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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线索

    姜似摇头拒绝,语气还算温和:“不了,我随便走走透口气。你要找人打听事情,我跟着不方便。”

    “那好,不要走太远,多加小心。”

    二人彼此点点头,各向一个方向而去。

    姜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脚追上郁谨,用力在他肩头一拍:“余七哥,你刚刚是在约我四妹一起?”

    当着他的面?

    郁谨摸了摸鼻尖。

    糟糕,一时把姜湛给忽略了。

    “是呀,我觉得姜姑娘思路比较清晰,遇到问题可以讨论一下。”

    姜湛黑着脸:“你的意思是我笨了?”

    郁谨轻笑:“姜二弟一起去吧。”

    “这还差不多。”

    姜似回头看了并肩往长廊另一端走的二人一眼,抬脚往院门处走去,阿蛮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姑娘,您准备去哪儿啊?”

    黑灯瞎火还发生了命案,姑娘胆子真大!

    “我听到有人在哭。”

    “有人哭?”阿蛮仔细听了听,“没有呀。”

    姜似没有理会阿蛮,加快脚步穿过月亮门,脚步微顿。

    “姑娘,真的有哭声!”

    姜似左右看看,提着裙摆往一个方向走去。

    离月洞门不远处的树底下蹲着个小沙弥,小光头在月光下锃亮。

    发出哭声的正是小沙弥,不过小沙弥捂着嘴,哭声非常轻。

    姜似在他身边蹲下来:“小师父怎么了?”

    小沙弥松开手,一副吓呆的样子。

    姜似微微一笑:“是我呀,小师父不记得了吗?”

    小沙弥含泪点头:“记得,窝丝糖。”

    姜似示意阿蛮把荷包拿过来,从中摸出一包窝丝糖递给小沙弥:“还有糖呢,小师父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哭呀?”

    小沙弥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又身在佛门心无杂念,当然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一些,听姜似这么问,低下头道:“四空师兄特别好,小僧好伤心——”

    姜似叹了口气,抬手想要摸摸小沙弥头顶,看着小光头又觉得不合适,转而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小师父别太难过了,四空师父肯定到天上去了。”

    “真的?”小沙弥抬头,眼神晶亮。

    “当然啊,四空师父度过劫难就功德圆满了。”姜似见小沙弥伤心之色稍减,语气一转,“不过井中男尸就很可怜了,我听说含冤而死的人会成为孤魂野鬼在人间徘徊。”

    小沙弥捂住了嘴巴。

    “小师父愿不愿意帮帮他呢?”

    小沙弥忙点头,随后苦恼皱起脸:“小僧怎么帮他呢?”

    “小师父先说说认不认识那个人啊?”

    “认识,他常来寺中小住。”

    “那么他有熟悉的人吗?”

    小沙弥歪头想了想,问姜似:“寺中的人还是香客?”

    姜似笑道:“只要是熟悉的,小师父不妨都说说看。”

    “嗯,寺中的话——那位施主因为常来,与很多师叔师兄都认识的。”

    “他连小师父的师叔们都认识?”

    “对呀,因为常来嘛,有一次小僧还看到他与玄慈师伯说话呢。”

    “不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常来灵雾寺的?”

    小沙弥想了想道:“两年前。”

    姜似心中一动,隐隐抓到了什么,可又好似雾里看花,一时不知从何处拨开迷雾看到关键。

    “那他与哪些香客熟识?”姜似暂且把此刻的异样记在心里,接着问道。

    “寺中香客来来去去,小僧也没注意嘞,不过小僧看到过他与李姑娘在一起……”

    姜似没想到从小沙弥口中还能听到这些,不动声色问道:“他们在一起干什么呢?”

    “当时天有些晚啦,他好像给了李姑娘什么东西吧,因为离得远小僧没看清。”

    到这时,姜似对刘胜与李姑娘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先前在后山李姑娘发现死者是刘胜时那种表情,出于女子的敏锐她就觉得二人关系不寻常。

    “李姑娘最近一次来寺中小住是什么时候?”

    “嗯……大概半个月前。”小沙弥想了想道。

    “死去的刘施主呢?最近来寺中小住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小沙弥立刻道:“也是半个月前,就是那次小僧看到他给李姑娘东西呀。”

    姜似沉吟了一下,抱着多问一句总比少问一句强的心思道:“半个月前他们都来寺中小住,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呢?”

    小沙弥一脸茫然。

    姜似换了一种问法:“或者让小师父印象深刻的事?”

    小沙弥终于点头:“有的,当时来了位施主小住,那位施主女扮男装,被安排住宿的师兄认了出来,就安排她住到李姑娘隔壁了。”

    说到这里,小沙弥猛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位女施主与李姑娘一同求了平安符嘞,求的是同一种。”

    姜似心头一跳,忙问:“小师父还记得那位施主多大年纪,样貌如何吗?”

    小沙弥显然对那名女子印象深刻:“看着比女施主小一些,长得很好看呀。”

    “她如何称呼?是本地人吗?”

    “她自称姓迟,小僧以前从没见过她呢。”

    “那位施主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沙弥摇头:“不记得了。”

    又闲聊了几句,见从小沙弥口中问不出更多讯息,姜似笑道:“多谢小师父了,现在很晚了,小师父要早些睡觉才能长高,我让阿蛮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沙弥摆手:“小僧自己回去便是,女施主乱跑被师兄们看到要骂的。”

    眼见小沙弥跑远了,姜似这才返回去,正好撞见郁谨与姜湛走过来。

    三人凑在一起,低声交换着情报。

    “我问了那年轻人,他说听他娘讲,以前灵雾寺就是个破败的山庙,自从刘胜的娘生下刘胜后,人们见如此灵验,于是全都跑来烧香拜佛,灵雾寺的香火渐渐鼎盛起来……”郁谨顿了一下,“也就是说,灵雾寺的香火是在刘胜的娘生子后才开始旺盛的。”

    “我从小沙弥那里打听到一件事,刘胜是从两年前开始常来灵雾寺的。”

    姜湛插话道:“我找另一个年轻人也打听了,他说以前刘胜就是个混日子的,经常赌钱,他家布店因为他这样歇业了一阵子,两年前不知怎么弄来资金才又开起来的。”

    “两年前……”姜似喃喃念着。

    那个时间点一定有什么被忽略的关键!

第106章 关键

    郁谨突然看向姜似:“县尉问案时,里正是不是说刘胜的二叔两年前死的?”

    “对,里正是这么说的,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姜湛道。

    “这倒是有意思了。”郁谨笑道。

    姜似想的却更远了些。

    小沙弥说半个月前有个女扮男装的人入住灵雾寺,还是生面孔,那名女子与长兴侯府花园女尸年龄相符,且同样求了一枚那样的平安符——她是不是可以猜测,那名姓迟的女子很可能就是花园女尸?

    不过这件事就要找李姑娘求证了。

    三人低声交流时,县尉已经分别盘问过了几名香客,又叫里正与青牛镇两名年轻人依次进去问话。

    李公子正在数落李姑娘:“你既然没事,我带着人从水井捞人时怎么不吭一声呢,居然还站在一旁看热闹!这下好了,丢了这么大的人,咱们家还不知道要被人笑话多久。”

    李姑娘委屈又难过:“我听到风声赶来时大哥已经命人下井捞人了,那种情况下怎么站出来?”

    “既然这样,后来你又跑出来干什么?”李公子显然没有这么好忽悠。

    “我——”李姑娘咬咬唇,“我发现认识那人,一时吓坏了……”

    李公子狐疑盯着李姑娘:“妹妹,你与那人真的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李姑娘慌忙看了左右一眼,恼道:“大哥,你胡说什么呀,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李公子沉下脸:“好,等回家再说。”

    李姑娘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一人过来喊李姑娘进去接受问询,李公子本想拦着,从敞开的房门看到端坐其中的县尉高深莫测的表情,默默让开了路。

    李姑娘怯怯走了进去,刚一进去房门就关上了,把她骇得脸色发白。

    “李姑娘不必慌张,现在本官要问你一些问题,请你放心,你在此说的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李姑娘略略屈膝:“大人请问吧。”

    县尉沉默了一下,开门见山问道:“李姑娘与死者刘胜有什么关系?”

    “就,就只是认识——”

    县尉冷笑:“刚才本官已经盘问过数人,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姑娘骇然望着县尉。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姑娘频繁来灵雾寺小住,难道以为一直不会被人撞见?”

    “大人在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李姑娘,不瞒你说,有人看到你与刘胜晚上私会了……”眼见李姑娘面无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县尉语气转为温和,“本官刚刚说过,你在这里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本官现在要调查的是刘胜之死,不管男女之事。但李姑娘要是不配合,那么本官只能认为你与刘胜之死有很大关系,说不得等明日就要再多问一些人了。”

    李姑娘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扶住墙壁,墙壁的冰凉使她恢复了几分冷静,脑海中疯狂盘旋着县尉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支撑不住,掩面痛哭道:“是,我与刘胜已经私定了终身!”

    县尉嘴角微松。

    总算撬开了这丫头的嘴。

    “我们是在灵雾寺认识的,因为总能碰到,时间久了就……就两情相悦了……”

    “李姑娘不必详细说这些,就说说你这次来上香有没有与刘胜相约?”

    热恋中的少年男女,难得摆脱家人的管束,岂有不偷偷见面的道理。

    李姑娘承认后显然没准备再隐瞒,含泪点点头:“我们约好了今日见面。因为怕总是同一天来被人瞧出来,他会提前一天到。可是我来了后怎么也等不到他,就去镇上他可能去的地方转了转,谁知就听人说我哥哥带人来灵雾寺寻我了,等我赶到——”

    县尉等着李姑娘缓解了情绪,问道:“李姑娘有没有察觉刘胜有何异常?”

    李姑娘迟疑着摇头。

    “令尊是有功名的人,李家在大羊镇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刘胜家虽然开着布店,刘胜想要得到令尊令慈的认可很困难吧?”

    李姑娘沉默了一下,点头。

    “既然你们二人两情相悦,就没有为未来打算一下吗?”

    听了县尉的话,李姑娘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眼睛迟迟说不出话来。

    县尉叹道:“本官可以替李姑娘保守秘密,但李姑娘就不想为心悦的人找出凶手吗?”

    李姑娘用力咬着手背,好一会儿放下手道:“他前不久说过会拿出一大笔银钱当做聘礼。”

    “令尊也不会见到聘礼单子就松口吧?”

    李姑娘脸色有些难堪:“他说那笔钱很多,会让我爹松口的。”

    “那你们这次约会——”

    “准备妥了肯定要再见面商量一下。大人,我现在想想,能让我爹松口那笔钱一定数目惊人,他的死会不会与这笔钱有关——”

    “好了,本官大致了解了,李姑娘先出去吧。”

    李姑娘反而站着不动了。

    县尉温和笑笑:“李姑娘放心吧,本官不会让受害者死不瞑目的。”

    李姑娘拜倒,声音发颤:“小女子谢过大人,请您一定把凶手找出来替他申冤!”

    李姑娘退了出去,县尉轻轻拍打着椅子扶手,喃喃道:“现在似乎只剩下了最关键的人物……”

    与此同时,郁谨轻声道:“现在似乎只剩下了最关键的人物……”

    他与姜似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刘胜的母亲!”

    姜湛抬眼望天。

    他最讨厌他们这样心有灵犀显得他很笨的样子。

    院门处一阵喧哗,很快几名衙役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追着几位僧人,似乎为他们的突然闯入很是不满。

    “大人,属下到了。”

    县尉从屋中走了出来,夜色中灯笼的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急切:“人带到了么?”

    捕头抱拳:“属下带人去了刘胜家,没有见到刘胜的母亲,却发现一人被绑在椅子上,属下把那人带来了。”

    捕头说完手一抬,立刻有一名捕快拖着一个头罩黑布袋的人上来。

    “取下布袋。”

    捕快立刻取下黑布袋子。

    众人屏住呼吸,待看清那人模样纷纷变了脸色。

第107章 凶手

    那人身上穿的衣裳丝毫不起眼,但一颗光头跟能发光似的,瞬间闪得人目瞪口呆。

    四海失声道:“四戒师兄!”

    捕头带来的人竟然是一个和尚!

    气氛瞬间古怪起来。

    四海快步走过去打算把人扶起来:“四戒师兄,怎么会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称作“四戒”的僧人任由人拖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们快把人放开,这肯定是误会!”四海大声道。

    捕头并不理会四海,对县尉道:“大人,属下带人过去时,刘胜家中有轻微打斗的痕迹,且有血迹。”

    “除了此人并无其他?”

    “是。”

    随着里正留下来的一名年轻人忍不住插话道:“刘胜家里应该还有个使唤丫鬟。”

    他们这种镇子,哪家要是有个使唤丫鬟那可了不得,所以年轻人记得很清楚。

    “属下没有发现使唤丫鬟,不过留了两个兄弟去镇子上寻找刘胜母亲的下落,属下带着此人先回来复命。”

    县尉看向僧人:“四戒师父为何会出现在死者家中?”

    “阿弥陀佛。”未等四戒开口,玄慈高念一声佛号把众人视线吸引过去,“四戒是贫僧派去的。”

    “师叔——”众僧纷纷变色。

    玄慈依然面不改色:“贫僧见刘施主横死在寺中,担忧其母会被歹人所害,便派四戒过去把她请过来。阿弥陀佛,没想到果然出了事,若不是几位差爷赶到,连四戒都险些遭了毒手。”

    脾气最急的四海明显松了口气。

    寺中谁都知道四戒是玄慈师叔最亲近的弟子,刚才真把他吓了一跳。

    “是这样么?”听了玄慈的话,县尉淡淡问四戒。

    四戒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竟然泪流满面:“师父,弟子有负您所托啊——”

    姜似静静看着这一切,眉头微蹙。

    而县尉显然因为刘胜母亲的缺席陷入了某种困境,一言不发负手而立。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赵捕头,你带上所有吏役去找人,无论是刘胜的母亲还是使唤丫鬟,找到哪个立刻带回来。”

    “是。”赵捕头立刻带着数人离开,可没过多久竟又返了回来,人还未走近便激动喊道,“大人,人找到了!”

    县尉忍不住上前数步,声音难掩激动:“快带过来!”

    赵捕头走在前边,后面跟着两名抬架子的捕快,架子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旁边还跟着个面色惊恐的小丫鬟。

    “受伤了?”县尉快步走到妇人面前。

    妇人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四戒眼睛不眨盯着妇人,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伤在哪里了?怎么这么快找到了人?”县尉问。

    赵捕头回道:“伤在心口左侧不到

    一寸处。属下刚走出寺院门口,就见一些镇子上的人抬着这位大娘往这边走。听他们说这位大娘是被一个生面孔送去的医馆,并留下不少银钱交代他们把人抬到这里来。”

    县尉端详着妇人。

    妇人这种伤势一看便不大成了,即便不抬过来留在镇上医馆也难以活下来。

    可最关键的人不能开口,后面怎么办呢?

    郁谨突然走了过来,赵捕头见状伸手去拦。

    他停下来,把一个白瓷瓶递给县尉。

    “这是——”

    郁谨几人风度气质卓绝,明显不是寻常人,县尉心中虽有数,因案子要紧却没多问。

    更何况到了县尉这个年纪又是主管治安的官吏,见过的事太多了,更明白这种情况下问出几人来历反而不利于办案,所以干脆装糊涂。

    但这不代表他对郁谨几人的话不重视。

    “一种吊命的药,可以让重伤的人清醒一阵子。”

    “那之后——”

    “不会有副作用,如果伤者本来就差不多了,该死还是要死的。”

    县尉:“……”这是谁家孩子,这么说话没挨过打吗?

    郁谨面对垂危的妇人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把玩着手中瓷瓶问县尉:“大人需要么?若是不需要,那我收起来了。”

    这个案子因为一开始牵扯到姜湛,能真相大白固然好,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郁谨想得开,态度就越发随意。

    反而是县尉纠结良久,心一横:“好,就给她服用吧。”

    “大人,这种来历不明的药若是给人服用出了事,就是罪过了。”玄慈双手合十提醒道。

    郁谨干脆利落把瓷瓶往回一收:“大人可要想好了,本就是与我无关的事,反正我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县尉皱眉寻思一下,最后毅然点头:“给她服药!这样的伤势本来就回天乏术,本官救不了她,至少不能让她连儿子被谁害死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走了。”

    一名手下接过瓷瓶,取出药丸喂妇人服下。

    县尉趁机问跟来的丫鬟:“你的主人是怎么受伤的?”

    小丫鬟惊魂未定:“婢子正在里边小屋子烧水呢,突然有人闯进来对着大娘就是一刀,随后又出现一个人把那人打倒绑到椅子上,当时婢子躲在里边大气不敢出,后来的人还是发现了婢子,让婢子领路带大娘去医馆了……”

    众人视线立刻落在四戒身上。

    四戒脸色非常难看。

    他被打倒后昏迷了一阵子,竟不知道一切都被个小丫鬟看在眼里。

    “大娘醒了!”

    县尉上前一步喊道:“大嫂,醒一醒。”

    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开口,眼珠微转看到所处环境有些茫然。

    县尉斟酌了一下,唯恐妇人很快支撑不住死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大嫂,鄙人富兴县县尉,这里是灵雾寺——”

    妇人突然激动起来:“是不是胜子惹祸了?”

    一提到灵雾寺就认为儿子惹祸,妇人的反应越发印证了县尉的某个推论。

    “刘胜他……今天被人从灵雾寺后山水井里捞了出来,他被人害死了!”县尉语气极快,生怕妇人听了一半就昏死过去,“大嫂,你可要挺住,现在只有你能指出害死你儿子的凶手了!”

    妇人听了县尉的话如遭雷击,眼珠飞快转动着,落到一个方向后停了停又移开,茫然、震惊、痛苦种种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在一处定格。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玄慈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第108章 动机

    因为儿子的噩耗,妇人情绪激动起来,却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转瞬间一张惨白的脸就涨得通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大嫂,你怎么样了?”县尉暗叹一声,可眼下妇人的情况想徐徐图之根本不现实,只能心存歉然。

    妇人双目圆睁,面部僵硬颤抖着,吃力伸出手指向玄慈。

    众人看着玄慈的眼神越发异样。

    这种情况下,玄慈依然保持着高僧风范,竟上前一步对着妇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可是有话要对贫僧说?女施主放心,只要害死您儿子的凶手是寺里的,贫僧身为暂代住持,定然严惩不贷!”

    妇人嘴唇颤了颤,似乎要说什么,忽然浑身一僵,伸出的手无力放了下来。

    “大嫂!”

    妇人睁眼躺在床上,已是断了气。

    县尉等人看着咽气的妇人沉默不语,众僧则念起了佛号:“阿弥陀佛。”

    “大娘,大娘您醒醒呀——”小丫鬟扑在妇人身边痛哭起来。

    妇人没有亲口说出与凶手有关的讯息,似乎让案子一时陷入了困境。

    县尉目光深沉看着玄慈。

    “阿弥陀佛,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贫僧定然率全寺僧人配合。”玄慈面色平静道,显然刚才妇人虽然手指着他,却没让他觉得惶恐。

    这也不奇怪,玄慈是暂代住持,若没有确凿证据而认定他是凶手,县尉这些人别想走出灵雾寺的门。

    香火鼎盛了将近二十年的灵雾寺,早已是盘踞一方的猛虎,非寻常猎人可以撼动。

    “去把寺门外的百姓请进来,本官还要再问话。”县尉看起来很沉得住气,吩咐赵捕头。

    很快一群百姓就涌了进来,瞬间把问案的院落填满。

    黑夜从来挡不住百姓们看热闹的热情,何况这次的热闹一波三折,先是隔壁镇子的李家跑来捞尸,然后捞出了镇子上刘家布店的少爷,现在刘胜的娘还被人砍了。

    错过这样的热闹,简直后悔三十年!

    “请乡亲们进来,是因为刘胜的母亲也重伤身亡。两条人命事关重大,本官要再问乡亲们一些事。”县尉说完对着手下耳语几句,负手走入房中。

    很快手下就从人群中指出一个人叫他进去。

    那人很是莫名:“差爷,小民住镇西头,与刘胜就是个点头的交情,什么都不知道啊。”

    “叫你进去你就进去,哪这么多废话!”

    衙门里的人一耍横,小老百姓自然老实起来,忐忑不安走进房中。

    接连数人依次进去,姜湛纳闷道:“我怎么觉得他们胡乱叫人进去的?”

    “要的就是胡乱啊。”姜似盯着房门口,轻声道。

    刚才妇人那一指玄慈就有了很大嫌疑,可他是暂代住持的身份,仅凭妇人那么一指不足以定罪,这时候县尉就需要更多的讯息从而一击致命。

    然而对付这种在青牛镇大有地位的人物,想从百姓口中问出什么来并不容易,采取这种没有规律可循的问话,为的就是让被问话的百姓安心。

    夜渐深,廊檐下一串串灯笼散发着柔和光芒,微凉的夏夜比白日还舒服些,只是蚊虫恼人,时不时就从人群中传来“啪啪”拍蚊子的声音。

    房门终于推开,县尉大步走了出来。

    他眉宇间带着疲惫,眼神却一片清明。

    立刻有衙役搬了椅子放在院中,县尉坐下来缓缓环视众人一眼,对着县尉沉声一喝:“玄慈,你还不认罪?”

    玄慈不急不慌:“阿弥陀佛,贫僧何罪之有?”

    众僧人盯着县尉,虎视眈眈,人群更是一阵骚乱。

    这些后来进来的百姓并不知道妇人手指玄慈的事情。

    县尉扬声道:“刘胜之母咽气前曾指向你,莫非玄慈师父要否认?”

    “贫僧不否认。”

    “你莫非忘了,本官是要刘胜的母亲指出害她儿子的凶手,她才伸手指向了你,刚才大家都看到的。”

    玄慈淡淡一笑:“她指向贫僧是因为不知道凶手是谁,自然要向身为暂代住持的贫僧讨个说法。”

    “那么你派去说是保护刘胜母亲的僧人为何会对她下手?”

    玄慈看向四戒。

    因为先前伺候刘胜母亲的小丫鬟的话,四戒已经被几名衙役悄悄围了起来,此时面如土色直直望着玄慈。

    玄慈长叹一声:“四戒,你太让为师失望了!为师命你去把刘胜母亲请来,你为何会伤人呢?”

    四戒浑身一震,嘴唇抖了半天跪倒在地:“刘胜……刘胜是弟子杀的,师父派弟子去请刘胜的母亲,弟子唯恐事情暴露,就,就一不做二不休——”

    围观人群顿时响起阵阵惊呼,显然亲耳听到寺中僧人杀人太超出他们的想象。

    “你为何杀了刘胜?”

    “我——”四戒眼珠直转,左手飞快转动着佛珠,“他跑进后山鬼鬼祟祟,贫僧认为他偷东西就赶他走,谁知他却打骂贫僧,贫僧一时冲动错手杀了他,见大错已经铸成就把他推入了井中——”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县尉脸色微沉,“没想到出家人说起谎来竟行云流水。”

    他忽然看向四海:“四戒用哪只手用饭?”

    “左手啊。”紧张之下,四海脱口而出,说完才懊恼摸了摸光头。

    “本官看到四戒转动佛珠一直用的左手,加上四海的话,足以证明四戒是个左撇子吧?”

    “是,是又如何?”四戒求助看向玄慈,玄慈却无动于衷。

    “仵作!”

    很快仵作上前来弯了弯腰:“凶手是从背后卡住死者脖子,死者颈间指痕右深左浅,证明凶手惯用右手。”

    “凶手惯用右手,而四戒是个左撇子,这说明凶手另有其人。而让四戒宁可承认是凶手也要维护的人,到底是谁想必已经很清楚了吧?”县尉盯着玄慈,一字一顿问道。

    大概是僧人的习惯,玄慈同样摩挲着佛珠,面色平静反问:“动机呢?就像大人先前说蒋二没有动机所以暂且排除他的嫌疑,请问贫僧身为暂代住持去害一名普通香客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你有!”

第109章 证据

    县尉说得斩钉截铁,众人倒抽了口凉气,玄慈却依然面带微笑:“贫僧洗耳恭听。”

    “本官已经询问过多人,二十年前灵雾寺可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候灵雾寺只是一座寻常山庙,寥寥几个僧人靠着化缘度日,而玄慈师父半途出家时已经快三十岁了,与从小修行的僧人比起来在住持心中毫无地位……”县尉的声音在繁星满天的夜中响起,清晰传入在场之人耳中。

    朦胧夜色下,玄慈面色深沉,彻夜燃着的灯随风摇晃,使得他的脸时明时暗,令人瞧不出情绪。

    姜似双目微阖,轻轻嗅了一下。

    风中带着湿润的味道,明日应该要下雨了。

    大概会是一场大雨。

    县尉目光不离玄慈:“依照本官的经验,绝大部分的命案受害者与凶手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如果一时没能发现,十有八九是掩饰得足够深。而问询到你出家前就是本镇人线索就渐渐明了了,你与受害者刘胜的二叔曾是关系尚可的朋友!”

    “阿弥陀佛,青牛镇家家户户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都可以是关系尚可的朋友,这就是大人找到的联系么?”

    “足够了。”县尉冷笑,“你出家数年,一直是最底层的那个,脏活、重活师兄们都交给你做,住持对此冷眼旁观。这也是人之常情,贴心与能力总要具备一个才能让人另眼相看。于是当你忍无可忍后告诉住持,你有使灵雾寺香火鼎盛成为远近闻名的神庙的能力——”

    玄慈终于变了脸色,高喝道:“阿弥陀佛,大人无论如何非议贫僧,贫僧都能忍耐,请大人不要侮辱我寺住持!”

    随着玄慈的话,那些僧人个个对县尉怒目而视。

    县尉微微一笑:“玄慈师父慌什么,本官只是说你告诉住持你有使灵雾寺香火鼎盛的办法,并没说住持卷入此事。”

    “大人莫非是神仙,还能知道二十年前贫僧说过什么?”

    “这并不需要神仙手段,多找人问问就够了。”县尉看向某个方向,“玄安师父,本官所说可有差错?”

    一名老僧走了出来:“阿弥陀佛,当年玄慈确实对住持这么说,贫僧与几名师兄弟都听到了。”

    “玄安——”

    老僧对玄慈双手合十,声音淡漠:“没想到师弟还能认出我这个扫了十年地的师兄。”

    老僧的出现使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好奇瞪大了眼睛,而寺中僧人则开始不安,一部分僧人看向玄慈的眼神已经带了异样。

    “不出一年,灵雾寺果然灵验之名远扬,而最开始令四邻八乡趋之若鹜的起因便是多年没有子嗣的刘胜爹娘突然生下了刘胜——一个人见人爱的大胖小子!”

    随着县尉挑明,议论声嗡嗡响起,姜湛猛然扶额,作惊恐状:“天呐,难道刘胜是玄慈的儿子?”

    此话一出,众僧杀气腾腾的目光顿时投来,脾气火爆的四海更是忍不住,大喝一声向姜湛扑过去。

    姜湛干脆利落往郁谨身后一闪,见四海被拦住,委屈看了姜似一眼。

    姜似一脸无奈:“二哥说话过过脑子。”

    “咳咳。”县尉咳嗽两声拉回了人们的注意力,“刘胜的爹娘为何成亲十多年无子?因为刘胜的爹不孕!玄慈或是机缘巧合得知,或是与刘胜二叔的关系本就比外人所见亲密,因时间久远难以确定。总之,你所谓使灵雾寺扬名的法子就落到了刘胜爹娘头上。那时候刘家很穷,刘胜二叔连媳妇都娶不上,你找上刘胜二叔,怂恿他对嫂子下手,得手后女方最终选择了忍气吞声。身体无恙的男女有过几次鱼水之欢,刘胜的娘很快就有了身孕,然后在刘胜二叔的指使下来到灵雾寺上香。”

    县尉轻叹一声:“刘胜的娘有孕在先,上香在后,岂有不灵验的道理?”

    此话一出,人群先是一阵安静,突然有人道:“我想起来了,当时镇上还在议论,说灵雾寺香火太灵验了,按着日子推算刘家的上香求子后就立刻有了刘胜。”

    有人附和道:“对,就是因为这么灵验,四邻八乡的小媳妇才全都来了嘛。”

    玄慈一言不发看着县尉。

    县尉接着道:“这也解释了刘家为什么突然有了银钱开布店的原因。刘胜二叔帮你做事,定然得了不少好处,且刘家有钱后他也没有娶妻,这是什么原因呢?”

    县尉抛出这个问题,拈须缓了缓。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道:“肯定是有了大胖儿子又随时能与嫂子睡觉,不需要媳妇了呗。”

    话糙理不糙,在场之人皆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一个三十多的男人,有了女人和儿子,还正儿八经娶个媳妇来管束自己干什么?

    是不是傻?

    县尉默默听着,心中感慨:永远不要轻视百姓的智慧!

    “这又与刘胜有什么关系?”玄慈淡淡问。

    “当然有关!刘胜是刘家唯一的孩子,溺爱之下成为了一个败家纨绔,花钱大手大脚。两年前,刘胜的二叔重病,自知时日无多,担心死后刘胜败光了家产下场凄惨,于是吐露了这个秘密。”县尉定定看着玄慈,“刘胜二叔本以为替刘胜找了个源源不断的财路,却没想到把他推上了绝路!”

    玄慈飞快转动着佛珠,面无表情。

    “与得些好处就安稳过日子的二叔不同,刘胜好赌,这就是个无底洞,随着他一次又一次来灵雾寺找你要钱好守住当年的秘密,想必你早就动了杀机吧?直到这一次,刘胜索要的数额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终于促使你杀人灭口!”

    听到这里,李姑娘情不自禁晃了晃身子,脸色无比难看。

    “刘胜沉入井中后,你最担心的就是负责浇水的四空,想必四空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负责浇水的僧人应该很快就换成你的心腹了吧?可惜换人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而四空太不走运了,你只能杀人灭口并伪造成意外跌倒撞破了脑袋……”

    “阿弥陀佛,这些只是大人根据问询的话做出的推论,证据呢?”

第110章 认罪

    玄慈的淡定在县尉看来不过是硬撑而已,他淡淡一笑:“玄慈师父不要急,本官这就先把人证传来。”

    他说完冲属下略一颔首,很快一名老妇被领了过来。

    人群中顿时传来惊呼声:“这不是王大娘嘛!”

    “大嫂说说你与刘家的关系,还有你知道的吧。”

    老妇人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有些局促,不由看向县尉。

    县尉鼓励笑笑。

    在老百姓心中,有官老爷做主就有底多了,老妇人开口道:“老婆子与刘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是看着刘胜他娘进门的。他爹娘成亲十多年没有孩子,多少次吵架都看在眼里……”

    老妇人陷入了回忆中:“没想到刘胜他娘三十多了竟然生了刘胜,那时候老婆子还挺替他们高兴的,可后来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不对?”县尉适时问道。

    老妇人有些唏嘘:“刚生了刘胜那半年,夫妻俩蜜里调油似的,可有一天刘胜他爹把他娘打得很厉害,再后来刘胜他娘挨打就成了常事,结果有一次被老婆子撞见刘胜他娘和他二叔……”

    老妇人摇摇头:“你们说,这能不挨打嘛?后来刘胜他爹没了,他娘不再挨打,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老婆子看刘胜二叔对刘胜这么好就明白了,不过想着闹出来刘胜他娘就没活路了,所以从没跟人提过。”

    说到这,老妇人叹了口气:“现在人都没了,还不得善终,老婆子就觉得不能瞒着了,总不能让人当个糊涂鬼不是?”

    “原来刘胜真是他二叔的种啊!”看热闹的人啧啧出声。

    县尉脸色沉沉看着玄慈。

    玄慈依然保持着平静神色:“即便刘胜是他二叔之子,贫僧与他二叔有旧,当年亦说过会振兴灵雾寺的话,大人也不能说明刘胜就是贫僧杀的。”

    “呵呵,玄慈师父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县尉忽然上前一步,靠近玄慈。

    玄慈神色终于多了几分戒备。

    县尉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抓住玄慈右手衣袖撩了起来。

    “你干什么!”四海怒吼,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玄慈手臂处,不由一怔。

    院中灯火通明,玄慈手臂处数道深深血痕分外显眼。

    “有什么啊?”围观者好奇张望,因为离得远瞧不分明。

    “本官留意到玄慈师父一直用左手转动佛珠。”县尉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冷,“四戒是左撇子,玄慈师父也是左撇子,这种巧合固然存在,却极少,相较起来本官更相信自己的推测,刘胜拼命挣扎时抓伤了你的右手!”

    “阿弥陀佛,大人误会了,贫僧的手是被野猫抓伤的。”

    “玄慈师父好沉得住气!”县尉伸出手,冷笑着问道:“那么这个呢?”

    他手上是一颗佛珠,小小的一颗佛珠却让玄慈瞬间变了脸色。

    县尉微微笑着:“这种紫檀佛珠可不是寻常僧人用的,本官观察许久,在场僧人中只有玄慈师父的佛珠是紫檀佛珠。”

    众人听了县尉的话不由看向玄慈身上所挂佛珠,果然是上好的紫檀佛珠。

    县尉把手中佛珠高高举起,扬声道:“这枚佛珠是役吏在水井附近发现的,绝不是那些会去水井打水的寻常僧人所有。玄慈师父,据说佛珠的数目是有讲究的,目测你身上这串佛珠应该是一百零八颗!”

    玄慈沉着脸一言不发,左手转动佛珠的速度更快了。

    “来人,取下玄慈师父的佛珠,清点一下数目!”

    “阿弥陀佛,贫僧乃暂代主持,大人只凭一粒佛珠就如此侮辱贫僧是何用意?莫非对我灵雾寺心存成见?不然大人怎么会恰好出现在此地呢?”

    “不许侮辱玄慈师叔!”数名僧人高声喝道,尤以四海嗓门最大,却也有部分僧人沉默了。

    “本官与贵寺无冤无仇,还曾来贵寺上香过,何来有意侮辱?现在种种线索都指向玄慈师父,倘若玄慈师父问心无愧,正是证明清白的好机会,为何百般阻拦?”县尉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取下玄慈的佛珠!”

    很快一名太阳穴鼓鼓的属下按住玄慈取下佛珠交到县尉手中,这一次众僧没有出声。

    县尉端详摩挲了佛珠片刻,把它交给里正:“里正,就由你来数一数佛珠有多少颗吧。”

    里正老脸通红:“小老儿不识数……”

    “咳咳……”沉稳淡定的县尉大人一下子噎住了。

    “大人,让二蛋子来吧,这小子可机灵了。”里正一指身边年轻人。

    县尉还能说什么,自是点头。

    身负重任的年轻人很是兴奋,小心翼翼接过佛珠,每数一颗就大声念出来:“一,二……一百零七。”

    当他数完念出“一百零七”,院中霎那间针落可闻。

    “还有识数的吗?换人再数一遍。”

    立刻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最后依然数出一百零七颗。

    “玄慈师父还有何话说?”

    “佛珠是早先丢的,为何出现在水井旁贫僧毫不知情。”玄慈说着看了扫地僧人一眼,意有所指道,“或许是有同门陷害呢?贫僧由当年最不起眼的弟子到如今的暂代主持,有师兄弟嫉妒也不一定。”

    十多年的扫地生涯让玄安很是平和,闻言只是念了一声佛号。

    县尉大笑:“本官真是大开眼界,到了此时你竟然还不认罪!那么你怎么解释串佛珠的素绳上的血迹呢?”

    县尉拨开佛珠露出素绳:“这些血迹还是暗红色,可见染上鲜血不久。有遗落现场的佛珠,有往年见不得人的勾当,有心腹弟子出现在刘胜家对刘胜的母亲痛下杀手……玄慈,你认罪吧,不要把世人当傻瓜!”

    玄慈踉跄后退,终于承认了罪行。

    令众人钦佩的是,县尉的推测竟与玄慈的说辞一般无二。

    夜已经过去大半了,玄慈被押到柴房看守,看热闹的人也在一片唏嘘气愤中离去,想必明日消息传遍后会是一场风暴。

    僧人们知道以后的日子定然要难过了,没精打采散去。

    县尉进屋休息前找到姜似,竟对她一拱手:“多谢姑娘相助了。”

    姜湛吃惊不已。

    四妹做了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第111章 有问题

    姜似身体微侧还礼:“大人客气,小女子恰逢其会赶上凶案,略尽绵薄之力换来水落石出也是应该的。”

    “无论如何,多亏了姑娘才能找出指认玄慈的关键证据。”县尉笑道,“时间已经很晚,三位早些休息吧,等明日我把凶手带回衙门,想在富兴县的酒楼宴请三位,不知三位可有时间?”

    郁谨看向姜似。

    姜似微不可察摇头。

    “大人不必麻烦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明日就要离开此地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三位小友一路顺风了。”县尉似是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多言。

    县尉一走,姜湛就迫不及待问道:“四妹,你究竟帮了县尉什么忙?”

    “佛珠。”姜似吐出这两个字,见姜湛依然疑惑不解,解释道,“玄慈的佛珠有血腥味。”

    “原来如此。”姜湛恍悟,随后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四妹,你这是什么鼻子啊?我怎么觉得比二牛还灵——”

    郁谨一手按着姜湛肩膀,对姜似微微一笑:“晚了,早点睡,明天不要起太早,我们也去休息了。”

    姜似点点头,走向客房。

    姜湛进了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余七哥那是什么语气?怎么显得他们俩挺亲近,他这个当哥哥的反倒成了外人?

    这个发现让姜二公子顿时睡不着觉了。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姜湛跟烙饼似的在床榻上翻来翻去,不知翻了多久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拔腿去了郁谨那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有事?”郁谨站在门口,只披了一件外衣,雪白的中衣敞着领口,露出清晰的锁骨。

    他显然匆匆洗漱过,露在外面的肌肤还带着湿气,因为睡得太迟声音较以往多了几分低沉。

    姜湛眼睛望天。

    咳咳,一个男人这个样子真不像话!

    “没事我关门了。”郁谨确实困了,不耐烦道。

    “有事,进屋再说。”姜湛撑住门钻了进去。

    郁谨皱了皱眉,关好门走回去坐下,等着姜湛开口。

    姜湛双手撑桌:“余七哥,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嗯?”

    “你对我四妹说话的语气很亲近啊。”

    “有么?”郁谨暗暗吃惊姜湛怎么突然开窍了,面上摆出无辜的表情。

    “当然有!”姜湛突然身子前倾,不放过对方丝毫神色变化,就这么盯着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说他想多了?

    不,更大的可能是对方脸皮太厚,掩饰得好!

    “余七哥,你是不是对我四妹有想法?”

    郁谨险些变了脸色。

    姜湛怎么突然一针见血了?

    心念急转后,他点头,言简意赅:“嗯。”

    抓住机会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胜利指日可待。

    姜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伸手指着郁谨:“你,你再说一遍!”

    郁谨轻笑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令妹聪慧、善良、娴雅、秀美……”

    一大串形容听得姜湛连连点头。

    没想到余七哥看人这么准……

    “姜二弟,面对这样的姑娘我心生倾慕,难道不正常吗?”

    “正常呀。”姜湛脱口而出。

    他是谁?他说了什么?

    等等,他有点晕,好像被绕进去了!

    郁谨露出欣慰的笑容,重重一拍姜湛肩膀:“我就知道姜二弟会理解并支持我的!”

    “我——”姜湛张张嘴,突然一拍桌子,“不对呀,你有这种心思虽然是人之常情,毕竟我四妹确实好,可是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你这样是对我四妹不负责任!”

    “原来姜二弟担心没有这些。那你可以放心,我回头就可以对家人说,请他们来提亲。”

    “等一下。”姜湛大喊一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是要你家遣媒人上门——”

    “那姜二弟是何意?”

    “总之你现在就想往我四妹跟前凑就是不对!”

    郁谨重重叹了口气:“姜二弟又不许我请媒人上门,又不满我向令妹示好,究竟要怎么样呢?”

    姜湛张了张嘴。

    怎么他好像成了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姜二弟你想,令妹总是要嫁人的吧?难道你放心她嫁给一个不知长相,不知人品,不知能力的陌生人?只因为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不能啊。”

    “这就是了,我现在对令妹示好,如果她对我有意,我会立刻请媒人上门。如果她对我无意……”这个念头一起,郁谨就觉得心口挨了一刀子,面上却不动声色忽悠着,“那我自然会知趣不再打扰。我一直觉得不顾女子心中想法,只是双方父母协商后就定下亲事,对女子太不公平了。毕竟男人没有娶到顺心合意的妻子还能纳妾甚至流连青楼,女子要是嫁了不对心的夫婿,那可就毁了一辈子。”

    姜湛不自觉摸了摸下巴。

    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再说了,姜二弟与我也是熟识的,我若有哪里不好,你不是能看得清清楚楚嘛,有你这个兄长在,总不会让令妹吃亏的。”

    “这倒是。”听郁谨这么一说,姜湛突然觉得眼前人确实是个挺适合的人选。

    只是瞬间的心态转变,他立刻盘算起来郁谨作为妹夫的优缺点来。

    论武力,余七哥没得挑,肯定能保护好四妹。不过缺点也有,武力太高了些,他打不过,将来一旦欺负了四妹就得请人帮忙。

    论样貌,余七哥与四妹旗鼓相当,将来生的娃娃定然更上一层楼——呸,他想到哪里去了!

    呃,缺点也很明显,余七哥长这么好,容易招蜂引蝶。

    论人品,余七哥救过他的命,在那种情况下会仗义出手的人,人品差不到哪里去。

    缺点——这一次姜湛仔细想了想。

    脸皮太厚,居然一声不吭就对四妹动了心思,幸亏他慧眼发现了。

    论家世——

    姜湛突然看向郁谨。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还一直没问过余七哥家中是做什么的!

    姜二公子交游广阔,只看投脾气与否,从不在意对方出身,可是站在大舅哥的角度突然揪心起来。

    家世也很重要啊。

    “不知余七哥家中什么情况?”

    郁谨唇角微翘。

    大舅哥进入状态还挺快的嘛。

第112章 大雨留客

    郁谨双手放在膝头,看起来很诚恳。

    他其实很想摆出老实忠厚的模样,但长得就不是那么回事,伪装太有难度。

    “我家算是望族,不过我这一辈兄弟姐妹众多,我行七,不怎么受重视。”郁谨坦然笑笑,“也就是说,将来过得好过得坏主要靠自己,当然父母对我的管束也比其他受重视的兄弟少得多,算是有利有弊吧。”

    姜湛不由点头。

    不太受父母重视可是优点啊!

    他就是太受老爹重视了,老大不小了还被盯得这么紧,一言不合就挨打。

    “所以余七哥就来京城闯荡了?”

    郁谨微怔,顺势借驴下坡破:“是啊,打算在京城站稳脚跟。这样的话,娶妻后也不必与父母同住。”

    咳咳,皇子成亲后要是住在宫里,那问题就大了,御史的唾沫星子非得把皇宫淹了。

    姜湛眼睛一亮。

    四妹性子冷,不会哄人,要是嫁过去不与公婆住在一起就再好不过了。

    “姜二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姜湛清了清喉咙:“刚才只是随便聊聊,我可没有什么想法。”

    问得多,显得他挺上心似的——

    “不管怎样,我四妹还小呢。”姜湛绷着脸站了起来,“回去睡了。”

    回屋后一头倒在床上的姜湛盯着屋顶叹气。

    好烦,想到四妹将来嫁给完全陌生的男人就心慌,可想到她嫁给余七哥又想踹余七哥几脚。

    当哥哥还真是苦恼啊!

    姜似这个时候也没有入睡。

    折腾到半夜已经乏了,她却迫不及待盼着天明去会一会李姑娘。

    长兴侯府花园女尸的线索,十之八九要落在李姑娘头上。

    听着姜似辗转反侧的声音,睡在门口矮榻上的阿蛮忍不住问道:“姑娘,您睡不着吗?”

    她话音落,忽然一道惊雷响起,紧跟着亮光划破夜空,把窗子照得雪亮。

    那一瞬间,大地仿佛都震颤了几下,极为骇人。

    阿蛮吓了一跳,一骨碌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顾着穿就跑到姜似身边,担忧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姜似坐了起来,神情淡定:“没事。”

    “呀,姑娘,您不怕打雷啦?”

    姜似干脆起身趿着鞋子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轻声道:“不怕了。”

    她从小怕打雷,这个毛病阿蛮与阿巧都知道的,只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早就不怕了。

    打雷哪及人心可怕。

    呼呼的风灌了进来,吹得她长发与衣裙来回摆动。

    天是高远的,铺满的整块墨色被一道道亮光照得通透,窗外景色在这样的透亮下一览无遗。

    很快雨点就落了下来。

    先是一滴接一滴,却不是春雨那般含蓄,而是带着夏日特有的泼辣,雨珠像豆子一般很快就串成了一条线。

    又是一道惊雷响起,雨越发大了,窗外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雨声如千军万马,惊扰着无数人的梦。

    这是真正的倾盆大雨。

    在风的助力下,雨水从窗口飘了进来。

    阿蛮忙把窗子关好。

    “姑娘,当心着凉,还是躺着去吧。”

    姜似立在原处没有动,虽然关了窗,目光依然望着窗外。

    阿蛮见状干脆点上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这雨来得还挺快。”姜似眼中隐有笑意,却无人察觉。

    阿蛮拿了件外衣走过来给她披上,有些发愁:“姑娘,这么大的雨,明天咱们会不会走不了了啊?”

    姜似瞥了阿蛮一眼,笑道:“急什么?”

    阿蛮瞪大了眼:“死人了啊,虽然案子已经破了,可是想想凶手居然是灵雾寺的暂代住持,多膈应啊。”

    说到这儿阿蛮撇撇嘴,一脸不屑:“既然灵雾寺当年就是骗人的,可见香火并不灵验,那这种小破庙还有什么呆头?京城到处都是。”

    见姜似只是笑,小丫鬟眨眨眼:“姑娘,婢子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有道理。”听着外面的风雨大作,姜似心情不错,“去睡吧。”

    她率先走向床榻,脱了外衣躺下去。

    下雨了,雨势比她预料中还大,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了。

    阿蛮见姜似躺下了,忙吹了灯,轻手轻脚爬上床榻。

    大雨肆意拍打着窗子,狂风把花木吹得飒飒作响,屋内却很快响起主仆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当姜似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侧耳倾听。

    她需要这场大雨把同住灵雾寺的李姑娘自然而然留下来,这样就能免去不少麻烦。

    好在天遂人意,外面依然风雨声大作,姜似一颗心终于落定。

    洗漱梳妆这些不必细说,姜似才走出门,就见抄手游廊另一端站着一个人。

    听到动静,那人看过来,对着姜似微微一笑。

    少年五官俊郎,笑容干净,正是郁谨无疑。

    还没等姜似有所反应,姜湛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正好挡在郁谨身前,隔绝了二人视线。

    姜似微讶,看向雨幕。

    二哥今天抽什么风?难道去雨中狂奔了?

    郁谨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昨夜决定对姜湛坦白,这一步没有走错。姜湛当时没有打他几拳,可见对他这个准妹夫还是挺满意的。至于现在一些小动作,呵呵,垂死挣扎而已,他见多了。

    姜湛警告瞪了郁谨一眼,大步走向姜似:“四妹,昨夜睡得还好吧?”

    “还行,二哥呢?”

    “啊,我也还行。”姜湛眼神闪烁,大大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是夜不归宿逛了某些好地方。

    姜似皱眉:“我看二哥似乎没有睡好——”

    姜湛赶忙转移话题:“咱们快吃饭吧,肚子都咕咕叫了。这场雨可真烦人,夜里下到现在还没停,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一顿饭吃饭,县尉那边派人来请几人去喝茶,郁谨与姜湛对那位明察秋毫的县尉很有好感,这种雨天闲着也是闲着,便没有推拒。

    姜似却寻了个借口留下,等二人一走,来到李姑娘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屋内传来李姑娘的声音,难掩沙哑与紧张。

    “我是蒋二的妹妹。”姜似言简意赅回了一句。

    她不是一个擅长找借口的人,不过也无妨,说得越少,或许对方越好奇。

    没等多久,门果然吱呀一声开了。

第113章 又有问题了

    门外少女神色平和,嘴角挂着浅淡笑意。

    李姑娘一手紧抓着门,神色戒备:“什么事?”

    姜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无害:“兄长与朋友去喝茶了,想着寺中只有咱们两个姑娘,便来与李姑娘叙叙话。”

    “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李姑娘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就要关门。

    门外少女伸手一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留下李姑娘在原地愣了好一阵才慌忙把门关好。

    “你干什么?”

    姜似干脆在桌子边坐下来,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瓷茶杯被她握在手中,素指如玉,比白瓷还要细腻几分。

    “你再不出去,我要喊人了!”姜似的年纪让李姑娘少了几分畏惧,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李姑娘何必这么火大,我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

    “我不认识你!”

    姜似面色平静,抬眸轻轻瞥了李姑娘一眼,问道:“那么你认识迟姑娘吗?”

    李姑娘瞳孔猛然一缩,很快否认道:“不认识,你立刻出去!”

    姜似轻轻一笑,转动着手中茶杯:“李姑娘也算出身书香门第,有客上门这般态度,只会让我觉得做了什么心虚事”

    李姑娘脸色一白,气得浑身直抖:“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与你萍水相逢,全无交情,你这么闯进来还不许我气恼?”

    “是该气恼,不过李姑娘如果不想聊迟姑娘,那咱们或许可以聊聊刘胜?”

    李姑娘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气势已经弱了下去:“你出去!”

    姜似托腮,气定神闲:“李姑娘不会以为只有县尉大人猜到了你与刘胜的关系吧?”

    “你,你这样说人长短,究竟是什么意思?”李姑娘如风中娇花抖个不停,仿佛想到了什么,用力把手上金镯子往下一撸,“你是不是想要好处?你说,要多少!”

    姜似笑起来:“李姑娘,你真的太紧张了。我不是当地人,等雨停了就要离开了,对说人长短毫无兴趣。我只是对你知道的一些事有兴趣,了解后绝对不会再打扰你。”

    姜似知道自己这种做法讨人嫌,但李姑娘眼下的状态倘若还要摆出大家闺秀的温婉,那就别想从她口中打听到迟姑娘的事了。

    比起把长兴侯世子那种畜生揪出来,讨人嫌又算什么?

    李姑娘紧紧盯着姜似,面上神色不停变换,许久后咬唇问:“当真不会再打扰我?”

    姜似微松口气,露出真挚笑容:“我会对李姑娘的事守口如瓶。”

    “好,你问吧。”李姑娘离姜似稍远处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手依然轻轻抖着。

    “我想知道你上一次来灵雾寺,是不是遇到了一位姓迟的姑娘?”

    “嗯。”李姑娘捏紧了茶杯。

    “李姑娘尽量详细讲讲迟姑娘的事吧,凡是你知道的。”

    李姑娘凝眉思索片刻,开口道:“当时迟姑娘来寺里时是女扮男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安排住宿的僧人也看出来了,于是把她安排在我隔壁住下。迟姑娘很爱说笑,年纪又小,我挺喜欢的,没过多久我们就熟悉了。她跟我说父亲行商,经常出远门,她就悄悄溜出来玩……”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溜出来玩,没有带下人吗?家中不会有人找?”

    “我当时也问了她这些。迟姑娘说她会功夫,等闲人奈何不了她。她父亲不在家,母亲早逝,她溜出来玩惯了,玩几日就会回去,家中下人每次都找不到人,也就习惯了。”

    “迟姑娘有没有和你说家住何处?”问出这个问题,姜似不由紧张起来。

    这是能否寻到迟姑娘家人的关键。

    李姑娘很快给了她惊喜:“说了。当时我们聊得投机,就约好有机会再见,她便告诉了我住处。迟姑娘是北河城宝泉县人,家住宝泉县下燕子镇。每年春夏她父亲会出远门行商,到了冬日便回家团聚。我记得清楚,她说整个冬日她都会老实在家呆着,让我若是去找她玩,便那个时节去。”

    “北河城宝泉县”姜似喃喃念着,有些没概念。

    她前世直到流落南边才算出了京城,后来重返京城身份已经不同,就更不可能到处跑了。

    不过能问出这么多消息已经收获颇丰,姜似也不愿太过逼迫眼前女子,遂笑着站起来:“多谢李姑娘了。”

    “不必。”李姑娘望着姜似欲言又止。

    意思很明显,该说的都说了,您赶紧走人吧。

    姜似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把李姑娘吓得浑身紧绷,颤声问:“还有事?”

    姜似对着李姑娘郑重施了一礼:“刚才多有得罪,我给李姑娘赔个不是,希望你别放在心上。灵雾寺的事”

    她看着脸色憔悴的少女,诚心实意道:“都忘了吧。”

    李姑娘神色一震,眼角竟不由湿了。

    她慌忙擦了一下眼,却不知对姜似说些什么。

    姜似再次欠身,推门走了出去。

    “妹妹”

    门外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姜似看着眼前一脸错愕的李公子,微微颔首错身而过。

    李公子忍不住回头,直到姜似走进自己房中才推门而入,语带兴奋:“妹妹,你与那位姑娘怎么熟识的?”

    李姑娘皱眉,语气冷淡:“不熟。”

    对于姜似刚才逼迫她的行为,她当然心存不满。

    李公子心中跟猫爪子挠似的:“下着这么大的雨反正走不了,你多和她来往也是个伴。”

    “那位姑娘容貌出众、气质不凡,听口音是京城人,大哥莫要多想了。”

    “妹妹想到哪里去了。”李公子当然不会承认看上了姜似的美貌,一颗心实则随着这次巧遇却活泛起来。

    从李姑娘这里离开他便去了姜湛那里,正赶上姜湛与郁谨回来,正准备各自回屋。

    “蒋兄。”李公子抱拳,热情主动,“大家能凑在这里是难得的缘分,小弟想请蒋兄喝杯茶。”

    姜湛是个爱交朋友的,虽然才在县尉那里喝了一肚子茶却没想着拒绝:“好啊,这样的大雨天确实烦闷,李兄请进吧。”

    郁谨伸手推门的动作一顿。

    找姜湛喝茶?这王八羔子莫非在打阿似的主意?

    呵呵,真是找死!

    郁谨大步向二人走了过来。

第114章 后会有期

    郁谨面无表情走过来,姜湛没来由头皮一麻。

    余七哥怎么杀气腾腾的?莫非是茶水喝多了憋得慌?

    大雨哗哗响,连成线顺着廊檐往下淌。

    姜湛这个念头一起,听着欢快的雨声双腿不由夹紧,突然觉得急需去一趟茅房。

    “余七哥,你先陪李兄聊着,我去一下净房。”

    姜湛一走,郁谨眯眼打量着李公子。

    这一瞬间,李公子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进来喝茶?”郁谨毫不客气推开姜湛的房门,嘴角挂着浅笑。

    李公子眨眨眼,觉得刚才想多了,跟在郁谨身后走了进去。

    门合拢,发出吱呀一声响,落入李公子耳中有些刺耳。

    他不由转身,就见那个俊美非凡的少年不知何时落在后面,干脆利落别上了门栓。

    “你干什么?”到这个时候李公子再觉不出不对劲就是傻了。

    郁谨懒懒靠着门,双手环抱胸前:“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说你来喝茶的目的吧。”

    李公子面色微变,有些恼怒又有些心虚:“目的?兄台说笑了,萍水相逢也是缘,喝杯茶能有什么目的?”

    “呵呵。”一声轻笑从郁谨喉咙中逸出,带着嘲弄,“既然毫无目的,为何来找蒋二喝茶,而不是我?”

    李公子张了张嘴。

    这也算问题?

    郁谨挑眉:“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你做出这个错误选择的原因。”

    李公子气乐了,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蒋兄有,而你没有的——”

    对方骤然冰冷的神色打断了他的得意。

    “我知道了。”郁谨轻轻点头,向内走去。

    “你知道什么?”

    郁谨停下,伸手放在桌面上微微用力,就听咔嚓一声,桌角掉了下来。

    他抬脚碾了碾,桌角瞬间变成木头渣子,留在地上像是一小堆灰烬。

    李公子脸色大变,看着少年冷冰冰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吃人的妖怪,拔腿向门口跑去。

    “你,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出现在郁谨手中:“你可以试试,看那些人来得快,还是我手中匕首快。”

    “你敢杀人?县尉还在这里呢!”想到断案厉害的县尉,李公子强撑着勇气道。

    郁谨冷冷看着他:“杀了你我可以跑啊,又不会像玄慈一样留在寺中装大尾巴鹰!”

    李公子骇然。

    这人明明看起来气质不凡,怎么说话跟流氓似的?

    “我,我到底哪里得罪兄台了?”

    郁谨轻轻一笑:“你终于问到正事了。你觊觎蒋二有而我暂时没有的,就是大大得罪了我。”

    李公子愣了愣,随后伸手指着郁谨:“你,你——”

    这人居然喜欢蒋二的妹妹?

    呃,这也不奇怪,蒋二的妹妹貌比天仙,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

    可是从没听说这么霸道的啊。

    郁谨把玩着匕首,懒洋洋道:“你个子比我矮,长得比我丑,身手比我差,家里也比我家穷,谁给你的勇气来找蒋二喝茶?”

    这时姜湛回来了,走到门口听到郁谨这话,脸色古怪。

    原来找他喝茶还有这么高的要求?他怎么不知道?

    姜湛伸手一推门发现推不开,用力拍了拍:“余七哥,怎么把门给别上了?”

    郁谨手腕一扬,匕首脱手而出。

    因为太过突然,当匕首贴着李公子的面颊而过钉到门板上时,李公子才后知后觉惨叫一声,裆下已经湿了。

    郁谨走了过去,微微低头凑在李公子耳边,轻声道:“再胡乱惦记,就用匕首钉你下面!”

    李公子:“……”呜呜呜,太可怕了,他要回家!

    郁谨把李公子往旁边扒拉了一下,取下匕首,伸手打开门。

    “什么味啊?”姜湛耸耸鼻子,看到地上那一滩黄,跟见了鬼似的看向脸色惨白的李公子。

    李公子用余光瞄了面无表情的少年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尿急——”

    说了两个字他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裤裆落荒而逃。

    “这——”姜湛又瞄了瞄地上,啧啧出声,“早知道和我一起去净房不就得了,这是何必呢。”

    郁谨眯眼盯着飞奔而去的背影微微一笑:“是呀,不该忍的时候哪能忍着。”

    姜湛这个笨蛋也不懂得保护妹妹不受登徒子骚扰,好烦!

    到了下午,大雨总算停下来,金乌拨开云层,报复般洒下万丈光芒,很快地面上的水洼就变浅了。

    这个时候上路虽然路面还有着泥泞,姜似却再不愿等下去。

    许是寺中发生了凶案,雨停之后不只是他们一行人,所有留宿之人都收拾好陆续离去,走得最快的就是李家兄妹。

    从未露面的灵雾寺住持居然出面,给县尉送行。

    “阿弥陀佛,感谢大人明察秋毫,替我寺揪出了恶徒。”灵雾寺住持年纪已经很大了,连眉毛都是雪白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找出真凶查明真相是本官应尽的责任,只是给贵寺造成了影响——”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人客气了,出家人本就该在红尘之外。以后贫僧定会约束弟子在寺中潜心修行,少惹红尘之事。”

    “多谢住持理解。”县尉客气还礼。

    小沙弥趁着人多悄悄来到姜似身边,摊开手心:“女施主,这是小僧送你的。”

    胖乎乎的手心静静躺着一枚平安符,小沙弥神色有些紧张,似乎担心这样的送别礼物会被嫌弃。

    姜似接过来,从荷包中摸出一包杏脯放入小沙弥手中,笑眯眯道:“小师父,这是女施主送你的。”

    小沙弥虽小,却也察觉姜似在逗他,一下子红了脸,抓着杏脯飞快跑了,跑出数丈之后躲在一位僧人身后,悄悄露出了小光头。

    姜似嘴角含笑冲小沙弥挥了挥手。

    离开灵雾寺之后姜似一行人与县尉有一段同行。

    “三位小友准备去何处?若是有暇今日可以到县城一聚。”

    姜湛打心眼里喜欢这位断案如神的县尉,险些就要答应下来,幸亏姜似十分清楚兄长的性子,没等他开口就悄悄拧了他一下。

    姜湛咧了咧嘴:“等我们办完了事再去拜访大人吧,反正大人就在富兴县,我们回来也顺路。”

    县尉神色微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拱手笑道:“三位小友,那就后会有期了。”

第115章 画像

    辞别县尉,姜似一行人很快就出了青牛镇。

    雨后初晴,路两旁的树木格外精神,浓郁的绿色仿佛流动的水彩。

    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马蹄踩在泥泞的路上,减缓了车马行进的速度。

    “咦,那不是李氏兄妹么?”姜湛勒住缰绳,抬手指了指。

    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李氏兄妹。

    兄妹二人家住大羊镇,离青牛镇不远,乡绅富户家的子女到底不比京城贵女与公子哥娇气,包括李姑娘在内的一群人都是步行。

    郁谨冷淡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这小子都吓尿了,莫非还贼心不死?

    侧头看了一眼马车,郁谨心头一跳。

    该不会是找阿似告状吧?

    李公子根本不敢看向郁谨,对着姜湛匆匆招手:“蒋兄,我妹妹想与令妹话别。”

    郁谨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嘴角勾起冷笑。

    小王八蛋长进了啊,知道通过妹妹套近乎了,不过阿似才不愿意搭理无事献殷勤的陌生人呢。

    “停车——”

    赶车的是老秦,听到姜似的吩咐立刻一勒缰绳停下了马车。

    阿蛮挑开车门帘,扶着姜似下车。

    “二哥,你们先等等。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等在这里与我话别,我过去与李姑娘说说话。”

    姜湛当然不会拦着,只是叮嘱阿蛮:“扶好你们姑娘,小心路滑。”

    郁谨黑着脸摸了摸鼻子。

    姜似走过去时,李姑娘提着裙摆迎上来,先一步开口:“蒋姑娘,咱们去那边聊聊吧。”

    姜似仔细打量着李姑娘。

    她依然是憔悴的,眼底发青,唇色浅淡,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但眼中多了些令人看不清的东西。

    姜似心生疑惑。

    以灵雾寺中李姑娘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等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二人各怀心思往路边走去,渐渐拉开了与姜湛等人的距离,阿蛮不远不近跟着。

    李姑娘在一株柳树旁停下来,余光扫了阿蛮一眼。

    “阿蛮是我的心腹,李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见李姑娘还在犹豫,姜似提醒道:“我们二人话别,若是支开丫鬟,落在旁人眼中恐会生疑。”

    一句话打消了对方想支开阿蛮的念头,李姑娘迟疑着开口:“我刚刚想到了有关迟姑娘的一件事——”

    “什么事?”姜似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激动。

    有关迟姑娘的事自然是越详细越好。

    凭感觉她虽然认定迟姑娘就是最近一个受害者,可万一有差错呢?

    甄大人进京在驿馆停歇的日子是五月十九,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想先问蒋姑娘一件事。”

    “李姑娘请说。”

    李姑娘嘴唇翕动,手握紧了又松开,显然有些紧张。

    姜似耐心等着。

    “迟姑娘是不是出事了?”李姑娘终于鼓起勇气把盘旋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

    姜似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李姑娘脸色更白:“她——”

    她怎么样,到底没问出来。

    经历了情人的惨死,这个少女对“死”变得格外敏感畏惧,更怕这种不幸落在认识的人头上,哪怕那个人只是萍水相逢。

    “我是来帮她的。”最后,姜似只得说了这么一句,信与不信就全在对方了。

    李姑娘长久沉默着。

    “李姑娘想说什么事?”还是姜似打破了僵局。

    李姑娘凝视着姜似的眼睛,斟酌着措辞:“或许是我记岔了,毕竟我与迟姑娘相处时间并不长,我总觉得她……她与蒋姑娘有几分相似……”

    “什么?”姜似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回忆着女尸的样子。

    当时夜太黑,她又忙着寻找线索,对那张犹带稚嫩的脸并没有多看。

    那种惨象,谁又忍心多看呢?

    她们相似吗?姜似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也不是说样貌很相似,怎么说呢——就是眉眼有些像。这样吧,我把迟姑娘的样子画下来给你看看。”

    姜似心头一喜:“李姑娘能画出迟姑娘的画像?”

    那个充满杀机的晚上她虽没看出来女尸与她有相似之处,但女尸大致样貌还是记得的,李姑娘若真能把迟姑娘画出来,她就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人了。

    李姑娘颇有几分自得:“从小家中给请了先生,别的没学好,丹青还过得去,只是现在没有纸笔——”

    “我车上有。”

    姜似干脆邀请李姑娘上了马车。

    “四妹——”

    姜似从马车中探出头,软语相求:“二哥,我与李姑娘一见如故,让我们再说说话吧。你若等着无聊,就与余公子去路边歇歇。”

    “不无聊,你们聊吧,想说多久说多久。”被妹妹这么一求,姜湛笑出一口白牙,扯着郁谨就走了。

    郁谨恨铁不成钢瞪着姜湛。

    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原则了?

    姜湛虽不清楚郁谨的真实想法,却也看出了他的不满,呵呵笑道:“四妹都开口了,这么点小事何必不顺着她的心呢?哎呀,余七哥,你没有妹妹,不懂。”

    郁谨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没有妹妹?他那一大群姐妹说出来吓死人。

    正是因为有妹妹,他才难以理解姜湛的想法。

    当兄长的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这种时候就该板着脸带着妹妹走人才对。

    马车里,姜似已经准备好了笔墨。

    李姑娘在丹青上确实颇有造诣,没用多久就勾勒出豆蔻少女的形象来。

    姜似不由咬住了唇。

    看到这幅画像她已经可以确定,画中人正是那具花园女尸!

    与女尸瞪大了一双绝望的眸子不同,画中少女眉目精致,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竟真与她有一丝神似。

    一股寒气从姜似心底升腾而起,伴随着的是排山倒海的怒火。

    她一定会让长兴侯世子恶有恶报。

    姜似把画留下来,送走了李姑娘。

    马车行到官路,好走了许多,眼看就要走到岔路口了,姜湛侧头对并肩骑行的郁谨道:“余七哥,难得出一趟门,我还要带四妹去别处逛逛,你打算回京吗?”

    阳光下少年笑得人畜无害:“回京也无事,我想与姜二弟一起逛逛。”

第116章 换脸

    车窗帘突然掀起,露出少女秀美的面庞。

    郁谨与姜湛不由同时看去。

    郁谨心中难免打鼓:阿似该不会直接拒绝吧?

    姜湛也在忐忑:四妹要是不想余七哥跟着,他该怎么不伤颜面把余七哥甩下呢?

    “我有些好奇,是谁救了刘胜的母亲。”

    听姜似提起,姜湛猛点头:“对啊,不知道哪位好汉做的好事啊?要没有刘胜母亲临终前伸手一指,恐怕县尉也怀疑不到玄慈呢。”

    郁谨在一旁只是弯唇笑着。

    姜似看向他。

    二人视线相撞,各有心思,那一瞬间倒没人在意姜湛说些什么了。

    姜似在少年淡淡的笑意中验证了那个猜测,放下了车窗帘。

    雨过天青色的轻纱窗帘随风吹动,时不时把车厢内的情形露出一角。

    姜湛见妹妹没有反对,乐得装糊涂,说到灵雾寺住持身上来:“灵雾寺住持看起来倒是一位得道高僧,就是糊涂了点儿,要是早些看出玄慈的本性,哪会害了两条人命呢。”

    “糊涂?”郁谨嘴角挂着嘲弄的笑,“高僧不会糊涂,糊涂的算不上高僧。”

    姜湛不服:“也不能这么说,谁还没个走眼的时候。让玄慈这么一闹,灵雾寺以后就完了,可是我看灵雾寺住持对此很看得开,还承诺约束好弟子——”

    “姜二弟觉得对这种乡野间的寺庙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姜湛一怔,脱口而出:“名声啊,有了好名声四邻八乡的善男信女才会来上香,寺庙才有香油钱……”

    虽然提钱俗,可和尚也要吃饭嘛。

    郁谨摇头:“默默无闻的寺庙确实需要名声,而对于现在的灵雾寺,这些固然重要,可是失去了也没有世人想的那么重要。”

    “为什么?”

    车内的姜似侧耳聆听。

    郁七经常有很多歪理,这次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忽悠二哥。

    “近二十年来,灵雾寺已经积累了足够财富,有着大片土地,哪怕失去名声靠着这些土地足以让那些僧人吃穿不愁。灵雾寺住持对县尉那般表态不过是见好就收,用歪门邪道替灵雾寺赚取大量财富的弟子伏法了,换上合心意的弟子继承衣钵,还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吗?”

    姜湛听得瞠目结舌,撇嘴道:“余七哥,你把人心想得太坏了吧?”

    姜似却勾了勾唇角。

    有些人心,永远不知道会坏到什么地步。这一点,她与郁七想法倒是一致的。

    郁谨并不抬杠,淡淡道:“确实只是个人之见。不知道你们接下来去何处?”

    姜湛扭头对着车窗喊:“对啊,四妹,光听你说想四处逛逛了,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郁谨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还能这样?

    “北河城宝泉县。”姜似笑盈盈道。

    “北河城宝泉县?”姜湛大惊,“这地方挺远啊,我有个朋友就是那的人。”

    “多远?”姜似既惊且喜,没想到姜湛竟然听说过这个地方。

    没办法,不学无术的兄长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怎么也有一百多里地吧,就咱们这样的速度,要走两三天。”姜湛有些为难,“四妹,我觉得这些小城小县都差不多,要不就在附近逛逛呗。”

    姜似下意识蹙眉,还没等找出借口,姜湛就叹了口气:“好吧,四妹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多谢二哥了。”姜似嫣然一笑。

    郁谨用眼角余光鄙视着姜湛。

    这么快就改口了,敢坚持久一点吗?

    一路无事,北河城宝泉县已经快到了。

    官道上行驶着一辆青帷马车,毫不起眼,马车旁并肩骑行的两名少年却频频吸引着行人目光。

    鲜衣怒马,年少风流,如此俊俏的两位少年郎想要低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马车里突然传来阿蛮的惊呼声。

    “怎么了?”郁谨与姜湛异口同声问道。

    马车很小巧,车厢内却布置得很舒适,此刻阿蛮紧紧捂着嘴,目瞪口呆看向姜似。

    姜似一手持镜,一手描眉,勾勒出最后一笔后眸光流转瞪了阿蛮一眼,低斥道:“大惊小怪什么?”

    阿蛮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指着姜似:“姑娘,你,你——”

    车壁被敲响,传来姜湛关切的声音:“四妹,你没事吧?”

    少女声音平静:“没事,和阿蛮闹着玩呢。”

    郁谨握紧缰绳,薄唇紧抿,目不转睛盯着车窗。

    好想看看阿似怎么了,不过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会被打残吧?

    车厢里,姜似懒懒靠着车壁对阿蛮笑笑:“怎么样?”

    阿蛮总算缓过劲来,身体前倾险些凑到姜似脸上:“姑娘,您怎么弄的呀?”

    姜似举起菱花镜,对镜照了照。

    镜中少女浅笑盈盈,眉目如画,少了几分令人动容的绝美,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清秀与活泼。

    镜中人赫然换了一张脸!

    阿蛮不由低头看去,在姜似身侧的小方桌上平铺着一幅画,画中人与眼前少女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姑娘,太神奇了,到底怎么弄的呀?”阿蛮好奇极了。

    明明没见姑娘如何做,只是勾勾画画,怎么就换了一张脸呢?

    “雕虫小技罢了。”姜似不愿多提从乌苗长老那里学来的秘术,轻轻点了点画像,“你觉得我们有几分相似?”

    “至少七八分。”

    姜似笑了。

    七八分已经足够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迟姑娘出门行商的父亲有没有回来,知不知道女儿失踪了。

    这个困扰姜似的问题很快就不存在了。

    来到宝泉县城的一行人找了一家看起来挺热闹的酒肆歇脚用饭,就听有人唾沫横飞讲着八卦:“你们听说了吗,燕子镇有位迟老爷啊,闺女丢了。”

    “呵,老哥,消息够灵通啊,燕子镇的事你都知道。”

    “我婆娘的娘家兄弟媳妇的娘家就是燕子镇的,我婆娘回娘家听说的。还说那位迟老爷可有钱呢,已经放出话来了,谁能找到迟姑娘必有重谢。”

    这么一说,闲磕牙的人们顿时来了兴趣:“有重谢?多少?”

    “这个数,足足一百两银子!”

    “二哥,吃完饭咱们去燕子镇。”

    姜湛一脸震惊:“四妹也想赚那一百两银子?”

第117章 燕子镇

    燕子镇离宝泉县城不远,姜似一行人只用了个把时辰就赶到了那里。

    镇子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郁谨打量着来往行人,笑道:“看来惦记那一百两银子的人还挺多。”

    见小镇比想象中繁华热闹,姜湛来了兴致:“我去打听一下这里有什么特产。”

    每到一处搜罗当地美食与有特色的小玩意给妹妹算是姜湛一大乐趣了。

    趁着姜湛离开的功夫,郁谨往姜似那里靠了一步。

    阿蛮眼尖发现了,掐腰瞪眼,希望觊觎自家姑娘的登徒子知难而退。

    郁谨完全无视阿蛮的存在,压低声音问:“镇子上迟老爷失踪的女儿,就是另一个受害者吗?”

    姜似知道瞒不了他,点了点头。

    “还打算装鬼?”

    姜似再次点头。

    想要迟老爷报官,她就不可能以寻常身份来挑明这件事。

    一个陌生人跑过来说你闺女被京城权贵害死了,你赶紧报官替你女儿伸冤吧。

    什么?证据?没有证据。我怎么知道的?呃,这也不能说。

    除非对方脑子进了水,才会照做。

    当然,迟老爷的女儿确实失踪了,对此或许会将信将疑,可是他要对上的是京城勋贵,只凭旁人一面之词身为普通人难有这个勇气。

    最妥当的做法,还是利用幻萤以迟姑娘托梦的方式出现。

    从李姑娘的话中可知,迟姑娘活泼率性,这样的女孩定然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她应该有一个深深疼爱她的父亲。

    “半夜?”

    姜似睇了郁谨一眼。

    不然呢?大白天跑过去不是找抽嘛。

    “带着我。”某人理直气壮道。

    姜似脸一沉。

    郁谨脸上挂着笑:“带上我,我保证不说一句废话。你要杀人我就递刀,你要装鬼我可以拿扇子扇阴风,绝对比你的丫鬟好用。”

    小丫鬟俏脸瞬间扭曲了一下,顿时感觉到深深的危机。

    当个讨主子喜欢的大丫鬟容易嘛,居然还有争宠的!

    “要是不带呢?”

    郁谨冲着不远处正买凉糕的姜湛招了招手,笑眯眯道:“我会告诉你二哥。”

    姜似:“……”她要弄死这个臭不要脸的!

    “怎么样?带上我还是告诉你二哥?”

    “余公子——”姜似深深吸了口气,保持冷静。

    “嗯,你说。”

    “你这样,我会更讨厌你的。”

    郁谨面不改色:“宁可你讨厌我,也不想你一个人冒险。”

    “没有把握才叫冒险——”

    郁谨直接打断了姜似的话:“事无绝对。何况,哪怕你觉得绝对没有危险,我觉得有就不行。”

    姜似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脆扭头不再理会。

    “姜二弟回来了。”郁谨轻笑着提醒。

    “你想跟就跟好了。”

    郁谨不由笑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讲了个笑话给姜姑娘听。”

    提着凉糕的姜湛脸一板。

    居然趁着他给四妹买凉糕的时候哄四妹开心,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我还有个更有意思的笑话,姜二弟也听听……”绞尽脑汁想笑话的郁谨默默叹了口气。

    既要讨阿似欢心还要讨未来大舅哥欢心,他容易嘛。

    燕子镇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因为地处便利,常有南北旅人在此歇脚,酒楼、茶肆、客栈种种店铺一应俱全,镇子边上还有一大片荷塘,如今正是碧叶连天之时。

    姜湛打听到这个好去处,要拉姜似与郁谨同去。

    姜似无奈答应郁谨一起行动,已是商量好由郁谨先出面打听迟老爷家的情况,于是郁谨随意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姜湛的提议。

    姜湛乐得郁谨离妹妹远着点,兴冲冲带着姜似去乘舟赏荷,乘兴而去,乘兴而归,回到客栈已是黄昏了。

    临窗的方桌上摆满了饭菜,郁谨招呼二人过来,笑道:“估计着你们该回来了,饭菜刚上桌,还是热的。”

    姜湛一瞧桌上有一盘扣肉,眼睛一亮:“还是余七哥知道我的心意。”

    郁谨笑着把筷子递给二人:“今天都累了,吃完早些歇着吧,有什么好去处明日再说。”

    他说完夹了一筷子白切鸡放在姜似面前的碟子中:“姜姑娘尝尝这个。”

    姜似抬眸看过去,就见对方眨了眨眼。

    姜似夹起白切鸡细嚼慢咽,心思微动:要她吃鸡莫非有什么用意?

    用过饭各自回屋,阿蛮欲要准备沐浴之物被姜似拦下来:“先不急。”

    她思来想去,郁谨给她夹了一筷子白切鸡定然意有所指,应该是暗示他来找她的时间。

    酉鸡,他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才想到这,门外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阿蛮不由看向姜似。

    “去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嗳。”阿蛮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郁谨利落闪了进来。

    “你——”

    阿蛮刚想说什么,姜似的声音传来:“阿蛮,把门关好吧。”

    阿蛮只得关好门,不错眼珠盯着郁谨的一举一动。

    郁谨大步走到姜似身边坐下,说起打探来的情况:“知道迟老爷家住何处了,还有件有意思的事讲给你听,或许对咱们的行动有帮助。”

    “什么事?”对某人自来熟的行为,姜似已经无力说什么。

    “迟老爷每年这时候出门行商,最早要到夏末才会回来,这次回来这么早并不是因为家中下人发现姑娘丢了给他送信,而是因为他接连做噩梦梦到女儿哭泣求救。迟老爷心中不安,最后干脆早早结束生意赶回来,没想到女儿真的失踪了。这件事也算离奇,经由迟家下人的口现在已经传遍了。”

    姜似默默听着,忽然就想到了父亲。

    临行前父亲拎着二哥的耳朵叮嘱了许多话,在灵雾寺收买小沙弥的那些桃干杏脯都是父亲给她准备的。

    “或许是父女连心吧。”姜似心中发堵。

    郁谨微微一笑:“迟老爷既然能因为做噩梦就赶回来看女儿,你的事就更有把握了,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子时吧。”

    “那好,到时候我来找你。”

    见郁谨要走,姜似为了验证心中猜测问道:“吃饭时你夹了一筷子鸡肉给我,是说酉时碰面吗?”

    郁谨愣了一下,笑道:“我就是觉得白切鸡好吃。”

    姜似:“……”

第118章 迟府

    郁谨笑着推门离去,姜似往床榻上一坐,揉了揉脸。

    丢人!

    都是那个混蛋,给她夹菜就夹菜,好端端眨眼睛干什么?害她想多了。

    夜色来临,姜似收拾妥当,抬头问阿蛮:“怎么样?”

    “比您在马车里那次还像呢。”阿蛮拿来帷帽,兴奋问,“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姜似看了一眼漏壶,抓着帷帽道:“你留下吧,两个人足够了。”

    阿蛮只觉心口一痛。

    果然被抛下了!

    门轻轻敲响,阿蛮站着不动。

    “去开门吧。”

    小丫鬟气呼呼走过去拉开门,狠狠剜了门外的人一眼,扭头就走。

    姜似带好帷帽走了出来。

    郁谨指了指帷帽:“碍事还惹眼,不如不带。”

    姜似摇头:“不带的话,说不定会有人拿我换银子的。”

    郁谨罕有露出困惑的神色。

    姜似抬手把面纱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郁谨皱眉:“怎么弄丑了?”

    姜似嘴角一抽:“这样与迟姑娘有七八分像。”

    郁谨摸了摸鼻子,抬手替姜似把面纱放下来:“走吧。”

    月黑风高,郁谨对路很熟悉,带着姜似直奔迟府。

    在这小镇上迟府显得很气派,青瓦灰墙,大红灯笼上一个大写的“迟”字随风轻轻晃动。

    这种宅子就不像豆腐西施家那样容易进去了。

    姜似看了郁谨一眼。

    “别急,跟我来。”

    郁谨带着姜似绕到墙院后边,那里是一条无人的小巷,因为没有月光显得清冷阴森。

    郁谨往后退了几步,加速快跑,纵身跃上了墙头,随后弯腰伸出手。

    姜似犹豫了一瞬,伸出手去。

    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微微用力,再回神她已经站到了墙头上。

    还没站稳郁谨就揽住了她的腰,因为靠得近,声音好似敲打在心头:“别出声,我带你下去。”

    从高高的墙头跳下,那个瞬间姜似竟半点恐慌都生不出来,只有对方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那是她从前生便熟悉并爱上的味道。

    姜似忽然心乱了一下,脑海中一片茫然。

    这辈子她真的能甩掉这块狗皮膏药吗?

    “在想什么?”郁谨低声问。

    姜似回神:“没什么,打探到迟老爷歇在哪里吗?”

    “就歇在前院书房。”郁谨拉着姜似往书房走去,忽然犬吠声响了起来,紧跟着就是咒骂声。

    “奶奶的,自从老爷放话说找到姑娘必有重谢,上门的不是骗子就是毛贼,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行了,别抱怨了,先把小贼乱棍打出去再说。”

    姜似看向郁谨。

    被发现了?

    郁谨摇头,示意不要慌。

    二人躲在花木后,很快就见到几个家丁追着数只恶犬往一个方向跑去。

    正在这时,跑在最末的一只恶犬突然拐了个弯往姜似二人藏身之处跑来。

    未等姜似有所动作,郁谨指尖轻弹,不知何时被他捏在手中的小石子飞了出去,打在恶犬两眼之间。

    恶犬晃了晃,扑通倒下来。

    那些家丁忙着去捉贼,并没留意到这里。

    “走。”郁谨握紧姜似手腕,拉着她绕到书房窗前。

    窗子是敞开的,屋里没有留夜灯,黑漆漆瞧不清里边情形。

    郁谨先悄无声息跳了进去,再把姜似接进来,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看到靠右边墙壁处有一张矮榻,上面躺着一个人。

    那人侧着身一动不动,仿佛睡熟了。

    郁谨侧耳听了听,神色微变,拉着姜似躲到一排书架后。

    那书架很高,错落有致的格子里摆满了书,看起来比许多饱学之士的书房还要气派。

    据说这也是许多商户人家的惯例,虽然不读书,却要有一间大书房,摆满字画典籍。

    姜似被郁谨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困惑,干脆取下帷帽,无声问:“怎么了?”

    郁谨抓起姜似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未睡。

    姜似透过书册间的空隙往内看去。

    没过多久矮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忽然坐了起来。

    因为已经适应了光线,姜似依稀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有些发福,本来慈眉善目的长相现在瞧起来沮丧憔悴,显然正经受着痛苦。

    中年男子趿着鞋子来到书桌前,也不掌灯,就那么枯坐着,许久后发出一声长叹:“娇娇,你在哪里啊,爹好担心你……”

    也许是因为夜深无人,这个饱受爱女失踪折磨的男人压抑太久了,竟开始垂泪。

    安静黑暗的书房内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姜似与郁谨对视一眼。

    郁谨在她手心快速写道:“行动么?”

    姜似没有回答,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张开,微弱的荧光贴着地面往迟老爷的方向飞去。

    这时她才轻轻点头。

    “等着。”郁谨在她手心迅速写了两个字,悄悄往窗台而去。

    窗台上摆着烛台,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根部积满了烛泪。

    迟老爷背对窗台而坐,被幻萤迷惑过却暂时瞧不出异常。

    这时,屋内陡然亮堂起来。

    迟老爷正沉浸在悲痛中,思绪有些麻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霍然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烛台中的蜡烛跳跃着光火。

    烛光微弱,却把迟老爷诧异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门吱呀一声开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清晰,落到迟老爷耳中有种刺耳的感觉。

    “谁在外面?”迟老爷大步走到门口,往外看去。

    外面空荡荡的,夜风下芭蕉叶轻轻摇摆。

    再远处是不停移动的灯光,迟老爷知道那是府中下人提着灯笼捉贼。

    他这里是安全的,有夜间巡视的家丁与几条看门犬,那些为了一百两银子就铤而走险的小毛贼终究上不了台面。

    “怎么样?”点上灯后从门口出去又迅速从窗户进来的郁谨向姜似邀功。

    姜似抿着唇,到底不愿昧着良心说话,又怕眼前仿佛甩着尾巴的男人上天,在他手心匆匆写下两个字:“尚可。”

    没有任何发现的迟老爷转身回屋,忽然顿住。

    就在他刚刚坐着的书桌旁,竟有一名少女背对而坐,烛光下映出她纤细的身影。

第119章 回京

    迟老爷浑身一震,一动不动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身影。

    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可是这时候他不再觉得刺耳,全副心神都被书桌旁的少女吸引住了。

    “娇娇,是你吗?”迟老爷快步往内走去,可走了几步后忽然头晕目眩,竟无力上前。

    那个漫不经心坐在书桌旁的少女站了起来,缓缓转身。

    “娇娇,你这丫头跑哪去了,知不知道爹担心坏了!”最初的惊喜过后,迟老爷一张脸变得铁青。

    少女轻轻眨眼,一串串泪水流了下来。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迟老爷大急。

    在他眼中,女儿皮得跟小子一样,鲜少流泪。

    “爹,女儿已经死了……”

    迟老爷先是一愣,随后大怒:“胡说八道!你这个死丫头,是不是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不挨打了?”

    他说着左右四顾,抄起高几上的鸡毛掸子就向少女走去,可才走了两步就愣住了。

    血泪从少女眼角流下来,顺着秀美的脸颊蜿蜒而下。

    当的一声,迟老爷手中的鸡毛掸子掉落在地。

    “爹,您听我说……”少女眼角挂着血泪,缓缓讲述自己的遭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疾风吹进来,吹得迟老爷单薄的衣袍飒飒而动。

    风是暖的,可迟老爷后背都是冷汗,被风一吹就透心凉。

    他回神,却发现少女早已不见了。

    “娇娇——”迟老爷快步走到书桌旁,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极淡的香味留下来。

    那是女儿惯用的香露味道。

    迟老爷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往门口走去,却发现房门是关着的。

    “娇娇,娇娇!”迟老爷撕心裂肺喊着。

    很快歇在附近的下人赶过来:“老爷,怎么了?”

    “看到姑娘了吗?”迟老爷抓住下人衣袖,大声问道。

    下人一脸莫名其妙:“老爷,您说什么呢?姑娘不是不在家嘛。”

    迟老爷手一松,踉跄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娇娇不会出事的。”

    他难以接受女儿不在人世的事实,可是想到出门时连做的几场噩梦,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似是想到了什么,迟老爷再次跑到书桌旁仔细寻找着。

    这一次他从砚台旁发现了一根乌黑长发。

    捏着那根长发,迟老爷剧烈颤抖起来。

    功成身退的二人走在没有亮光的街上,郁谨笑吟吟问:“如何,我比你那丫鬟有用多了吧?”

    姜似抽了抽嘴角。

    和丫鬟比,他还真是出息了。

    “默认了?”见姜似不说话,郁谨故意逗她。

    事情已经办完了,他们马上就要回京,再想这样朝夕相处就没这么容易了,他当然要珍稀机会。

    “不要自以为是,阿蛮会铺床叠被,端茶倒水,梳头描眉……小丫鬟会的多着呢。”借着黯淡星光,姜似看到对方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里面有璀璨碎光。

    少年笑眯眯道:“我也会。我还会更多,是你那丫鬟绝对不会的。”

    听了这话,姜似脸莫名一热,脱口而出:“无耻!”

    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却是在床榻间……

    郁谨一脸无辜:“怎么就无耻了?我好歹也算文武双全,怎么也比一个小丫鬟强吧?”

    忽然发现少女粉颈如霞,郁谨眨眨眼:“哎,你想到哪里去了?”

    姜似大窘,瞪了郁谨一眼抬脚便走。

    郁谨赶忙跟上,伸手想去握少女的手,可此时气氛正好,他唯恐冒失之下破坏了一切,只得老实忍了下来,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笑了。

    阿似对他好像没那么冷淡了。

    不过,阿似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呢?

    转日,一行人又在燕子镇逗留了半日。

    姜似听闻迟老爷带着几个下人一大早匆匆出门,算是放下一半心,对姜湛提出回家的要求。

    姜湛离开姜安诚的小竹板与皮鞭就如脱笼的鸟,玩得正痛欢快,见姜似想回去却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这趟出门本来就是沾了四妹的光,当然要顺着四妹的心意来。

    来时走走停停,回去时倒是很快,不出几日一行人就回到了京城。

    立在繁华热闹的街头,姜湛一阵感叹:“出去玩虽然高兴,发现要回家了居然也挺高兴的。”

    姜似靠在车窗边,笑道:“二哥肯定是想父亲了。”

    姜湛脸皱起来:“瞎说。”

    父亲大人见了他往往是两个选择,要么竹板炖肉,要么皮鞭沾盐水,他才不想呢。

    “姜二弟,我先走一步,回头去我那里喝酒。”郁谨抱拳,而后对姜似微微一笑,纵马离去。

    姜湛暗暗撇嘴。

    什么意思啊,对四妹笑得那么好看,摆明是想靠美色打动四妹的芳心。

    还好四妹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姜湛担心看了姜似一眼,却见一点不肤浅的妹妹目光正追逐着远去的俊朗少年。

    姜湛重重咳嗽一声:“四妹,看什么呢?”

    姜似淡定收回视线:“总觉得余公子挺神秘的,二哥莫要被他哄了才好。”

    听姜似这么说,姜湛顿时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替郁谨辩解:“四妹放心吧,余七哥绝对是好人。”

    姜似笑笑,放下了车窗帘。

    还是努力攒钱吧,哪天郁七把二哥卖了,还得把人赎回来。

    回到东平伯府,姜似兄妹先去慈心堂请安,阿蛮得了姜似的叮嘱,悄悄交代老秦去找阿飞。

    这次出门阿飞一直没有光明正大出现在姜湛等人面前,在灵雾寺有了迟姑娘的消息后姜似便打发他先一步回京了。

    五月十九眼看就要到了,姜似需要阿飞与老秦一人留意豆腐西施的动静,一人盯着驿站那边,这些自然要提前安排妥当。

    前往慈心堂的路上迎头碰到了五姑娘姜俪与六姑娘姜佩。

    “二哥,四姐。”姜俪屈膝问好。

    姜佩跟着问了个好,笑道:“四姐回来啦,还以为你陪三姐回府后会再去找我们玩呢,没想到你一个人出门了。”

    “怎么是四妹一个人出门?你二哥不是人啊?”姜湛很不待见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妹妹,不满道。

    姜佩心中虽瞧不上姜湛,却不敢顶嘴,眼珠一转道:“我们回来时二姐与侯夫人赏了许多东西呢,可惜四姐错过了。四姐,要不等会儿你去我那里看看,有喜欢的就拿去用吧。”

    姜似莞尔一笑:“不必了,六妹高兴就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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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