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拒绝
郁谨几乎是以朝圣的心情等待着那个答案。
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靠近她,已经想这么问很久了。
如果她愿意,他会披荆斩棘解决拦在他们成亲路上的一切障碍。
如果她不愿意——他自然会等到她愿意。
这句话被郁谨轻飘飘问出来,姜似最初的震惊过后,气得脸都白了。
他果然又如前世那般想哄着她稀里糊涂点头,只不过前世她好歹顶着乌苗圣女的身份,而现在则是才退过亲的伯府姑娘。
假如她真的点头,他还能八抬大轿娶她当王妃不成?
这个念头在姜似心中一闪而过,随后头脑越发清醒。
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他打蛇随棍上的机会了。
“我不愿意,这种玩笑余公子请不要再开了。”姜似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被亲过的额头。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对面少年眼中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可又好像只是眼花,再定神,对方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姜姑娘不愿意我负责,那就算了,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好了。”郁谨若无其事道。
“痛快说吧,余公子撞见了我今夜的事,究竟想怎么样?”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姜似心乱了,总觉得眼前的人从头发丝到脚底都散发着危险。
“我想知道姜姑娘接下来的打算。”
这丫头胆大包天,三更半夜敢跑到陌生的地方装神弄鬼,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我会去寺庙上香,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祈福。”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到时候我二哥也会陪我去,所以余公子就不要操心了。”
姜似并没有向郁谨求助的打算。
既然下定决心今生离他远远的,遇到事情又找人帮忙这种行为就不好了。
“姜姑娘就料定那位甄大人会替秀娘子伸冤?”
姜似笑笑:“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
“甄大人是读圣贤书的人,或许不会相信鬼神之说。”
“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遇到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所以她才要去灵雾寺一趟,找到另一名受害女子的家人。
接连有人来告长兴侯世子,告的还是同一件事,再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会动摇的。
“看来姜姑娘对甄大人很有信心。”
姜似听了这话,心头感慨。
要说起来,她对甄大人的信心其实来源于眼前这个人。
她承认,眼前这个人虽然于感情上作弄了她,但其他方面是让她心安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动心……
“我该回去了,今晚的事还望余公子言而有信,不要对我二哥提起。”
郁谨跟出去。
姜似脚步微顿:“余公子不必送了。”
郁谨笑着指了指卧在院子里的大狗:“让二牛送你们回去吧。”
二牛走过来,讨好嗅着姜似的手。
姜似沉默了一下,点头。
眼睁睁看着姜似在二牛的陪伴下走远了,郁谨依然立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脑海中闪过少女抬手擦拭额头的情景。
她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嫌弃他。
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呢。
郁谨掏出手帕按了按掌心处被指甲刺破的伤口,雪白的帕子上很快就沾染了血迹。
夜深了。
二牛返了回来,见郁谨还站在院子中,带着惊喜凑上去围着他打转。
郁谨伸手拽了拽二牛的两只耳朵,叹道:“怎么还不如你讨人喜欢呢?”
真是人不如狗!
二牛呜呜叫了两声,夹起了尾巴。
它讨人喜欢有罪吗?它是无辜的!
海棠居里,阿巧一遍又一遍看向漏壶,急得团团转。
都这个时候了,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呢?莫非出事了?
就不该由着姑娘与阿蛮胡闹的!
阿巧正后悔一百遍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阿巧几乎飞奔而出,把姜似与阿蛮迎了进来。
“姑娘,吓死婢子了。”阿巧上下打量着姜似,见她无事,直接哭了。
姜似安抚拍了拍阿巧的手臂:“好了,没什么事,热水准备好了吗?”
阿巧连连点头。
上一次姑娘半夜回来就沐浴了,她有经验。
老天保佑,希望以后这种经验别再派上用场了。
整个身子沉浸在热气袅袅的浴桶中,姜似疲惫得连手指尖都懒得动。
这疲惫不是因为秀娘子的事,而是源自那个男人。
对郁七来说,她是死去心上人的代替品,乍然发现她的存在后费尽心机也要得到,好填补心头那片空白。
而对她来说,他是她唯一动心过的男人,朝夕相处做了一年的恩爱夫妻。
这样的她,与他每次交锋又怎么可能占到上风?
真是不争气!
姜似双手捂脸缓缓沉入水中,懊恼想着。
翌日,一声尖叫打破了王家庄的平静。
王家庄大部分人姓王,往上数都是一个祖宗的,王家庄的村长自然是姓王的。
王村长家是村里唯一盖起青砖大瓦房的,去年死了糟糠妻后从邻村娶了个水灵灵的小寡妇,新妇才刚十八九的年纪。
今日一早小媳妇出门倒水,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白花花的屁股。
那盆水直接就泼到了那白花花的屁股上,紧跟着高昂的尖叫声把四邻八舍全都吸引出来围观。
“哎呦,这不是村西头的老光棍狗剩嘛。”
都是同一个村的,以为扒光了就认不出来了?
“天啦,狗剩屁股上怎么还挨了一刀啊?该不会是惦记着村长的小媳妇,被村长砍的吧?”
王村长脸色铁青听着村民的议论,在将来漫长的日子里,把躺在他家门口耍流氓的老光棍收拾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热热闹闹的早晨却无人注意到曾被誉为村里一枝花的豆腐西施拎着个小包袱悄悄离开了村子。直到好几天后,才有人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丢了女儿的疯婆子似乎好久没出现了。
姜似一大早爬起来去给冯老夫人请过安,回到海棠居又睡了个回笼觉,临到晌午才算睁开眼。
阿蛮带来个好消息:“姑娘,阿飞回来了。”
第91章 我会杀人
姜似是在新租下的地方见的阿飞。
“辛苦你了。”
连续赶路,阿飞看起来黑了些,精气神却十足。
“姑娘这话说的,给您办事一点不辛苦。”阿飞笑着摆手。
有银子拿,还有盼头,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那个人最终怎么样了?”
阿飞挠挠头,望着姜似欲言又止。
姜似并不催促,静静等着阿飞回答。
她已经尽了力,至于如何选择,是别人的自由。
阿飞端详着姜似的脸色干笑:“那老哥跟我进京了。”
姜似把手中茶杯放下来:“他莫非要见我?”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那人再次进京的理由。
阿飞一脸惊讶:“是呀,他非要来见姑娘,我甩也甩不脱,只能由着他跟来了。”
“他人呢?”
“我把他暂时安置在客栈了,姑娘您愿不愿意见?”
姜似想了想,点头:“安排一下,我见见他。”
苦苦调查未婚妻的死因十多年,手刃仇人后在未婚妻坟前自尽的人,痴情自不必说,那份执着也是令人心惊的。
刘仙姑的事好不容易完美收场,要是因为她拒绝见人,这大哥在京城闹出什么风波来,到时候就有的头疼了。
“姑娘打算在哪里见他?天香茶楼行吗?”
“那里不合适。”姜似摇头。
那人与阿飞不同。
阿飞虽然是街头混混,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出入哪里都不会引人注意,而那样一个人要是在茶楼会面,就太惹眼了。
思来想去,姜似有了决定:“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吧。”
阿飞犹豫了一下:“姑娘,真的在这里见面?”
姜似嫣然一笑:“反正是租来的房子,无妨。”
“那好,我这就把人领过来。”
姜似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耐心等人,阿蛮拿了细绢团扇站在她身旁扇着。
树上的知了一声声叫。
阿蛮终于憋不住了,把团扇往腰间一别,摇着姜似衣袖问道:“姑娘,昨夜里您到底有没有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啊?”
当时听到那声巴掌响她还没多想,可后来一琢磨不对了。
姑娘要是没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干嘛打他啊?
姜似抬眸看了阿蛮一眼,心情瞬间低沉下来:“昨夜的事以后不许再提。”
阿蛮猛然捂住了嘴:“那,那就是吃亏了。哎呀,婢子真是该死,当时就该冲进去的!”
“阿蛮!”姜似低低喊了一声,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
这倒不是害羞,而是气恼。
一想到那混蛋胆大包天的行为,偏偏自己当时还不忍心教训他,姜似既气郁谨,更气自己。
这丫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阿飞好像回来了。”阿蛮一见自家姑娘真的生气了,赶忙闪人。
阿飞走进来,身侧跟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姑娘,这就是秦将军。”阿飞忙给姜似介绍。
姜似目光落在汉子身上,客气而疏离点了点头。
她当时无人可用,阿飞正好撞到她手上来,这样的人怕死能钻营,其实好掌控。
可是眼前的汉子就不同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在这世上亦没有什么牵挂,她可没本事拿捏。
对这样的人,自然是客客气气,能安稳送走最好。
“你是写信的人?”汉子大步上前,迫不及待问道。
阿蛮立刻拦在姜似身前,柳眉倒竖斥道:“哪来的人这么没规矩,你吓着我们姑娘了。”
“阿蛮,你退下吧。”姜似支开阿蛮,对汉子微微颔首,“是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汉子神情激动。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姜似笑了笑,“其实对秦将军来说,这个有什么重要吗?你得偿所愿难道还不够?”
“我——”汉子把拳头捏得咯咯响,一动不动瞪着姜似。
阿蛮紧张起来。
她可以感觉出来,眼前男人可不是那些草包,她对付起来恐怕不容易。
阿飞同样紧张起来。
一路走来和这老哥也算有点情分了,等会儿要是被姑娘收拾了到底是帮着求情呢,还是不帮呢?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汉子死死盯着姜似,唯恐眼前的人跑了,“就一个问题。”
姜似笑得自然而温和:“秦将军问吧。”
“我妻子真的没有等我,转世投胎去了吗?”
看着汉子紧张的样子,阿飞翻了个白眼。
这老哥一跑几百里跟着他进京,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个问题他都可以回答啊,明明是姑娘编的瞎话嘛。
姜似沉默着。
她其实能理解这个男人的行为。
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个无稽的问题,可是对想了盼了妻子十几年的男人来说,却是他活着或死的动力。
所以他不惜数百里奔波,只是为了站在她面前,向帮他揭开谜底的人问这么一句话。
别人提出这个问题,是荒唐;别人回答这个问题,是可笑。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问的人无比认真虔诚,而他只想听眼前人的答案。
“秦将军觉得自己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是最好的姑娘,善良、坚强、可爱……”一连串美好的字眼从汉子口中说出来。
姜似笑了:“秦将军的妻子这么好,定然不会留在地狱中受苦,我想她早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汉子浑身一震,往后踉跄退了几步,忽然捂住了脸。
阳光下,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院子里无声哭泣着,躲在树上的蝉突然安静下来,停止了恼人的叫唤。
“哎呀,老哥的妻子要是投胎转世了,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啊。”阿飞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开玩笑般来了一句。
汉子一顿,忽然放下手来,两眼发光。
阿飞不敢说话了。
总觉得惹祸了。
“呵呵,老哥,咱该问的也问了,我带你回客栈吃饭吧。”
汉子摇摇头:“我没钱吃饭。”
他仅有的钱在上次进京杀人的时候已经花光了。
“我请啊。老哥来了京城,一顿饭我还是能请的。”
“我也没钱回去。”
“路费我出!”阿飞咬牙。
汉子看了阿飞一眼,忽然对姜似抱拳:“我想在姑娘手下讨口饭吃。”
惜妹一直说想看看京城是什么模样,假若她投胎转世,应该会喜欢这里的。
他要留在她喜欢的地方。
姜似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转折,犹豫了一瞬道:“我不收无用之人。”
汉子露出个自信的笑:“我会杀人。”
第92章 灵雾寺
汉子此话一出,连吹进院子里的风都凉了起来。
阿飞下意识摸着下巴,忽然觉得自己能平安进京简直福大命大。
怎么能有人把“会杀人”这个特长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很会杀人。”汉子望着姜似,再次强调道。
阿蛮上前一步,斥道:“你这人好奇怪,在我们姑娘面前动不动提杀人,合适吗?”
她们姑娘虽然敢面不改色往男人屁股上扎刀子,可不能让外人知道啊。
汉子没理睬阿蛮的话,仍然定定望着姜似。
常年饮酒还不至于让他完全糊涂,一个数百里之外给他递上那么一封信的少女,他相信与寻常女子是不同的。
“好,那以后就要麻烦秦将军了。”姜似微微屈膝。
汉子仿佛松了口气:“姑娘叫我老秦就好,‘秦将军’不过是人们笑话罢了。”
“老秦,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阿飞,你怎么打算?”
阿飞四下瞄了瞄。
干干净净的小院,繁茂树冠在夏日里撑起一片阴凉,门口水缸里还栽了睡莲,是他这辈子都没住过的好地方。
一丝挣扎从阿飞眼中一闪而过,随后他笑着摆手:“我还是住在原来那里好了。不瞒姑娘说,现在有几个兄弟跟着我混,让他们跑个腿打听一下消息很方便,这边我每天过来一趟就行。”
“那好,明日我会出趟门,你与老秦准备一下。”
转眼就是翌日。
明媚阳光给万物镀上一层金色,天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抬头望就是湛蓝的天,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姜湛身姿笔挺坐在马上,一身月白色锦袍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吸引着无数小娘子的目光。
他对这些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半点不自在都没有,侧头对马车里的少女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四妹,今天天气不错,等到了郊区没人瞧着,二哥带你骑马啊。”
阿蛮探出头来,不满道:“二公子,姑娘不会骑马呢,再说跟您共乘一骑也不合适,您就不要撺掇了。”
姜湛撇撇嘴。
这些穷讲究不知是哪些吃饱了撑的人琢磨出来的,完全就是让女子怎么不痛快怎么来。
“四妹,你快管管你这丫鬟,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没办法带妹妹骑马兜风,姜二公子有些不痛快,立刻把面目可憎的小丫鬟拉下水。
“婢子说的可是大实话——”
姜似手指轻扣弹了阿蛮额头一下,嗔道:“不许和二公子顶嘴。”
姜湛轻飘飘扫了阿蛮一眼,一脸得意。
关键时候,四妹还是向着他。
阿蛮捂着额头翻了个白眼。
二公子居然和她一个丫鬟争宠,真是出息了。
赶车的车夫带着遮阳的斗笠,从城中到郊外,一路上把马车赶得四平八稳。
车夫旁边坐着姜湛的小厮阿吉。
阿吉已经偷偷打量身边的车夫很久了,心中一直在纳闷:伯府的车夫什么时候换人了?
车夫面不改色注视着前方,丝毫不理会阿吉好奇的眼神。
这车夫正是老秦。
“四妹,你怎么想着去一个小镇子上的寺庙呢,咱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很多啊。”姜湛在妹妹面前是个话痨,安静没多久又搭起话来。
“据说那家寺庙很灵验。”姜似拿了帕子递出去,“二哥擦擦汗吧。”
姜湛没有接:“不用,反正还会出的,四妹给我拿个梨子吧。”
咬了一口圆滚滚的梨子,汁水四溢,姜湛舒适叹了口气。
有个妹妹就是好,没事出门上个香,他就能光明正大逃学好几天。
青牛镇离京城算不上太远,天将黑时一行人就赶到了小镇。
小镇上只有两家客栈,在见惯了京城繁华的姜二公子眼中,简直无法住人。
“四妹,咱们直接去灵雾寺吧。”
“已经这个时候了,也许人家不招待香客了,还是明日一早过去吧。”
“那好吧,就是委屈妹妹了。”姜湛定了较大的那家客栈,忙前忙后好一阵子才歇下来。
这种客栈漏洞颇多,到了夜深人静时一个年轻人就偷偷溜了进来,与早就等着的姜似碰了面。
“姑娘,我粗略打听了一圈,没听说镇子上有谁家丢了闺女的。”
年轻人正是阿飞,在姜似的吩咐下提前一日赶过来,住在了另一家客栈中。
阿飞的一无所获让姜似心情微沉。
这样的小镇,别说谁家丢了女儿,就算没了两只鸡恐怕都要被人议论一阵子。
阿飞没打听到消息,只能说明一点:那个女孩子并不是青牛镇的人。
灵雾寺就在青牛镇,如果那个女孩子不是本镇的人,范围就大了很多。
“这样吧,明天你继续在镇上打听,等我去了灵雾寺有什么消息会让老秦传给你。”
阿飞点点头,很识趣没有多问悄悄离去。
姜似独自坐了一会儿,赶路的疲惫袭来,默默躺下睡去。
第二日依然是好天气。
一行人来到灵雾寺,意外发现小小的寺庙居然香火鼎盛,许多香客都在排队进入。
姜似仔细打量着香客们。
从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来,这些香客大多是平民百姓,也有穿绫罗的香客乘着马车或牛车而来,十有八九是从别处赶来的。
姜湛添了不少香火钱,知客僧很痛快给安排了三间客房。
给几人带路的是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姜似便向他打听:“小师父,来上香的哪里人比较多呀?”
小沙弥得了窝丝糖,看姜似极为可亲,口齿伶俐道:“很多呀,除了青牛镇的,四邻八乡的人都会来呢。”
“有没有乡绅富户的女眷经常来呀?若是碰上了,正好能做个伴呢。”
“有的,闫庄村闫员外的女儿,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女眷……”小沙弥掰着指头数了一串名字出来,冲着姜似甜甜一笑,“这些人家的女眷一年来好些回呢。”
姜似默默记着这些名字。
小沙弥停下来:“几位施主,客房到了。”
姜湛一指靠里面那间客房:“那间客房窗外风景最好,又最幽静,可否让我妹妹住那里?”
小沙弥摇头:“那里已经有施主入住了。”
姜湛不由皱眉。
这么个小寺庙,客房没几间也就罢了,居然还挺抢手。
哪个不长眼的把最好的客房给抢了啊?
姜二公子正寻思着,那间客房的门突然推开了。
第93章 平安符
走出来的人再熟悉不过。
姜湛吃惊喊道:“余七哥。”
郁谨仿佛才发现姜湛等人,露出意外的表情:“姜二弟怎么来了?”
姜湛一指身边的姜似:“我陪妹妹来上香。余七哥怎么会在这里?”
“呃,我也来上香的。”郁谨笑着扫了姜似一眼,没有多看就收回目光,一副规矩守礼的模样。
“余七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上香?”姜湛瞄了一眼小沙弥,也没觉得这里的小沙弥比京城寺庙中的小沙弥就机灵些,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跑灵雾寺来了呢?
郁谨笑道:“听说这里很灵验,所以就来求一求。”
“小师父,你们这里求什么最灵验啊?”姜湛后知后觉问道。
小沙弥甜甜一笑,缺了门牙的洞直漏风:“姻缘呀,当然是姻缘。”
这么俊的施主怎么总问这种傻问题呢?
姜湛一怔,忽然看了姜似一眼,又看郁谨。
求姻缘?
四妹叫他陪着出门上香居然是求姻缘?
这一瞬间,姜二公子不但没觉得有趣,反而有些心塞。
亏他还屁颠屁颠跟出来,搞半天还不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余七哥居然还信这个。”舍不得对妹妹发脾气,姜湛嘲笑起郁谨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就心急娶媳妇了?”
郁谨含笑看了姜似一眼,笑意深深:“是挺急的,好姑娘晚一步就被别人定下来了。所以我来求一求,心诚则灵嘛。”
他远赴南疆多年,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有了资格回到京城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却等到了她已经定亲的消息。
那时候,他差点就要提刀去把那劳什子表弟给剁了,可是别人说姜四姑娘相当满意这桩婚事。
他暂且留下了表弟的狗头。
还好到最后他们的亲事没有成,听说他们退亲的那一刻,他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那时候他就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非要姜似不可。
他不相信别的男人会像他一样用命想着那个姑娘。
既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本来也没有机会接触与她定亲的男人,更谈不上心悦,那他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人?
他会耐心等到她点头,然后求得父皇赐婚,而不是用圣旨压着她与他拜堂。
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候,他希望她心甘情愿,欢喜期待。
姜湛来了兴趣:“这么说,余七哥有心上人了?”
“嗯。”郁谨轻轻应了一声。
“余七哥不是才来京城嘛,居然就有心上人了?快说说那姑娘是谁家的,说不定我还能帮忙呢。”姜湛追问。
总觉得余七哥出现在这里太巧合,这家伙该不会打四妹的主意吧?
郁谨笑笑:“早就认识了。”
姜湛一听松了口气:“原来是青梅竹马啊,那我就帮不上忙了,余七哥你要努力啊。”
郁谨郑重点头:“嗯,我会的。”
姜似默默听着,心头发涩。
当朝七皇子年不过十二就去了南疆,他的青梅除了圣女阿桑还能有谁?
阿桑死了,他退而求其次招惹她一个容貌相似的,与季崇易算是半斤八两。
她还真是三生有幸,前后碰到两个痴心人。
“二哥,余公子,你们慢聊,我先逛逛。”
郁谨张口想要说什么,被姜湛一把拉住:“难得巧遇。余七哥,咱们喝茶去。”
姜似目不斜视与郁谨擦肩而过。
无视他?郁谨脸不红气不喘,指尖轻轻一弹。
姜似踉跄了一下。
“姑娘——”
阿蛮没来得及反应,郁谨快一步扶住了姜似,而后很快松开手后退一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姜姑娘小心。”
姜似:“……”
“四妹,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进房间休息一下再逛吧。”
“不用了,二哥还是好好陪着余公子喝茶吧。”姜似连眼风都没扫郁谨一下,快步离去。
这混蛋前世没这么无耻啊,难道是她前世太好哄,没机会表现出来?
姜似越想脸色越黑。
“姜姑娘是不是对我有误会?”郁谨轻轻叹了口气,“姜二弟是伯府公子,也许姜姑娘觉得姜二弟与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不合适。”
姜湛一听,忙替姜似解释:“我四妹不是这样的人,她就是性子冷,余七哥别和她计较啊。”
看来回头要好好劝劝四妹,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对他的救命恩人客气点儿。
又得了一包雪花糖的小沙弥很机灵走在姜似身边,向她介绍寺中情况。
“小师父,何处可以求平安符?”
“女施主请随小僧来。”
小沙弥很快把姜似领到一间偏殿。
殿中香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最里面一排架子上挂满了形状各异的平安符,旁边一个僧人正解下一枚平安符递给排在最前边的香客。
“平日里也这般热闹吗?”姜似没有急着上前,不动声色从小沙弥口中打听消息。
“平日里没有这么多人,平安符逢五才会有,女施主正好赶上了呢。”小沙弥吃了糖,连笑容都甜丝丝的,“女施主想求什么平安符,小僧可以替你排队。”
“呃,平安符还分种类吗?”
“当然啊,有求身体平安的,也有求姻缘顺遂的,有好几种呢。”
“那我可不可以都求呢?”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看在两包糖的份上点头:“女施主要多舍些香油钱,佛祖就不计较你贪心啦。”
很快几枚平安符拿到手,姜似目光落在写有“平安吉祥”四个字的平安符上,迟迟没有移开。
从女尸身上得到的平安符就是这一种!
“这枚平安符,主要是保什么?”
小沙弥扫了一眼,笑道:“求这种平安符的施主很少呢。女施主您看到‘平安吉祥’几个字底下这行梵文吗?这是我们佛家的驱邪密咒,一般遇到过意外的人才会求这种符保平安的。”
姜似心头一跳。
出身富户乡绅之家曾遇到过意外的十三四岁的小娘子,这个范围就缩小了。
姜似冲阿蛮递了个眼色。
阿蛮笑嘻嘻道:“小师父不是说这里求姻缘最灵验嘛,我看这种平安符像我们姑娘这样的小娘子是无人求的。”
“没有呀,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姑娘上个月才刚刚求过呢,不过那位女施主有一阵子没来了。”
第94章 菜羹
大羊镇李老爷家——姜似出于本能的敏感,觉得女尸的身份有很大可能落到这家头上。
又与小沙弥套了些话,最终没有再问出多少有用的讯息,姜似打发阿蛮去把老秦叫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老秦收拾整齐了些,眼角处因为多年郁郁有着深深的纹,一看就是饱经沧桑有故事的人,但他的腰板比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挺得还直,给人厚重如山的安全感。
姜似相信,有着这样经历这样性格的一个男人,确实如他所说,很会杀人。
有了老秦与阿飞,很多事确实方便许多。比如这个时候,阿蛮跑出去与阿飞联系要比老秦麻烦得多。
“老秦,你告诉阿飞,这几个地方都要他跑一趟,好好打听……”姜似把小沙弥提到的富户乡绅家常来的女眷所在村镇说了一遍,最后强调道,“先去大羊镇看看。”
老秦抱拳,掉头离去。
“姑娘,真的还有很多姑娘失踪了吗?”陪着姜似回客房的路上,阿蛮忍不住低声问。
秀娘子的女儿居然是被长兴侯世子害死的,可没想到还有别的受害女子,长兴侯世子真是丧心病狂!
“回去说。”姜似淡淡道。
等到了晌午,姜湛便来叫人。
“四妹,有师父送来了斋饭,你过来一道吃吧。”
姜似随着姜湛去了隔壁房间,却发现郁谨也在。
她不由看向姜湛。
姜湛笑笑:“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这斋饭还是余七哥订的呢,据说灵雾寺的头等素斋很出名,咱们正好尝尝。”
“我其实还不大饿,二哥与余公子慢慢吃吧。”
姜似转身要走,被姜湛一把拉住衣袖。
“四妹,不好好吃饭会胃痛的。”
见姜湛挤眉弄眼可怜巴巴哀求的样子,姜似到底心软点了头。
姜湛大喜,拉着姜似在身边坐下来,殷勤递过碗筷,还把一小碗汤羹放到她面前:“四妹,尝尝这道菜羹。据说这菜本是野菜,因为做成菜羹味道实在好,寺庙专门在后山开辟了一片地方种植呢,一般来灵雾寺小住的香客是必吃这道菜羹的。”
郁谨一手放在饭桌上,眉头微锁。
殷勤都让姜湛献了,他还干什么?
大舅哥这样疼妹妹,完全给他增加难度啊。
“二哥不必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姜似擦了手,接过筷子。
“来来来,咱们先以茶代酒喝一个。”姜湛见姜似很给面子愿意与郁谨缓和关系,心情大悦,冲郁谨眨了眨眼。
他就说四妹只是性子冷,对他的救命恩人肯定会爱屋及乌嘛。
郁谨端起茶杯,笑着冲姜湛示意。
“这泡茶的水是山泉水,据说也是灵雾寺中出名的待客之物,姜姑娘尝尝看。”
姜似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来,看在姜湛就在一旁的面子上淡淡道:“味道不错。”
“看来灵雾寺来对了。不过这地方小了些,明天咱们去周围逛逛吧。”姜湛提议道。
郁谨笑眯眯点头:“好。”
姜似放在桌下的脚狠狠踹了姜湛一下。
这到底是亲哥吗?是不是卖了妹妹还帮人家数钱?
姜湛咧了咧嘴,不好意思让郁谨发现挨踹了,干笑道:“茶还挺烫嘴的。”
郁谨轻笑:“是啊,有些烫嘴。姜姑娘,还是先喝菜羹暖暖胃,出门到底比不上家里舒服,饮食上更要注意。”
“多谢余公子提点。”姜似漫不经心应了一句,用汤匙搅了搅菜羹,舀起一勺递到唇边,接下来却停止了动作。
姜湛连喝了好几口,见姜似迟迟不动,不解道:“四妹怎么不吃啊?这菜羹味道确实极好。”
姜似干脆把汤匙放下来。
“怎么了?”姜湛越发不解,又舀了一勺子吃下,“很好吃啊,清香四溢,口感爽滑。”
四妹还没吃,怎么就嫌弃了?
姜似又舀了一勺菜羹放到唇边,迟迟不动。
这一下姜湛也吃不下去了:“四妹,要是不喜欢就吃别的吧,别勉强。”
姜似盯着色泽翠绿的菜羹,黛眉越蹙越紧,再一次把汤匙放回碗中,肯定道:“这味道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四妹你还没尝呢。”姜湛被姜似说得一头雾水。
姜似笑了笑:“味道用闻就够了,不用尝。”
“到底怎么不对了?”姜湛放下了筷子,对眼前佳肴没了兴趣。
总觉得四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莫非有人在饭菜里下药了?
那他吃的是蒙汗药还是毒药?该死,总不能是春……药吧?
眼见姜二公子表情丰富,脸色五彩缤纷,郁谨拍了拍他的肩膀:“姜二弟还是听姜姑娘怎么说吧。”
“四妹,真的下药了?”
姜似哑然失笑:“二哥想到哪里去了。”
“不是就好。”姜湛大大松了口气。
刚才就他吃得多,余七哥和四妹一口没动菜羹。
“但是这菜羹有一种臭味——”姜似同情看了姜湛一眼,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像是动物尸体腐败后溶于水中的气味……”
姜湛脸一白,见姜似表情不像开玩笑,起身就冲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干呕声。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郁谨与姜似。
“真的有臭味?”郁谨舀起一勺菜羹,放到鼻端嗅了嗅,却闻不出丝毫异味来。
“该不会是姜姑娘戏弄姜二弟吧?”郁谨忽然想到这种可能。
姜湛只是无意中帮了他一下,就成这丫头的出气筒了?
姜似视线在郁谨唇边的汤匙上落了落,点头:“嗯,我就是戏弄二哥呢。”
郁谨笑起来,唇微张想要把菜羹吃下。
姜似眯眼看着,却见他又把汤匙放下来。
迎上少女微讶的眼神,少年微微一笑:“我觉得你在骗我。”
姜似不由咬唇。
敌人很狡猾,比二哥机灵多了。
姜湛返回来,扶着门框直喘气,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走过来。
“四妹,你该不会是逗我吧?这种玩笑你都开,二哥要生气了。”
看着可怜兮兮的兄长,姜似苦恼皱眉。
她也很想说这只是她的玩笑,可是那气味她太熟悉,前不久才闻过啊。
第95章 心意
看着姜似的反应,姜湛心一凉,一拳捶在饭桌上:“上等的素斋居然闹出这种幺蛾子,我去找那些秃驴算账去!”
“姜二弟,稍安勿躁。”
姜湛额角青筋直跳:“余七哥拦我做什么?他们的饭菜居然能吃出腐败的气味,这也太恶心人了,非要狠狠收拾那些秃驴一顿才解气。”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胃里又开始翻腾。
郁谨看了姜似一眼,似笑非笑问姜湛:“姜二弟能确定饭菜中的腐败气味是来源于动物尸体呢,还是——人?”
姜湛浑身一僵,好一会儿一张俊脸成了惨白色:“余七哥,乱开玩笑会死人的!”
“是呀,也许真的死人了。”郁谨往后一靠,懒洋洋道。
“等等,让我缓缓。”姜湛闭了闭眼,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把敞开的房门关上,靠着木门冷汗淋淋。
“四妹,我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姜湛揉了揉鼻子,看向郁谨,“余七哥,你呢?”
郁谨摇头:“我也闻不出来。”
他说完,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毫不犹豫道:“但我相信姜姑娘说的话。”
姜湛眨眨眼,就差痛哭流涕了。
该死的,他也相信!
“所以说,我吃了人的尸体泡过的水做的饭菜?”姜湛一副快崩溃的表情看着一脸淡定的宝贝妹妹。
“只是有这种可能。”姜似不忍道。
姜湛眼一亮,饱含希翼:“还有别的可能?”
“或许是猫猫狗狗的尸体……”
姜湛捂着嘴蹲在地上。
让他死了吧!
“别的饭菜呢?”郁谨突然问。
比起纠结吃了这些饭菜的恶心,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关键是他没吃——咳咳,这种不厚道的想法自然是不能流露出来的。
姜似夹起离着最近的一块烧豆腐闻了闻,随后放下来把其他饭菜一一嗅过,最后肯定道:“别的饭菜都没问题,只有菜羹有异味。”
郁谨舒了口气:“那咱们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
姜湛一张脸皱成苦瓜:“别提‘吃饭’这两个字,我只想吐。”
姜似却点头:“嗯,先吃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谈其他。
二人同时拿起筷子,默默吃起来。
姜湛爬起来,一脸生无可恋:“你们慢慢吃,我出去静静。”
屋子里眨眼又剩下二人。
郁谨放下筷子:“打算在灵雾寺住多久?”
“不确定。”
“还是去客栈吧。”
姜似凉凉看了郁谨一眼,毫不客气道:“余公子这些话,交浅言深了。”
“交浅言深?”郁谨突然身子前倾,低声道,“那天晚上——”
“闭嘴!”姜似气得脸通红,“余公子,你这样与登徒子有什么区别?不顾人家姑娘的心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是你妹妹被其他男子这样轻薄,你会如何?”
郁谨定定望着姜似,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问:“你的心意是怎样?”
姜似因为他的认真,心情一时恍惚。
姜湛推门而入:“吃完了吗?”
姜似浑身紧绷,忙道:“吃完了。”说完才发现忘了把手抽回来。
桌面下,少女用力往回抽手,那只大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还没吃完。”郁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他心里却欢喜无比。
她的心意,他在那晚耍了一次流氓后就隐约懂了。
他不认为她这样有主见的姑娘面对没好感的男子动手动脚,真会如现在这样忍气吞声。
这丫头口不对心啊,承认对他有感觉会怎么样?
姜似瞪了郁谨一眼,仿佛猜到他的想法,心中冷冷说了两个字:会死。
不但因为犯傻动了心会伤心死,还会因为狗屁七皇子妃的身份不得好死。
“余七哥,我真服了你,都这样了你还能吃得下去。”
郁谨这才放开姜似的手,冲姜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那就不吃了。”
姜湛呆了呆。
好好的笑这么撩人干什么?他妹妹还在这呢!
“我刚才想了想,既然别的饭菜没问题,只有菜羹有异味,要么就是熬制菜羹的水有问题,要么就是浇灌野菜的水有问题。”姜湛认真分析着,“你们说呢?”
郁谨点头:“姜二弟说得有道理,不过——这关咱们何事?依我说,既然饭菜不合口味,早早离开这里是正经。”
姜似难得附和郁谨的话:“是啊,二哥,既然这里的水不干净,咱们还是去住客栈吧。”
她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并不愿节外生枝。
姜湛皱眉:“你们就不好奇吗?万一真有人死了呢?”
二人齐齐摇头。
“那行吧,四妹你睡个午觉,等下午咱们就走。”见无人赞同,姜湛只得妥协。
姜似起身:“那我回去歇息了。”
郁谨亦起身:“我也不打扰姜二弟了,你刚才吐成那样,喝些热水休息一下吧。”
“别提水……”
姜湛没心情叫小厮阿吉过来收拾一桌子狼藉,待二人一走,直接躺倒在床榻上,郁闷闭上了眼睛。
有动静传来,姜湛睁开眼。
眼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湿漉漉往下淌水。
“你是谁?”姜湛吃了一惊。
女子抬起苍白的手撩开挡住面部的长发,露出惨白浮肿的一张脸,对着姜湛狰狞一笑:“你喝了我的洗澡水,要对我负责的……”
姜湛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阳光明媚,正是一天中最热烈的时候,可是他仿佛腊月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内到外冒着寒气。
纠结了许久,姜湛翻身下床。
不行,他得去探个究竟,不然以后别想睡安稳觉了。
走出屋子,看着其他静静关拢的房门,姜二公子抹了一把泪。
他们又没喝女鬼的洗澡水,当然心安理得走人啊!
此时的寺庙中依然很热闹,姜湛往外走着,正好看到提着食盒给别的香客送斋饭的僧人。
姜湛迎上去,对菜羹一番赞不绝口哄得僧人眉开眼笑,趁机问道:“除了野菜本身好吃,莫非熬汤的水也有讲究?”
僧人矜持一笑:“就如咱们寺中招待贵客的茶用的山泉水,这熬制菜羹的野菜是专门用后山挖的一口水井浇灌的,所以野菜口味才这般好。”
姜湛心中骂了一句:娘的,今天的野菜肯定没洗!
第96章 井水
大晌午的时候,灵雾寺的后山见不到僧人的影子,只有一洼绿油油的青菜没精打采晒着太阳。
姜湛站在空旷的山野中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菜地不远处有一口水井。
他快步走过去,扶着冰凉的井壁鼓了鼓勇气,探头往内望去。
井内深而黑,看不清其中情形。
姜湛用力抽了抽鼻子。
没闻到什么味道啊。
他视线落在井架上。
莫非要打一桶水上来看看?
姜湛伸手握住了手柄,却忽然跳起来转过身去。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僧人。
姜湛脊背发凉,面上却扯出讨喜的笑容:“师父站在我背后,吓了我一跳。”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冲姜湛一揖,问道:“施主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后山不对香客开放的。”
“呃,是吗?”姜湛不着痕迹往一侧走了几步,拉开了与年轻僧人的距离,“中午吃了贵寺最有名的的菜羹,齿颊生津,实在是太好吃了。问了一位师父,师父说熬成菜羹的野菜非要种在贵寺后山且用专门水井的水浇灌,才能种出那种味道来。”
姜湛满心戒备,面上表情却很自然:“师父不知道,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吃。被那位师父一说啊,这心里就痒痒得不行,这才忍不住跑到这里来想看看那野菜生的什么样子,井水喝着是什么滋味。这样的话,等我回去说不定也能买到呢。”
年轻僧人笑了:“这种野菜是我们师叔多年前从深山中找到移植此处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卖,施主恐怕要失望了。”
姜湛果然大失所望的样子:“这样啊,看来以后想吃这一口只能再来贵寺了。”
年轻僧人更是自得:“很多施主隔些日子就来上香,除了寺中香火灵验,也是为了这道菜羹。”
姜湛悬着的心悄悄放下一半。
假如井中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与眼前僧人有关联,此人应该顾不上得意。
这就好,至少此刻不会有都想把对方灭口的苦恼。
想过这些,姜湛越发放松,干脆与年轻僧人说起闲话来:“正是大中午的时候,师父怎么不好好歇着,跑到这里来了?”
俊秀非凡的少年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无疑很惹人好感,年轻僧人忍不住抱怨道:“这野菜最娇贵,到了这个时候就要浇水……”
姜湛一听乐了。
闹半天这年轻僧人也是个受排挤的,专干这苦活累活了。
“施主早些离去吧,小僧要做事了。”年轻僧人走向水井,熟练摇着手柄。
咯吱咯吱的响声传来,不多时一桶水被打了上来。
姜湛不由伸长脖子瞧。
“施主?”
“师父,这大热的天你一个人打水多累啊,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一起浇水吧。
“这怎么成?”年轻僧人提起水桶走向菜地。
姜湛锲而不舍追上:“师父可别拒绝,这可是我对佛祖的一片诚心,说不定佛祖看在我诚心的份上,今日许下的心愿很快就能灵验呢。”
一听这个,年轻僧人不好拦着了,遂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佛祖明鉴,不是他偷懒啊。
看起来黑黝黝的水井打上来的水却很清亮,怎么也闻不出异味来。
一洼菜地浇了十之八九,累成狗的姜二公子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喘气。
他想和四妹好好谈谈人生。
“今日多谢施主了,施主快些回去休息吧。”
见姜湛还要逞能,年轻僧人笑道:“施主的脸都要晒脱皮了。”
姜湛:“……”
见确实没发现异样,姜湛掸掸身上的尘土站起来:“那我就回去了。对了,还不知道师父如何称呼?”
年轻僧人冲姜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四空。”
“四空师父,咱们有缘再见。”姜湛对年轻僧人颇有好感,笑着拱手道别,心中却知这种客气话只是说说,待离开灵雾寺,与这寺中人定然不会再有交集。
“再会。”年轻僧人目送姜湛离开,坐在地头休息了一阵,向水井走去。
他今日来得比往日要早许多,又有热心施主帮忙,看来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经过休息恢复了力气的年轻僧人很快就把一桶水打上来,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提着水往回走,反而盯着水桶目露震惊之色。
七八分满的水桶中,井水依然清澈,可是却多了一物。
那是一只鞋子。
井里怎么会打上鞋子来?
年轻僧人神情惊疑不定,想到某种可能面露骇然。
莫非是哪位师兄失足落水?
不对啊,今晨做早课时并没听说哪位师兄缺席——
年轻僧人放下水桶,脚步沉重上前一步,扒着井沿向下探去。
“四空,你在看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落在年轻僧人耳中却觉毛骨悚然。
……
姜湛悄悄离开后山,却发现姜似等在不远处,身边还站着郁谨。
姜湛笑着迎上去:“咦,四妹这就午休好了?”
“二哥去哪儿了?”姜似沉着脸问。
“随便转转啊。”姜湛抬眼望天,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凑巧遇到的,发现姜二弟在做好事,就没打扰。”
姜湛大为尴尬:“你们都看到了啊?”
“离开这里再说吧,晌午过了,很快往这边来的人就多了。”姜似板着脸道。
三人回了客房,姜湛狠狠灌了一壶水才停下来:“四妹,你不高兴啥呢?”
姜似挑眉:“二哥还好意思问。一个人胡乱跑到人家后山,就不怕有个意外?”
姜湛还没说什么,郁谨却轻笑出声。
这丫头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是哪个大半夜跟踪醉汉的。
不过——这大概证明姜湛在她心中十分重要吧?
关心则乱。
郁谨睇了一脸委屈的姜湛一眼,忽然心里泛酸。
“四妹不知道,你们走后女鬼给我托梦了!可后山那里什么异常都没有,我与那和尚轮流打了几十趟水,连根鸟毛都没捞上来。”
“所以二哥就不要操心这些了,等天再凉快些咱们就走吧。”
姜湛只得点了点头。
可外面的日头依然刺眼,寺庙的钟声却响了起来。
第97章 再出意外
悠扬的钟声在灵雾寺中回荡,惊得飞鸟展翅离开树枝。
香客们惊疑不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到了下午香客已经不多,很快就有僧人前来安排众香客离去。
郁谨第一时间推开门。
晨钟暮鼓,这个时候响起钟声一般意味着有突发情况。
很快姜似与姜湛分别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
三人站在廊芜下,向外望着。
一位僧人快步走来,到了三人近前双手合十一礼:“阿弥陀佛,寺中突发状况,几位施主暂且不要四处走动。”
郁谨扬眉一笑:“师父这话有些强人所难了,我们是香客,来贵寺不是坐牢的,为何自由还要受到限制?”
僧人一怔。
寺中出了事,他奉命前来提醒暂住的香客,怎么还有这种不好说话的?
灵雾寺虽小,却远近闻名,香火鼎盛,僧人当然不会凶神恶煞损害寺院名声,最初的错愕后耐心解释道:“施主误会了,小僧知会几位施主此事,是因为现在寺中有些乱,怕冲撞了几位施主。”
“呃,原来如此。”
姜湛趁机问道:“不知道贵寺发生了什么事啊?”
僧人又是一怔,再看三人年纪这才恍然。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有此一问不足为奇。
僧人正迟疑的工夫,姜湛吃惊道:“莫不是不好对外人言?”
僧人:“……”知道还问!
但已经被人问到这里,若是不说还真容易引人胡乱揣测,而像他们这种接待信女最多的寺庙是最忌讳这个的,僧人便道:“有位师弟圆寂了。”
姜似与郁谨对视一眼。
触及对方视线,她匆匆移开,心中难免懊恼:莫不是哥哥太不靠谱,遇到事情才下意识想看看他的意思?
姜湛“咦”了一声:“圆寂?师父看起来就好年轻,你的师弟应该比你还年轻吧?这样年轻就功德圆满啦?”
僧人嘴角一抽,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化解了瞬间化身斗战胜佛的冲动,解释道:“师弟是因意外丧身的——”
“意外?什么意外?”姜湛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贵寺看起来一片祥和,莫非还有什么危险?那诸位师父应该早些提醒我们这些香客啊。”
“阿弥陀佛,施主多虑了,寺中并无任何危险,师弟是打水时出了意外——”
姜湛收起了夸张的表情,沉默片刻问:“不知那位师父法号是什么?”
僧人虽诧异还是回答了姜湛的话:“师弟法号四空。”
姜湛往后退了半步。
僧人总算得了机会脱身,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快步往另一排客房走去。
姜湛呆呆站着,郁谨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姜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一眼远去的僧人,压低声音道:“四妹,余七哥,你们知道么,晌午在后山浇地的那位僧人,法号就叫四空!”
“二哥怀疑那位僧人不是死于意外?”
“这是当然啊,哪有这么巧的事!”说到这里,姜湛皱眉,“不过晌午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发现,他怎么会死了呢?”
“这也不难猜测,说明那口井中确实有什么,然后在姜二弟走后被那位僧人发现了,所以——”郁谨淡淡笑笑,“就被灭口了。”
姜湛懊恼拍了拍脑门:“早知道我就坚持到底了。”
郁谨笑道:“若是那样,恐怕出意外的又多一人。”
姜湛愣了愣,不满道:“余七哥你咒我啊,我要真留在那里,绝对不会有事的。”
“为何?”
“余七哥肯定会救我啊。”姜湛理所当然道。
皮厚如郁谨这一刻都忍不住表情扭曲了一下。
看了一眼天色,郁谨以征求的语气对姜似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离开吧。”
“等等——”姜湛一把按住郁谨手臂,“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嗯?”郁谨盯着手臂上的那只手,颇有些不快。
当着阿似的面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死人了啊,而且死的很可能不止一个!”
“所以呢?”
“所以咱们不把凶手揪出来吗?”姜湛一见二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一脸错愕。
郁谨语气淡淡:“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亦和我们非亲非故。”
在人家地盘上想抓凶手,如果凶手是僧人中的一员,稍一鼓动,面对一个寺庙的僧人别说找出凶手,想脱身都要费些工夫。
有姜似在,郁谨绝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把三人陷入麻烦中。
“可碰到这种事视而不见,良心上咱能过意的去吗?”姜湛依然不死心。
又死人了啊,说不定等会儿他一闭眼,就有两个鬼来找他聊天了。
郁谨好笑看了姜湛一眼:“良心?我没有。”
“余七哥,你居然是这种人!”姜湛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他以为这是郁谨的玩笑话,所以也是开玩笑的夸张口吻。
余七哥心好着呢,与他素味平生,当时不是还救了他嘛。
明明有着路见不平的义气却不表现出来,余七哥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真的没有,我的心啊——”郁谨轻瞥姜似一眼,云淡风轻道,“丢了。”
姜似垂眸。
这时候还不忘调戏她一下,真是够了!
“二哥,咱们还是走吧,我有些害怕。”眼看其他客房陆续有香客出来,姜似轻声道。
姜湛扶额:“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四妹是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定然会怕呢。四妹,都是二哥不好,咱们这就走吧。”
罢了,有鬼找他聊天就聊吧,说不定两只鬼聊得投机,就没他什么事了。
一直当木头桩子的小丫鬟阿蛮同情看了姜湛一眼。
二公子还真是天真啊,她们姑娘会害怕?呵呵。
一听几人要离开,僧人求之不得,赶忙送客。
一行人赶回客栈,客栈外大树下已经聚着不少乘凉的人议论着灵雾寺中发生的事。
“听说那僧人打水时不小心滑倒了,一头磕到了井沿上,当时就磕得头破血流,真是可怜啊。”
“要不说命由天定呢……”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阿蛮寻了个机会悄悄禀报:“姑娘,阿飞通过老秦传信来了,说您让他第一个去打听的大羊镇李老爷家,他家姑娘今日来灵雾寺上香,眼下还没回去呢……”
第98章 咱们的事
姜似听了,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通过从小沙弥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她猜测与长兴侯府花园里那具女尸关系最大的很可能就是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姑娘。
阿飞打听到李姑娘今日来灵雾寺上香,可是小沙弥却说,李姑娘有一阵子没来了。
是小沙弥没注意李姑娘去了灵雾寺,还是有意隐瞒——想到小沙弥纯真的笑容,姜似微微摇头。
前来灵雾寺的香客那么多,小沙弥可能没留意到。
但她认为最有关系的人却与灵雾寺联系起来,而灵雾寺偏偏还发生了凶案——
姜似沉吟片刻,吩咐阿蛮把阿飞叫来。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阿飞悄悄溜进了客栈。
“你今天去打听了几个地方?”
“一共打听了两个镇子五个村子……”阿飞把跑过的地方禀报给姜似,“都没听说谁家出了什么大事。”
“大羊镇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呢,只有几里路。”
姜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将坠未坠,把西边天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整个天空依然是亮堂的,离掌灯还早。
“李老爷家是做什么的?”
“李老爷是大羊镇有名的富户,据说还是位秀才老爷……”阿飞口齿伶俐说着打听来的情况。
在大周,秀才可没那么容易考,很多读书人考了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童生的身份,特别在这种小镇子上,出一位秀才简直是整个镇子的荣耀。
听阿飞这么一说,姜似便明白这位李老爷在大羊镇是有些名望的。
“现在灵雾寺僧人意外身亡的事有没有传到大羊镇?”
“我往回赶时,路上就听人在议论了。”
去灵雾寺上香的香客来自四邻八乡,消息传播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
姜似凝眉思索着。
阿飞打量着姜似的神情,非常有眼色沉默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姜似终于下了决心:“阿飞,你雇些闲汉去大羊镇李老爷家报信,就说李姑娘被人推进灵雾寺后山的水井里害死了,他们若不赶紧去打捞,就别想再替李姑娘伸冤了……”
阿飞听得发愣:“姑娘,这有什么证据啊?”
姜似抿唇:“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假若李老爷真心疼爱女儿,有这种风声就足够了。”
她不确定李姑娘有没有出事,倘若猜中了,至少不会让一个人稀里糊涂没了,若是猜错了,以李家的声望顶多被人们笑话一阵子,并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预感,李姑娘很可能就是解开这团迷雾的关键。
“阿飞,去吧,别愣着了。”
阿飞罕见犹豫了一下:“姑娘,咱毕竟是外地人,谁知那些闲汉可不可靠——”
姜似笑笑:“给足了银钱就可靠了,倘若还是觉得不可靠,那是钱不够……”
阿飞一拍脑门:“姑娘说得有道理!”
他自己以前不就是那种闲汉吗,只要给钱,别说传个话,就是让他裸奔他都干!
阿飞抱拳离去,姜似准备回屋,却发现郁谨走了过来。
“你认为那位李姑娘在水井里?”
姜似沉着脸看他:“你就这么喜欢偷听别人讲话吗?”
“我没有偷听,只是耳力比较好。”郁谨无奈一笑,“姜姑娘,这个时候就不要争论这个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余公子,这是我的事。”姜似面无表情道。
这狗皮膏药到底怎么才能甩脱?
郁谨目不转睛看着姜似,忽然一笑:“你说了不算,这是咱们的事。别忘了那天晚上——”
姜似暗暗吸了口气,决定不与对方逞口舌之快,话题转到正事上:“时间对不上。”
郁谨略一琢磨便明白了:“李姑娘是今日来上香的,而那井水产生异味不会这么快,也就是说即便真有人死在井中,也不大可能是李姑娘。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吩咐那小子去传话——”
“我只是认为使井水产生异味的原因应该与李姑娘关系不大,但这并不代表迟迟没有归家的李姑娘没有出事。”
郁谨笑着点头:“这倒是。”
姜似抬头望着绚烂晚霞,声音放轻:“再说,二哥不是很想知道水井里有没有尸体嘛,正好让他心安。”
郁谨摸了摸鼻子。
他最讨厌兄妹情深了!
“这个给你。”郁谨把折叠成方形的纸笺递给姜似。
姜似看着纸笺没有立刻接过来:“这是什么?”
该不是写些乱七八糟的话吧?
“要是不敢看,我就收起来了。”
姜似睇了他一眼,淡淡道:“确实不想看,我走了。”
郁谨拉住她手腕,叹道:“怎么就像个刺猬似的时刻准备着扎人,一点不配合呢?”
“放手!”
“好吧,既然你没兴趣看四邻八乡有没有丢失女孩的情况,那我就把这张纸烧了。”
姜似豁然转头,盯着那张折叠整齐的纸笺,一时拉不下脸来。
郁谨笑着把纸笺塞入她手中:“好了,是我求你看的,快看吧。”
在对方温柔宠溺的笑声中,姜似忽然觉得脸发烫,并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把纸笺打开。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信息,好几个村镇的名字姜似都从小沙弥口中听说过。
她不由看向眼前的少年。
郁谨没有卖关子,笑吟吟道:“我比你们先来一步,趁着捐香油钱时借阅了登记捐赠香客的名册,然后照着册子中经常出现的那些名字派人去查了查。不过从结果来看,方圆三十里内的村镇并没有姜姑娘想要的讯息。”
名册中记录某某捐了多少香油钱,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名字,而是会写上香客是何处人,比如大羊镇李氏女等等。
捏着纸笺沉默了片刻,姜似还是开口道:“多谢了。”
少年露出清风朗月的笑容:“谢什么,我说了,这是咱们的事。”
“我先把纸上的讯息再研究一下。”姜似握着纸笺匆匆走了。
郁谨独自站了一会儿,眼底笑意愈深。
青牛镇的人依然三五成群凑在外面议论灵雾寺中发生的意外,而这时,大羊镇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灵雾寺而去。
第99章 寻人
青牛镇因常有附近各地的香客前来灵雾寺上香,对于陌生人司空见惯,可大羊镇来的这群人气势汹汹,一看就像闹事的,青牛镇的人立刻就留意了。
“你们看那些人是哪来的?怎么看着是来寻事的?”
“哎呀,打头的那个不是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大儿子嘛,这是大羊镇李家的人!”
大羊镇的李老爷家财万贯,还是个秀才老爷,见了县老爷都不用下跪,在寻常百姓心中可了不得。
“这李家要去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跟上瞧瞧。”好看热闹是大周人的天性,青牛镇的人甚至还有暂时落脚的外乡人立刻来了兴致,追随在那队伍后面跟上去。
姜湛兴冲冲来找姜似:“四妹,外头有情况,快出去看看。”
“什么情况啊?”
“还不知道呢,来了一群外镇的人,我有一种预感,这群人的来意很可能与灵雾寺有关!”
姜似强忍笑意:“二哥说的是,那咱们就去瞧瞧吧。”
几人混入人群中,跟着那群人直奔灵雾寺而去。
灵雾寺就在镇子上,于是一路走来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加入,等到了寺门口,队伍已经颇为壮观。
看门的僧人大吃一惊:“阿弥陀佛,今日寺中不再待客,诸位施主请回吧。”
领头的男子二十多岁,长相俊秀,穿戴体面,眼神却透着凶光,闻言扬声道:“我们是来寻人的,我妹子来灵雾寺上香,迟迟未归,家父放心不下,命我把妹妹找回去。”
“阿弥陀佛,今日寺中出了些事故,这两日入住的香客今日都陆续退房离去了,施主的妹妹并不在寺中——”
“我妹子就是来灵雾寺上香的,现在人没回去,难道我们不该来寺中寻一寻?平日里来上香捐香油钱没见有谁拦着,现在人不见了来找人却拦着不让进,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妹子真在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
守门僧人一时被领头男子问愣了。
领头男子趁机绕过守门僧人闯进去,振臂一呼:“快些跟上!”
才一眨眼的工夫,守门僧人就被挤到一旁,一群人呼啦啦闯了进去。
到最后只剩下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才有人道:“我说,大羊镇的人是来咱们青牛镇闹事的吧?咱们就这么看着也忒窝囊了!”
“对,不能让他们在咱们的地盘上闹事,冒犯灵雾寺的高僧们这还了得!”
守门僧人还没站稳脚,呼啦啦又一群人挤了进去。
看着已经被踩烂的门槛,守门僧人只剩下欲哭无泪。
“你们是哪里来的歹人,这是佛门圣地——”有僧人前来阻拦,话未说完就被推到一边,一群人的目的很明确,直奔后山。
灵雾寺背靠青山,后山虽不对香客开放,格局却很简单,大羊镇这些人占了不讲规矩动作迅速的便宜,没等寺中僧人反应过来就已经闯到后山去了。
等示警的钟声响起,僧人们跑出来已经太晚,连看热闹的人都跟去了。
一时间,原本幽静的后山黑压压站满了人。
“就是这里!”领头男子直奔菜地旁的水井。
水井旁的地面上暗红一片,显然出意外而死的僧人留下的血迹还没清理彻底。
“给我捞!”领头男子一指井口,立刻有人摇起井架上的手柄。
一名中年僧人越众而出:“施主在佛门圣地如此横行,不怕被佛祖降罪吗?”
正在打水的人手一顿。
领头男子冷笑道:“我妹子丢了,佛祖菩萨们大慈大悲,定然不会因为我寻妹妹而怪罪的。我妹妹也是时常来灵雾寺捐香油钱的信女,现在人在这里丢了,师父们不行方便反而横加阻拦,莫非是心虚?”
“阿弥陀佛,施主这话过分了——”
“我们来这里可没损坏一草一木,只是想捞捞这口井中有没有东西而已,还请师父们给个方便吧。”领头男子口才了得,几句话说完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啊!”
人群中的姜湛拉了拉姜似,压低的声音难掩激动:“我就说井里有女鬼吧,你们还总不信!”
女鬼都来找他聊天了,忒吓人了!
看热闹的人群响起嗡嗡议论声。
“李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李姑娘掉井里淹死了?”
“我看李姑娘是被人害了,不然怎么会在这后山的水井里啊?”
又有人恍然大悟:“难怪有僧人出了意外呢,说不准那僧人不是意外,而是撞见了李姑娘被人害了……”
姜似暗暗点头。
很好,果然看热闹的人眼睛都是雪亮的。
一群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人,就是谁家门口落了一条手绢都能脑补出一出大戏来,别说眼下这般情形了。
一桶水打了上来,人们不由伸长了脖子瞧。
什么都没有!
又一桶水打了上来。
……
吱呀吱呀绳索摩擦的声音落在人们耳中,枯燥又无聊。
已经有人用不善的眼神打量着大羊镇一行人。
灵雾寺是他们青牛镇的脸面,要是人真的在这里丢了来找还说得过去,要是来闹事,那就要问问他们答不答应了。
领头的年轻人见状不妙,当机立断吩咐跟来的一名男子:“去下面看看。”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后悔了。
可是不来这一趟不行,妹妹可是爹娘的心头肉,前段时间一直病着差点把爹娘急死。
跟来的男子立刻脱下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来。
大周民风开放,别说这种乡野之地,就是大城中遇到一些放浪形骸的人都不算什么,所以男子脱衣服并没引起轰动,一些妇人反而轻笑起来。
姜湛忙用手挡住姜似的视线。
姜似淡定挥开他的手:“二哥,别闹。”
姜湛不由看了郁谨一眼,却发现他一直在看那名男子,似乎不觉得姜似盯着脱衣服的男人瞧算什么。
郁谨:呵呵,看过阿似拿菜刀对着一个男人的屁股瞎比划后,这算什么?
脱去外衣的男子缠上绳子一点点进入井中,不知过了多久,被其他人合力攥在手中的绳索忽然动了。
第100章 井中(天羽、天月的灵兽蛋)
领头年轻人立刻指挥人把绳索往上拉。
随着绳索一点点往上移动,先前下井的男子露出了头,再然后他双手撑住井沿爬了上来,身体往旁边地上一翻,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男子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明晃晃的水珠往下淌着,可他手中空无一物,显然一无所获。
先前阻止这些人的中年僧人高念一声佛号,语气颇为严厉:“诸位施主再不离开扰乱佛门清净,我们就要把诸位施主送官了!”
十多个年轻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在一起,人人手持棍棒。
看打扮,这是一群武僧。
像这样香火鼎盛的寺庙,哪怕是在这乡镇之中,所得香油钱都是一笔惊人的数目,自然会养着武僧保卫寺庙安全。
领头年轻人脸色难看,讪讪道:“既然找不到舍妹,那我再去别处找找”
“有,有人”爬上来的男子终于缓过来,一张口就把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更加紧张。
“什么有人?”领头年轻人脸色一变,先前的怯意顿时一扫而空。
男子指着井下,声音还算镇定:“井下有人!”
能被领头年轻人带来下井寻尸的人自然是有些胆量的。
男子此话一出,中年僧人脸色顿时变了,看热闹的人群陡然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领头年轻人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大声道:“有人你怎么没带上来!”
老天,他妹子真的淹死在水井里了,爹娘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怎么办!
在领头年轻人的质问下,男子苦笑:“带不动啊,也怕绳索禁不住”
人们看了一眼缠绕在男子腰间的绳索,一时沉默了。
这绳索看起来结实,谁知能不能禁得住两个人?万一途中断了,那可要命了。
领头年轻人倒是有些急智,略一琢磨便命人把另一根绳子准备好:“你们拽着这条绳子,你下去用这绳子把井下的……人绑好了,然后就摇晃一下你腰间的绳子。到时候先拉你上来,再拉井下的人上来。”
这番安排还算妥当,男子很快重新下井,众目睽睽之下,绳索动了。
“拉人上来!”
随着领头年轻人一声吩咐,有了经验的两个家丁立刻开始往上拽绳子,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拽着另一条绳子的家丁神色紧张起来。
很快男子被拉了上来,白着一张脸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休息,一副脱力的模样。
另一条绳子开始被人往上拉。
这一次,众人只觉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姜湛紧张得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井口。
女鬼就要出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他梦里那么吓人……
终于,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一团黑影冒了出来。
“妈呀,那是啥?”有人情不自禁尖叫道。
两个拽绳子的家丁手一抖,绳子又往下落了一截。
本来众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很快就要看清楚拉上来的是个什么了,这么一来仿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这种憋屈感反而让人们忘了恐惧,有人囔囔道:“怕啥呀,这么多人在呢,还是佛门圣地,就算变成鬼都不敢出来闹事……”
“对,我刚看清了,那是一团头发而已。”
因为人多势众,本该恐怖的场面反而让人们有种热切的期待。
“没吃饱饭吗?”领头年轻人喝道。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一同使力。
时间似乎再次慢了下来,终于那团黑影又冒了出来,紧接着是身体……
扑通一声,拉上来的尸体摔在地上,这声响仿佛砸在人们心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领头年轻人踉跄往前几步,闭眼哭喊道:“妹妹,你死得好惨啊”
人们看看年轻人,又壮着胆子看看地上横着的尸首,诡异沉默着。
终于跟来的家丁忍不住道:“少爷,这是一具男尸”
“呜呜呜呃?”领头年轻人险些岔了气,哭声戛然而止。
他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尸首,哪怕那人散乱的头发遮挡住面部,从身形与衣饰来看是一名男子无疑。
为什么是男的?
这个时候,发出这个疑问的还有姜湛。
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用力揉揉眼睛。
女鬼哪去了?怎么成了男的呢?
姜似伸手把兄长拽进了人群里。
现在可不是出风头的时候,还是隐在人群中安全。
不过这个情况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她不由看向郁谨。
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前方,有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仿佛感觉到姜似的视线,他头一偏迎上对方的眼睛,这才春风化雨般融化那抹漠然,露出淡淡笑意。
姜似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前方。
而这时,人群响起了骚动,有人惊呼道:“你们看,那人身上绑着石头!”
此时日头虽然已经落下去,但天空依然是亮堂的,在这空旷的后山更显明亮,所以人们不必借着光火就能清楚看到拽上来的男尸身上绑着一块石头。
下井的男子面露恍然。
怪不得他在井下用尽力气都无法把男尸拽动,原来还有这块石头的重量,而他在井下给男尸绑上绳索时因为太紧张且没有光亮竟不曾发现。
“这,这是杀人啊!”人群中又有人惊叫起来。
而此时,寺中众僧人面色已经极为难看。
如果说只是从井中打捞出尸体,还能说是失足落水,寺院顶多落个防护不力,可眼下一具绑着石头沉入井中的尸体,只能说明一点:这是毫无疑问的谋杀!
香火鼎盛的灵雾寺居然有香客被谋杀,最重要的是尸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捞上来的,这对寺庙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这个时候,那些看热闹的人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原本看着大羊镇的人很是不善,随时准备揍人,现在则是齐齐望着寺中僧人,眼神带着戒备。
“这是命案啊,要报官吧?”
“肯定要报官啊,哎呦,可真吓人!”
人们议论纷纷,却没人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
终于有人提议道:“这应该是个年轻小伙子吧,看看认不认识啊”
领头年轻人干脆闲事管到底,对下井的男子使了个眼色。
男子蹲在尸体旁,轻轻拨开了挡住男尸面部的头发。
第101章 麻烦
遮挡男尸面部的头发被拨开,露出一张浮肿骇人的脸。
众人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
那张脸尽管因为被井水泡胀而显得有些可怖,却依然可以看出很年轻,最多二十来岁的模样。
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咦”了一声:“你们看,这好像是镇东头刘家布店的少爷吧?”
人群一静,围观者不由睁大眼辨认着男尸的身份。
这时带着哭腔的一道惊呼声响起,在这个当口显得极为突兀,人们纷纷看去。
发出惊叫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双眼圆睁紧捂着嘴,泪水簌簌而落,却依然不减清秀。
大羊镇的领头年轻人看清女子的瞬间大喜过望,急忙上前几步拉住女子的手臂:“妹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女子似乎仍处在惊吓中,浑身颤抖着任由年轻人揽住她的肩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男尸瞧。
说来也巧,女子正站在姜似不远处。
姜似冷眼瞧着女子的反应,再看看男尸那张年轻浮肿的脸,若有所思。
这女子早就站在人群中了,若要害怕到失声尖叫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她听人叫破男尸的身份如此反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认识死者!
更准确地说,二人应该不只认识这么简单,至少围观者中认识死者的不少,可没见哪个是这个样子。
“别怕,大哥这就带你回去。”年轻人安抚着女子。
女子显然没有恢复平静,任由年轻人拽着却不动弹。
“他,他怎么会死了?”女子喃喃道。
年轻人似乎从妹妹的反应中意识到几分不同寻常,伸手把女子往怀中一拉,遮挡住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舍妹受了惊吓,我们就不打扰这里查案了,走!”
“施主且留步。”中年僧人高喊一声,阻止了年轻人离去。
“师父这是何意?”
中年僧人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眼下寺中出了命案,施主身为关键之人却急着离去,这样可不合适。”
“你这师父讲不讲道理?尸体是我派人捞出来的,要是命案与我有关,我何必多此一举?我来这里就是找妹妹的,现在妹妹找到了当然要带她回去,难不成还要留下来帮你们找凶手?”
“若是与施主无关,为何施主会带人来我寺后山的水井捞尸?”中年僧人颇有几分咄咄逼人,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年轻人离去。
“这不是捞错了嘛!”年轻人有些恼火,见看热闹的人神色异样,忙解释道,“有人给我家报信,说我妹妹被人害死丢进灵雾寺后山水井里了。”
“可事实上令妹还活着。”
“所以才说弄错了啊,我给师父们赔不是还不成么?”
“不知给公子报信的是何人?”人群中突然有一人越众而出,温声问年轻人。
出声询问的是名中年男子,面色微黄,蓄着长须,他身后跟着两三下人。
年轻人皱眉看着多管闲事的中年人,看热闹的人视线也被吸引到此人身上。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鄙人富兴县县尉,恰好路过青牛镇,听说有人意外而死,故前来一看。”
站在人群中的姜似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有官吏介入很令人意外,且恰好是负责一县治安捕盗的县尉,就更加巧了。
围观众人一听眼前站着的是县尉大人,一时有些无措。
县尉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中年人拿出腰牌给年轻人与寺中僧人过目。
“见过县尉大人。”年轻人显然有几分见识,见过腰牌立刻行了一礼。
中年人笑道:“不必多礼,公子还是说一下给你报信的是何人?”
“那些人自称青牛镇的,我们并不认识,不过——”年轻人想了想补充道,“那些人一看就是闲汉。”
“既然是闲汉,公子为何会听信那些人的话?”
年轻人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我本来不怎么信,但家母一听说妹妹出事就慌了,让我速速赶来确认,家父也说无风不起浪,那些闲汉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胡说。倘若舍妹真在这里出了事,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被害了,若是搞错了,我们也愿意赔不是。”
说到这里,年轻人看了那些僧人一眼,意有所指道:“万万没想到舍妹虽然无事,却真的从井中捞了尸体上来。”
那意思很明显,他们只是误会一场,且捞上尸体还算一件功德,无论灵雾寺还是官府都不该为难。
中年人抬头望了一下天,客气道:“无论如何尸首是公子的人发现的,事关人命不可轻忽,眼下天色已晚,公子与令妹以及带来的人就暂且住在灵雾寺吧,鄙人会再查探一下情况,待到吏役仵作赶到详细查验,相信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年轻人很是不满,还待说什么,中年人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令妹认识死者吧?”
年轻人揽着女子的手一紧,面露骇然。
大庭广众之下妹妹要是被县尉大人盘问一番,那就太丢人了,就这些没事还要闲嚼舌的人,到时候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谣言来。
见年轻人服了软,中年人冲着围观众人拱手:“诸位乡亲,有熟悉死者的暂时留下来,其他人请暂时回去吧。若是对本案感兴趣,明日可以再过来。”
县尉话音才落,黑压压的人群瞬间往后退了一大片,竟是全准备拍屁股走人。
开玩笑,看热闹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不能惹麻烦上身啊!要是留下来一盘问,最后被当成了疑犯那还了得,到时候瓜子都嗑不香了。
这个时候围观者全都想到了一处去:现在甜瓜也下来了,还是赶紧回家洗好甜瓜,明天再来看热闹吧,现在谁留下来谁是傻帽!
这么一来,倒是让姜似一行人突兀留在原地,瞬间引来不少目光。
眼见中年人看过来,姜湛立刻挡住姜似,笑道:“我们是外地来上香的,可不认识死者。”
这时突然有一位僧人高念一声佛号,大声道:“贫僧认得这人,这人今天白日来过后山!”
第102章 嫌疑
众目睽睽之下,僧人清清楚楚指向了一人,正是尚未来得及撤走的姜湛。
姜湛一时懵了。
什么情况啊,关他什么事?
本来要是具女尸,他还心虚女鬼给他托过梦,也算沾亲带故了,现在是具男尸,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师叔,今日晌午的时候弟子看到此人鬼鬼祟祟去了后山!”指认姜湛的僧人对中年僧人禀报道。
中年僧人法号玄慈,因灵雾寺住持年岁已高,算是暂代住持一职。
玄慈闻言立刻喝问:“后山并不对外开放,既然那时候就发现有香客混进去,为何不及时阻止?”
被斥责的僧人面露惭色:“弟子见这位施主热心帮着四空师弟打水,就没有出面逐人。后来四空师弟被发现丧身,亦只是以为是场意外,谁成想现在又从井中打捞出身绑石块的尸体——”
僧人如怒目金刚看向姜湛:“弟子一见此人才想到晌午的事。师叔,弟子觉得凶手定然是此人无疑。他先是杀害了这位年轻施主,又怕四空师弟打水时发现端倪,于是装成热心人的样子去帮四空师弟浇水,趁机杀害四空师弟伪装成意外!”
随着僧人指控,众僧默默把姜似一行人团团围住。
隔着僧人围成的人墙,热烈的议论声传来。
“这么快就抓到凶手了,是哪里人啊?”
“看样子不像是四邻八乡的,那么俊的哥儿要是附近人,谁能不知道啊。”一个妇人颇为遗憾道。
周围人纷纷点头。
这话真有道理。
“可这么俊的哥儿杀人图个啥呀?”更多混在人群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大惑不解,听得身边男人们直翻白眼。
这么说像话吗,长得好看就没理由杀人了?难不成只有长得丑的人才会报复乡邻?
“大人,这些人是今早入住的香客,凶手十之八九就在他们之中!”被斥责的僧人对玄慈说完,唯恐放走了姜似等人,立刻对县尉道。
姜湛冷笑:“简直胡说八道,我要是凶手,听说一群人来灵雾寺水井里捞尸,不赶紧跑还会跟过来看热闹?”
众人一听,议论声一滞。
这俊小哥儿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这时跟在县尉身边的一人忽然开口:“那可不一定,据说不少凶手杀过人后都喜欢返回现场看热闹。”
县尉打量姜湛一番,面上瞧不出任何端倪:“这样吧,既然这位公子有嫌疑,那么今夜也留宿灵雾寺吧。对了,包括这两日入住的香客,还望贵寺提供一下名册。若是这些香客就在人群中请出来,大家放心,只是问个话而已,本官可以向诸位保证绝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县尉说完这话,人群静悄悄,并无一人走出来。
县尉摸着胡须一脸严肃道:“入住灵雾寺的香客已经离开也无妨,反正有名册在,明日衙门官差到了还是可以请人过来的。”
这话一下子让隐在人群中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香客泄了气,几人越众而出。
“不知青牛镇的里正可在?”
很快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出来,冲着县尉深深一揖:“见过大人,老朽在。”
县尉暗暗抽动嘴角。
果然百姓们爱看热闹的天性是一样的,估计镇上腿脚利落的人都在这里了吧。
这倒也好,方便查案了。
“里正也留下来吧,再留两个机灵的年轻人。”县尉淡淡道。
对于本就为县衙效命的里正、亭长等人,自然就无须太多客气了。
“好了,各位乡亲暂时回去吧,本官今夜会彻夜查案,若有需要还会随时叫各位前来指正。”
县尉发话后,看热闹的人依依不舍离去,灵雾寺的后山一下子变得空荡荡。
此时日头已经落山,连残留的霞光都消失了,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灰黄色。
县尉目光从留下的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玄慈。
玄慈念了一声佛号:“大人请移步客厅吧。”
县尉并未推辞,指出几人:“各位也随本官来吧。”
这些人里有姜似一行人,大羊镇李家兄妹,留宿香客以及青牛镇里正,当然也少不了灵雾寺的僧人,而那具男尸则被县尉严命看管起来,留到仵作来了验尸。
从空旷黑暗的后山回到灯火通明的厅堂,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县尉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这位师父如何称呼?”
被斥责的僧人忙道:“贫僧四海。”
“这位公子呢?”
姜湛看了姜似一眼,心情郁郁道:“大人叫我姜二就行。”
他特意在“姜”字上变了一下音调,落在旁人耳中,便成了“蒋”。
县尉点点头,问四海:“四海师父是什么时候发现蒋二去了后山,又是什么时候见他离开的?”
四海想了想道:“寺中午饭都是定时的,贫僧记得是吃过午饭后不久,也就是正午左右,至于什么时候离开的……贫僧见蒋二来回帮四空师弟打了几趟水就做事去了,并没留意他是何时离开的。”
他说到这里,死死瞪着姜湛:“但是他是唯一进入过后山的外人,四空师弟一定是被他灭口的!他就是害死井中男尸的凶手!”
姜湛气得跳脚:“胡说八道!你这秃驴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的?”
郁谨轻轻拍了拍姜湛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待姜湛冷静下来后轻笑一声:“四海师父这话有失公正,唯一进入后山的外人就一定是凶手吗?相比起来,可以满山跑的寺中人杀人更容易些吧?县尉大人,您说是不是?”
“阿弥陀佛,施主不要侮辱我佛门中人,佛门弟子讲究众生平等,连牲畜蝼蚁都不会伤害,怎么会杀人?”四海义愤填膺道。
姜似适时开口:“其实我兄长有没有出现在灵雾寺后山,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
众人顿时看向姜似,神色各异。
四海虽然是出家人也是个暴脾气的,一听姜似轻描淡写的语气,立刻不满道:“现在议论的是命案,女施主还请慎言!”
姜似挑眉:“师父是让我闭嘴的意思吗?”
四海一言不发,显然默认了姜似的反问。
姜似轻轻一笑:“这倒是有趣了,刚刚师父还大谈众生平等,现在就因为我是女子便让我闭嘴,可见师父对自己的内心还不够了解嘛。”
第103章 问案(陌陌陌颜的灵兽蛋)
姜似一番话噎得僧人四海满脸通红,就连暂代住持一职的中年僧人玄慈都深深看了她一眼。
姜似丝毫不在意投来的各色目光,正色对县尉道:“我们是今早才来到灵雾寺的,有知客僧等僧人为证,而井中捞出的男尸看其肿胀程度,最晚也是昨日落水,所以四海师父说我兄长为了灭口杀害四空师父根本不成立。男尸又不是我兄长杀的,他又怎么可能为了灭口再杀人呢?”
“那他为何会出现在后山帮着四空师弟浇水?四空师弟的死绝不是意外!”四海怒道。
姜似呵呵一笑:“出家人不是讲究慈悲为怀,人心向善嘛,我兄长帮四空师父浇水就不能是热心一片?都说心中有佛看人才是佛,四海师父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也不知是如何修行的!”
“女施主真是牙尖嘴利!”四海气得脸色发青。
姜似毫不客气反击:“高僧真是无理取闹!”
“不知这几位施主以前可否来过灵雾寺?”县尉突然开口道。
玄慈看向知客僧。
知客僧是寺中专门接待香客的僧人,能担此任者往往长袖善舞,很会来事,这样的人少不了一副好记性,尤其是对姜似等人这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香客,接待一次绝对有印象。
知客僧回道:“这几位施主是第一次来。”
县尉认真看了姜湛一眼,语气平静道:“既然是第一次来,蒋二与四空师父没有宿怨,而且四海师父确实看到蒋二在帮四空师父打水,从常理推断蒋二没有害四空师父的道理。”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接着道:“当然,这种推断的前提是井中男尸并非蒋二所杀。”
这种推断虽然简单却最符合情理。
姜湛如果没有杀井中男尸,就没有杀害四空的动机,所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井中男尸到底是谁杀的?
找出杀害井中男尸的凶手,四空若不是死于意外,自然也就找到了杀害四空的人。
这本就是一条线。
“那么,姑娘是怎么知道井中男尸不是今早死的?”县尉直直看着姜似。
姜似镇定道:“眼下还不到盛夏,山中井水凉意沁人,一块猪肉放入井水一日之内尚有冰镇的效果,假如男尸是今日落入井水中,依小女子看不会是捞上来的样子。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大人可以等仵作验尸结果。”
县尉不自觉点头,侧脸对跟来的人道:“去看看仵作到了么。”
发生命案放到一县之中是大事,早在围观的时候县尉就已经派人去县衙调派吏役了。
“既然要等仵作验尸结果,蒋二的嫌疑暂且搁置。”县尉看向青牛镇里正,“刚才本官听人认出了井中男尸的身份,里正知道么?”
里正连连点头。
“那么请里正仔细讲讲吧。”
“死者是镇东头刘家布店的少爷,名叫刘胜,今年刚十九。刘胜的爹早就过世了,只有刘胜这么一个独苗被他娘拉扯大,现在刘胜他娘还不知道儿子没了,唉,真是可怜啊。”
“既然被称为少爷,刘家布店生意不错吧?”
“这倒没有,镇子就这么大,离着县城也近,好些讲究的人家都跑到县城去买布,至于寻常人家又不大舍得穿那么好的衣裳,也就逢年过节扯几块布头。”里正说着也有些纳闷,“刘家布店生意虽一般,但刘胜穿戴挺体面的,出手也阔绰,所以人们都叫他刘少爷。”
“一个妇人既要拉扯儿子,又要顾着布店,岂不是很辛苦?”
里正连连点头:“辛苦是辛苦啊,好在刘胜的二叔非常疼这个侄子,常年忙着母子二人。”
“既然刘胜的二叔很疼侄子,就先把这位二叔叫来吧。”
“大人,刘胜的二叔两年前去世了。”
县尉怔了怔,而后问道:“刘胜二叔一家还有何人?”
“没有了,刘胜二叔一辈子没娶媳妇,现在刘家除了远亲就只剩刘胜的老娘了。”
“据本官了解,男子不娶媳妇通常是因为家贫,刘家既然开着布店,为何刘胜二叔会打光棍?”
里正道:“刘家布店不是祖传下来的,是刘胜出生那年开的,那时候刘胜二叔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
“那么以前刘家光景如何?”
里正摇头一叹:“穷着呢。”
县尉若有所思。
郁谨突然问道:“刘胜的父亲也是很晚娶妻吗?”
见里正看过来,他笑笑:“刚才听说刘胜出生时他二叔已经三十好几了,既然刘胜是独子,上面没有兄姐,那他父亲岂不是很大年纪才有了孩子?莫非也是娶不上媳妇的缘故?”
大周寻常百姓大多十七八岁便娶妻生子,刘胜出生时父亲的年纪未免太大了些。
“这倒没有,刘胜他爹二十来岁就娶妻了,不过——”似乎说到别人家私事有些尴尬,里正停下来。
县尉语气温和道:“里正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本官现在要尽可能多了解死者家中情况。”
里正点点头,接着道:“刘胜爹娘成亲后十多年无子,所以刘胜出生时年纪就都不小了。”
“原来如此。”县尉摸了摸长须。
跟在里正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兴奋道:“对了,我想起我娘说过的一件事!”
见众人看过来,年轻人兴奋之余突然紧张起来。
“小伙子说说看。”县尉笑道。
年轻人不由看向里正。
里正狠狠瞪了他一眼:“大人让你说就说!”
“我娘曾经说过,刘大娘十多年生不出孩子,之所以生了刘胜,就是因为来灵雾寺上香求子呢!”
明明说着死者的情况突然扯上灵雾寺,哪怕是好事,玄慈等僧人脸色也有些难看。
在县尉鼓励的目光下,年轻人有种被重视的兴奋:“我娘见刘大娘生了刘胜,也来灵雾寺上香求子,后来没过多久就怀了我。呵呵,灵雾寺香火真的很灵验。”
“这么说,灵雾寺从二十来年前就香火鼎盛了?”
玄慈冲县尉念了一声佛号,算是默认。
这时县尉的跟班走进来:“大人,仵作到了,属下直接带他去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县尉点点头,看向李姑娘。
第104章 问心无愧
众人注视之下,李姑娘不由往李公子身后躲了躲。
李公子有些不悦:“大人,无论凶手是谁,绝对与我们兄妹无关。我妹妹胆小,还是不要吓到她了。”
县尉定定看着李公子,忽然一笑:“本官办案多年,倒是有一个经验。一起命案发生,但凡与此案联系上的,绝不会全然无关,还望李公子与李姑娘好好配合。”
“都说了是有人乱传信,不然我们怎么会卷进来!”
“可是来灵雾寺上香的善男信女这么多,为何就往李家乱传信呢?”县尉不再理会李公子,反而目光灼灼盯着躲在后面的李姑娘,“李姑娘,你认识死者刘胜吧?”
李姑娘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
“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舍妹怎么会认识死者呢!”李公子加重了语气表达不满。
尽管民风开放,像青牛镇、大羊镇这种镇子上未出阁的小娘子与中意男子约会不算什么新鲜事,甚至再过分些人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牵扯到人命案,还放到明面上被一位官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盘问就不好看了。
县尉对李公子的态度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李姑娘,本官想听听你怎么说。”
李姑娘死死咬着唇,面色惨白,干枯的唇不停颤抖着,似乎非常挣扎。
“大人,我妹妹只是个姑娘家,撞见这种事已经很害怕了,您就不要再逼问她了!”
县尉终于冷下脸来,抬手一指姜似:“这位小娘子也是位姑娘家,为何如此平静?”
他这话本是反问,借此堵住李公子的嘴,没想到被指的少女柔柔一笑,语气平静道:“因为问心无愧呀。日间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小女子又不心虚,撞见这种事只觉得受害者可怜,怎么会觉得害怕呢?”
“说得好!”姜湛只觉妹妹说得通快,抚掌道。
郁谨弯唇忍笑,目光落在少女面上迟迟不舍移去。
县尉都愣了,认认真真看了姜似一眼,赞道:“姑娘确实说得甚好。”
咳咳,没想到今日还算运气碰到这么彪悍的一个小姑娘,倒是把李家小儿的嘴堵得死死的。
人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李家小儿再拦着不让问话,那就是李姑娘心虚。
果然,姜似说过后李公子张了半天嘴也说不出话来,而李姑娘脸色数变后终于开了口:“小女子……确实认识刘少爷……”
见县尉认真聆听,她咬了咬唇解释道:“只是认识……”
“不知李姑娘如何认识的?”县尉深谙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语气一直平静。
“我常来灵雾寺小住,有时候会在寺中遇到刘家少爷,慢慢就认识了……”李姑娘惊慌看了县尉一眼,忙道,“我们不熟的!”
县尉看向玄慈等僧人:“刘胜时常来灵雾寺吗?”
知客僧道:“时而会来小住几日。”
“既然刘胜是青牛镇的人,为何还会在寺中小住呢?”
知客僧不由看向玄慈。
玄慈解释道:“有些香客喜欢寺中清净,还有的喜欢品尝寺中菜羹,所以本镇人亦有时而小住的。”
一听到“菜羹”两个字,不只姜湛脸色发白,几名住宿的香客表情更加惨烈。
“大人,仵作已经初步检验过了。”
“叫进来。”
不多时仵作走进来:“见过大人。”
县尉点点头,示意仵作可以说了。
仵作显然熟悉这种场面,也不看其他人,言简意赅道:“死者眼睛外突,颈部有明显掐痕,石块缠在背后,初步断定是被人掐死后绑上石头沉尸的,凶手应该是一名男子。”
“如何确定是男子?”
仵作答道:“死者指甲断裂,明显激烈挣扎过。而能把死者这样不算瘦弱的年轻男子活活掐死还绑石头沉尸,女子很难有这个体力。”
“死亡时间呢?”
“大概在昨日下午到酉时之间。”
姜湛听到县尉问起死亡时间,下意识有些紧张,听到仵作回答不由露出个笑容。
还好这个县尉和仵作不是草包。
“好的,你且再去仔细检查。”
仵作退了下去。
县尉视线一一扫过众人,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既然大致确定了死亡时间,那么蒋二暂且可以排除嫌疑——”
四海忍不住打断了县尉的话:“也许蒋二昨日就来过呢,每日来灵雾寺的香客那么多,他混入其中很难被发现。”
姜湛冷笑:“胡说,我们是昨日才来到的青牛镇,有客栈掌柜与伙计为证。对了,昨日来青牛镇的路上,距青牛镇约莫十来里处有个瓜棚,我们曾找瓜农买了几只瓜。大人若是存疑,这些都可以去查的。”
县尉点点头,看着众僧道:“他们几人同行,一路而来定然会留下痕迹,这些一查便知。本官暂且排出蒋二嫌疑,最重要是暂时寻不到他的动机,而动机才是命案发生的关键。况且本官观察过,由寺中客房通往后山会比较隐蔽,若是没有住宿的香客想去后山而不被寺中人留意到却非常困难。”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玄慈神色凝重问道。
“按照目前掌握的线索,凶手对后山定然是熟悉的,那么——”县尉顿了一下,“寺中僧人或者留宿香客的可能最大。”
“阿弥陀佛,还望大人仔细查探,还我寺僧人一个清白。”玄慈双手合十道。
“这是自然,本官现在打算单独问询,还请玄慈师父安排个房间。”县尉说完对姜湛等人笑笑,“几位可以先去休息了,若是有事本官会派人叫你们。”
单独的房间很快就腾了出来,姜似一行人站在长廊上,这个时候没人有睡意。
“四妹,余七哥,你们看,第一个被传唤的居然是留宿香客。”摆脱嫌疑的姜湛一身轻松,看起热闹来。
郁谨笑笑:“我们这些人都被问了一遍,也该问这些香客了。不过这位大人确实有意思,先让众人了解了基本情况,再单独问询细节,说不定有收获呢。”
他说着轻轻摸了摸下巴,看向姜似:“我有个问题准备去向里正留下来的那个年轻人打听一下,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