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来自太子的挑衅
姜似没去宜宁侯府吊唁,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无人吱声便过去了,若是被多事的言官盯上,就要狼狈些。
前几日雪片一样的折子以及言官们的围攻本就令郁谨觉出几分蹊跷,而今闹得最厉害的言官被贬,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太子真是吃饱了撑的。”郁谨手往桌面上一按,问姜似,“咱们得罪过他?”
姜似努力想了想,摇头:“目前还没。”
“那就奇怪了,我既没有老四的好名声,又没有老六得宠,他莫名其妙打压咱们做什么?”郁谨困惑着,手指轻敲桌面。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冷道:“也许就是脑子有病。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对咱们不仁,那我也不必客气——”
姜似摇头:“算了,依我看太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咱们犯不着出手,等着瞧就是。”
如果照着前世的轨迹发展,景明十九年的冬至日,皇上会如往年一样率领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前往城郊祭天。
而这一次发生了一件大事:风雪突至,景明帝一行人不得不留宿行宫,太子睡了景明帝的宠妃杨妃……景明帝震怒之下废了太子。
这便是景明十九年著名的一废太子事件。
后来,太子复立,再被废,至此正式进入了残酷血腥的夺嫡时期。
姜似虽不是绝顶聪明之人,可太子睡了皇上的宠妃都能被复立,至少说明了一点:景明帝对元后留下的嫡子不是一般得重视。
也就是太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最终才给了其他皇子争抢肉骨头的机会。
太子第一次被废近在咫尺,之后还会复立,皇上短期内对太子慈父之心犹存,这个时候出手对付太子就没必要了,一旦留下痕迹被皇上知晓反而不妙。
“靠天不如靠己嘛。”郁谨道。
“阿谨,就当为咱们的孩子着想,暂且以安稳为重吧。”
听姜似这样说,郁谨还能说什么,只能老实点头。
有气不能出,离开毓合苑后他直奔演武场,把龙旦操练得死去活来。
龙旦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有气无力求饶:“主子,您还是饶过卑职吧,不是还有冷影嘛。”
郁谨睃龙旦一眼,很是嫌弃:“我看你是去逛金水河掏空了身子吧?”
龙旦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主子,您这纯粹是污蔑啊!卑职是逛过几次金水河不假,可那是去搜集情报。什么掏空身子,卑职是那种人嘛,卑职还要留着好体力娶媳妇呢。”
说到这,龙旦一脸怨念,小声嘀咕道:“您娶了王妃就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了,逛个金水河也要盯着……”
“说什么呢?”郁谨抬脚踹过去。
龙旦捂着屁股躲开,叫道:“主子,您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小的们啊,兄弟们还都是光棍呢。”
郁谨一怔,看了龙旦一眼。
龙旦被看得心惊肉跳,悄悄往后挪。
“过来。”
龙旦觍着脸笑道:“您先说说什么事。”
郁谨扬眉冷笑:“学会与我讨价还价了?”
龙旦苦着脸凑过来。
郁谨打量着他,摩挲着下巴。
模样还算俊秀,就是人品差了点儿。
龙旦一脸警惕:“主子,您这样看我干什么?”
主子看他的眼神好奇怪……
“想娶媳妇了?”
龙旦猛点头,而后又觉得太不矜持,嘿嘿笑了笑。
郁谨眉头一皱,想到一件事:那姑娘是阿似的表姑,他要是撮合了窦姑娘与龙旦,论起来岂不要叫龙旦一声姑夫?
当然这种远房亲戚其实无所谓,也没人敢按着他脖子叫,但想想还是不爽。
罢了,还是给窦姑娘找一个平日里不怎么见的。
去岁随他一道从南疆回来不少年轻俊彦,有几个分到了京边卫所,想想正合适。
郁谨这么想着,转身就走,留下龙旦傻了眼。
难道是他太矜持,主子反悔了?
给了个盼头又不提了,这与始乱终弃有什么区别!
“主子,等等啊——”龙旦慌忙追了上去。
天一日日冷下来,似乎眨眼间就到了冬日。
忙碌了整个春夏秋的人们开始享受冬日的悠闲,窝在屋子里等闲不再出门,就连皇城都冷清了许多,只有穿着金吾卫服饰的儿郎来回巡视。
陪伴他们的是冷冽寒风与光秃秃的树木。
“这鬼天气,还没到冬至呢,就能冷成这样。”一名金吾卫鼻尖冻得通红,不停搓着手。
另一名金吾卫苦笑道:“都说去年冬天冷,我感觉今年更是冷得邪乎,不知要有多少人日子难过了。”
每到冬天,哪怕是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依然会冻死许多乞儿,更有很多老人熬不到春天。
“行了,别人难过不难过咱不知道,反正咱们日子够难过的。”先前说话的金吾卫见远远走来两人,不由松了口气,“姜二他们总算来换班了,可以进屋烤烤火。”
不远处,一身常服的太子低声问一旁的人:“那就是燕王的大舅哥?”
得到肯定的答复,太子嘴角闪过冷酷笑意,抬脚走了过去。
皇城内无人敢大声喧哗,两个等着换班的金吾卫冲姜湛挥挥手。
姜湛见了不由加快脚步,侧头对同伴笑道:“他们等急了,快点吧。”
没等同伴回答,突觉前方出现一人,姜湛急忙躲开,还是撞了那人肩膀一下。
“抱歉——”姜湛看清那人样子,愣了愣。
这人瞧着像是太子……
姜湛虽然在金吾卫时日不短了,真说起来就远远见过太子两次,眼前的人一身常服,一时还真无法确定。
认错了太子,那是要完蛋的。
一旁的金吾卫已是弯腰抱拳,给太子请安。
姜湛悄悄松了口气,抱拳道:“卑职一时唐突,请殿下恕罪。”
太子扫量着姜湛,淡淡道:“身为金吾卫还如此冒失,你这是给本宫请罪的态度么?”
每一次对上老七都倒霉,最近这次不但被父皇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折了一名亲近他的言官,这口气再不出就要气死了。
今日他定要叫老七尝尝哑巴亏的滋味!
第465章 补上
成年男子中,太子不算矮,但姜湛个头高大挺拔,使他不得不抬高视线。
这使得太子越发不爽。
而这种不爽,姜湛哪怕不是心思细腻之人也感觉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单膝跪下:“请殿下恕罪。”
金吾卫在皇城当差,想要随心所欲是不可能的,姜湛十分清楚不能与太子硬碰硬,这个时候除了低头别无选择。
跪在冰凉冷硬的石板上,屈辱涌上心头。
姜湛紧紧握了握拳,垂眸盯着地面再次请罪。
一旁的金吾卫忍不住求情:“殿下,姜二——”
太子冰冷的眼神使金吾卫不敢再说下去。
“本宫真是奇怪,像你这么鲁莽冒失的人是怎么混进金吾卫的!”
姜湛单膝跪着,低头不吭声。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切挣扎不但是自取其辱,还会给家人带来麻烦,这是他已经开始明白的道理。
真想一拳把太子的脸揍成猪头啊……
太子扬了扬眉。
听说老七的大舅哥是个愣头青,如今看来还是挺能忍的。
居高临下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太子嘴角扬起冷酷的弧度,抬脚踩在对方一只手上,绣着五爪龙纹的短靴用力一碾。
剧痛传来,姜湛咬着唇一声未吭,手背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太子越发惊讶了,惊讶过后就是一阵挫败。
这小子要是喊痛,他就能以受到惊吓为名问罪。
姜湛跪得笔直,因为忍痛额头渗出一片冷汗。
傻货太子想抓他小鞭子?做梦去吧!
太子没有抬脚,反而加重了力道。
一旁金吾卫脸色发白,别过眼不忍再看。
一只拳头对着太子砸过去。
太子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拳头的主人依然不罢休,抬腿把太子踹了个跟头。
太子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地,脸朝下撞到冷硬的青石板上,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惨叫声杀猪般响起。
郁谨照着太子的屁股狠踹两脚,单手把人拎起,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给了两个嘴巴子。
看傻眼的侍从这才大叫起来:“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太子殿下——”
姜湛按着流血的手背,目瞪口呆。
妹夫把太子打了?
呃,还打得太子嗷嗷叫……
十数名金吾卫匆匆涌过来把郁谨围住,长刀抽出对准他。
太子是储君,哪怕燕王是皇子,冒犯储君依然是重罪。
“咦,是二哥?”郁谨放下拳头,一脸错愕。
太子被打得眼前发黑,指着郁谨说不出话来。
郁谨懊恼扶额:“早知道是二哥,弟弟就不动手了。疼不疼啊?”
太子一手揪住郁谨衣襟,咬牙切齿道:“随我去见父皇,嘶——”
疼得他说话都打哆嗦。
转瞬间御书房就跪满了人。
景明帝脸色发青,重重一拍龙案,喝道:“给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年都没什么好事,好不容易盼到快冬至又能出宫放风了,咳咳,是出宫祭天了,心情正好着呢,怎么又出了幺蛾子?
看一眼脸颊肿起的太子,再看一眼神色惶然的郁谨,景明帝心头火腾腾往上冒。
又是老七!
这小子去年生辰把几个兄弟都揍了一遍,只差太子,今日这是补上了?
看到景明帝向郁谨投去的杀气腾腾的眼神,太子突然觉得没那么疼了。
老七今日打他是犯上重罪,要是能被父皇狠狠处置,那他受点罪也值得了。
太子自觉已立于不败之地,先发制人喊道:“父皇,老七今日险些把儿子打死,请您替儿子做主。”
“给朕说仔细点儿!”
“儿子出去时被一个小侍卫给冲撞了,刚训斥了小侍卫几句,没想到老七就冲过来,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把儿子打成了这样……”太子情绪激动,一边抽气呼痛一边详细描述经过。
景明帝冷脸听着,等太子说完一扫跪了一地的侍卫与内侍:“是这样?”
太子的近身内侍忙道:“回禀皇上,正是如此。”
众侍卫跟着点头,其中一名金吾卫稍稍犹豫了一下,默默低下头去。
燕王打了太子,这已经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事了,姜二冒犯太子与之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得到肯定的答案,景明帝眼含怒火问郁谨:“老七,你今日发什么疯?”
郁谨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儿子没认出来是二哥,远远瞧见一个人欺负我大舅哥,一激动就冲过去把人打了,打完才发现居然是二哥!”
景明帝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咬牙问道:“大舅哥又是怎么回事?”
郁谨忙指了指跪着的姜湛:“父皇,我大舅哥叫姜湛,在金吾卫当差。儿子过来时正看到有人踩他的手……”
景明帝目光下移看向姜湛的手,果然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手背。
“太子,这又是怎么回事?”景明帝视线重新落回太子身上。
太子突然有些慌,忙解释道:“父皇,儿子可不知道这人是老七的大舅哥。今日儿子出门被这侍卫给撞到了,他跪在我面前请罪,我呵斥了两句急着走,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手……”
姜湛动了动嘴角,没有吭声。
郁谨就没什么顾忌了,诧异道:“二哥鞋底莫非有钉,不小心踩一下别人的手能踩成这样?”
景明帝眯了眯眼。
太子的解释他自然没有全信,可老七这个混账这时候居然还敢叫唤,难不成真以为打了储君就这么算了?
“老七,冒犯储君,你可知罪?”景明帝确实动了真怒,冷冷问道。
郁谨跪好,垂眸道:“儿子知道冒犯储君属大不敬之罪,可是二哥今日没穿太子服饰,儿子打人时没认出来……”
“父皇,您别听老七胡说。儿子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了?难不成您换身衣裳他也认不出来,连您都能打?”
老七居然想推到不知者不罪上头,休想!
景明帝难得想附和太子的话。
说得有道理,老七理由太过牵强,这一次想躲过责罚万万不可能。
“父皇无论穿什么,都不会把人的手踩烂。”郁谨淡淡道。
景明帝扬了扬眉。
咦,似乎更有道理。
第466章 受罚
一见景明帝神色松动,太子扑通跪下了,委屈喊道:“父皇,您今日一定要给儿子做主!老七连儿子都敢打,以后哪有他不敢做的事……”
景明帝面无表情听着太子的哭诉,看向郁谨的目光深沉莫测。
姜湛忍不住道:“皇上,此事是由卑职引起的,与王爷无关,请您责罚卑职吧……”
景明帝视线在姜湛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微抽。
这是哪来的傻小子,老子教育儿子还往前瞎凑合。
“你是燕王妃的兄长?”微带疑惑的声音从姜湛头顶传来。
“是。”
景明帝突然起了好奇心,沉声道:“抬起头来。”
姜湛抬头,一双清澈大眼与景明帝对上。
景明帝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年轻人还挺俊秀。
剑眉星目,气质明朗,一看便是个正直纯良的大好青年。
“年轻人,不能太毛躁。”对待长得好的人景明帝向来比较宽容,语气不觉缓和下来。
一旁太子险些红了眼。
父皇对他语气都没这么和善过,凭什么对这小子温声细语啊,难不成今日他挨打的事要不了了之?
这绝对不行!
太子暗暗掐了大腿一下,惨叫出声。
景明帝眼风扫过去。
太子可怜巴巴道:“被七弟踹了好几脚,腰疼……”
景明帝心情瞬间又糟糕起来。
御书房中的气氛随之低沉,或跪或立的人皆不敢大声喘气。
“老七,你今日所为太让朕失望了。”
郁谨垂眸盯着地面,光可鉴人的金砖映出他平静的面容。
“儿子知罪,请父皇责罚。”
景明帝滞了一下。
这么容易就认错了?他还以为这小子要狡辩一番。
郁谨的痛快认错使景明帝火气消减几分,沉声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必回府了,去宗人府好好反省吧,另罚俸一年。”
太子心头一喜。
父皇没说期限,冬至祭天老七肯定去不成了,十有八九要在宗人府里过年。等开年后父皇日理万机,说不定就把老七忘到脑后去,那老七就老老实实在宗人府住着吧。
一个皇子被关进宗人府与一位臣子被丢进大牢区别不大,到时候燕王府就成了人人绕行之处。
想想那光景,太子就喜不自禁,忙垂下眼帘遮掩喜色。
“至于太子——”景明帝看向太子。
太子顿时紧张起来。
他挨打了,受伤了,莫非父皇还要骂他?
景明帝皱眉道:“等会儿让太医去东宫给你看看,早早养好伤,冬至还要出门。”
“多谢父皇关心。”
看着喜形于色的太子,景明帝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侍卫无意的冲撞就不依不饶,他对太子其实是失望的。
为君者若是太过锱铢必较,气度狭窄,恐非江山社稷之福……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使景明帝原就沉郁的心情越加低落几分。
“来人,把燕王押往宗人府——”
很快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按住郁谨手臂。
郁谨并不挣扎,从容给景明帝叩首:“儿子告退。”
景明帝转过身没有看他,直到开门声传来才回头看了一眼。
御书房大门四敞,冷风很快灌进来。
景明帝起身,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皇上,卑职有罪,请您责罚卑职吧——”姜湛见郁谨被带走,脸色十分难看,砰砰给景明帝磕了几个头。
景明帝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下次注意就是,退下吧。”
姜湛还待再说,被潘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默默退出御书房。
潘海暗叹一声:这小子真是好运。
这小子今日冲撞了太子,无论太子计较与否,倘若没有闹到皇上面前定然会被踢出金吾卫,现在反而全身而退了。
啧啧,要么说傻人有傻福呢。
姜湛离开御书房往外走,一眼瞧见郁谨被两名侍卫押着走在前头。
他张了张嘴,怕再给郁谨惹麻烦,懊恼捶了捶头。
今日要不是他,燕王就不会挨罚了。
郁谨脑后仿佛长了眼睛,突然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一眼。
二人交好这么久早有默契,姜湛赶忙追上来。
一名侍卫立刻提出警告。
“二位行个方便,我与大舅哥说两句话。”郁谨语气平静道。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稍一犹豫往旁边移了移。
犯了错的皇子依然是皇子,眼下只是关到宗人府,依然得罪不起。
“王爷,今日都怪我——”
郁谨打断姜湛的话:“麻烦来了躲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记得去一趟王府,告诉阿似不必为我担心。”
“四妹怎么可能不担心,她还怀着身孕……”
郁谨伸手落在姜湛肩头,用力拍了拍:“你把今日我做的事讲给她听就行。”
他说完对两名等在一旁的侍卫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姜湛重重叹口气,一出宫门匆匆赶往燕王府。
听闻姜湛来了,姜似换了身衣裳前往花厅。
姜湛正在花厅里来回打转,听到脚步声立刻迎上去:“四妹,王爷出事了。”
姜似嘴角笑意收起:“怎么了?”
姜湛忙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姜似静静听姜湛说完,问道:“所以王爷被关进了宗人府?”
“嗯,而且皇上没有提什么时候放人,王爷还不知道被关到什么时候呢。四妹,你可千万别着急,咱们想想办法,找人给王爷求求情,说不定皇上心情好了就把他放出来了……”姜湛绞尽脑汁,突然一拍额头,“对了,四妹,你不是治好了公主的眼睛么,可以求皇后帮忙——”
姜似轻轻笑了笑。
姜湛被笑得一愣,困惑看着她。
“不用了,王爷在宗人府虽然没有自由,但冻不着饿不着,关几日也不打紧。”
姜湛以为听错了,眨眨眼:“四妹,你说什么?”
“我说让王爷在宗人府住几日就是,不用求人。”姜似云淡风轻道。
姜湛抹了一把脸:“等等!”
看一眼波澜不惊的妹妹,姜湛左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四妹,王爷莫非趁着你怀孕睡通房了?”
姜似失笑:“哪有什么通房。”
“难道睡了丫鬟?”姜湛大惊。
第467章 看热闹
姜似哭笑不得,嗔道:“二哥,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没有睡通房,更没有睡丫鬟,我们两个好好的。”
姜湛更不解了,小声道:“那王爷被关进宗人府你不急啊,我还以为王爷做了错事呢。”
“父子哪有隔夜仇,说不定过些日子皇上就把他放出来了。”姜似语气随意,转而道,“二哥,我瞧瞧你的手。”
姜湛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拒绝道:“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好看的。”
姜似抓住姜湛衣袖,坚持道:“我看看。”
僵持了一瞬,姜湛只得妥协,老实把受伤的那只手伸出来。
本来修长漂亮的手,此时手背却是浮肿的,露出的血肉凝结成暗紫色,瞧着颇骇人。
姜似眼神一缩,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能把二哥的手踩成这样子,太子太过歹毒!
“四妹,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了。”姜湛往回收手,却被姜似按住。
“出了皇宫也不知道先处理一下。”姜似一边嗔怪一边取出帕子,“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姜湛本想说不必,见姜似面色紧绷,便道:“让阿蛮或阿巧给我处理一下就行,四妹不怕血,万一我外甥害怕怎么办?”
姜似不由笑了:“二哥真会说笑,还在肚子里的娃娃知道什么。”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吩咐阿巧过来给姜湛处理伤口。
阿巧取来烈酒与药膏,用干净的棉帕蘸着烈酒轻轻擦拭伤口,脸色隐隐发白。
伤成这样,该多疼啊。
姜湛却毫无反应,仿佛受伤的是别人,若无其事对姜似道:“四妹,我想找机会投军。”
“投军?”姜似听得一愣。
姜湛点头:“嗯,南兰与咱们大周不是一直陆陆续续交战么,北边边境据说也是摩擦不断,北齐人时常对大周子民杀伤抢掠。我想着无论去南疆还是北地都行,比呆在京城有意思。”
寻常人眼里,守卫皇城的金吾卫风光不已,他曾经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是今日受到太子折辱才明白,风光如何都是相对而言,在宫中贵人们面前小小的金吾卫与蚂蚁无异。
他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东平伯府,还有四妹。倘若一时忍不住顶撞了贵人,无疑会给在乎的人带来大麻烦,比如今日……
而他偏偏不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性子,一次能忍,两次能忍,说不定哪次就忍不住了。
与其在京城当一只憋屈的金丝雀,不如去边地当一只雄鹰,哪怕陨落,至少为大周子民而战过。
男儿以身殉国,在所不惜。
听姜湛如此说,姜似第一个反应就是反对。
刀剑无眼,去战场上一个不小心是会丢掉性命的,这哪里是有意思,分明是让人提心吊胆。
可是迎上兄长澄澈的眼睛,姜似反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在乎兄长,在兄长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变了他早逝的命运,可二哥的人生是属于他自己的,哪怕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也不该替他做主。
“四妹,你说行不行?”姜湛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阿巧正好用浸了烈酒的棉帕擦拭藏进皮肉里的脏物,疼痛令他微微皱了一下眉。
姜似在心底叹了口气,露出温柔笑意:“二哥若是想好了就行。”
姜湛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四妹的赞同对他来说无疑非常重要。
姜似又道:“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莫要让关心二哥的人担心。”
姜湛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是自然。”
姜湛的雀跃令姜似不由弯了眼睛,只是等他离开后便收起了轻松笑意。
郁七被关进了宗人府,说一点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当然,要说太担心也没有。
这大概就是先知的好处。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太子第一次被废近在咫尺,得罪太子的后果没那么严重。
想想太子被废的缘由,姜似扬了扬眉梢。
或许皇上还觉得阿谨替他提前出了口气?
景明十九年的冬至太过惊心动魄,她希望郁谨能够避开,所以姜湛来传话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狠揍太子一顿,既替二哥出了气,又顺势躲开了冬至出行,两全其美。
“可也太胆大了些。”姜似喃喃嗔怪一句,吩咐阿巧备些可口的饭菜送到宗人府去。
郁谨打了太子被关进宗人府的消息如插了翅膀,很快就传开了。
一时间,去年参与过混战的皇子们心情颇微妙。
老七连太子都敢揍,这样一想,他们挨两下打似乎不算什么了。
这种热闹可不能错过!
先去探望太子,看太子被揍成什么样了,再去瞧瞧老七。
东宫里,随着太医给推拿上药,传来太子的惨叫声。
太子一边呻吟一边暗骂:老七这个王八蛋,等他登上那个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治老七一个谋逆之罪,把老七一家子给剁了!
“殿下,鲁王来探望您了。”内侍进来传话。
太子趴在床榻上,黑着脸道:“不见!”
内侍很快出去,不多时又回转:“殿下,齐王来了……”
太子没好气道:“别再来传话了,统统不见!”
堂堂太子顶着一张猪头脸怎么见人?这几个兔崽子明显是来看他笑话的。
没见到猪头脸的太子,众皇子颇遗憾,陆续赶往宗人府。
鲁王先到一步,给看守的小吏塞了点银钱,顺利见到郁谨。
宗人府的空房等同于牢狱,不过布置得舒坦多了,至少不见虫蛇。
郁谨坐在靠窗的地方,目光微转看向鲁王。
“七弟,你真把太子打了?”
郁谨皱眉。
为什么他从老五眼里瞧出几分兴奋?
“嗯。”他冷淡应了一声。
鲁王飞快瞄了四周一眼,悄悄冲郁谨竖了竖大拇指:“七弟,你真是这个。”
他想打太子很久了,简直是从小到大的梦想,可惜一直不敢实现。
他决定了,从此以后不计较老七打他的事了。
郁谨牵了牵唇角,淡淡提醒道:“五哥还是谨言慎行,可别来与我作伴。”
鲁王嘿嘿一笑:“没想到七弟这么为我着想,我晓得的。其他兄弟还排队等着呢,我先走了啊。”
第468章 大公无私的贤妃
紧跟着进来探望的是齐王。
齐王摆出一脸关切:“七弟,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有些冲动了。”
“呃。”对待齐王,郁谨态度比对鲁王还要冷淡。
齐王压下心中不快,宽慰道:“你别急,等过几日父皇消了气,我去求求情,说不定父皇就把你放出去了……”
“不必劳烦四哥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齐王嘴角动了动,实在说不下去了。
就没遇到过老七这种软硬不吃的混不吝。
好一会儿后,齐王才挤出一句话来:“七弟,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众兄弟中再没有比咱们更亲近的人了,你不必与四哥客气。”
郁谨轻笑一声:“既然这样,那四哥现在就替我去父皇那里求求情吧。”
齐王一滞,讪讪道:“现在父皇正在气头上——”
郁谨嗤笑出声:“既然如此,四哥就不必说些有的没的了。听五哥说后面还有排队的,四哥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说几句好话就想笼络他给他摇旗呐喊,老四的脸皮还真够厚。
他与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亲兄弟呢?
郁谨费解想着,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齐王。
好涵养如齐王此刻也颇下不来台,语气转淡:“七弟,你自幼长在宫外,又年轻气盛,四哥还是奉劝你一句,莫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免得将来无路可走……”
郁谨睁开眼,懒懒笑道:“四哥多虑了,没有路我还可以待在王府里,哪都不去。”
齐王抿抿嘴角,心塞离去。
不多时,蜀王出现在郁谨面前。
“七弟不怕七弟妹担心?据说有了身孕的人受不得刺激……”
看着关在空房里的郁谨,蜀王颇觉畅快。
自从传出燕王妃有孕的消息,他与王妃行房都觉得压力如山,每一次事后都要想想怀上没有。
明明成亲这么短的时间不需要操心这个,都是老七害的!
“我的家事,就不劳六哥操心了。”郁谨靠着冷硬墙壁,颇觉头疼。
皇帝老子的儿子真是太多了,他与阿似只生一个就好,省得有这么多破事。
打发走几位皇子,总算有了件高兴的事:燕王府来人送饭了。
来送饭的是阿蛮,由龙旦陪着。
“王妃怎么样?”
阿蛮忙道:“王妃挺好的,让婢子告诉王爷不必担心家里……”
她说着打开朱漆食盒,一层层把饭菜取出来。
食盒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拉开是几样卤味,其中就有切成薄薄大片的酱肘子。
深红色的肘子肉因为切得薄有几分剔透,透着诱人光泽。
第二层足有七八碟,是芫爆仔鸽、宫保野兔等热菜,每碟分量不大,却样样精致,拿出来时还是温热的。
第三层则是主食点心,并几样鲜果。
转眼间饭菜摆了一桌子,瞧起来琳琅满目。
看守的小吏闻到香味探了探头,暗暗咽着口水。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王爷哪怕被关起来也是锦衣玉食,好生伺候着。
郁谨当着阿蛮的面,拿起筷子吃起来。
他用饭的速度看着不快,吃相斯文,可过了没多久就剩了一张张空盘子。
拿帕子擦拭嘴角,再用茶水漱过口,郁谨笑道:“回去告诉王妃,我能吃能睡,一点事都没有,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与肚子里的孩子。”
阿蛮应了,收拾好碗碟由龙旦陪着离开。
毓合苑里,听了阿蛮的讲述,姜似微讶:“王爷把送去的饭菜都吃了?”
“嗯,都吃了。主子您放心吧,婢子瞧着王爷住的地方挺舒坦的,被褥也厚实。”
姜似又问了些细节,这才稍稍放心。
景明帝午膳是在坤宁宫用的。
帝后二人默默吃完,一人捧了一杯热茶慢慢喝。
“皇上,听说燕王犯了错,被关进了宗人府……”
皇后对皇子们的事向来置身事外,而今对郁谨却不同。
福清公主被燕王妃治好了眼睛,燕王夫妇还揪出了多年来对女儿心怀恶意的陈美人,皇后是领情的。
人情难还,这个时候皇后若无一点表示,就显得太薄情了。
皇后提到这个话题,景明帝颇满意。
他就等着皇后提起了。
把老七关进宗人府倒是没什么,可事后想到老七媳妇怀着身孕,又有些后悔。
女人心眼都小,万一老七媳妇受到惊吓,孩子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连太子都敢打,不罚不行!”
皇后点头附和:“是该罚。只是燕王妃有着身孕,不知道会不会受惊……”
景明帝忍了忍,问:“老七媳妇没进宫找你求情?”
“没有呢。”皇后想了想,道,“或许去贤妃那里了吧。”
景明帝没再说什么,很快聊到福清公主身上,如此说了一会儿后起身离去,抬脚去了玉泉宫。
一进玉泉宫,景明帝就想到了陈美人。
尽管陈美人院子里那些钩吻花连同鸳鸯藤早就连根拔掉烧得干干净净,可景明帝想起来还是不得劲。
若无必要,真不想来这里。
对于景明帝的到来,贤妃亦觉意外。
皇上许久没来她这里了……
是了,皇上过来定然是为了老七的事。
想到郁谨,贤妃就恨得牙痒。
果不其然,这逆子有好事时与她无关,犯了事她就成了皇上兴师问罪的靶子。
按着宫规,每月初一、十五皇子妃都要进宫给母妃请安,哪怕怀着身孕也不例外。
姜似有孕的消息传开,贤妃正等着她进宫请安时提一下给郁谨安排侍妾的事,没想到人就不来了!
不就是皇上说了一句好好休养,居然就脸大当真了,这样的儿媳要来何用?
贤妃窝着火还没撒出去,没想到心目中的逆子又犯了事。
“老七的事,你知道了吧?”
景明帝问了一句,贤妃肃容道:“老七冒犯太子是大罪,皇上不必顾忌臣妾,狠狠责罚他便是!”
景明帝窒了窒,又道:“老七媳妇——”
贤妃立刻接口:“即便老七媳妇来找臣妾求情,臣妾也绝不会徇私的,皇上秉公处置就是。”
景明帝:“……”
他就说,一来玉泉宫就不得劲儿!
第469章 又逢冬至
景明帝甩袖离开了玉泉宫,留下贤妃心塞不已。
皇上果然为着老七的胆大妄为动了真怒,还迁怒到她头上了。
这个孽障,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回到寝宫,景明帝心情郁郁,问潘海:“燕王在宗人府如何?”
“回禀皇上,王爷反应平静,就老老实实在空房呆着。”
“其他人呢?”
“有几位王爷陆续去探望了燕王……”
景明帝扫了潘海一眼:“燕王府那边没有动静?”
潘海登时领会了景明帝的意思:皇上这是担心未出世的孙子了,又不好意思被人瞧出来。
“燕王妃派婢女给燕王送了饭,一共十八碟,燕王全吃干净了。”
景明帝撇撇嘴:“真能吃。”
潘海笑着道了一声是。
景明帝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也没闹,也没进宫求情,给老七准备的饭菜还挺丰盛……”
看来老七媳妇很沉得住气啊。
想想也是,未出阁时又是退婚又是为姐姐打官司,大风大浪过来的……
景明帝忽然觉得这个儿媳妇选得不错。
又非小门小户遇到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身为皇家儿媳是要能沉住气,经得住风雨。老七那样毛躁耿直的性子,该有个这样的王妃帮衬他。
景明帝无端松了口气,神色放松下来。
潘海冷眼瞧着,对燕王妃在景明帝心中的地位有了新的认识。
燕王运气真不错,看来等冬至祭天回来就能被放出来了。
“去坤宁宫说一声,晚膳朕还会过去用。”
潘海道一声是,立刻打发人去慈宁宫传话。
皇后心情大好。
皇上来得勤快些,身为皇后也有脸面。
当然,即便皇上不来她也是皇后,那些莺莺燕燕要是敢在她面前放肆,照收拾不误。
这是身为皇后的底气。
皇后十分清楚,尽管皇上对她没有多少喜爱,但绝对尊重她这个妻子。
“吩咐小厨房好好准备着,皇上爱吃龙须面焖鱼唇,记得做。”皇后吩咐下去,心中一动。
近年来皇上鲜少一连两顿饭在坤宁宫用,今日着实有些反常。
琢磨着午间景明帝说过的话,皇后回过味来:皇上这是不放心有孕的燕王妃?
明白过来的皇后哑然失笑。
皇上爱面子不好有所表示,那她就代劳了,正好也表示一番心意。
听闻皇后打发内侍给燕王府送了补品过去,景明帝满意啜了一口茶。
皇后到底比贤妃强多了,母仪天下也不是白当的。
嗯,他又可以期待一年到头难得放风的日子了。
很快就到了冬至前夕。
许是郁谨挨罚震慑了众皇子,这几日可谓风平浪静。
景明帝心情颇佳,抬脚去了杨妃那里。
后宫佳丽三千虽然有些夸张,但嫔妃确实不少,其中杨妃是景明帝近两年最宠爱的妃子。
不过自从去年杨妃兄长横死,杨妃言语间对景明帝颇多埋怨,时日一长景明帝瞧见哭哭啼啼的妃子也头大,来的次数就少了些。
景明帝是个重情的人,时日久了还有些想念。
芙蓉宫外的石阶上,立着个提着灯笼的美人儿。
女子身材略有些单薄,月白色的裙袄衬着乌鸦鸦的发髻,仿佛随时乘风而去,
“见过皇上。”杨妃略略屈膝,散发着橘色灯光的宫灯随之轻轻晃动。
景明帝握住杨妃的手。
指尖冰凉。
“怎么等在外面?”景明帝带着杨妃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杨妃垂眸,轻声道:“给皇上照亮。”
“让宫婢守着也是一样的。”
杨妃微微笑道:“不一样的。”
景明帝端详着杨妃,见她消瘦的面庞挂着柔柔笑意,心下有些感动与庆幸。
总算不闹了,看来是不再生他的气了。
去年杨妃的兄长横死京郊驿站,是新上任的顺天府尹甄世成破的案,从那之后杨妃就与他闹起了别扭。
一番温存,景明帝穿好衣裳欲走,杨妃环着景明帝的腰求道:“皇上,明日出行能不能带臣妾去?”
“爱妃想出门?”
杨妃咬唇点头:“嗯,自从进了宫再也没有机会出宫,就连兄长过世都不能出去……”
景明帝心一软点了头。
冬至祭天,皇后、贤妃等人本来就会随同出行,多杨妃一个也不算什么。
“多谢皇上。”
杨妃提着宫灯把景明帝送出了门。
天寒地冻,景明帝于夜色中回头望了一眼。
美人执灯,朦胧了面上表情。
“皇上,小心脚下。”潘海小声提醒道。
景明帝回过头,大步往前走去。
潘海与数名内侍紧随其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杨妃这才转过身进了寝宫。
翌日天还未亮,宫里宫外都为了出宫祭天的事忙碌起来,唯独燕王府还笼罩在一派宁静中。
姜似其实早早就醒来,盯着帐顶银钩出神。
冬至到了。
这一日过去,不知多少人的人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主子,您醒了。”阿巧不知何时披着衣裳走过来,轻轻挽起床帐。
姜似笑笑:“时间还早,你可以再躺会儿。”
阿巧笑道:“您都醒了,婢子哪有贪睡的道理。您是再躺会儿,还是起来洗漱?”
“等会儿再洗漱吧。”窝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中,姜似懒懒不想动弹。
“昨日给二公子的话带到了吧?”
“带到了。”阿巧点头,心中有些奇怪。
这话主子从昨日都问好几遍了,看来有孕的人就是不安稳。
姜似露出安心的笑容。
被窝的暖意令人昏昏欲睡,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阿巧见状重新把床帐放下,放轻脚步退出去。
大夫说有孕之人嗜睡,果然如此。
屋外寒风刺骨,一支长龙般的队伍迎着还未被晨曦驱散的黑暗缓缓向城外走去。
一队队身穿锦服的侍卫举着旌旗、华盖等仪仗走在前方,使整支肃静无声的队伍显出无比庄严。
到了京郊翠螺山的祭天之处,正是天光大亮之时。
等到吉时,景明帝率领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一同祭天,以求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之后按着惯例在行宫宴请百官。
就在殿内丝竹切切、春意盎然之时,外面却飘起雪来。
第470章 风雪来
雪有些大,夹杂着雨珠洋洋洒洒往下落。
风更急,吹得草木狂摇。
原本明亮的天空好似变成一汪浓墨,流转变幻着色彩。
姜似推开窗,任由风吹进来扬起披上的雪狐皮斗篷,望着黑色天幕与漫天雨雪出神。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远在南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原来景明十九年的冬至竟是这样的天气。
风疾雪大尚不足奇,奇特的是这乍然如黑夜的天,也难怪京郊翠螺山上的行宫里会发生那么多事。
轻微的脚步声走近。
“主子,窗边风大,当心着凉。”阿蛮伸手合拢了窗子,把风关在窗外。
姜似转过身来往桌边走去。
阿巧立刻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热茶。
姜似接过来,暖着被风吹凉的手。
“主子,您是不是担心王爷了?”阿蛮心直口快问道。
姜似捧着热茶没说话。
阿蛮忙安慰道:“您别担心,王爷冻不着的,我看王爷住的地方什么都齐全,还烧了地龙呢。”
“嗯,等风雪停了,让人给王爷送些羊肉羹去。”姜似啜了一口热茶,伸手搭在小腹上。
胎儿尚不足三个月,小腹还很平坦,可她已经能真切感受到那个小生命的存在。
姜似偶尔会想,这个孩子似乎来得太早了些。
大周的风雨才刚起,那些血腥与残酷还掩藏在温情和乐的面纱之下,此后才会越来越艰难。
至少这三四年内,身处皇室这个漩涡中的人别想过安稳日子。
这样一想,便觉得很对不住这个孩子。
尽管姜似没有开口,阿巧与阿蛮还是感受到了主子沉重的心情。
二人对视一眼。
“哎呀,小主子是不是想爹了?”阿蛮凑过去,故意哄姜似开心。
姜似收回思绪,笑了笑。
守着门口的丫鬟禀报道:“窦表姑来了。”
“请进来。”
厚厚的棉帘子掀起,打扮素净的窦姝婉走了进来。
“王妃今日觉得如何,还犯恶心么?”窦姝婉笑着走过来,手中拿着个小箩筐。
见到窦姝婉,姜似嘴角笑意真切了些,招呼道:“外头刮风下雪,表姑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在王府住了两个多月,二人少了一开始的生疏试探,已经很熟稔。
与人相处上,姜似并没多少心思,秉持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态度。
投缘便好好交往,不投缘就别浪费时间敷衍。
窦姝婉稳重知分寸,又不失聪颖,与之相处颇为自在。
“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还不如来王妃这里聊天做活。”窦姝婉从小箩筐里取出针线等物,开始给鞋面绣花。
小箩筐里已经有一只做好的虎头鞋。
姜似拿起那只虎头鞋,只觉可爱至极,赞道:“表姑好手艺。不过今日外头黑,光线不好,还是陪我说说话吧,仔细伤了眼睛。”
阿巧眉眼灵活,闻言又点亮几盏灯。
屋内登时亮堂起来。
“做惯了,不碍事。”窦姝婉手下不停,与姜似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神色一派宁静。
姜似便在这样自在祥和的气氛中舒缓了心情。
遮天蔽日的墨云似乎是从城中缓缓移往城郊,翠螺山这边的天色要比城中迟一些才黑下来。
行宫中正觥筹交错之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舞姬的惊叫声,杯盏的碰撞声,还有重物倒地声,种种声音在突然不能视物的环境中交织响起,给身处黑暗的人们带来一阵恐慌。
立在角落里的御前侍卫悄无声息上前,把景明帝围在中间。
哪怕陷入黑暗,这些万里挑一的侍卫也能瞬间做出保护皇上的本能反应。
至于其他人,当然就自求多福了。
“快掌灯!”不知是谁大声喊道。
本来就是白日,殿中一扇接一扇大窗,原本并没掌灯。
一阵窸窸窣窣,终于有一盏灯亮了起来。
众人终于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脸。
这其中,甄世成脸色凝重,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皇上,您没事吧?”无数道关切的声音响起,掩盖了其他动静。
一盏接一盏灯亮起,大殿内恢复了亮堂。
景明帝端坐在原处,摆了摆手:“诸卿放心,朕无事。”
众臣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皇上要是出了事,那大周的天就真的变了,他们这些人百死莫辞。
皇上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声惊叫响起。
景明帝皱眉望过去。
康郡王神色惊慌指着地上,声音颤抖着:“安,安郡王——”
众人这才留意到离康郡王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人,离得近的一眼就看出正是安郡王无疑。
此时安郡王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心口处一个血窟窿,鲜血由身下慢慢向外蔓延,淹没了落在身侧的一柄匕首。
众人不由哗然。
景明帝坐在远处,视线又被众人遮挡,什么都瞧不见,急问道:“发生了何事?”
众臣往两旁让开,露出里面情形。
恰在此时,外面骤然黑下来的天空重新亮起来,虽然风雪依旧,殿内却光线大好。
景明帝眼神好,只瞧了一眼就腾地站起来,扬声问:“安郡王怎么了?”
没等人回答,他又喊道:“甄世成——”
甄世成越众而出,快步走到安郡王那里俯下身去,片刻后直起身来,对景明帝道:“回禀皇上,安郡王已经死透了。”
众臣听得嘴角直抽。
甄世成这形容太别扭了,什么叫死透了?就不能用个委婉点的说辞吗?
甄世成才不理会别人怎么想,补充道:“心口中刀,瞬间毙命。微臣检查了一下匕首刺入的方向,不是自杀。”
众臣默默翻了个白眼。
安郡王活得好好的,干嘛自杀啊。
甄世成捋了捋胡子。
不先入为主判断是查案者必须具备的能力,这些人懂个屁。
“甄爱卿,你继续说下去。”景明帝稍稍恢复了冷静,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只追着甄世成问。
论拍马屁谁都行,论破案他只信甄世成。
这份信任,甄世成自然能感受得到,压下心中感动道:“凶手应该就是趁刚刚殿内突然黑下来时动的手。”
第471章 凶手有经验
甄世成缓缓扫视着众人,字字清晰,如惊雷落在众人耳畔:“凶手定然还在大殿这些人中。”
殿中立刻一片嘈杂。
“是谁杀的安郡王?”
“想不出啊。刚刚还与安郡王碰杯喝酒呢,怎么就黑了一会儿天的工夫,人就没了?”
“甄世成说凶手就在殿中,要是能趁黑杀人,离安郡王近的人最方便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认为安郡王是本王杀的?”语带气愤的是刚刚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康郡王。
“哎呀,王爷别多心,这不是按常理推断嘛……”
“那也不能推断到本王身上!”
……
“够了,都给朕闭嘴!”景明帝中气十足吼了一声。
好不容易盼到冬至,他还想着出宫放风去去一年来的晦气,谁成想又死人了!
又死人了……
这么一想,景明帝有些绝望。
他已经可以想象,以后再想找别的机会出门那些御史更有话说了。
“甄爱卿,你接着说。”
甄世成冲景明帝拱拱手:“首先还是请皇上派人把好大殿门口,不要让任何人出去。”
景明帝点点头,立刻给了潘海一个眼色。
潘海会意,退至一旁开始安排相应事宜,很快就有数名侍卫分别守住通往后殿与大殿外头的几处门口。
甄世成绕着安郡王的尸体走了一圈,最后停下来。
众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景明帝刚刚的吼声震慑,无人敢出声。
一时间大殿里针落可闻,有种令人发毛的寂静。
甄世成清了清喉咙,问道:“殿中黑下来那一段时间,有没有人被碰撞,或者察觉有人在身边走过?”
片刻沉默后有人道:“刚才不知道谁踩了我一脚。”
旁边人尴尬道:“抱歉,是我踩的。”
甄世成扫了一眼说话的二人,默默收回视线。
被踩的是工部尚书,踩人的是礼部尚书,两个都是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子了,要是能在黑暗中绕过好几张桌子把安郡王一刀毙命,难度忒大了点儿。
又有人道:“那时候我正敬酒呢,眼前突然一黑不知被谁撞了一下,酒撒了我一身。”
一人忙道:“张大人,我不是故意撞你啊。殿里忽然黑下来,我有些慌,想返回座位做好,也不知道撞了谁一下,淋了我半袖子酒。”
他说着举起衣袖:“各位闻闻,现在还满身酒气呢。”
身旁的人吸吸鼻子,果然闻到浓浓酒味。
又有数人提到小磕碰,仔细一问却毫无异常。
众人看向甄世成的眼神微妙起来。
事情难办了啊,什么都没问出来。甄世成这一次恐怕要辜负皇上的信任。
对寒门出身毫无根基的甄世成,不少人有些瞧不惯。
更准确地说,正因为景明帝对甄世成青睐有加,甄世成偏偏谁的面子都不给,一些人越发看不顺眼。往直白了说,其实就是羡慕嫉妒恨。
坐在角落里的姜安诚对甄世成的处境颇为担忧。
甄老哥似乎有麻烦了。
担忧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原本女儿、女婿没来他还有些遗憾,现在看来没来太好了。
那次跟甄老哥喝酒,甄老哥无意中说了一句似儿似乎和命案投缘,他差点撸袖子把甄老哥给揍了。
哼,这次甄老哥总没话说了吧。
甄世成依然面色平静,待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朗声道:“刚刚殿中突然无法视物,无人留意到凶手,但有几点可以肯定。”
众人屏息听他往下说。
“首先,离安郡王最近的康郡王不是凶手。”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康郡王感动得险些落泪,就差扑过来拥抱甄世成了。
“甄大人,你可真是明察秋毫啊,以后谁若敢质疑你的破案能力,本王第一个骂他!”
众人默默望天。
康郡王判定甄世成明察秋毫的理由真实在……
景明帝忍不住问道:“甄爱卿,你如何断定凶手不是康郡王?”
甄世成对康郡王道:“请王爷转一下身。”
康郡王虽一头雾水,但甄世成说他不是凶手就是大好人,自然很配合。
景明帝盯着康郡王的后背,等甄世成解释。
“皇上请看,王爷背后这里有一些血迹,大多呈针刺状往下滴淌,这说明安郡王被刺瞬间喷溅出鲜血时康郡王是背对着他的。”甄世成语速缓慢,不疾不徐解释着,“王爷那时背对安郡王,又如何对他痛下杀手呢?”
有人小声道:“会不会是转过身后血才喷出来的?”
康郡王看了那人一眼,暗搓搓把名字记在小黑账上。
甄世成断然否定:“不会,凶手用匕首刺入安郡王心口后立刻拔刀,鲜血定会在拔刀的瞬间喷射出来。而那时凶手应该站在安郡王身侧,喷出来的血才会有一部分溅到康郡王背上。”
甄世成用帕子垫着把掉落在安郡王尸体旁的匕首捡了起来。
众人看着发红的匕首尖,不由打了个寒颤。
眼下虽是冬日,大殿中却温暖如春,他们早就脱去了大衣裳,此刻衣衫单薄,竟突然觉得冷了。
“凶手为什么要拔刀呢?若是不拔刀,血是不是就不会喷出来了?”有求知欲强的大臣不解问道。
甄世成冷冷一笑:“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众人立刻收起诸多猜测,等着甄世成说下去。
“凶手哪怕站在一侧,避开了大量血迹喷溅,身上还是有可能溅上血迹,那么他为何还是选择立刻拔刀呢?”
随着甄世成一问,有些武将已经明白过来。
有人喃喃道:“为了让安郡王没有机会挣扎……”
甄世成立刻接话道:“不错,正是为了减少安郡王的挣扎。人心口处中刀若不立刻拔刀就不会瞬间死亡,往往会剧烈挣扎,这样一来不但会惊动旁人,死者还有可能抓伤凶手。凶手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不顾血迹喷溅也要立刻拔刀。加之黑暗之后场面混乱,杀人的过程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甄世成说着,缓缓扫过众人:“由此可以推测出一点:凶手有杀人的经验。”
第472章 旧衣
凶手有杀人经验?
甄世成这话一出,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景明帝一听气坏了:居然还是个惯犯!
“这个人会是谁?”
甄世成目光灼灼扫视着众人,接着道:“这个人应该会武,熟悉人体各处要害。事发时如果不是正在安郡王附近,那么就受过专门训练,在黑暗中能行动如常……”
随着甄世成描述,众人脑海中渐渐勾勒出那人的样子。尽管还很模糊,却好似一层窗户纸,捅破只需要一道灵光。
景明帝也认真思索着:甄世成说的人会是谁呢?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景明帝还是把问题抛给了甄世成。
甄世成拱了拱手:“微臣可以斗胆猜测,只是若猜错了,还请皇上恕罪。”
景明帝摆摆手:“甄爱卿尽管说,朕相信你的猜测一定有道理。”
众臣打了个激灵。
皇上这么说太不负责了啊,万一甄世成公报私仇胡乱说怎么办?
众臣开始绞尽脑汁琢磨以往有没有得罪甄世成的地方。
场面一时陷入古怪的安静。
景明帝沉着脸,把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嘴角挂着冷笑。
一次又一次在他眼皮底下弄出杀人的事,这是打量他好脾气?
这一次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景明帝想:朕也是有脾气的,必须让这些混账见识一下了。
有景明帝撑腰,甄世成抖了抖胡子,手突然一指:“微臣认为,凶手最有可能在这些侍卫中!”
一句话石破天惊,震撼了无数人。
景明帝在那个瞬间更是险些从龙椅上跳起来。
他身边好些侍卫守着呢,难不成这里面有凶手?
“甄大人,你莫不是开玩笑吧?这些侍卫可都是千里挑一才选到皇上身边伺候的。”有人反驳道。
大殿中,金吾卫统领汪海与锦鳞卫指挥使韩然皆面色难看无比。
锦鳞卫除了作为皇上的眼线,还会充当皇上出行的仪仗队,金吾卫作为禁军同样会分出一部分跟随皇上出行。
眼下殿中既有金吾卫又有锦鳞卫,甄世成这一开口无疑把二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见矛头没有指向自己,其他人暗暗松了口气,又不得不佩服甄世成的大胆。
没有确凿证据就敢得罪金吾卫统领与锦鳞卫指挥使,甄世成不愧是甄世成。
“微臣注意到了,大殿恢复亮堂后安郡王尸体附近并无侍卫。微臣请求逐个检查大殿内的侍卫,倘若在某位侍卫身上发现血迹,那就意味着血迹是在安郡王遇害之前沾染的。”甄世成根本不在意有没有得罪人,直接提出请求。
他的话中之意很明白:既然安郡王死后没有侍卫靠近,那么身上沾染血迹的侍卫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凶手。
“如果所有侍卫身上都无血迹呢?”金吾卫统领汪海问道。
“那也不能排除侍卫作案的可能。”甄世成捋了捋胡子,似乎觉得汪海提出这个问题很蠢,“如果能彻底排除侍卫的嫌疑,那就重新推测范围,现在当然要先从最可能的目标着手。”
汪海不再说话。
景明帝扫了韩然一眼。
韩然立刻召集在场的锦鳞卫排成一队,方便甄世成检查。
甄世成从一个个身姿挺拔、表情严肃的年轻侍卫面前走过,又重新回到队伍最前面开始仔细检查。
这个时候,他不由暗想:要是燕王妃在就好了,说不定动动鼻子就能嗅出谁身上有血腥味。或者燕王在场也行啊,人是笨了点儿,胜在态度认真……
缺少帮手的甄世成暗叹口气,打起精神逐一检查。
众人瞩目之下,甄世成总算检查完最后一名锦鳞卫,道:“暂时没有发现。”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立刻松了口气,而金吾卫统领汪海无端紧张起来。
这时金吾卫亦排成了一列,等着甄世成检查。
甄世成走过来,视线不由往一张年轻的面庞上落了落。
姜湛咧了咧嘴角,算是打过招呼。
甄世成轻轻颔首,收回视线走到队伍前端。
一个个侍卫检查过去,他突然在姜湛面前停下来。
姜安诚险些跳起来。
关心则乱,他虽然相信儿子不会杀人,可见到这种情形依然无法不紧张。
他是相信湛儿不会杀人,可这小子坑他又不是一两次了。
甄世成往后退了一步,对站在姜湛面前的侍卫道:“请你站出来。”
姜安诚砰砰狂跳的那颗心登时落了下去,悄悄擦汗。
甄老哥真会吓唬人,等回去定要罚他几杯酒。
甄世成绕着站出来的金吾卫转了一圈,面无表情问道:“你的衣裳,为何与其他人不同?”
被问到的金吾卫低头看了看身上蓝黑相间的侍卫服,一脸困惑:“卑职看不出来与别人的衣裳有何不同——”
甄世成直接抓起他的手腕,一字一顿道:“衣袖上的绑带颜色与其他人有差异。”
与寻常人的宽袍大袖不同,侍卫为了活动方便皆是短衣窄袖。
金吾卫的服饰主选黑蓝二色,绣以金线,衣袖绑带则是鸦青色。
这名金吾卫的衣袖绑带虽然同是鸦青色,可若细瞧却与其他人略有差异,颜色似是稍浅了些。
对甄世成揪着这点差异不放,殿中众人疑惑不解。
甄世成眼尖,松开那人手腕问一位神色有异的金吾卫:“你是否有话要说?”
金吾卫欲言又止。
“甄大人问你,你就说。”金吾卫统领汪海冷冷道。
金吾卫犹豫一下道:“看这绑带颜色,像是去年那批衣裳所配……”
汪海似是想到了什么,大步走过来抓起那名金吾卫的衣摆翻了起来。
衣摆内侧用细线绣着“十八”两个字。
“衣裳也是去年所制。”汪海沉着脸道。
甄世成瞅着那名金吾卫,摸了摸胡子:“那么你可以说说,祭天这种场合为何会穿旧衣么?”
“出门前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匆匆翻出先前的衣裳换上了。”金吾卫老老实实道。
众人暗暗摇头。
甄世成似乎想太多了,穿旧衣难不成就代表有问题?
这时甄世成却留意到姜湛暗暗递来的眼色。
第473章 姜湛的发现
甄世成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对排成一列的金吾卫道:“请各位都回忆一下大殿黑下来之后的异常,现在从第一个人开始说起。记着,只要是你认为的异常都可以说出来,哪怕是说错了也无妨。”
景明帝适时开口道:“汪海,要他们务必好好配合甄大人。”
有景明帝这话,从排在队伍第一个的金吾卫开始,自是绞尽脑汁提出察觉的异样。
甄世成认真听着,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讯息。
很快问到姜湛。
姜湛拱了拱手:“大人,卑职是守在大殿门口附近的,大殿突然黑下来后一时难以视物,感觉不一定对……”
以姜湛的资历本来轮不到进殿当差,但汪海深知景明帝喜欢赏心悦目之人,特别是如此盛大场合,要是一眼瞧见个歪瓜裂枣岂不是给皇上添堵,于是把姜湛与另一人作了对调。
“但说无妨。”甄世成淡淡道,心想给你铺垫了这么久,现在还不赶紧说。
姜湛面带迟疑:“殿中刚黑下来时有些混乱,卑职觉得身边同泽离开了一阵子——”
甄世成打断姜湛的话:“既然无法视物,你如何判断同泽离开了一阵子?”
有人小声道:“据说有些武者能感应到附近之人的气息,没想到这名金吾卫竟是如此高手。”
姜安诚摸着下巴琢磨:他儿子不是这种人啊。
姜湛很快给出答案:“卑职第一次进殿当差没经验,突然陷入黑暗后忍不住喊了那位同泽好几声,结果他都没应声。卑职就想着他应该是不在旁边吧,不然干嘛不吱声呢?”
众人:“……”真他妈有道理。
“那位同泽是谁?”甄世成问。
姜湛看向那名穿着旧衣的金吾卫。
甄世成随之看过去,问道:“是他?”
姜湛点点头。
“你可否说说那时候离开去了何处?”
那名金吾卫一脸无辜:“卑职并没离去,就在原处。”
甄世成指指姜湛:“既然如此,他喊你,你为何一言不发?”
金吾卫肃然道:“卑职只是恪守职责而已。身为金吾卫遇到突发状况如果自乱阵脚,如何保护贵人?那种时候人人慌乱,要是有人做了恶事趁乱溜出去怎么办?所以卑职才不敢分神,也不能让人知道卑职守在何处,这样才好留意各种异常。”
甄世成扬了杨嘴角。
这名金吾卫还真是能说会道。
他看着金吾卫,金吾卫同样看着他,二人视线在半空交汇。
一件旧衣,一名同泽的猜测,这自然算不得证据。
这时姜湛突然道:“原来你不应声是因为这个?”
金吾卫颔首:“姜二你还是新人,不懂这些也正常。”
姜湛扬了扬眉,道:“我是新人不错,不过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金吾卫面无表情看着他。
“甄大人,当时我喊人不是没得到回应嘛,就摸着黑往他所在方向挪了挪,后来感觉有一物擦过我的裤腿,没多久殿内就亮堂起来了。”
“当时情形如何?”
“他确实在原处,只是稍微离远了两步,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擦过我裤腿之物——”姜湛看着那人,剑眉微敛,“挺柔软的一团……大人,我能去门口那里瞧瞧么?”
得到甄世成点头,姜湛快步走向大门处。
众人目光追逐着他。
大殿的门是合拢的,两侧垂着层层幔帐,此刻有几名侍卫守在那里,以防有人溜走。
姜湛走过去后四下看了看,手伸向落地的幔帐里。
一番摸索,他直起身子,手中多了一物。
众人看清他手中之物登时变了脸色:那是胡乱揉成一团的衣物,蓝黑相间,隐隐有金色图案。
姜湛抱着那团衣物向甄世成走去。
“这是金吾卫的服饰?”甄世成问金吾卫统领汪海。
到这个时候汪海已经顾不得郁闷凶手很可能出自他统领的这些侍卫中,尽快找出凶手将功补过才是最重要的。
他立刻点头:“是金吾卫的衣裳。”
“也就是说,有人趁黑脱下这身衣裳藏了起来……”甄世成把衣裳抖开,仔细查验一番,在衣裳前襟发现一小片血渍。
衣裳是蓝黑色,血渍其实很不起眼,但甄世成与命案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交道,一眼就看出来。
甄世成提着衣裳,道:“凶手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刺杀安郡王时虽然站在其侧方以避开喷溅出来的鲜血,但还是担心会有鲜血溅到衣裳上,于是他穿了两件同样的衣裳,等行凶后把外面衣裳迅速脱下来藏好,就完美无瑕了。“
甄世成盯着那名金吾卫摇了摇头:“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作案,只要做了就一定有线索留下来——”
金吾卫脸色难看至极,突然向甄世成飞扑过去,双脚腾空后却被人拽了回去。
姜湛骑在他身上,运足力气打了两巴掌,怒道:“杀人还杀上瘾了?连甄大人你都敢动!”
论功夫他比不过这名金吾卫,胜在先下手为强,乱拳直接把人打蒙了。
等金吾卫反应过来准备还击,数柄长刀的刀尖已经钉住他四肢。
“刀下留人!”甄世成高喊道,声音压过了金吾卫的惨叫。
几名出手的侍卫看向金吾卫统领汪海,汪海则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深深看了姜湛一眼,才道:“问清楚再说。”
好不容易揪出人来,什么还没问人就死了的憋屈,景明帝是深深体会过的。
汪海立刻上前把那名金吾卫提了起来。
“把人带到后殿问话。甄爱卿、汪统领、韩指挥使……你们都过来,其他人暂且留在殿中。”景明帝说罢,负手向后边走去。
几个被点了名的立刻跟上,留下众臣傻了眼。
他们也想听听安郡王为何被杀啊,皇上太残忍了!
到了后殿,景明帝示意汪海可以问话了,避到内室去。
受刑的声音时断时续传来,景明帝眉头紧锁等着结果。
两刻钟后,汪海一脸惭愧走进来禀报:“皇上,那小子是个硬骨头,要问出来恐怕需要些工夫……”
第474章 大胆猜测
这个时候景明帝也懒得给汪海面子了,直接道:“让韩然去问。”
论审问刑讯,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当然比金吾卫统领汪海擅长。
甄世成这时却开口道:“皇上,微臣想去问他几个问题。”
对待甄世成,景明帝神色缓和许多,微微点头。
甄世成走了出去。
此刻那名金吾卫已是血迹斑斑,见甄世成过来只是略略睁眼,又闭上了。
甄世成在他面前站定,沉默着。
这样的沉默反而令这名金吾卫重新睁开了眼睛,望着甄世成的眼神带着费解。
甄世成见目的达到,突然笑了笑。
他这一笑,就更令对方摸不着头脑了。
“我破过的案子有数百件,总结出一个规律。”甄世成以闲话家长的语气开口。
那人动了动眼皮,看过来。
甄世成摸了摸胡子,慢条斯理道:“会杀人,无非为了那么几个原因:为财、为利、为色、为仇……”
他说着这些,仔细留意那人神色变化,明显发觉说到“为色”时那人眼皮多颤了两下。
甄世成心里登时有了方向。
或许在旁人看来只因为对方一点表情异样就断定破案方向乃无稽之谈,可真正在这一行干了多年的人才能理解其中玄妙。
有的时候就是一道灵光,便是破案的关键。
甄世成继续说道:“刚才我询问过你的情况。你是庆春伯的幼子,父母过世后分府另过,平日里与继承爵位的兄长来往不算多,可以说一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皇城当差。这种情况下,我想不出你能与安郡王结仇。”
那人垂下眼帘没有反应。
“你不好赌,不贪杯,休沐时消遣不多,应当也不是为财……”甄世成紧紧盯着他,用肯定的口气道,“是为了女人吧?”
那人猛然抬眼看过来,眼底深处飞快闪过一抹恐慌。
这番反应被甄世成尽收眼底,越发有了底气,捋着胡子露出笃定的笑容:“让我来推断一下那名女子最可能的身份。”
因为甄世成要问话,景明帝早就走出了里间,隔着屏风偷听,此时听闻这名小侍卫杀人居然是为了女子,顿时好奇心大起,就差把耳朵贴到屏风上了。
潘海忙拉住景明帝,指了指屏风。
皇上再往屏风上贴,就要把屏风推倒了。
景明帝往后挪了挪,矜持抬了抬下巴。
屏风外,甄世成的一番话早已调动起那名金吾卫的全副心神。
在对方笃定的笑容里,金吾卫一颗心提起,感受到无比的紧张。
甄世成却十分乐见金吾卫的压力。
他接着道:“刚才说过,你一年来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皇城当差,家于你来说不过是偶尔放松的地方,我推测那名女子在皇城中的可能更大。那么皇城里你最有可能接触到的女子是什么人呢?宫女?”
躲在屏风后的景明帝嘴角抽了抽。
侍卫与宫女有首尾,那是要处死的罪。
宫中虽有规定年满二十五的宫女可以出宫,可从某种意义来说,但凡是皇城里的女子,除太后、公主等与皇上有血缘的外,都可以算是皇上的女人。
景明帝没有睡宫女的习惯,可听到这种事心里还是一阵腻歪。
侍卫胆大包天敢勾搭宫女,是不是也能勾搭嫔妃了?
这个念头才晃过,就听甄世成道:“或者嫔妃?”
景明帝身子一晃,险些把屏风扑倒。
潘海忙把景明帝扶住,抬袖擦了擦冷汗。
这个甄世成,真是什么都敢说!
一旁锦鳞卫指挥使韩然与金吾卫统领汪海垂着眼皮装死。
金吾卫冷笑:“大人这般胡乱猜测,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甄世成冷笑声更大:“一切推测都是为了破案,皇上又不是昏君,为何会治我的罪?倘若你真与皇城中某位女子有首尾,揪出来总比捂着发烂强!”
屏风后的景明帝不由点头。
甄世成的话虽然听着糟心,道理还是有的。
金吾卫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甄世成。
甄世成笑了笑:“发火往往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看来我的猜测不错。”
“可笑,你堂堂顺天府尹这般污蔑我一个小侍卫,我还不能恼火么?”
“你当然可以恼羞成怒。”甄世成平静道。
金吾卫登时闭了嘴。
越说似乎越糟糕了……
甄世成背手踱了几步,稍稍拉开与金吾卫的距离,意味深长道:“今日的受害者安郡王,本官先前审过的一桩案子与他有些关联,本官恰好知道他近来得罪的人是谁。”
屏风后的景明帝突然严肃了神色,而那名金吾卫听到这话更是神色微变。
甄世成却不管这些,接着道:“去年本官进京赴任,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杨国舅’暴毙案。‘杨国舅’横死驿站,后来案子水落石出,是安郡王的侍从动的手,起因是‘杨国舅’与安郡王同时看上了一位金水河上的花魁……”
随着甄世成的讲述,众人不由回忆起去年那桩轰动京城的案子。
呃,去年轰动京城的案子有些多,同时期除了‘杨国舅”暴毙案,还有长兴侯世子虐杀十女案……
“案子虽然查清了,因为杀人的是安郡王的侍从,所以安郡王除了被罚俸禄并没有别的惩罚,想必杨妃是不满的……”
当时的明眼人都知道,安郡王的侍从不过是替罪羊而已,真正要弄死“杨国舅”的自然是安郡王。
安郡王是景明帝的堂兄弟,景明帝虽然恼火安郡王的胆大妄为,出于多方面考虑并没有严惩。
也是因为这样,这大半年来杨妃对景明帝颇多埋怨。
甄世成望着那名金吾卫,一字字道:“唆使你杀害安郡王的人,就是杨妃!”
话音落,屏风轰然倒地,发出惊天巨响。
“皇上——”
景明帝无视旁人的呼唤,大步走到甄世成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甄爱卿,你此话当真?”
甄世成冲景明帝拱拱手,语气冷静如常:“这些都是臣的斗胆推测,是否属实,皇上何不招杨妃问问呢?”
第475章 报复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与金吾卫统领汪海都被甄世成吓到了。
居然推测杨妃与侍卫有首尾,好一个斗胆推测……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甄世成为什么一开始就说斗胆推测,若是说错了请皇上恕罪那些话了。
这是早早把自己摘出去呢。
当时皇上怎么回的来着?
“朕相信甄爱卿的推测一定有道理。”
回想着景明帝的话,二人对景明帝不由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同时警醒自己以后尽量别与甄老狐狸打交道。
有绿云罩顶的危险,景明帝片刻等不得,立刻对潘海道:“你带人去把杨妃带过来!”
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知情者不多,都是他最信任的几个。
潘海立刻领命前去。
殿内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景明帝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椅子扶手,越敲越急,过了一会儿又停下来,靠着椅背全无动静,
这并不代表他冷静下来,恰巧相反,此刻的景明帝就如一张绷紧的弓,那支能令天地变色的利箭随时会射出去,把安稳的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韩然与汪海甚至紧张得出了汗。
倘若甄世成推测是对的,杨妃岂不是给皇上戴了绿帽子?
皇上恼怒之下不会把他们几个知情人给剁了吧?
应当不至于,可还是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脚步声响起,随后门被推开,潘海脚步微踉冲了进来。
景明帝眼皮猛跳。
潘海跟着他许多年了,见惯了大风大浪,如此失态实属罕见。
难不成杨妃也提前得到消息自尽了?
想起陈美人的畏罪投缳,景明帝冒出这个念头。
韩然与汪海二人敏锐感觉到不妥,对视一眼后齐齐后退到墙根装木桩子。
潘海根本无视二人,甚至顾不得给景明帝行礼,直接走过去凑在景明帝耳边低语几句。
景明帝腾地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潘海扶住景明帝,声音带着颤抖:“皇上,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景明帝摆摆手,神色是从没见过的冰冷,咬牙道:“朕还死不了!”
缓了片刻,景明帝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暗哑仿佛瞬间老了数岁:“随朕过去看看。”
潘海一言不发,扶住景明帝往外走。
韩然与汪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与惊恐。
皇上对杨妃与侍卫有首尾的事已经有了准备,按理不该是这种反应,除非发生了更惊人的事——
二人不敢往下想,老老实实在墙根站着。
走到门口的景明帝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嘴角微动:“你们也一起去吧。”
韩然与汪海心头一震,默默跟上。
建在翠螺山上的行宫,最大的作用就是一年一度的冬至日,皇上率领文武百官祭天后有个宴饮休憩之所。
行宫并不大,留给后宫女眷休息的只有一隅。
景明帝在潘海的搀扶下很快来到行宫深处一处居所,那里看起来风平浪静,却守着不少内侍。
见景明帝走来,内侍悄无声息打开门。
景明帝看了潘海一眼。
潘海微微点头。
景明帝唇角紧绷,抬脚走了进去。
韩然与汪海在门口犹豫了一瞬。
这可是后宫娘娘歇息的地方,尽管不比皇宫里规矩严,以他们的身份来到这里还是心中发毛啊。
犹豫过后,二人硬着头皮跟上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哪怕知道太多死得快,也不能违背君命。
与前殿的庄严堂皇不同,走在通往寝室的小径上,有种别样的清幽。
景明帝示意韩然与汪海守在外头,仰头看看洒着雨雪的天空,大步走了进去。
房门立刻被关上了。
景明帝绷着脸一步步往内走,穿过重重幔帐,看到杨妃用锦被遮掩着身体缩在墙角,而太子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
景明帝看了一眼热血就冲到了天灵盖,抬腿狠狠踹了太子一脚。
太子被踹倒,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哭着求饶:“父皇,儿子喝多了,儿子喝多了……”
景明帝闭闭眼,吩咐潘海:“把这个畜生关起来,不许他胡言乱语。”
潘海立刻应下,安排几名内侍把太子弄走。
景明帝看向杨妃。
杨妃垂着头,露出纤长优美的脖颈。
这是他宠爱过的妃子,却做出这么恶心他的事……
“为什么?”景明帝张口问了一句,怒火就充斥了五脏六腑。
杨妃不语。
“安郡王也是你唆使侍卫杀的?”
听景明帝这么问,杨妃终于抬起眼来,微微点了一下头。
景明帝随手抓起一只花瓶向杨妃砸过去。
“你是疯了么?说,你如何与那名侍卫勾连到一起的,又是如何引诱的太子!”
杨妃突然笑了。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回荡,景明帝憋闷得厉害,有种欲呕感。
“皇上是问张虎么?我未进宫时就与他认识啊。”杨妃用手指勾了勾垂落的头发,“他一直心悦我,因为我进了宫宁可谁也不娶。所以不用我勾搭,只要请他帮忙,他一定会帮我的。”
说到这,杨妃微微一笑:“比如杀人。”
“你就非要安郡王死?”
“不错。”笑靥如花的女子神色瞬间变得无比冰冷,“皇上明明知道我娘家没有人了,只有一个胞兄。可是我兄长被安郡王害死,皇上的惩罚却不痛不痒,您想过我的感受么?”
不可能有子嗣,唯一的亲人也没了,皇上那点可有可无的宠爱有什么意义?她为什么不能选择报仇?
景明帝闭闭眼,已是有些支撑不住:“你为兄报仇还有理由,那么太子呢?”
杨妃嗤笑一声:“一个巴掌拍不响。皇上非要我承认是我引诱太子在先,心里才会好受些?”
望着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庞,景明帝心如刀绞:“你是故意的,故意毁了太子!”
杨妃突然大笑起来。
笑过后,她弯了弯唇角:“皇上就当是我百般引诱太子,太子才一时糊涂吧。”
即便如此,一个与宫妃偷情的太子,还能坐稳储君之位吗?
死一个安郡王算什么?她要大周储君为她兄长陪葬!
那人说得不错,这样的报复才真是酣畅淋漓呢。
第476章 废太子的理由
甄世成留在厅内,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皇上要召杨妃问罪,为何潘海去而复返时如此失态,而皇上在听了潘海的耳语后竟直接离去,并带走了锦鳞卫指挥使与金吾卫统领?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金吾卫统领汪海,再加一个东厂提督潘海,这三人算是皇上掌控宫里宫外的关键之人。
一定是有什么更极端的事情发生了,比后妃与侍卫私通更极端的事。
甄世成那颗善于推测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潘海去叫杨妃,还能有什么更极端的事?
甄世成突然想到一件事:殿中宴席进行了一半,太子身体不适离场……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使他瞬间打了个激灵,有了某种可怕猜测。
比起甄世成理智的分析推测,韩然与汪海已经傻了眼。
景明帝看他们一眼,沉声道:“先去前边吧。潘海,杨妃这边你先处理一下。”
很快甄世成就等到了景明帝回来。
“皇上——”甄世成不动声色迎上去问安。
景明帝铁青着脸坐下,锦鳞卫指挥使韩然立刻奉了一杯茶。
往常这都是潘海的活计,现在潘海不在眼前,韩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景明帝接过茶盏,猛然掷到了地上。
价值不菲的茶盏瞬间摔得粉碎,冒着热气的茶水在冰冷的地砖上流淌着。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与金吾卫统领汪海登时噤若寒蝉。
甄世成佯作诧异:“皇上?”
景明帝深深看了甄世成一眼,道:“太子与杨妃有染——”
回来的路上,景明帝翻来覆去琢磨过要不要让甄世成得知真相,最后还是决定如实说出。
他的脸面固然重要,可此事如何收场更重要。
甄世成知情不过是多一人知晓,此事倘若处理不好传扬开来,他可就成了天下的大笑话,而太子更是会被钉到耻辱柱上,载入史册。
这样的后果,他不能承受。
听了景明帝的话,甄世成深深躬身:“皇上息怒,保重龙体为重。”
韩然与汪海登时对甄世成钦佩不已。
他们知道太子与杨妃有染的消息差点就吓尿了,甄大人居然还能劝皇上别生气,这份冷静无人能及。
屋内很空荡,除了景明帝便只有甄世成、韩然、汪海三人。
景明帝从暴怒中缓过来,阴沉目光从每个人脸上缓缓扫过,一字字道:“朕要废太子!”
甄世成三人立刻跪了下去,劝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怎么劝?太子连皇上的妃子都敢睡,这要是他们的儿子早拿菜刀砍死了,劝个屁啊。
当然,要他们附和景明帝的话也不成。
现在迫不及待附和皇上的话,将来皇上万一反悔怎么办?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沉默。
景明帝说出这话,本也没有征求三人意见的意思。
他十分清楚,韩然与汪海掌管着禁军中最重要的两卫,对他的话必须不打折扣执行,这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而不是如文武百官那样还要与他讨价还价。
至于甄世成,这是个非常简单的妙人,比那些只知道乱喷的言官不知道讨喜多少。
景明帝见三人皆不吭声,接着道:“但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太子被废与杨妃有关。”
这就有点难办了。
太子是储君,国之根基,轻易动摇不得。哪怕是皇上,想要废太子必须给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不然就等着与文武百官进行漫长的拉锯战吧。
景明帝想到太子,心中就仿佛烧着一把火,半点都无法忍受这种拉锯战。
对这个状态下的景明帝来说,他要废太子,谁敢废话就想弄死谁。
“你们可有建议?”
景明帝视线扫向甄世成,甄世成垂下眼帘当没听到。
他是个纯臣,除了对破案有兴趣,别的事千万别找他。
废太子的事都敢瞎掺和,被家里凶婆娘知道了是要跪算盘的。
景明帝对甄世成的反应并不奇怪,视线接着扫过韩然与汪海。
顶着巨大的压力,韩然开了口:“皇上,微臣有个想法。”
有些主意皇上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方便说,这个时候就必须由旁人说出来。
作为皇上的眼线与爪牙,令人闻之色变的锦鳞卫指挥使,他就要充当那个角色了。哪怕被秋后算账,遗臭万年,也逃不得。
“说。”景明帝吐出一个字。
“如果唆使金吾卫杀害安郡王的人是太子——”
景明帝看韩然一眼,沉默了。
这无疑是个好办法。
眼下正查着安郡王的案子,文武百官还在前殿里等着结果,没有任何交代显然是过不去的。
可真相却是杨妃与侍卫有勾结,从而又牵扯出与太子有染的事。
这两个无论哪一个传出去,他都将颜面无存。
把安郡王的死推到太子身上,就有了足够的废太子理由,亦把杨妃的事遮掩下来。
这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景明帝默默想到这里,暗暗呸了自己一声。
屁的两全其美,再也没有比他更可悲的帝王了。
元后给他留下的唯一的儿子,承载着他厚望的太子,竟然做出这种违背伦常的事来。
太子是非废不可。
景明帝深深叹了口气,对甄世成道:“甄爱卿,安郡王的案子是你来办的,那就交给你了。”
这是要甄世成帮着圆谎了。
“请皇上放心,微臣知道如何做。”甄世成是个有分寸的人,虽然热衷破案,但沉迷的是剥丝抽茧找出凶手的过程,却没有冒着气死皇上的危险非要让世人见证真相的爱好。
太子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皇上终于舍得废了……
景明帝起身,意兴阑珊:“那就这样吧,等风雪停了就回宫。韩然、汪海,这段时间的安定就交给你们了。”
韩然与汪海立刻抱拳:“请皇上放心。”
甄世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景明帝目光沉沉看向他:“甄爱卿何事想不明白?”
“杨妃唆使金吾卫张虎刺杀安郡王,可他们怎么知道今日风雪突至,大殿中会突然陷入黑暗呢?”
第477章 杨妃背后
这个问题是被景明帝等人忽略的。
这也不奇怪,太子与杨妃有染的事都发生了,谁还想得到安郡王的死活。
可甄世成这么一问,几人立时觉出古怪来。
是啊,天象变化又非人力可以控制,金吾卫张虎为何能提前穿好两件一样的衣裳为在大殿中刺杀安郡王做准备呢?
“微臣去问问。”金吾卫统领汪海向景明帝请示。
景明帝微微点头。
见汪海往外走,甄世成默默抬脚跟上。
不弄明白这个问题,他今晚睡不着觉。
听到动静,张虎抬眼看过来。
“张虎,杨妃已经招认了。”汪海道。
张虎陡然变了脸色,迎上甄世成波澜不惊的眼神,绝望闭上了眼,喃喃道:“太傻了,她真是太傻了……”
汪海冷笑:“有断案如神的甄大人在,难不成你以为能蒙混过关?”
“不关她的事,杀安郡王是我自愿的!”
“好了,是不是自愿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张虎看着汪海。
“你们怎么知道宴饮之时天色会突然黑下来?”
张虎被问得一愣,表情有些异样,很快又恢复如常,嗤笑道:“汪统领的问题真可笑。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如何会知道这个?”
“如果不知道,你为何会提前穿好两层一样的衣裳?”汪海语带愠怒。
本来对他毕恭毕敬的小侍卫现在竟然如此态度,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知道眼前之人必死无疑,与之计较反而不美。
张虎诧异看汪海一眼:“我决意趁着祭天的机会刺杀安郡王,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穿上两层一样的衣裳是为了无论在什么地方杀了安郡王后都能把衣裳脱下不留痕迹。大殿中宴饮时突然陷入黑暗不过是给了我天赐良机罢了,即便没有这个机会,我也会找别的机会下手。”
说到这,张虎自嘲一笑,深深看了甄世成一眼:“倘若换了别的地方,没有甄大人在场,或许就无人能发现是我做的了……”
也就不会害玉灵被扯进来了。
这一刻,无穷无尽的沮丧与懊恼冲击着张虎的心。
甄世成冷笑:“你错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了恶事,定然会水落石出。”
每一个行凶者总以为自己是能侥幸逃脱的那一个,这种人他见多了。
要真说起来,他确实有一个摸不着的对手,便是金水河画舫纵火案的幕后之人。
凭着他多年来断案的直觉,杨盛才的死绝不是惊慌跳船后溺亡这么简单。
不过那是替天行道,咳咳,不算作恶。
甄世成拉回了思绪,目光紧锁着张虎:“而且,你撒了谎。”
张虎眼神骤然一缩:“什么?”
“你给出的理由固然不错,但我还是认为你们提前知道了天象变化。这个天象变化应该是杨妃告诉你的,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又是谁告诉杨妃的呢?”
“胡言乱语!”张虎别过头,不再理会甄世成。
见从张虎这里问不出再多讯息来,甄世成对汪海微微点头,转身回到景明帝那里。
“皇上,微臣想从杨妃那里弄清楚这个问题。”
景明帝神色莫测,死死盯着甄世成:“甄爱卿,你是说杨妃背后还有人?”
“这只是微臣的猜测。”
“有何凭据?”
“无凭无据,凭的是直觉。”甄世成坦然道。
很多时候被人们嗤之以鼻的直觉,其实是无数经验凝聚而成的灵光闪过。
听起来很玄妙,却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皇上信或不信,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那好,朕允你去问。”
陈美人的死在景明帝心里已经结了一个疙瘩,且随着时间推移越结越深。
一个进宫多年的小小美人,与宫外是不可能有什么联系的,可陈美人多年前害福清公主眼盲的虫从何而来?害十五公主中毒身亡的钩吻花又是从何而来?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这个人十有八九隐在后宫中,却迟迟查不出来。
而今,又出了一个杨妃……
景明帝往细处一想,便不寒而栗。
杨妃犯了大罪,为了避免让人联想到废太子的事,既不能立刻处置,又不能让皇后等人察觉,甄世成见到杨妃颇费了一番波折。
甄世成与杨妃对视的瞬间,心中一沉。
杨妃眼神如此平静,完全是心愿得偿后但求一死的心态,这样的话很难从杨妃口中问出东西来。
“你就是顺天府尹甄大人?”
甄世成没有想到率先开口的居然是杨妃。
“正是。”
杨妃竟对甄世成欠了欠身:“还要多谢甄大人替我兄长揪出了害死他的凶手。”
“职责所在,不敢当谢。”甄世成淡淡道。
杨妃望着甄世成,语气一转:“可是甄大人却不能把真凶绳之以法!”
甄世成抖了抖胡子,没吭声。
为何没把真凶绳之以法,杨妃自己心里没数啊?
杨妃突然笑起来:“也是,这怪不了甄大人,毕竟真正做主的是皇上。”
甄世成更没法吭声了。
议论皇上是非,他除非是不想活了。
“既然甄大人不能把真凶绳之以法,皇上不忍把真凶绳之以法,那我就自己动手了。甄大人,难道我错了么?”杨妃幽幽问道。
甄世成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娘娘莫说废话了,我只是想来问问你,告诉你今日天象变化的是何人。”
杨妃一怔,随后摇头:“我不知道甄大人问什么。”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替那人掩饰么?”
“我什么都没掩饰。甄大人这话问得可笑,这世上怎么会有知晓天象变化的人!”
“有的。”甄世成说得认真,“不然钦天监为何存在?”
杨妃闭了眼:“甄大人就当是钦天监的人告诉我的好了,你可以去给皇上复命了。”
“娘娘,你真的甘心被人当棋子摆弄么?”
“住口,我才不是什么棋子,能为兄长报仇我死而无憾!”杨妃情绪激动起来,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心口。
甄世成登时一惊:“娘娘?”
杨妃捂着心口缓缓倒了下去。
第478章 留宿翠螺山
看着倒在面前的杨妃,甄世成立刻对守在一侧的潘海道:“快请太医!”
帝王出行,自然会有御医相随。
潘海犹豫了一下。
杨妃与太子的事必须要捂得死死的,除了已经知情的几人不能再让人知道,眼下请御医——
见潘海犹豫,甄世成厉声道:“潘公公,杨妃背后定然有人,没有问出来之前不能让杨妃出事!”
潘海点点头,低声道:“还请甄大人回避一下。”
甄世成由内侍领着回到景明帝那里。
“问出什么了么?”景明帝沉声问。
甄世成抱拳请罪:“微臣正问着杨妃,杨妃突然捂着心口倒地……”
景明帝眼神一紧,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出事了?”
“潘公公请了太医过去,情况如何还要等太医诊断之后才清楚。”
景明帝立刻催内侍去打探。
不多时潘海回来,面色沉沉:“皇上,杨妃没了。”
“怎么回事儿?”
“太医说杨妃死于突发心疾——”
未等潘海说完,景明帝就重重一拍桌案:“放屁!”
潘海立刻不吭声了。
能让皇上骂街,可见皇上已经愤怒到极点。
景明帝确实气得不轻,气愤之余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十五公主出事时揪出来的舞女死于突发心疾,眼下杨妃又死于突发心疾,难道皇宫中的女子患上了可以传染的心病?
这简直荒谬!
景明帝的态度令甄世成觉得古怪,试探道:“皇上,您觉得杨妃的死因不是太医诊断的突发心疾?”
景明帝情绪稍缓,略一犹豫把长生殿那场家宴上的细节透露出来:“害死十五公主的舞姬被审讯时突然暴毙,经太医检查同样是死于突发心疾。”
甄世成一听就摸了摸胡子。
“一次也就罢了,接连两个涉及到命案的人都死于突发心疾,这未免太过巧合。”景明帝眸光深沉道。
甄世成有片刻的沉默。
景明帝看着他:“甄爱卿如何想?”
甄世成冲景明帝拱拱手:“皇上,接连两名涉及到命案的宫中女子都死于突发心疾,这更验证了微臣的猜测。”
“你是说杨妃背后还有人?”
甄世成颔首:“那人很可能是隐藏于后宫,随时挑起某个人内心的阴暗,从而生出诸多事端来。”
景明帝闭了闭眼,声音透着疲惫:“倘若真有这个人存在,那太可怕了。”
既能挑起人的恶念,又能操控人的生死,甚至还懂得天象变幻,如此手段,又与鬼神何异?
想到后宫之中可能隐藏着这么一个人,景明帝就如坐针毡。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务必要把他找出来!”
甄世成没有吭声。
人在后宫,他就无能为力了。
景明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时越发郁闷。
甄世成是个断案高手,可毕竟是外臣,总不能在他的后宫乱转悠。
再者说,没有真凭实据仅凭猜测就让甄世成审问后宫嫔妃,太后估计要拿拐杖砸他的。
景明帝烦闷之际突然想到一个人:郁谨。
老七跟着甄世成办了不少案子,先前长生殿上表现出众,或许可以让他试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景明帝开始头疼杨妃的死。
外头风雪不停,下山路滑,眼下要回宫是不能的,十有八九要留宿一晚,等第二日放晴再起驾。
这样一来,仅靠潘海等人想要瞒过带来的几位嫔妃就难了。
看来要请皇后帮忙。
景明帝心下有了决定,立刻前往皇后休息之处。
行宫本就不大,供嫔妃停歇的几处院子都紧邻,有个风吹草动十分容易被人察觉。
见景明帝这个时候过来,皇后已经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不动声色迎了上去:“皇上——”
景明帝扶住皇后,拉着她走向矮榻。
“今日的事,你可听说了?”
皇后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是说安郡王的事么?”
前殿宴请百官勋贵,她虽然没有在场,可这么大的动静如何能装聋作哑。
景明帝没有回答,望着皇后的眼睛问:“皇后,朕可以相信你么?”
皇后彻底愣住了。
皇上这话中的意思就太多了,一时令她摸不着头脑。
愣神之后,皇后压下心中疑惑道:“我与皇上是夫妻,自是永远站在皇上这一边。”
景明帝点了点头,低声道:“朕决意废太子!”
皇后算是个稳重的人,听到这话却一下子变了脸色,手猛然抖了抖:“皇上?”
她莫不是产生了幻觉?皇上居然要废太子!
多年来她冷眼看着皇子们越长越大,渐渐生出蠢蠢欲动的苗头,却只是好笑。
只怪这些皇子看不清楚,在皇上心里再没有一个孩子比元后留下来的太子贵重。
那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更是皇上与发妻唯一的血脉。
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可现在,皇上居然告诉她要废太子?
这个时候景明帝也顾不得脸面了,咬咬牙道:“太子与杨妃有染!”
皇后腾地站了起来,面皮抖了抖,又一言不发坐下。
一言不发不代表皇后镇定,而是震惊到无话可说。
良久后,皇后颤声问:“杨妃与太子现在如何了?”
“太子已经被锦鳞卫与东厂看守起来,杨妃意外暴毙。朕需要皇后帮忙,至少在回宫前不能让人知道杨妃没了。”
不只是杨妃的死需要隐瞒,太子被废的消息现在也不能传出去。
行宫不比皇宫,在外边不安定的方面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陷入危机。
景明帝很快把一些安排对皇后和盘托出。
听到最后,皇后郑重道:“皇上放心,杨妃这边就交给我吧。”
大殿中的众臣眼巴巴等到天色将黑,屁股都坐疼了,终于有内侍前来传话。
“各位大人都散了吧,皇上有命,今晚留宿翠螺山。”
外边风雪一直未停,对留宿翠螺山众臣早有心理准备,但对等了半天就这么散了可没有心理准备。
“公公,那名金吾卫为何杀害安郡王啊?”
内侍看问话的人一眼,严肃道:“大人还是莫要问了。皇上也没问出来,心情正差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