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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章 侯夫人

    姜俏是在婉转的虫鸣声中醒来的。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忽然表情呆滞。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竟然睡得这么死?

    “四妹——”姜俏忙往身边看了看,发现姜似还在睡大大松了口气,想了想伸手推了姜似一下,“四妹,你醒醒。”

    姜似缓缓睁开眼睛,眼波流动:“三姐?”

    “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起来吧。”

    姜似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道:“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晚了。”

    姜俏闻言有些尴尬:“我不知怎的就睡得死死的……”

    “这也不奇怪,大惊大惧之后有些人睡不着,也有些人精神透支反而睡得更沉。”

    是这样吗?

    姜俏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么心宽体胖的人,此刻想起昨夜的事依然有一团阴影盘踞心头挥之不去:“四妹,咱们真要继续住在这里?”

    “不,咱们今天回去。”

    “昨夜你不是说——”

    “此一时彼一时。”姜似靠近了姜俏,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找到对付那畜生的法子了,不需要再留在侯府。”

    姜俏眼睛一亮,想要说什么,眼尾余光扫了一下房门口又咽了下去,重重握了握姜似的手:“那就好,等会儿见了姜倩咱们就和她辞行!”

    姜似立刻察觉了姜俏对姜倩态度的微妙转变。

    以往姜俏与姜倩虽不亲近,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直呼其名。

    “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好了。她要是敢拦着,我就撒泼。”姜俏冲姜似挤挤眼睛。

    姜似莞尔一笑:“好。”

    姐妹二人正低语着,绣牡丹花开的门帘骤然被掀起来,两名青衣婢女匆匆而入,端着软巾脸盆等物齐齐欠身:“姑娘们赎罪,婢子来迟了。”

    好一会儿,姜似淡淡道:“不打紧,伺候我们梳洗吧。”

    花了一会儿工夫梳洗完毕,其中一名婢女道:“二位姑娘请随奴婢去世子夫人那里用早饭吧。”

    姜似与姜俏对视一眼,携手随着婢女去了姜倩那里。

    五姑娘姜俪与六姑娘姜佩已经早一步到了。

    一见二人并肩进来,姜佩便道:“二位姐姐来得真晚,我都忍不住要去寻你们了。”

    昨日被姜似狠狠打脸后,姜佩明显收敛了许多。

    姜俏弯唇笑笑:“二姐给安排的住处太舒服,睡得不想起了。”

    姜佩忍不住撇嘴。

    三姐真是个脸皮厚的,居然能把睡懒觉说得如此光明正大。

    姜倩却轻笑起来:“妹妹们住得舒服我就安心了,你们难得过来,这次定然要多陪二姐住些日子。”

    “那是当然,平日里二姐回去少,我们来了正好陪二姐解闷。”姜佩讨好道。

    姜倩眼睛并不往姜佩这边扫,仿若不经意间看向姜似。

    姜俏刚要张口,被姜似轻轻碰了一下手。

    姜俏抿抿唇,暂时歇了开口的打算。

    “二姐,今日我们是不是该向侯夫人问声好了?”

    听姜似这么说,姜俏附和道:“是呀,昨日刚来也就罢了,今早咱们要是还不露面,侯夫人该怪伯府的姑娘不懂规矩了。”

    见姜似与姜俏都这么说,姜倩笑道:“正等着你们来了一起过去。”

    “呀,那我们岂不是迟了?”姜俏皱眉。

    五姑娘姜俪看了姜倩一眼,神色有些不安。

    “并不迟,侯夫人宽和,侯府一直的规矩都是各房用过早饭再过去。”

    “那就好。”姜俏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姜倩扫量四人几眼,笑道:“用饭吧。”

    很快丫鬟们鱼贯而入摆好了早饭。

    银丝花卷儿,虾仁粥,小笼包,糟银鱼,醋拌木耳等等吃食摆了一桌子,每一样份量都不多,胜在精致。

    姐妹几人默默用过早饭,姜倩带着姜似四人去了长兴侯夫人那里。

    此时长兴侯夫人刚刚用过早饭,听了丫鬟禀报,请几人进来。

    姜倩规规矩矩请安:“昨日妹妹们刚来,没敢扰了婆婆清净,今早儿媳过来请安就带她们来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早就说了随意就好,不用讲这些虚礼。”

    姜佩忍不住偷偷抬眼看。

    长兴侯夫人是个年过四旬的美貌妇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养尊处优,许多贵妇都会发福,可是长兴侯夫人依然是尖尖的瓜子脸,体态窈窕犹如少女,神态柔和以致给人病弱的感觉。

    姜佩垂下眼,很是艳羡。

    长兴侯夫人一看就是好脾气的,有个这样的婆婆,还有长兴侯世子那样的夫君,二姐可真是好福气。

    想起姜倩对她的不以为然,姜佩艳羡的心情又转为嫉恨,暗道:不过是会投胎罢了,她要是嫡母所出,凭着伯府贵女,父亲又是正四品京官的出身,说不准比姜倩嫁得还要好。

    长兴侯夫人看起来确实是个很和善的妇人,目光一一扫过姜似姐妹,笑道:“果然都是花一般的姑娘,瞧着就让人欢喜。”

    接下来,长兴侯夫人轻声细语问了姐妹四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等等问题,最后目光落在姜似身上:“早就听说姜四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如今一见才知道传闻还不足以形容姜四姑娘万一。”

    姜似大大方方一笑:“侯夫人谬赞了,样貌是父母所赐,与自身努力无关,晚辈倒是觉得不值一提。”

    长兴侯夫人一怔,而后笑起来:“没想到姜四姑娘小小年纪如此通透,我真是打心眼里喜欢。”

    姜倩扬了扬眉,很快笑盈盈道:“婆婆要是不嫌弃妹妹们扰了您的清净,就让她们多陪您几日。”

    长兴侯夫人笑起来:“那敢情好,不知你们几个孩子住得可还习惯?”

    “二姐最是疼我们,夫人您又如此和善,我觉得比家中住着还舒心呢。”姜佩掩口笑着。

    姜俪素来不爱出风头,这种场合只是乖巧沉默着。

    姜俏却忽然道:“夫人喜欢我们是我们的福气,不过晚辈恐怕不能在贵府住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把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姜似身上的长兴侯夫人讶然看着姜俏,而姜倩则目含警告。

    姜俏仿佛感觉不到任何压力,把衣袖往上轻轻一撩。

第76章 脱身

    当众撸袖子,哪怕在场的都是女人,这举动也有些不雅。

    姜俏却不以为意,大大方方把露出的手臂给众人瞧。

    少女皓腕如雪,上面却有十数颗红点。

    长兴侯夫人笑容一滞。

    “好教夫人知道,晚辈肌肤天生敏感,乍然换了环境就容易起疹子。昨夜睡时我就有这个担心,没想到今早一看果然就成了这样子。”姜俏苦恼皱眉,“所以侯府虽好,晚辈却没办法再住了,不然很快就会浑身发痒无法安睡。”

    长兴侯夫人回过神来,依然柔声细语:“若是这样,确实不好勉强。”

    她看了姜倩一眼。

    姜倩会意,立刻道:“三妹怎么不早说呢?等一会儿二姐就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多谢二姐啦。”姜俏扬唇一笑,伸手挽住姜似手臂,“等会儿我和四妹一道回去。”

    姜倩神色一僵,缓了缓道:“你们昨日才来,三妹因为不适应只能先回去,可四妹才住了一日,我还想留她住些日子,好多陪陪我。”

    “不是还有五妹、六妹陪着二姐呢。”姜俏笑盈盈把姜似的手臂挽得更紧,一副不准备松手的样子,“我们才来了一日我就回去了,知情的明白我是肌肤生了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惹二姐不高兴了呢。所以就让四妹陪我一起回去吧,这样就不会有人乱嚼舌了。”

    姜俏快言快语,说的却有几分道理。

    姜倩不好反驳,瞄了姜佩一眼。

    姜佩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姜倩的意思。

    二姐这是想让她陪着三姐回去。

    凭什么是她?就因为她是庶女?姜似明明对二姐没有好脸色,二姐却还好生哄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姜佩想着这些,就没有及时出声。

    姜倩压下不满,只得开口道:“既然这样,不如让六妹陪你回去吧。”

    姜俏笑着摆手:“一事不烦二主,我都和四妹说好了,四妹也答应了,而六妹又很喜欢侯府,怎么好让六妹陪我回去呢。”

    “四妹难得来一趟,而六妹以后随时能来——”姜倩恨不得拿抹布把姜俏的嘴堵上。

    三叔是庶出,姜俏虽然泼辣能说,她却没在意过,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坏她的事!

    姜倩不用想就知道一旦姜似就这么走了,曹兴昱会如何暴怒。

    姜俏毫不客气打断姜倩的话:“二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难不成二姐觉得咱们是堂姐妹,六妹与你是亲姐妹,所以对我和四妹才这么见外?”

    人往往对自己人才会不客气,对关系远的人却礼数周到,姜俏这么一说,姜倩顿时噎住了。

    姜俏趁热打铁,对着长兴侯夫人一福:“夫人,晚辈与四妹现在就向您道别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那好,你们路上慢些。姜氏,你赶紧去安排吧。”长兴侯夫人温声说完,吩咐了丫鬟两句。

    不多时退出去的丫鬟返回来,捧着两个礼盒。

    长兴侯夫人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们姐妹一人一盒,拿回去玩吧。”

    姜似与姜俏齐齐施礼:“多谢夫人厚赐。”

    姜倩强撑着笑意领着几人退出去,长兴侯夫人盯着犹自晃动的珠帘轻叹了口气。

    一离开长兴侯夫人住处,姜倩脸色微沉:“三妹,当着侯夫人的面,你不该说太多的。”

    姜俏眨眨眼,一脸无辜:“我没多说呀,就是告诉侯夫人我要回去啦。啊,二姐难道怪我拉着四妹陪我一起回去?”

    姜倩抿唇看着姜俏。

    姜俏扑哧一笑:“二姐,你好奇怪呀,四妹陪我回去与六妹陪我不是一样么?都是妹妹,难不成四妹生得好看你就偏疼些?”

    姜倩被噎个半死,躺着中枪的姜佩同样气得七窍生烟。

    她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说她丑!

    迎上姜俏笑意盈盈的眼睛,姜倩心头一凛。

    难道姜俏昨夜发现了什么?

    自己的男人觊觎娘家妹妹总不是件愉快的事,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昨夜她并没理会东跨院的动静,甚至还约束着丫鬟婆子们早早歇了。

    可即便不理会,凭她对曹兴昱的了解也能猜到,那变态定然没放过夜探香闺的好机会。

    姜倩定定看着姜俏,心中无数念头翻涌。

    “二姐?”

    姜倩回神,牵起嘴角笑笑:“三妹说笑了,你们都是我妹妹,我待你们的心是一样的。”

    她留姜似小住的心思不能表现太明显了,几个妹妹都大了,有心眼了。

    “那就好,看来是我想多了,我给二姐赔不是。对了,马车什么时候准备好啊?”

    姜倩心情沉重送姜似与姜俏上了马车,看着神色轻快的姜佩与低眉顺眼的姜俪气不打一处来。

    该走的没走,该留的没留,真是糟心!

    “这是要去哪儿?”长兴侯世子曹兴昱正从外面回来,见到停在门口的马车温声问道。

    未等姜倩回答,车窗帘突然被掀起,露出姜俏笑意盈盈的一张俏丽面庞:“妹妹身体有所不适,要回伯府啦。”

    见是姜俏,曹兴昱微不可察牵了牵嘴角:“那三妹回府后及时看诊,回头把情况告诉你二姐,好让我和你二姐放心。”

    “二姐夫放心吧,我一回伯府就好了。”姜俏笑笑,暗骂一声人面兽心。

    曹兴昱笑意微滞。

    这话听着为何这么别扭?

    “二姐夫快陪二姐回去吧,以后再见啦。”姜俏放下了帘子。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缓缓动了。

    曹兴昱收回目光,人前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上前握住姜倩的手道:“三妹怎么了?”

    “没有大碍。”姜倩含糊道。

    “呃。”曹兴昱扫了姜倩身边的姜俪与姜佩一眼,眸光转深,“怎么不见四妹?”

    顶着这样的目光,姜倩强笑着道:“四妹陪三妹一道回去了。”

    曹兴昱猛然转头看向远去的马车。

    挂有长兴侯府标记的马车恰好转过墙角,不见了影子。

    曹兴昱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姜倩,好一会儿后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回屋吧。”

    姜倩浑身一颤,缓缓点头。

    马车上,姜俏长舒口气:“可算离开了那肮脏地儿。”

    姜似却突然扶额。

    糟糕,她把二牛落下了。

第77章 迎亲

    见姜似神色有异,姜俏忙问:“怎么了?”

    姜似恢复了平静:“没事。”

    二牛那般机灵,既然能悄悄混进长兴侯府,想来离开也没有问题。

    “三姐,你手臂上的红疹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相信真有那么巧合。

    姜俏抬手任由衣袖滑落至肘部,笑嘻嘻道:“你说这个呀?今儿早上不是有虾仁粥嘛,我多吃了几口,一吃虾我手臂上就起这个。”

    姜似一下子想了起来,早上放在姜俏面前的那碗虾仁粥被吃得干干净净,且又续了一碗。

    姜似不由握住姜俏的手:“三姐,多谢你。”

    她听说过,有些人吃了某种食物会起疹子,浑身刺痒不说,严重的甚至会昏迷过去。

    她决意离开长兴侯府,虽然可以扯破脸皮硬走,却没想到姜俏会做到如此地步。

    “谢什么。”姜俏把衣袖放下去,“不严重,等明天就退了。一想到昨晚上的事,在那里多呆一刻我都觉得难受,早早离开是正经。”

    她说完,随手拿过长兴侯夫人送的礼盒打开,见里面放着钗环珠花等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不由一叹:“长兴侯夫人倒是个好人,可惜——”

    姜似听了心中冷笑。

    长兴侯夫人是好人么?

    前世她逃离了长兴侯府流落到南疆,成为七皇子妃后回到京城背着郁七刻意打听,才知道长兴侯世子早就死了。

    死状很惨,被人剁碎了下身赤身裸体丢到了闹市上。

    长兴侯世子与刘仙姑暴死这两桩案子成了有名的悬案,一直没有找到凶手,行凶的动机更是无从谈起。

    姜似本来可以耐心等上两年,到时候自有无名英雄收了长兴侯世子那个畜生。

    可是她不甘心,亦不忍心。

    不甘心随着曹兴昱的死他做的那些人神共愤的事跟着长埋地下,人们提起来还要叹一声惋惜,更不忍心在这两年里会有多少无辜女孩惨遭毒手。

    至于长兴侯夫人——

    想到她,姜似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恶心,或许只能叹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倩嫁到长兴侯府数年无子,可是长兴侯世子横死后,侯府却宣布她有了身孕,等到转年姜倩就早产生下一个遗腹子。

    新寡之人因哀思亡夫过度早产不算稀奇,世人自然不会多心,可是随着她对二叔一家的悄悄调查却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姜倩所生的孩子不是长兴侯世子的,而是长兴侯的!

    真相比想象中还要不堪,姜倩生下长兴侯的孩子并不是因为二人有着什么不伦勾当,而是长兴侯夫妇不忍儿子断了传承,更不想由庶子继承偌大家业,所以借着儿媳的肚皮生出个“嫡长孙”来。

    而这一切,那位柔柔弱弱的长兴侯夫人并没有被蒙在鼓里。

    她是参与者。

    可能对那个女人来说,宁可如此也不想看着长兴侯与妾室生下庶子继承她儿子的一切。

    姜似想到这些事,心中便泛起一阵恶心。

    她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整个长兴侯府连门前那对石狮子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匣子小玩意儿就把三姐收买啦?”姜似揶揄了一句。

    姜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四妹认为长兴侯夫人也有问题?”

    姜似淡淡道:“我觉得一个人的性情与出身环境脱不了干系。有那样一个儿子,当娘的真是个菩萨般的人?”

    姜俏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他们再怎么恶心也与咱们无关啦,以后离那里远远的就是。”

    姜似当然不愿姜俏牵扯太深,笑着称是。

    “四妹,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畜生?”

    姜似含糊道:“我其实还没想好,当时心里害怕,急着离开侯府才那么说,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姜俏横了姜似一眼:“少把我当孩子糊弄。”

    要说害怕,她表现得比四妹害怕多了,而四妹从头到尾都很镇定,仿佛昨夜完全不知情。

    见糊弄不过去,姜似只得道:“那个法子暂时不便提,要是成了到时候再和三姐细说,要是不成——”

    见姜俏斜睨着她,姜似笑道:“要是不成,我就找三姐一起想办法。”

    “这还差不多。”姜俏识趣不再追问。

    聊到这里,二人心照不宣揭过,随意闲谈起来。

    马车却忽然停下来。

    “怎么回事儿?”姜俏扬声问了一句。

    门帘外传来车夫的回话:“正赶上迎亲呢,看热闹的人太多,前边堵住了。”

    “迎亲?”姜俏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闻言立刻把车窗帘掀起。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瞬间带走车厢内的一丝烦闷。

    车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很快鞭炮声从远处传来,人群中响起孩童快乐的尖叫。

    看这架势,应该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公子成亲。

    见前边走不通,马车一时又不好掉头,车夫干脆把马车赶到了路边等着队伍与看热闹的人群过去。

    姜俏托腮趴在车窗边,好奇道:“不知是谁家在办喜事啊?”

    姜似漫不经心往窗外扫了两眼。

    迎亲的队伍由远及近缓缓走来,喜庆的唢呐声带动得气氛更加热烈。

    队伍最前方系着红绸的骏马上端坐着新郎官,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姐妹二人皆听到了四周响起的惊叹声。

    “啧啧,没想到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如此俊秀!”

    “这有什么奇怪的,若不俊秀怎么能让未嫁人的小娘子随着殉情呢……”

    “你这话就错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能与国公府的公子私定终身,哪怕这公子生了一脸麻子,也有可能一起殉情呢。”

    人们的语气有兴奋有揶揄,议论的正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安国公府三公子与民女殉情一事。

    这可是大八卦,据说还惊动了圣上呢。

    姐妹二人坐在马车中,已经能感到京城百姓熊熊燃起的八卦之火快要烧到车厢里来。

    姜俏脸色一变,不由看向姜似,见她面无表情甚至连视线都收了回去,这才放下心来。

    放下心的姜三姑娘干脆把头探了出去,伸长脖子看。

    “三姐,有什么好看的?”姜似无奈道。

    “别打扰我,我看看那有眼无珠的男人长什么样。”

第78章 抢亲?

    姜俏口中有眼无珠的男人簪花披红,嘴角噙笑端坐于马上,挺拔的身姿偏清瘦,面色亦有几分苍白,以当今大周人的审美正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姜俏偏着头盯了好一会儿,从样貌上实在挑不出毛病来,只得忿忿道:“我就知道是这种没有担当的绣花枕头。”

    姜似被逗笑了:“三姐这话可说错了,现在很多人都在称颂季三公子与民女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据说还有人根据此事编了话本子,非常畅销呢。”

    姜俏面色古怪,忍了又忍道:“我看过了,写这话本子的人脑袋简直进了水,四妹你完全无须理会。”

    不知是哪个穷酸书生胡乱写的,竟然把他们东平伯府写成了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恶势力,甚至还写哪怕退了亲四妹对那劳什子安国公府三公子依然念念不忘。

    虽说话本子里的人物改头换面,可任谁一看就对上号了。

    简直气煞人也。

    说起来,她也是因为四妹摊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再见到四妹便觉有些可怜,就提不起劲头与她如以前那般针尖对麦芒了。

    “我看过那话本子了,写的还算曲折。”姜似此刻想到季崇易,心中已经掀不起丝毫波澜。

    对那个男人,哪怕是在前世她亦没有动过心,未嫁时所憧憬的不过源于那份虚荣。

    而今她彻底成全了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始终如一,待千百年后真给后人留下一段佳话才好。

    “四妹你真的不介意?”姜俏的目光随着队伍的走近流转。

    “与我无关之人,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姜似见姜俏看得起劲,而马车等在路边亦无事可做,干脆凑过来一起看。

    姜俏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性子,见姜似如此便放下心,竟与她讨论起来:“四妹,你说安国公府三公子这种长相的男子,是不是都表里不如一啊?”

    “为何这么说?”

    姜俏冷笑:“长兴侯世子不也是这一款的嘛。”

    姜似认真看了行到近前的身穿大红喜袍的季崇易一眼,评价很是公允:“长兴侯世子偏于阴柔,季三公子眼神要比他清正许多。”

    姜俏诧异看了姜似一眼,喃喃道:“四妹,你可真是——”

    一时间,姜俏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许是巧合,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季崇易眼风恰好往这边扫来。

    街两侧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因为路被堵住而等在路边的车马不在少数,可偏偏季崇易无意间的一瞥,视线就落在了这辆青帷马车上。

    马车窗帘被一只玉手掀起,车厢内的少女正漫不经心望着窗外,目光冷清,颜若盛世。

    一身大红喜服的季崇易晃了一下神,骏马带着他往前而去。

    刚才的姑娘生得真好看,竟是他生平仅见。

    作为一名正常男子,季崇易脑海中不能免俗闪过这个念头,当然除了这声感慨再无其他,心中很快又被即将与心上人拜堂的喜悦填满。

    这正如绝大数人的想法,路边风景再美终不属于自己,看过也就看过了。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道黑黄色的旋风从人群中刮过,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口咬在了高头大马的……屁股上。

    作为迎亲用的马,自然挑选脾气温顺的,可再温顺的马屁股上挨了这么一口也受不住啊,那骏马立刻后蹄狠狠往上一掀。

    可怜季崇易正春风得意,变故之下措不及防如一颗耀眼流星飞了出去。

    惊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好在迎亲队伍人多,看热闹的人更多,飞出去的季崇易直接被看热闹的人给接住了。

    姜俏已是目瞪口呆:“四妹,有抢亲的!”

    姜似同样表情呆滞,缓了缓道:“不是抢亲,应该是……闹事……”

    二牛这是在干什么?

    正被姜似猜测动机的大狗仿佛感应到了姜似所思,居然往马车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得意抖了抖皮毛。

    人们这才看清,导致这场变故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一只大狗。

    “快把这条疯狗打死!”迎亲队伍中的护卫大声喝道。

    又有懂规矩的喊道:“不能打死,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把这畜生赶走就是!”

    正疼得直尥蹶子的大马:“……”它屁股上流的不是血吗?

    数名护卫立刻向大狗围去。

    姜俏紧张之下猛拉姜似衣袖:“不好,大狗要倒霉了!”

    姜似:“……”

    三姐对二牛这关心的口吻是什么回事?

    “算,算了……”季崇易站稳身子,黑着脸道。

    迎亲时因为一条狗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也太丢人了,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赶紧离开最好,难不成还要与这条狗来一场大战吗?

    可惜新郎官有息事宁人的心思,大狗却不这么想。

    只见大狗于包围中一个飞跃从空隙脱身,顺势叼住新郎官的礼帽,撒丫子就跑。

    看热闹的人被这胆大包天的狗给惊住了,竟无一人想着阻拦,好一阵子后瞧着新郎官光秃秃的头顶,哄堂大笑。

    季崇易的脸已经黑成锅底,心头愤怒之余又生出几分茫然。

    这些日子,他耳边除了父亲的训斥就是母亲的叹息,还有兄弟姐妹虽然没有明说却不满的眼神。

    家明明还是他的家,可在他眼中却一点点变得陌生了,那种陌生带来的如影随形的压抑几乎逼得他发疯。

    他心中一直安慰自己,只要撑到成亲就好了,将来他好好读书做事干出一番成就,谁还会对他娶了民女指指点点?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喜事却因为一条狗有了瑕疵。

    他恐怕是最丢人的新郎官!

    “三公子,还是上马吧。”管事重新牵来一匹马,压低声音劝道。

    季崇易勉强点头,默默上马,随着队伍重新热闹起来,喜钱与喜糖漫天撒,喜庆的唢呐声在他耳中却没了劲头。

    姜俏扒着窗口,缓过神来后叹了一声:“谁家养的狗这么胡来啊。”

    干得真漂亮!

    姜似却没有接话,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一人身上,心中大惑不解。

    郁七怎么会事不关己般站在人群中看热闹?

    前世,他明明参加了季崇易的婚礼。

第79章 来自宫里的质问

    郁谨乃贤妃所出,而贤妃是季崇易的亲姑母。

    今日季崇易大婚,于情于理郁谨都该出现在安国公府的婚礼现场。

    在前世,也确实如此。

    所以当情况与前世有了出入时,姜似诧异极了。

    从她重生以来,确实改变了许多事,而那些是她有意为之,她从未插手的事按理说应该沿着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

    是什么让郁七有了改变?

    姜似一时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人群那头,郁谨迎上姜似的视线,冲她微微一笑。

    姜似条件反射之下立刻放下了车窗帘。

    绣着雅致竹纹的薄透窗帘犹在轻轻晃动,犹如少女晃动的心事。

    郁谨见了姜似的反应微微一怔,眼底流露出几分失落,随后无奈笑笑,于人海中默默转身离去。

    姜似咬了咬唇,鬼使神差之下又把窗帘掀了起来。

    窗外依然人头攒动,却不见了那人身影。

    姜似放下窗帘,靠着车壁沉默。

    “四妹,你被刚才的大狗吓到啦?”姜俏察觉姜似神色有异,一只手搭上对方肩头。

    也不过是去了一趟长兴侯府,姐妹二人就自然而然亲近起来。

    “没有。”姜似笑笑。

    二牛可是一只不甘寂寞的狗,戏弄一下新郎官算什么,没有从长兴侯府的花园里拖一具尸体出来在大街上溜达,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姜似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郁谨也不容易。

    身为主人,他应该没少收拾烂摊子吧?

    正被姜似同情的郁谨回到位于雀子胡同的宅子里,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了一声:“二牛,出来!”

    不多时,二牛甩着尾巴出来,颠颠跑到郁谨面前把新郎官的礼帽放下来。

    郁谨看着礼帽上的花翎默了默。

    他可能养了一只狗精……

    暗卫龙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跑过来告状:“主子,二牛真的太过分了,怎么能在表公子的大喜事上捣乱呢!”

    这只贱狗居然比他在主子面前还得宠,他等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捣乱?”郁谨扬眉,随后揉了揉二牛的脑袋,“不啊,我觉得二牛甚合吾意。”

    龙旦眨眨眼,一脸认真:“主子,您一定是骗我的吧?”

    郁谨睇了龙旦一眼。

    龙旦挠头。

    没道理啊,新郎官是主子的表弟,二牛这么捣乱为什么还会得到嘉许?

    难道说——表公子得罪了主子?

    龙旦心念急转,却死活想不出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到底如何得罪自家主子的。

    主子才从南边回来不久,就算与表兄弟之间没什么感情,按理说也不该如此啊。

    二牛得意冲龙旦叫了一声。

    龙旦气结。

    心好痛,主子与二牛一定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他却不知道!

    龙旦正在自怨自艾,门房过来禀报:“宫里来人了。”

    “请进来。”郁谨淡淡道。

    二牛立刻叼起礼帽躲了起来。

    不多时门房领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走过来。

    “见过殿下。”

    “公公过来有事?”郁谨依旧坐在石凳上,没有起身。

    前来的太监不敢有何不满,笑道:“娘娘派奴婢来问一声,殿下今日为何没有与王爷一同前往国公府贺喜。”

    太监口中的王爷是郁谨的亲兄长,当今圣上第四子,已经被封了齐王。

    说起来,郁谨这位七皇子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出生那日,才登基不久的景明帝忽然一病不起,众御医束手无策,太后无奈之下命人张贴皇榜求医,最后揭榜的是一名道士。

    道士指出景明帝突然病倒与才出生的七皇子有关,父子二人八字相冲,不能安然共处,要想让皇上病好起来,七皇子就必须移居宫外,满了十八岁后才能父子相见。

    太后将信将疑,眼见景明帝迟迟不好只得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七皇子移出宫去,谁知景明帝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从此之后郁谨就再也没回到皇宫。

    按着大周礼制,皇子年满十六需离宫封王,而郁谨年满十六时正在南边,无人张罗之下这茬就含糊过去了。

    而今郁谨回到京城,因还未满十八岁见不到景明帝的面,宗人令摸不准皇上对这位皇子的态度,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提封王的事。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尴尬局面,比郁谨还要小的八皇子已经封了湘王,而七皇子还是七皇子……

    郁谨对此却半点不在意。

    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想得到心中所求才更容易些。

    别的不说,如果太子想娶一个退过亲的姑娘,那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郁谨嘴角微翘,傻傻笑起来。

    前来的太监呆了呆。

    虽然七皇子笑起来比宫中那些美人儿还好看,可是这位殿下究竟在笑什么?

    该不会从小饱受不公待遇,性格扭曲了吧?

    仿佛印证太监心中所想,郁谨收回思绪淡淡道:“呃,我懒得去。”

    太监:“……”

    等了一会儿,郁谨问:“公公还有事么?”

    太监差点抹眼泪。

    殿下您给的理由这么直接,让他怎么办?

    回宫后贤妃娘娘一问,他来一句七皇子殿下懒得去,想想贤妃娘娘的反应就不寒而栗啊。

    “就……就这样吗?国公府是您的外家……”

    郁谨冷冷看了太监一眼,似乎嫌他多嘴:“不熟。”

    说到这里,郁谨心中冷笑。

    何止与外祖家不熟,就是皇宫里那些血脉相连的人,对他来说又与陌生人有什么两样呢?

    父皇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听信道士之言怕他妨碍了他勉强能理解,然而他的母妃在他被送出皇宫后这么多年别说想法子见他一面,连一件衣裳一双鞋都没给他送过。

    幼年时的郁谨委屈过,怨恨过,而现在的他对此只剩下了漠然。

    确实是不熟呢。

    “公公要留下用饭吗?”

    “奴婢多谢殿下,不过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太监特意在“复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算是给郁谨改口的机会。

    郁谨剑眉微扬:“送客。”

    一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大狗甩着尾巴跑了过来。

    太监几乎飞奔而去。

    郁谨看了看二牛,叹气:“我说让龙旦送客。”

    二牛抬头望天。

    什么?它一个字都听不懂。

第80章 去见郁七

    姜似与姜俏好不容易回到东平伯府,自是要去慈心堂解释一番这么快回来的理由。

    三太太郭氏一听女儿起了疹子,心疼不已,拉着姜俏一边走一边低声数落着。

    姜似立在青石小径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母女二人心头涌上淡淡的羡慕。

    她没有母亲,也不知道被母亲数落是什么感觉。

    就在这时,姜俏忽然回头,冲姜似扬了扬手。

    姜似一愣,抿唇笑起来。

    羡慕归羡慕,她却没有多愁善感的时间。

    姜似连海棠居都没回,直接去书房找姜安诚。

    姜安诚与姜三老爷一起打理伯府的产业,平日里姜三老爷在外面跑得多,姜安诚大半时间会留在府中。

    这个时候他正在书房打盹,一见姜似过来立刻来了精神。

    “是不是打扰父亲了?”

    “没有,为父刚才看书正好看累了。”

    姜似瞄了一眼姜安诚左侧脸颊压出来的印子,一本正经道:“父亲看书注意休息,仔细伤着眼睛。”

    姜安诚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为父会注意劳逸结合的。似儿不是去了长兴侯府,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三姐有些不适,我就陪着她回来了。”

    姜安诚又问了问姜俏的情况,听说没有大碍放下心来,喜滋滋暗想:还是女儿贴心,一回府就知道看老子了,不像姜湛那个混账东西,整日里游手好闲在外头鬼混。

    “父亲,女儿想找您打听点事。”

    从女尸身上得来的锦囊中有写着“灵雾寺”的平安符,然而她没听说过灵雾寺,眼下阿飞还没回来手中亦无人可用,思来想去,不如直接找父亲打听一下。

    “似儿要问什么?”

    “父亲可听说过灵雾寺?”

    “灵雾寺?”姜安诚皱眉思索起来,片刻后摇头,“为父素来不信这些,对此倒是不大清楚。似儿打听这个,莫非想去拜佛?”

    姜似心下有些失望,却在意料之中。

    倘若父亲真的知道,那才是运气。

    “回来的途中偶然听路边一个小娘子说什么灵雾寺的香火很灵验,若是去拜佛能心想事成,女儿就好奇打听一下。”

    姜安诚笑起来:“你三叔跑的地方多,等他回来我问问,说不定他知道呢。要是不知道,为父就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不管灵不灵验,女儿高兴就好。

    “父亲要是派人打听,可不要弄得好多人知道。”

    姜安诚愣了愣,而后大笑:“似儿放心,为父悄悄派人出去打听。”

    女儿这么害羞,莫不是想求姻缘?

    见姜安诚笑成这个样子,姜似知道他误会了,却不解释。

    她要把长兴侯世子的真面目揭穿,与此同时也要尽力避免伯府牵扯进去。

    说到底,还是手中没有可用之人,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行事亦不方便。

    “那女儿就不打扰父亲继续看书了。”姜似屈膝行礼,离开书房回到海棠居。

    阿蛮与阿巧一见姜似回来,立刻欢天喜地迎上来。

    “婢子正担心姑娘一个人在侯府住不惯呢。”阿蛮紧张打量着姜似,心疼道,“姑娘都瘦了。”

    阿巧嘴角一抽。

    才一天!

    “行了,给我端杯冰镇蜜水来。”

    从长兴侯府到伯府堵了一路,姜似暂时不愿进屋,干脆就在树下秋千上坐下来。

    阿巧忙进屋端来蜜水,姜似轻轻抿了一口。

    “四妹,听说你回来了。”姜湛兴冲冲跑了进来。

    天气热,姜湛一路跑过来脸色微红,额上闪闪全是汗珠,可偏偏他长得好看,瞧起来没有丝毫邋遢油腻,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朝气。

    这种朝气,仿佛能把人心头的阴霾驱散了。

    姜似不由笑了:“二哥刚从外面回来?阿巧,去给二公子端一杯蜜水。”

    姜湛大步走了过来,轻轻推了一下秋千,然后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乌黑的眸子满是兴奋:“有件好事要讲给妹妹听。”

    “哦,什么好事?”

    “姓季的那小子迎亲时坐的高头大马被二牛给咬了!”

    他一直看二牛不顺眼,万万没想到二牛与他居然是同道中人!

    不对,同道中犬!

    也不对……

    姜湛有点乱,干脆不想了,反正回头给二牛称两斤熟牛肉就是了。

    “妹妹不高兴?”见姜似并无多少喜色,姜湛诧异问。

    姜似想了想,忽然笑了。

    凭心说,还真有几分暗爽。

    尽管她承认季崇易不喜欢自己没有错,可是这门亲事不是东平伯府上赶着定的。

    当初主动与东平伯府结亲的是安国公府,父亲还在犹豫时,拍着胸脯保证把女儿嫁过去不会吃亏的是安国公。

    前一世,季崇易的心上人死了,心灰意冷娶了她,却又完全忽视她。

    她能感觉得到,季崇易无法怪罪父母,于是把心上人的死迁怒到她头上。仿佛没有这桩婚事,他就能八抬大轿把心上人娶进门。

    也或许,失去心上人后,只有恨着她才会让他有活下去的动力。

    可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冷遇,几乎能把所有正常的女子逼疯。

    哪怕有了后来那些经历,她依然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心灰意冷,何不干脆出家?安国公有三个儿子,并不需要季崇易延续香火。

    或者拼死了抗议,难道安国公夫妇定要赶鸭子上架吗?

    娶了她,季三公子对父母有了交代,对安国公府的名声有了交代,独独只有她成了祭奠他们爱情的牺牲品。

    见姜似露出真切笑意,姜湛跟着笑起来,几口饮尽阿巧递来的冰镇蜜水,起身绕到她身后推秋千。

    “四妹。”

    “嗯?”

    “姓季的那小子不咋地,以后你定会遇到更好的。”姜湛说到这生了好奇,“四妹中意什么样的?二哥朋友多,可以帮你留意着。”

    姜似笑盈盈道:“能有二哥这样好我就满意啦。”

    就哥哥那些狐朋狗友,还是算了吧。

    姜湛愣了愣,一张脸陡然涨成红布,匆匆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姜似没想到姜湛脸皮如此薄,笑笑从秋千上起身,重新换过一身衣裳带着阿蛮出了门。

    既然郁七通过二牛给她传了信,那她就去问个清楚好了。

第81章 求证

    主仆二人离开东平伯府,没有直接去雀子胡同,反而往相反方向走。

    离榆钱胡同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民居,其中一处不起眼的宅子恰好空着出租,姜似前些日子就通过牙人赁了下来。

    京城寸土寸金,在这富贵人家聚集之地买下一座宅子难比登天,租住还是不成问题的。

    姜似把扑买的两千多两银子拿到手,就做了这个准备,毕竟每次与阿飞在茶楼见面,时间一久总不大方便。

    主仆二人进去打了个晃,再出来就成了俊秀少年带着清秀小厮。

    阿蛮看着一身男装的姜似嘿嘿直笑:“姑娘,您应该把脸抹黑一些。”

    “下次吧,以后这里还要多准备些东西。”姜似一边往外走,一边盘算着阿飞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先找郁七打探一下有没有掌握长兴侯世子的罪证,豆腐西施秀娘子那里也不能耽误,父亲那边要是有了灵雾寺的消息亦要着手调查,需要做的事情委实太多了。

    雀子胡同离东平伯府所在的榆钱胡同并不远,主仆二人步行了一阵子就找到那里,按着姜湛透露的讯息,寻到门前有一棵歪脖子枣树的民宅前。

    “姑娘,是这里吧?”

    “应该是了,去叫门吧,就说姜二公子来访。”

    “咱们这是来拜访谁呀?”阿蛮有些拿不准主意。

    姑娘穿成这个样子,还顶着二公子的身份,莫非来见的是男人?

    阿蛮走到门前,迟疑叩了叩门。

    “谁?”门内传来询问,随后门开了半边,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门人看起来四十来岁,一只眼睛竟然是瞎的,仅剩的那只眼睛看起来有些凶恶。

    阿蛮不由绷紧了脸:“姜二公子前来拜访贵府主人。”

    门人往后看了一眼,独眼陡然冒出精光。

    “干嘛呀?”阿蛮头皮一麻,下意识后退半步。

    “姜二公子在何处?”

    阿蛮往旁边一侧,把姜似露了出来:“这是我们公子。”

    门人扫了姜似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稍等。”

    话音落,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阿蛮摸摸鼻子,抱怨道:“这家的门人脾气还挺大。”

    门人关好了门就往里跑:“主子,有人冒充姜二公子上门打秋风来了。”

    未等郁谨有所反应,龙旦就冷笑一声:“居然有人敢糊弄主子?开门,放二牛!”

    二牛斜了龙旦一眼,稳稳坐着一动不动。

    那意思很明显:凭什么放我不放你?

    让一人一狗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主子却突然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什么情况?

    一人一狗面面相觑,赶忙追了上去。

    郁谨兴匆匆走到门前,看着绿漆木门停了下来,待脸上恢复了平静,猛然拉开了门。

    二牛直接从郁谨身边窜了出去。

    “妈呀!”阿蛮骇了一跳,忍不住尖叫一声。

    大狗来到姜似面前,大嘴叼住她衣摆往内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得欢快。

    姜似心中一叹。

    狗远比人直接多了,无论一个人如何改变,只要独属于他的气息不变,狗就会一下子认出来。

    “快些松开,不然衣裳要被你咬破了。”

    她这一开口,与阿蛮天生偏清朗的声音不同,娇柔的少女声音就瞒不住了。

    二牛叼着衣摆想了想,扭头去看郁谨。

    “姜……公子,里边请。”

    姜似不愿在门口停留太久,冲郁谨略一颔首,往内走去。

    门人悄悄拉了龙旦一下:“明明不是姜二公子……”

    龙旦一脸兴奋,啪的一下把门人的手打开:“别耽误事儿。”

    天啦,有个小娘子上门来找主子了,他要去搬马扎围观。

    姜似随着郁谨往内走,到了院中停下。

    “今日过来,是有事问问余公子。”

    “不知姜姑娘找我有何事?”

    一旁的龙旦猛然瞪大了眼睛。

    原来主子早就知道这位是姜姑娘啊!

    等等,姜姑娘与姜二公子是什么关系?

    姜似前世的时候对龙旦与冷影两名暗卫还算熟悉,知道他们对郁谨忠心耿耿,是以并不在意龙旦在场,手一翻露出锦囊:“余公子为何送了这个给我?”

    龙旦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主子连定情信物都送了?

    阿蛮同样惊掉了下巴,气鼓鼓瞪着郁谨。

    这登徒子什么时候绕过她给姑娘乱送东西的?简直不要脸!

    “我收到此物十分惊讶,所以忍不住来找余公子问个究竟,还望余公子不要怪我唐突。”

    “不怪——”郁谨猛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问道,“姜姑娘想了解什么?”

    “我想知道余公子写那张纸条的因由。”

    “担心你吃亏,忍不住提醒一声。”

    龙旦用力咬了一下手。

    他一定是在做梦!

    二牛却悠闲摇晃着尾巴卧在郁谨与姜似之间,从未这般舒心过。

    一边是男主人,一边是女主人,作为一只感情充沛的狗,狗生真是圆满啊。

    姜似脸颊微热,咬唇道:“我是说,你为何会那样说长兴侯世子,莫非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谁问他是怎么想的了,这人偏偏还若无其事说出来,果然是个惯会哄人的。

    “长兴侯世子双目无神,唇色无华,走路时脚步虚浮无力……”

    随着郁谨的形容,龙旦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主子这形容,长兴侯世子就是个纵欲过度的货啊,主子对人家大姑娘说这个做什么?

    “所以我断定长兴侯世子是个好色之徒。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姜姑娘对这样的人应该远离。”

    姜似嘴角微抽:“余公子就是看面相?”

    郁谨郑重点头:“相由心生!”

    五年前他将要去遥远的南方,恰逢东平伯府嫁女,为了见她一面他悄悄混了进去。

    那时候尽管他还不大懂,却非常反感长兴侯世子看她的眼神,反感到想把那双眼睛挖出来。

    不过这些话他无法对她言明。

    总不能说五年前他就生气长兴侯世子看她的眼神,一直生气到现在吧?

    他是这么爱吃醋的人吗?

    “我还以为长兴侯世子有何不妥,本打算提醒我二姐一声。既然只是看面相,就没什么好说了。今日多有打扰,告辞了。”姜似盈盈施礼。

    正在这时,门人匆匆来报:“姜二公子来了!”

第82章 相好

    二哥来了?

    姜似呆了呆,不由看向郁谨。

    郁谨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稍一愣神后立刻一指柴房:“先躲到那里去!”

    姜似还没琢磨过来,就被阿蛮一阵风般拉进了柴房里。

    “总算安全了。”阿蛮抚了抚扑通直跳的心口。

    姜似终于回过味来,看着低矮昏暗的柴房哭笑不得:“来这里作甚?”

    然而这个时候不便再出去了,因为姜湛已经提着熟牛肉走了进来。本来正大光明在院子中还能解释一番,现在要是出去,那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余七哥,我今天是特意来犒赏二牛的!”姜湛把手中的熟牛肉一晃,笑容灿烂。

    “犒赏二牛?”

    姜湛直接把熟牛肉抛过去,二牛跳起来一口把裹着牛肉的油纸包接住,走到树根处卧下来开吃。

    牛肉的香味立刻窜了出来。

    龙旦不由咂咂嘴。

    乖乖,这可是醉霄楼的酱牛肉,贼贵了,味道却极好,连他平时都舍不得吃!

    大周禁止杀耕牛,除了老死、病死、意外死的牛,健健康康的耕牛若是被杀是要挨板子的。

    肉源少,酒楼里的牛肉价格就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龙旦直勾勾盯着享受大餐的二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人不如狗,人不如狗!

    姜湛大马金刀坐下:“今天二牛干了一件大好事,当然该赏!”

    龙旦眨眨眼。

    等等,姜二公子说的好事不会就是二牛在人家迎亲时闹场子吧?

    “咦,余七哥,今天二牛那么做该不是你吩咐的吧?”

    郁谨眼角余光瞥了微掩的柴门一眼,一本正经道:“怎么会呢,季三公子可是我表弟。”

    “哦,那小子是你表弟啊——”姜湛忽然瞪大了眼,“等等,余七哥,你与安国公府有亲?”

    郁谨表情一滞。

    糟了,在她面前一分神,不小心说漏嘴了。

    柴房中的姜似听了很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人最爱糊弄人,前生以商户子余七的身份把她当傻瓜哄,如今又把二哥哄得晕头转向,且看他现在怎么解释。

    谁知某人很快恢复了平静,叹道:“是啊,哪家高门大户没有几户穷亲戚呢。”

    姜湛一听,立刻面露同情之色:“余七哥,你不容易啊,以后离那狗眼看人低的人家远着点,有用得着的地方找我姜湛就是。”

    正吃着牛肉的二牛不满冲姜湛叫了两声。

    它最讨厌这种歧视狗的笨蛋!

    郁谨颇为感动,笑容却有几分意味深长:“将来定然有用得着姜二弟的地方,我先谢过了。”

    “谢什么,咱们兄弟谁跟谁呢。”姜湛豪爽摆摆手,颇不以为然。

    余七哥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要是个女人,用话本子上的规矩来说就该以身相许,而今只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帮点忙算什么。

    姜湛正感叹着报恩力度不够,柴房那里突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紧跟着木门一开,阿蛮就抱头冲了出来:“有老鼠啊——”

    留在柴房中的姜似已是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能拳打几个壮汉的阿蛮居然怕老鼠!

    这一瞬间,“惯骗”郁谨同学都忘了反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姜二定会恩将仇报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树根处正吃着牛肉的大狗后退两步助跑,猛然凌空跳起。

    姜湛正要看看什么情况,只见眼前一黑,直接被大狗扑倒在地。

    大狗两只前爪踩在姜湛身上,舌头就在他脸上方伸着,吓得姜湛一动不敢动,心中直骂娘:这一嘴的牛肉味,熏死他了!

    阿蛮呆立在院中,冷静下来之后不由捂住了嘴巴。

    糟了,闯祸了。

    郁谨轻咳一声,伸手一指大门。

    阿蛮还算机灵,瞬间领悟了郁谨的意思,拔腿跑了。

    留在柴房中的姜似:“……”

    见阿蛮跑没了影子,二牛终于大发善心松开爪子,慢条斯理走到树根处接着吃牛肉去了。

    姜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杀气腾腾往树根那里冲:“二牛,我要宰了你吃狗肉!”

    郁谨忙把姜湛拉住,一脸诚恳道:“姜二弟,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二牛吃得高兴,刚才是对你表示心中感激呢。”

    “啥?这样表示感激?”

    郁谨苦笑:“狗和人的想法哪能一样呢。二牛是我养的我知道,它一激动就爱和人这样亲近。”

    姜湛狐疑瞪着二牛,最终嘀咕一声:“我要养了这样的狗早打死了。”

    “汪!”

    郁谨安抚看了二牛一眼,二牛这才安静下来。

    “对了,余七哥,刚刚从柴房里跑出来的女人是谁啊?”

    姜湛刚才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二牛扑倒了,正是因为如此,阿蛮虽然穿着男装,那声尖叫却让他确定了是女子。

    余七哥这里他来过好多次了,可没见过丫鬟婆子之类的,难道说那女子是余七哥相好的?

    郁谨愣了愣,很快沉着脸对一旁看热闹的龙旦斥道:“以后不许带女子回来胡闹!”

    龙旦:“……”他有一种以下犯上的冲动怎么办?

    姜湛鄙夷看了龙旦一眼。

    龙旦:“……”他真要以下犯上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姜湛,郁谨抬手轻揉着太阳穴,微微松了口气。

    姜似从柴房中走了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劳烦余公子。”姜似果断拒绝,见郁谨一脸受伤的样子,半点没受那张俊脸迷惑,淡淡道,“被人看见也不好说。”

    郁谨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忽然微微一笑:“别人经常看到我与姜二公子一同喝酒,无妨的。”

    姜似个子高挑,兄妹二人的样貌皆随了亡母,不熟悉的人远远瞧一眼,确实难以分辨出来。

    “遇到我二哥呢?”姜似反问。

    郁谨摸摸鼻子,放软语气:“那就让二牛送你吧。你来找我,现在一个人回去,若是遇到什么事我无法对姜二弟交代。”

    姜似不愿多争,点头应下来。

    郁谨站在门口处,已经看不到少女与大狗的影子,却迟迟没有动。

    龙旦凑上来,一脸八卦问道:“主子,刚才来的姑娘是您相好啊?”

    郁谨抬手打了龙旦脑袋一下,皱眉道:“少胡说!”

    以后总会相好的。

第83章 差错(天羽、天月的灵兽蛋加更)

    姜似从郁谨那里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找出灵雾寺与豆腐西施秀娘子就成了当务之急。

    灵雾寺那里暂时等着姜安诚的消息,至于豆腐西施,柳堤巧遇那一次有不少人都认识她,想要打听应该容易些。

    阿飞没回来,姜似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阿蛮。

    阿蛮身手不错,换上男装几乎没有破绽,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似本来动过找姜湛帮忙的心思,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很不想承认,二哥帮倒忙的几率更大些。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阿蛮就带回来了豆腐西施秀娘子的消息。

    “很好打听呢,婢子随便找了个小孩一问就问到了。豆腐西施就住在离柳堤不远的王家庄,村尾最靠近河边的那户就是……”阿蛮叽叽喳喳说着,颇有些将功补过的意思。

    险些害姑娘被二公子抓包,想想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啊,那孩子跟我说豆腐西施成了疯婆子,豆腐都不卖了,整日躲在家中哭嚎。”说到最后,阿蛮同情叹了口气。

    “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去王家庄。”

    “姑娘?”阿蛮微讶,迎上姜似平静的眼神,点点头不再多问,心中反倒生出小小的兴奋。

    那一次姑娘带她夜探莫忧湖,这一次带她夜探王家庄,作为一个大丫鬟,人生真是精彩啊。

    到了晚饭的时候,姜安诚同样带来了好消息:“也是巧了,你三叔真的听说过灵雾寺。”

    姜似对能打探到豆腐西施秀娘子的消息早有预料,而灵雾寺的消息却是意外之喜。

    “灵雾寺在何处?”

    “在京郊青牛镇上,虽然比不上京中那些有名的寺院,但在当地香火还不错。”说到这里,姜安诚呵呵一笑,“尤其求姻缘求子最为灵验了。”

    “这样啊。”姜似略一沉吟,趁机向姜安诚求道,“女儿想去灵雾寺上香并小住几日。”

    京郊不比城内,一来一回加上调查的时间,三两日算是顺利的,不征求长辈的支持她定然无法成行。”

    姜安诚对女儿的小小要求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就点头答应了:“去吧,这时候还不算太热,郊外又比京城里敞亮,住着会更舒服。回来我跟你二哥说一声,让他陪你去。”

    散心没问题,安全还是不能忽视的。若不是怕女儿嫌弃,他都想陪着去了。

    罢了,年轻人出去玩,有他这种老头子跟着会烦的。

    俊美大叔姜大老爷默默想。

    “似儿打算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日吧,先安排一下要带的东西。”姜似并没有给出明确时间。

    豆腐西施那里如果顺利,最晚后日就能去一探灵雾寺,如果不顺利就要另寻时间了。

    很快入了夜。

    仲夏的夜里月朗星稀,花影浮动,阿巧把姜似与阿蛮送到门口,低低道:“姑娘小心。”

    “放心吧,有我在呢。”阿蛮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次夜里行动,主仆二人轻车熟路离开了东平伯府,往金水河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金水河,正是热闹的时候。

    宽阔的河面上停满了船只。

    有三层高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的画舫,也有挑着大红灯笼灵活穿梭河面上的游船。

    这些游船画舫中住的是京城大大小小的名妓,此时正是良辰美景,接纳恩客之时。

    金水河畔不夜天,说的就是这般盛景。

    阿蛮遥遥望了一眼,只见两岸绿柳婆娑,河中船影重重,璀璨灯火落在水面如洒下了无数碎金,渺渺乐声随风传来,恍若人间仙境。

    “没想到白日瞧着风平浪静的金水河,夜里这般热闹。”阿蛮感叹一声,察觉姜似驻足,问道,“姑娘,怎么不走了?”

    王家庄只是离着柳堤不远,二人却不需要靠近金水河。

    姜似遥望着柳堤金河,心中隐隐作痛。

    二哥就是在这金水河中溺水身亡的。

    深吸一口气,姜似对阿蛮笑笑:“走吧。”

    在阿蛮的引领下,主仆二人来到王家庄。

    “姑娘,豆腐西施家在紧那头,咱们是从村子里穿过,还是从那边绕过去?”

    看着黑黝黝没有丝毫灯火的村庄,姜似下了决定:“绕吧。”

    寻常百姓家心疼油钱,早早就会熄灯睡觉,然而从村子中穿过还是会增加许多未知的危险。

    夜风习习,蛙鸣虫语声不绝于耳,主仆二人没有提灯笼,只能借着月光星光走在不熟悉的村边泥路上。

    “姑娘,山坡上那户就是豆腐西施家。”

    与许多聚居的人家不同,豆腐西施家挨着山丘而建,周围并无邻舍。

    姜似走到破败的院门前,脚步微顿。

    她没有闻到常年磨豆腐的人家院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特的酸涩味。

    隐在浓浓夜色中,姜似面色微变。

    如果所料不错,这里应该不是豆腐西施家!

    “姑娘,咱们进去吗?”阿蛮不明白姜似为何迟迟不动,压低声音问。

    姜似摇头,低叹道:“阿蛮,你被那孩子哄了,这里不是豆腐西施家。”

    “啊?姑娘为何这么说?”

    姜似沉默着,她在思索接下来是摸黑在完全陌生的村子里把豆腐西施家找出来,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打听。

    从理智上来讲,现在回去是明智的选择,可是从感情上,已经来到这里就这么无功而返,委实不甘心。

    更何况这边耽误一日,灵雾寺那边就要跟着耽误。多耽误一天,很可能就有新的女孩子惨遭毒手。

    姜似对长兴侯世子有一种不好的猜测。

    从那两个小厮的对话中可以知道,这两年有七八个女孩子被长兴侯世子祸害了,可是豆腐西施的女儿失踪时间与才被害的女孩间隔很短。

    这说明长兴侯世子愈发变态,祸害女孩的间隔很可能会越来越短。

    当然,这其中可能不乏她出现在长兴侯府刺激到长兴侯世子的因素。

    正是因此,姜似才越发觉得时间紧迫。

    姜似正斗争着,不远处的破败院门突然打开了。

    阿蛮骇了一跳,赶忙拉着姜似往旁边一躲。

    一个人从院子中走了出来,在门口停了停。

    姜似眼神骤然一缩。

    那人手中提的是一把菜刀!

第84章 行凶者

    借着皎皎月色,可以看出那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却很壮实。

    男人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把菜刀往怀中一揣,大步走进了夜色中。

    “姑,姑娘,那人是不是要去杀人呀?”阿蛮把声音压得极低,难掩紧张,“还是说……他刚把这家人杀了……”

    “没有血腥味。”姜似望着快要彻底融入黑暗中的男人,低声道。

    阿蛮狠狠咬唇:“那就是说……这人果然是要去杀人的!”

    说到这里,阿蛮有些慌,下意识死死拽着姜似衣袖;“姑娘,咱们怎么办呀?”

    这样的突发情况是姜似也没料到的。

    夜探王家庄她想过许多,独独没想到会撞上一桩正在进行中的凶杀案。

    “阿蛮,那个人你能不能对付?”

    “婢子能对付,那人别看挺壮实的,但从他走路姿势就能看出来没有习过武。这样的人,婢子对付两三个不成问题。”

    姜似沉吟片刻,眼见男人影子都不见了,终于下定决心:“咱们跟上去看看。”

    遇到这样的事,如果视而不见良心上会过不去,但这一切都要以能够自保为前提。

    姜似有一点想得很清楚,超出自身能力的好心不是好心,而是愚蠢,特别是会连累身边人的情况下,那就更加愚蠢了。

    “好!”听姜似这么说,阿蛮目露兴奋之色。

    阿蛮毕竟是个小姑娘,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哪怕有功夫在身,遇到这样的事依然会紧张,但这种紧张并不代表害怕。

    对艺高人胆大的小丫鬟来说,比起黑灯瞎火去找什么豆腐西施,哪有跟踪一个准备行凶的人来得刺激。

    “姑娘,不知道那人去哪里了。”走了没两步,阿蛮一脸纠结。

    “那边。”姜似往一个方向走去。

    阿蛮四处看看,小声问:“姑娘怎么知道啊?”

    姜似轻声道:“那人喝了酒。”

    那浓郁的劣质白酒的味道,哪怕隔着距离与浓浓夜色,依然不会让她迷失方向。

    姜似的回答让小丫鬟更加困惑。

    姑娘怎么知道那人喝了酒的?

    算了,反正跟着姑娘走准没错。

    主仆二人手挽着手往前走了不久,姜似率先停下来。

    阿蛮紧跟着停下,伸手一指:“姑娘,快看,那人在那边!”

    男人离二人约莫十来丈的距离,此时正在一户人家的院墙外徘徊。

    阿蛮拉着姜似躲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大树后,观望着那人的动静。

    那人终于有了行动,搬来几块土砖垫着从一处有缺口的围墙爬了进去。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跟上去。

    “姑娘,这家看起来比那人的家还破呢。”站在有了缺口的围墙底下,阿蛮嘀咕道。

    姜似却露出复杂的神色。

    隔着围墙她已经能闻到那种豆子的涩味,这种味道仿佛浸润到了这户人家的一砖一瓦中,绝不是短时间能形成的。

    如果王家庄没有第二户卖豆腐的人家,那么这一家十有八九就是豆腐西施秀娘子家了。

    这一刻,姜似忽然有些感慨。

    好心有好报,或许是真的存在的。

    假若刚才她不愿多事,恐怕等寻找到这里时豆腐西施早已遭遇了不测,那么她想要办的事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阿蛮,你先进去,然后从里边给我开门,快一点!”姜似催促道。

    阿蛮点点头,脚踩着那人刚才放在围墙下的土砖,双手抓着墙头用力一撑,整个身子就腾空而起,悄无声息落到了围墙另一端。

    很快院门就被轻轻打开,早就等在那里的姜似灵巧闪了进去。

    “姑娘,那人进屋了!”阿蛮低声道。

    姜似快步往内而去,阿蛮赶紧跟上走在前头。

    屋子里没有灯光,连天上的月都躲进了云层里,那些星子也黯淡下来,天地间的墨色仿佛瞬间浓郁了许多,依如主仆二人此刻的心情。

    忽然一声响,二人不由自主停下来,彼此面面相觑。

    “娘的,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骂骂咧咧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原来那声响是男人不小心碰到什么发出的动静。

    堂屋的门大敞着,从堂屋到里屋只挂着半截布帘子,男人已经走了进去,里面暂时安静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阿蛮不敢再说话,用眼神询问姜似。

    姜似反而不见紧张,从容掀起帘子往内看。

    低矮昏暗的屋子里,男人站在土炕边,正一动不动盯着炕上的人瞧。

    炕上的人恰好翻了个身,带着哭腔的声音含糊响起:“妞妞——”

    阿蛮瞬间瞪大了眼睛,黑暗中双目晶亮犹如星子。

    这里居然是豆腐西施家!

    她忍不住拉了拉姜似衣袖,颇有些意外之喜的兴奋。

    姜似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

    阿蛮忙点头。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看到此间情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炕上躺着梦中呓语的妇人,炕边站着怀揣菜刀的男人,而就在半丈距离之外的门帘后,则静静站着两名少女。

    这样荒诞离奇的情形,足以让任何人看了心生寒意。

    男人仿佛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此刻却丝毫没有察觉姜似主仆的存在。

    对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线,他一脸痴迷,几乎是贪婪盯着炕上的人瞧。

    过了一会儿,男人从怀中掏出菜刀往炕边一放,搓了搓手。

    阿蛮歪头盯着那把菜刀有些茫然。

    这人不是要杀人吗?把刀放下干嘛?

    阿蛮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男人忽然掀开搭在妇人身上的薄被子,挤到了炕上去。

    姜似赶忙一拉阿蛮,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动作。

    阿蛮会意,一手揪住男人后背的衣裳,一手抡起重重打在了他后颈上。

    男人闷哼一声昏了过去,被阿蛮单手拖下炕来。

    姜似指了指门外,阿蛮心领神会,把死猪般的男人扔到了堂屋中。

    姜似跟着出来,指甲轻弹,细到肉眼难辨的粉末飘入男人鼻子中。

    吸了这迷魂散,足以确保男人死猪般睡到天亮了。

    就在这时,炕上的妇人猛然坐了起来,声嘶力竭喊道:“妞妞,我的妞妞——”

第85章 芳魂归来

    一帘之隔,可以清晰听到妇人翻身下地的声音。

    阿蛮傻了眼。

    姜似一指西屋。

    阿蛮扛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拔腿就跑。

    西屋不比东屋,连那半截破布帘子都没有,好在同样靠窗砌了土炕,有个仓促之下躲避的地方。

    阿蛮扛着男人上了炕,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糟糕,把姑娘落下了。

    姜似却镇定得多,听着妇人的脚步声,掏出一物放在地上,紧贴墙根站着。

    妇人迷迷瞪瞪走了出来,口中不停喊着:“妞妞,妞妞你回来了吗?”

    隔了一些日子不见,原本风韵犹存的豆腐西施成了形销骨立的模样。

    她好像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完全没有留意到近在咫尺的姜似,就这么直直走过去,一脚踩到姜似刚刚放在地上的那物上。

    轻微的声响传来。

    秀娘子停下来,弯腰捡起那物。

    昏暗光线下,秀娘子手中之物黑黝黝的,依稀能辨出轮廓。

    那是一支簪。

    姜似并不确定那只簪子是不是秀娘子的女儿落下的,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铜簪掉落在芍药花丛中,有可能是秀娘子女儿的簪子,也有可能是以前被害女孩的。

    姜似便是用这支铜簪来试探一下秀娘子的反应。

    倘若簪子真是她女儿的,会更利于后面幻术的顺利施展。

    秀娘子愣愣看了手中铜簪片刻,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妞妞,妞妞你回来了!”

    秀娘子仿佛一下子清醒了,旋风般冲了出去,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来回张望。

    “妞妞,你快出来啊!我的妞妞,娘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娘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阿蛮蹑手蹑脚来到姜似身边,看着状若疯癫的秀娘子满眼同情之色。

    姜似轻轻一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秀娘子的女儿却长眠于芍药花下,再也回不来了。

    她没有办法把活生生的女儿给秀娘子送回来,至少可以帮秀娘子报仇!

    秀娘子在院子里哭喊了一阵,竟拉开院门冲了出去,远远能听到她凄惨的喊声传来:“妞妞,你在哪里啊?你怎么躲着不见娘呢?只要你出来,你想要什么娘都依着你——”

    大半夜,秀娘子的哭喊声几乎传遍了半个村子,很快就有邻舍家的人出来,不满喊道:“秀娘子,别闹了,你女儿回不来了,吵得人天天不安生!”

    “你胡说,你凭什么说我女儿回不来?她回来了,她明明已经回来了!”

    外面一阵喧哗,又有人劝道:“算了,算了,秀娘子也可怜,和她计较什么。让她闹吧,闹够了就睡了。”

    重重的叹气声传来。

    躲在院门口的阿蛮小声问:“姑娘,婢子看秀娘子真的疯啦,您找她干嘛呀?”

    “等一会儿别说话,看着就好。”黑暗中,少女声音格外冷静,冷静深处又有一种令人不解的坚决。

    秀娘子赤着脚跑了一圈,跌跌撞撞往回跑:“妞妞一定在屋子里等我呢,妞妞说了,上街去给我买桂花糕……”

    阿蛮别看能打倒几个男人,心却极软,闻言眼泪掉了下来。

    原来秀娘子的女儿是去给秀娘子买桂花糕丢的,秀娘子好可怜……

    眼看秀娘子要跑进院子,姜似带着阿蛮匆匆返回西屋。

    阿蛮很是紧张:“姑娘,秀娘子要是来西屋怎么办啊?”

    她可以把那个混账男人一掌劈晕,面对可怜的秀娘子却有些下不去手。

    姜似没有回答阿蛮的话,反手把挽住青丝的发簪抽出,任由青丝如瀑散落下来。

    “姑娘?”

    姜似抚着门框,静静看着外边。

    秀娘子披头散发跑了进来,大概是太急了,上了台阶后直直往前栽去,摔在堂屋门口处。

    她手中的铜簪掉落下来,摔在不远处。

    “簪子,妞妞的簪子……”秀娘子伸出手向前爬,脸色苍白,神情迷乱,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带着绝望与希翼爬回人间。

    阿蛮下意识后退半步。

    姜似手心翻转,点点萤光从手心钻出,带着微弱的光芒贴着地面向秀娘子飞去。

    幻萤从秀娘子左耳钻入,又从右耳钻出,最后回到姜似手心。

    整个过程除了幻萤的主人,无人察觉。

    秀娘子依然在努力向前爬去够那支铜簪,阿蛮依然受了惊吓般微张着嘴。

    而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娘——”

    阿蛮忙捂住嘴,看着缓缓向秀娘子走去的姜似险些哭出声来。

    姑娘啊,不带这么吓人的!

    比阿蛮反应更大的是秀娘子。

    她连铜簪都忘了去够,猛然抬头,怔怔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女。

    少女秀发及腰,因为没掌灯,于黑暗中显露出一张朦朦胧胧的白净小脸。

    “妞妞——”秀娘子激动爬了起来。

    少女声音平静无波:“娘,您别靠近我,不然我该走了。”

    秀娘子猛然止住要冲过来的身子,语无伦次道:“不靠近,娘不靠近,妞妞你别走……”

    缓了一会儿,秀娘子痴痴望着女儿:“妞妞,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啊?娘想你想得好苦……”

    少女幽幽叹了口气:“娘,女儿其实已经死了。”

    躲在西屋的阿蛮:“……”

    秀娘子猛然捂住了嘴,浑身抖若筛糠。

    她看起来很想扑上去抱住朝思暮想的女儿,可牢记着女儿的话却一动不敢动。

    “娘,您仔细听着。”

    秀娘子边哭边点头。

    姜似瞧着心生不忍,却知道这场戏必须演下去。

    她相信,这也是秀娘子的女儿想对母亲说的话。

    “娘,女儿是被长兴侯世子害死的。长兴侯世子见女儿生得美貌,把女儿弄到了长兴侯府,凌辱之后杀了女儿埋在他们花园中的芍药花下。女儿长眠地下,夜夜听到娘对女儿的呼唤,所以才能前来见娘最后一面……”

    秀娘子咬着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滴泪从少女眼角滚落:“娘,女儿死得惨,您要替女儿报仇——”

    “报仇?”秀娘子眼珠缓缓转动,陡然射出凌厉的寒光,“娘一定会杀了那个畜生,杀了那个畜生替我儿报仇!”

    叹息声响起:“娘,您不可直接去找长兴侯世子报仇。长兴侯府不是咱们寻常百姓能惹的,您若是被长兴侯世子害了,女儿死不瞑目……”

    秀娘子一愣,喃喃道:“娘该如何报仇?”

第86章 人后有人

    该如何报仇这个问题确实值得商榷。

    如果这场报复是以受害者与害人者同归于尽来完成的,姜似认为是失败的,特别是当这场报复由她主导时,更不能危及其他受害者的安危。

    这是底线。

    报仇是为了让她今生活得更痛快,而不是为了报仇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五月十九日,将要接任顺天府尹的青天大老爷甄大人会在京郊外三十里处的驿站歇脚,您若能见到甄大人,向他禀明女儿的遭遇,他会为您做主的。”

    顺天府尹比一般知府高出两三个品级,听起来显赫,实则十分烫手,多任顺天府尹坐不了几年,甚至还有只干两三个月就干不下去的。

    顺天府尹来来去去如流水,到了景明十八年夏,按察使甄世成进京调任顺天府尹,才算把这个位置坐稳。

    甄世成在地方时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爷,离开时当地有万民伞相赠,这个人在大周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为民做主。

    郁七曾对她感叹过,甄世成是真正值得敬佩之人。

    这样的人可能无力为一朝兴衰力挽狂澜,却是老百姓的主心骨。

    姜似之所以把甄大人进京日期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甄大人暂时歇脚的驿站中有人暴毙而亡,那人是新晋宠妃杨妃的兄长。

    景明帝对朝中上下虽然尽在掌握,却有个毛病:耳根子软,禁不起后宫宠妃的软磨硬泡。

    注意,这里有个关键,施展软磨硬泡这门技术活的要是“宠妃”,重点在“宠”字上。

    也就是说,要是皇上不待见的妃子如此做,那就送她两个字:呵呵。

    杨妃这么一闹,那位“杨国舅”的死就成了京城上下瞩目之事。

    甄大人进京第一个案子就是“杨国舅”暴毙案,案子水落石出后他便顺利打开了局面,坐稳了顺天府尹一职。

    不过在案子未破之前,甄大人很是焦头烂额。

    “杨国舅”暴毙时他们同在驿站中,杨妃为此难免迁怒甄大人,也因此给破案带来不少阻力,最开始时甄大人甚至在有心人的诋毁下惹上嫌疑。

    “娘要记住,那一日若想见到甄大人,您要赶在甄大人到达驿站之前在路上等着,不然等甄大人进了驿站,有差爷守着,您就无法见到人了……”少女声音幽幽,细细讲述该如何做。

    秀娘子如果能提前把甄大人拦下来,就使甄大人避开了“杨国舅”暴毙之时,从而让他免去不小麻烦。

    “娘记下了么?”

    秀娘子连连点头:“娘记着了。”

    姜似还有些不放心,再次叮嘱道:“娘一定不要冲动行事,不然若连您也折了去,就再无人能替女儿伸冤了。”

    “娘明白,妞妞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一阵风吹进堂屋,把半截破布帘子吹得来回晃动,屋内的光线更暗了些。

    少女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秀娘子大惊:“妞妞——”

    “娘,女儿该去了,您好好睡一觉吧,千万记得保重自己……”

    “妞妞,妞妞你还会回来吗?”秀娘子急得几乎哭出声,却死死咬着唇连眼睛都不敢眨动,唯恐一眨眼女儿就消失了。

    可是难以抵挡的困倦袭来,渐渐使她的眼皮重达千斤,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姜似手疾眼快扶住了睡过去的秀娘子。

    “阿蛮,扶她进去。”

    阿蛮还在呆若木鸡中。

    “阿蛮。”姜似无奈,加重了语气。

    “在!”阿蛮这才如梦初醒,晕晕乎乎走过来,一只手把秀娘子夹在腋下。

    安顿好了秀娘子,姜似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铜簪放在了她枕边。

    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妇人,姜似低不可闻叹口气,走到了西屋。

    西屋的炕上还躺着半夜企图凌辱秀娘子的男人。

    “姑娘,这个人该怎么办?”阿蛮压低了声音问。

    “那把菜刀呢?”

    阿蛮返回东屋把菜刀拿过来。

    姜似拿着菜刀在男人下身处比划了一下,冷冷道:“剁掉吧。”

    “啥?”阿蛮双手托着下巴,声音都走调了。

    今天受到的冲击有点大,苍天可见,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丫鬟而已!

    躲在暗处随时做好营救心上人准备的郁谨同学下意识伸手往下边一探,只觉裆处凉风飕飕。

    他一定听错了。

    “还不动手?”

    “姑,姑娘,您说剁掉什么?”

    少女神色平静,用“今天吃什么”这般波澜不惊的语气道:“自然是他祸害女人的玩意儿。”

    郁谨:“……”

    他根本听不懂阿似在说什么。

    “姑娘,还是婢子来吧。”眼见自家姑娘准备动手,阿蛮手指发颤把菜刀接了过来。

    看着熟睡中显得天真无知的男人,阿蛮居然生出几分羡慕来,心一横把菜刀举起。

    郁谨不由屏住了呼吸。

    “等等。”

    阿蛮大大松了口气。

    “在这里处理会留下血迹,先把人带走吧。”

    阿蛮忙把菜刀收好,提起了男人。

    姜似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离开了秀娘子的家。

    整个村子依然笼罩在黑暗中,遥遥可见金水河畔点点灯火。

    姜似一言不发往前走,阿蛮扛着死猪般的男人亦步亦趋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姜似终于停下来。

    她停在一处宅子前,借着微弱星光可以看出这一户的院墙比其他人家都高,青瓦白墙一看就是建起没两年。

    姜似指指这家门口,示意阿蛮把人放下。

    “把他裤子脱了。”

    阿蛮眨眨眼,见姜似确实不是说笑,眼一闭把男人裤子拽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跟在主仆二人后边的郁谨抬头望天,轻轻吁了口气。

    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克服了出手阻止的冲动。

    那傻丫头知不知道,随便看别的男人的屁股是要长针眼的呀!

    “菜刀给我。”

    阿蛮都要哭了:“姑娘,还是婢子来吧,别脏了您的手。”

    “给他屁股上来一刀,别弄死就好。”

    毕竟没有经验,剁掉那玩意闹出人命又是一桩麻烦呢。姜四姑娘不无遗憾地想。

    “走吧。”冷眼看着阿蛮忙乎完了,姜似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主仆二人渐渐把王家庄抛在身后,姜似却突然停了下来。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第87章 威胁

    “谁?”一听姜似这么说,阿蛮骇了一跳,立刻紧张左右张望。

    姜似定定望着一个方向,朱唇紧抿。

    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

    “怎么是你?”阿蛮吃惊不已。

    姜似却丝毫不觉意外。

    他的气味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她都太熟悉了,一旦靠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阿蛮,你等在这里。余公子,请跟我来。”姜似往前方走去。

    郁谨硬着头皮跟上,尽管面上不显,心中却疑惑极了。

    他藏得这么好,究竟怎么被发现的?她以后该不会把他当成变态跟踪狂吧?

    二人往前走了十余丈停下来。

    姜似霍然转身,沉着脸问:“余公子为何跟踪我?”

    郁谨轻轻碰了碰鼻子。

    既然她问得这么直接,那他只能把厚脸皮的天赋发扬光大了。

    “姜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跟踪你,而是保护你。”

    “保护我?”姜似扬眉,“余公子莫不是我把当孩子哄?你我非亲非故,我更没有开口请托,余公子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说是保护我?”

    郁谨轻轻一叹。

    他声音有着少年的清朗与青年的低沉,这声叹息仿佛晨间的风从人心田上拂过。

    姜似忽然就想到婚后那段时间,他无数次凑在她耳边低语。

    那时候她忍不住想,一个男人哪来那么多话要说,连她想涂什么颜色的口脂他都兴致勃勃帮着挑选,最终那花汁做成的口脂倒是便宜了某个混蛋……

    郁谨发现眼前少女似乎在走神。

    他这么个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她居然还走神?

    郁谨轻咳一声拉回眼前人的思绪,好心提醒道:“姜姑娘莫非忘了,你已经给过保护费了。”

    “什么保护费?”

    “我不是还欠姜姑娘一千两银子嘛,姜姑娘又不许我卖身还债……”郁谨一脸委屈,“可是我这人呢,欠别人钱心里就不舒坦,就当姜姑娘那一千两银子是交的保护费,以后姜姑娘的安全就由我负责了。”

    姜似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还能这样算?

    “余公子也看到了,我的丫鬟身手不错,不需要余公子来保护我,那一千两银子你暂且欠着吧。”姜似说完,冷冷看了郁谨一眼,“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被余公子跟踪的事,不然我会把余公子当登徒子看待的。”

    郁谨诧异看着姜似。

    她居然还没开始把他当登徒子看待吗?

    真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姑娘。

    什么?刚刚他口中的好姑娘准备剁掉一个男人的命根子?

    呵呵,那种半夜借着酒意翻墙去祸害寡妇的男人,留着命根子等过年杀猪吗?

    “余公子,告辞了。”姜似冲郁谨微微欠身,招手示意阿蛮跟上来。

    不得不说她还算幸运,这次跟踪她的是郁七,凭她对郁七的了解,他看到她带着阿蛮做的那些事即便觉得离奇也会守口如瓶。

    要是换了别人——姜似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不由皱眉。

    要是换了别人,她恐怕就要多费些事了。

    她的异术学自乌苗长老,而乌苗长老是靠着一身异术统领整个乌苗族的。

    比起真刀实枪的功夫,异术能杀人于无形,是更可怕神秘的存在。

    整个乌苗族有异术天赋的女童寥寥无几,最优秀的会被定为圣女,作为乌苗长老的继承人。长老与圣女是乌苗一族的精神支柱。

    圣女阿桑是乌苗长老的孙女,但并不是因为她是乌苗族长老的孙女才成了圣女。

    阿桑是凭借着出众的天赋成为圣女,所以过世后为了乌苗一族的安定才迟迟没有公布圣女死讯,直到她流落到南疆机缘巧合以阿桑的身份活了下来。

    她虽学了一些异术,前世却没什么机会施展,更没干过杀人灭口之类的事。

    今夜跟踪她的人是郁七而不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算是免了不小的麻烦。

    “姜姑娘就这么走了?”郁谨笑问。

    姜似脚步一顿,认真看了郁谨一眼:“余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郁谨上前一步,男子独有的气息瞬间把她包围:“我会告诉姜二弟的。”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姜似:“……”她要杀人灭口!

    “告诉姜二弟他眼中弱不禁风的妹妹月黑风高跑来金水河边上的村子跟踪一个醉汉,还把醉汉打昏了准备剁掉他的命根子,对了,还装女鬼……”说到后来,郁谨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这么多年,他心悦的姑娘一直是那样与众不同。

    “你到底要怎么样?”姜似彻底怒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混蛋这么无耻,居然做出威胁女孩子这么没品的事来。

    郁谨低声笑起来:“姜姑娘还看不出来吗?我在威胁你啊。”

    既然装谦谦公子无法博得她的好感,还是本色发挥好了。

    反正死缠烂打也好,厚颜无耻也罢,他这辈子只要姜似。

    姜似气得咬唇。

    他居然真的光明正大威胁她!

    “余公子,不要以为你是我二哥的朋友,我就不敢对你怎样。”这一刻,姜似真的生出给这混蛋一些苦头吃的念头。

    “姜姑娘要杀人灭口吗?”郁谨摸出一把匕首塞入姜似手中,夜色中星眸笑意满满,“我保证不抵抗。”

    姜似捏紧了匕首。

    匕柄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捏着匕首迟迟未动。

    “姜姑娘要是下不了手——”

    姜似抬眼瞧着面前谈笑自若的男子,心道他莫非还要说出“她要是下不了手他就自己动手”这样虚伪的话来?

    只听眼前男子笑吟吟道:“那我就继续威胁你了。”

    姜似:“……”

    闭眼,深呼吸,压下杀人灭口的冲动。

    “我们好好谈谈吧。”

    郁谨低笑:“正合吾意,姜姑娘跟我走吧。”

    一路向西,穿过寂静无人的大街小巷,郁谨停下来。

    “姑娘,他怎么把咱们带到这来了。”

    三人停下的地方正是雀子胡同口。

    “既然要好好谈谈,还是家中最方便。姜姑娘若是觉得不合适,去你家也行。”郁谨十分体贴提议道。

    “你,你这登徒子——”阿蛮指着郁谨说不出话来。

    她们姑娘是见了美男子就发昏的人吗?

    姜似睇了郁谨一眼,率先往胡同里走去:“去你家。”

    阿蛮:“……”

    别和她说话,她心情有点复杂!

第88章 书房夜谈

    昏暗的巷子被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郁谨走上前,有节奏敲了几下门。

    很快门就打开了,门人恭敬避至一旁。

    郁谨却没有立刻进来,微微侧身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姜似略停了一瞬,无视门人震惊的眼神飘然而过。

    直到大门迅速关上时,门人还是一副梦游般的神情。

    厢房里,龙旦正扒着窗口往外看。

    冷影仰面躺着,鼻息清浅。

    “别装睡了,快来看,主子带了个姑娘回来!”龙旦打了鸡血般招呼着小伙伴。

    冷影动了动眼皮。

    龙旦兴奋嘀咕着:“我说今天主子出去怎么不带我呢,原来有情况啊。等等,主子带回来的姑娘就是白天来过的姑娘!”

    冷影面无表情睁眼,而后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和这么爱八卦的人睡一个屋,真是够了。

    不过——主子这是有相好的了吗?

    “奇怪,二牛怎么没动静?”龙旦纳闷起来。

    这种热闹按理说二牛比他积极啊。

    卧在阴影中的二牛慢条斯理摇晃着尾巴,狗嘴朝天。

    愚蠢的人类,这是该出去打扰的时候吗?

    郁谨把姜似领进屋,站在堂屋中犹豫了一下。

    虽然很想把人带到卧房里……咳咳,来日方长,吓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去书房吧。”

    姜似颔首。

    阿蛮快步跟上。

    她要拼死捍卫姑娘的清白!

    “阿蛮,你在外面等着吧。”姜似淡淡道。

    阿蛮:“……”

    郁谨呵呵笑起来,心情大好。

    尽管不知道她每次见到他那种嫌弃与戒备从何而来,但这傻丫头恐怕不明白,深更半夜愿意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足以说明她对这个男人品性的认可。

    没想到他在她心中评价还是很高的嘛。

    郁谨忽然对未来信心高涨。

    姜似前世从来不知道郁谨还有这么个落脚处,进了书房不由打量一番。

    书房中布置很简单,右侧靠墙是高高的书架,临窗摆着长条书桌,桌上随意放着砚台、笔洗、镇纸等物,另一端靠墙有一张矮榻。

    香炉、花瓶等物是没有的,书架上亦没有几册书,倒是烛台里的蜡烛跳跃着火焰,照亮了整间屋子,很有……郁七的风格。

    看过这些,姜似心中不由闪过这个念头。

    “你先坐,我去倒水。”

    “不用了——”

    郁谨已经走了出去。

    姜似抿了抿唇,随意拣了张书椅坐下来。

    不多时郁谨返回来,把茶壶茶杯放到桌上,倒出来的却是白水。

    “这个时候不宜喝茶,喝些温水吧。”

    姜似接过茶杯道谢。

    “姜姑娘喜欢喝什么?等下次我会准备好。”

    “蜜水”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被姜似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用麻烦了,以后我应该不会叨扰余公子,咱们还是谈谈今天的事好了。”

    “姜姑娘要怎么谈?”郁谨身体微微前倾,显出很配合的样子。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瞳仁黑亮如宝石,随着眼波流转璀璨生辉,流泻出惑人的魅力。

    姜似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不满拧眉。

    面对只见过寥寥几次的女孩子如此轻浮,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余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郁谨听了微微扬眉,没有回话。

    “余公子不想回答?”

    郁谨忽然笑了:“姜姑娘,你这可不是好好谈谈的态度。别忘了,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不是你在威胁我。”

    这丫头,现在就要压着他作威作福还了得?总要等嫁过来他才心甘情愿啊。

    闭目,深呼吸,压下杀人灭口的冲动。

    “余公子说怎么谈?”

    郁谨笑了一声,似乎笃定了对面的少女不会反对:“姜姑娘先提一个问题,我回答,然后我提一个问题,你回答,这样往复才公平,姜姑娘觉得如何?”

    姜似轻轻咬唇。

    这混蛋果然是占尽便宜不吃亏的性子。

    前世哄着她当了他心上人的替身,偏偏她知道后已经泥足深陷,一想到那混账的点点滴滴就狠不下心使出诈死、出家等手段,只能一边跟他纠缠一边自苦,其中滋味一言难尽。

    “好吧,就这样。”

    “那么姜姑娘先问吧。”郁谨把玩着茶杯,目光从少女白净的俏脸上轻轻扫过。

    好像生气了。

    生气也很招人稀罕,好想亲一下怎么办?

    少年眼神突然晦暗不明,落在少女弧度精致的唇上。

    不得不说,少女可谓得天独厚,唇不点而朱,是最诱人的粉红色,水润润连一丝唇纹都无。

    郁谨的目光更低沉了些。

    姜似没来由觉得屋内闷热起来。

    二人的剪影投在纱窗上,一时之间仿佛时间静止了。

    蹲在院子中的龙旦目不转睛盯着窗户,心情十分紧张。

    主子大半夜把人家姑娘带回来,就是纯聊天的吗?

    “恨铁不成钢”十分完美诠释了小侍卫此刻的心情。

    “那好,还是刚才的问题,余公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不是跟踪,是保护。”郁谨强调了一下,眼见对面少女要翻脸,这才不紧不慢道,“姜姑娘从我这里离开后。”

    “为什么?”

    郁谨轻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姜似暗暗吸口气,冷冷道:“你问吧。”

    “姜姑娘如何发现长兴侯世子祸害女子的?”

    姜似装成秀娘子女儿的亡魂对秀娘子说的那些话,躲在暗处的郁谨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时候,他只要一想到姜似去长兴侯府住了一晚,然后就发现了长兴侯世子如此骇人的秘密,就恨不得把长兴侯世子碎尸万段。

    那个畜生是不是对姜似做了什么?不然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

    姜似心中叹了口气。

    就知道他要问这个的。

    如何收拾长兴侯世子让他身败名裂,她早就有了打算,并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节外生枝。

    可是她了解郁七,今日她要是含糊过去,转头他就能把长兴侯世子剁了喂狗,干净利落,简单任性。

    她可不想这么便宜了长兴侯世子!

    “夜里去侯府花园,无意中撞见长兴侯世子的小厮埋尸,听到了他们的话知道的。”

    郁谨霍然起身。

    姜似一急,不由站起来拦在他身前:“你去哪儿?”

第89章 补偿

    二人瞬间靠得极近。

    她能听到他骤然急促的呼吸,他把少女一截雪腻香颈尽收眼底。

    窗子上,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到一起。

    龙旦吃惊张大了嘴巴。

    屋内,姜似察觉到失态往后退了一步,却依然堵住对方的去路。

    郁谨不由笑了:“姜姑娘以为我要去哪儿?我只是想去一趟净房而已。”

    姜似面上一热。

    一个大男人在姑娘面前张口就说去净房,他脸皮为什么这么厚?

    不对,现在的郁七算起来还是少年,说不准还没生出身为男人的觉悟。

    嗯,一定是这样才会在二人重逢后令她种种不适。

    少女细微的神色变化被郁谨瞧在眼里,莫名有些不爽。

    总觉得这丫头在寻思什么令他不高兴的事儿。

    郁谨重新坐下来。

    “你不是要去净房?”姜似恢复了从容,蹙眉问。

    “既然姜姑娘舍不得我走,那就不去了。”郁谨一脸认真,“我可以忍。”

    姜似额角青筋直跳。

    她要弄死这混蛋!

    郁谨忽然身体前倾,陡然放大了一张俊脸:“咱们还要不要继续聊?”

    闭眼,深呼吸,压下杀人灭口的冲动。

    姜似嘴角挂着僵笑:“聊!”

    “那么该我问了。”郁谨坐直了身体,笑吟吟道。

    姜似挑眉:“刚刚余公子问了我如何发现长兴侯世子祸害女子的问题,现在该轮到我问了。”

    对面少年无辜眨眼:“姜姑娘问过了。”

    姜似微怔。

    郁谨笑起来:“刚刚姜姑娘问我要去哪儿。”

    姜似:“……”

    眼见少女真的要炸毛了,郁谨伸手在少女头顶揉了揉,语气难掩宠溺:“好了,你想问就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不成吗?”

    这个傻丫头,他明明都愿意卖身还债了,整个人都可以是她的,她还要跟他计较谁多问一个问题这种小事。

    姜似头往旁边一偏:“余公子请自重!”

    落在头顶的手一顿,郁谨垂眸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还是要出去一趟。姜姑娘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我心情一不好就想杀人,正好长兴侯世子不是个好东西,今晚我去把他宰了,二牛这几天的狗食就不愁了。”

    卧在龙旦身边甩着尾巴的大狗不屑仰头。

    它很挑食的!

    姜似直直瞪着郁谨,好一会儿问:“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又在威胁我?”

    郁谨呵呵笑起来,清朗的笑声穿过窗子传到外面。

    龙旦挠挠头,好奇得心急火燎。

    “余公子这样非君子所为。”

    郁谨点点头:“我知道啊。”

    当君子能娶到心悦的姑娘吗?

    呵呵,之前装成谦谦君子与她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耍了一回流氓就把人半夜带回家里来了。

    孰优孰劣,不用想便知。

    “你这样——”姜似本想说会讨不到媳妇的,可想想对方的身份,默默把这话咽了下去。

    堂堂七皇子,怎么也不可能愁这个。

    “姜姑娘莫非还怜惜长兴侯世子性命?”

    姜似冷笑:“有些人,只付出性命还偿还不清他造的孽!”

    一条命怎么够呢?

    那些大好年华就被那畜生害死的女孩子怎么办?那些痛失爱女的亲人怎么办?

    能养出长兴侯世子那样的儿子,长兴侯夫妇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她无法看着长兴侯府如前世那样在长兴侯世子暴毙后依然花团锦簇。

    那份人前的光鲜,他们不配有!

    听了姜似的话,郁谨一怔,而后笑了。

    他就说嘛,能面不改色要剁掉男人命根子的姑娘怎么会对一个畜生心软呢。

    在他看来,那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所以请余公子不要多管闲事,坏了我的事。”

    郁谨一脸为难:“但是不杀人我没办法恢复好心情,也许这几天都睡不好。姜姑娘让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准备给一些补偿吗?”

    姜似愕然。

    他到底牺牲什么了?

    不过前世的时候这混蛋确实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事。

    郁七生在皇室,与那些为了皇位各种好好表现的兄弟们一比算是独树一帜了。

    “你要什么补偿?”姜似冷冰冰问。

    豆腐西施秀娘子这边暂时安排好了,还有灵雾寺那边需要解决,她可没有时间耗在这里。

    郁谨忽然身体前倾,在少女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啄一下。

    姜似恍若被雷劈中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

    “好了。”郁谨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居然没挨刀子,真是惊喜啊,果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姜似这才反应过来,扬手打了郁谨一巴掌。

    守在堂屋的阿蛮抬眼望天。

    姑娘不吃亏就好。

    清脆的巴掌声连院中的一人一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牛抬起一只爪子遮住眼睛。

    主人这是挨揍了吗?真是没眼看啊。

    龙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万万没想到,主子还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可是反手被人家姑娘揍了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主子带来的姑娘身手这么好!”

    “那是主子没有躲。”冷影不知何时走过来,冷冷道。

    “你怎么来了?”

    “你再蹲下去,明天会被主子打死的。”

    龙旦垂头丧气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往厢房走去。

    二牛抖了抖皮毛。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狗的优势来了,它想看多久看多久,一边看一边抖。

    看着面前笑意浅浅的少年,姜似气得手抖。

    他居然轻薄她,而且还这么理直气壮若无其事!

    郁谨顶着鲜红巴掌印懒懒靠着椅背:“姜姑娘,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我现在心情恢复了。”

    “你不觉得刚才的行为很无耻吗?”

    郁谨双手一摊,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可这就是我想要的补偿啊,不然我就去杀人。”

    说到这,他眼波一转,笑意撩人:“姜姑娘,咱们非亲非故,难不成你随便提个条件我就要答应?道理可不是这样讲的,如果不能以权势压人,等价交换才是正理。”

    姜似气结。

    他哪来这些歪理?

    郁谨语气一转:“当然,我虽然不是君子,却是个男人。我亲了姜姑娘愿意负责的,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说得随意,垂在身侧的手却用力握紧,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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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介绍:
(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