——”

    荣阳长公主抬手给了崔明月一巴掌。

    “你还有脸提太后!再去烦太后惹了皇上不快,连我都无法在京城立足了!”荣阳长公主越说火气越大,“这一切还不都是你犯蠢惹出来的,当初你为何要与一个有妇之夫厮混!”

    崔明月捂着脸,没有理会荣阳长公主的指责,执意问:“皇上真的要给我和朱子玉赐婚?”

    这时崔逸跑进来:“母亲,妹妹,传旨的公公到了!”

    崔明月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

    等到传旨的太监离去,崔明月抱着圣旨发呆。

    明明今日之后她就是湘王妃,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朱子玉那种男人什么时候有这个胆量了?

    崔绪看着女儿眼中闪过恼火与失望,最终皆化作无奈:“明月,你好生收拾一下吧……无论如何,以后与朱子玉好好过日子……”

    见崔绪离开,荣阳长公主亦没心思留下,却被崔明月一把抓住手腕。

    “母亲,今日的事肯定是有人害我!”

    荣阳长公主一怔。

    崔明月抬着头,用力握紧荣阳长公主手腕:“母亲,鼓动朱子玉来闹事的定然是燕王妃!”

    荣阳长公主变了脸色:“你可有证据?”

    “我没有,但我知道一定是她!母亲,您信我……”

    姓姜的贱人一定是为了露生香的事还击!

    这一局,她输得彻底……

    这么一想,崔明月泪如雨下,后悔不已。

    她还是太心急了,要是等成了湘王妃,把朱子玉那个隐患解决了再一心对付姓姜的贱人,何至于一败涂地。

    不,她哪怕输得一无所有,也不会与朱子玉做夫妻!

    有圣旨在,崔明月很快再次坐进花轿,吹吹打打一路抬到了一处府邸。

    那是皇恩浩荡,特意给被逐出家门的朱子玉分的新宅。

    这一次看热闹的百姓比湘王大婚还要多,挤得大街上水泄不通。

    令人遗憾的是这一次婚礼顺顺当当,再没发生什么稀奇事。

    新房内喜烛跳跃着火光,光线明亮。

    朱子玉凝视着蒙着喜帕的人,眼神复杂。

第436章 花烛夜

    他最终娶到了这个女人。

    娶到了出身名门的贵女。

    可是有什么用呢,以他现在的处境别说娶长公主之女,就是娶真正的金枝玉叶也没有意义了。

    盖头迟迟没有挑起。

    因朱子玉不再是朱家人,这场婚宴男方没有一个人来,就连喜娘都是宫里派来的。

    喜娘掩去眼底的不耐烦,一板一眼催促道:“朱公子早些掀了盖头,还要与新娘子喝交杯酒。”

    “出去。”

    喜娘一怔,迎上的是朱子玉漆黑不见底的眼。

    蒙着盖头的崔明月用力抓了抓嫁衣。

    “出去吧,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好。”

    喜娘稍一迟疑便满足了朱子玉的要求。

    这可是抢亲抢到皇子头上的疯子,她只是个喜娘,犯不着冒生命危险……

    迅速权衡一下,喜娘带着两个丫鬟赶忙撤了。

    屋内只剩下新婚夫妇,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突然爆了个灯花。

    朱子玉向大红喜烛望去。

    爆灯花是好兆头呢……他失神地想,转而看到床头坐着的人,一步步走过去。

    崔明月一动不动坐在床边,因蒙着喜帕什么都看不到,听着脚步声近了,神色越发冷凝。

    突然眼前一亮,喜帕被挑起来丢到一旁,出现在眼前的是男子面无表情的脸。

    消瘦,白皙,有种令人怜惜的俊逸。

    崔明月却全无感觉。

    她欣赏的是雄鹰孤狼般的男子,而不是朱子玉这种弱鸡。

    别说真正做夫妻,只要一想到与这样的男人是名义上的夫妇,她就倒胃口!

    朱子玉居高临下看着娇艳如花的少女,内心没有丝毫喜悦。

    “娘子,喝交杯酒吧。”不知想了些什么,朱子玉沉默后端起放在一旁的酒杯,递给崔明月。

    崔明月没有动。

    朱子玉挑眉:“怎么,不想喝?”

    崔明月抬眸看了朱子玉一眼,踢掉大红绣鞋:“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何必还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早点睡吧。”

    朱子玉一把抓住了崔明月手腕。

    崔明月柳眉倒竖,斥道:“你干什么?”

    朱子玉逼近她,语气凉薄:“干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崔明月,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崔大姑娘?”

    他说着一手紧捏崔明月尖尖的下巴,一手举起酒杯对着她的嘴狠狠灌进去。

    “呜呜呜,你混蛋……”崔明月用力挣扎,随着辛辣酒液被强行灌入喉咙,猛烈咳嗽起来。

    体力上,男人永远有着优势。

    一杯酒灌完,朱子玉端起另一杯酒一口喝光,用力擦了擦嘴角。

    他的唇因为这一擦微微发红,却不及少女娇艳如花的面庞。

    打破斯文的樊笼放出心中野兽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朱子玉把崔明月打横抱起扔到喜床上,连床帐都顾不得放下,便起身压上去疯狂亲吻起来。

    他的亲吻没有丝毫怜爱,是积压了多时如火山喷发的报复。

    崔明月的唇很快被咬破了,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

    她激烈的挣扎渐渐停止,嘴角勾起冷笑。

    朱子玉这个混账,以为成了亲,她就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竟然用那种下作的法子搅黄了她与湘王的亲事,难道以为她会认命吗?

    简直是做梦,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崔明月眼底的冷笑化作杀意,素白如玉的手顺着大红的百子千孙锦被一点点摩挲,从最顺手处摸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没有刀鞘,烛光摇曳下闪着寒光。

    伏在身上的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粗鲁扯开大红嫁衣的衣襟,手肆意探了进去。

    “崔姑娘,你说说我朱子玉究竟怎么哄骗了你?”朱子玉对着少女露出的锁骨咬了下去,语气凶狠中带着愤怒与委屈,“第一次见面难道你不知我有妻子?你这个满口谎言的贱人——”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朱子玉的表情因突如其来的剧烈痛苦变得狰狞扭曲。

    崔明月死死堵住朱子玉的嘴,把他的喊叫堵在了喉咙里。

    或者说,因为那一刀找的地方太准确,他已经没了力气喊叫。

    含含糊糊的声音从朱子玉喉咙中发出。

    崔明月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对方颓然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这才松手,把身上的人往旁边一推坐了起来。

    刚刚还准备施暴的男人此刻已经成了带着温度的尸体。

    崔明月轻喘着恢复体力。

    面对亲手杀死的人,她并没觉得害怕,更多的竟然是兴奋。

    杀人果然比杀鹿有成就感。

    崔明月坐在铺着深深浅浅红色的喜床上,看着鲜血从朱子玉身下流出来,渐渐与那些红交织在一起。

    这颜色可真漂亮。

    崔明月忍不住伸出手沾了一丝鲜血,放到唇边尝了尝。

    小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依然燃烧着,窗外寂静无声。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阖家团圆,万户欢喜。

    崔明月叹了口气,绕过血迹下床。

    她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倘若没有朱子玉那一闹,让她好好去当湘王妃,不是皆大欢喜么?

    崔明月再次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可惜她人单力薄,没办法解决掉姓姜的贱人。

    要说恨,她如今最恨的就是姜似。

    朱子玉的事绝对是姜似安排的!

    她没有证据,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大概是因为活了十几年,那么多闺阁女儿中她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嗅到了势均力敌的气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她活着,早晚有回来算账的那一天。

    崔明月又歇了一会儿,快速脱下累赘的嫁衣,弯腰从床下拿出一个小包袱,轻轻拉开窗子。

    八月的夜晚,风有些凉,吹得她越发清醒。

    站在窗外一丛芭蕉旁,崔明月往内望了一眼。

    喜床上男人侧趴着,看起来仿佛睡着了。

    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小心关好窗子融入了夜色中。

    崔明月会些拳脚功夫,哪怕孤身一人亦不觉害怕,十分顺利离开了小小的宅院。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宅子门前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

    崔明月拢了拢头发,脚步坚定向一个方向走去。

    前方是个拐角,当她走过时一只手悄悄伸了出来。

第437章 了结

    燕王府中,郁谨罕见没有赖在毓合苑,而是坐在前院书房里百无聊赖翻着书。

    书房开着窗,窗外不远处有一丛修竹在夜风下徐徐摇曳。

    郁谨翻得无聊了,把书卷反扣在书案上,起身来到窗前向外看。

    稀疏的月光给窗外的一切笼上淡淡的银白色,有种说不出的清冷。

    郁谨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没什么可等的了,抬脚往书房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外头传来龙旦的声音:“主子,您在吗?”

    郁谨站定,没好气道:“在。”

    “那卑职进来了。”

    门吱呀一声响打破了秋夜的寂静,龙旦闪了进来。

    郁谨已经重新落座,示意龙旦上前来。

    “主子,盯着朱子玉那边的手下传来一个消息……”

    听龙旦禀报完,郁谨扬眉:“你是说崔明月不久前溜出新居,结果又被人掳走了?”

    “是,后来继续跟踪,发现崔明月被掳去了湘王府……”

    郁谨嗤笑一声:“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龙旦抓心挠肝般好奇,忍不住问:“主子,您怎么知道崔明月大婚之夜会有事的?”

    郁谨横了龙旦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龙旦嘿嘿笑笑:“那咱们的人还要不要继续盯着?”

    “不必了。”

    郁谨打发走龙旦,踏着月光铺就的青石路回了毓合苑。

    正房的灯依然亮着,姜似同样没有睡。

    “王妃,王爷过来了。”阿巧正禀报着,郁谨就走了进来。

    姜似示意阿巧等人退下,看向郁谨。

    “阿似,你料对了,崔明月与朱子玉今晚真的有异常。”

    站在郁谨的角度,犯不着派专人盯着崔明月与朱子玉,今晚的举动是姜似的提议。

    “什么异常?”姜似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崔明月那种人,哪怕掉进泥坑里都不能掉以轻心。

    也许最了解一个人的永远是对手,姜似不相信一个为了算计长姐会与有妇之夫牵扯的人甘心与朱子玉做夫妻。

    左不过是派个人盯一下,有收获最好,没有收获也无妨。

    想着龙旦的禀报,郁谨笑了笑:“她可能是逃婚了,夜里拎着个小包袱溜了出来。”

    姜似摇摇头:“还真是崔明月能干出来的事。”

    崔明月与朱子玉的婚事是御赐,公然拒婚是绝不可能的。

    不甘心,便只有悄悄逃婚一个选择。

    当然,这种行为放到寻常人家定会连累父母亲人,但崔明月没有这个担心。

    皇上再恼怒也不会拿荣阳长公主如何。

    “阿谨,你的手下该不会把人弄回来了吧?”想到这种可能,姜似有些担心。

    郁谨伸手捏了捏姜似面颊:“想什么呢,我的手下会这么蠢?崔明月倒是被人弄走了,不过是湘王的人。”

    姜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早就说以崔明月心比天高的性子不用她刻意出手便能把自己作死,如今看来小目标马上要实现了。

    “朱子玉呢?”

    郁谨拉着姜似走向床榻,漫不经心道:“我猜是死了……”

    姜似脚步一顿,很快神色恢复如常。

    害大姐的人死了,可真是大快人心。

    湘王府里,湘王看着嘴被堵住的女人脸都是黑的,揪着暗卫用力打了好几个耳光,一边打一边骂:“你是不是傻,啊,你是不是傻?让你盯着那边的动静,你把人给我弄回来干什么?”

    此刻湘王确实有些抓狂。

    他不甘心丢了这么大脸后那对奸夫**凑成一对过日子去了,这才派人盯着那边,这样遇到合适机会就能报复一把。

    万万没想到啊,盯梢的傻子居然把崔明月给他弄了回来!

    挨耳光的暗卫同样委屈不已。

    主子命他盯着那边,不就是为了有事及时处理嘛,崔大姑娘夜里逃婚这么大的事他不把人先弄回来,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人跑了?

    到那时主子又找他要人可怎么办?

    “蠢货!”湘王打得手疼,这才停下,来到崔明月面前。

    崔明月眼中又惊又怒。

    湘王一耳光扇过去,冷笑道:“贱人,你那般看我做什么?”

    崔明月口不能言,眼中怒火更胜。

    湘王是有病吗,居然夜里派人盯着她!

    想到这里,崔明月心中一跳,眼中愤怒迅速褪去,换上了哀求。

    她生得明艳动人,哪怕这般狼狈,当放下身段对着一个男人露出祈求之色,那个男人很难无动于衷。

    湘王确实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怎么,现在知道求我了?”

    崔明月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些心急。

    逃婚落到湘王手中,崔明月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她必须获得说话的机会,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尽力为自己争取。

    看着原先高高在上的女子变成这副模样,湘王突然对暗卫没那么恼火了。

    亲自折磨一下这个天之骄女,比想象中痛快多了。

    湘王伸手捏住崔明月下巴,笑容冰冷:“贱人,你以为我会给你舌灿莲花的机会?”

    崔明月眨眨眼,一时不解湘王的意思。

    男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接着一点点往下移,落在那白皙的脖颈上,精致的锁骨旁。

    锁骨处的吻痕令湘王嗤笑出声:“呵呵,看来是洞房过了?那你还逃什么?”

    崔明月浑身起了战栗,惶恐在心中蔓延。

    湘王要干什么,难不成想毁了她的清白?

    这个念头才起,就听一声咔嚓。

    崔明月的眸子陡然睁大了几分,反应有些迟钝。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模模糊糊闪过,明艳如花的少女如折翼的天鹅,垂着脖子一动不动了。

    湘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没办法,既然崔明月进了湘王府,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他看向暗卫。

    暗卫:“……”他错了还不行嘛。

    “去把尸体处理一下,我记得王府废弃的那个院子里有一口废井……”

    暗卫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扛着崔明月的尸体就跑了。

    屋内光线朦胧,湘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叹口气。

    他也是迫于无奈啊,只能怪这女人是个短命鬼。

    翌日,一声尖叫打破了小小宅院的宁静。

第438章 皇上答对了

    新郎官死了,新娘子不见了。

    二人的婚事还是御赐的……

    发现朱子玉尸体的丫鬟差点吓疯了,缓过来后忙把情况报到了荣阳长公主那里。

    荣阳长公主傻了很久,匆匆赶往将军府。

    她与崔绪许久没住在一起了。

    一路上将军府的下人纷纷给荣阳长公主请安。

    “你们将军呢?”

    “将军在演武场练剑。”

    荣阳长公主一路赶到设在东北角的演武场,一眼就看到了晨光下把剑舞得虎虎生风的男人。

    “崔绪——”她喊了一声。

    崔绪动作一停,提着剑大步走过来。

    见崔绪神色淡淡,荣阳长公主咬牙道:“你还有闲工夫练剑,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崔绪把剑收好,抹了一把汗。

    荣阳长公主压低声音道:“朱子玉死了!”

    崔绪擦汗的动作陡然一停:“明月呢?”

    “不见了……”荣阳长公主一把抓住崔绪手腕,“崔绪,你说该怎么办?”

    崔绪轻轻把手抽出,握紧了剑柄:“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找人!”

    “可是——”荣阳长公主定了定,语气莫名,“朱子玉是谁杀的呢?”

    大婚之夜,新郎死了,新娘子失踪了,任谁都会怀疑新郎官的死与新娘子有关。

    对印象中那个大方懂事的女儿,荣阳长公主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朱子玉是明月杀的吗——她心尖一颤,不敢再想。

    崔绪的声音响起:“明月跟着我学过几年拳脚,等闲对付一两个普通人不成问题。”

    “崔绪,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绪定定看着荣阳长公主,语调平稳:“我的意思是无论真相是什么,先找到人再说。”

    荣阳长公主叹口气。

    崔绪说得不错,无论人是谁杀的,明月都要找回来。

    “我先带人去找明月,你进宫把此事向皇上禀明。”

    荣阳长公主一愣:“要告诉皇兄?”

    “早晚瞒不住的。”崔绪撂下一句话,大步向外走去。

    景明帝才散朝就听潘海禀报荣阳长公主求见。

    又出幺蛾子了?

    景明帝认真回忆了一下。

    昨日明月与朱子玉大婚据说很顺利啊——

    “请长公主到御书房。”

    景明帝回了御书房连屁股都没坐稳,荣阳长公主就走了进来。

    “臣妹拜见皇兄。”

    “这是怎么了?”见荣阳长公主红着眼,景明帝开始脑仁疼。

    “皇兄,明月不见了……”

    景明帝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什么?”

    荣阳长公主跪下来:“臣妹是来请罪的。”

    景明帝干脆起身走过来:“什么请罪?你起来先把事情说清楚!”

    荣阳长公主顺势起身,简单讲了情况。

    “你是说明月不见了,而朱子玉死了?”景明帝听得心直抖。

    他就说又出幺蛾子了,果然不假!

    荣阳长公主缓缓点头。

    景明帝阖目,良久后睁开眼,黑沉的眸子令人看不出情绪来。

    “皇妹怎么看?”

    荣阳长公主泫然欲泣:“皇兄,臣妹很担心,定然是歹人闯进去杀害了朱子玉,掳走了明月——”

    “这事朱家知道么?”

    “目前还不知道。”

    “朕命甄世成来探查此案,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协助崔绪去找明月……”

    荣阳长公主脸色微变:“皇兄,让官府的人介入是不是不妥?”

    明月与朱子玉一事说起来算是皇家私事,一旦查出个什么影响的是皇室名声。

    景明帝不以为意:“暗查就是。甄世成心中有数。”

    那老家伙有案子查就行,比一些自诩忠臣却总添乱的人强多了。

    荣阳长公主只得应了。

    景明帝看她一眼,叮嘱道:“母后那边暂时不要多说,朱家那边先悄悄通个气。”

    “皇兄放心,臣妹知道。”

    “那皇妹去忙吧。”

    等荣阳长公主离去,景明帝立在窗边久久不语。

    “潘海——”

    “奴婢在。”

    “你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呢,还是反过来?”

    潘海连连擦汗:“皇上,奴婢……”

    “罢了,人不顺心,哪只眼睛都跳灾。”

    潘海悄悄松了口气。

    皇上再拿这种问题为难他,日子就没法过了。

    “潘海,你说朱子玉会是谁杀的?”

    潘海:“……”

    “皇上,六出花斋又出了新的话本子,您要不要看看?”

    ……

    甄世成接到密旨,一下子来了精神。

    近来京城没发生什么像样的案子,坐镇顺天府整日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什么王三家的藤爬到李四家,瓜被李四媳妇摘啦;赵六家的猪走丢了被捡到不还了;孙家的小媳妇与人私奔啦……

    甄世成觉得闲得要长蘑菇了。

    居然又发生了要案,还是一死一失踪的要案!

    唯一令甄世成不大满意的是,因为受害者身份特殊,需要他掩饰身份调查,不能惊扰左邻右舍。

    这对甄世成来说也不难,很快就乔装成上门拜访的客人,女仵作提着礼盒十足小丫鬟的模样跟在身后。

    至于礼盒中装的什么,就只有自己人知道了。

    一番仔细探查与盘问,甄世成颇为失望。

    案子比他想象中简单多了。

    “甄世成求见?”景明帝最近头疼次数越发多了,正闭目养神就听到了禀报。

    没过多久甄世成便出现在景明帝面前。

    “甄爱卿查到什么了?”

    提起最擅长的事,甄世成毫不谦虚,立刻道:“回禀皇上,情况已经查明。”

    景明帝目光灼灼:“甄爱卿说说看。”

    “经过查看,新郎官应该是被新娘子从背后刺入后心一刀毙命。”

    景明帝手中正把玩的玉摆件险些掉下来:“甄爱卿莫非说笑?”

    他那个文静娴雅的外甥女能把一个大男人一刀毙命?

    甄世成脸色一正,严肃道:“臣查案时从不说笑。臣命仵作检验过新郎官的尸体,从伤口刺入的方向、深浅再结合床上血迹可以推测,应当是新娘子被新郎官压在身下时举起匕首对准新郎后心狠狠刺了进去……”

    景明帝脸色十分精彩,好一会儿艰难问:“甄爱卿的意思是,新娘子杀了新郎官,然后畏罪潜逃?”

    甄世成颔首:“皇上说得是。”

第439章 把柄

    来自断案高手甄世成的肯定并没有使景明帝高兴分毫。

    他一点都不想猜对了!

    御赐的婚事,结果新娘子把新郎官杀了,新娘子还是他外甥女,这都是什么事啊!

    景明帝苦恼揉了揉太阳穴。

    比起这些,他情愿看一百道折子。

    “甄爱卿认为新娘子会逃到哪里?”

    “难说。”

    “哦,这是何意?”

    “新娘子杀害新郎官后定然立刻就逃了。京城虽然没有宵禁,但入夜后城门都会关闭,在天亮开城门的这段时间新娘子一定在城中。”

    “开城门后呢?”

    “如果新娘子擅长乔装,或许会混出城去。”

    “这不等于什么可能都有……”

    甄世成严肃点头:“正是如此。”

    他只擅长断案,不擅长找人啊。

    景明帝意兴阑珊摆摆手,示意甄世成可以离开了。

    “潘海,传韩然进宫。”

    不多时韩然风风火火赶到。

    “微臣见过皇上。”

    “怎么样,可有朱崔氏的消息?”

    如果说以前景明帝对崔明月尚有几分疼爱,而今便只剩下了厌恶。

    “微臣盘问过守城门将,一早上他们没注意到有年轻美貌的女子出城。崔将军找了几处朱崔氏可能落脚之处,亦无发现……”

    景明帝张张嘴想骂两句,又默默咽了下去。

    亲外甥女,哪有脸骂别人。

    京城是最繁华的国都,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三日后,崔绪与荣阳长公主一同进宫请罪。

    “臣教女无方,令她做出杀夫逃婚的事来,请皇上责罚。”崔绪笔直跪着,光滑的金砖映出他憔悴的面庞。

    荣阳长公主在一旁默默垂泪。

    “人找不到了?”景明帝心中憋闷,皱眉问道。

    “暂时还没有那孽女的消息。”

    景明帝看了荣阳长公主一眼,摸了摸龙案上的白玉镇纸。

    镇纸冰凉,使他心中郁气消散两分。

    “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崔将军,明月的事你要多花些心思,至于其他……等人找回来再说吧。”

    “臣惭愧——”

    景明帝叹气:“罢了,现在说这些无用,找人最要紧。”

    崔绪与荣阳长公主默默退下。

    出了皇宫,荣阳长公主忽然问:“崔绪,倘若明月找回来,你说皇上会如何处置?”

    崔绪眼中满是疲惫:“明月犯了死罪。”

    荣阳长公主猛然停下来:“明月不可能无缘无故杀害朱子玉!”

    “公主,明月无论有什么原因都杀了人,杀的还是皇上赐婚的夫婿。”

    “所以呢?你要把明月找回来交给皇兄处置?”

    “人都该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我们是,明月亦是。皇上没有因为明月所为怪罪我们,我们就该万幸了。”崔绪说罢大步往前走去。

    荣阳长公主追上去,拽住崔绪衣袖。

    崔绪停下看着她。

    “明月落到这般境地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荣阳长公主却没说下去。

    说什么,难道告诉崔绪女儿变成这样与燕王妃有关?

    燕王妃姜氏是苏珂的女儿,让这个男人知晓了恐怕还要向着姜氏说话,那样就更堵心了。

    想到崔绪的无情,荣阳长公主顿时对找到女儿兴致缺缺。

    找到了说不定还要没命,既然如此不如维持现状。

    眼见就要到中秋节了,正是采买节礼的时候,百姓们突然发现盘查官差多了起来,只不过究竟要盘查什么人们并不清楚。

    这样人心惶惶了数日,才算恢复如常。

    “外边还在找崔明月吗?”燕王府中,姜似靠着栏杆问郁谨。

    二牛挤到二人中间,抬起两条前腿搭在栏杆上冲女主人欢快摇尾巴。

    “一边去!”郁谨对二牛提出严厉警告。

    二牛白了郁谨一眼,踱到一边抱起肉骨头啃起来,边啃边不服气呜呜两声。

    主人越来越过分了,干活喊它,没事时就嫌它碍眼了。

    见争宠的走了,郁谨露出个笑容:“没有前几日那么闹腾了,尸首在湘王府废井里躺着呢,他们就是翻出天来也找不到。”

    姜似脸色一正:“在废井里?”

    二牛啃着骨头一直竖着耳朵听,闻言立刻冲姜似叫两声。

    姜似立刻明了:“二牛找到的?”

    “汪汪!”二牛发出舒心的叫声。

    还好,功劳没被男主人霸占了。

    以前男主人不是这样的,自从女主人住进来一下子就变了……二牛想到以往与男主人和睦相处的日子,有些忧伤。

    郁谨微微侧身,挡住那张邀功的狗脸:“湘王手下太蠢,把人带回了湘王府。湘王骑虎难下,只要不像他手下那么蠢就不会留崔明月活口。而崔明月的失踪定然会惊动锦鳞卫,一动不如一静,湘王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出王府把崔明月的尸体解决掉。”

    郁谨手往后伸,准确落到二牛的脑袋上揉了揉:“所以我就抱着试试的想法让二牛走了一趟,还算顺利找到了藏尸处。”

    姜似凭栏眺望。

    园子里桂花飘香,秋意渐浓。

    “天气虽然已经转凉,还是会有味道散出来吧?”

    郁谨神色古怪看着姜似。

    “看我作甚?”姜似纳闷。

    郁谨一脸沉痛:“阿似,你不觉得刚才问得太认真了?”

    面对人比花娇的媳妇,他竟不由自主想到了甄世成那张老脸!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我曾向甄大人手下的仵作了解过尸体腐败程度与时间的关系……”

    见郁谨双眼发直,姜似停下来:“怎么了?”

    “咳咳,那是个废弃的院子,井也被填了,幸亏二牛鼻子灵才嗅出来,又命龙旦悄悄潜下去确认过,确是崔明月无疑。”

    姜似笑道:“其实不用龙旦下去的,混合了尸臭与脂粉香的气味二牛能与其他气味区别开来。”

    二牛叫了一声表示附和。

    “确认过才安心。”

    “阿谨,你打算如何?”

    郁谨无所谓笑笑:“这要看你的意思。”

    “崔明月死了已经足够,别的我不想多管。”

    “既然这样,就让她留在那里吧。”

    见姜似看过来,郁谨微微笑了:“对于湘王,我们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事才叫把柄。”

    这个把柄暂时用不着,谁知道以后呢?

第440章 姜依来信

    景明十九年的中秋节,千家万户都团团圆圆,皇宫中却冷冷清清没打算举办大型家宴。

    景明帝实在是有些怕了。

    最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是冷清些好,冷清些至少不出幺蛾子。

    饶是如此,与后宫嫔妃及未出阁公主们的小聚还是免不了的。

    景明帝先去慈宁宫小坐。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又是中秋节了。”

    “是啊,吃蟹的时候又到了。”景明帝笑着附和。

    太后摇摇头:“哀家这把年纪,吃不得这种大寒之物了。对了,皇上,今年的宫宴设在何处?”

    近年来随着太后年岁渐长,已经鲜少参加这些宴席。

    景明帝微一迟疑,道:“设在春和宫。”

    “春和宫?”太后一听就琢磨出不对劲来。

    按惯例,皇室家宴都在长生殿举行,春和宫可装不下那么多龙子龙孙。

    景明帝不动声色解释道:“儿子问过天师,天师说今年的宴席不宜在长生殿举办。”

    太后不由点头。

    不久前在长生殿举办宴席时发生的事委实令人心惊。

    “春和宫未免太小了……”

    “所以今年不准备叫他们进宫了,只咱们宫里的人一起过。”

    与冬至、正旦不同,中秋如何过算是天子家事,景明帝不想大办,那些御史们乐得皇上不铺张。

    太后自然不会轻易质疑惹景明帝不快,随口道:“既然不叫秦王他们进宫来,那就只让荣阳过来吧,哀家许久没见着她了。”

    景明帝脑仁又开始疼了。

    外甥女的事先前被他糊弄了过去,正愁不知怎么对太后说呢。

    太后静静看着景明帝,补充一句:“还有明月,虽说大婚后用不着进宫给哀家敬茶,可也不能连个人影都不见了……皇上,不瞒你说,哀家最近眼皮一直跳……”

    “左眼还是右眼?”景明帝脱口问。

    太后怔了一下,微微拧眉。

    哪只眼睛跳是重点吗?她话中的意思难道皇上不明白?

    景明帝被太后瞧得心中发虚。

    太后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问景明帝:“皇上,荣阳和明月是不是有什么事?”

    景明帝面露迟疑。

    太后叹了口气:“看来哀家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母后,您别这么说,主要是明月的事说来话长,儿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慢慢说,反正宴席在晚上,还早着呢。”

    “老八大婚那日,迎亲路上朱子玉来抢亲——”

    “什么?”

    “百姓们都以为明月与朱子玉是一对有情人,儿子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为了不使百姓误会,儿子就转而给明月与朱子玉赐了婚——”

    “什么?”

    “结果大婚当晚,明月杀了朱子玉跑掉了,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

    太后直直盯着景明帝,目瞪口呆。

    景明帝一口气说完反而轻松了,抬手轻轻拍着太后的背:“母后,您可千万别着急——”

    太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景明帝左右一瞄,见立在一侧的宫婢正一脸呆滞中,飞快伸手在太后人中处狠狠掐了一下。

    太后悠悠转醒,宫婢的惊呼声这才后知后觉响起:“不好了,太后晕倒了——”

    太后:??

    “住口!”景明帝喝了一声,把宫婢赶了出去。

    “皇上,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太后一把抓住景明帝的手。

    景明帝苦笑:“儿子也不希望是真的……”

    太后缓了过来,面色渐渐恢复平静,冷冷道:“这个荣阳,究竟怎么教的女儿!”

    在太后看来,崔明月治好了她的病,她替崔明月谋到了与湘王的婚事,算是两相抵消。

    真正在心里,太后对崔明月还是颇有微词的。

    而今听闻崔明月杀人失踪,太后震惊之余竟莫名松了口气。

    那丫头竟如此毒辣,还好没有嫁到湘王府去。

    太后简直不敢想崔明月要是把湘王宰了,她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搁。

    景明帝没想到太后竟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暗暗松口气。

    到底是太后,这种自制力后宫嫔妃们且该多学着点儿。

    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见太后确实没有异样,景明帝这才放心离去。

    等景明帝一走,太后立刻吩咐道:“最近荣阳长公主若是求见,就说哀家身体不舒服。”

    养出那样一个女儿,荣阳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荣阳长公主却没有反省的心思。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中秋宴,她却一个人在公主府中度过。

    以往,明月都会拉着阿逸早早过来陪她……

    面对满桌佳肴,荣阳长公主一筷子都没碰,早早回了卧房歇息。

    迷迷糊糊没睡多久,荣阳长公主猛然坐起,彻底清醒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明月七窍流血,喊着让她替她报仇……

    梦境如此真实,荣阳长公主心乱如麻。

    难道明月真的出事了?

    是了,明月一个年轻姑娘家,虽然会些功夫,可是孤身一人面临的危险太多了。

    她本想着把人找回来也是死罪,抱着侥幸希望女儿躲在某处平平安安,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这个时候的人深信这些玄妙之事,荣阳长公主匆匆下了床榻往门口走去。

    走到房门口,她又停下来。

    她想去找崔绪,告诉他明月出事了,可是告诉了又如何?

    崔绪定然会说明月咎由自取。

    这个男人何曾把妻子儿女放在心上,满心想的还是那个早就死去的贱人!

    荣阳长公主又恨又怨,梦中女儿的惨状更令她惶恐不安,辗转反侧一夜,用厚厚的脂粉遮住眼下青影进宫去见太后。

    “太后不舒服?”听了宫婢的话荣阳长公主愣了愣,强笑道,“那就请太后好生养着,改日我再进宫陪她老人家。”

    碰壁后回到公主府,荣阳长公主砸烂了一屋子的摆设。

    这是姜似嫁到燕王府后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因为不必进宫赴宴,小夫妻过得随心又自在。

    然而这份自在只持续到第二日,姜似便接到了姜依的一封信。

    她们的外祖母——宜宁侯老夫人病重了。

    姜依在信中邀姜似一同前往宜宁侯府看望外祖母。

第441章 探病

    郁谨走进来,见姜似盯着信出神,笑问:“看什么呢?”

    “大姐的信,邀我一同去探望外祖母。”

    听姜似提到宜宁侯府,郁谨眉头一皱:“若是不想去那里,推了就是。”

    姜似把信放下,走到窗边往外眺望。

    廊檐下挂着一只精美鸟笼子,里面两只翠鸟正相依相偎。

    表弟苏清意的事发生后,她等闲不愿意再踏进宜宁侯府的大门,但外祖母素来对她不薄,如今病重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

    “外祖母待我不错。”

    郁谨伸手环住姜似的腰,与她一同看那对翠鸟恩爱,不以为意道:“那就去,如今你是燕王妃,不是任人欺凌的姜四姑娘,不用再看宜宁侯府那些人的脸色。”

    想到宜宁侯府,郁谨印象极差。

    苏清意溺水案他随甄世成参与过,把侯府中人对姜似的态度瞧得清清楚楚。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我和大姐一起去,有你在怕大姐不自在。”

    “那好吧。”被嫌弃了,郁谨讪讪一笑,“我去衙门逛逛。”

    姜似看着他走出去,很快身影出现在窗外,走到廊檐下伸手戳了一下鸟笼子。

    随着鸟笼子突然摇晃,两只翠鸟惊得上蹿下跳,愤怒叫起来。

    男人回头,秋阳下眉眼秾丽,冲她摆摆手才走出了视线。

    姜似笑着摇头。

    郁七这家伙,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

    她虽这般嗔怪,心里却涌上丝丝的甜。

    倘若二人能一直这般长相守,那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她走到小书房,提笔给姜依写下了回帖。

    病情不等人,姐妹二人约到了明日。

    翌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夏日的暑气似乎还在昨日,天就一下子凉下来。

    阿巧选了一条豆绿面的薄披风给姜似披上,又把装好盒的名贵药材交给阿蛮,把二人一路送到院门口。

    “老秦,先带我们王妃去伯府接人。”阿蛮脆生生交代一句,弯腰上了马车。

    老秦不喜多言,马鞭一甩向着东平伯府赶去。

    姜依已经收拾妥当,与姜湛一起在大门口等着。

    “来了!”遥遥看见燕王府的马车,姜湛忙迎上去。

    “四妹——”

    车窗帘挑起,露出熟悉的容颜。

    “二哥今日没有当值?”

    姜湛性情朗阔,加之亲妹妹成了王妃,在金吾卫中早已混得如鱼得水。

    他笑着拍了拍腰间佩刀的位置:“与别人换了班,咱们一起去。”

    上一次外祖母过寿闹出人命案来,还把四妹卷了进去,想着就后怕。

    如今四妹虽然成了王妃,他还是觉得一起去更放心。

    何况外祖母病了,他怎么都要去探望的。

    姜似吩咐阿蛮把姜依扶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姜湛骑马跟在一侧,抖了抖身上的蓑衣。

    下雨还真是烦人。

    不过听着马车里传来姐妹二人低低的交谈声,他又快活起来,笑眯眯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悠扬的哨声令车内姐妹二人的谈话声一停。

    姜依笑着摇头:“二弟还跟个孩子似的。”

    姜似抿唇笑:“二哥心态好,比那些平日里端着个脸的强多了。”

    “这倒是。”姜依深以为然,低声道,“也不知二弟何时娶妻。那日我探了探父亲的口风,父亲的意思是等二哥遇到喜欢的人再说。可我冷眼瞧着,二弟在这方面根本不开窍……”

    “缘分到了自然就开窍了,这种事急不得。”姜似对此很看得开,放下这个话题问起姜依在伯府的生活。

    没过多久到了宜宁侯府,马车停下来。

    阿蛮跳下马车立在一旁,扶姜似姐妹下了马车。

    “给王妃请安。”

    姜似打眼一扫,大门口竟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是宜宁侯府大管事。

    姜似拉住姜依的手,一起往内走去。

    侯府下人急忙去禀报,不多时苏二舅夫妇一群人迎了出来。

    “怎么劳烦二舅与二舅母相迎……”

    苏二舅笑道:“王妃来了,自是应该的。”

    外甥女这还只是王妃,倘若是宫里的贵人,来到侯府就连父亲、母亲都要出来相迎。

    苏二舅又看向姜湛,笑容亲切:“湛儿今日没当值?”

    “担心外祖母的身体,请了假过来探望她老人家。”

    “湛儿真是有出息了。”苏二舅点点头,又对姜依道,“依儿瞧着气色不错。”

    姜依笑道:“都是托舅舅、舅母的福。”

    两边人都问过好,一同前往老夫人的住处。

    老宜宁侯正蹲在廊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

    “来啦。”

    姐弟三人忙给老宜宁侯见礼。

    老宜宁侯摆摆手,意兴阑珊道:“进去看看你们外祖母吧。”

    姜似瞧着心中有些难受。

    在她印象里,外祖父与外祖母感情甚笃,如今外祖母病重,倘若有个万一,那就只剩外祖父形单影只。

    姜依已经红了眼圈。

    老宜宁侯皱眉:“进去吧,在你们外祖母面前可别哭。”

    “外祖父放心,我们明白的。”姜依忙擦擦眼角,拉着姜似进了屋。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大舅母尤氏正端着碗给老夫人喂药。

    听到动静,她忙起身向姜似打招呼。

    姜似叹服。

    那一次来侯府闹得如此僵,尤氏对她几乎扯破了脸皮,现在竟能若无其事。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对尤氏算计她嫁给傻儿子的事,姜似此生难忘。

    察觉姜似的冷淡,尤氏面上不显,心中颇恼。

    怎么就让这丫头得志了呢!

    而今形势比人强,她虽然是长辈也只能低头。

    “咳咳咳,依儿他们来了?”虚弱苍老的声音响起。

    姐弟三人瞬间绕过尤氏,扑到床前。

    老夫人的样子让三人吃了一惊。

    年初精神还算矍铄的老太太而今瘦得脸颊凹陷,脸上一点血色都无,连呼吸似乎都要费好大力气。

    “外祖母,您怎么样?”姜依抓住老夫人一只手,忍着心酸问道。

    姜似默默握住老夫人另一只手。

    “我没事——”老夫人说一句,就要歇一歇。

    没事么?姜似无意间看到老夫人的手指,瞳孔骤然一缩。

第442章 心衰

    宜宁侯老夫人的手指干瘦如枯枝,指甲显得有些厚,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

    引起姜似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老夫人中指指甲上三条淡淡的红线。

    三道红线落在姜似眼中,格外触目惊心。

    她一时盯着那处若有所思。

    察觉姜似的失神,姜依下意识低头看,看到老夫人指甲上的三道红线同样怔住。

    老夫人动了动手,问姜依:“依儿,你们在伯府还好么?”

    姜依忙收回目光,冲老夫人笑笑:“您放心,我回到家中过得很好,嫣嫣也很适应……”

    “外祖母哪里不舒服?”姜似问。

    老夫人歇了歇,冲姜似笑笑:“年纪大了,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你们不用担心我……”

    苏大舅道:“让老夫人歇着吧。”

    姜依见老夫人委实疲惫虚弱,拉着姜似起身;“外祖母,那您好好歇着,我们回头再来看您。”

    姐弟三人随着苏大舅等人去了花厅,心情颇沉重。

    宜宁侯老夫人的状态让人不由想到了风烛残年那个字眼。

    生命之火似乎一阵微弱的风吹来就要熄灭了。

    “大舅,外祖母患的是什么病?”姜湛是个急性子,一进花厅便问道。

    “请来的大夫说老夫人患的是心竭之症。”苏大舅面色凝重,“心脏突然开始衰竭,汤药只能稍稍滋养,却无法阻止身体状况继续恶化……”

    “大舅的意思,外祖母情况很不好?”姜湛问。

    苏大舅看了一眼门口,缓缓点头:“大夫说患了此症的人有可能突然停止心跳,如今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姜依突然红了眼,捏着帕子擦拭眼泪。

    姜湛给姜似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劝姜依,却见姜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只得开口劝:“大姐,你别哭了,外祖母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后面要劝的话被姜依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给憋了回去。

    “母亲也是这样的。”

    “大姐,你说什么?”姜似猛然回神,直直盯着姜依。

    姜依没有看姜似,而是看着苏大舅:“大舅,您还记得么,当初母亲也是因为心竭之症过世的……”

    苏大舅轻轻点头。

    姜似抓住姜依的手:“大姐,你还记得母亲去世时的情形?”

    “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多少记得一些。”

    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双亲。

    苏氏过世时姜依虽然年纪小,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莫非心竭之症还会母传女——”姜依喃喃道。

    苏大舅板起脸来:“依儿,你不要东想西想,吓坏了弟弟与妹妹。”

    姜湛叫道:“大舅,还是要弄清楚才好啊,为什么偏偏就是母传女呢,大姐与四妹身体娇弱,不像我扛得住……”

    一副深恨不是母传子的样子,看得苏大舅与苏二舅齐齐抽动嘴角。

    这个外甥果然还是没有半点城府,期盼着母传子不等于咒他们也会患上心竭之症嘛。

    腹诽之余,又为姜湛对姐妹的爱护而感动。

    姜依抬手打了姜湛一下,嗔道:“二弟,你不要乱说。”

    外祖母的病如果真是遗传,那她情愿自己承受也不想弟弟承受。

    “我有些不舒服,想歇息一下。”姜似扶着额头,突然道。

    以往姜似若是不舒服,顶多私下说一声,断不可能当着苏大舅这些长辈的面说出来。

    作为一个晚辈,她这么说显得失礼,作为燕王妃这样说便无人置喙。

    身份的提高,带来的便利不言而喻。

    大太太尤氏立刻安排婢女领姜似去客房歇息。

    姜依不放心跟了过去。

    “四妹,你感觉如何?”见姜似脸色苍白,姜依忙问。

    四妹比她胆子大,不应该被她刚才那番话吓到啊。

    姜似没有立刻回姜依的话,而是交代阿蛮:“你去门口守着,有人过来及时出声。”

    姜依看看阿蛮,再看看姜似,觉出不对劲来。

    “四妹,怎么了?”

    姜似咬唇,握紧的手,指节隐隐泛白。

    “大姐,当年母亲的症状真的与外祖母一样?”

    四妹原来是想知道母亲的事。

    姜依微微颔首:“嗯,那时候母亲一日比一日衰弱,我怕得厉害,整日守着母亲,有一次听到大夫对父亲说母亲患的心竭之症,汤药只能延长些时日,却不能救母亲的命……”

    说到这里,姜依眼前浮现出苏氏临终前的模样。

    容色绝丽的女子,如一朵枯萎的花,含笑静静望着她,眼中却是化不开的哀伤,满满对年幼子女的不舍与牵挂。

    那是她见过最令人心碎的眼神,此后很多年反复在梦里出现,让她哭着醒来找娘亲。

    她的娘亲还那么年轻就去了,丢下她,丢下弟弟妹妹,还丢下了父亲。

    “母亲的样子看起来与外祖母是一样的。”

    姜似把手伸到姜依面前,一字字问:“那么左手中指的指甲呢?那三道血线也是一样的么?”

    她问着,语气带着压抑的颤抖。

    姜依迟疑看着姜似:“四妹,你为何这么问——”

    “大姐,你仔细想一想,母亲临终前左手第三指是不是也如外祖母那样有三条血线?”

    姜依无端紧张起来,万千思绪在妹妹的催问下只化成一个字:“有!”

    姜似以手撑着床面,脸色难看得厉害。

    “四妹,究竟怎么了?”姜依握住姜似的手,好似握住一块冰。

    姜似面上没有表情,眼睛却如寒潭,深不见底。

    “母亲不是病死的!”许久后,她一字字道。

    姜依脸上血色陡然褪去,死死盯着姜似,颤声问:“那,那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姜似闭闭眼,复又睁开,垂眸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手指。

    年轻女子的手指白皙柔嫩如春葱,一只只修剪圆润的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

    “是毒。”她轻声说。

    真的说起来,那不是毒,而是蛊。

    有一种蛊能附在人的心壁上,靠吸食心血为生,时日一久人就会虚弱不已,表现出心衰的症状。

    而中了这种蛊最明显的特征,便是左手第三指的指甲上会出现三条淡淡红线。

第443章 下毒者

    “毒……”姜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直喃喃念,“怎么可能是毒,怎么可能是毒……”

    记忆中温柔可亲的母亲,难道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姜似手腕,声音都变了调:“那外祖母呢?”

    外祖母与母亲是一样的症状,既然母亲是中毒而死,那外祖母岂不是也中了毒……

    这样的念头,令姜依不寒而栗。

    姜似看了门口一眼,声音放低:“大姐,外祖母与母亲皆中了毒,我怀疑根源出在宜宁侯府!”

    姜依神色一震,越发愕然。

    好一会儿后,她才找回声音:“四妹,你为何这么说?”

    姜似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既然是毒,总不能平白从身体内生出来,定然有下毒之人。大姐你想,倘若下毒之人是伯府那边的,母亲去世十多年了,手不可能伸到宜宁侯府来……”

    姜依深以为然。

    如果一个人既能给母亲下毒,又能给外祖母下毒,这个人十之八九是宜宁侯府的人。

    她嘴唇翕动,想要问问姜似为何能发现外祖母中了毒,可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去。

    姜依素来是个体贴的人,有些事如果对方不讲,她就不问。

    “母亲去世时,二舅母还没过门吧?”姜似突然问。

    姜依被问得一怔,下意识摇头,而后才变了脸色:“四妹,你的意思是--”

    姜似笑容冷厉:“下毒之人虽还不能确定,至少能排除一些人。”

    话虽这么说,其实她内心深处已经有了隐约怀疑的对象。

    姜似起身,抬脚往门口走。

    姜依拉住她:“四妹,你去哪儿?该不会想着报官吧?”

    显然白云寺惊马那一次,一言不合就报官的妹妹给姜依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

    姜似紧绷的脸一松,不由笑了:“大姐,我是那么爱报官的人吗?”

    姜依怀疑瞅着她。

    她不是想拦着妹妹,而是现在无凭无据,又是外祖家,报官实在不合适。

    再说,四妹现在是王妃了,报官会惹人笑话吧。

    姜依正各种担忧,被姜似一句话惊得连担忧都忘了。

    “我去找外祖父!”

    姜依急急拦住姜似:“四妹,你可别冲动,外祖父年纪大了,情绪经不起大起大落。再说你虽看出外祖母中了毒,却毫无证据,更找不出凶手,至少等寻出蛛丝马迹再透露……”

    “证据我能找得出。”姜似神色坚决,“大姐,咱们能徐徐图之,外祖母的身体等不得。不把害外祖母的那个人早早揪出来,如何心安?”

    那个人也是害母亲的凶手!

    想到这个,姜似就恨得牙痒。

    倘若母亲没有死,前世的她就不会那样敏感自卑,做出一个又一个错误选择。

    倘若母亲没有死,父亲就不会形单影只,孤独终老,兄姐或许也不会遭受那些厄运。

    姜似承认这些都是假设,但挡不住她对下毒之人的滔天恨意。

    这个人,她一定要揪出来!

    “四妹,你真找得出证据?”

    见姜似点头,姜依面色数变,最终松开了手:“那好,我们一起去。”

    老宜宁侯依然蹲在廊下抽着旱烟,抽着抽着咳嗽起来。

    姜湛忙给他拍拍背,劝道:“外祖父,您少抽点啊。”

    老宜宁侯看外孙一眼,把旱烟袋递过去:“抽一口?”

    姜湛犹豫了一下,接过旱烟袋学着老宜宁侯的样子把烟嘴凑到嘴边。

    他没抽过这玩意儿,但能哄外祖父开心也不错。

    正这样想着,一道轻柔声音传来:“外祖父,二哥--”

    姜湛手中的旱烟袋嗖地扔了出去。

    “咳咳,四妹你好些了吗?”

    老宜宁侯看着摔在地上的旱烟袋的翡翠烟嘴儿出了裂纹,心疼得胡子直抖。

    他心烦时,就靠这宝贝解闷了。

    姜似来到老宜宁侯面前,捡起旱烟袋递过去。

    老宜宁侯伸手接过来,擦了擦沾上的灰,语气落寞:“看过你们外祖母,就早点回去吧。”

    “外祖父,我有些话想对您说。”姜似轻声道。

    老宜宁侯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姜似。

    这个外孙女是最像早逝女儿的人。

    一晃,也这般大了。

    老宜宁侯眼神多了几分温和,问:“什么事?”

    “您去我刚刚歇息的地方吧。”

    老宜宁侯还没有反应,姜湛就把他扶了起来:“外祖父,我扶您过去。”

    “不用你扶。”老宜宁侯拿旱烟袋敲了姜湛手背一下,没好气道。

    这傻小子倒是和他妹妹一条心。

    姜湛也不恼,咧嘴笑笑。

    回到刚才的屋子,老宜宁侯把旱烟袋往腰间一别,看向姜似。

    “外祖父您先坐。”姜依扶老宜宁侯坐下。

    四妹要说的话太惊人,还是让外祖父坐稳再说。

    老宜宁侯觉出古怪来,皱眉看着姜似。

    在别人眼里这丫头是王妃,在他眼里还是那个小外孙女,若是胡闹他定要骂的。

    “外祖父,今日我探望外祖母,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外祖母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

    “你再说一遍!”老宜宁侯一改先前的老态龙钟,眼中闪过精光。

    姜湛一脸错愕。

    姜似丝毫没有闪躲,坚定重复道:“外祖母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

    老宜宁侯目光灼灼盯着姜似,声色俱厉道:“四丫头,你说话可有依据?”

    “外祖母的身体就是依据,我能把那毒逼出来,但外祖父要帮我。”

    老宜宁侯面上回复了平静,沉声问:“怎么帮?”

    姜似看向门口,一字一顿道:“我要把下毒之人找出来,请外祖父先把府中长辈叫到一起。”

    “你是说……下毒之人会在这些人中?”老宜宁侯神色一震,眼中带出怀疑。

    姜似淡淡道:“母亲当年的症状与外祖母是一样的,您说下毒之人最有可能在哪些人中?”

    老宜宁侯愣了片刻,眼中怒火涌动:“我叫他们过来!”

    “不,请让他们都去外祖母那里。”

    不多时,老夫人外间聚了不少人。

    苏大舅往内看了看,对老宜宁侯道:“父亲,母亲睡着呢,咱们都在这里会惊扰她老人家的。”

第444章 伸出你的手

    老宜宁侯看了苏大舅一眼,接着目光略过扫向大太太尤氏,然后是二儿子夫妇。

    除了这四人,就是姜似姐弟三人。

    似丫头说下毒的人就在这四人之中……

    不可能是二儿媳妇,阿珂过世的时候,二儿媳妇尚未过门。

    老宜宁侯目光在长子夫妇与二儿子之间徘徊,内心一片悲凉。

    或许是似丫头胡闹呢。

    “外祖父,咱们进去看外祖母吧。”姜似道。

    “王妃--”

    “大舅你们也进去看看外祖母吧。”

    苏大舅敛眉:“这样会惊扰老夫人的……”

    姜似突然笑笑:“可不这样,如何让几位长辈亲眼看到外祖母中了毒呢?”

    这话一出,几人齐齐色变。

    “王妃,你这话是何意?”苏大舅一脸震惊。

    老宜宁侯摸出了旱烟袋,用力握紧。

    他完全没有想到姜似会这般直接。

    众人还在愣神中,姜似已经抬脚往里室走去。

    里室有一名大丫鬟在照料睡着的老夫人。

    “老夫人睡得熟么?”姜似问。

    她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很有王妃的气势。

    大丫鬟顿觉压力大,竟没敢吱声,轻轻点了点头。

    老宜宁侯等人走了进来。

    大丫鬟欲要行礼,被老宜宁侯赶了出去。

    “王妃,你怎么看出老夫人中了毒?老夫人中的又是什么毒?”苏大舅一连串问。

    “大舅稍安勿躁。”姜似走到床榻边,端详着老夫人的脸色。

    苍老的面容带着异样的潮红,人却陷入熟睡中。

    心衰之人往往就是这样,很有可能睡去后再也无法醒来。

    “小刀。”姜似伸出手。

    众人面面相觑,姜湛则在腰间胡乱摸。

    小刀是多小啊,匕首吗?

    阿蛮从荷包里摸出一把巴掌长的小刀,淡定递过去。

    “棉帕。”

    阿蛮又摸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来。

    “盛了清水的杯子。”

    阿蛮摸摸荷包,扭头嘟嘴道:“贵府连杯清水都没有吗?”

    莫非还指望她从荷包里摸出一杯清水来?

    众人莫名松了口气。

    这丫鬟要是再从荷包里摸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要琢磨一下这主仆二人平时都做些什么了。

    二太太许氏递过来一杯清水。

    阿蛮接过来,捧着问姜似:“王妃,水放到哪里?”

    “你拿着就好。”姜似说着轻轻抓起老夫人的左手,小刀在掌中旋转一下,对准第三指一刀划下去。

    几人大惊。

    “似丫头,你干什么!”苏大舅沉着脸去阻止。

    老宜宁侯看着老夫人划破的指肚迅速凝结出一滴污血,举起的旱烟袋落下,喝道:“老大,不要干扰似丫头!”

    苏大舅脚步一顿。

    “阿蛮,用水杯接住。”

    一滴污血落入水杯中,随着氤氲开,淡淡的腥臭味飘散开来。

    “什么味道?”苏二舅轻轻皱眉。

    几人盯着那杯水,神色凝重起来。

    没听说患病之人的血会散发出臭味,而中了某些毒的人却有这种情况……

    这么说,姜似没有胡说?

    几人思索着,没有注意到姜似把些微粉末弹入指肚的伤口中。

    很快一滴滴污血落入杯中,缓缓四散。

    明明平凡无奇的放血,可是割指放血的人是堂堂王妃,印象里清高寡言的表姑娘;被放血的人是侯府地位最高的女主人,很有可能中了毒。

    种种因由加起来,让这情景看起来格外诡异。

    也因此,吸引得几人目不转睛盯着老夫人冒血的手指。

    突然有一物从指肚处挤出,掉进水杯中。

    那一团东西在水中展开,竟是一条通体血红的虫。

    几人面色大变。

    “这是什么?”苏大舅与苏二舅齐齐上前一步。

    老宜宁侯把两个儿子扒拉开,凑过来仔仔细细盯着水中血虫。

    那虫似乎在吸水,腹部越胀越大,竟慢慢胀成一个圆球。

    杯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那圆球样的虫依然在膨胀,渐渐快要挤满水杯内壁。

    大太太尤氏与二太太许氏皆用帕子捂着嘴,眼神惊恐中带着嫌恶。

    其他人则一脸惊奇。

    满屋子人都不吭声,凝神屏息盯着那贪喝的虫子瞧。

    它再喝下去,会撑破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就听噗地一声轻响,虫子眨眼成了一层皮,缓缓浮到水面上来。

    杯中水很快停止了涟漪。

    水是死的,虫也是死的,伴随着淡淡腥臭,刺激着人的感官。

    “呕--”二太太许氏忍不住干呕两声。

    老宜宁侯指着水杯厉声问:“似丫头,就是这条虫子害你外祖母中了毒?”

    姜似把小刀递给阿蛮,平静道:“这种虫本身无毒,但进入人体后会顺着经脉爬到心房,从此寄生在那里以吸食心血为生。时日一久,体内有此虫的人就会表现出心衰的症状……”

    “也就是说,这虫才是害老夫人病重的元凶?”苏大舅问。

    姜似看向苏大舅,弯唇笑了笑:“大舅说错了。”

    苏大舅敛眉:“不是吗?”

    “当然不是。”姜似拿帕子擦了擦手,意味深长道,“害外祖母病重的元凶是人啊!”

    一句话石破天惊,令人瞬间不寒而栗,却又如梦初醒。

    是啊,这种稀奇古怪的虫不会凭空生出来,害老夫人的当然是人。

    “会是谁害你外祖母!”老宜宁侯厉声问。

    姜似看看苏大舅,又看看苏二舅。

    二人被她看得心惊肉跳。

    “害外祖母的人应该就在在场人中。”

    苏大舅脸色铁青:“王妃,话不能乱说!”

    姜似并不在意苏大舅的态度,徐徐道:“那虫进入目标之人体内前需要以左手第三指的指尖血来饲养,所以想找出那人很简单,看一看谁的左手第三指有反复割痕就是了。”

    能害到外祖母头上,又关系着十几年前母亲的死,那人不大可能用下人养蛊虫。

    知道的人越多,秘密越守不住。

    “大舅,二舅,大舅母,现在请你们把左手伸出来吧。”

    “为何弟妹不需要?”大太太尤氏突然问。

    姜似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因为我娘过世时,二舅母还没过门呐。”

    尤氏面色微变:“你是说--”

    “我可以稍后再说,现在请大舅母把手伸出来吧。”

第445章 威胁

    大太太尤氏陡然变了脸色:“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舅母不必多心,更不必紧张,又不是只检查您一人的手指,大舅、二舅的手我也要看的。”

    苏大舅不悦拧眉:“王妃,我们毕竟是你的长辈……”

    姜似冷笑,不客气道:“可是长辈里却有人害外祖母和我娘。两位舅舅和大舅母问心无愧,看看手指也无妨吧?”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无论是谁撩袖子干倒再说,还指望她温柔谦和吗?

    苏大舅还想再说,尤氏却伸出手来,淡淡道:“王妃想看就看吧。”

    “左手。”

    尤氏换了左手,掌心向上露出指腹。

    中年妇女的手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依然白皙柔软,指腹细腻无痕。

    姜似盯着光洁的第三指不语。

    “王妃看完了吗?我的左手第三指没有割痕吧?”尤氏似笑非笑问。

    苏大舅无端松了口气。

    倘若真有人给母亲下毒,他与二弟几乎没有理由,而妻子与母亲毕竟不是血亲,谁又说得准呢?

    姜似抬眸,唇角紧绷:“大舅母稍安勿躁。”

    她走向苏大舅:“大舅请伸出手给我看看。”

    苏大舅板着脸伸出手。

    对这个外甥女,他真是有点发怵。

    上一次老夫人寿宴过来,小儿子溺水而亡,这一次来又迁出老夫人中毒的事。

    当然,能替老夫人解毒是好事,可这丫头每次来似乎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大舅习武,指腹上有薄茧,不见割痕。

    姜似看向苏二舅。

    苏二舅把左手伸出来,第三指上赫然有一道疤痕。

    “二弟!”苏大舅神色顿变。

    尤氏微怔,而后嘴角翘起来。

    “老爷手上的疤痕是有一次练武被刀扫了一下,还是我给包扎的!”二太太许氏急忙道。

    苏二舅瞪许氏一眼:“多嘴!”

    练武被刀伤了自己是光彩的事吗?

    更何况那一次是因为侄儿苏清意突然跳出来,为了不伤到侄儿他急急收手这才碰到了手指。

    而今意儿都不在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姜似看了一眼,淡淡道:“二舅手上的疤痕是旧伤。”

    老夫人病了不久,也就是说那虫不久前才进入老夫人体内,在此之前需要吸食饲主的血为生,这样的话饲主中指上的疤痕会是新老交替。

    老宜宁侯开口道:“似丫头,你是不是想错了,下毒之人看来不在他们之中。”

    姜似笑笑:“去别的屋子再说吧。外祖母体内没有了吸食心血的虫,只要多吃补血之物好生休养,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众人转到别的房间里,除了阿蛮不让一个下人在场。

    姜似眸光流转从每个人面上扫过,最终在尤氏面上落定。

    “大舅母还是把左手伸出来吧。”

    尤氏抿唇,脸上带着被侮辱的愤怒:“王妃,您即便身份不同了,也不能随意作贱人啊!不说我是你的长辈,就算只是个与王妃没有半点关系的寻常人,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姜似猛然抓起尤氏的手,冷冷道:“谁说你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可是害死我娘的凶手,与我有杀母之仇!”

    她前世曾与郁谨学过几招,手劲又大,按住尤氏手腕某些穴道顿时令对方挣脱不得。

    “似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苏大舅一怒,又忘了喊王妃。

    姜似理也不理,扬声道:“二哥,帮我一把。”

    姜湛冲上来,一个手刀斩向尤氏后颈。

    尤氏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世界顿时清净了。

    姜似嘴角微抽。

    二哥还真是干脆利落。

    苏大舅勃然大怒。

    “够了!”老宜宁侯把旱烟袋往条桌上重重一敲,“似丫头既然这么说,你瞎嚷嚷什么,等她说清楚不就得了。”

    苏大舅忍住怒火,看向姜似。

    姜似吩咐阿蛮:“把帕子打湿了递给我。”

    阿蛮很快奉上湿帕子。

    姜似抓起尤氏左手第三指,用湿帕子一点点擦拭。

    很快原本白皙光洁的指肚露出来一道道割痕。

    那些割痕很细,新旧交错。

    “这是怎么回事?”苏大舅脸色难看至极。

    姜似看向他,解释道:“很简单,尤氏为了掩饰手指反复出现的割痕,在指腹上涂了一层油脂。”

    高门大户的太太,意外割伤手指不算什么,可要是反复出现伤痕就太奇怪了。

    这种异常,根本瞒不过身边婢女。

    尤氏还算聪明谨慎,用油脂涂抹指腹遮掩异常。

    “四妹,你是怎么发现的?”姜湛忍不住问。

    先前四妹只是看了一眼,而那油脂与肌肤颜色一致,伤痕又很细容易遮掩,想要察觉殊为不易。

    姜似轻轻摸了一下鼻尖。

    姜湛恍然。

    原来四妹是闻出来的。

    其他人则一头雾水。

    “二哥,把她叫醒吧。”

    姜湛点头,对着尤氏人中狠狠掐了一下。

    尤氏吃痛,悠悠转醒,撞入眼帘的是数张神色各异的面庞。

    她猛然举起手来。

    左手中指上的伤痕令她瞬间脸色苍白,眼底涌上惊恐绝望。

    “你现在可以说说为何会害外祖母了吧?”姜似冷冷问。

    对害死母亲的人,那声舅母她再也不想叫。

    “我,我没有……”尤氏慌乱辩驳。

    苏大舅满是失望:“为什么?”

    尤氏紧抿嘴角,一声不吭。

    苏大舅扬手打过去。

    姜湛下意识想拦,就听姜似一声轻咳,立刻停止了动作。

    听着响亮的巴掌声落在尤氏脸上,姜似弯唇笑笑。

    二哥就是心善。

    拦什么呀,杀母之仇,一个耳光连利息都算不上。

    “说啊,你为什么害母亲?”苏大舅厉声问。

    “我没有。”尤氏抵死不认。

    有些事情哪怕所有人都怀疑,是决不能亲口承认的。

    一旦承认了就完了。

    姜似盯着尤氏,目光冰凉:“你可以不认,但你最好为苏清询想一想。”

    苏清询是尤氏的长子,也是侯府嫡长孙。

    姜似这话一出,连老宜宁侯都看了过来。

    “你,你拿询儿威胁我?”尤氏一脸不可置信。

    她印象里,询儿对姜似一直不薄,这个没人性的贱人!

    姜似微笑:“对呀。”

第446章 又一个小目标

    姜湛听傻了眼:“四妹,你不是认真的吧?”

    冤有头债有主,大表哥是个好人啊。

    “当然不,我十分认真。”姜似望着尤氏,凉凉一笑,“父债子偿嘛,你可以死不承认,那就不要怪我对大表哥无情。”

    “你……询儿对你可不薄!”

    “是么?以往来侯府我与大表哥几乎没打过交道,实在看不出大表哥哪里对我不薄。再者说,不薄又如何?外祖母对你也不薄,你不照样起了歹心害外祖母!”

    苏大舅脸上挂不住,揪起尤氏衣领:“贱人,你不说也无妨,我这就写一封休书予你!”

    “老爷,您不能这样——”尤氏大惊,不可置信看着苏大舅。

    苏大舅沉着脸,冷漠如冰:“没有什么不能。你即便不承认,做过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那虫是他们亲眼瞧着从老夫人手指中钻出来的,必定有下毒之人。而尤氏手指上有新旧割痕,与姜似所说别无二致。

    这种情况下,尤氏即便抵死不认也不重要了。

    害老夫人的女人他定然不能容忍,更何况还会得罪外甥女这个燕王妃,影响询儿的前程。

    苏大舅其实不相信姜似真会对长子出手,但苏清询是苏氏家族小一辈中最出色的,更是宜宁侯府的世孙,断断不容有失。

    苏大舅冷冰冰的话加之姜似赤裸裸的威胁彻底击破了尤氏的心房。

    她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心若死灰:“是。”

    短短一个字,令在场之人心情各异。

    老宜宁侯用旱烟袋重重一敲桌几:“说,你为什么害老夫人?”

    本就有了裂纹的翡翠烟嘴瞬间爬满无数道细纹,算是彻底废了。

    老宜宁侯浑不在意,死死盯着尤氏。

    眼前要不是他儿媳妇,换了别人他早就拿旱烟袋敲对方脑袋了!

    “父亲问你话呢!”苏大舅又难堪又愤怒,恨不得把眼前女人掐死了事。

    这是与他共枕近二十年的发妻,打死他都想不到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什么?”尤氏看了看老宜宁侯,又看了看苏大舅,目光最终停留在姜似面上,恨恨道,“还不是因为老夫人护着你!”

    姜似听得一头雾水。

    “与王妃何干?”苏大舅问。

    尤氏冷笑一声:“老夫人寿宴那日意儿落水身亡,因我一开始认为是姜似下的毒手,对她不客气了些,老夫人心中就存下不满。老爷难道没发觉从那以后老夫人把我冷淡到一旁,渐渐把管家的权利分给许氏了?”

    说到这,尤氏摇摇头,自顾道:“我错了,你们男人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呢?”

    苏大舅不可思议问:“就因为这个?”

    尤氏反问:“这个还不够吗?刚开始分走一部分权利给许氏,过上一二年等许氏管熟了,说不定就彻底把我晾到一边去了。我才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府上庶务凭什么让许氏插手?就因为得罪了她疼爱的外孙女?”

    “我呸!”姜湛啐了一口,毫不客气指责,“你脑子有病吧,这也能怪到我四妹头上?害死表弟的是大舅的妾,说到底是你蠢,连小妾都管不住才造成那样的惨剧,与我四妹有半点关系吗?”

    姜湛委实气坏了。

    见过迁怒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迁怒的!

    尤氏被姜湛呸得面红耳赤,嘴唇直哆嗦。

    一声轻笑响起,众人皆看向姜似。

    姜似笑过,又轻轻叹了口气:“你确定外祖母冷淡你是因为护着我,而不是对你的某些行径有所怀疑?”

    尤氏苍白着脸,眼神闪烁。

    察觉老夫人对她的疏远冷淡,恼怒许氏插手侯府庶务是一方面,她心里确实打起了鼓。

    男人们粗枝大叶,而后宅的女人最了解女人。

    老夫人是不是猜到她算计姜似的事了?

    这种猜测让她一日比一日不安,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老太婆要是死了,那一页不就能彻底揭过了?

    最终,她出了手……

    “什么行径?”苏大舅问。

    到这个时候,知道这个女人做出什么事他都不奇怪了。

    姜依悄悄拉了一下姜似衣袖。

    被人知道四妹险些被苏清意轻薄,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

    姜似理解姜依的担心,淡淡道:“什么行径不重要,重要的是尤氏害了我外祖母!”

    众人点头。

    谋害婆母,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还有一桩。”姜似盯着尤氏,一字一顿问,“你当年为何害死我娘?”

    尤氏垂着眼帘,一时没有反应。

    “我问过大姐,当年我娘临终前的症状与外祖母一样。既然外祖母是中毒,就不可能有母传女的荒谬说法,这毒同样是出自你之手吧?”

    姜湛用力握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娘的死真与这贱人有关?”苏大舅指着尤氏。

    姜似平静反问:“大舅,我娘的毒总不会是伯府中人下的吧?”

    苏大舅被问得哑口无言,表情麻木看着尤氏。

    十几年前这个女人就开始害人了?

    十几年前,尤氏也是青春靓丽的妇人,怎么就有这般毒蝎心肠?

    苏大舅仿佛打量着一个陌生人。

    姜似把手落在尤氏所坐的椅子扶手上,轻声道:“你把当年缘由如实讲出,我不但不为难苏清询,将来还会请王爷多帮衬大表哥。”

    至于尤氏,害死母亲又害外祖母,定要抵命的。

    尤氏垂头沉默着。

    姜似并不催促,立在她面前静静等。

    许久后,尤氏终于抬起头来,神情古怪:“你真想知道缘由?”

    姜似点头。

    尤氏心中十分明白,从承认害老夫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再无活路,到了这个时候能为儿子谋些好处总比没有强。

    尤氏与姜似对视,眼中竟带了零星笑意。

    姜似看得出,那是幸灾乐祸。

    她面无表情等着尤氏的话,心口莫名发紧。

    尤氏轻轻道:“有个人让我这么做的。”

    “谁?”这一次,数道声音异口同声问。

    尤氏环视众人一眼,一字字道:“荣阳长公主。”

    众人面色顿变,唯有姜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就知道,她又有了一个小目标!

第447章 苏氏之死

    荣阳长公主会是害死母亲的真凶,这对姜似来说不算意外,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荣阳长公主居然假借尤氏之手。

    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尤氏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那年意儿才刚一岁,有一日荣阳长公主找到我,交给我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放的就是那种虫。不,那不应该叫虫,而是蛊。她告诉我,那种蛊闻血而动,只要人的左手第三指划破了就能钻进去从此寄生于那人心房,不用多久那人就会表现出心衰的症状死去,神不知鬼不觉……”

    “够了,你只要说说荣阳长公主为何这么做!”老宜宁侯喝道。

    “为什么这么做?”尤氏牵了牵唇角,用带着讽刺的目光看着姜似,“不是因为苏珂去上香,实则是与崔将军私会吗?”

    “胡说!”姜湛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一拳砸在尤氏面前的桌几上。

    花梨木的桌几瞬间散了架。

    侮辱先母,为人子女不可能无动于衷,就连姜依都柳眉倒竖,面带怒容。

    “说我娘与崔将军私会,是你的猜测还是荣阳长公主亲口所说?”

    “荣阳长公主表示过。”许是秘密在心中积压太久,到了这时候,尤氏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所以她才找到我,让苏珂去死,免得崔将军一直对苏珂念念不忘……”

    苏大舅气得给了尤氏两个耳光,吼道:“她让你去害阿珂你就去害?她让你去死莫非你也去死?”

    “我有什么办法?”尤氏顶着红肿的双颊尖声反驳,“荣阳长公主拿孩子们威胁我,说我若不替她办事,她就想办法要孩子们的命!苏山,我是孩子们的娘啊,不照着荣阳长公主的话去做,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出事吗?”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用力抓着苏大舅的手,声嘶力竭问:“你说啊,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尤氏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她也曾婚姻顺遂,干干净净,若不是苏珂不检点,何至于弄脏了手,从此背负着这个秘密再也不能安稳入睡。

    “都是你妹妹与崔将军藕断丝连,才逼得我变成现在这样——”

    “住口!”房门突然被推开,老夫人由心腹婆子扶着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变色。

    “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缓步走到尤氏面前,唇色虽发乌,脸色相较之前已经好转许多。

    “谁跟你说阿珂与崔将军藕断丝连的?”

    尤氏撇嘴冷笑:“难道不是么?京城谁不知道苏珂早就与崔将军耳鬓厮磨没了清白之身,因而与崔将军的婚事黄了后再无人愿娶,留在家里几年才嫁进东平伯府……”

    “放屁!”老夫人吼了一声,一下子把除老宜宁侯在外的其他人吼愣了。

    尤氏亦愣住。

    她印象里,婆母是个从容稳当的老太太,与许多府上的老太君没有多大区别。

    老夫人才不管别人怎么想,痛快骂道:“亏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竟然一张嘴就喷粪。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让老大娶了你!”

    姜依上前扶住老夫人,低声劝道:“外祖母,您消消火,别气坏了身子。”

    老夫人精神虽不济,腰杆却挺得笔直,摆摆手道:“只有憋坏了身子,没有气坏了身子,今日我就要骂个痛快!”

    老太太一口气骂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指着尤氏鼻尖道:“我们侯府不是骗婚的人家。当年我让刘妈妈仔细给阿珂检查过,阿珂清清白白,这才允了与东平伯府的婚事。阿珂与崔绪青梅竹马不假,即便如此她都发乎情止乎礼,难不成当了三个孩子的娘会与崔绪乱来?”

    “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苏二舅忍无可忍道。

    姜依亦忍不住道:“我娘与我爹感情很好。我一直记得清楚,娘临终前对父亲说她不后悔嫁给父亲,父亲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她从不曾忘记父亲听了这话嚎啕大哭的样子,哭得像个孩子。

    然后,母亲便带着对父亲与子女的无限眷恋闭上了眼睛。

    尤氏不吭声了。

    老夫人却无法消气,恨声道:“阿珂才是最无辜的,就因为荣阳长公主看中了她未婚夫,她好好的亲事没有了,名声也没有了,到头来还为此丢了性命。你这个毒妇到现在不去怪荣阳长公主狠毒无耻,不去怪自己蠢,居然去怪阿珂,这除了能证明你真的蠢还能证明什么?”

    “我没办法——”尤氏喃喃道。

    老夫人冷笑:“不要拿荣阳长公主威胁你当借口!她能那样威胁你,换做是我转头就把这消息散布出去,到时候荣阳长公主非但不敢害询儿他们,还要祈祷询儿他们不要出事。尤氏,你以为公主就能肆无忌惮了?她不要脸,皇上还要脸呢!”

    尤氏彻底呆住。

    老夫人懒得再看尤氏一眼,转身对苏大舅道:“她虽然是你媳妇,是询儿他们的娘,但这话我撂在这里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看是把尤氏送官,还是由她自行了结吧。”

    说罢,老夫人冲姜似伸出手:“似儿,扶外祖母回房。”

    姜似扶住老夫人另一只手,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尤氏转转眼珠看向她,忽然笑了:“老夫人不是说了,威胁不管用的。”

    既然必死无疑,她又何必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姜似冷笑:“世人都知道荣阳长公主抢了我娘的未婚夫,传出那样的消息无人觉得奇怪。要是传出燕王妃欲对宜宁侯世孙不利的消息,你猜世人会怎么想?会不会猜到宜宁侯世孙的母亲是个先害小姑再害婆母的毒妇?这样一来倒无须我如何,大表哥与大表姐有你这样的母亲就足够倒霉了……”

    尤氏瞬间面无人色。

    姜似又威胁她!

    他们这些人听姜似说要害询儿,难道就不管么?

    尤氏看着众人,渐渐绝望。

    心念百转,她最终还是为了儿女的前程妥协,认命道:“你问吧。”

    “你害外祖母的蛊虫如何得来?”

第448章 无名小店

    尤氏盯着自己的手,道:“从一个南疆人手里。有一次上街偶然遇到一位南疆女子卖一些稀奇古怪之物。我试探问她蛊虫的事,没想到她真有那种蛊虫……”

    尤氏对能吸食人心血的蛊虫印象格外深刻。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那蛊虫的模样已经深深印在她脑海里。

    “在何处遇到的那位南疆女子?”姜似追问。

    “就在西市街上,进入后最里头有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

    姜似暗暗记下,对老夫人道:“外祖母,我与大姐扶您回房休息吧,您目前切忌情绪大起大落。”

    老夫人缓缓点头。

    姜似与姜依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往门口走去。

    尤氏盯着三人背影,突然喊道:“老夫人,我若不在了,询儿与清霜要守孝的!”

    老夫人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淡淡道:“为母守孝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可是清霜都十七岁了,再过三年嫁娶就耽搁了——”

    “好姻缘不分早晚,她年纪大一些会更懂事,就不会随随便便走歪门邪道。”老夫人说完抬脚走了出去。

    厅内一时气氛低沉。

    苏二舅开口道:“父亲,大哥,我们先回去了。”

    见老宜宁侯点头,苏二舅悄悄松口气,拉着许氏匆匆离去。

    一时之间只剩老宜宁侯、苏大舅、姜湛三代人,以及失魂落魄的尤氏。

    “你怎么还不走?”老宜宁侯瞅着外孙皱眉。

    姜湛理直气壮道:“我听听外祖父与大舅怎么处置害外祖母与我娘的凶手再走。”

    老宜宁侯把旱烟袋往桌上一放,冷冷道:“听你外祖母的就是。”

    尤氏木然看向苏大舅。

    苏大舅默默移开视线。

    人非草木,这么多年的夫妻要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可是再多的感情都抵不了这个毒妇害母亲与妹妹的罪孽。

    杀人偿命,这是母亲的意思,也是天理公道。

    苏大舅看向窗外,天际有一只孤雁飞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

    姜似扶着老夫人进了屋,走到窗边推开窗。

    凉爽的风吹进来,吹散了屋中淡淡药味。

    老夫人沿着床沿缓缓坐下,姜依拿过引枕垫在她身后。

    “外祖母,您歇歇吧,别气坏了身子。”

    听了姜依的劝,老夫人苦笑:“我从没想到尤氏会变成这个样子!”

    姜似抿了抿唇角。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收不了手。

    尤氏当初受荣阳长公主的指使害死母亲,害得那般轻松,多年来神不知鬼不觉。当别人的存在对她产生威胁,她很容易就选择最轻松的方式——用同样的方法除掉那个人。

    她何尝不是如此,当体会到报仇雪恨的痛快,就再也无法忍受那些人一直瞎蹦跶。

    徐徐图之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她就喜欢有仇当场报。

    “你们的娘是个苦命的——”老夫人湿润了眼角。

    姜依抬手拭泪。

    老夫人看着姜似。

    在她眼中,这个外孙女未免太冷静了,冷静得让她看不透。

    “似儿,你实话告诉外祖母,去年寿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姜似沉默一下,道:“二表弟拦住我,是因为清雪表妹故意把他引到亭中,而清雪表妹是受了尤氏的指使,尤氏想要我嫁给二表弟……”

    “这个毒妇,死不足惜!”老夫人气得胸脯起伏。

    姜依吓得忙替老夫人拍背。

    姜似微微颔首:“外祖母说得不错,这种毒妇死不足惜!”

    “四妹,你就别说了。”姜依担忧老夫人的身体,递了个眼色给姜似。

    姜似伸出手来挽住老夫人手臂,把脸贴在上面。

    刚刚还冷硬刚强的人,转眼就变成了娇娇女。

    她的声音更娇软:“外祖母,您若因为尤氏气坏了身子就太不值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

    “是呀,尤氏所为虽让您寒心愤怒,可今日若没有揭发她的罪行,我娘会一直死不瞑目。那些恶不会因为无人发现就不存在,它是一直存在的,发现了才会让作恶的人受到惩罚,让受害的人得到解脱。您说对吗?”

    老夫人含着泪点头:“对。”

    姜似微笑起来:“所以啊,害死我娘的人遭到了报应,您难道不该高兴?”

    “自然是高兴的!”经姜似这么一劝,老夫人心中郁结散了大半。

    从老夫人房中出来,姜似便道:“大姐,叫上二哥,咱们回去吧。”

    “嗯。”

    把姜依送回东平伯府,姜似没有直接回燕王府,而是吩咐老秦直奔西市街。

    福清公主被皇上的嫔妃下了蛊,母亲被荣阳长公主指使尤氏下了蛊,她暂时无法得知陈美人与荣阳长公主的蛊虫从何得来,眼下尤氏提供的讯息是最容易查下去的线索。

    马车停在了西市街入口处专门辟出来的地方,老秦走在前边以防有人冲撞到姜似,龙旦走在最后面,面上虽不动声色,眼珠子却乱瞄个不停。

    西市街正是热闹的时候,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彩旗猎猎,许多伙计跑到店门外揽客。

    一行四人瞧着就不寻常,那些伙计揽客的声音越发热情。

    走着走着,阿蛮噗嗤笑了,伸手一指:“您看,咱们露生香的伙计也在揽客呢。”

    西市街是专卖生活用度之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便聚集此处。

    再往前,走过这段飘着脂粉香的路,货物种类越发多起来。

    这还只是寻常时候,在京城每逢五日是一个集,等到那时才是人山人海,来逛一次会挤出一身大汗来。

    也因此,富贵人家的女眷来买胭脂水粉等物从不在赶集的时候。

    走了约莫一刻钟,姜似停在一个没有招牌的小店门前。

    与其他店铺的热闹不同,小店门外冷冷清清,店门虚掩,让人不确定是否开门迎客。

    在姜似的示意下,阿蛮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人吗?”

    随着阿蛮一声问询,一名女子抬起头来:“客人要买些什么?”

    阿蛮侧开身,笑道:“夫人,有人呢。”

    女子看向姜似,突然变了脸色:“圣——”

    姜似立刻意识到一件事:这名女子认识圣女阿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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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