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识破
女子看起来十几岁的年纪,穿着乌苗少女特有服饰,手腕间是成串银镯,随着吃惊一抬手银镯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看到姜似身旁的人,她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打量着姜似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姜似灵机一动,低声说了一句。
说的是乌苗语。
少女“呀”了一声,立刻给姜似行礼,神情激动无比,一连串乌苗语说了出来。
阿蛮听得一头雾水,扭头去看姜似,赫然发觉熟悉无比的主子气质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进入小店时姜似是散漫随意的京城贵女,现在她表情冷凝矜持,如一朵开在雪山头的雪莲花,眼中是漫无边际的宁静。
阿蛮不由掩口,心道:主子又要忽悠人了,可恨她听不懂这小蹄子说什么,完全帮不上主子的忙!
当大丫鬟不易啊,不但要掌握杀人放火的技术,还要学习异族语言……
少女伸出一只手,做出请姜似入内的姿势。
姜似微微颔首,在少女的带领下往内走。
见阿蛮要跟着,少女停下来,用大周语道:“请留步。”
阿蛮眼睛一瞪:“我要跟着我家主子!”
少女连连摇头拒绝。
姜似想从乌苗少女这里打探消息,自然不愿生出变故,给阿蛮递了一个眼色道:“阿蛮,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可是——”
“不要紧。”姜似轻轻摸了摸腰间荷包。
阿蛮松了口气。
想起来了,主子荷包里常年备着迷魂散,收拾这小丫头小菜一碟。
绕过柜台,才进了里边一间小屋,少女立刻跪下行大礼,口称圣女。
听着少女的称呼,姜似有些唏嘘。
曾经以圣女阿桑的身份生活了数年,她从乌苗长老与阿桑的贴身婢女口中知道了不少圣女的习惯,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姜似从没想过与露生香同在一处市街的一家无名小店居然是乌苗女子开的。仿佛冥冥中总有一只手推动着她与乌苗族产生交集。
这个念头,令她有些不舒服。
前世的事随着她对郁七的误会解开已经翻了篇,她不想再勾起那些不快的回忆。
“圣女,您不是在闭关修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少女不解问。
她们才回了一趟族中,听族人说圣女一直在闭关,很久没有现身人前了。
姜似眉头微微一皱,睨了少女一眼。
少女立刻低头请罪。
“有些事情你不必问。”
少女应诺,心道难怪圣女许久没有露面,原来是有事来了大周京城。
姜似以乌苗语缓缓问:“不久前是不是有人从这里买了印心蛊?”
少女愣了一下,很快点头:“是。”
“讲一讲详细的经过。”
少女回忆了一下,道:“一个多月前有位夫人无意中进了店,见我是南疆人,便问我有没有印心蛊,说愿以重金买下……”
姜似蹙眉,冷冷道:“族中有规定,不得随意把蛊虫给外族人,且印心蛊不是寻常蛊虫,以你的身份如何得来?”
她端着圣女的架子,骇得少女立刻连连磕头。
“求圣女饶恕,贱女实在没有办法,花挝那时候病重,需要银钱买贵重药材……”
“你们从何处得来印心蛊?”
在乌苗,女子用蛊虽普遍,但某些特殊的蛊寻常人很难获得,印心蛊便是其中一种。
姜似在南疆生活数年,对此很清楚。
“印心蛊是花挝的……”少女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对乌苗人来说,长老与圣女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不容冒犯。
姜似顿时对少女的祖母起了疑虑。
能拥有印心蛊,说明此人在乌苗族身份不简单。
以少女的年纪不大可能与荣阳长公主产生交集,那么少女的祖母呢?
“你们何时来的京城?”
少女迟疑了一下。
“嗯?”
“贱女是去年初来到的大周京城。”
姜似看向通往小店大堂的蜡染布帘:“这铺子是去年初开的?”
少女丝毫不敢隐瞒,道:“小店已经开了多年,花挝十多年前就来到大周京城了。”
十多年前……
姜似心中一动。
印心蛊得来不易,十多年前母亲被人下了印心蛊过世,会不会与少女的祖母有关?
见姜似面露思索之色,少女大气都不敢出,只悄悄拿眼看她,眼中满是崇敬与好奇。
圣女可是他们乌苗族第一美人,还是修习异术天分最高的人。
她以往只能远远瞧着圣女,没想到现在能这样靠近……
少女兴奋得脸蛋发红,眼睛晶亮。
“你知道具体时间吗?”姜似问。
少女忙垂下眼帘,摇摇头:“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贱女没问过花挝。”
“你花挝呢?”姜似决定会一会小店真正的主人。
少女立刻道:“花挝身体不大好,在后边休息呢。贱女这就叫花挝来见您。”
“那好,你去吧。”姜似声音淡淡,丝毫没有客气。
她十分清楚圣女在乌苗族的地位。
倘若放在大周,乌苗圣女就相当于太子。而圣女是凭自身天赋与努力撑起一个族群的前途,乌苗人对圣女的爱戴与崇敬难以言表。
相较起来,太子就被甩到天边去了,不知多少大周人暗地里喊太子殿下蠢货。
少女行了个礼离去,姜似静静等着。
小小的隔间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那是令她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布帘子一晃,阿蛮悄悄探头:“主子——”
“出去吧,告诉龙旦不必担心我。”
除去乌苗长老,其他乌苗人想要为难住她可没那么容易。
姜似还记得她在南疆修习异术时常常收获的乌苗长老的赞叹。
乌苗长老甚至感叹过,倘若不是知道她是大周人,会觉得她才是乌苗族的天选圣女。
阿蛮缩回了头,只余蜡染的布帘轻轻晃动。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少女扶着一名老妪从另一侧通往后院的门走进来。
“参见圣女——”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姜似转过头,打量着老妪。
老妪同样打量着她。
不同于少女的恭敬,老妪眼中带着审视。
未等姜似开口,老妪突然变了脸色,以乌苗语愤怒喊道:“你不是圣女!”
第450章 忽悠
老妪说得快而急,脸色因愤怒涨得潮红。
姜似听起来稍稍吃力,大致明白了老妪的意思:圣女眉心有痣,你没有,你个该万虫噬心的贱女。
“花挝,您在说什么呀?”少女一脸吃惊,指着姜似,“她不是圣女吗?”
老妪稍微冷静下来,厉声问:“你是谁?”
姜似面色平静看着老妪,淡淡道:“我是阿桑。”
老妪露出错愕神色,原本坚定的神色有了一丝动摇。
如果眼前这个与圣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说自己是圣女,那她定然不会信。
可这个女子说她叫阿桑。
倘若是外族人假冒圣女,如何知道圣女的乳名?
老妪踟蹰起来。
姜似下巴微扬:“有人能假冒我?”
“可是圣女眉心有痣——”老妪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减了不少。
姜似丝毫不露怯,不悦反问:“只凭一个痣?”
前世她以阿桑的身份生活了数年,还从来没有露出过破绽。
当然,这与乌苗族培养圣女的方式有关。
在族中先选出一批有资质的女童,从此远离父母家人,一同修习异术。
这是个不断淘汰的过程,一年年下来候选圣女越来越少,直到选出唯一的圣女随大长老一同生活修行。
阿桑十岁当选圣女,最熟悉她的人就是大长老与贴身婢女。对其他人来说,圣女是隔云端的存在,神圣不可冒犯。
而今,阿桑已经过世两年,更不可能有人见过。
她与阿桑有着一样的容貌,会说乌苗语,又懂乌苗异术,甚至熟悉阿桑一些小习惯,谁敢说她不是圣女?
当然,老妪回头若是找大长老求证,大长老透露出阿桑的死讯,那她就穿帮了。
可是谁在乎呢?她现在就是要从老妪口中打探想知道的讯息而已。
“可是圣女眉心有痣……”老妪越发动摇,眼中犹豫不定。
姜似笑笑,抬手抚过眉心,那处赫然出现一粒小小的红痣。
老妪一愣,死死盯着那粒红痣瞧个不停。
姜似冷冷看了老妪一眼:“怎么,还认为我不是圣女?你应该许久没见过我了吧?”
老妪立刻拜了下去:“请圣女饶恕我的无知。”
姜似心中一动,对老妪的身份顿时了然。
在乌苗,能在圣女面前自称“我”的只有长老身份。
“起来吧。”
老妪起身,问姜似:“圣女为何会来到大周京城?”
“长老又为何而来?”姜似趁机反问。
老妪既然十多年前就来到大周京城,她大胆猜测哪怕阿桑也不会知道老妪来此的目的。
老妪犹豫了一下,道:“我是受大长老之命来到此处,至于原因……请圣女恕罪,没有大长老的允许我不能对任何人说。”
姜似悄悄叹了口气。
没忽悠出来,可惜了。
不过事关一族隐秘,不知道未尝是坏事。
将来老妪回到乌苗族,与大长老提起此事定然会揭穿她的身份,要是现在被她知道了什么重要秘密,说不定要惹大麻烦。
“这店子是十多年前开的?”
“十五年前。”
姜似微微动了动眉梢。
十五年前她一岁多,母亲就是那个时候过世的。
“这么久了啊,从没听大长老提起过。”姜似感叹道。
姜似提及大长老的语气熟悉自然,老妪顿时打消了所有疑虑。
这样一来,话便多起来。
“此事关系重大,只有大长老与执行任务的人知道,圣女当然没听大长老提起过。”
“这样啊。”姜似见老妪不再怀疑,便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寻过来?”
老妪摇头。
姜似神色陡然一冷,不悦道:“我偶然发现一人中了印心蛊!”
老妪狠狠瞪了少女一眼,摆出恭敬的姿态:“请圣女息怒,是我孙女不懂事,大胆妄为……”
少女立刻道:“圣女,请您不要怪花挝,都是我的错……请圣女责罚我吧……”
少女说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下不为例。”
老妪喝道:“圣女都不计较了,还不起来。”
少女慌忙爬起来,乖巧立在老妪身后。
老妪看了姜似一眼,心道那次见圣女时圣女还年少,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就很有大长老几分威严了。
想到这里,她露出欣慰的笑。
乌苗后继有人,真是上天保佑。
在大长老与此任圣女之间,其实还应该有一任圣女,只是那个时期迟迟没有天选圣女的出现。
大长老年纪越来越大,终有一日会闭上眼睛,倘若没有圣女接替成为大长老,那么失去大长老庇佑的乌苗族就如失去尖牙的狼,沦为被其他族群争抢蚕食的目标。
在当时,整个乌苗族都是恐慌的,直到阿桑的出现才让族人们松了口气。
“除了这一次,以往你们可还把印心蛊给过旁人?”姜似沉着脸问。
少女忙摇头:“没有!”
“长老呢?”姜似盯着老妪问。
她真正想知道的当然是老妪口中的话。
老妪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
姜似一滞,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
更多的是失望。
难道说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要想知道荣阳长公主的印心蛊从何得来必须去问她本人?
害死母亲的真凶当然要收拾,但想从长公主口中问出这些恐怕就难了。
在认可她圣女身份的前提下,除非老妪起了背离乌苗族的异心,不然是不会对她扯谎的。
老妪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了。
姜似有些不甘,却又没了法子。
“圣女?”姜似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老妪喊了一声。
姜似回神看向老妪,余光无意间瞥到她身边少女,心中一动:“当年长老一个人来到此处?”
老妪道:“两个人。”
“另一人也是长老身份吗?”
“是二代长老。”
从当初与大长老一同修习被淘汰的候选圣女中选资质最好的数人为一代长老,二代长老就是阿桑之前那一批候选圣女中选出来的,只不过第二代没有天选圣女的出现。
“怎么不见另一人?”姜似压下心中激动,面色平静问道。
老妪道:“刚来此地不久,她就进宫去了。”
第451章 线索
进宫?
姜似一听登时心跳加速。
从陈美人下蛊害福清公主她就怀疑宫中有精通蛊术之人,只不过有帝后为福清公主做主,轮不到她插手。
可是与母亲的死有关就不一样了。
荣阳长公主用来害母亲的印心蛊若是从进宫的乌苗长老那里得来,她势必要把那人找出来。
“她在宫中何处当差?”
老妪摇头:“从她进宫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不知道她在何处当差。”
“你们既然奉了大长老的命令来到此地,她进宫岂不是影响完成任务?”
老妪看了姜似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姜似猛然醒悟过来。
那位长老进宫,恐怕就是大长老布置的一桩任务。
姜似心中疑窦丛生。
前世她当了数年乌苗圣女,没从大长老口中听到派人来大周执行任务的只言片语。
南疆是个统称,乌苗只是其中一个族群,与大周向来相安无事,前世到后来更是助大周一臂之力击败了南兰。
乌苗大长老为何十多年前就派人秘密来到大周京城?
姜似暂且把疑惑压下,问道:“你们十多年都没再见面,平时如何联系?”
老妪看向姜似的眼神带出诧异:“圣女为何问这个?”
姜似心头一凛,面上若无其事道:“随意问问。”
“不知圣女为何来到此处?”
姜似看了老妪一眼,似笑非笑道:“与长老一样,也有不能说的原因。”
老妪沉默了一下,道:“我在此地生活多年,看圣女是已婚妇人的打扮……”
姜似笑笑:“事关机密,不方便说。”
“是我多嘴了。”老妪赔罪。
姜似见再问下去有露馅的可能,识趣止住话题,与老妪闲聊几句乌苗风情便离开了小店。
少女恭恭敬敬把姜似送到店门外才返回,兴奋对老妪道:“花挝,圣女不但带了婢女,还带了一个护卫,一个老仆。”
老妪隐隐觉得不对劲。
“那护卫与老仆是大周人打扮?”
“是呀。”少女不明白老妪为何这么问。
圣女既然以大周人的身份活动,身边人自然是大周人打扮。
老妪紧锁眉头,突然起身往后边走去。
“花挝,您去哪儿?”少女追上去。
老妪停下来,道:“写一封信送回族中。”
路上,阿蛮好奇问:“主子,您与那小丫头说的什么话啊?”
姜似看阿蛮一眼,道:“乌苗语。”
“您还会说乌苗语?”
“嗯。”
“可没见您学过呀。”
“天生的。”
小丫鬟茫然挠头。
又不是杀人放火,这个也能无师自通吗?
不过主子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了。
阿蛮瞬间不再为难自己,对自家主子只剩下了崇拜。
姜似一路沉默着回到燕王府。
“给王妃请安。”
“给王妃请安。”
姜似在王府下人们的请安声中回到寝室,问阿巧:“今日王爷在家么?”
作为不用继承皇位的王爷,游手好闲就足够了。不过景明帝深恨太子平庸,为了激励这根朽木,这才让几个儿子在各个衙门历练。
“王爷先前派人来说出去了。”
姜似交代阿巧:“你去前边说一声,王爷回了请他过来。”
阿巧领命而去。
姜似在榻边坐下,随手拿过枕头抱在身前想着心事。
很多事情远比她想象中复杂,而这些是她前世时接触不到的。
窗边有响动传来。
姜似抬头看过去,就见敞开的窗外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二牛两只前爪扒着窗沿,见姜似看过来,举起一只爪子晃了晃。
姜似顿时笑了,走出房去绕到窗外,冲二牛招招手。
二牛飞快跑过来,乖乖坐在姜似面前。
“吃饭的时候怎么跑过来了?”
二牛摇摇尾巴,喉咙中发出哼哼声,听起来有些苦恼。
“莫非肉骨头不够吃?”
“汪——”二牛叫一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
姜似便明白了,不是肉骨头不够吃。
自从有了女主人,二牛就过上了肉骨头可以吃一盆扔一盆的幸福生活。
“那是今天的肉骨头不合口味?”姜似猜测。
二牛又用尾巴拍打了一下地面。
姜似眨眨眼,猜不出来了。
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这货想吃酱肘子了。”
二牛忙点点头,难得冲郁谨讨好叫了两声。
郁谨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以往这狗东西还有点用,能帮他给阿似传个信什么的,现在就知道争宠了。
二牛敏锐察觉男主人情绪的变化,狗脸立刻严肃起来,突然跑向狗窝。
姜似与郁谨面面相觑。
很快二牛就跑出来,叼着一朵菊花塞到姜似手中。
郁谨脸色顿时就黑了。
这货居然还知道给阿似送花!
姜似拿着二牛送的紫菊花,不由笑了:“阿蛮,你去厨房问问有没有酱肘子,有的话给二牛送来。”
阿蛮脆生生应了往外走,二牛忙屁颠屁颠跟上。
郁谨目光凶狠盯着二牛的背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
“我在想,是不是该给二牛找个媳妇了?”
说笑过后,二人进了屋。
郁谨定定看着姜似,道:“阿似,你今天好像不开心……”
他就说宜宁侯府去不得,每次去了阿似都不开心。
听了郁谨的话,姜似眼圈一红,险些落泪。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痛苦与委屈排山倒海袭来。
人在最在乎的人面前总会轻而易举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怎么了?”郁谨把姜似拉入怀中,“现在宜宁侯府的人莫非还敢给你委屈受?”
姜似埋在郁谨胸膛前,在他衣襟上蹭了蹭眼泪,咬唇道:“阿谨,我娘是被尤氏害死的。”
男人坚实的胸膛绷紧了一瞬,抬手落在她发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似拉着郁谨坐下,讲起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岳母是被荣阳长公主害死的?”
姜似点头。
“你打算如何?要不咱们送她去见她女儿吧。”郁谨以商量的口吻道。
姜似弯唇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出几日,宜宁侯府派人来报丧,大太太尤氏病逝了。
郁谨拿起丧帖看了看,笑道:“宜宁侯府动作还真快。”
第452章 坐享齐人之福的梦想
对大周人来说,众多亲戚中舅舅的地位非常高。哪怕姜似是王妃,舅母过世一定要去吊唁。
姜似当然不会去。
对于害死自己母亲的人,她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脸面去给那人磕头。
她未出阁时不会,如今成了王妃,就更不会委屈自己了。
郁谨把丧帖随便一扔,更是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二人谈起西市街开店的那对乌苗祖孙。
“目前已经派人暗暗盯着了,那对祖孙倒是没什么异常,整日守着小店不出门。”郁谨道。
姜似敛眉:“猜不透她们来京城的目的,派个人长久盯着吧。”
“嗯,左右费不了什么事。”郁谨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封信笺递过去。
姜似伸手接过,打开来看。
是用乌苗文书写的一封信。
郁谨凑过来,笑着问:“看得懂吗?要不要我告诉你内容?”
姜似横他一眼:“你懂乌苗语?”
她当初为了假冒圣女可是下了大工夫,就差睡觉时用乌苗语说梦话了。
乌苗族几乎人人会说大周话,从郁七与她来往就没说过乌苗语。
“我毕竟去了南疆那么多年,多少会点。”郁谨得意道。
过目不忘谈不上,他的记性确实极好,不然也不会隔了两三年还能凭着想象把阿似画得惟妙惟肖。
姜似沉默了一下,道:“我看得懂。”
重生的秘密虽然不能说,但夫妻二人要长久生活在一起,不可能对另一半处处隐瞒。
郁谨微微错愕:“你看得懂乌苗文字?”
先前阿似对他说凭着与乌苗圣女酷似的容貌忽悠那祖孙二人,他以为双方是用大周话交流,想都没想过阿似不但会说乌苗语,还看得懂乌苗文字……
曾经出现的古怪感觉越发强烈了。
阿似对乌苗族的事似乎很熟悉,好像在那里生活过多年……
郁谨双手扶住姜似脸颊,揉了揉。
姜似吹弹可破的脸颊很快被揉红了。
“干什么?”姜似哭笑不得问。
郁谨凑过来,紧张兮兮:“我瞧瞧你莫不是被乌苗圣女假冒了吧。”
一句玩笑话令姜似愣了愣。
前世只有她假冒圣女的份,现在从郁七口中听到这句话,心情颇为微妙。
“真要是假冒的怎么办,退货吗?”姜似笑着反问。
见姜似的心情没因尤氏的死受半点影响,郁谨暗暗松口气,笑吟吟道:“干嘛退货,我就再把真的阿似找到,坐享齐人之福不行么?”
“你稍微等一下。”姜似说罢,快步往里室走去。
留下郁谨默默琢磨:他就是逗逗她,该不会生气了吧……
郁谨做好了媳妇一出来就赶紧赔不是的准备。
姜似很快转回。
“阿似,你生气了?”
“没生气。”姜似把一柄剪刀拍在郁谨面前,笑盈盈道,“对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郁谨干笑:“什么话?”
姜似把玩着剪刀,提醒道:“就是什么坐享齐人之福来着。”
“呵呵,你一定是听错了。”郁谨伸手按住姜似的手,顺便按住了媳妇手下寒光闪闪的剪刀,由衷劝道,“阿似,当心剪刀伤了手……
姜似唇畔含笑,温婉娇柔的模样:“无妨,我玩得熟。”
“女人玩剪刀干嘛……阿似,你喜欢弹琴不?要不下棋也行啊,来,来,咱们手谈一局。”
姜似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因为玩剪刀比弹琴下棋实在。比如夫婿准备坐享齐人之福了,会弹琴的女人只能弹奏几曲寥表伤春悲秋,会玩剪刀的女人就能把烦恼根直接剪掉了。”
郁谨顿觉下边凉飕飕,一时忘了追问姜似为何看得懂乌苗文字。
玩笑过后,姜似垂眸看信上的内容。
看罢,姜似笑笑:“一代长老到底不好糊弄,这么快就写信回去了……对了,这信如何得来的?”
“截下来的,所以迟了两天。”
气氛恢复了严肃。
郁谨道:“阿似,你似乎对乌苗族很熟悉……”
姜似沉默片刻,凝视着郁谨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黑而亮,如上好的黑宝石熠熠生辉,闪烁着好奇光芒。
姜似叹息一声,挽住郁谨手臂:“阿谨,我仿佛在梦中去过乌苗族,在那里经历了许多事……所以会说乌苗语,认识乌苗字。让我解释,却又说不清……”
“说不定你前生真的是乌苗人。”郁谨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宽慰道,“别为这些烦恼,生而知之多好,省去了学习的麻烦。”
怕姜似钻牛角尖,郁谨指着信问:“阿似,你打算如何处理?”
姜似把信折好塞回信封,道:“反正信已经拦下来了,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到乌苗那边去,那就静观其变吧。时间久了老妪迟迟等不到乌苗那边的信,说不定就要想办法与宫里那人联系。”
混入宫中十几年的另一名乌苗女是姜似决心要找出来的人。
当年荣阳长公主用来害母亲的印心蛊究竟是不是得自那名乌苗女?即便不是,一个潜伏在宫中很可能是害福清公主真凶的人,姜似不得不防。
那是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就算一时没有咬到自己,知道毒蛇藏在何处至少能避开危险。
郁谨点头:“嗯,我会交代下去留意这些动静。有些事不能急,咱们一步一步来。”
就如他刚到南疆的那些日子,少数将领知道他的皇子身份,表面敷衍恭敬,实则不屑于顾,认为他来南边就是添乱。
那些不动声色的隐忍不值一提,直到有一次他把被困瘴气林的一群将士带出来,才算站稳了脚……
在京城,杀人不能用刀,那就更要多些耐心。比如荣阳长公主,他已经设想了十来种死法,就看哪个更好实施了。
王妃的舅母过世算是件大事,需要长史安排相关事宜。
老长史等了半天,迟迟等不来王爷、王妃吱声,只得来到郁谨书房。
“长史来啦。”小厮笑眯眯打声招呼。
“王爷可在里面?”
“不在。”
长史瞪小厮一眼:“王爷明明回来了。”
小厮:“……”
刚刚那话不是他说的啊!
第453章 迟
“请长史进来吧。”书房内传来郁谨懒洋洋的声音。
长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那话居然是王爷说的。
王爷怎么能拿他开涮的呢,太过分了!
小厮打开门,长史沉着脸走了进去。
郁谨见长史进来,把书卷放在一旁,含笑道:“长史来找本王什么事?”
长史先瞄了郁谨放在手边的书卷一眼,咳嗽一声问:“王爷在读书啊。”
身为长史,最重要的任务有三,一是辅导规劝,以匡王失;二是处理礼乐事务;第三个便是担任王爷的教育。
燕王虽然不小了,可因为自幼养在宫外,长史总觉得文化素养不高,需要多读书才行。
见燕王窝在书房读书而不是窝在王妃房中软玉温香,老头儿表示很欣慰。
“嗯,本王挺喜欢读书的。”郁谨把包了封皮的书往一边推了推。
长史笑着道:“王爷能这么想就对了——”
话还没说完,书啪嗒摔到了地上,正好露出内页里的书名:哄娘子三十六计。
长史眼眶都要瞪裂了。
“这是什么?”老头儿抖着胡子,指着地上的书问。
郁谨淡定把书捡起来,合上书皮,一脸若无其事:“兵书。”
长史音调都尖了:“兵书?”
“嗯。”
“王爷,臣还没有老眼昏花,那明明,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
羞耻心使长史没有说下去。
郁谨掸了掸书皮上的灰尘,一脸担忧:“本王自幼长在宫外,很多事不大清楚,莫非看兵书不合适?”
“看兵书当然合适——”
郁谨立刻截断长史的话,笑吟吟道:“既然这样,长史就别担心了,说说来找本王什么事吧。”
“臣来找王爷——”长史顿了一下,反应过来险些被忽悠过去。
“王爷,臣现在认为您的看书问题更重要!”
郁谨冷厉的眉锋微扬:“看书有什么问题?”
“请王爷说说,哄娘子三十六计是什么玩意儿?”
这种书名他都说不出口!
正经了大半辈子的长史此时满心悲愤。
郁谨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认真解释道:“倘若本王与王妃产生了什么矛盾,看此书有助于本王缓和与王妃的关系。莫非长史不愿意看到本王与王妃夫妇和睦?”
“当然不是!”
郁谨淡淡道:“既然这样,长史就莫要着急上火了,还是说说来找本王何事吧。”
长史抖着胡子一时辞穷。
王爷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郁谨满意笑了。
自家长史还是不错的。
“臣过来,是想请示一下王爷关于宜宁侯府的丧事……”
“不去。”
长史愣了一下。
奇怪了,平时看王爷与王妃如此恩爱,王妃的舅母过世了居然不去吊唁。
不过王爷身份不比寻常,不去也说得过去。
“那臣就准备王妃一人的仪程了。”长史躬身,准备告退。
“呃,王妃也不去。”
郁谨说得若无其事,长史险些跳起来:“王妃不去?”
“嗯。”
“王爷,王妃若是不去就太失礼了,别人会觉得我们王府没有规矩的!”
王爷可是有六个兄弟在外开府,也就意味着除了他还有六位长史。
他也是有竞争压力的!
面对一脸淡然的主子,长史满心绝望,挣扎问道:“王妃为何不去?”
郁谨本想说因为王妃不想,考虑到长史毕竟年纪大了,万一经受不住刺激有个好歹,再换一个长史说不定更差劲,遂改了口:“王妃有些不舒服。”
长史竭力控制着拂袖而去的冲动:“臣怎么没听说——”
郁谨淡淡睃了长史一眼:“王妃不舒服,还要向长史禀报么?”
“自然不是,可——”
“长史不必再说,再说本王要生气了。”郁谨一拂衣袖。
长史咬牙道:“臣告退。”
郁谨微微点头。
长史离开书房,走在瑟瑟秋风中,满心比这入目皆是黄叶的秋日还要悲凉。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王爷如此任性会被御史弹劾了。
罢了,就王爷这根朽木,随他去吧!
长史赌气想着,回到屋中一口气灌了两杯茶才算好受些。
恢复了理智的老头儿开始琢磨合适措辞给宜宁侯府回信儿。
郁谨有些后悔了。
长史虽然年纪大了,嗓门还是挺大的,说明身体结实得很,应该不怕受刺激。
不该说阿似不舒服的。
郁谨越想越嘀咕,匆匆赶回毓合苑。
阿巧正守在门外。
“王妃呢?”郁谨一边走一边问。
阿巧犹豫了一下。
郁谨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一脸严肃:“王妃怎么了?”
阿巧低头,轻声道:“王妃有些不舒服,正歇着……”
郁谨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问询阿巧,直接走进里室。
姜似正侧躺在床榻上闭目休息。乌鸦鸦的秀发随意散落在秋香色的鸳鸯戏水枕巾上,枕着手臂的脸在乌发的衬托下果然有几分苍白。
郁谨心头一紧,箭步走过去握住她的皓腕,喊道:“阿似——”
姜似缓缓睁开眼,对方紧张的眼神登时使她恢复了清醒:“怎么了?”
因为睡了一会儿,声音带着暗哑。
郁谨一听更紧张了,伸手落在姜似额头上。
姜似被他的举动弄愣了:“阿谨,你干什么?”
触摸到的肌肤微凉,令郁谨稍稍安心,松口气道:“没发热就好,听阿巧说你不舒服,吓我一跳。”
姜似登时哭笑不得,嗔道:“你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入皇室,很多事就不再是小事。
“可阿巧说你不舒服。”郁谨脸色依然不好看。
姜似抿抿唇,表情有几分异样。
郁谨懊恼拍了拍脸:“都怪我不该乱说。”
“你说了什么?”姜似问。
“长史问起宜宁侯府的丧事,我说你不舒服,不去……”郁谨越说越悔,“没想到你就真不舒服了,都怪我——”
姜似抬起一根手指,抵住男人的薄唇。
郁谨住了口。
姜似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郁谨不由慌了,握紧姜似的手:“阿似,你要是生病了,一定不能瞒着我!”
看着男人焦灼的神情,姜似道:“我月信迟了几日……”
第454章 喜来
郁谨一听,忙安慰:“迟了不要紧,说不定很快就来了。”
姜似:??
“阿谨,你知不知道月信迟了的意思?”
郁谨笑道:“月信迟了不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
他直勾勾盯着姜似,脸色十分精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忐忑问:“阿似,你的意思是你可能……可能有了身孕?”
姜似微微点头。
“其实我也不大确定,还没请大夫看……”
她不是医者,只是体内养蛊,对于新生命的诞生有种奇妙的感应。
“那,那就请大夫看看吧。”郁谨揉了揉脸,心情十分复杂。
姜似的心情亦很复杂。
前世,她与郁七成亲一年多都没有动静,而那时她已经十九岁了,按理说女子年龄稍长更容易受孕才是。
可偏偏前世不曾有的孩子,今生二人成亲不过数月就有了……
也因此,姜似根本不敢确定。
于是她点了头,提醒道:“暂时不要惊动宫里那边,免得闹笑话,就让王府的良医正过来吧。”
良医正是掌管王府医务的小吏,受长史管辖。
郁谨点头:“这是自然。”
不多时良医正悄悄进了毓合苑。
“见过王爷、王妃。”
“王妃有些不舒服,你给看看吧。”
良医正一听王妃有恙,片刻不敢耽搁,立刻上前一步低头道:“请王妃伸出手。”
姜似伸出手来。
良医正按住姜似手腕,随着时间推移神色越来越凝重。
看着良医正的样子,郁谨突然就紧张起来。
“怎么样,王妃身体如何?”
良医正正全神贯注给姜似诊脉,丝毫没听进郁谨的话。
郁谨拢了拢拳。
良医正居然敢不搭理他,难道说阿似还有别的情况?
“良医正,本王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良医正这才回神,一脸茫然看向郁谨:“王爷问了什么?”
郁谨暗暗吸气,压下发怒的冲动,再把话重复一遍:“本王问你,王妃身体如何。”
良医正闻言立刻皱眉。
郁谨一瞧慌了,一拍桌几:“到底如何,不得有任何隐瞒!”
良医正吓得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请王妃把另一只手伸出来吧,臣还需要再诊断一番。”
良医正的态度反而让姜似隐隐有些确定,不动声色伸出另一只手。
见良医正手指搭上姜似另一只手腕,郁谨脸色更沉。
居然还要诊脉两次,这个庸医!
顶着王爷杀气腾腾的目光,良医正压力颇大,额头很快冒出一层汗珠。
姜似忍不住睃了郁谨一眼,对方外露的气势这才收敛。
良医正顿觉松了一口气,全神贯注诊脉。
郁谨冷眼瞧着,发现良医正的神色又精彩起来。
他又有了把良医正踹出去的冲动。
这个老家伙就不能痛快点嘛,这么不停变脸是想吓唬谁呢?
在郁谨的暗骂中,良医正终于收回手。
“如何?”郁谨迫不及待问。
良医正抱拳:“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王妃没有其他不适?”郁谨追问。
良医正呆了呆。
他原是太医院的人,王爷封王后才被分到燕王府执掌王府医务,以前当太医的时候给不少夫人诊出过喜脉,还从没见过得知要当爹的人第一反应是这样。
“王妃究竟有没有别的不适?”
良医正垂着头,掩去哭笑不得的神色:“王妃身体并无其他不妥,就是有孕了,整个孕期会有些反应。稍后微臣会开些缓解孕期反应的汤药以及叮嘱一些禁忌……”
郁谨松口气,这才露出笑模样:“没有其他问题就好。”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郁谨一点不配合良医正的喜悦,淡淡道:“王妃刚刚有孕,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王妃有喜的事。”
良医正讪讪动了动嘴角。
王爷这么冷静,让道喜的人很尴尬啊。
“记住了么?”郁谨有些不耐烦了。
他怀疑皇帝老子胡乱凑了一些人组成燕王府班子。不然长史那么啰嗦,良医正脑子不灵光,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请王爷放心,王妃有喜的事等满了三个月再对外说不迟。”良医正十分识趣道。
一般来说,怀胎前三个月不大稳当,若是护理不好或者孕妇本身状况不佳十分容易滑胎,满三个月再报喜算是惯例。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良医正不甘心,又道了一遍喜。
就算没有赏钱可拿,至少他早早给王妃诊断出喜脉,王爷总该夸奖两句吧。
眼巴巴等着的良医正只得到郁谨一句话:“下去开药吧。”
良医正:“……”倘若面前的不是皇子,真想把药碗扣在他脸上!
还是姜似善解人意,笑道:“良医正辛苦了。阿巧——”
阿巧会意,取了赏银塞给良医正。
良医正本该推辞不受,等再劝时才顺势收下,可王爷的不正常让老头儿不敢冒险,厚着脸皮直接就收下了:“多谢王妃,微臣这就去给您开药。”
等良医正退下,郁谨目光下移,落在姜似平坦的小腹处。
“看什么?”姜似抬眸看他。
郁谨抬手落在她小腹上,面色复杂:“这里面,真的有了咱们的孩子?”
姜似白他一眼:“良医正都诊断出来了,你还不信?”
“就只是……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还没做好当爹的准备啊,还想与阿似好好过两年两个人的小日子呢,怎么就要有个小家伙来与他争宠了?
小家伙的威胁绝对比二牛大!
“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有了孩子不高兴?”姜似一时也有些恼了。
这混蛋果然与前世没什么两样。
“高兴是高兴,可又担心有了孩子你就没空理我了……”
姜似忍无可忍掐了他一把:“笨蛋,这是咱们两个的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郁谨一怔,突然对原本模糊的孩子有了具体想象。
有一个会对他叫爹,对阿似叫娘的小家伙似乎也不错……
“阿似。”
“嗯?”
“现在孩子是不是有心跳声了?”
姜似不确定:“还这么小,没有吧……”
“我听听。”郁谨带着好奇凑过去。
第455章 大快人心
王府长史找到良医正。
“刚刚去给王妃问诊过?”老头儿摸着胡子问。
要是王妃真的身体有恙,一旦因为没去吊唁被人抓到把柄他也好应对。
良医正点头。
“王妃身体如何?”
良医正微微迟疑,道:“有些气血虚,开了药补一补就好了,长史莫要担心。”
老长史默默揪下一根胡子。
气血虚?这不就是没病嘛!
见长史这般脸色,良医正忙安慰:“您真的不必担心,王妃没事儿。”
长史:“……”
老头儿心灰意冷挥挥手:“良医正去忙吧。”
良医正一头雾水离去。
从王爷到长史,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正常呢?
宜宁侯府很快知道了姜似不来吊唁的消息,一时间,知情者心情复杂。
苏大舅虽然理解姜似的做法,却没想到她能做得这么绝。
人都已经死了,哪怕为了两老的面子,总该来拜祭一下吧。
居王妃之位,姜似算是宜宁侯府众多亲戚中身份最显赫的一个,不知多少人盯着。舅母过世了,身为外甥女的燕王妃不来吊唁,这让别人怎么想?
笑话宜宁侯府没脸面是一方面,恐怕外甥女也要被人指责缺乏礼数。
苏大舅对姜似的将来有了几分担忧:外甥女如此不懂事,恐怕风光只是一时的。
宜宁侯府的灵堂布置得肃穆庄严,尤氏一双儿女穿着麻衣跪坐一侧,早已哭得眼睛红肿。
姜安诚带着姜依、姜湛前来吊唁时,苏清霜抱着姜依痛哭,一时悲伤过度竟昏了过去。
灵堂中一阵兵荒马乱。
“大舅,我陪大表妹去后边歇息。”姜依扶着苏清霜对苏大舅道。
姜依心善,虽然恨极了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尤氏,却没有迁怒到苏清霜头上。
苏大舅颇宽慰,心道:比起姜似,姜依这个外甥女还是懂事多了。
“去吧,好好劝劝你表妹。”苏大舅说罢,一扫两个庶女,沉着脸道,“你们也去后边吧。”
二姑娘苏清雪与三姑娘苏清雨忙爬了起来,一左一右拥着苏清霜离开了灵堂。
姜安诚对苏大舅道:“节哀。”
苏大舅心中吃了一惊,仔细打量着姜安诚,见他眉宇间是真正的关切,浮起一个念头:莫非姜安诚还不知晓妹妹过世的真相?
苏大舅猜得不错,姜安诚此刻确实还被蒙在鼓里。
这是那日离开宜宁侯府后,姜似三人商量过的。
父亲对母亲用情太深,倘若知道了真相,恐怕会受不住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比如拎着刀闯进宜宁侯府直接把尤氏砍死之类的。
既然宜宁侯府已经默认要尤氏偿命,何必脏了父亲的手。
等了几日,果然传出尤氏死讯。
到这时,又担心姜安诚会砸了人家灵堂,姜依与姜湛一合计,干脆拖到以后再说。
姜安诚多年来承受着丧妻之痛,锥心彻骨,所以对中年丧妻的苏大舅发自内心的同情,拍着他的手臂连声安慰。
苏大舅不由看了姜湛一眼。
姜湛勉强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有砸灵堂的冲动,刚刚拜祭尤氏时更是吃了苍蝇般恶心。只不过想到长姐的百般劝说,只能忍了。
还是四妹痛快洒脱,干脆没来,简直令他羡慕。
罢了,反正尤氏已经偿命,母亲的死到底怪不到宜宁侯府其他人头上,该怪的人是害死母亲的真凶——荣阳长公主。
想到此,姜湛垂眸遮去一闪而过的杀机,摸了摸腰间佩刀的位置。
姜安诚丝毫不知儿子的心情,叹着气问苏大舅:“怎么这么突然?”
苏大舅面带哀伤,眼底却一片淡漠:“急病。”
“真是想不到……”
“是啊,谁能想到呢。”苏大舅抬手按了按眼角。
谁能想到尤氏害死妹妹又来害母亲,他居然与这样的毒妇同床共枕近二十载!
苏清询眼圈通红看着苏大舅,心中疑惑如滚雪球,愈发大了。
母亲明明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说是急病,可父亲的哀伤莫名令他觉得不够深,而祖父、祖母的表现更是过于冷静……
就在这时,苏清询听姜安诚问道:“似儿还没到么?”
苏清询不由抬头。
苏大舅被问得一怔,道:“王府送了信儿来,说王妃不大舒服……”
姜安诚一听心就悬了起来,侧头问姜湛:“前几日你们三个不是还一起来探望你外祖母,那时候你四妹怎么样?”
姜湛只能胡诌:“当时瞧着四妹脸色不大好……”
姜安诚瞪姜湛一眼:“那你回去怎么一声不吭?早知道就派人去看看你四妹。”
这种儿子有什么用?
姜湛默默翻了个白眼。
明明还有大姐呢,为什么还是他挨骂?
苏大舅抽了抽嘴角。
怪不得外甥女如此任性,敢情是被当爹的宠的。
苏清询默默听着,心思却放到了别处:表弟他们来过之后没两日母亲就过世了,似表妹却没来给母亲吊唁,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他越想越觉得有隐情,若不是灵堂之中众目睽睽、人来人往,恨不得立刻问个究竟。
又有人前来吊唁,苏清询压下纷乱的念头麻木叩首还礼。
里室,苏清霜已经清醒过来,拉着姜依的手低声抽泣。
姜依叹口气,劝道:“大表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苏清霜拭泪:“表姐,我明白,可我还是忍不住……我心里太难受了……”
姜依伸手把苏清霜揽入怀中,无声拍了拍她的肩,再多的话却劝不出口。
真说起来,是他们态度坚决要求尤氏偿命的。
但她不后悔。
她虽然不像四妹那般厉害,却也知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绝无回寰的余地。这个时候百般安慰苏清霜的丧母之痛,未免有些假惺惺。
姜依是个实在人,只能干巴巴拍打苏清霜以示安慰。
“大表姐,二表姐怎么没来啊?”二姑娘苏清雪突然问。
姜依看了苏清雪一眼,淡淡道:“王府没有送信儿来么?”
苏清雪没想到从姜依这里碰个软钉子,讪讪住口,心中却大大松了口气。
嫡母死了,再也不用担心因为搞砸了傻子二哥的事将来被嫡母收拾。
真是大快人心。
第456章 得知真相
趁苏清雨送姜依出去,看着神情恍惚的苏清霜,苏清雪眼珠一转道:“大姐,你说二表姐不来给母亲吊唁,真的是因为不舒服吗?”
苏清霜回神,脸微沉:“二妹这话何意?”
苏清雪抿抿唇,道:“我就是觉得母亲去得太突然了,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二表姐他们来探望过外祖母后怎么就去了呢——”
“住口!”苏清霜大怒。
苏清雨撇了撇嘴:“我知道大姐与姜家两位表姐感情好,我说这些你心里不舒服,可你就不奇怪么?”
苏清霜皱眉:“以后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你出去吧。”
“那大姐歇着吧,我告退了。”苏清雪欠了欠身,走到房门口嘴角微微翘起,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祖母去年寿辰那日,她好似被扒光了衣裳推到所有人面前,一点脸面都无。
害她落入那般境地的,有蠢货一般的生母,狠毒的嫡母,还有丝毫不留情面的姜似。
如今嫡母死了,压在她头上的大山没了,合该她松快两年了。
呵呵,她奈何不了成为燕王妃的姜似,在嫡姐心里种上一根刺还是能够的。将来嫡姐与姜似一旦闹开,反正与她无关,倒霉也是嫡姐倒霉。
对于尤氏,苏清雪畏惧且憎恨。如今尤氏死了,只要一想到因为她几句挑拨被嫡母捧在手心里的嫡姐会倒霉,就不由心生期待。
苏清霜面无表情坐在床榻上,听着房门合拢声,心中确实因苏清雪一番话起了涟漪。
母亲的死,真的与表姐他们有关?
入了夜,灵堂冷清了些,只有孝子贤孙守着火盆。
苏清询给火盆添了些烧纸,盯着纸钱化作飞灰,默默起身向内走去。
苏大舅正歇着,毫无睡意。
“父亲,您在么?”
苏大舅翻身而起,让苏清询进来。
苏清询很快推门而入。
看着短短两日就明显消瘦的儿子,苏大舅叹口气:“询儿,你虽然要守灵,也要注意身体。”
“儿子知道。”苏清询说完,沉默下来。
“有事?”
苏清询看着苏大舅,问:“父亲,母亲究竟是怎么去的?”
苏大舅立刻皱眉,语气严厉:“不是说了,你母亲得了急病——”
“那只是对外人的说辞吧。”苏清询淡淡打断苏大舅的话。
他是宜宁侯世孙,二弟没了后就是大房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有些事情不得不弄清楚。
苏大舅还在强撑:“询儿,你这是什么话!”
苏清询与苏大舅对视,毫无退缩之意:“父亲,儿子快要加冠了,有权知道真相,特别是那个人还是我的母亲,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二人之一。”
苏大舅凝视着儿子的眼睛。
年轻男子的眼睛虽然有些红肿,又满是疲惫,却难掩清透。
良久后,苏大舅问:“你真的要知道?”
苏清询心中一沉,点头:“儿子想知道。”
他果然没有猜错,母亲的过世另有隐情。
见儿子如此坚持,苏大舅抬手揉了揉眉心,叹道:“你母亲犯了大错。”
“母亲犯了何错?”
“她给你祖母下毒!”
“什么?”苏清询再也维持不住冷静,震惊不已。
话已经说出口,苏大舅不再纠结,接着道:“你姑母也是被你母亲下毒害死的!”
儿子聪慧多思,与其让他对母亲的死因犯嘀咕,将来因误会与姜家特别是与身为燕王妃的外甥女闹出矛盾,那才是追悔莫及。
苏清询只觉整个认知都发生了颠覆,张了张嘴,声音如烈阳下河岸上挣扎的鱼:“父亲,会不会弄错了?”
母亲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在苏清询心中,尤氏就是慈母的形象,与任何一位疼爱儿女的母亲别无二致。
“你娘亲口承认的。”苏大舅冷笑,怕儿子还不信,补充道,“在你祖父祖母,二叔二婶还有我面前。”
苏清询彻底死了心,喃喃道:“难怪……”
难怪父亲不够哀戚,难怪祖父祖母如此冷静,难怪二婶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难怪母亲——
苏清询猛然一愣,脱口道:“母亲的死——”
“她自尽了。”
“可是——”苏清询想说什么,万千言语却化作石头堵在了心口。
可是什么呢,难道要说母亲不是自尽,是被逼死的?
害死了姑母,又害祖母,这样的罪行被揭发出来,母亲除了死还能如何?
如果说母亲是被逼死的,那也是被她自己逼上了绝路……
想到这,两行清泪顺着苏清询眼角落下。
“母亲为何要害姑母与祖母?”这是苏清询无法想明白的事。
苏大舅闭闭眼,道:“妇人的无知与浅薄罢了。”
害老夫人,实质不是因为管家权被老夫人削减,而是由此心虚老夫人发现她算计姜似的事。
害妹妹,则是受到荣阳长公主胁迫后的糊涂与毫无底线。
苏清询还待细问,苏大舅睁开眼看着他,叹道:“询儿,给你娘在你心里留点脸面吧。”
苏清询嘴角翕动,泄了气。
父亲说得不错,已经知道母亲害祖母与姑母的事,再问下去不过是彻彻底底暴露出母亲的丑陋罢了,令母亲在他心中的形象彻底崩塌。
糊涂一点,至少还能安慰自己说母亲是有苦衷的。
“父亲,儿子去守灵。”苏清询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步伐沉重离去。
苏大舅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想提及荣阳长公主,以免儿子年轻气盛做出鲁莽的事来。
苏清询走在回灵堂的路上,廊下挂着的白灯笼投来惨白光线。
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一个一袭白麻衣的窈窕少女。
“大妹?”苏清询脚步微顿,很快走了过去。
秋夜露寒,苏清霜腮边冻得微微发红。
“大哥去找父亲了?”
与少女那双黑沉哀伤的眸子对视,苏清询叹口气道:“大妹,你随我来。”
他想知道的事,妹妹何尝不想弄个明白呢。
听完苏清询的讲述,苏清霜抖着手掩住脸,无声痛哭。
“难怪……似表妹来都不愿来……”
姜似没有来宜宁侯府吊唁大舅母的事很快引起了有心人注意。
第457章 弹劾
最先得知消息的是齐王。
“老七任性,没想到老七媳妇也是个任性的。”在心腹面前,齐王少了些顾忌,笑着道。
幕僚附和:“燕王妃自然比不上咱们王妃贤良得体。”
齐王面上不显,心中却一阵腻歪。
美人儿任性一些也是可以原谅的,他的妻子样貌平庸,总该有点别的长处吧。而贤良得体这点长处,又有几个女子没有呢?
齐王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却道:“先生说得是,得妻如此,是本王的幸事。”
幕僚一阵激动,忙夸赞齐王几声。
王爷不看重美色,定然是有大造化的,而他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将来自然水涨船高……
这种赞美的话齐王早就听惯了,闻言淡淡一笑,谦虚两句。
幕僚眼神一闪,道:“王爷,燕王妃如此失礼,您看是否要——”
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摇摇头:“我与燕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燕王夫妇不懂事,回头找个机会私下提醒一下就是,没必要闹大。”
幕僚忙恭维道:“王爷真是宅心仁厚……”
“先生谬赞了。”
幕僚退下后,小书房一下子冷清下来,只留齐王静坐片刻,从矮榻起身走向窗口。
打开窗子,入目是一派晚秋景色,萧瑟清冷。
齐王勾唇笑了笑。
对付老七,何须他出手,自有几个兄弟代劳。
比如急性子的老五,比如因婚期相近处处被老七夫妇比下去的老六,比如蠢货太子……
等到老七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他再出面帮扶一二,何愁老七不感激涕零从此为他出力呢?
齐王想着这些,嘴角笑意愈深。
鲁王府中,鲁王得知消息后兴奋不已,重重一拍桌几:“好得很,老七这回总算要倒霉了!”
“倒什么霉?”鲁王妃一脚踏进门槛,听了一句。
鲁王皱眉:“怎么没敲门就进我书房?”
这个母老虎,越发没有规矩了。
鲁王妃睨了书房中的幕僚一眼,言语客气请人出去,这才淡淡道:“突击检查。”
鲁王闻言立刻黑了脸,撸撸袖子想好好谈一谈人生。
摊上这么个媳妇真是没法活了,平时盯得紧也就罢了,他不就是偷偷在小书房里摸了摸小丫鬟嘛,居然就被这恶婆娘带着菜刀踹开了门。
从此之后,红袖添香的小丫鬟换成了满脸褶子的老头子,竟连个清秀小厮都不给他使唤。
想起这些,鲁王就气得咬牙,黑着脸道:“莫要过分!”
鲁王妃默默从怀中摸出一把菜刀,拎在手里,笑盈盈问:“王爷说我过分?”
鲁王直接跳了起来,气焰立刻消失了:“说话就说话,动不动拎菜刀做什么?”
这泼妇是真敢提着菜刀追杀他,要是传出去简直丢死人。
鲁王妃把菜刀收起来,问:“王爷刚刚说谁要倒霉?”
“我说老七。”鲁王把听来的消息讲给鲁王妃听。
鲁王妃喃喃道:“燕王妃还真是有性格。”
鲁王冷笑一声:“老七那个王八羔子,处处与我过不去,现在总算轮到他倒霉了!”
“王爷想干什么?”鲁王妃警惕问道。
“当然是找个言官弹劾老七两口子啊。”鲁王摩拳擦掌,已经能想象燕王夫妇被言官弹劾得脑门一头包的倒霉样儿。
鲁王妃瞪了鲁王一眼:“王爷,这种事咱们还是少掺和。”
鲁王不服气回瞪。
鲁王妃难得软了语气:“燕王夫妇就算倒霉,于咱们也无甚好处,王爷何必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谁说没有好处,看着老七倒霉我高兴啊。”
“总之王爷别掺和这些,说不准燕王妃如此做是有内情的呢。”
“能有什么内情,就是一朝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罢了。”鲁王对鲁王妃的话不以为然。
鲁王妃默默掏出菜刀。
盯着磨得发亮的菜刀,鲁王默了默,烦躁起身:“罢了,女人就是多事!”
他气呼呼推门出去,旋即回转:“这是我的书房!”
鲁王妃揣好菜刀起身,笑盈盈道:“那我回房了,王爷记得过去用饭。”
鲁王妃一走,鲁王连踹了好几下小杌子才算消气。
罢了,这一次算老七走运,以后有收拾他的时候。
蜀王听闻了消息,心情一松。
从去年议亲开始,因为与老七婚期只隔了个把月,就处处被老七压一头,如今出气的机会总算来了。
“等等看其他人有无动静,若是有便推波助澜一番,注意不要让人盯上咱们这边。”
吩咐下去后,蜀王对将要发生的事开始心怀期待。
东宫之中,太子恨不得仰天大笑。
总算等到老七的把柄了!
自从老七回到京城,每一次闹事最后都要害他挨骂,这口气已经憋了很久了。
该死的老七,这一次看你如何逃脱责罚。
“找言官狠狠弹劾燕王夫妇!”
很快弹劾燕王夫妇的折子就如雪花纷纷飞往景明帝的龙案上。转日上朝,更是数名言官出列,慷慨激昂怒斥燕王妃有损皇家威仪,继而弹劾燕王耽于美色,对燕王妃过于纵容。
景明帝面无表情听着,心中大大不快。
这些老家伙,弹劾老七媳妇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扯什么燕王耽于美色?
耽于美色是这么用的吗?
养美妾、睡妓子才叫耽于美色,稀罕自己的媳妇怎么能叫耽于美色?明明叫夫妇和睦才是。
景明帝在心里默默反驳一下,眸光一转扫向跪立一旁的郁谨。
按规矩,凡是受到弹劾之人,无论身份高低、有罪与否,都需要跪着听训。
这就是此时盛行的论调:你若处处得当,别人为何会弹劾你?既然弹劾你,必然是你有不妥之处,哪怕没有不妥,那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总之先跪着就对了。
郁谨想过会因姜似不去吊唁尤氏受到弹劾,却没想到弹劾之人居然这么多,害他膝盖都快跪肿了。
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再有好脸色,冷气直往外冒。
站在郁谨附近的臣子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燕王连兄弟都敢打,他们还是离远点安全。
景明帝一见郁谨垮着脸,就来了火气:“老七,你可知罪?”
第458章 传太医
被景明帝点名,郁谨一脸茫然:“儿臣不知。”
“不知?”景明帝火气更大了,一指出列的数名言官,“你刚刚没听到他们的话?”
郁谨垂眸,淡淡道:“儿臣听到了。”
他的淡然令情绪激昂的言官们越发来了斗志。
太嚣张了,实在太嚣张了,燕王这是仗着皇子身份半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皇子又如何,就是皇上吵着想出宫还要被他们骂呢。
景明帝感受到言官们的熊熊怒火,为了避免发生言官撞柱子的晦气事,忙安抚道:“诸卿稍安勿躁。”
转而对郁谨一声喝:“既然听到了,你还装什么糊涂!”
这个混账东西,疼爱媳妇是好事,可也没有这么纵着的,就不能低调点嘛。
景明帝越想越来气。
想当年他与还只是皇子妃的皇后也是夫妻恩爱,在外人面前且要老实点,免得碍了别人的眼。这小子太不知收敛了,借着这次机会是该好好敲打一下。
景明帝下了决心收拾儿子,面色越发难看。
“父皇,儿臣依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各位大人说王妃不去宜宁侯府吊唁是无礼之举,有损皇家声誉,可王妃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不能去?”景明帝没好气反问一句。
郁谨点头:“是,王妃身体不适,不能去。”
一句话又惹来数位言官的唾沫星子。
其中一位言官更是直接质问:“不知燕王妃患了何病?据微臣了解,宜宁侯府大太太过世前几日,燕王妃还随兄姐一道去探望了宜宁侯老夫人。”
郁谨眉峰扬起,显出几分凌厉:“大人怀疑小王撒谎?”
“不敢。”在景明帝面前,言官一脸不卑不亢。
景明帝看着颇来气。
这些没事干的老东西,光盯着皇家私事做什么,南边大雨冲垮了一处庄子怎么没人提了?
再看毫无悔改之意的七儿子,景明帝更是火大。
被人抓到把柄这小子就不知道收敛点?一个个净给他添堵!
郁谨颇委屈:“父皇,儿臣没有撒谎,王妃真的不舒服,无法前去吊唁。王府长史第一时间就给宜宁侯府回信了,侯府都没说什么,怎么别人还要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
几名言官一听就炸了,刚刚质问的言官更是激动,对着郁谨直接开战。
跪在一旁的燕王府老长史险些抹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他就知道燕王会有被言官们围殴的一日。
这下好了,他这张老脸在同僚们面前算是丢尽了。
他的老脸不值钱,可因为这种破事被降职罢官,简直是毕生耻辱。
老长史越想越绝望,盯着最激动的那位言官开开合合的嘴,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倘若他跳起来用汗巾塞住这家伙的嘴,是不是就能清净了?
理智使老长史没有妄动。
郁谨面无表情听着,等几位言官安静下来,淡淡道:“王妃不舒服,确实无法前去宜宁侯府吊唁。几位大人不相信小王的话,小王也无可奈何。”
他说着看向景明帝,一脸委屈:“请父皇相信儿子。”
景明帝默默望天。
他其实也不信……
为首的言官又道:“既然燕王如此说,皇上何不派御医给燕王妃看诊——”
“不可!”郁谨脱口而出。
众人立刻看向他,神色各异。
燕王说燕王妃身体不适果然是托词,这下燕王要不打自招了。
景明帝眸光沉沉盯着郁谨。
“七弟,既然燕王妃不舒服,就让太医去看看呗,省得父皇担心。”太子不怀好意劝道。
某位皇子被弹劾,其他皇子皆要旁听,算是近年来的惯例。
用景明帝的话说这叫引以为戒,是警醒皇子们的好机会。
郁谨瞅了太子一眼,淡淡道:“多谢二哥替弟弟操心。”
太子还想说什么,收到礼部尚书杨得光递来的眼色,只得住口。
郁谨郑重给景明帝磕了一个头:“良医正已经给王妃瞧过了,就不必再劳烦太医了……”
景明帝瞧着郁谨目露祈求之色,稍微有些心软。
该不会是老七媳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要是这样,老七如此推三阻四还算情有可原。
听郁谨这么说,几名言官更是笃定他心虚,坚持要求请太医。
郁谨突然怒了:“几位大人莫非是闲得慌,一直揪着小王内宅的事不放?小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王妃随着小王亦是知足常乐。王妃的舅母过世去吊唁也好,不去吊唁也罢,本来只是我们夫妻的家事,小王实在想不出对国事有什么妨碍,值当各位如此愤慨。”
娘的,都说不当纨绔的王爷不是个好王爷,一个个贤名远播别说太子不踏实,就连皇帝老子都会不安稳的,轮到他居然要求高了?
郁谨的反问令殿中一静。
景明帝一拍龙椅扶手:“混账东西,给朕闭嘴!”
这么严肃的场合,说什么大实话啊。
“王爷是皇子,一举一动关乎皇家脸面,这自然不能只算王爷的家事。”为首言官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反驳道。
郁谨笑笑:“没想到小王还挺重要的,能代表整个皇家……”
几名言官都惊了,仿佛重新认识了燕王。
居然有人在大殿之上敢与言官据理力争。
要知道大周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也就是说不必拿出真凭实据,只凭道听途说就可弹劾某人,弹劾错了怎么办?
咳咳,错了就错了呗。
正是因为开朝以来给予了言官这样的权利,历来才有那么多言官在帝王失德时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劝谏。
臣言已行,臣死何憾。
这是言官们的风骨,亦是君王乐见。
也因此,言官们的放肆并不是真正的放肆,帝王的忍耐更不是窝囊无能。
一位明君无法保证子孙不犯错,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言官们的劝谏便是对皇权的一种约束,从根本上维护的还是江山的稳固。
连皇上都会包容的言官,燕王居然敢直接对上,而不是老老实实听骂。
燕王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景明帝见状头疼欲裂,道:“那就让太医去看看吧。”
第459章 王妃有喜
景明帝此话一出,自然无人敢有异议。
几名言官一副旗开得胜的样子,再看郁谨则紧锁眉头,不知想着什么。
景明帝起身:“几位言官和燕王可到御书房等着,其他人就散了吧。”
老七媳妇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装病都不算什么,要是有隐疾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大咧咧说出来。
真是心累。
景明帝揉了揉眉心,向内走去。
“臣等告退——”众臣各怀心思退出大殿。
除了前往御书房的几位言官与郁谨,眨眼间殿中只留下几位皇子。
“咱们怎么办?”热闹还没看够的鲁王挠了挠头。
几位皇子皆看向太子。
这种时候当然是听太子的啊,一旦倒霉也是太子顶在前面。
太子难得警醒了一回,没好气道:“看我作甚?没听父皇说让咱们散了。”
他说完背手离去,等走到无人处露出痛快的笑容。
今日这场戏真精彩,他已经迫不及待看老七倒霉了,可惜不能去御书房围观。
抱着同样心思的几名皇子陆续出宫,却都无心回府。
“几位哥哥、弟弟不如去我那里小坐?”齐王提议道。
一众兄弟中,齐王从没与谁红过脸,眼下众人正是八卦之心沸腾的时候,无人反对这个提议。
众皇子浩浩荡荡赶往齐王府。
齐王妃得知众皇子过来,忙吩咐婢女奉上茶点伺候,却没有备酒菜。
鲁王心粗,喝着茶水没有多想。
蜀王则暗暗赞了齐王妃一声。
他们虽然凑在一起等着看老七热闹,喝口茶水也就罢了,要是喝酒吃肉,一旦传入父皇耳中定然要挨骂。
父皇定会想:兄弟倒霉,你们居然饮酒作乐?简直没有手足之情。
四嫂的安排恰到好处,四哥有四嫂帮衬着果然省心。
齐王早已习惯了齐王妃的体贴小意,笑着道了声辛苦。
得了这声辛苦,齐王妃心满意足告退。
姜似浑身发懒,正歪在榻上翻书,纪嬷嬷匆匆走了进来。
“王妃,太医来了!”
姜似把书卷随手放下,淡淡道:“那就请进来吧。”
“王妃,您——”纪嬷嬷欲言又止,脸色颇难看。
王妃称病不去宜宁侯府吊唁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背地里不知道叹了多少气,没想到事情比她想得还要糟,宫中居然派太医来了。
王妃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吧?
姜似闭了眼,没再理会纪嬷嬷。
似乎到了反应强烈的时候,多说两句就想吐。
很快太医就走了进来,向姜似问过安,道明来意。
姜似睁开眼,神色慵懒:“那就劳烦太医了。”
没想到宫中对她不去宜宁侯府吊唁的事如此执着,还派了太医过来。
如此看来,腹中孩子定然是件贴心小棉袄,来得正是时候。
其实没有有孕的事姜似也不怕,她既然以身体不适为由躲了吊唁,一旦有人来查自然能造出其他病症来。
体内养蛊,改变脉象伪造病症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太医伸手搭在姜似手腕上,仔细切脉。
不多时,他换了一只手。
一旁纪嬷嬷神色焦灼,琢磨着该拿多少银钱给太医合适。
让太医胡诌严重病症是不可能的,那是欺君之罪,但没病的情况下换个说辞也是好的,太医最擅长和稀泥了。
太医终于松开手。
纪嬷嬷忙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过去:“太医,您看——”
太医笑着把荷包接过来,整个人都是松快的:“嬷嬷太客气了。”
太医的痛快令纪嬷嬷一怔。
收钱这么利落,有点不对劲儿。
“太医,我们王妃——”
太医满脸笑意:“王妃胎相稳健,恭喜王妃了。”
纪嬷嬷张大了嘴,茫然看向姜似。
姜似嘴角挂着浅笑,对太医微微颔首:“劳烦了。”
太医作揖告辞:“王妃好生休养,下臣回去复命了。”
“阿巧,送太医出去。”
纪嬷嬷看着太医随阿巧离去,如梦初醒:“王妃,您,您有喜了?”
姜似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纪嬷嬷语无伦次,脸色不停变化。
到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姜似小腹处,只剩下一个念头:成亲数月就传出喜讯,这也忒快了!
难道……是一夜要五次水的缘故?
纪嬷嬷多年来形成的坚定信念隐隐产生了动摇。
御书房里,气氛颇为剑拔弩张。
景明帝看看桀骜不驯的儿子,再看看针尖对麦芒的言官,憋了一肚子气,总算等到了太医回来。
太医低头进来,给景明帝请安。
景明帝扫了一眼言官,迟疑一下问太医:“燕王妃如何?”
他特意派了个老成稳重的太医过去,倘若燕王妃有何不妥,自然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太医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妇人有孕未满三个月不该对外人提。
对医者来说,这是因为妇人有孕百日之内怀胎不稳容易小产,而按着民间的说法,太早对人讲出怀孕的事会触犯胎神,对孩子不利。
“太医迟迟不语,不知是何缘故?”言辞最激烈的那位言官问道。
“太医?”景明帝微微皱眉。
难道说老七媳妇真有隐疾?
老七媳妇虽然是老七自己看上的,可最终是他无视贤妃的不满同意的,他先前还赏赐过老七媳妇玉如意呢。
要是老七媳妇有什么不妥,有点丢脸啊。
景明帝担忧琢磨着。
随着景明帝催促,太医不敢再迟疑,忙道:“回禀皇上,燕王妃并没有生病。”
景明帝一听神色就僵了,对着太医直使眼色。
太医平时不是挺会睁眼说瞎话嘛,今天是怎么了?
老七媳妇装病当然该罚,可这是关起门来的事,被几位言官揪着他儿子、儿媳骂,到底脸上无光。
言官一听,情绪激动起来:“皇上,燕王妃明明无事,却称病不去给舅母吊唁,如此行为简直太——”
“燕王妃有喜了。”太医适时打断了言官的慷慨陈词。
御书房内顿时一片安静。
景明帝觉得没听清,又问一遍:“太医说燕王妃如何了?”
太医高声道:“燕王妃有喜了!”
一旁潘海贴心解释道:“燕王妃怀孕了。”
第460章 一车赏赐
燕王妃怀孕了!
御书房内所有人都在消化着这个讯息。
景明帝掏掏耳朵,再次问太医:“燕王妃有喜了?”
潘海默默摸了摸鼻子。
皇上都让太医重复两遍了,这是生怕这些言官听不清吧。
太医十分配合,高声道:“是,燕王妃已经有孕月余……”
太医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内,回荡在每个人耳畔。
几位言官脸色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虽说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弹劾的是高官重臣也就算了,弹劾到一名女子身上,结果人家是有孕了……这太丢人了。
回到家被老娘或婆娘知道,恐怕要挨骂的。
看着傻了眼的几个言官,景明帝顿觉神清气爽。
呵呵,总算轮到这些老家伙吃瘪了。一个个骂起人来那么带劲,这下好了吧。
看来是他赐的那柄玉如意给老七媳妇转运了。
景明帝越想越愉快,眼风扫向郁谨,佯作不悦:“老七,你媳妇有孕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也没和宫里说一声?你要是说了,哪能让几位爱卿误会呢。”
几位言官好似被人连打了几个耳光,脸上生疼。
郁谨精致的眸子流露出几分迟疑:“父皇,据说在京城这边女子有孕不满三个月不能说……”
景明帝面色微变。
这种说法他也知道,据说早早说了容易滑胎!
景明帝目光缓缓从几位言官面上扫过,几位言官面红耳赤之余顿觉压力如山。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燕王妃要是有个好歹,莫非要找他们赔孩子?
这可是龙子龙孙……这么一想,几位言官顿时觉得不好了。
那位闹得最欢腾的言官更是在心里把太子幕僚骂了个半死。
言官是不能站队的,但人总有倾向性,而他算是支持太子那一方。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皇上一直非常维护太子的地位,身为臣子支持储君实属正常。可太子实在太坑人了,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暗示他弹劾燕王,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
言官这么想着,肿着脸跪下请罪。
景明帝叹口气,十分大度道:“朕知道诸位爱卿都是为了维护咱大周的礼法规矩,虽然闹出误会来,但朕是不会怪你们的。”
“臣等有罪——”几名言官有气无力道。
皇上太过分了,居然还痛打落水狗!
景明帝笑眯眯看着跪了一地的言官,语气亲切:“几位爱卿不必向朕请罪,以后引以为鉴就是。”
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盯着皇家私事不放,连他想出个宫都要被围攻,一个个真是太能耐了。
景明帝又看向郁谨:“燕王,几位大人并不是有意针对你,他们维护的是皇家体面,毫无私心,你不可心怀怨怼。”
“儿子知道了。”郁谨语气平静说完,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景明帝一看,这是委屈了啊。
也是,换谁平白被几个言官狂咬一顿不委屈啊,何况早早说出妻子有孕的事还不吉利……
看来要给老七一点补偿才是。
要说对几名言官没有一点怨气是不可能的,景明帝正想小小打击报复一下,于是当着几位言官的面赏了一堆东西给燕王妃压惊。
郁谨平静道谢:“多谢父皇厚赐。”
景明帝暗暗点头。
没有因为一点赏赐就喜形于色,老七还是挺稳重的,至少眼皮子没那么浅。
“几位爱卿退下吧。”
“臣等告退。”几位言官狼狈而逃。
御书房内转瞬空了大半。
景明帝看向郁谨,摩挲着白玉镇纸。
“什么时候有的好消息?”
郁谨道:“她探望宜宁侯老夫人回来就不大舒服,儿子不放心,命府上良医正把了脉,没想到是有孕了,这才没办法去吊唁……”
景明帝微微点头。
怀孕有诸多讲究,其中一点就是不能参与红白喜事。
“应该和宫里透个气才是。”
“儿子怕对孩子不好——”
景明帝脸色一正:“这有什么,又不是普通人家,你媳妇怀的是龙孙,胎神只有保护的份儿!”
郁谨低头:“儿子受教了,以后再有喜事定然第一时间告诉父皇。”
景明帝刚要满口答应,又觉得不合适,清清喉咙道:“告诉朕做什么,皇后那里知会一声就是了。”
“是,儿子明白了。”
“行了,回去陪你媳妇吧,让她安心养胎。”
郁谨道了谢,拉着一车赏赐回燕王府去了。
“什么,老七带了一堆赏赐回去?”
齐王府里,众皇子听到这个消息呆了呆,纷纷派亲信出去打探消息。
不久后,众皇子更呆了:燕王妃居然有孕了!
众人齐齐看向蜀王。
蜀王脸色隐隐发黑。
又来了,他就知道有个风吹草动就要把他和老七拿来比较。
他招谁惹谁了,不就是与老七紧挨着成亲嘛。
蜀王心中愤愤,却挡不住兄弟们的调笑。
“没想到七弟这么快。六弟,你可要努力了。”鲁王重重拍了拍蜀王肩膀。
蜀王灌了一口茶水,没好气道:“我不急。”
“六弟确实不必急,毕竟才成亲几个月而已。”大皇子秦王笑着打圆场。
鲁王唯恐天下不乱,嘴贱道:“老七比六弟成亲还晚一个月呢。”
蜀王把茶杯往桌几上一扔,站起身来:“多谢四哥宽待,弟弟府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蜀王一走,其他人纷纷提出告辞。
齐王笑着把众人送到门口,回过身来脸上笑意已经不见,大步往后院走去。
齐王妃才整理了这季的账目,发现府中开支超了,正琢磨着如何填补亏空,便见齐王走了进来。
齐王妃抛下俗事,笑意盈盈迎上去:“几位王爷走了?”
齐王视线往齐王妃平庸的脸上落了落,没来由一阵厌烦。
没有姿色也就罢了,成亲这么多年,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委实太过无用。
“王爷怎么了?”
齐王默了默,道:“老七媳妇有喜了。”
齐王妃手一颤,脸上笑意敛去。
燕王妃成亲不过数月,竟然就有了身孕……
鲁王回到府中,揽过鲁王妃,照着她脸上就亲了一下。
“王爷发什么疯?”鲁王妃半推半搡嗔怪。
鲁王一阵后怕:“幸亏你拦着我没瞎参合,老七媳妇居然有孕了!”
第461章 不打自招
鲁王妃愕然:“这么快?”
她在几个妯娌中算是成亲后最快有孕的,那也是成亲半年后的事了,为此王爷没少得意,没想到燕王妃更快。
“咱们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可要抓紧了,不能被老七后来者居上。”
几位皇子中大皇子秦王子嗣最多,有三女一子,太子与晋王皆是两女一子,齐王只有一女。
除了齐王,三位年纪稍长的皇子虽然儿女双全,但他们都成亲多年,姬妾众多,至今只有一子算是人丁单薄。
至于齐王就更别提了,没有儿子已经是他的一大缺憾。
无论怎样,皇室中人子嗣自是多多益善。
“青天白日的,王爷不要胡闹……”鲁王妃挣扎几下,由着鲁王去了。
王爷说得不错,燕王妃如此快就有了喜讯,他们确实也该抓紧了。
随着几位皇子回府,一时不知惹来多少心思,有人拈酸有人愁。
太子住在东宫,不像在外开府的兄弟们那般消息灵通,正喜滋滋等着郁谨倒霉的消息,就被景明帝叫了过去。
一踏进御书房的门,太子就有些发憷。
多少年来似乎怎么表现都不能令父皇满意,太子如今见到景明帝就好似老鼠见了猫,随时有拔腿而逃的冲动。
“来了?”景明帝沉沉问了一句。
太子低了头,迟疑问道:“不知父皇叫儿子前来何事?”
“有关老七的事。”
太子茫然抬头,迎上景明帝的眼睛。
帝王眼神深沉,令人捉摸不透喜怒。
太子琢磨着景明帝的心思,口中劝道:“父皇莫要生七弟的气,七弟年轻气盛——”
景明帝重重一拍龙案,把太子后边的话憋了回去。
“父皇?”
“朕为何要生老七的气?”
太子越发茫然,压力之下脱口道:“老七纵着媳妇没规没矩——”
“老七媳妇有孕了。”景明帝干脆打断了太子的话。
太子一愣,猛然变了脸色。
老七媳妇有孕了?那他不是白撺掇言官了……
太子遗憾过后,费解不已:就算老七媳妇有孕躲过了责罚,父皇找他干什么?
嘶——该不会他撺掇言官的事被父皇发现了吧?
景明帝叫太子过来,本来是例行教育一番,却从太子的表情瞧出几分异样来。
这小子每次做了亏心事就是这副欠揍的样儿……
景明帝皱眉看着太子,一脸严肃:“知道错了么?”
太子不自觉低下头去。
做贼心虚!
景明帝甚有经验在心中总结一句,拿白玉镇纸敲了敲龙案:“不说?莫非要朕给你指出来?”
太子登时老实了,沮丧道:“儿子不该撺掇言官弹劾老七——”
景明帝一怔。
什么,还有这事儿?
“混账,朕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老七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一个当兄长的做出这种事来?你的手足之情呢?”景明帝由吃惊到诘问,一气呵成半点不露破绽,心中却气个半死。
他还好好的呢,他们兄弟之间就这么算计,等到百年之后岂不是要手足相残?
太子跪下来请罪:“儿子一时糊涂,求父皇饶恕儿子吧。”
景明帝闭闭眼,气道:“你太令朕失望了!”
既气太子算计手足,更气太子不打自招。
太子浑身一震,脸色无比难看。
父皇果然嫌弃他了,说不准早就想把他废了呢……
是了,如果父皇没有动这个心思,为何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在太子心里,景明帝定然是派人盯着他才察觉了算计老七的事,浑然没想过是因为自己蠢,被景明帝诈出来的。
“给朕滚回去好好反省!”
太子飞快瞄了景明帝一眼,爬起来就跑。
盯着太子奔逃的背景,景明帝怒吼一声:“等等!”
太子猛然顿住身形,僵硬转过身来。
“老七尚且知道护着媳妇,你以后跟老七学着点儿,再让朕听闻你与太子妃不睦,你就呆在东宫别出来了!”
这才是景明帝把太子叫来准备要训的话,万万没想到太子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太子忙应了,狼狈回到东宫。
进了里室,太子往床榻上一摔,大口大口喘着气。
老东西怎么还不归西呢,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燕王妃有孕的事很快传遍宫中。一时间,不少人前往玉泉宫给贤妃道喜。
贤妃撑着笑把人一一送走,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这些人明明知道她与老七母子关系淡薄还巴巴跑过来,哪里是来道喜,纯粹是来看笑话的。
贤妃憋着气把齐王妃传进宫中,狠狠一顿敲打。
齐王妃忍气吞声,说不出的憋屈与烦闷,临出宫与蜀王妃碰到了一起。
“六弟妹也进宫了。”见到蜀王妃,齐王妃有种遇到同伴的感觉。
不用问,蜀王妃定然是被庄妃敲打过了。
说起来蜀王妃也倒霉,偏偏与燕王妃前后脚成亲。
蜀王妃微微点头,面色平静道:“来给母妃请安。”
齐王妃觉得这是个难得拉进关系的机会,低声劝道:“六弟妹别往心里去,你们才成亲,本来就不急……”
蜀王妃错愕看了齐王妃一眼,淡淡道:“多谢四嫂宽慰,我本来就不急。”
女子被艳羡就看能不能生孩子,想一想还真是无趣。
蜀王妃想到庄妃的委婉提醒,再想到蜀王的欲言又止,只觉索然无味。
“我先走了,四嫂自便。”
齐王妃盯着蜀王妃弯腰钻入马车,脸上登时一阵青一阵白。
在她之前几位王妃,包括太子妃明明都是正常人,为什么从鲁王妃起就变了呢?
鲁王妃娇蛮泼辣,蜀王妃假清高,燕王妃性子古怪,湘王妃——
齐王妃摇了摇头。
最终没和湘王拜堂的湘王妃太可怕了,想都不敢想……
燕王府中,老长史看着一车的赏赐险些哭了。
“王爷,以后再有这种事,能不能先给下臣透个底……”
郁谨睃长史一眼,淡淡道:“王妃有孕难不成还要敲锣打鼓广而告之?长史以后不必瞎操心,本王这么稳重的人,凡事都有分寸。”
忍住反驳的冲动,长史扯了扯嘴角:“王爷说得是。”
第462章 窦姝婉登门
郁谨回到毓合苑时,姜似正在睡。
他摆摆手,示意阿巧退下去。
已经快要入冬了,好在今年寒意来得晚,屋内温度适宜。
敞开的窗把微凉舒适的风送进来,吹得秋香色的床帐微微晃动,仿佛皱起了层层波浪。
躺在床榻上的人呼吸均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扇阴影,肤色似乎过于白皙,显出几分苍白。
郁谨凝视着熟睡的人,满心欢喜。
阿似不但嫁给了他,如今还有了身孕,很快就要生下与他们二人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这样一想,郁谨对小家伙的到来有了几分期待。
他握住姜似的手,轻轻摩挲。
阿似太瘦了些……
他想着,莫名有些担忧。
“在想什么?”轻柔的声音传来,姜似睁开了眼。
郁谨身体微微前倾,抱歉道:“吵醒你了?”
姜似坐起来,笑道:“睡够了。怎么,今日进宫全身而退了?”
郁谨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腹:“有这小家伙当护身符,自然全身而退了。”
他把经过简单讲了讲,提到老长史:“你都不知道我带着一车赏赐回来时,长史看我的眼神。”
姜似闻言笑起来。
前世浑然不觉,这一世以准备好的姿态重掌燕王府,竟发现不少人比印象中有意思多了。
许是今生的她有着前世没有的底气,所以心境截然不同。
“今日吃了什么?”郁谨问。
“用了鸡丝银耳、鲜蘑菜心,还有几片蒸笋……”姜似说着脸色一白,摆手道,“别提吃的,一提就想吐……”
“好,好,不提了。”郁谨瞄了下巴尖尖的媳妇一眼,忍不住担忧。
不知道阿似想不想吃酱肘子呢?
很快宫中的赏赐就源源不断送到了燕王府,有皇后赏赐的,贤妃赏赐的,略有头脸的嫔妃赏赐的,连慈宁宫那边都有赏赐送过来。
各王府的管事更是陆续上门送贺礼。
一时之间燕王府门庭若市,风头无两。
东平伯府得了消息,冯老夫人喜出望外,连连道了数声好,命姜依前往燕王府探望。
阿巧一直等在王府二门口,见马车缓缓停下来,立刻迎上去。
“大姑奶奶,王妃一直等着您呢。”阿巧搀扶着姜依往内走。
这是姜依第一次来燕王府。
走在前往毓合苑的路上,不停遇到王府下人过来见礼。
姜依心中微微有些紧张,面上却不露声色,见到站在院门口的姜似立时抛下所有情绪快步迎了上去。
“不好好在屋子里,出来作甚?”姜依握住姜似的手,嗔怪道。
姜似笑盈盈道:“大姐看起来气色不错。”
姜依还想说什么,见不少人候在一侧,默默把话咽了下去,挽着姜似进了屋。
她下意识扫量几眼。
屋内陈设简洁不失精致,窗台等处没有摆花,只在高几上搁着一盆绿萝,垂下碧绿繁茂的茎叶。
姜依便笑道:“四妹还是老样子。”
出阁后还能保持着出阁前的起居习惯,正说明妹妹生活自在,无人约束。
她悬着的心落下一半,握着姜似的手问道:“反应大不大?”
“还好,只是有些吃不下东西,大姐不必为我担心。”
姜依仔细叮嘱几句,说起姜安诚来:“全家都很高兴,只有父亲愁坏了。”
姜似笑意轻松:“父亲愁什么?”
“他觉得你还小,这么早就有了身孕怕生产时吃苦头,还说要找王爷好好说道说道呢。”
姜似收了笑,与姜依对视一眼。
姜依亦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后,姜似问:“父亲还不知道母亲的事吧?”
姜依点头。
苏氏过世时姜似只有一岁多,姜安诚一直以为苏氏是因为生次女伤了身子才病故的。
也因此,听闻姜似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姜安诚忧比喜多。
“我与你二哥商量过了,母亲的事就不告诉父亲了,怕他知道了受不住……”
生老病死虽然令人伤心,但无可奈何,挚爱之人被人害死的感受与之相比大为不同。
那种痛与愤怒能让人发疯,姜依姐弟不愿看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父亲再痛苦一次。
“嗯,此事就听大姐与二哥的。”
听姜似这么说,姜依松了口气。
妹妹是个有主意的,母亲去世的真相是妹妹发现的,倘若妹妹坚持告诉父亲真相,她与二弟都不能硬拦着。
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祖母让我转达,你有了身孕记得不要再与王爷同屋睡,抓紧挑两个可靠的人伺候王爷。”姜依说完,牵了牵嘴角,“你听听就算,莫要动气。”
姜似冷笑:“祖母惯爱操心。大姐回去对祖母说,寻常府上的规矩放到王府行不通,请她莫要操心了。”
姜依叹口气:“祖母确实太爱操心了。我冷眼瞧着,她似是有意让窦表姑给父亲当继室……”
姜似微微扬眉:“大姐都看出来了?”
姜依苦笑。
她性子虽柔顺,却不是傻的,祖母每次叫父亲过去都拘着窦表姑在场,这般明显哪能瞧不出来呢。
姜依字斟句酌道:“父亲独身多年,娶个继室照顾他,做儿女的按说不该置喙。可我见父亲不像有再娶的意思,倘若祖母强行把二人凑到一处,恐闹出难堪来……本来不想让四妹烦心这些,可以我的身份却不好多说……”
姜依带着女儿在娘家住,说起来算是寄人篱下,有些事自然不好插手。
姜似想了想,道:“改天大姐再来看我,请窦表姑一起来吧。”
“四妹,你——”
姜似笑笑:“大姐别多想,窦表姑是长辈,我不会吃了她的。”
说罢,她轻轻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不用等改天,明日大姐就与窦表姑一起来吧。”
她还是喜欢快刀斩乱麻,而不是任由一些本来能避免的堵心事拖到最后发生。
“那好,明日我与窦表姑一道过来。”
翌日,骤然起了不小的风,天气一下子转冷。
姜依与窦姝婉同乘一辆马车,如约登了燕王府的门。
比起姜依的从容,窦姝婉就紧张多了,给姜似问过安后拘束站着,一言不发。
第463章 快刀斩乱麻
姜似对窦姝婉微微一笑:“表姑不必客气,快坐。”
“谢王妃。”窦姝婉欠了欠身子,这才挨着凳子边坐下。
如今四姑娘身份已经不同,她若是自恃长辈,才是可笑。
姜似暗暗点头。
别的不说,这位表姑是个挺识趣的人。
示意阿巧等人退下,转瞬屋内只剩下三人,姜似端起水杯啜了一口,问道:“不知表姑对婚姻大事是个什么想法?”
窦姝婉没想到姜似会问这个,不由愣住。
姜似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神色淡淡望着窦姝婉。
窦姝婉的脸渐渐涨得通红。
姜似也不急,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后,窦姝婉突然对着姜似深深一礼:“王妃若问我的想法,我只愿得一品貌相当的伴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说着,语气微微有些激动。
她无法不激动。
近来姨母的意思越来越明显,言语间甚至开始催促,恐怕不会容她装太久糊涂。
可她委实不愿嫁给大表哥当填房。
她也曾是母亲掌中明珠,也曾情窦初开憧憬过未来夫婿的模样,在她的想象里那个人可以无权无势,可以样貌寻常,但至少会对她真心相待,不会一开始心里就装满了别人……
大表哥这样的男子再好,她也不想嫁。
可是很多事由不得她,没了母亲又被父亲送到姨母家的她就如无根的浮萍,想要自主何其艰难。
窦姝婉是个聪明人,听姜似这么一问,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要抓住这次机会挣脱被姨母摆布的命运!
“品貌相当?”姜似喃喃念着这四个字。
窦姝婉神色坚定,道:“品貌相当。”
望着那张青春秀美的面庞,姜似笑了:“窦表姑品貌出众,想要寻个品貌相当的郎君虽然不是那么容易,但总会有的。”
窦姝婉对着姜似再次一礼:“承王妃吉言。如果真能如此,就是我的造化了。”
姜似与姜依对视一眼。
姜依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愿看到祖母强行把窦表姑与父亲凑到一起,除了心疼父亲,何尝不是同情这位窦表姑呢。
对男女之情,她曾经糊涂过,而今又有几分明白。
窦姝婉眼底的挣扎不甘,她看得出来。女子在这世上,说起来都是可怜人罢了。
“大夫说我头几个月不宜多走动,可呆在府中难免烦闷,表姑若是无事不如留下陪我住些日子吧。”
窦姝婉错愕看了姜依一眼。
姜依笑道:“我也想陪着妹妹,奈何嫣嫣离不开我,带她过来难免打扰妹妹休养,就厚颜劳烦表姑为我分忧了。”
窦姝婉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下来,客气道:“我粗手笨脚,王妃不嫌弃就好。”
姜似微微一笑:“怎么会。表姑愿意留下陪我,我求之不得。”
窦姝婉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不会妄想得不到的东西。对这样的人,她愿意帮衬一把。
马车载着姜依一人回了东平伯府。
慈心堂中,冯老夫人错愕不已:“王妃把你表姑留下了?”
“嗯,四妹怀了孕嫌烦闷,觉得与表姑投缘,就把她留下了。”
冯老夫人一时神色阴晴不定。
与窦姝婉投缘?
外甥女来到伯府不是一两日了,姜似也不是早早出嫁的,二人在伯府低头不见抬头见至少大半年的工夫,她怎么就没瞧出两个人投缘来呢?
姜似这是什么意思?
“你四妹年纪轻轻有了身子,按说你这当姐姐的留下陪着她更合适。毕竟你是过来人,你表姑说是长辈,其实还是个不懂事的姑娘家……”
“我也想留下陪四妹,可还有嫣嫣呢。嫣嫣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要是随我去王府,一旦惊扰了四妹就麻烦了。”姜依柔声解释道。
冯老夫人缓缓点头。
带着个几岁大的孩子去陪有孕之人,确实不合适。
可姜似留下窦姝婉还是让冯老夫人琢磨起来。
“大老爷——”门口响起丫鬟的问安声,很快姜安诚就走进来。
匆匆给冯老夫人见过礼,姜安诚迫不及待问姜依:“你四妹如何了?”
冯老夫人瞧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媳妇活着时满心惦记着媳妇,媳妇死了满心惦记着女儿,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有点出息?
“父亲放心吧,四妹还不错,看起来王爷对四妹很是体贴……”
姜安诚频频点头,神色这才松快了:“母亲,你们聊吧,我去书房了。”
姜安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给冯老夫人提了醒:姜似突然留下窦姝婉,该不会是因为老大吧?
是了,那丫头性情古怪,又是个容不得人的,定然不愿意她爹娶继室。
眼看着姜似成了王妃,冯老夫人想把窦姝婉许给姜安诚的念头越发强烈。如今计划突然被打乱,心中仿佛堵了石头般难受,偏偏无可奈何。
到最后,老太太只能自我安慰:罢了,姜似既然不愿意,那就缓缓再说。伯府以后还要仰仗着四丫头提携,犯不着为了给老大娶填房招惹她。
郁谨是几日后才后知后觉发现府中多了个亲戚。
“我还以为是从伯府随你过来的丫鬟呢,居然是你表姑?”
“你就没发觉打扮不同?”
郁谨赧然笑笑:“又没细瞧过,觉得都差不多。”
“我这个表姑也是个不容易的,她父亲送她上京就是为了让我祖母给她安排一桩婚事。”
“所以呢?”郁谨听出几分意思来。
“所以你多留意一下,有合适的人选就给表姑做个媒。”
郁谨笑起来:“文绉绉的才子我可不认识几个,要说颇有前程的年轻将士倒是数不过来,只是不知道你表姑愿不愿意嫁武将。”
不说别的,王府是有府兵规制的,直接替他效力的就有不少。
“表姑只求品貌相当,知冷知热就可。”
“那行,我留意一下。”郁谨一口应承下来,说起才知道的消息,“那日弹劾我最欢腾的言官犯了事,被父皇逐出了京城。”
姜似神色郑重起来。
郁谨冷笑:“看来那人是替某些人摇旗呐喊的,我说这么卖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