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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幽刑警队全文阅读

作者:沉默的十点水     蓟幽刑警队txt下载     蓟幽刑警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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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报到

    蓟幽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地处我国北方,因地有蓟丘而得名。这日清晨,一个穿着白色卫衣,浅蓝色牛仔裤,青春靓丽的姑娘在冷清地街上来回转悠,她的可疑举动成功引起了一个晨练大妈的注意。大妈见这个小姑娘长相清秀不像是坏人,热心地走上前,“姑娘,你来这里干嘛?是找人吗?”

    叶悠闻言瞬间挂起甜甜的笑容:“阿姨,跟您打听个地址,新中路277号在哪?”

    大妈皱眉认真地想了很久,就在叶悠泄气地以为她不会给她什么答案的时候,大妈一拍大腿说:“我知道了,什么新中路277号,不就是刑警队吗?”

    叶悠眼睛一亮,露出一排小白牙,“对,就是刑警队。”

    大妈摇摇头开始长篇说教:“我说姑娘出门在外难免要打听路,这问路也要讲究技巧,像你这样只说门牌号,谁能告诉你在哪啊?你得直接说名字,你要是早说找刑警队,我立刻就能告诉你了。”

    叶悠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乖乖地点点头,“是,是,阿姨您说的太对了,幸亏遇到的是您,谢谢您。那个刑警队在这附近吗?”

    叶悠的态度取悦了大妈,她热心地指着马路对面说:“那,就是那里,从这小胡同进去,左转第一个红砖后面的胡同里拐进去就是。”

    “谢谢您,太感谢啦。”说着叶悠加快脚步向马路对面走去。

    “哎,我说姑娘,你找刑警队干什么?是要报案吗?”大妈八卦地问。

    叶悠挥挥手依旧甜甜地笑着说“不是”,却没有说原因,便离开了,一下绝了大妈继续八卦的心思。

    大妈悻悻地张望一下,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的,便无趣地走开了。

    叶悠站在胡同口,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红砖楼,这六层的小楼实在是破旧不堪,斑驳的墙皮摇摇欲坠,古老的空调室外机挂满黑色的污渍,老式的窗框已经变形走样……。这就是刑警队?好歹蓟幽市也是一个有上千万人口的城市,经济发展也相当不错,怎么刑警队看着如此寒酸。虽然这样想着,她脚下却没停,转过一个隐蔽的暗墙,拐了几个曲折的转角才来到刑警队的门前。

    不就是一个刑警队嘛,弄得怎么这么神秘,就差跟哈利波特里面似的弄出一个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了。她正腹诽着,保安拦住她,叶悠说明来意,在保卫室登记后便走了进去。不大的院子里零星地停着几辆车,水泥路面大部分已经开裂,有些地方还坑坑洼洼的,来往的人都步履匆忙,大部分人都穿着便装。叶悠微微松了口气,可以穿便装还行,否则整天穿着那质量不过关,材料廉价硬麻一样的警服也够受的。

    她胡思乱想着走了进去,楼道内昏暗狭小,几盏仅有的灯照着一面照片墙,她看了几眼没有过多停留,待眼睛适应了环境便开始爬楼梯,发黄的墙面和坏了的顶灯让她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内里和它的外表一样散发着寒酸的气息,这工作环境与她想象的相差甚远。她来到四层,站在408房间的门前,棕色的木制门并不隔音,里面有人。她等了一会,就在她琢磨着是敲门还是喊报告的时候,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特别帅的男子。20多岁,1.82-1.85米的身高,宽肩窄腰大长腿,屋内透出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再加上带些玩世不恭意味的浅笑……,极品,叶悠在心里默默打分。男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侧身离开了。叶悠正了正神色敲门进去,“政委,新警叶悠前来报到。”

    一个身穿警服瘦削俊雅的中年男子一边和蔼地示意她坐下,一边说:“叶悠,政法大学的高材生,欢迎来到刑警队工作,我叫李新是刑警队的政委。你的到来给我们刑警队提供了新鲜血液,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有困难随时提……。”

    一大通带着外交辞令的客套后,政委问道:“我记得你家不在蓟幽市吧?现在在蓟幽市有地方住吗?”

    叶悠乖宝宝似的摇摇头说:“没有,我现在还住大学宿舍。”

    说完叶悠觉得这个叫李新的政委眼睛一亮,眉毛都挑了起来,“那正好,你也不用租房了,不如就住宿舍吧,女生宿舍就在这楼的六层,一会儿我让王洛萌带你上去。”这连串顺溜的说辞,掩饰不住的激动,一看就是平时锻炼千百遍了,指不定糊弄了多少新来的人。

    叶悠一边在心中暗叹要当一段时间的免费苦力了,一边连连说着感谢的话,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眼睛里都闪着真诚的光芒。叶悠这‘诚心诚意’地感谢让政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敲门声的响起让他如蒙大赦,“进来吧”。

    一道光顺着门流淌了出去,惊为天人,叶悠看到王洛萌的那一刻脑子竟有短暂的空白,这姑娘太漂亮了,浓密的黑发慵懒地梳起,牛奶般丝滑白嫩的皮肤闪着耀眼的光,眉不修而黛,唇不点而朱,深睫凤眼,侧颜、正脸无一不美,真真360度无死角,再加上1.7米以上的身高,接近1.1米的大长腿,妥妥地黄金比例。叶悠不由庆幸自己是个女生,再加上清纯外表的加持才能勉强掩饰她直勾勾盯着人家看的尴尬。

    正想着,王洛萌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王洛萌。”

    叶悠赶忙伸手,王洛萌的手微凉,纤瘦有力,“您好,我叫叶悠,新来的,请多多指教。”

    王洛萌露出贝齿,“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我带你去宿舍,我们住604,这是刑警队唯一的女生宿舍。”

    说完她转身带路,利落、干脆,连声音都透着干练的味道。叶悠静静地跟着她上楼,这里同大学宿舍简直一模一样,甚至还要简陋些。十多平米的小屋一眼就可以望到底,两张单人床,四个铁皮柜,一张简易的书桌就是全部家当。不过房间被打扫得纤尘不染……,这里不会连指纹都被擦干净了吧,一个奇葩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王洛萌似乎有事儿,语速很快地说:“你睡左手这张床,这边的两个铁皮柜归你。我值班、加班的时候住这里,偶尔放假就回家住。钥匙先给你,如果你有时间就去配一把,外面超市门口的赵老伯人不错,找他配就行。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她旋风一样走了,还不待叶悠回过神,她又折回来,“哦,对了,你可以到502办公室找刘明师傅帮你搬行李,以后你就在那里工作”,说完她一闪身走远了。

    叶悠愣了一会儿,怪不得今天见到的人都这么瘦,平时都用跑的吗?她看着右侧藕荷色床单和被罩笑了一下,看来这姑娘还有一颗少女心,可当叶悠看到她床头一排排整齐摆放的法医学、解剖学的书时,这个想法被她压了下来,连睡前读物都是毒物鉴定的书。她不会是……法医吧,叶悠看着床下整齐摆放的各种清洁用品,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

    叶悠锁上宿舍门,向楼下的502走去,老式的楼道没有窗户,顶灯十个坏了五个,仅亮的几个也昏黄不明,有的还一闪一闪的摇摇欲灭,她顺着楼道左转,右转,才在尽头的最后一间看到了502的门牌,好歹这里还有一扇窗户,她自我安慰着。敲了几下门,屋内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响起,“请进”。

    推开门,见了屋内的两个男子,叶悠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长相正常,否则,她真的怀疑自己来的不是刑警队,而是什么精怪或魔法世界。年长的男子身材瘦小,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看一份旧报纸;稍年轻的男子有些胖,正在拿茶叶准备泡茶。这么闲,叶悠不禁在心中腹诽一句。

    “师傅好,我叫叶悠,新来的,今天来报到。”叶悠露出清纯无害的笑容,声音都温柔的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这套伪装的迷惑性极强,年长的男子摘下眼镜温和地说:“你好,我叫孟斌,你叫我老孟就行。他是刘明,以后我们就一起工作了。”

    刘明费力地站起身子,指着靠门边的一个小桌子说:“姑娘你坐,喝水吗?我给你倒。”

    “不用不用,刘师傅您客气了。”叶悠赶忙上前阻止,“您叫我小叶就行。”

    “小叶,你也不用拘着,到这里就算到家了。你从哪里分配来的?家是本市的吗?”孟斌问道。

    “我是**政法大学毕业,家在**省。”叶悠乖乖地答道。

    “哟,那你住哪里啊?一个姑娘租房子不安全,而且这里房租也不便宜呢。”刘明接话道。

    “政委让我住604和王洛萌一起。”叶悠笑着说。

    “住单位好,又安全,又方便,还能跟洛萌有个伴儿。”刘明接着问,“那你行礼搬过来了吗?”

第二章刑警队的内勤

    “还没”,叶悠摇摇头。

    “那行,下午吧,我帮你搬一趟,你一会儿吃完午饭去收拾一下”,刘明喝口水说。

    “不用,不用,您也挺忙的,我自己找搬家公司就行”,叶悠不好意思地说。

    “找什么搬家公司啊,还花钱,不忙,我跑一趟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刘明不容推辞地说。

    叶悠偷偷看一眼表,才上午十点,不知道他们是真没什么事儿干,还是客气一下。叶悠初来乍到本能地小心谨慎,她仔细观察刘明表情不似作伪,便将背包放下,感激地笑着说:“那就麻烦您了。您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该客气的时候客气,该麻烦的时候麻烦,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这是她自小住宿舍生活得出来的经验。

    “咱们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没看见门牌上写着吗?这里是等待退休事务部,你没来之前,只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在。”刘明满不在乎地说。

    叶悠一愣,她明明看见门牌上写的是案件管理科。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对呀,不可能看错。这个刑警队处处透着古怪,我刚来不到半天,竟开始自我怀疑了。

    “这里不是案件管理科吗?”叶悠呆萌地问。

    老孟笑着说:“是呀。”

    “那……那是没有报案的吗?”叶悠有些迷茫。

    “有啊,怎么没有。”说完刘明便明白了过来,“姑娘你理解错了,我们案件管理科实际上就是做些内勤,写写材料,整理卷宗和档案的活儿。”

    叶悠一下便明白了,合着她这是一来就被性别照顾了,人家给她安排了一个等待退休的二线科室。不过也是,警察这个职业确实不太适合女人干,之前被分到刑警队她还有些不高兴,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她是这个刑警队里唯二的女生(唯一是王洛萌),她心里暗暗高兴,这样挺好,她就可以坦然地乐享照顾了。

    其实叶悠被分配到刑警队的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为此各位部门还推辞了一番。原因很简单,都不想要女生,每年新警数额有限,各部门都是轮流接收新警,在这个以男性为主的工种里,他们本能地认为分配来女生等于没有分人,而且安排上还是个麻烦。

    显然叶悠还没有自己是个麻烦的自知,她笑着坐到自己的工位悄悄打量两位同事,他们看起来都50多岁了,确实不太适合高强度的工作。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老孟手里的旧报纸说:“那您这是研究案件?”

    “闲着没事儿,看看老黄历,人老了就爱回忆以前的事儿,再有两年我就退休了,再看看这些,留个念想。”老孟一边说着,一边将眼镜戴上。

    “别管他,他是闲的。”刘明以为叶悠新来的对于被分到二线科室会不满意,便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我们还有一个身份,后备力量,等到刑警队接到大案的时候,我们就去那里打打下手,这也够你忙的。”

    叶悠哦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这样挺好,最好不要叫我出外勤。她快速收拾好东西,便请假准备出去先把钥匙配上。

    “不用请假,直接去就行。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的工作时间没点儿,闲的时候还能干点私事儿,忙的时候恨不得整月都得泡在单位,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你一定要去佳佳超市门口的赵老伯那配钥匙,他手艺相当好。”老孟摆摆手说。

    叶悠点点头,心中却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位赵老伯有多厉害让老孟和忙得底朝天的王洛萌都推荐他。她穿过两条胡同,七拐八拐才找到赵老伯的摊位,十块钱配一把钥匙,贵到不贵,但这技术实在不敢恭维,她足足跑了三趟,新配的钥匙才算是勉强能开门。她本想发作,可看着年近八十的赵老伯,这火气只好压了下去,继而她开始怀疑王洛萌和老孟故意整她,可仔细想想又不像。她只好将这些想法都暂时放下,安静地去食堂打饭,默默多啃了一个鸡腿,好歹单位伙食还行,虽比不上大学,但比她之前的寄宿学校吃得好太多了。

    老孟看着她吃饭不挑食的样子,笑着说:“小叶,今天上午累着了吧?你别见怪,我们不是故意整你。实在是……看赵老伯可怜,他儿子本来也是咱们刑警队的民警,可惜牺牲了。老人家生活不容易,我们就尽量照顾他,能帮多少算多少。”说着他掏出一堆钥匙,“这都是我们找他配的。”

    叶悠不期然会听到这么个伤感的故事,咬在嘴里的鸡腿横在那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噎的难受。叶悠眼窝浅,眼泪随时都能来,更何况这么让人伤心的事儿。她囫囵吞下嘴里的吃食,红着眼摇摇头说:“没……我下次也找老伯多配几把钥匙,正好衣柜也需要备用的。”

    老孟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吃饭。叶悠却想起一楼进口处的照片墙,开始她还觉得那些工作照怪怪的,现在想来,那些人怕都是牺牲的民警,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她眼前流过,穿绿军装的,灰衬警服的,蓝衬警服的,虽然年代不同,但都是20多岁的年纪……。她闭闭眼,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头一次痛恨自己这出色的记忆力。

    刘明师傅虽然已经50多岁,但身体强壮办事利索,再加上叶悠的东西委实不多,所以前后不到两个小时,一切就都安顿好了。

    “小叶,你一个女孩子东西够少的。”刘明师傅说道。

    叶悠舒服地坐在办公室喝口水说:“从小住宿舍,搬家太麻烦,所以养成断舍离的好习惯。”

    “嗯,利索好,适合当刑警。”老孟扶扶眼镜说。

    叶悠刚要说话,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门被推开,叶悠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门口。

    “有案子,孟哥你们支援一下,西青路12号院老年活动室。”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传来。叶悠眯眼看清了他的长相,就是上午在政委办公室遇到的帅哥。

    “好的,我们马上去。”老孟边说着,边拿起桌上的警官证。

    叶悠跟着他们起身,赶忙下楼,直到坐上警车,她的心还有些忐忑。

    “小叶,不用紧张,只是现场没有什么危险。”老孟可能是看到叶悠脸色发白安慰道。

    叶悠点点头说:“谢谢孟哥,对了,刚刚通知咱们的人是谁?”

    “他是江奕,刑警队的一支队长,分管咱们。”老孟介绍道。

    刘明的眼睛亮亮的,将车开得飞快。叶悠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想,狂热,对就是狂热,对工作的狂热和兴奋。叶悠虽然不理解但却不禁被他感染得也有些激动。

    他们到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叶悠随着老孟和刘明穿过警戒线向胡同里走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叶悠有些不适地揉揉鼻子。

    老旧的红砖墙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江奕就站在路的尽头,单手插兜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剪影在水泥路上被拉得异常高大。长相出色的人就是厉害,随便摆个姿势都可以拍海报了。江奕出现的画面感让叶悠稍稍放松了一些,连对现场的恐惧都减少了不少。

    “他怎么到得这么快?”叶悠小声问。

    “他骑摩托车。”刘明同样小声地回道。

    老孟问:“情况怎么样?”

    江奕转头看向老孟说:“现场一名死者,男性,50多岁,估计是被斧头砍中头部致死,报警的是活动中心的看门大爷,他来开门时发现的。我已经通知勘验组来现场。”

    “这青天白日的发生这种事情,目击者应该不少。”刘明观察周围后说。

    江奕摇摇头无奈地说:“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这附近都是老房子,房子间距离近,居民又都相互认识,肯定有目击者,可现场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围观。家家户户静悄悄的,就连狗叫声都没有,处处透着诡异。”

    “你把我们找来,是想让我们走访一下居民?”老孟问道。

    “还是您老懂我。这种打探消息的事就属您和刘哥在行。”江奕笑道。

    “你也不用谦虚,你小子的本事,我们也是知道的。”老孟回道。

    “那就麻烦您和刘哥询问一下报警人,然后走访附近居民,看有没有目击者,我带着技术科去找一下监控,小叶你就负责看护现场吧。”江奕快速布置好任务。

    “看……看护现场?就我一个人吗?”叶悠有些磕巴地问。

    “有什么问题吗?”江奕理所当然地看着她,“我已经考虑你的情况,给你分配最简单的任务了。”

    叶悠觉得现场的血腥味更冲了,她忍着想吐的冲动,喃喃地说:“外面都是派出所的警察,又拉了警戒线,这现场……就不用看护了吧?”

    江奕坏笑道:“你也知道外面都是警察,那你还怕什么?那尸体还能跳起来咬你不成?”

    叶悠被他的形容吓了一跳,更加觉得毛骨悚然,可还不待她反驳,江奕就继续说道:“你的主要任务是防止猫狗这些动物来破坏现场。”说完他指指活动中心外面的喂食盆,不待她再说话,便和老孟、刘明他们一起离开了。

第三章会动的尸体(一)

    不知怎么的,待他们走后,叶悠觉得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初秋的傍晚凉意阵阵往骨头里钻,现场的血腥味也欲加浓烈,各种鬼怪故事都涌现在脑海里。她拍拍脑袋恨自己平时闲着没事儿干看那些个鬼故事干嘛。叶悠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胡同口的警车上,闪烁的警灯让她还安心一些。

    就在这时,她听到发生凶案的平房里发出细微的响动,叶悠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口。不会吧,里面不是只有一具尸体吗?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太紧张时,那细微的响动又传了出来……,这样就算是她也无法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万一要是真有猫狗破坏现场,就是她的失职。叶悠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还是决定看看,她一边大声弄出响动意图吓走里面的动物,一边慢慢穿过警戒线向里走,可回应她的只有细微的哧哧声。

    她来到房间门口,血腥味越来越浓,她壮着胆子向里面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吓掉了她三魂六魄。昏暗的光线中,那男子靠墙坐着,头上插着一把斧头,头发已经被血水浸透,暗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糊了满脸,一只眼半闭,一只眼圆睁直直地‘望’着她,叶悠与他‘对视’良久,眼见他的身体慢慢移动了一下……。

    叶悠已经忘记了尖叫和逃跑,她跌坐在地上,冷汗将衣服浸透,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拍在她的肩上……,叶悠蹭地跳了起来。王洛萌被她吓了一跳,“叶悠,你不能过警戒线,保护现场不知道吗?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叶悠见是王洛萌,激动的差点抱她,但看到她一身的防护服,仅剩的理智让她生生停住脚步,有些结巴地说:“动了……那人……动了……。”

    “动了?江奕说人已经死了呀。”王洛萌疑惑地向屋内看去,“肯定死了,不可能动。”

    “不是……我明明看见他身体向下移动了一下。”叶悠牙齿还有些打架。

    “身体下滑?哦,有些可能是尸僵形成或缓解,或是有腐败气体产生吧,没事儿。”王洛萌轻松地说。

    “不是……闹鬼吗?”叶悠已经吓坏了,不禁问出口。

    王洛萌诧异地看着叶悠煞白的脸,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后,敲敲她的头,“放心,姐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有尸体打嗝的呢,都是正常现象,用科学都能解释的通。”

    叶悠傻傻地看着一脸轻松的王洛萌,有些害怕又有些懊悔自己的失态。王洛萌表示理解地拍拍叶悠的肩,“放轻松,见多了就好了,一会儿你的鞋印和指纹留下,我们要排查勘验。”说完她便踩着新架好的勘验踏板进入了现场。叶悠觉得自己有些怂,低着头出来,任由他们采集她的信息。

    “第一次见到尸体吓到了?”江奕不知何时已换上勘验服准备进入现场。明明很好听的男低声,怎么现在听起来有些刺耳呢,隔着口罩叶悠都能感觉到江奕那幸灾乐祸的坏笑,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叶悠骨子里的要强被激了起来,她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反击道:“现场混乱,到处都是喷溅血迹,地面也有很多脚印,不过怕是痕迹越多越不好检验,想要确定谁是凶手也没有那么容易。”

    江奕回头看向叶悠,眼睛眯起,玩世不恭的眸子突然深邃了起来,他看了一会儿叶悠没有说话,转身走进现场。叶悠松了一口气,幸好她之前为了找工作看些刑侦方面的书,而且记忆力和观察能力都还不错,否则,今天真是丢大人了。

    就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现场勘验工作终于结束了。“你真是个乌鸦嘴,知道自己的特质,以后少说话。”江奕一边走出来一边对着叶悠说。

    叶悠耸耸肩,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你吓唬我。可之后随之而来的连续加班让她焦头烂额,不禁暗暗发誓以后要少说话。

    晚上十点,江奕召开了案件碰头会,勘验组、技术科都整齐地坐到了会议室,按照惯例新人叶悠负责记录工作。叶悠打开人员名单不动声色地将人名与人一一对应:勘验组坐在王洛萌旁边的那个年轻还带些稚气的人应该就是负责痕迹检验的陆川;带着厚厚眼镜,脸上长满青春痘的人应该是技术科的负责人林硕;在林硕旁边的高大男人看起来有40多岁应该就是调查组的负责人马涛,他旁边那个粗犷的30多岁的汉子是调查组的王龙,而王龙旁边白净清秀的小伙子就是他的徒弟陈新了。

    江奕取出烟,看了一下坐在后面的叶悠又将烟放了回去。他开口道:“洛萌,你先介绍一下现场勘验和尸检情况。”

    王洛萌打开电脑一边播放现场图片,一边说道:“现场在西青路12号院老年活动室,它位于胡同的最里侧,这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平房。房间的门窗完整没有破坏痕迹,当事人系和平进入现场。现场外的水泥路灰尘很多,而且各种痕迹混杂,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线索。房间门把手系老式球形,只提取到死者的指纹。房间内面积26平米,靠北侧墙边是一排木制储物柜,柜子上方依次摆放着饮水机、热水壶、电磁炉、一次性纸杯等杂物。屋内中间摆放三张棋牌桌,每张桌子下分别有四把折叠椅。靠门口的桌子上散落着四个一次性纸怀、六根烟头等物品,现场的喷溅和滴落血迹主要集中在这张桌子附近。现场打斗痕迹明显,尸体靠房间南侧墙体呈靠坐式,右手握有一把长8厘米的单刃水果刀,上面沾有血迹,可能是嫌疑人的。另外我们在现场提取到多枚嫌疑人的指纹和鞋印,从现场的纸杯和烟头中分离出两名男性DNA一名为死者、一名为嫌疑人所留,现场的血液检验显示有四名男性在打斗中受伤,其中三名为嫌疑人。嫌疑人DNA、指纹在系统中均没有匹配数据,嫌疑人没有犯罪前科。另外死者的DNA和指纹比中为一名叫杨青的男子,他曾因打架斗殴被公安机关处理。”

    “尸检情况怎么样?”江奕皱了皱眉问。

    王洛萌将图像调到尸体开始介绍,“死者,杨青,男性,尸长1.74米,体重87公斤,年龄51岁,系被外力击打造成的颅脑损伤死亡,死亡时间在下午16时左右,毒检、药检均无异常。死者衣物完整,现场没有发现钱包、手机等物品,怀疑是被凶手带离现场。根据尸僵、尸斑及现场痕迹检验情况,该平房为案发第一现场,无移尸情况。凶器为40CM的消防斧,原在房间外的消防柜内存放,系就地取材。不过麻烦的是消防柜及斧头上的指纹被擦拭过,无法提取有效证据。”

    江奕表情更加凝重,他面色不善地看了叶悠一眼,叶悠咽了咽口水,不会被自己说中了吧。“嫌疑人的情况能推断出来吗?”

    王洛萌加快语速,“根据现场鞋印和作案手法分析,凶手身高1.75米左右,男性,右利手”,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不过,现场的脚印和指纹显示,他们三人都符合这个特征,而且最奇怪的是他们所穿为同一款运动鞋,且均为43码。”

    “鞋子磨损情况能区分吗?品牌能看出来吗?”江奕问。

    “我们对比了市面流行的几类运动鞋品牌,没有相符的类型,怀疑是小商品市场卖得仿制货。另外,鞋子都是新的,没有任何磨损痕迹,嫌疑人反侦查意识很强。”王洛萌冷静地分析。

    “也就是说,我们根据现在的勘察情况,无法确定是他们三个人中的哪个人作案。”江奕的眉头皱起,长长的睫毛让他的目光显得幽深沉静,不复之前的戏谑之色。

    王洛萌黛眉微蹙,“根据斧头砍的位置,以及当事人和嫌疑人的身高来看,应该有两个人将当事人制住,让他处在半弯腰的情况,凶手系正面砍中当事人的头部致其死亡。”

    “能从死者身上提取到嫌疑人的痕迹吗?”江奕追问。

    王洛萌摇摇头说:“死者衣服材质为粗布棉线面料,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明天我会进行二次检查,看能不能从死者的手臂上找到相关线索。”

    听到这里叶悠也明白了,现在有三个嫌疑人,他们也没有掩饰这一点,但是凶手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却不好确认。除非他们傻,不然谁都不会承认自己杀人,必竟主犯和从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而且看现场的情况,这些很明显都是他们故意而为之,擦去凶器和消防柜上的指纹为的就是混淆视听。

    “林硕,说说监控的情况吧。”江奕转向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

    林硕推推眼镜说:“现场是一个老旧平房区的活动中心,平房外面的摄像头已坏,我只在胡同口外发现了一个交通探头,已调取相关录像。据查看录像,今天下午15时13分左右死者和三名着深色运动服的男子先后进入胡同,16时17分,三名男子神色匆忙地从胡同跑出,体态特征与王洛萌说的一致。我们已将图像处理,把照片发给侦察员,但是因像素和位置问题,脸部不是很清晰。”

    江奕点点头说:“你们再调取多点探头,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的清晰面部特征、逃跑方向和住所。”

    林硕点点头,“已经在找了。”

第四章会动的尸体(二)

    江奕看向老孟问:“您和刘哥那边走访的情况也介绍一下吧。”

    老孟将老花镜取下,“现场所在的胡同是一个平房区,仅有一条路通行而且周围住户不多,我们走访了周围全部25户人家。据了解死者是杨青,51岁,单身,独居,没有亲人,目前住在西青路12号院16号平房,该人自年轻时候起就是当地的一霸,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周围居民对他深恶痛绝。西青路12号院的活动室是杨青建造的,名为老年活动室,实际他经常组织社会人员在此赌博。因惧于他的淫威,附近居民很少在此出现,而且当天时值周末很多人都外出游玩了,案发时,仅有5户居民听到那里有打斗声音,但都没有出来观看。据目前了解情况看,本案应该没有目击证人。”

    江奕点点头问道:“大家还有补充的吗?”众人摇头,他看向叶悠问:“叶悠,你也去过现场了说说看法吧。”

    叶悠被突然点名,吃了一惊,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只好开口道:“凶手很聪明,他知道我们肯定能发现他们,所以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本案的重点在于谁是真正砍杀死者的人。”刘哥欣慰地拍拍她,示意她说得不错。

    江奕右手拇指和食指相互捻了捻,叶悠注意到这是他思考的下意识动作。“那下面我来总结一下,我认为此案件的性质倾向为熟人作案,仇杀可能性很大。嫌疑人系与死者一起和平进入现场,说明他们之间熟悉或认识。嫌疑人拿走死者财物和手机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或是习惯于顺手牵羊。另外现场虽然很像激情杀人,但从凶手将凶器指纹毁掉,以及同款新鞋,相似的服装这些点来看,他们是有预谋的杀人,而且很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以嫌疑人对现场的熟悉程度,我怀疑嫌疑人不止一次到过现场。林硕你调取前一个月的视频看看他们是否提前踩点,还有最好能确认嫌疑人的活动范围,以及他们日常生活的视频,看看能不能推测出谁是这里的领导者。”

    说完江奕转向马涛说:“你带人调查死者生前的朋友圈,梳理他周围的关系人,查找嫌疑人。另外你调取死者手机信息,一是看能否定位,二是查找案发前与他联系过的人员,嫌疑人很可能隐藏其中。”

    “王龙,你立即联系各大公交场站,若发现三名嫌疑人踪迹即刻报刑警队。对了,嫌疑人中有人受伤,你再带人查看附近的医院、诊所和药店看是否有符合情况的人去治疗。”

    “孟哥,您和刘哥一起联系案发附近的派出所,看是否有人认识嫌疑人。”

    “陈新,你去追鞋子这条线,三个男子买同样号码的鞋子,摊主应该会有印象。”

    “王洛萌、陆川和叶悠,你们与我一起再去趟现场看看有没有遗漏。情况就先这样,大家辛苦。”江奕说完,大家纷纷起身行动起来。叶悠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一听说夜里再去现场,她心里还有些发毛。王洛萌像是知道她所想,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怕,大家一起去,此次主要是看能不能还原现场。”

    陆川是个年轻且热情地人,他开玩笑地说:“叶悠你可真行,刚来刑警队第一天就遇上案件,根柯南似的。”

    江奕闻言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悠一眼,叶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却不显,一脸无辜地笑着说:“可能是我运气好吧。”陆川被她一噎,看着叶悠呆萌的笑容,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的。待他回过神时,她们都已经坐上了车,他只好放下心思,小跑着坐进副驾驶。

    不同于第一次到案发现场,此次他们有重点勘察对象。叶悠没想到陆川年纪轻轻却在痕迹检验上经验丰富。他指着躺倒的折叠椅说:“争吵应该是从这里开始的。这块地面上有滴落的血迹,根据滴落形态看,应该是1.6米左右高度掉落,我怀疑是嫌疑人的鼻血。”

    江奕点点头说:“我们将这个人定为嫌疑人A。”

    陆川继续说:“继而A与死者有撕打,死者后面位置的嫌疑人B也参与其中。”

    “桌角这里有甩落的血迹,经检验是嫌疑人B的。死者应该是在此时拔出了刀。不过根据出血量来看,应该只是划伤了B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江奕让叶悠扮演死者站在他的位置,陆川站在嫌疑人A的位置,王洛萌站在嫌疑人B的位置,他则站在嫌疑人C的位置。“嫌疑人C此时迎了上来,应该是抢死者手中的刀,抢夺过程中手被划破,他的血流在死者的右手上。”王洛萌话音刚落,江奕已经站到了叶悠右侧。

    “那问题来了,到底是谁砍下的那一斧呢?”江奕看了看王洛萌和陆川的站位,都有可能。

    陆川蹲下身子说:“这里有一枚不清晰的前掌鞋印,推测是嫌疑人发力时鞋子轻微旋转留下的,不知道是否可以以此推断。”

    江奕皱眉,嫌疑人穿的是新鞋,即使每个人的发力都有独特之处,但单凭这个模糊的半个鞋印想要确定凶手依然很难。“还有一个问题,以打斗过程的激烈程度,嫌疑人不可能在争斗中去外面从容取凶器,所以凶器应该是嫌疑人提前拿过来的才是。那……他将凶器藏在哪里了呢?”

    王洛萌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说:“三个嫌疑人都没有背包,凶器应该是被他们提前藏在这屋里了。”

    “棋牌桌、赌博。”江奕突然有些坏又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敲敲桌子说:“暗格、老千。”

    王洛萌看不惯他那痞气的坏样儿,刺了一句:“你现在是在刑警队,不是混社会。”

    江奕笑笑并不以此为意,王洛萌白了他一眼恢复冷艳。陆川赶忙向叶悠使眼色,让她帮忙一起查找。叶悠蹲下身子,果然在桌子下面发现端倪,陆川取出工具仔细勘察后有些泄气地摇摇头,“粗糙的木质结构,上面没留下任何痕迹。”

    王洛萌有些失望,“回去我再复检死者看看尸体上的痕迹是否能作为推断依据。陆川你再复检一下死者的外衣和凶器看有没有遗漏。”

    江奕沉默着环顾整个现场,总觉得还有哪里遗漏了,一时间却想不出来。叶悠缓缓起身,嘴里嘟囔道:“三个大男人打一个还这么费劲,真够怂的。”

    江奕眼睛一亮,眸子里迸出光芒,“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陆川有些吃惊。

    “死者五十多岁了,就算这家伙一直混社会,但战斗力也不会强到这个地步,有没有可能……嫌疑人是未成年人。”江奕勾起嘴角,又是这种坏笑。

    “是孩子?”王洛萌睁大眼睛,她不是没见过未成年犯罪,但通常因为心智不成熟,现场都会留下很多破绽,但像这样安排缜密,心机深沉的实属罕见。

    “也不能说是孩子,很可能是13-18岁的少年。”江奕说道。

    陆川仔细观察现场的鞋印,说道:“有可能,我记得痕迹学专家曾经专门研究过脚印,人的走路姿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青少年时期的人走路重心会向前,到成年后重心逐步后移,这些脚印就有这个特征,所以这个案件的嫌疑人很可能是少年。”

    社会混乱到这种地步了吗?这么小就杀人,关键还理智到可怕的地步,仿佛他们不是在杀人,只是在作数学题。知道外面有监控,知道警察的实力,知道自己的能力,现场定会留下锁定他们的痕迹,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有了被抓的觉悟。叶悠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也自以为心智成熟,可跟他们比起来,还差一些。

    陆川倒是很乐观,“青少年应该不是太老道,估计能突破口供。”

    江奕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可惜,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布局,怕等得就是这一天。”说着他微眯着眼看向陆川,暗黑的眸子让人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提高精神,认真听他说话。“先是故布迷局,让我们以为是激情杀人,揭开一层迷题,又是抢劫的假象。从开始就有被抓的觉悟,早早设定这样的局,让我们分不清到底谁是凶手。你觉得这样的人会轻易跟我们说出真相吗?怕是他们打定主意想以此脱罪。”

    陆川觉得心里发堵,不再说话。江奕也察觉大家士气低落,他拍拍陆川,又恢复轻松的语调:“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犯罪就要有被抓的觉悟,在我们的地盘,没有人能够逃脱法眼!”

    这话说得,有些不合规矩,但是不知为什么从江奕嘴里说出来却让人热血沸腾,仿佛他是斜睨天下的王一般,让人只想仰望。不论是外表冰冷的王洛萌还是内心冷静叶悠,都被江奕的话打动。

    陆川更是兴奋地脸颊微红,暴了句粗口说:“靠!几个小毛崽子,在小爷面前耍大刀,还嫩了点。”

    江奕打了他后脑勺一下,“注意言辞。”说完他看向王洛萌和叶悠说:“走吧,抓紧时间回去补个觉,上午8点咱们再开个碰头会,看一下进展。”

    王洛萌点点头,没有说话便向外走去。叶悠看了一眼正揉头的陆川,觉得他有些傻气,暗暗警示自己不能被江奕的激励士气手法迷惑。她一边向外走,一边偷偷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不看时间还好,一看时间,叶悠立即感觉脑子跟当机了似的昏昏沉沉的,胸口都有些发闷。

第五章会动的尸体(三)

    回到局里草草洗漱便躺下,叶悠觉得自己刚睡着,就被叫了起来,她揉着一跳一跳疼着的头,迷糊着就跟王洛萌下楼来到了会议室。

    不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一个个都胡子拉碴的甚无形象,他们可能是困极了,再也不顾及有女同事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提神,弄得屋内烟雾缭绕。叶悠咳嗽几声,强忍不适地坐在座位上,翻开本准备记录。

    “马涛,你先介绍一下死者生前朋友圈和关系人的调查情况吧。”江奕声音有些低沉地说。

    马涛将手里的半支烟按在已满是烟蒂的烟灰缸内,半是牢骚半是认真地说:“这个杨青当了一辈子混混,欺行霸市,让周围居民恨得牙痒痒,大家都对他的死拍手称快,要我说这样人的也是死有余辜。”

    听马涛这么说,叶悠心想看来昨天老孟已经是给这个杨青留了口德,想到这里她偷偷看了一眼江奕,江奕依旧很平静,略抬眼眸看了马涛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马涛也很干脆地进入主题,“杨青的手机已经关机,最后的信号就是案发现场。我们调取了杨青的最近联系人和常往来人员,都排除了嫌疑,案发前有一个公用电话打他的手机非常可疑,我追踪这个公用电话,但因位置偏僻且附近没有摄像头,相关痕迹也被擦去,电话这条线算是断了。我们初步排查杨青的仇家,光是与他结仇的混混就有20多个,更别提被他欺压的人了。如果光从与他有仇的这一点入手,工作量实在太大了。”马涛有些泄气。

    江奕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问道:“这个杨青的地盘主要在哪里?他主要靠什么营生?”

    马涛又点上一根烟,说道:“他主要是在西青路至安湖路间的小区及两个农贸市场活动。这些老旧小区没有物业,他找准这个机会,雇人在小区内划出停车位,凡是向他交纳停车费的居民都可以在这里停车,否则……车被划、被堵都是常事儿。逼得居民们没办法只好花钱买平安。两个农贸市场,一个是南方人居多,一个是北方人居多,他每月固定向小摊贩收取保护费,如果不交,他就集结几个混混在人家摊位前堵门驱赶顾客,让你卖不出去东西。”

    “派出所不管吗?”陆川有些气愤地插话。

    “居民不敢报案,他犯的事儿不是大事儿,关两天就又出来了,还可能会报复,所以大家本着破财消灾的想法,都忍着了。社区警的敲打警告对这种滚刀肉也不起什么作用。”马涛摇摇头也有些无奈。

    所以这次被人彻底处理了,叶悠在心中吐槽。

    “北方人居多的那个农贸市场在哪里?有多少商户?”江奕没有被他们的情绪影响,依旧冷静地问。

    马涛翻开本,“那个农贸市场在西青路56号,位于西青路与安湖路十字路口的西侧,里面有236户商家,主要卖肉、菜、水果、干果、生活用品等。”

    江奕点点头转向林硕说:“林硕,你那边怎么样?”

    林硕取下眼镜揉了一下红肿干涩的眼睛才打开电脑,“我们连夜查看了前一个月的视频,案发前十天他们三个人都来过现场,不过摄像头范围内,他们是先后进入胡同的,全程都没有交流。这周边的摄像头都比较老旧,分辨率不高,比较模糊,没能分离出嫌疑人的清晰图像,再加上嫌疑人都戴了帽子,遮挡了大部分脸,没有关键性证据的价值。”

    江奕皱了一下眉,“他们的活动轨迹、逃跑方向确定了吗?”

    林硕伸手扶了扶眼镜说:“9月15日案发当天,嫌疑人与死者一起沿西青路东侧,由北向南进入胡同,逃跑时他们沿西青路东侧路由南向北离开,监控在西青路河边的一条小路而止,他们在这里失去踪迹。我们调取周围的监控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应该是从监控盲区离开了。9月5日,嫌疑人踩点时,是从西青路西侧横穿马路进入胡同,他们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也是西青路河边的小路。他们应该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总能避开摄像头。再加上这一带居民密集,外来人口又多,仅凭模糊的视频甄别起来很困难,而且收获甚微。”

    江奕拇指和食指相互捻了捻,“王龙,你那边有发现吗?”

    王龙喝了口水,有些沮丧地说:“别提了,我将这片儿所有的医院、诊所和药店都走访了连嫌疑人的毛儿都没有发现。仅凭那个糊的不能再糊的图,各大公交场站也是什么都没发现。要我说嫌疑人伤不重根本就不用去买药看医生,没准儿弄两个创口贴就好了。”

    叶悠吃惊地看了王龙一眼,这家伙不仅长得粗犷得罪人的本事也不小,这几句话的发言怕是林硕和江奕都不会太高兴。于是叶悠偷偷看他们,江奕面上依旧不显,但林硕却也跟没听到一样,面色依旧,这就让人不解了,难道林硕也是心机深沉的人?或者他已经习惯了?叶悠正暗中揣测着,一道玩味儿的目光盯得她回过神,江奕做出轻敲桌面的动作,便不再看她。叶悠面色不改地收回心神,装作继续记录的样子。

    她的表现却引起了江奕的兴趣,叶悠这个小丫头根本不像20出头的样子,外表单纯老实,内里冷静的可怕,而且心思慎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怕也是个滑不溜手的货色,队伍不好带呀。

    短时的沉静,王龙似乎也发觉了自己言语的不妥,他扔一根烟给林硕说:“兄弟,刚刚不是对你哈,我这没线索心里窝着火。”

    林硕拿起烟收在自己面前,“行了,龙哥,我知道。唉,我们这边也不好受,监控起不了多大作用,白熬了这一宿。”

    “孟哥,您和刘哥调查情况怎么样?”江奕问道。

    老孟摇摇头,“那个杨青倒是在附近派出所挺出名,但那三个嫌疑人没有人认识。杨青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而且他又是……这样的人,居民多多少少都会与他有些不愉快。”

    孟哥倒是一如既往的含蓄,可结果都一样,就是一无所获呗,叶悠一边记一边暗暗腹诽。

    江奕对此似乎早有准备,他接着说:“陈新,你那边查到了吗?”

    陈新有些气闷地摇摇头,“附近的几个农贸市场我都走访了,没有这样式的鞋子线索。我今天准备再去附近城乡结合部的集市转转,看有没有线索。”

    听了他们的话江奕没有表态,而是对着王洛萌说:“你将复检复勘情况也介绍一下。”

    王洛萌打开大屏幕,言语清晰地说道,“昨晚我们复勘现场发现凶器消防斧是嫌疑人提前放置在棋牌桌下的,说明他们早有预谋。另外根据现场情况,嫌疑人是未成年人,倾向于13-18岁的青少年。打斗过程中嫌疑人A鼻子出血,嫌疑人B身体有划伤痕迹,嫌疑人C手部被划伤。死者衣服的前衣襟有嫌疑人A和B的少量擦蹭血迹,死者手部和右臂衣服上有嫌疑人C的按压血迹。死者的双臂有被控制痕迹,但因隔着衣服不能提取有价值的痕迹。”

    马涛有些怀疑地问:“嫌疑人这么小?能确定吗?”

    陆川清了清嗓子,声音中带着些许骄傲,“能确定。人的行走姿势和步态是由全身肌肉牵引形成的,每个人的行走姿势都带着特有的符号,像是指纹一样,而且这些特征是掩藏不住的。但在这里面还有大规律,随着骨骼和肌肉的发展,每个人在幼儿期、青少年期、中年期和老年期的行走姿势会有细微变化,青少年时期的人走路重心会向前,而成年后重心逐步后移。我看了现场这些人留下的脚印,还有他们的步行视频,这些特征都指向是青少年。”

    “怪不得我们找不出来,之前谁往这些孩子身上想啊。据我所知这个区域有四所中学,符合这个特征的孩子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而且案发时间正值周末无需请假直接作案。”刘明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坐姿后说道。

    “这同样的校服一穿,林硕你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从里面找出他们。哪来的小兔崽子,这么小就心狠手辣,还计划周详,天生的犯罪坯子,长大了还了得。”王龙口不择言地发着牢骚。

    叶悠以为江奕会提醒他注意言辞,没想到他非但没说什么,还扔给刘明和王龙各一根烟,“猴子再利害也逃不过如来的手掌心,何况几个毛孩子。王龙、马涛你们重点调查北方商户多的那个农贸市场,主要排查商贩与死者的矛盾以及他们家中是否有13-18岁的孩子。”

    “陈新,你去附近的集市再走访一下鞋子的信息。”

    “孟哥,您和刘哥辛苦一下去西青一中和二中走访,陆川、叶悠和我去安湖中学和安湖中学分校走访,重点在外来打工人员子弟,是否学生受伤或请假的情况。”

    “林硕你调取这四个学校的监控,尽可能查找到嫌疑人的视频,多留存些他们的学习生活视频。”

    “王洛萌你再对现场痕迹分析,务必能确定谁是持消防斧的人。晚上8点我们在这里聚齐看工作进展。”说完大家一扫之前的疲惫迅速行动起来。

第六章会动的尸体(四)

    叶悠刚坐上车,陆川就问:“怎么样?还习惯吗?”

    叶悠揉揉跳疼的头说:“还好吧。”

    “习惯了就好了,你别看他们一个个在会上困得跟什么似的,一听有线索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特别勇猛。”陆川也有些兴奋。

    “特别勇猛?”叶悠一边重复他的话,一边在脑子里回想他们的形象,不是胖、就是老、要不就是跟个中年颓废大叔似的能勇猛到哪里去。

    陆川听出了叶悠的怀疑,他激动地解释说:“那你是没见到过他们打架,不是……不是,你是没见过他们抓捕,跟你说太牛了!”

    叶悠没想到陆川会这么激动,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陆川则以为她是不相信他,他将身子转过来,兴奋地说:“我看过王龙、刘明、马涛他们的抓捕视频。”

    视频有什么可看的?叶悠将他归为男性荷尔蒙作祟,是不是所有雄性动物都崇尚暴力?看陆川这个激动的样子,她都有点怀疑他当警察的初衷。

    陆川见叶悠反应这样平淡也有些不理解,他继续说道:“龙哥当年和马哥一起端了一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伙,他们两个人联手打二十几个混混,一路撵过去,打遍天下无敌手,让那些人闻风丧胆。”

    叶悠看着陆川兴奋的脸颊通红的模样,严重怀疑这孩子是把电视剧与现场混淆了。“他们不是警察吗?他们又不是黑社会,还需要一路打过去。”

    “是警察呀,可是那是十几年前呀,执法环境不好,小混混团体也多,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没办法,你拿现在的一套说,人家根本不听你的,管你是不是警察,人家干得就是违法的事儿,你要抓他,他不打趴你才怪。”陆川着急地解释着,“而且这种时候你也不能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叶悠点点头,心里却开始暗暗担心自己出任务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陆川见她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更加卖力地推销,“刘哥,就是跟你一个科室的刘明,他抓毒贩的时候,双方都拔出了枪,只是他快了那么0.1秒先将枪抵在了对方的脑袋上。真真是千钧一发,不是什么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这么冷静的,大神!”

    这下叶悠更傻了,还要用枪?她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入职培训时她也摸过枪,但根本不像电视演的那样,那玩意儿太沉了,她一只手根本抬不稳,抖得跟筛糠似的,双手扶着虎口还被枪的后坐力震得开裂了,总共打了十四枪,全都脱靶,太丢人了。

    “陆川,以后没有案子的时候,你每天下午带叶悠练习两个小时的体能和格斗。”江奕突然插话道。

    陆川连连点点,“好的,我保证完成任务。”

    叶悠磕巴着说:“队长,我……就不用了吧?”

    “叶悠,队长是为你好,要不你这出任务遇到危险怎么办?最起码得能自保才行啊。”陆川一脸认真地说。

    叶悠在心中哀叹,可是我又不想当英雄,当警察不过是因为这是一份稳定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个工作而已。

    “你选的工作是刑警队,不可能不出任务。”江奕仿佛长了后眼一般看穿叶悠此刻的心理。

    叶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不是我选的,是局里分的,可我是个女生,武力上天然弱势。

    “别看平时大家可以照顾你,等遇到了危险你也得有自保的能力。我是为了你们的未来着想,我可不想谁在我的任期上那个照片墙。”江奕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冷冰冰的语气却让人气闷。

    就在叶悠再也忍不住想反驳两句的时候,他们已到了安湖中学门口。江奕率先走在前面,叶悠和陆川在后面,叶悠忍不住嘀咕,“说得好像他很能似的。”

    陆川不理解叶悠的气愤,他一脸迷弟地看着江奕的背影说:“他确实很能,格斗、擒拿、枪法样样第一,据说那些人不服他这么年轻当支队长曾经挑战过他。”

    “结果呢?”叶悠有些好奇。

    “结果,他们团灭,你说老大得有多厉害。”陆川虽然压低了声音,眼中的光却亮亮地透着崇拜。

    “无敌吗?这么强?”叶悠有些不可置信,江奕看起来很瘦,除了帅没觉得有特别的地方。

    “我也是听说,曾经有一个跟他一起入警的家伙也很厉害,他们两个不相伯仲,不过可惜那个人辞职了,所以现在他就无敌了。”陆川一脸八卦地说。

    “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咕什么呢?快点跟上。”江奕转身对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个人说。

    “好的,队长。”陆川说着便快步跟了上去,叶悠只好跑着跟过去,今天的信息量有些大,她得慢慢消化。

    可能是方向正确了,此次案件调查进展的异常顺利,晚上开会时,他们已经基本锁定了嫌疑人。王龙、马涛、江奕他们的调查对像重合,嫌疑人的真面目终于浮出了水面。

    三名嫌疑人,张兴、王童和杨军均为15岁,分别就读于安湖中学分校初中三年级一班和二班。三名嫌疑人的父母均为平湖菜市场的商贩,整个家庭以卖水果为主要收入来源。死者杨青曾多次到他们父母的摊位讨要保护费。张兴的父亲因拒交保护费被打,虽然派出所因此事处理了杨青,但他出来后变本加厉地欺负他们,曾扬言让他们搬出这个菜市场。

    据调查,三名嫌疑人于8月28日开学前到西坝河村集贸市场陈大武的摊位买了三双月星牌运动鞋,经对比该品牌鞋子的鞋底花纹,与案发现场的同一,完全吻合。我们采集他们作业本上的指纹与案发现场的对比完全吻合,另外据了解张兴的右手有伤。至此相关细节也确认无疑,凶手就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江奕安排人马上申请传唤和搜查令。

    “队长,我还有一个疑问,您是怎么判断三名嫌疑人与平湖菜市场有关的呢?”陆川突然问。

    江奕轻笑一声,“嫌疑人A打斗中流鼻血,而他不是用手擦的。”

    “你怎么知道?”王龙不解地问。

    江奕看了一眼王洛萌说:“死者外衣检测结果,死者身上只有少量嫌疑人A的擦蹭血迹,如果嫌疑人A是用手擦的血,痕迹要比这个多。”

    “就算不是用手擦的也说明不了什么呀?”陆川疑惑地问。

    江奕做出个用袖子擦鼻子的动作,“嫌疑人擦鼻血的动作肯定是下意识的,我推断他以前一定是经常用这个方法擦鼻涕。北方寒冷经常会冻得流鼻涕,所以我大胆猜测他是北方人,家境贫寒,而且从小父母疏于管理,才养成了不好的卫生习惯,以致于长大了还没有改变这个毛病。”

    陆川恍然大悟道:“你问市场内的人员构成就是因为这个?”

    江奕点点头,“是,我据此猜测他们是北方人。”

    至此案件情况已经明了,嫌疑人三人也全部落网,叶悠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今天晚上就不用加班了,可惜前方传来的消息让她如坠冰窟。三名嫌疑人将作案时穿的衣物以及自行治伤时用的纱布、棉球等物品全部放在自家的灶台烧了个干净,只余下几个融化的塑胶球,至此对嫌疑人家中的搜查一无所获。

    “怎么能烧这么彻底。”叶悠有些懊恼地说。

    “他们住在西坝河村的平房内,少数人家里冬天取暖还靠烧火炕,他们就利用火炕的灶台将衣物烧得干干净净。他们家中大人在外摆摊卖水果每日回家都很晚,平时晚饭都是他们自己凑合弄,所以烧个火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刘明皱着眉解释。

    “那我们只能靠口供了?”叶悠也感到头疼。

    “而且还是未成年人,讯问时得有法定代理人在场,有江奕忙的了。”老孟叹口气。

    “叶悠,江奕叫你过去做笔录。”陆川一脸疲惫地过来。

    叶悠应了一声,便跑下了楼。她来到一层的审讯室时,江奕已经坐好,他示意她坐在一边的电脑前记录。江奕讯问的嫌疑人叫张兴,圆圆的脸上带着稚气,不知是因为灯光地问题还是因为心虚,他畏缩着身子目光闪闪躲躲地不敢正视江奕。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在哪个学校就读。”江奕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出嫌疑人的紧张,他先抛出一些简单的问题。

    张兴瑟缩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父亲,才回答道:“我叫张兴,15岁,在安湖中学分校初三年级一班。”

    “初三了,我看你成绩还不错呢,想好读什么高中了吗?”江奕轻松地笑着。

    “我成绩一般,没……没想好。”张兴低着头喃喃地说。

    “全班前十名还算一般吗?想不到你还挺谦虚的。”江奕摇摇头,“我初中那会儿成绩还不如你呢。”

    张兴抬头看了江奕一眼,他显然没想到江奕会这么说。张兴微微动了动身子,身体稍稍打开了一些。

    “我说得是真的,我初中那会儿成绩也就中游,最喜欢打篮球,我爸爸怕影响学习不让我打球,我瞒着他偷偷找外面的混混打,他们球品不怎么样,输了还不承认,难免会起冲突。”江奕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

    叶悠诧异地看了江奕一眼,什么时候他话这么多了,再说他不是孤儿吗,哪来的爸爸。他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自己也不知道记还是不记,可看他温和认真的样子,询问的话又憋了回去,算了,都记上吧。

第七章会动的尸体(五)

    张兴吃惊地看着江奕,却没有说什么。江奕的笑自有一种感染人的真诚。他看着他说:“怎么?不相信?谁没年轻气盛过,不过我还得谢谢那帮混混呢。我开始打不过他们,后来决心练习体能和格斗,报了好几个训练班,等学成了就兴奋地去找他们打架,最后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张兴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最后我看着他们的那个架势就不想跟他们打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江奕得意地说。

    你就吹牛吧,张兴露出失望的表情,又低下了头。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大侠遇到了一群虾兵蟹将的感觉,突然没有了一争长短的心。我只是将他们拿来的棍棒都给踢断了,然后就走了。自此,他们也不敢再来找我麻烦了。拜这一身功夫所赐,高中我顺利地考上了警校。”江奕一脸的高深莫测。

    叶悠此时才注意到江奕穿着一身警服,看着他那个样子,竟感觉他像是从游戏世界出来的大神一般,霸气侧漏,太具有鼓动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定会崇拜这样的人。果然,张兴又偷偷看江奕,眼睛中有着些许的激动。

    “因为功夫好,我警校毕业后还去当过卧底,打过群架,挑过硬茬,最后如果再不收网,我恐怕就成了黑帮老大了。”江奕眯起眼,深长的睫毛让他的眼神自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这一翻对话下来,让张兴听得有些心潮澎湃,忍不住对江奕起了崇拜的心思。他一兴奋,话也多了起来,“那你为什么当警察?”

    江奕做深思状,“为什么当警察?如果你不问,我可能还没真想过。可能是我想当英雄吧,被别人依赖的感觉让人觉得自己更强大,我想成为所有人的依靠。”江奕认真思考过说道。

    “那……我可以吗?”张兴显然已经忘记自己被传唤来的原因。

    “可以呀,如果你感兴趣我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学习班。当然你这文化课成绩还得继续保持。”江奕轻松地笑着,“不过相对于文化课,你这格斗的技巧真得加强,三打一还这么费劲,搞得右手都差点废了。要知道手上的神经最多,万一伤到了可是会影响以后生活的。”

    张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不碍事,只是划了一下。”

    “对方拿刀的时候就不要硬上,能跑就跑,如果实在不行非得要直面,你可以这样,一下就泄了他的力。”说着江奕做了个擒拿的动作。

    张兴睁大眼睛却没有反驳。

    “你勇猛有余而技巧不足,才会被他划伤手。不过好在你反应挺快,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若你松手,可就不是被划伤手这么简单了,真的很危险。小孩子还是不要参与这么危险的斗殴。”江奕说到后来已经有些大家长的气派看不上少年的样子。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再厉害也被我们打倒了。”张兴有些着急地说。

    “什么?!兔崽子你真的参与了?!那是杀人知道吗?杀人是要判死刑的!”张兴的父亲激动地指责他。

    “我……我没有。”张兴说完便像锯嘴的葫芦一般不发一言。

    叶悠在心里暗骂一声,完了,前面大好的局面都被张兴父亲的话给打断了。江奕的眼神暗了暗,警告张兴父亲注意遵守法律,不能违反讯问规定。然后他面色不改地继续说:“不用隐瞒,我都知道了。房间内到处都是你们的脚印、指纹,还有你的血。”说着江奕指指张兴的右手。

    张兴瑟缩一下将右手往身下藏了藏。

    “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你也知道你是未成年人,再加上坦白交待,肯定会从轻处理的。”江奕轻声说。

    张兴的父亲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张兴后脑勺一下,江奕眼神凌厉地扫过,他将手放下,嘴巴闭得紧紧的,显然情绪依然非常激动。

    “我们只是打架,没有杀人。”张兴低着头喃喃地说。

    叶悠在心里暗暗叹气,终于还是来了,不承认,估计另外两个人那里也是这样结果。

    “这点我就有些不喜欢了,英雄好汉嘛至少得敢做敢当。”江奕满脸失望地看着张兴。“我之前敬你是条汉子,你父亲被他欺负,你们找回场子本无可厚非,可这做事儿后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让人看不起了。”

    “我们……只是打架了,我……没杀人。”张兴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

    江奕收起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兴。“我们?除了你还有谁?”

    张兴意识到自己失言,便将头更低了一些,不再说话。

    “我之所以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支队长靠得就是破案的本事。但凡我经手的案子就没有不破的,而且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也不会讯问你的。”说完江奕将几张现场的照片放在他们面前,张兴看了一眼血腥的图片便将头转向一边。

    江奕却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直接指着血泊中的脚印说:“这是你们离开现场时不小心踩上去的。我猜你们肯定慌了,不知道杀一个人会流这么多的血。以他的这个出血量,他当时就死了,你跟我说你们只是打个架而已,仅仅是打个架而已吗?打个架我们刑警会找上你吗?”

    张兴的身体又缩了回去,紧紧地靠在椅背上不说话。江奕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他将与案发现场同款的消防斧放在他的面前。“提前踩点,买新鞋子,躲避监控探头,所有证据都指明你们是有预谋的杀人。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给你定罪,我只不过是看你年轻,学习成绩也不错,着实可惜才给你机会。你可要想好,若其他人说了,你也就没有机会了。”

    张兴低着头依旧一言不发。江奕看向张兴的父亲说:“主犯、从犯的量刑想来您心里也清楚。孩子小不懂事儿,为别人毁了前程就不值得了。张兴涉嫌杀人,您可以聘请律师为他提供法律咨询和帮助。”

    审讯室内陷入沉静,江奕看了他们良久,突然笑着说:“今天也晚了,你再好好想想后果,我们不着急。张兴来配合我做个实验。”说完他让张兴穿上准备好的与现场同一款式的鞋子踩在拓板上用消防斧子砍模型的头部。

    离开审讯室,江奕点上了一根烟,这是叶悠第一次见到江奕吸烟,他靠在楼外转角的墙上,目送三个嫌疑人被押送离开,表情隐藏在烟雾中。他似乎发现了叶悠,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掐灭手中的烟转出阴影时,他的脸上又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晚上11点,会议室内寂静而压抑,刑侦总队队长赵志诚和政委李新都来了,赵志诚是一个体态微胖、性格爽朗的北方汉子。“怎么啦?几个小毛孩子就把你们难住啦?江奕,你小子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也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手段就用出来。”

    江奕搓了搓食指,痞气地说:“拿下是没什么问题,您老得行个方便多给我点人,我要筛查他们三个人既往所有的视频。”

    “就知道你小子得有后手等着我,说吧要多少人?调多少视频?”赵志诚将身子重重地靠在椅子上说。

    “20个人,帮我把现有视频存储范围内有关三人的资料全部都筛查出来。”江奕毫不客气地说。

    赵志诚摸了摸有些谢顶的头,点头道:“行,没问题,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给我个结果。”

    从会议室出来,叶悠晕晕乎乎地上楼想尽快补个觉,却看见江奕向他办公室走去。看来他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不然也不会用最笨的办法分析嫌疑人。

    王洛萌、陆川等人本想再加班,却被江奕强制要求休息,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技术勘验这东西,不是你喊几句口号,或是用几次蛮力就能解决的。与其昏昏沉沉地干,不如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看看有没有遗漏。

    次日清晨,会议室内众人精神抖擞地聚在一起,显然昨天休息的不错。一股浓郁的咖啡味飘进叶悠的鼻子里,她抬头看见江奕正大口地喝着咖啡,看来他昨天又是一夜没睡。江奕翻开厚厚地资料本,开始部署下一步的工作。“王洛萌、陆川你们今天去核对嫌疑人昨天的痕迹实验记录,并对他们的伤情再分析,看看能否从中找出关键突破。另外再勘查一下现场,重点在出乎嫌疑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嫌疑人事前虽然经过周密计划,但现场的情况中死者带刀,他们受伤这点应该不是他们考虑范围内,所以他们受伤后会有慌乱,不防将重点放在这里复勘。”

    “马涛、刘哥你们今天再讯问一下杨军,给他点压力,我看他的成长经历,他是留守儿童,自小被奶奶带大,最近三年才来城里上学,不防看看能不能从他奶奶入手。另外务必将他的成长重要事件和性格特征摸清楚。”

    “孟哥、王龙你们今天再接触一下王童,尤其看看他有没有亲密的朋友,前期走访大家普遍说这名嫌疑人内向、老实,越是这样我们越不好摸到他的脉搏。最好能找到曾经深入了解过他的人。”

    “林硕,你带着支援的人将涉及三名嫌疑人的所有视频筛查一遍,我要尽可能多地找出嫌疑人的视频资料。每位负责审讯的人员都要仔细研究这些资料,定要将这些嫌疑人的情况了熟于心。”

    “陈新,你联系属地派出所共同走访与三名嫌疑人有过密切接触的人,看能不能找出相关线索。”

    “叶悠,这些材料你先看一下,今天下午我们再讯问张兴,给他点压力。”

第八章会动的尸体(六)

    众人接到任务后都步履匆匆地离开,叶悠上前接过江奕递过来的盒子,双手一沉,东西的重量超乎叶悠的预期,险些掉到地上。叶悠稳了稳,双臂用力托着一堆材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查看。

    叶悠看资料的速度很快,可以算得上是一目十行,不一会儿厚厚的资料已经翻看过半,她越看心越沉,这三个少年之前的经历干净如白纸,谁能想到他们竟会犯下这样的大案呢,而且布局如此精巧,如果这个攻守同盟不被打破……。

    “计划再周详的案件也会有很多偶然因素,这些偶然因素就是我们破案的运气,可此次这三个家伙运气不错,也许是死者太过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江奕扫了一眼叶悠面前的材料,“啧啧,小丫头不错,看东西的速度倒是很快”。

    这家伙不是应该去补觉的吗?怎么又来办公室了?江奕的出现吓了叶悠一跳。像是解释一般,江奕说:“我敲门了,可惜你看得太入迷没听见。我来就是提醒你一下重点看那个张兴,他跟你有同一个弱点。”

    “同一个弱点?”叶悠抓紧翻了翻没看出任何问题。“什么……什么弱点?”

    “怕鬼……。”江奕挑了挑眉头,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叶悠瞬间就想炸毛,不过长期以来的养气功夫让她压了又压,别过头不再想理他,却忍不住在心里讽刺着,江奕不会是电影看多了吧,难不成还想吓张兴来取得口供不成?检察院、法院会以为我们公安局都是跳大绳的疯子。片刻后,她冷静了一些,斟酌着词语说:“这样做合适吗?有些……不好吧。”

    “更丢人的事儿你都干了,还怕这个。”江奕一脸欠揍的表情。

    “你……”,叶悠闭眼默念心经几遍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不与江奕一般见识。

    江奕见状也不再逗她,而是正经地说:“下午配合我,聊天的时候渲染一下尸体会动的事情。我看了张兴的资料,他不仅看过很多鬼怪的电影电视,还在网上浏览过很多相关资料,迷信得很”。

    “我看您是黔驴技穷了,这办法都想用。”叶悠嘟囔着。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下午配合我一下,谁让他是未成年人呢,不想点旁门左道,人家往大人身后一躲,咱们什么都干不了。”江奕笑着摆摆手,“你看你的,我补个觉去”。

    叶悠比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明白,江奕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江奕只要他想放松,那就没有一点领导的样子,让一向以恪守上下级关系为准则的叶悠都忍不住炸毛。可当他坐在会议室时,一个表情的变化都能让下面人不敢大声说话,也算是个厉害人物。叶悠揉揉脸,像是将面具重新带好一般,暗暗警醒自己在妖精窝里待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江奕则觉得新来的这个姑娘很有意思,有她在的时候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仿佛藏在黑暗里的猫一样,所以他忍不住想去惹毛她,只有这样她才能表露出一些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真实表情。

    中午,在单位窝了一天的叶悠出去转转,顺便支持一下赵老伯的生意。远远地一个一身正装的高个子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正午阳光正浓,火热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七彩光晕,长睫留下的阴影难掩眼眸的闪亮,薄厚适中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颗虎牙,甚是温柔。这一笑若春风拂面般将燥热的秋阳都驱退,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翘起嘴角。净透美好,叶悠从未见过将这四个字诠释得如此完美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待她走近时,那男子已接过赵老伯手中的钥匙准备离开,他从上衣兜中取下一个无框眼镜戴上,转身时却与叶悠撞了个对脸。戴上眼镜,男子平白多了些深沉稳重的意味,他见叶悠也是来配钥匙,对她微微点点头便大步离开。叶悠越发觉得自己是掉进了妖精窝,不然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变脸如此迅速,仿佛他戴得不是眼镜而是面具,连气质都改变的面具。

    下午江奕和叶悠来到看守所讯问张兴的时候,正遇到叶悠中午见到的那个男子从里面出来,叶悠睁大眼睛,可她没想到还有比她更吃惊的人。江奕站在原地眼睫挑起,凤眼瞬间睁大,闪过晶亮的光彩之后却快速暗淡了下去。“韩大律师怎么有工夫来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那男子单手推了推眼镜,“受当事人委托罢了,没想到此案竟是你负责”。

    “没想到怎么样?想到又怎么样?想到你就不接了?”江奕的话满是刺头。

    “江奕你这么多年都没变,脾气还跟刚入警的时候一样。”那男子无奈地笑笑。

    叶悠却从他眼中看出了宠溺,没错是宠溺,像是对小孩子无礼发脾气那样的无奈却又不舍得责备的样子,她转头再看看江奕的表现,确实像无理取闹……。瞬间,叶悠觉得自己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面不改色地偷偷向后退了退,以免引火烧身。这位应该就是那个同江奕一起入警,势均力敌的韩黎了。

    “这小姑娘新来的?”韩黎问道。

    叶悠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就不能当我不存在吗?你才是小姑娘,我已经21了。

    “她可比你刚来的时候沉稳多了。”韩黎此话讲完,叶悠虽然面上依旧沉静,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韩妖精这招祸水东引用得不错,亏得之前还对他评价那么高,竟然与江狐狸是一路货色。

    江奕瞟了一眼如老僧入定般的叶悠,恢复了正常,他戏谑地说:“就说这个案子奇怪,竟然将闻名已久的韩大律师也惊动了,你不会也是猎奇而来的吧。”

    这翻话说得韩黎一时间也有些莫名其妙,他确实是受当事人委托而来,他的律所虽然唯利是图,不过每年都有一些法律援助的任务,此案件他颇感兴趣便顺手接了。不过多年与江奕相处的经验,让他保持了沉默,他想看看江奕玩什么花招。

    江奕神秘地笑笑,提高音量说:“这小丫头天生带乌鸦嘴和灵异体质,刚来刑警队便见证了一个诡异的犯罪现场。”

    “诡异?”韩黎疑惑地看了一眼叶悠。

    叶悠马上调整心理状态,脸色煞白,一副小奶猫的样子,唯唯诺诺地说:“我……我看到那尸体动了。就……就这样头上插……插着把斧子,眼睛……瞪着我缓缓向地上移动”。

    咣当一声,屋内张兴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身一地,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张兴的父亲连忙扶起他瘫软的身子。韩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奕和叶悠,自是明白了他们的小伎俩,却顺水推舟帮了他们一把。“这么说被害人当时还活着?”

    叶悠白着脸发抖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江奕轻描淡写地耸耸肩:“死了,当场死亡,头都差点被劈成两半,血和脑浆,红的白的糊了满脸,绝不可能活着。”

    韩黎看了一眼吓得面无人色的张兴。“这跟我当事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杀人。”

    “杀没杀人证据说了算,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韩大律师你已经不是警察了。叶悠我们走。”江奕见目的已经达到,马上卸磨杀驴。

    两人错身间,叶悠看到了韩黎眼中的无奈和苦涩,以及江奕眼底的暗然。她自觉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瞬间求生欲爆棚,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跟着江奕,言行越发小心了起来。她不知道的是,韩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扮猪吃老虎,这小丫头怕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若叶悠知道韩妖精对她如此评价,她一定会大呼冤枉,她自认为自己只是个不甚聪明的老实人,所有的伪装也只是为了更好地、低调地生存而已。

    这次的讯问,江奕明显加大了压力,反复询问相关细节,并将现场图片一一展示给对方看。不同于上次的轻松,张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但他仍死扛着不承认自己杀人,也不指认任何同伙。

    “作案时间,前期准备谋划,以及现场的痕迹都说明是你们干的,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些线索将你们钉得死死的。不要有侥幸心里,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杀人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江奕有些阴冷地说。

    叶悠注意到张兴将身子向父亲的方向靠了靠,显然江狐狸之前的那场戏起到了一些作用。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王洛萌拿着材料走了进来,她看见江奕在纸上写着律师韩黎的名字时漂亮的杏眼睁大了那么一瞬,便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材料递给江奕,并在他旁边耳语几句后快速离开了。若不是叶悠一直注意着她,也不会看出她的异样。叶悠还注意到王洛萌离开时用手拢了拢浓密慵懒的头发。王洛萌也认识韩黎,而且好像还挺熟,叶悠在心里默默补了句。

第九章会动的尸体(七)

    “张兴,不要再负隅顽抗,最新的证据显示杀人者是你。而且王童和杨军已经指认你了,你因为你父亲被杨青殴打的事情一直怀恨在心,所以精心策划了这起谋杀。你指使王童和杨军帮忙,并在用消防斧杀死杨青后,擦去上面的痕迹意图混淆视听。”江奕的眼光和声音都透出一种不可质疑的笃定,他紧紧盯着张兴,无形的压力如山一般压得张兴透不过气来。

    张兴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喃喃地说:“不可能……他们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可能?相信我,生死面前什么都可能,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罪轻罪重,想来律师也解释了其中的利害。你现在认罪,还能算坦白。”江奕低沉的声音自有一翻别样的威严。

    张兴被突来的消息弄懵了,一个劲儿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江奕决定再给油上加一把火,将一份新的检验报告和现场死者的照片同时放在他的面前。“那个斧柄查到了血迹,经DNA检验是你的。嫌疑人中只有你的右手受伤,虽然你想通过擦去凶器上痕迹的这个办法逃避处罚,可惜还是百密一疏。不得不说这是死者的报复,必竟他可是死不瞑目的。”江奕阴冷的表情再加上声音的渲染,他说完,叶悠都觉得阴风阵阵,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萧瑟诡异的傍晚。

    张兴的身体抖成一团,面色惨白,紧紧抓着审讯椅才能勉强支撑身体。就在叶悠以为他马上要认罪的时候,他却突然哆嗦着说道:“不是我……警官你要相信不是我……不是我砍的。”

    江奕摇摇头,“铁证如山,人证、物证齐全,我怎么相信你?不是你是谁?”

    张兴嘴唇都有些发紫,他挣扎了很久终于开口说:“我……我没碰过那把斧头,警官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我没杀人,一定是……一定是他们陷害我。他们关系最好,一定他们串通好的陷害我。警官,你要相信我……我没杀人……真的没杀人。”

    江奕皱皱眉:“我们调取购买作案鞋子时的视频显示是你付的钱,种种肢体迹象也表明你是主导者。而且在案发前你们进入现场时,以及逃跑时视频都显示他们在征求你的意见。现在不仅是关键性证据,所有辅助性证据也都指向你。你跟我说人不是你杀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张兴满头大汗,整个人虚脱得快支撑不住了,他半靠在审讯椅上抖成一团。张兴的父亲显然更为焦急,他双手交握指甲都抠进了皮肉里,脸色比张兴还要煞白。叶悠冷冷地看着张兴,心里盘算着这小子还能支撑多长时间,等他坦白了,今天就不用加班了。

    “真……真的不是我。”张兴喃喃地重复着。

    江奕冷冷地望着他:“你可能不知道,如果证据确凿我们根本不需要你的口供就可以给你定罪。刚才我也跟你说了,我们的证据链已经完整,我之所以给你机会,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说完江奕便开始收拾材料准备离开。

    “不要!我说,我都说。”张兴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不过他的话却让叶悠有些吃惊。“是王童,一切都是他计划的。暑假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他就找上我,问我想不想为父亲报仇。那个时候我父亲被杨青打伤,而杨青仅仅被拘留几天就又出来了,他轮流安排人到我家摊位前闹事,逼得父亲整天唉声叹气,母亲也抱怨父亲不该强出头。家里气氛特别压抑,我很难受就经常在河岸边游荡。我记得那天是7月30日,天色已晚又下着小雨,整个河边都是灰蒙蒙的,他带着杨军主动找到我,问我想不想报仇。开始我还犹豫而且挺害怕的,但他说他有周密的计划,不会有人发现,即使发现了,警察确定不了真凶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况且我们都是未成年人,处罚不会太重。”

    “你与王童和杨军很熟吗?”江奕问。

    “算是熟吧,我们父母是老乡,同在一个菜市场摆摊,我们三个又在同一所初中上学,自然是比其他人更熟一些。不过王童和杨军的关系应该更好一些。”到底还是少年,话一但开口便托盘而出,不再掩藏。“王童和杨军在同一个班三年,他们关系更好,肯定是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我,诱导我参加他们的计划,最后把事情再推给我。我真是个大傻子。”

    江奕搓搓食指,依旧是怀疑地问:“你说是王童和杨军陷害你,有证据吗?买鞋、进入现场和逃跑时的视频可都显示你是主导。”

    张兴的声音带了些哽咽,“警官……真的不是我,鞋子的事情是王童说让我拿着钱,让我挑喜欢的,因为我喜欢打篮球所以对鞋子的了解比他们多一些。进入现场和逃跑的时候都是王童说的,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然后伸手指着问的。”

    “王童为什么会主动提出杀了杨青?这里明显是你对杨青的仇恨更多一些。”江奕平静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去年王童家和杨军家也曾得罪过杨青,因此被杨青骚扰了半年,据说最后还是王童想办法摆平的。”张兴耷拉着脑袋说。

    “王童一个14、5岁的孩子怎么搭上的杨青这条线?如果他早有这个本事,他家也就不至于被收保护费了吧?”江奕满是怀疑地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王童这个人内向地很,平时都不怎么说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张兴有些垂头丧气地说。

    “我只相信证据,你在这里胡乱编造可别指望我相信你。”江奕慢慢整理着材料。

    张兴见此汗滴落在桌上,他用手胡乱抹了抹。“我真不知道王童是怎么搭上的杨青。那次谈话后都是王童和杨军约的我,我只是按照王童的话去做。噢对了,8月初有一段时间晚上22点以后,我和杨军都跟着王童去那个活动室做些点烟倒水打杂的活计,有时候我们还做些放哨的事儿。”

    叶悠看了一眼张兴,低头想着之前的调查,那个活动室晚间22时以后经常开设赌博局,只是没想到他们三个人从8月初就开始了接触死者,并且还帮死者做事。

    “晚上22点以后?骗谁呢?你家长不管吗?”江奕说完看了一眼张兴的父亲,他父亲脸上的错愕还没来得及收回。

    张兴哭着看了一眼父亲。“爸,对不起。那个时候我骗我爸说是去王童家补习功课,我爸就信了。因为王童成绩比我好,他每次都能考年级前十名。”

    “你说你们晚上去杨青开的赌场帮忙是王童牵的头?”江奕盯着张兴问。

    “是的,是他带我们去的,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跟杨青很熟了。而且还是他帮助我向杨青为我爸求的情。”张兴面色平静眼光清澈地说。

    看样子张兴没有撒谎,若真是如此,这个王童隐藏的够深。什么样的孩子能一边考着全年级前十,一边计划着杀人,而且这个计划时间应该不短了。这份毅力、耐心、果断和狠厉让叶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还记得你是8月几号开始在赌场帮忙的吗?”江奕问。

    “好像是8月6号,对,就是6号,那天是个周日我父亲回来的晚,我出去时只来得及匆匆打个招呼。”张兴肯定地说。

    “你们为赌场帮忙到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其间王童有什么特别举动吗?或者说是他与杨青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互动吗?”江奕平静地问。

    “我们一直干到8月30日,后来快开学就没在干了。我在赌场很忙,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张兴想了一会儿,突然提高声音说:“有一次,有一次我不小心碰到王童,他身上掉下来了一个东西,棕色的大概这么长,他当时很不高兴,我也没敢问。”

    “是不是这个样子的?”江奕从材料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张兴。

    “对、对,就是这个。”张兴有些激动地说。

    叶悠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是雪茄,她回想起之前江奕给她的材料,死者杨青烟瘾很大,尤其喜欢抽雪茄,这种雪茄的牌子叶悠并不认识,但据材料写应该是国外很知明的品牌而且价值不菲。那么问题来了,王童是怎么得到这么名贵的雪茄的呢?难道这起案件的背后还有什么人不成?叶悠揉揉眉心觉得很是头疼。

    “这是雪茄,你知道王童是从哪里得到的吗?”江奕问。

    张兴摇摇头:“我和王童都不会抽烟,只有杨军会抽烟,我以前从没见过王童拿雪茄。”

    江奕搓了搓食指,快速在脑海里搜索王童的相关情况,沉默一会儿,他眼睛一亮对着叶悠了然地一笑,叶悠有些傻眼,她竟从江奕的笑中看出了几分明媚的味道。江奕旋即低下头快速从材料中找出一份王童同班学生的名单,右手食指在一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叶悠伸长脖子看着那个名字许浩然,她拼命挤着脑汁也没想出来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她拍拍快要被挤干的脑袋,索性不再想了,决心做个只会记录的工具人,漠然地看着张兴。张兴见叶悠直钩钩地盯着自己,又联想起叶悠之前说的看见死尸会动的话,瞬间汗毛倒立,连忙向一旁躲了躲。

第十章会动的尸体(八)

    “你们除了每晚去那里帮忙,还到案发现场踩过几次点?”江奕换了个问题。

    张兴喃喃地说:“8月30日之后……我们就9月5日下午去了一次,然后就是9月15日案发当天了。”

    “9月5日下午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江奕追问道。

    “王童带着我们将里面的指纹还有我们之前的存在痕迹都清理干净。”张兴老实地回答。

    叶悠深感自己智商不够,这帮小兔崽子是怎么想到这么复杂的计划的,怪不得江狐狸修炼得这样快,长期跟这些人打交道,怎么也得生出个七窍玲珑心来才行。

    江奕对张兴的回答似乎并不吃惊,他平静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把杀害杨青的凶器消防斧是你们什么时候取的?又放在了哪里?”

    被问到熟知的问题,张兴很快答道:“消防斧是王童9月5日取出的,放在了3号赌桌的暗格内。”

    江奕将赌桌及暗格的照片给他看,“是这里吗?”

    张兴点点头,“是,就是这里。藏完了王童还亲自清理了痕迹。”

    江奕收回照片,“你们这么早藏凶器不怕被人发现?”

    张兴说:“这个我不知道,这都是王童的意思,凶器也是他藏的。”

    江奕盯着张兴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撒谎后,继续问:“说说案发当天的情况吧,你们是怎么将杨青约出来,又是怎么杀的人。”

    被问到核心问题,张兴短暂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那天放学后,我们三个人找了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王童用公用电话打给杨青,说是孝敬他点好东西,约他下午三点半在活动室见面。他没有怀疑什么,痛快地答应了。见面后,我们约摸聊了十几二十几分钟的工夫,王童跟杨青说‘你现在道歉我们还可以放你一马’。杨青当时就急了站起来指着鼻子骂,说……说我们算什么东西!说……他收我们东西让我们伺候他是给我们脸面,不要给脸不要脸。然后杨军急了也站了起来,杨青伸手就给了杨军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杨军当时眼睛都红了看着王童说‘干吧,今天弄不死他,老丫挺的。’”说到这里张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后怕地喝了口水。

    “杨青听了这话就从身上拿出一把水果刀,正划在准备起身的王童手臂上。王童身体向后躲,我就暴露在杨青面前,当时我看着他拿着刀就要向我捅来,吓坏了,就慌忙地用手去抓。当时我也感觉不到疼了,只是觉得有股温热的液体从手上流下来。我死命地抓住他的右手,这个时候杨军用力抱住杨青的左手臂向下压他,杨青开始拼命反抗、高声叫骂。我不知道人能有这么大力气,我感觉我已经虚脱了,可一旦我松手,我怕……我怕杨青会捅死我,所以我用尽全身力气,学着杨军的样子,将身体整个压向杨青。就在……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一股带着腥味地液体喷了我一脸,我伸手一擦全是血。杨青踉跄了几下倚着墙倒下了。我……我不知道王童是如何砍得杨青,之前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杨青右手的那把刀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消防斧上会有我的血迹,我……我真的没杀人,警官……您相信我,我……真的没碰那把消防斧……。”说到后来张兴激动地大哭起来。

    “你与杨青撕扯的时候拉得他什么部位?”江奕的声音放缓,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张兴稳定一下情绪答道:“我……我记不太清,好像是他的手腕,后来还有他的右臂,可能……可能还有他的肩膀。”

    江奕点点头继续问,“你还记不记得杨军是控制得杨青什么部位?”

    张兴努力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我压上杨青的肩膀时,看到杨军是用小臂……对,是小臂压上了杨青的肩膀。”

    江奕问道:“你确定是王童砍得杨青吗?他是怎么砍得?”

    张兴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我……确定,他是用消防斧砍得。”

    江奕盯着他,目光仿佛要把他看穿。“你看到他砍得过程了吗?”

    审讯室里的气氛越发压抑,张兴咽了咽口水,“我……我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控制住杨青的右手上,我……没看到砍得过程,我……我能肯定控制杨青左手的是杨军。”

    审讯室内一阵沉默,江奕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给了他莫大的压力,张兴双手绞在一起,指甲都有些发白了。就在叶悠都觉得有些难受,想要动动身体换个舒服的坐姿时,江奕开口道:“说说之后发生的事情吧”。

    张兴如蒙大赦又咽了咽口水道:“之后,我们吓坏了,就往外跑,王童那个时候落在后面,我还喊了他一句,他说马上,便最后一个跑了出来。到胡同口的时候,王童有些晕差点走错方向,也是我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跟着我们向之前商谅好的路线逃跑的。”

    江奕问:“之后呢?接着说。”

    不再说案发过程张兴明显轻松了很多,说话也越发顺畅,“我们沿着河岸逃跑,在桥下那里换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等到天色完全黑了才出来,乘坐25路公交车到杨军家,将衣服放在他家灶台给烧了。”

    江奕问:“为什么选在杨军家烧?”

    张兴回答:“因为他家与其他户人家相隔远,烧东西的异味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有的细节都对上了,叶悠轻舒了一口气,案子破了,也不妄她配合江奕演戏骗一回小孩子。只是有一点奇怪,张兴说他没有碰过那把斧头,那上面他的血迹是怎么粘上去的,难不成是王童想嫁祸给张兴?可为什么江奕不问这一点呢?难道他忘了?不应该呀?想到这里叶悠咬了咬笔帽,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算了,这么复杂的案子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很正常,自己刚来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多管闲事。

    出了审讯室叶悠乖宝宝一样跟着江奕。江奕突然转身:“你对这案件怎么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悠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有些紧张。“如果张兴没有碰那把消防斧子,那上面他的血迹是怎么来的?还有……刚刚你为什么没有追问这一点?”说完叶悠就有要打自己嘴的冲动,装怂不会吗?为什么一定要问?不是说好的就当个怂猫混日子就好了吗?就你比别人能。

    江奕眉眼弯起,薄唇上翘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瞬间由冷峻的刑警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不错,不错,说到点上了。”

    叶悠有些傻,看着他妖精般的笑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取悦他了,正常人被说到错误点不是应该生气的吗?江奕看着叶悠呆萌的表情,由轻笑转为了大笑,叶悠鼓着腮帮子,使劲忍着疑问跟在他后面出了看守所。

    “审讯进行得很顺利吧。”叶悠寻声望去,一男子靠在一辆豪华越野车的车门处,西服微敞,解开三颗扣子的白衬衣内露出些许结实的肌肉。微风吹过,他缓缓向他们走来,微乱的头发,清澈的黑眸,还有轻笑露出的小虎牙,叶悠居然从他身上看出了性感的味道,是韩黎,他怎么还没走。叶悠求生欲极强地向后退了退。

    江奕阴阳怪气地说:“怎么?韩大律师今天很闲呀。”

    韩黎不以为意地说:“我是特意等你的。”

    叶悠不自在地左右望了望,看有没有什么柱子之类的东西让她藏身,可惜看守所一般都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她找了一圈无果,正考虑是不是挖个地洞的时候,江奕说话了,“别,您是本案嫌疑人的辩护人,我是本案的侦察员,按规定咱俩不能见面,否则我有权怀疑你干扰公安机关办案”。说完他回头没好气地说:“你,叶悠!你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回不回去了!”

    叶悠觉得自己这个锅背得实在冤枉,但人在屋沿下,不得不低头。她小跑着跟上江奕,路过韩妖精时,还礼貌地点点头。

    “等你什么时候气消了联系我,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韩黎对着江奕的背影说。

    江奕停了一下,没有说话便继续向警车走去,叶悠小跑着坐上车。她见江奕臭着脸坐在驾驶位,叶悠悄悄缩了缩身子,尽量减小喘息声和自己的存在感。一路上江奕把警车当飞机开,叶悠脸色发白死死抱着安全带,终于到了刑警队叶悠几乎是爬着从警车上下来,发誓再也不坐江奕的车了。

    晚饭叶悠吃得很少,直到在会议室开会时,她还有些晕晕的。王洛萌脸色极差地坐在她旁边,叶悠看她情绪不高没有说话,心中暗暗揣测可能是最近连续加班闹的。不同于她们,众人带着笑意走进会议室,整个气氛欢快轻松,看来今天的成果不小。会议开始,照旧是大家汇报案情进展情况,有了张兴的口供,杨军和王童也都认罪了,交待的细节与张兴所说大同小异,案件事实算是基本查清了。

第十一章会动的尸体(九)

    先有的张兴的口供?叶悠愣了几秒钟猛地反应过来,这么说之前江奕说王童他们交待的情况是假的,怪不得,难道说凶器上发现张兴的血迹也是假的?是王洛萌配合江奕演的把戏?我被骗了,审讯时看江奕那笃定的样子真以为是发现关键性证据了呢……。

    叶悠还沉浸在自己被骗的懊恼中,江奕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我们还不能放松,这个案件还有几疑个点没有弄清楚。”

    众人抬头诧异地看向江奕,江奕拿出手中的资料继续说道:“第一个疑点王童的作案动机是什么?第二王童是怎么搭上杨青的?第三王童送给杨青的雪茄是怎么来的?以他家的经济水平不可能买得起。第四勘验室那边的结果,王童的实验比对与死者头上形成的伤痕最为相似,但还是稍有差异无法解释。下面让王洛萌来具体说说吧。”

    王洛萌面无表情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现场照片,说道:“我们今天下午对比嫌疑人实验情况再次复勘现场发现,属于死者的几个极细小的喷溅血迹分布不正常,经分析显示案发当时这个位置有遮挡。”话音未落已引起一片哗然。

    王龙的大嗓门让大家安静了下来,“这么说还有第四个人?”

    王洛萌脸色有些不好看:“是的,应该有第四个人。这是我们勘验的失误。”

    江奕见王洛萌情绪低落出声道:“不能怪你们,我也有责任,这个现场比较复杂,因为是赌博场所,来往人员较多,痕迹混杂,我当时看现场确定主勘方向时把握不足,所以提取证据方面有遗漏也正常。不过现在发现问题也不晚,及时补救吧。”

    马涛接话说:“洛萌不用着急,你能确定有第四个人吗?”

    王洛萌已经冷静了下来,她一边放大现场图片,一边说道:“这里的这几个喷溅血点不符合常理,我们检查地面,取到一个前脚掌的鞋印,另外在地面上还有几枚不清晰的鞋印,鞋长大概是36码,该人体重较轻所以现场鞋印不清楚,而且她戴了鞋套。根据鞋码我推测这名嫌疑人很可能是女性,她反侦查能力很强。她戴了鞋套想将自己的鞋印隐藏在现场众多的痕迹中,可惜这个喷溅血点出卖了她。”说着她将一张现场整体情况图打开,里面画出了这名女性嫌疑人的行动轨迹。“你们看这张图,说明这名嫌疑人进入平房后直接到达核心现场,我怀疑她是在他们控制杨青后才进入的现场,至于她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现在还不好说。”

    江奕搓了搓手指,“洛萌你将实验情况也向大家介绍一下吧。”

    王洛萌点点头,一一展示了三名嫌疑人的挥斧实验情况,“我们分析了他们挥斧、用力、鞋印以及血液喷溅的情况,王童的实验结果最接近现场情况。而且我们在现场找了一滴细小的洒落血迹符合用力砍杀时的甩落形态,经DNA检验为王童所留,再结合口供我们基本可以确定王童是持斧人。至于实验结果与死者身上的伤痕略有不同,我们经过大量实验有一个情况最可能造成这种差异,但这也仅限于是我们的推测,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

    刘明着急地说:“洛萌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

    王洛萌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们推测当时在场的第四人应该是握住王童的手腕给了他一个助力,这个小的助力才造成了角度的细小偏差。”

    江奕接过话头说:“也就是说有可能那名女性才是让王童决心杀人的人,她在这起案件中起的作用,现在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林硕你说说监控的情况。”

    林硕被点名后,推了推眼镜说:“我们调取了现存所有涉及三名嫌疑人的视频资料,时间最远可追寻到6月15日,视频的影像资料与张兴的口供基本相符合。视频显示王童确实多次接触死者杨青。这是6月30日晚一个超市门前的摄像头拍下的资料,影像显示王童当时在给杨青什么东西,我把这个放大、清晰化处理后,你们可以看看,就是##牌子的雪茄,这是一个进口品牌,市面上很难买到。我们追踪了这雪茄这条线索发现,王童于6月30日下午,7月10日下午和8月20日上午,分别从他的同班同学陆浩然手中取得包裹,经对比分析时间,我们认为雪茄很可能是陆浩然给的。经查陆浩然的父亲陆凯是我市知名的企业家,他的一大爱好就是抽雪茄,而且烟瘾极大,我对比过相关资料,里面就有这个牌子的雪茄。”

    “这些的视频中出现过可疑的女性吗?”江奕皱着眉头问道。

    林硕想了一会,调出一段视频:“你看这个,这是案发当晚西坝河村口的探头拍下的画面,由于天色较晚,视频比较模糊,但仍可以看出是王童见了一个女生,这个女生身高1.6米左右,体形偏瘦与王洛萌所说现场出现的第四个嫌疑人特征相似。这里这个女生递给王童一个布包,看这里王童打开查看,我分析可能是伤药和她在现场时所穿的衣物,所以我们走访药店没有找到符合特征的人,因为药是这个女性买的。而她在现场的衣物估计已经随着王童等人的衣物一起化为灰烬了。其他的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这名女性也只在视频内出现了这一次。”

    江奕看向陈新问:“你那边走访有什么突出的情况吗?”

    陈新懊恼地摇摇头:“王童他们三人平时都是三点一线地上学下学,除了彼此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不仅如此就连同学间来往的都比较少。”

    江奕问:“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叶悠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脑子飞速地转着,那个女生,视频上的那个女生她见过,但是在哪里见过呢,她有些想不起来,急得她习惯性地用手轻敲桌子。

    “叶悠,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江奕地话打断了叶悠的思路。

    叶悠抬头看向江奕,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案发当天的情景。她激动地说:“我见过那名女嫌疑人,就是画面中的那个人。”

    “什么?”大家都坐直了身子看向叶悠。

    被众人这么迫切地盯着,叶悠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飞快地理顺语言答道:“我在案发现场附近见过那名女嫌疑人。案发的胡同是个死胡同,案发现场又是在胡同的最里面,江队你们离开以后,我站在警戒线外看护现场,就觉得越站越冷(其实是害怕)……。然后我把头转向胡同外,看向外面闪着的警车车灯,那个时候从胡同旁边的公共厕所里走出了三个人,一个年长的老奶奶,一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14、5岁的女孩子,那女孩身高1.6米至1.65米之间,削瘦,梳着长马尾辫,穿粉色短袖、深色牛仔裤和白色的平底鞋,我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她当时只穿着短袖T恤,手里拿着外套却没有穿。我当时还想了来着,到底是年轻人,真抗冻,这么冷的天只穿一件T恤,有外套都不穿,而且她妈妈也不提醒她。她的体形与视频中的非常像,我当时以为她们是祖孙三代,但现在想来她们不是,那个女生是尾随那两个人假装成附近居民一家人混出去的。她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离开。她之前一定是一直躲在那个公共厕所里,所以我们查看监控时才会忽略她,必竟没有哪个凶手有这样的心理素质一直躲在案发现场附近。”说到后来,叶悠都觉得口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女孩子太可怕了。

    叶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江奕看她时赞许的目光。刘明还轻轻捅了捅孟斌小声说:“这丫头是干刑侦的料。”

    江奕见她没有再补充的,直接说道:“马涛和陈新你们去查王童的作案动机,看看他什么时候与杨青结的仇。另外再查查他与这个神秘女生的关系,重点看他学校的同学。我推测他之所以没在视频中留下与该女生联系的画面,很可能他们是同一个学校,甚至是同一个年级。孟哥您和刘明一起去查查陆浩然,看看他为什么给王童雪茄,是不是他帮助王童与杨青搭上的关系。”

    “林硕,你组织人再去梳理视频,尤其是关于那个女嫌疑人的视频,她既然到过犯罪现场,务必找出相关资料,最好能找到她的活动轨迹确定她的身份。”

    “王龙,你再去走访药店,重点在该女嫌疑人买外伤药物的情况。”

    “王洛萌、陆川加大对案发现场的勘察范围,重点在女嫌疑人的痕迹以及案发时的情景再现。”

    “叶悠,你负责整理目前获取的证据情况,写一个案件分析报告,将疑点一一列出。”

第十二章会动的尸体(十)

    众人接到任务后,跟打鸡血一样离开,就连王洛萌的脸色都恢复了正常。叶悠白着脸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激动的,她现在一想到熬夜就头疼、心疼、肝、脾、肺哪哪都疼。

    “你的疑问有答案了吧。”江奕坐到叶悠对面。

    叶悠在心里嘀咕着就是骗小孩子呗,面上却乖乖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江奕仿佛看穿她的心里活动,说道:“不要小瞧这些审讯技巧,证据、心理判断、案情分析以及时机的把握一样都不可以少。我看了很多相关的资料,王童内向谨慎,心思缜密而且非常聪明冷静;杨军虽然鲁莽但是他骨子里有种江湖义气,在他未成熟的世界观里认为兄弟情高于一切,有点愚忠的意思;张兴虽然也聪明,但他的聪明在于想得太多,这样的人不容易相信别人,即使信任了也会有私心在里面,一但涉及自己的利益,这种信任就很容易被瓦解。”

    “所以,你开始就选择了张兴做为突破口?”叶悠忍不住开口道。

    江奕点点头:“是啊。只是我没想到王童会这么痛快地承认,以他的聪明不应该……。他这是在保护谁呢?那个女生吗?如果真是她,那个女生在他心里的地位一定非常重要,目前来看,是高于他自己的。而且那个女生很可能就是案件的起点,也许整个谋划里也有她的影子。”

    叶悠倒是无所谓地一边收拾材料一边说:“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管他怎样总能有个结果。”

    江奕释然地笑笑:“可以呀,小同志,已经有刑警的风范了。”

    叶悠望着他离开地身影,默默地在心里补了句,是呀总能有个结果,破不破案都是个结果,只是个案子而已。

    次日清晨,刺眼地阳光照得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叶悠身上暖暖的,叶悠迷糊着正准备换个方向继续睡的时候,刘明将她拍醒。“醒醒啦,就在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件大事情。”

    叶悠在心里嘀咕什么大事情也跟我没关系,我只关心今天晚上能不能在床上睡觉,要不这么下去,非得腰椎间盘突出不可。刘明见叶悠如此地淡定,反而没有了卖关子的心情。“那个女嫌疑人来自首了。”叶悠眼睛一亮,什么?太好了,今天终于不用加班了!

    “高兴吧,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这几天我们可够不容易的,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理解,小小年纪就是犯罪高手。也不知道这些年的普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都往坏得地方学聪明了。”刘明一边唠叨着一边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叶悠问:“这么说所有疑点都解释清楚了?”

    刘明喝口水说:“这还需要你跟江奕去讯问具体情况。不过即使她都说了,我们这几天还得加紧查证,将证据做足也得一段时间不是。”

    叶悠无精打采地起身下楼,女嫌疑人……看来只能她跟着江奕一起去了。事实证明果真如刘明所说,叶悠高兴得太早了,当这个案件证据材料终于落定的时候已是20多天之后了。叶悠面如菜色地整理着结案报告,心情无比复杂。

    女性嫌疑人叫丁蕊,15岁,就读于安湖中学分校初中三年级二班,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白皮肤大眼睛,属于那种明星级别的美人儿,关键她的学习成绩非常好能够排进年级前三名。情窦初开的王童暗恋她很久,无奈丁蕊的追求者众多,而且她属于那种极有主见的女孩子,拒绝了所有人,故而王童只能将自己的喜欢放在心底,默默关注着她。

    丁蕊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叫丁欣今年14岁,也是个美人胚子,但她自小患有自闭症在特殊教育学校学习。因为父母工作忙,所以接送妹妹的任务就落在了丁蕊肩上。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丁蕊因为学校的事情耽误了一段时间,接丁欣的时候就有些晚,她着急地向特殊教育学校赶去时,在街角看到杨青和手下的两个小混混正围着调戏她的妹妹,丁欣吓得蜷缩在墙角,因为生病的原因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呆滞了。那个杨青见丁欣长得漂亮还不敢反抗居然伸手去掀她的裙子……。

    丁蕊大声喊叫引来了周围居民和学校的老师,杨青和那两个小混混才悻悻地住手。那个杨青见丁蕊更漂亮走过她身边时还想摸她的脸,王童上前阻止却被打了一巴掌。如果不是丁蕊威胁要报警,杨青等人还没那么容易走。但事后丁蕊并没有报警,照她的话说报警也处理不了杨青几天,搞不好他还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们,以后小心便是。丁欣的情况自此却变得更差了,连学都无法上,她的父亲最终也因不堪家庭的重负离家出走,丁蕊家全靠母亲一人苦苦支撑,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王童就是趁这个时机接近了丁蕊,据他说是为了讨好丁蕊而想到报复杨青顺便为民除害,于是他联系了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好朋友杨军和张兴,商议一起杀杨青。自从有了这个目标,王童暗中观察杨青,知道他不仅是赌鬼还是个烟鬼。于是王童决定用雪茄做为自己的投名状,至于雪茄的来源,是他以帮助陆浩然作弊为由从他那里交换而来的。王童之所以最后一个离开现场一方面是清理凶器上的痕迹另一方面是带走杨青的随身物品,其中就有那个雪茄。王童将杨青的随身物品丢在了河内销毁,这些证物江奕他们已经打捞了上来。

    按照王童的说法丁蕊当时到现场是想阻止他犯错,但她没拦住他……,包括案发当晚也是丁蕊给他送伤药顺便劝他们自首……。这一点杨军和张兴的口供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一口咬定如此。无论如何讯问,都没有人改口,弄得刑警们很难受,好像王童他们是保护美少女的英雄,他们才是迫害天使的大恶人。而且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视频也显示丁蕊确实是在他们之后进入的胡同。至于丁蕊穿鞋套和逃跑时的行为也都被王童大包大揽到了自己的头上,说是他一手策划的。

    其实到这里案件的基本情况已经清楚了,按照王童他们的说法丁蕊就是一个受害者,整个犯罪虽因她妹妹的事情而起却与她无关,一切不过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冲动罢了。江奕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更相信王洛萌的实验,不过可惜实验终不是什么确凿的证据,不能因此对丁蕊定罪。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江奕反复讯问了王童和丁蕊很多次。叶悠有些不理解江奕的执着,在她看来,证据仅限于此,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况且即使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结果。

    “孟哥,这起案件您怎么看?我总觉得丁蕊这个女孩子很不一般,她在这起案件里肯定是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这三个少年都是为她才会动手杀人。”江奕给孟斌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孟斌特别能理解江奕的心情,或者说每个刑警都遇到过这样的困惑。他缓缓地说:“以前我师傅跟我说过,刑警就是解谜的人,每起案件就是一个谜题,而且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谜题,就算你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丝不差地还原事实,即使你还原了事实也还原不了人心。在这一个一个谜题中,我们要尽量把握好自己不让自己迷失在里面,因为你的任何猜想都可能成为影响真相的一部分。”

    “您是说……我也可能是先入为主?”江奕迟疑了一下。

    孟斌叹了口气:“其实你说的情况也是案件的一种可能,但是我们目前没有证据支持这种猜测,那它就只能是猜测。我们必须忠于现有的证据,即使……有遗憾也没有办法,必竟我们本身也有局限。”

    江奕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谢谢您。”说完便起身离开。

    江奕虽然知道结果,但到底还是不甘心,对他们进行了最后的一次讯问。他静静地看着王童良久才开口道:“王童,你还小,没有必要去背负不应该由你承担的罪行。你我都清楚,这个案件的主谋究竟是谁。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为了她毁了自己的前途值得吗?你为了一份甚至不能称之为爱情的感情,放弃自己的人生,不觉得愧对于父母吗?”

    “当我们还年少的时候总以为这些义气之事比天大、比地大,可慢慢等你成长了你就会发现有些事情很傻、很没有必要,这个世界终究是靠法律、靠规则维系的。人生很长,我不希望你在懵懂的时候就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选择。”

    王童愣了一会儿,带着稚气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炽热和坚定:“江警官,你说的这一切我都想过,后果我也都知道。她等不等我,爱不爱我,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愿意守护她。我到这个世上才短短十几年,或许没有您见过得多、经历得多,但我仅以我现有的、最真挚的情感做出了这个选择,无他,唯图心安而已。而且我没有说慌,丁蕊确实对此毫不知情,是我,只是我想为她做点事情。”

第十三章影响

    年少时总以为自己守护的是最纯真的感情,为此可以付出一切,成年后便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勇气。不知道是少年太傻还是成年人太悲哀,总之谁也理解不了谁,谁又能说服得了谁呢?

    平心而论丁蕊是个让人着迷的女孩子,不仅仅因为漂亮,她身上带着的那种不同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成熟冷静与青涩无依的纯真美貌形成了矛盾又神奇的美,让人不禁会同情她,心疼她,无端生出无尽的保护欲望。

    “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吧,你到现场就是为了亲眼看到杨青的死亡对不对?你推他手的那一下,才让他下定了决心。利用他的感情,让他独自承担这些的后果,你不会感到不安吗?”江奕冷冷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她的外貌而打动。

    “我,从未,策划过任何案件。我虽然恨他,却也不想王童为个人渣搭上前途。不管您信或不信,我会等王童。”说完丁蕊突然专注地看着江奕说:“我的妹妹,现在连裙子都不敢穿了,她再也不想走出那个房门一步,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可怕了。江警官,这就是你们守护的吗?你们到底守护了谁?”丁蕊的泪水砸在地上,无声的控诉像是锤在众人心口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

    叶悠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有法治的,不管怎么样恶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等到我们被伤害了,再让你们来保护吗?”丁蕊清透见底的眼睛,那样质疑地望着叶悠,如黑洞般让她窒息。即使是冷到骨头渣里的人,也抵不住丁蕊目光的注视。叶悠不知道说什么好,恨不得能赶在什么都没发生前去阻止这一切。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理解了那些警察的狂热,他们也想要阻止吧,他们就是想要把这黑暗全部挡在自己的身后……。

    叶悠张了张嘴,辩驳的话却无法说出口,事情已然发生,再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他们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得自己都没有了……,叶悠的心里咆哮着,嘴巴却闭得死死的,憋屈得呼吸困难。她双眼通红地看着丁蕊离开,委屈、不甘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手里的笔被掰断了都不自知。

    江奕却很平静地拍拍她。“干这行时间越久就越明白自己能做得有限,只求无愧于心罢。至少我们还做了不是吗?”

    江奕看着丁蕊的背影良久,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谋真的是她吗?”叶悠忍不住问。

    “只是我的直觉,案件里那些不能解释的疑点都指向了她,我只能说若主谋是她,一切便都能解释清楚。可惜目前的证据不足,我们能做得只有这些了。”说完江奕走了,只留下独自发呆的叶悠。

    对没给丁蕊定罪的事情叶悠没有多少感觉,倒是她的话让叶悠难受了几天,不是别的,只是心里很憋屈,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反问。这个时候她倒宁愿自己是什么精怪,那样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叶悠讨厌这种无力感,甚至萌生退意,她想缩回普通人的壳子里,如果不去面对这些,也就不用承受了。

    江奕似乎很了解她的状态,或许这是每一个警察必经的心理过程,他们必须要承认自己能力的有限,他们,尤其是刑警面对的往往是后果,在已然发生的事情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叶悠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川找上了她,她蓦然想起之前江奕所说的体能和格斗训练!叶悠看着他那张青春洋溢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她极不情愿地跟着陆川去训练,一天下来累得她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死猪一样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什么想法都没有。当叶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念头闪过:烦恼果真都是闲出来的,江奕这个家伙是不是早就料到会如此,这特训安排得也太恰到好处了。如此往复魔鬼训练一个月后,叶悠恨恨地跟陆川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办案呢,办案中间还有个喘息。”

    陆川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灿烂,“体能是一切的基础,你以后出外勤这可是保命的东西,至少也得跑得过不是”。话音刚落,江奕的电话打了过来,陆川接完电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悠。

    叶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问道:“你怎么了?”

    陆川摇摇头说:“我说你可真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就你这张神奇地嘴以后可得保护好。”

    叶悠捂住嘴,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陆川拍拍叶悠,示意她跟他一起直接去现场。叶悠没想到案发现场距离市中心这么远,他们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才到达一处有些荒凉的公路边停下。叶悠随着陆川下车,陆川向四周张望,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才指着远处的一个废弃桥洞说:“那,在那里,不过车开不过去了,你得跟我走过去。”

    叶悠看看自己的鞋,再看看满是泥土的小路,在心中默哀了一下,便向着警灯闪烁的地方走去。当他们满身浮土地赶到时,江奕、王洛萌和刘明他们早已到达了现场,陆川二话不说换上现场勘验的衣服便走了进去。叶悠揉揉鼻子,小声问刘明:“刘哥,现场怎么个情况,这味道真冲。”

    刘明指着桥下说:“这地方是一个废弃桥洞,最近半年不知哪里来的流浪汉住在这里,里面到处是垃圾,再加上尸体腐烂的味道,不冲才怪。”

    叶悠捂着鼻子四处张望,没见到孟斌,便问:“孟哥呢?他怎么没来?”

    刘明指指现场中心说:“你孟哥在里面呢,是他报得警。”

    他报得警?叶悠再次环顾四周忍不住说道:“我记得孟哥的家不在这附近吧,他怎么会来这里?”

    刘明笑着说:“丫头,你是不是忘记咱们是什么科了?”

    案件管理科跟这有什么关系,叶悠腹诽着还没想明白。刘明也不卖关子,继续说:“有一些失踪案件长期没有着落就在那里放着,老孟是个认真的人,他总想干点什么,于是没事儿的时候就经常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转,想把这些个流浪人员给一一登记,看能不能与之前的失踪人员对比上。”

    “那……有对比上的吗?”叶悠问。

    刘明无奈地摇摇头说:“哪那么容易,先不说别的,光这些流浪人员就不配合,再加上失踪人员的档案很多都是老照片,一个一个地看,费时费力还不见成效。”

    叶悠笑着说:“下次我帮您扫描到电脑上去吧,这样比对起来轻松一些。”

    刘明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敢情好,总比我们两个老家伙抠着眼看强,还是小叶能干。”

    这话说得叶悠有点不好意思,她连忙摆手,正要客气几句,江奕叫他们过去。叶悠沿着小路向下走,脚下打着滑掀起无数烟土呛得她直咳嗽,还有几次险些摔倒很是狼狈。好容易到了下面,正对上江奕乐不可支的俊脸,叶悠气鼓鼓地想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怎么这么笨,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个土猴儿似的。看来还得让陆川加大训练量。”江奕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叶悠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刚要反驳,回头却看见刘明从上面飞快地跑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仅脚下飞起些烟土,与她造成的狼烟地洞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刘明拍拍裤脚的土,嘿嘿笑着说:“我这身手还行吧,这要是再年轻几岁绝对比这还厉害。”

    江奕向叶悠挑挑眉,意思你看到了吧,还好意思反驳吗?叶悠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心说不跟这帮家伙一般见识。她也不等江奕,便一个人往中心现场走去。江奕和刘明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逗她,紧随其后向桥洞走去。

    叶悠站在警戒线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小山一样的垃圾从洞底一直堆到洞顶,中间仅余一条缝隙可供人侧身进入,虽然现在是晚秋,但厚厚的苍蝇仍如盔甲一般附着在垃圾外围,嗡嗡地叫个不停,那声音集中起来像是山呼海啸般让人头皮发麻,更别提各种混杂的酸臭、腐臭味了简直令人窒息。她伸着脖子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王洛萌的身影,不禁暗暗佩服她,这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好家伙,这地方怎么住得下去,我看看这都是什么?哇,怎么还有这么大的臭海鲜味。”刘明说着险些吐了出来。

    “这人是个拾荒的,这些都是他捡来的饮料瓶、废纸箱还有一些装海鲜用的泡沫盒子,另外那一堆是他捡来的剩菜剩饭还有烂水果什么的。”江奕一边解释一边揉着鼻子,看来这味道也让他很难受。“死者死亡有一段时间了,就算现在天气凉爽,他的身体也已经开始腐败,再加上这里蝇虫多,他身上自然是寄居了不少。”

第十四章边缘的世界(一)

    听到这些蝇虫可能是寄居在尸体身上的,叶悠吓得往后退了退,更加用力地驱赶蝇虫。刘明皱了皱眉但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些,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江奕说:“死了很长时间了,再加上这么恶劣的环境,怕是凶手留下的痕迹不好找。”

    江奕点点头,指着沙土弥漫的小路说:“凶手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清扫了脚印还是因为这些天风沙的原因,路上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痕迹。”说完他转向现场继续说:“至于那里,你也看到了,更加混乱,光是这几百斤的垃圾就够我们一呛。”

    “真的是案件吗?不会是因为疾病死亡吗?”叶悠有些侥幸地小声嘀咕着。

    江奕无奈地笑笑,“是案件,我也不想是案件,先让王洛萌进去判断死因了,系外力击打所致的颅脑损伤死亡。”

    刘明认命地闭闭眼说:“你不会是让我们清理分类这些垃圾吧?”

    江奕苦笑道:“还是您了解,没办法我们得将这些垃圾逐一分类排除,不然尸体也不好运出来。马涛他们已经在另一边干起来了,这边就靠咱们三个人了。”

    叶悠望着堆积如山的垃圾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将脸上的口罩拉了拉,恨不得把它拉成面罩将整张脸都罩进去。江奕见她这好笑的动作,从装备包里取出个现场勘验用的防护服递给她,“别拉了,再拉也挡不住你那张大脸,穿上这个吧。”

    叶悠气得猛吸一口气,却差点被臭味熏得背过气去,她一边穿防护服,一边默默在心中竖了个指头。不过很快她便没有了任何杂念,眼前、脚下、手上到处都是垃圾,她机械地分捡着那些瓶瓶罐罐,到了最后都有些麻木了,拿起来看看,便放到旁边的推车上,这些东西能检验出来嫌疑人的痕迹才有鬼,脏成这样,谁知道是谁留下的。正当她有些泄气的时候,江奕捡起洞口边的一块石头仔细端详了很长时间,他小心地取出物证袋将它放了进去。

    “怎么?有发现?”刘明喘着粗气问。

    “我怀疑上面的是血迹,运气好的话可能是凶器。”江奕的眼睛亮亮地说。

    叶悠借机直了直酸疼的腰,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她有些手脚无力,却不敢休息,身上的汗水被夹杂着灰土的白毛风一吹凉到骨子里更加难受。叶悠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继续埋头干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视线仅能及一米范围的时候,一颗油腻的头颅暮然出现在她眼前,头发粘成片状贴在头皮上,腐烂了一半的脸、流出的眼珠和半露的黄牙将她吓得一哆嗦坐在了地上。臀部的疼痛感让叶悠清醒了不少,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刘明来看她时,叶悠正扶着小推车不停地呕吐,其实她胃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吐得都是绿色的胆汁,苦得要命。刘明帮她拍着后背,安慰道:“没事儿,别害怕,我们这不是都在呢吗?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叶悠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她这次确实是被吓坏了,主要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正专注地挖着垃圾,没想到会突然看到,而且距离如此之近。王洛萌此时也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悠感觉她的脸比平时更白了一些。

    王洛萌摘下手套,用酒精将手消消毒,递给她一瓶水说:“漱漱口,你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才吐,我以为你第一次看现场就会忍不住呢。”

    叶悠用凉水压了压才说:“我这人胃比较深,一般不会吐,上次虽然被吓着,但到底还是有些心里准备的,这次太突然了,而且又是那个样子的……。对不起,太丢人了。”

    王洛萌笑道:“我发现你年纪不大倒是很要强,这有什么丢人的,你这是正常反应,像我这样的才不正常呢。”

    叶悠好奇地问:“你不害怕吗?第一次就不害怕?”

    王洛萌说:“我?我第一次也害怕,不过我是学医的,见得多了也就渐渐免疫了。再加上之后干了法医,什么尸体没见过,就更没感觉了。叶悠,其实它们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永远是那些活人……。”

    说这话的时候王洛萌苍白的小脸微抬,目光望向远方的黑暗里。叶悠感觉一阵寒意袭来,各种诡异的想法略过脑海,就在她实在忍不住想悄悄往外挪动脚的时候。王洛萌的美目看向她,“我们是在帮助他们,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多少不甘、多少愤怒都掩藏在冰冷地尸体里,只有我们能听他们说话,帮他们把公道还回来,让他们安心地离开。”

    叶悠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勉强点点头。王洛萌可能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她,又拍拍她说:“你想啊,他们之前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喜、怒、哀、乐,不过是意外的发生,几分钟之后便失去了生机,然后慢慢腐烂。但他们本质上跟我们一样,只不过这里不跳了而已。”说着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这不指还好,这样一说,叶悠更加害怕了,小脸都有些发青。刘明看着越说越吓人的王洛萌,赶忙打圆场道:“那个……洛萌,你还是去看看那尸体吧,我看他们都已经给放进装尸袋了,还等着你回去验尸呢。”

    王洛萌无奈地笑了一下,安慰人果真不是她擅长的,她朝叶悠摆摆手离开。叶悠见她走开,松了一口气。刘明笑着说:“洛萌就是这样,不太会安慰人,不过她人很好。她能主动过来安慰你已经非常不错了。”

    叶悠也知道王洛萌是好意,可她那些话再加上那表情确实让她心里有些发怵。正待她要说什么的时候,陆川讨厌的声音响起,“小怂包,收拾收拾咱们收队了”。

    你才是怂包,你们全家都是怂包,叶悠恨恨地想着,却动作飞快地脱下防护服,迫不及待地向路边的警车跑去。

    “她怎么样?”江奕向叶悠的方向看了看。

    孟斌一边脱防护服一边说:“小姑娘挺机灵的,可以慢慢接触接触。”

    江奕笑道:“我查了,身家背景都干净可靠。不过就是这性子实在是……。”江奕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扮猪吃老虎?”老孟笑着说。

    江奕点点头:“是不是老虎不清楚,但绝对不像表面那样的人畜无害。”想了想他指指心脏说:“就是这里很冷,不像同龄的人。虽然她极力伪装,但我还是感觉她从未把这份职业放在心上。”

    孟斌听完一愣,随即有些沉重地说:“可以理解,换别人有那样的经历,说不准会变得比这更糟……。我倒觉得,这是她的保护色。”

    江奕沉默良久才说:“也许吧,走,咱们收队。”

    晚上的案情分析会上,各种浓郁的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终于是将现场的恶臭驱散了一些。叶悠搓搓头发,有些神经质地放在鼻子下面使劲闻了闻,还好王洛萌给了她香菜和柠檬,别说这东西还挺管用,要不她只能考虑把这头长发剪短了。

    江奕打开面前的一堆材料,面色比之前更严肃了一些,“孟哥,您来说一下死者和现场情况吧。”

    孟哥翻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说:“死者是今年3月流浪到这里的,我在4月份扫墓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他。打这之后每隔一个月我就去看看他,一来二去,他也跟我说一些话,据他说他叫刘全是H省人,今年31岁,已经离开家10多年了,与家里人早就断了联系,身份证和户口本也没有。因为长时间没找到工作到这里靠拾荒生活。我查了一下,光是跟他差不多年纪叫刘全的人就有几万个,再加上他说他在原籍的户口都丢了,更是无从核对了。我曾想给他介绍工作或是将他送到救助站,可他都拒绝了。”说着老孟翻了翻笔记本,继续说:“我最后一次见他是9月4日下午,因为快入秋了我怕他冷,还送了他一床棉被,就是现场的那个。”

    “你看他的期间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或可疑的事情吗?”江奕问。

    老孟摇摇头,“没有。不过刘全警惕性很强,他似乎不太能融入人群,对人本能的保持一种距离。我研究过流浪人员,他们通常比普通人更加的敏感、脆弱,自卑的同时自尊心又异常强。而且他们的衣着本身就会引来大众异样的眼光,这就造成他们更加的躲闪人群,更不能融入社会,一直在人类社会的边缘地带生活着。”

    “凶手是和平进入现场的,这么说凶手可能和死者认识?”马涛插话道。

    王洛萌摇摇头说:“也不一定认识。我们结合尸检结果、现场蝇虫生长情况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15天前,也就是9月30日晚22时至10月1日凌晨4时之间。那个时候他应该正在熟睡,即使是陌生人也能轻易进入。”

第十五章边缘的世界(二)

    江奕点点头,对孟斌说:“孟哥,您再介绍一下发现尸体时的情况,现场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吗?或是特别的地方?”

    孟斌想了一下说:“我是今天下午14时到达的现场,我在桥洞外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出来,我觉得很奇怪就进去看看,便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死时身上还盖着我送给他的棉被。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江奕看向王洛萌,“你来介绍一下尸检情况吧。”

    王洛萌打开电脑介绍道:“死者,男性,30岁左右,尸长1.73米,体重约66公斤,衣物完整,体表检验无外伤、无抵抗伤,毒检、药检均无异常,死因系外力击打造成的重度颅脑损伤。根据头骨的骨折情况,凶手手持重物反复击打死者右侧颅骨三次,造成右侧颅骨粉碎性骨折。根据打击的力度看嫌疑人应该为男性。死者的死亡时间为9月30日晚22时至10月1日凌晨4时,死者遇害时很可能正处于熟睡状态。凶器为石块,就是江队从现场捡回的那一块,但上面只有死者的血迹,嫌疑人作案时带了手套。中心现场太过脏乱,没有检验出嫌疑人的痕迹。死者的DNA在我们的库中没有比中的对象,死者随身物品中,仅有少量现金,没有发现证明身份的物品和手机,不知是不是嫌疑人带走了。”

    王洛萌介绍完,便响起一阵啪啪的打火机声,众人纷纷拿起烟。这个案件太难了,没有目击证人和监控,死者所群独居不与外界联系,这样一个一无财物,二无仇家的人,会有什么人去杀他呢?

    江奕来回摸搓着手指,“现场的位置这么偏,附近根本没有居民,嫌疑人要来这里很大概率是开车。”说完他转向林硕问:“这附近的摄像头都在哪个位置?出入现场的那条路上有吗?”

    林硕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通往现场只有一条公路,但这条路岔路口众多,只有南侧出市区方向的红绿灯那里有探头,嫌疑人躲避摄像头并不难,而且洛萌说的这个案发时间正值国庆节长假,过往车辆不少,要想从这么多车里排查出嫌疑车困难太大了。况且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嫌疑人开什么车,一点线索都没有。”

    就在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时,老孟突然开口道:“江队的话提醒了我。我记得死者有一辆破三轮车,他就是骑着这辆车去捡拾垃圾的,但是现场却没有这辆车。”

    众人眼睛一亮,江奕快速说道:“孟哥您一会儿将三轮车的情况描述一下,陆川给车画像。马涛、王龙和陈新你们重点调查这辆三轮车的下落。林硕马上调取案发前后的所有监控录像,先查找那辆三轮车。刘哥您和叶悠再去核查比对死者的身份。”

    众人领命起身要离开时,叶悠却还盯着王洛萌放的那张现场图片久久不动。刘明以为她是吓着了,就大声叫了声“叶悠,叶悠!”

    叶悠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那张图片说:“我想起来了!”

    江奕问:“你想起什么了?”

    叶悠站起来:“我正在清理垃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能见度不高,当时我就是被这个塑料袋吸引了,才贴近看的……。你们看周围的垃圾袋都特别脏,只有这个袋子是干净的,白的与其他垃圾格格不入。”

    众人顺着叶悠手指的方向仔细看,确实发现了不同,但也没有觉得如叶悠所说那么的明显。江奕赞赏地看了一眼叶悠,说道:“洛萌,你去检查这个塑料袋,看看上面有没有嫌疑人留下的痕迹。陈新你来跟进这个线索,顺着塑料袋的来源看能不能摸出嫌疑人的情况。案发现场偏僻,嫌疑人能找到这里,说明他们之前至少是见过面的。”

    众人散去,叶悠沉默着走回办公室,江奕和刘明相互看了一眼,刘明指指外面示意不要打扰叶悠,自己去联系查找死者的身份。江奕点点头便去了技术检验科。

    叶悠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知道嫌疑人是如何接近死者的,是食物,对于流浪者来说没有什么比食物更能打动他们了。那年,她爬上一辆垃圾车,蜷缩着坐在高大的垃圾筒后面,望着如山一样将阳光都遮住的垃圾,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当饥饿感打败一切思绪占据上峰的时候已是深夜,荒凉的、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周围漆黑一片,偶尔有几只野猫、野狗争食的声音传来,也仿佛是那世界尽头的声音,遥远而不真切。叶悠缩了缩身子,胸口挤满的悲思终于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她小声地啜泣着,几只大胆的老鼠,从她面前跳过,似乎对这个挡路的不速之客并不欢迎。

    突然两个人打斗的声音打破这夜的寂静,叶悠小心地从垃圾筒后面探出小脑袋,她看到两个流浪汉正在为一盒剩饭争斗……,像极了争夺食物的野兽。叶悠害怕极了,就在她想后退时,一只脏污粗糙的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叶悠疯狂地挣扎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腥臭、咸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下,背后的人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松手。

    “别怕,跟我走,你在这里太危险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叶悠的小身子顿时僵住了,她松开口,喃喃地叫了声“妈妈,是你吗?妈妈,你来看我了?”

    那女人却抖得比叶悠还厉害,她一手捂着嘴,一手紧紧地抱着叶悠,“毛毛,是我,是我……,是妈妈……。”

    叶悠发烧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酸臭的破被子里,肮脏的食物让她脆弱的胃更加难受,她已经吐得没有力气了。那女人尽力去讨要些干净的食物和水,甚至为此不惜与那些强壮的流浪汉们争食物,可惜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她带着孩子生存的越发艰难。叶悠已经两天滴米未进了,乌黑光滑的长发肉眼可见地如枯草般衰败了下去,白皙的小脸也变得蜡黄,就连原本鼓鼓的两腮都缩了下去,她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初识时的光彩,暗淡得有些害怕。

    她抱着已经慢慢失去意识的叶悠,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毛毛不怕,毛毛不怕,妈妈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说完,她从被子下面摸出半把梳子,小心地将叶悠团在一起的长发梳平,那神情端庄肃穆,仿佛不是在梳头,而是在打理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整理好一切,那女子从衣襟里拿出一块粉色的手帕,那手帕干净如新,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馨香和体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块手帕系在了叶悠的长发上……。

    当叶悠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奶奶焦急地守在她的床边。叶悠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声音有些暗哑地说:“奶奶,我好像梦到妈妈了。”

    奶奶握着叶悠的小手,温热的液体打在她的手背上犹如流进了她的心里。“是真的,奶奶,我梦到她了,她的怀抱很暖,比这被子暖和多了。”奶奶摸着叶悠的头,良久没有说话。

    “她醒了,是不是就没有事情了?”一个脸色腊黄的女子站在病房门外问。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一名女警回答道。

    那女子哭着背过身去,“她是毛毛派来拯救我的。我的毛毛还是那么善良,她在那个世界还惦记着我……。”

    女警拍拍女子的后背,“那你就更应该好好的,不能让她失望。”

    女子抽泣着点点头,“你们好好照顾她”,说完便颤抖着缓缓离开了。

    想着这些,叶悠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浅粉色小手帕,右角的樱花上用红色丝线绣着两个字‘毛毛’。那是个不一样的世界,叶悠依稀记得破旧的棉被,酸臭的气味,寒冷的夜晚,还有一双双闪烁疏离的眼睛……。

    那个人,至死都在那里,如果不是孟哥的细心,怕是变成白骨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叶悠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变得这么感伤,她看看门口的牌子,突然觉得这个科也不错,至少不是那么无用。就在叶悠收回思绪的时候,她的手机不期然响了起来,是江奕,“叶悠,快点来楼下,跟我们一起去现场。”

    叶悠坐上车时王洛萌和陆川早已准备好了装备。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再次发生的案件像巨石一样压在众人的心头。叶悠索性闭起眼睛,当熟悉的味道传来时叶悠全身的细胞被激活了一般直起身子,她探头看向窗外,垃圾中转站?难道又是流浪者?

    车刚停稳,派出所的民警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对江奕说:“江队,现场死者为女性,是这附近的流浪者,警戒线已经拉好了,我带您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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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幽刑警队介绍:
警察这个职业在普通人眼中充满着神秘色彩。随着自媒体的发展,给他们带来了理解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其实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只不过因为从事了特殊的行业,便有了不一样的外衣。有时,他们自己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神化,但最终还是要面对自己是普通人的事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会变老,也会因为伤痛退出……。
蓟幽刑警队这本小说讲得就是一群普通刑警的故事。小说里面的地点、人物和故事都是虚构的,但小说亦脱离不了现实,就如想象也来源于生活一样,那些人物、那些故事多少都有些真实的影子。故事发生在2018年的蓟幽,这是个面海背山的北方地区。蓟幽刑警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蓟幽刑警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蓟幽刑警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