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我竟然还当了班主任
随着暑热的消退，棉铃虫疯狂了一个大夏天，好像也累了似的，好似随着秋天的到来藏了起来。当然还有一些顽固分子直接钻进棉桃里，毫不客气地啃食着农民大半年的希望。
在鲁西北平原乡村，虽说种棉花区域规模不太大，都是自家在责任田里根据自家的实际情况规划出来的，并不像XJ地区棉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那样壮观，可是每户农家都尽可能多种植一些以增加收入。棉花是当地农民唯一的经济作物，至于冬小麦、玉米、高粱、地瓜、谷子大都是自家用来吃的生活必需品。
一阵阵凉风吹来，棉桃长得越来越饱满硕大。当暑假结束的时候，我就像一只放飞心灵的小鸟，快活地飞到了八里洼庄学校。
我正式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竟然还当了班主任！你说我是不是快乐疯了。
我所在的学校是一所中学，虽然离县城较远，但是在校学生也不少。初一初二初三三个年级，各有四个班，一共十二个教学班。每个班都六十七个学生。
我刚毕业，自然是从初一开始上，我承担了初一三班和四班两个班的语文教学，还担任其中一个班四班的班主任呢。高志刚承担领个班的英语教学，也当了班主任。
在1990年的乡村中学，好多老师都是民办教师，像我们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生那就是很高的学历了。民办教师大都是高中毕业或肄业，甚至还有初中毕业的。因为学生多，公办教师少，师资缺乏严重，不能开展正常教学工作，乡里就不得不从附近村子里找到那些想做老师的人，一句话就是临时工，代课老师，由乡政府发工资，民办教师当老师时间长了，就觉得干老师也不错，有的就自学考试，或者再考师范进修班，以求转成公办教师，从而获得和公办教师同样的待遇。所以，师范专业的教师必须要承担学校的主要教学工作和班主任。
我们校长是一位中年男人，姓史，人称史校长。他人很精神，嗓门很大，有着明显的秃顶现象，但脸色白里透红的，胖胖的大脸盘，一双双眼皮的大眼睛，高鼻梁，一张阔嘴，说起话来那是精气神儿十足！
开学第一天，全体教师开大会，布置教学工作。史校长慷慨激昂地开始了讲话：
“新的学期开始了！首先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事的到来！
今年我们学校在县领导和教育局领导的关照下，又增添了新教师，给我们学校补充了新血液，我相信我们的教学成绩会越来越好，一定会给我们的父老乡亲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下面我来宣布一下这学期的教学工作人员安排……”
我感受着这个大家庭的温暖与热情，我甚至有些热血沸腾了。我终于要登上三尺讲台，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当然也可以了却母亲的最大愿望——让每个孩子都能有学上，可以学到知识，成为文化人，而不是成为大字不识的文盲。
我完成了从一个学生到一名教师的完美转身，就像川剧变脸一样，神奇美妙。
我一个十九岁的老师，第一次站在了属于自己的讲台上，望着一双双渴望的大眼睛，那感觉真的很奇妙。他们都是我的学生，这本身感觉就是很棒的感觉。
我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同学们好！我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我的名字是张小薇。大家可以喊我张老师。”
下面竟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我把一切班内事务安排好之后，感觉自己越来越像自己师范时的班主任张老师了。
每个老师尤其是班主任老师，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自己学生的做事风格，甚至他一生的处世态度。
“现在剩余的时间同学们预习一下我们的第一篇课文吧！”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传来：“张老师，你来一下！”
我抬头一看，应该是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虽然我还叫不上名字来。她长得很好看，瘦高个儿，皮肤白皙，大眼睛双眼皮，一说话就带着笑，脸上却点缀着不少雀斑，要不简直就是长得太完美了。
“好的。”我想随即走出教室。
丁零零，下课铃声响起来了。电铃好像是踩着我的脚步响起了一样。
“同学们下课。”
“张老师辛苦啦！”学生大声喊道。
“你的一个侄子在你的班里，他叫王昌明。今天他家有急事来不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来上学了。我给你请个假！”她就那么微笑着说道。
“知道了，我记下来。”我随手在我的班级名单上找出这个名字，做了标记。第一天开学，学生都没来得及数一数，只是觉得空了一个桌子哩。
“不好意思，您贵姓？咱认识一下吧？”我赶紧说道。
“呵呵，忘记自我介绍了。只想着赶快给你说一声，怕你着急。我和高志刚是都是秦寨的，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上下班呢。你好，王芳芳。我是教英语课的。”
“这么好呀。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张小薇。”
“我知道你的名字，其实你没来之前我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高志刚可是经常给我说起你哩。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漂亮。”王芳芳依然笑着说。他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年龄看起来得有三十多岁了，肯定年轻的时候更好看呢。
“你比我漂亮啊，只是没我年轻。”我也笑着说道。
“我哪里还能说漂亮，我都有两个孩子了，这都是黄脸婆了呢。”
“早着呢，你依然很年轻啊。”
“哈哈，以后咱们一起工作了。有啥事都可以相互关照呢。”
“是的呢。”
“我侄子在你班里以后对他严一点儿，男孩子淘气贪玩，他一旦有啥事niq就告诉我，这孩子交给你使劲管，既骂得又打得。你千万不要客气。”
“王昌明对不对，我记住了。你放心吧。”我连连点头并做出保证。
说着说着，我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当班主任的荣誉感，也深感到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之重大，一个学生背后就是一个家庭，连同亲戚，好多双眼睛都盯着我们老师，尤其是他们的班主任老师。
教育关乎千秋万代，我上班第一天就感到了当班主任的艰辛以及神圣的使命感。
为了自己的理想，我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老师。加油吧！
忙碌的一天，晚自习结束。我骑自行车回到家，在路上高志刚问道：“怎么样啊，今天第一天上班，当了一天班主任，感觉如何啊？”
“还行！就是事情太多，感觉有些事情不记本子就记不住。”
“你说呢，要不学校发笔记本给班主任啊？不过，慢慢就理顺了，还会轻松一点儿。加油吧！”
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等我回到家已经快是晚上十点了。
天上的月亮照进窗户，我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班里早会上应该讲些什么，想着想着就慢慢睡着了。
这班主任的任务真的太繁杂了呀！
第六十二章、我的车胎被扎了
早晨六点钟闹铃一响，我立马从床下爬起来。
从家里出发到学校十几里的土里，疙疙瘩瘩地颠得我车子也骑不快，我在七点以前一定要赶到学校上早自习。
还好母亲给我做好了饭。
“你老这么早，还这么远的土里，可不是长久之计。”母亲轻声说道，“以后天冷了，又黑得早，一个姑娘家跑这么远的路真不行。”
妹妹们还都没起床。
“回头我问一下学校是否提供教师宿舍吧。第一天没来得及问。其他老师家离得都不太远，有的家就在学校所在地的八里洼庄。”
“那就赶早问，别再真的没地方住了，大冬天的肯定更不方便。”母亲想问题就是周到。
我赶紧扒拉了两筷子面条，匆匆忙忙就去推自行车。后面母亲还在喊我，“都吃完啊，下面还有个荷包蛋呢。还有带上你中午的饭。”
“荷包蛋留给小妹妹吃吧，只带午饭好了，我把这么大了。”我鼻子有些酸辣的感觉，我赶紧逃离了母亲的视线，母亲总是对人那么好，她心里好像从来都没有“自己”这个词。
路上看到有早起的村民，有的牵着狗扛着锄头，有的背着柳编的背篮子拿着铁锨，有的手里拿着镰刀等等，这些勤劳的人们往往都趁早上太阳没有发威的凉爽时间去做一些农活，当家里婆娘们最好了早饭，他们再回家吃早饭。于是我就想起来一句俗语：“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想勤劳的人们都知道这个道理，虽然可能他们想不出这样的话来。
“小薇，好早啊！”
是邻居明哥给我打招呼。他也是匆忙赶去忙活的那一类人。
“是啊。路有些远，我怕迟到了。”
“是的呢。那么多学生等着你哩……”
我没等他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赶路了。
九月的早晨还真不错，让人神清气爽，一路骑车一路在想着昨天晚上想的早上晨会的内容，在心里默默地练习着，哪个问题得重点强调，语气得严厉一点儿，比如关于学生交作业的问题，必须要求齐、快、绝不能抄袭！哪个问题可以温情提醒一下下，比如同学关系应当融洽相处，像亲兄弟姐妹一样，对任何一个任课教师都要尊敬爱戴，千万不要说话冒犯，这可是作为学生的基本素养哩。还有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问题，初一新生，大都是走读，也有和我一样自己需要带干粮来学校食堂温一温的，但必须自己要记着带水杯子，最好的搪瓷缸，不容易损坏……
哎呀，我突然大叫了一声，当骑行到秦寨村外小路上时猛然从棉田里窜出一条大黄狗来，我连人带车直直地撞向棉花地里。我知道我肯定要摔跤了。
八里洼中学距离秦寨有七八里路，张庄距离秦寨又有五六里路，总体算起来我得在村落之间的乡间小路上每天骑行将近三十里土路。
土路两边都是农民的责任田，种植着棉花，玉米，还有谷子等等农作物。土路边沿也就是责任田的地头大都长有野草，有蒲公英，有蒺藜，有马勺菜，苋菜，春天也会有荠菜等植物，在蓬蓬勃勃地生长。
农民觉得地头有草不会影响他们的收成，自然也不会太在意，甚至还能保护自己的庄稼不会被路人碾压，再加上本身地里的农活也很多。路边地头就成了野草野花们的乐园。
当我睁开眼，赶紧爬起来去扶起自己倒在一旁的自行车时，那条黄狗对着我一声接一声地吼叫，我害怕极了。
顾不得抖一抖衣服上的泥巴，我赶紧上车赶路。这时候狗的主人发现异常情况，在大声吆喝着唤回自己的狗，万一咬着路人也是麻烦事呢。
刚骑了差不多三四里路，眼见前面就是八里洼中学了。我远远地都能看见学校旗杆上飘着的国旗时，屁股下的自行车车胎有了异动，好像听到了车圈的声音，坏了，车胎被扎了。
哇靠！这是怎样的一天啊，我的头嗡的一下，有些眩晕。
果不其然，车胎一点气儿也没有了。支下车子认真观察了一下，几个硬硬的浑身带刺的蒺藜正狠狠地咬着车胎呢，就像一只只小刺猬一样，手一摸就扎人。
我在书包里面撕出一张纸垫上，把他们拔下来，可是自行车还是不能骑啊！
我赶紧推着自行车跑，朝着学校的方向跑。
当我大汗淋漓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早读的铃声响起来了。
校门口，我们的史校长还有值班的老师都在执勤，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赶忙走上前地询问：“小张老师，这怎么推着自行车呢？”
他们一看我身上的泥土，立刻明白了。
“看来是骑车摔了一跤吧？是不是自行车压蒺藜上了？”
“您说的对领导，我的车胎果真被扎了！”
我上班的第二天就这样开始了。
那条土路，那条黄狗，还有那几个坏坏的小蒺藜也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的车胎被扎了，这能怪谁呢？
第六十三章、用诗歌引燃学生的想象世界
第二天，不管怎样我还是准时赶到了八里洼中学。
1990年语文课本我们这里使用的是部编人教版本，第一课是***主席的一首词《浣溪沙·和柳亚⼦先⽣（长夜难明⾚县天）》。第二课是郭沫若先生的《天上的街市》。
今天早读课是语文。我还没进教室，就听见学生们都在大声朗读着课文：
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
⽑泽东
长夜难明⾚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民五亿不团圆。
⼀唱雄鸡天下⽩，万⽅乐奏有于阗，诗⼈兴会更⽆前。
天上的街市
郭沫若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
那隔着河的牛郎织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请看那朵流星，
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听了一遍，我感觉学生们有些字读不准，停顿和重音也有问题。我就立刻跑到三班和四班的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把读不准的字和拼音写在上面，还订正了一下朗读的停顿和重音。随后，两个班的学生在课代表的领读下，尽情地扯开嗓子读起来。
那气势你别说还真有那么回事儿。不过，我慢慢地听着，体味着，忽然我觉得还有学生们的情感不够纯粹，他们的心中情感好像没有完全落到实处。
“同学们，停一下。你们读诗词一定要放空心态，想象着我们的***主席和郭沫若先生是在怎样的社会背景下写成的诗词，他们当时的情感应该是怎么的自信自豪或者充满希望以及对幸福的渴望的。而不要把你看到的文字读成毫无生气的笔画而已。大家听懂了吗？”
我看见有些学生在点头，有的同学在思考，有的学生在看别的同学的表现，有的同学一脸茫然……我知道学生们毕竟是刚上初中，只有十三四岁，理解程度一定会有不同，我于是说：“好吧！大家听老师来读吧！你们听一听和你读的有什么不同呢？”
我满怀激情地读完这两首诗词。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下面由语文课代表先领读，然后再自由朗诵！
慢慢地学生们的情感把握的好了，情绪也如潮水般高涨起来了。
我听到他们第一首词读的自信满满，充满激情；第二首诗歌读的深情脉脉，充满向往和期待。我笑了，由衷地笑了。
诗歌，是中国文化园地里最美的一朵奇葩。它从最早的《诗经》到现在的现代诗，也就是新诗，穿越了三千多年的时光，可谓源远流长。它是中华民族的伟大文化成就，它更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文化的发展与自信。
我心里暗暗高兴，独自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光，在我最最美好的年华里，在这国家日益强大的时代，又有幸遇见了一群朝气勃勃的学生，我是何等幸运的人啊！我感觉我的理想之花在我心灵深处慢慢地绽开着，绽开着。
我用诗歌引燃了学生们的想象世界，我自豪，我骄傲！
一大早，朗朗读书声，溢满了整个校园，引得教室外杨树上的小鸟也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在苦乐参半的滋味中开始了。我的青春，我的理想，还有由我用诗歌引燃的诗情校园！
我爱你！
第六十四章、我爷爷喊你去吃饭
虽然说两个班的语文课正课只有14节，可是连同早读课和晚自习各2节，每周就是20节课。班主任周一下午第四节还有一节班会，上午在早读课后和预备铃之前还有四班的常例早晨会，不在课堂上的时间还得批改作业，写教案，处理四班的管理事务，比如哪个学生迟到早退了，哪个同学学习不认真啦，哪个同学生病啦，哪个同学课间操跑乱啦，甚至连学生们之间吵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必须来抓，起码作为班主任得了解一下情况，做一下思想工作，制定一下改正目标和措施吧。我就像一个自动旋转的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也真的像王芳芳老师说得那样，像一只辛勤劳动飞来飞去采蜜的小蜜蜂，又像在万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儿。
你别说，英语老师王芳芳还真是和我有缘。经过几次对话，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来回去个厕所还相互做个伴儿。我于是又想起了我师范时的同桌马晓晨，我好想你呀！
中午在食堂拿了自己带的馒头，食堂的黄师傅炒了一大锅茄子。我真的有些饿了，虽然说茄子没有母亲炒的好吃，但也是咸咸的有点香味儿，一会儿工夫就把肚子填饱了。
吃完饭，看见校长也没有回家吃饭。就赶快去找史校长问了有关宿舍的问题。
“史校长你好，我想问一下我们学校有教师宿舍吗？”
“哦，你说教师宿舍啊，这个还真是没有呢。”他若有所思地答道。
“我家张庄距离八里洼村太远了，来回跑路也不好走，今天早上就摔了一跤，还扎了车胎，你看能不能给解决一下宿舍的问题呢？”
我说着话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天啊，我的自行车车胎还没有找人修，下午放学怎么回家呢？一着急竟然打了个寒顫。
“张老师，下午我去各个房间转一转，看看能否改造成一间或两间的教师宿舍出来。不过，怎样也得过几天才能住。”史校长认真地告诉我说。
“好咧好咧，谢谢校长！”
“不用谢，我给你记下来，还有几个女老师也问起过宿舍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的。你放心吧。你们能愿意到我这偏远中学来教书，我真的很高兴啊。”
等校长说完，我赶紧说道：“史校长，我的车胎被扎了，这可怎么办？”
“哦，这事啊。你可以找咱学校的家在八里洼的男老师回家拿工具给你休一休。比如张庆云老师，他就经常帮老师们修自行车。我们这地方，到秋天冬天，路上的蒺藜扎胎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啊。”
“那好，谢谢你校长，我这就去看看。”我连忙退出校长室，出来想办法修车。这对于我来说就是当前最大最重要的事情啊！
刚一出来迎面看见高志刚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校门来。
“小薇，你的自行车在哪里？”
“车在我班教室后面的杨树下哩。”我赶紧说道，“这不我正着急呢吗。”
高志刚呵呵笑了，其实他长得还不错，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嘴巴不大但嘴唇很薄，一张瘦长脸，看上去真的很精神。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尽管下面的牙长得不整齐，还是很可爱哦。
“不急，我来给你修！”他说着话扬起了手中的打气筒，小矬子，还有一管胶水。
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奇怪怎么没看见高志刚来找我一起吃饭，原来是去借工具了。
“你赶快去吃饭吧。食堂估计没菜了呢。”我催促道。
“我已经吃了。”
“我没看见你呢？”
“我去我小姨家借东西时随便吃了一点儿。”
“这样啊，你还有一个小姨在这八里洼？”
“对呀，我忘记还没给你回报了。我小姨就嫁到了这里，离学校不远。”
“那你就赶快修车吧！”
“我们一起去修。”
“我又不会修。”
“你可以帮忙或者看着我修啊。”
“好吧。”
他把车子倒放在地上，开始使劲扒车胎。
“你帮我去办公室端一盆清水来。”
“好。”
等我把一大盆清水端来的时候，高志刚也已经把漏气的车胎征服了。只见他的脸红红的，有点出汗。
“对了，给你商量个事吧？”高志刚说着，“我爷爷喊你去家里吃饭。”
“什么时候？”我有些诧异地问。
“就今天晚上吧，放学后我们一起走。”
“这不年不节的，还一大晚上，不好吧？”我轻轻地说。
“非得过年过节你才去啊，现在我们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吃个便饭有何不可呢？”高志刚一边修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我母亲知道我没晚自习，一定会等我回家吃晚饭！她会担心呢。”
“你看，我都给你修车了。算给我个面子，就回我家吃饭吧！我都答应爷爷了。”
“那是你答应的。我不管。”
一面说话一面心里在琢磨，“我们还没结婚，大晚上的去吃饭，肯定影响不好。”
“咱们都订婚两年多了，爱谁谁让他们说去吧。”
“那不太好。还有你娘，她会觉得我不自重吧？”
高志刚不说话了。
下午我把这件事和王芳芳说了。她笑着说：“小薇，你考虑的太多了。这年头家去吃个饭没啥不好意思的吧？”
“还有我吗一定会等我的呀。说不准会骂我的。”我说。
“也是。让父母挂念总是不太好。”
快放学了，高志刚早就来到我的办公室，反复恳求：“小薇，我们一起走吧！这次真的是我爷爷喊你去吃饭！”
“我不都说了吗？不行。”
“要不我生气了啊？”
“那你就生气吧，小心眼儿。要不然我今天回家问一嘴我妈，再回头去你家吃爷爷做的饭菜，好不好？”
放学铃响了。
我、高志刚还有王芳芳一起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高志刚一脸的不悦，我和芳芳一直说个不停，说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
当骑到秦寨村外时，刚志刚又说道：“我爷爷喊你回家吃饭哩。”
我看了他一眼，说：“回头再约！拜拜！”
我心想吃饭是很重要的，可是并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的饭都去吃吧。
第六十五章、两封迟来的书信
当母亲的饭菜还飘着香味儿的时候，我就骑着自行车安全到家了。
“姐姐，赶快洗手吃饭了呀！全家都在等你哩。你听我肚子都咕咕叫了。”我一进门九岁的小妹妹就高兴地跑过来给我说。
“好的。那你先去吃，不用等我了。”我一面支下自行车一面告诉她。
“那可不行，奶奶和妈妈都说一定人都到齐才能吃饭。”小嘴儿微微嘟起来，很有点可爱哦。
“对不起，以后姐姐给奶奶妈妈说一声就行。”
我洗完手一起和小妹坐下来吃饭。“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多好啊！”奶奶高兴我说得，“不过这大妮子好久没回来了吧？”
最近奶奶念叨好几回我们的大姐了。
父亲说：“她在省城上班，哪能说回就回啊？原来我不就一年回来两次吗？”
奶奶不再说话。拿起筷子说：“我们赶快吃饭吧，小孩子都饿了，刚才小妮子还让我听她的小肚子如何咕咕叫呢。”
于是我们都笑了。
农村人家虽然粗茶淡饭，但是全家人围在一起分享着自己劳动的成果，也是满满的爱，满满的美好回忆呀。
吃饭时，忽然父亲想起了一件事儿。
“小薇啊，你的两封信在屋里八仙桌上，回头你看看。”
“好的。”我立即就想去拿信，父亲大声说道：“不许去，吃完饭再去看。”
我立马坐下来，继续吃饭。我家的晚饭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小米饭，红萝卜或者白萝卜咸菜条，干粮有三种——玉米饼子，白胖胖的大馒头，还会有几块蒸红薯。如果家里没有外人，一早一晚都是没有炒菜的。我心里想着信的事情，扒拉扒拉就吃完了一块玉米饼子，有喝了一晚小米饭。
“我吃饱了！”我第一个离开了饭桌。
父亲说：“这孩子，怎么就稳不住呢？两封迟来的信，有啥着急忙慌的？！”
“怎么还迟来的信呢？”当我看到放在八仙桌上的两封信的时候，心里百感交集。
明显的看出来的是，我父亲认真看了这两封信的信封和邮戳，他甚至已经动了想撕开它们的想法，看到这两封信开口处都有一个撕裂的小口子，只有拇指那么大点儿，但父亲毕竟是省城呆了大半辈子了，他知道尊重女儿的隐私。显然，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两封信一个粉色信封一个紫罗兰色信封，好漂亮的女人一样优雅迷人的躺在那里，好像在讲述着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我一看地址，都是从齐县寄出来的，但并不是一个地址。有一个地址我是熟悉的，那是王朔寄来的，信封是一贯的风格紫罗兰色，邮戳显示日期是7月30日。而另一封粉色信封上赫然呈现出写信地址是齐县造纸厂，邮戳显示日期是7月20日。最后这封信是谁的呢？
我赶紧拿起他们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心跳个不停。对，确实都是迟来的书信。这两封信最少的也在路上走了30几天。
我还是按时间顺序来打开吧。
于是我撕开了紫罗兰的封信，两只手折白鹤相互拥抱着躺在里面。上面分别还写着字——一只写着“想”，一只写着“您”。
我先打开了有“想”字的白鹤。
小薇：
见字如面！
我的心情当你打开他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吧！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和你说一句：我真的好想你。
我已经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可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因为我从学校张榜的时候我就没看到你的名字！我在榜前擦了好几下眼睛，看了好几遍那四个人名。
我好像是最幸运的人，可是没有你，我也觉得这大学已经没有了意义。
过了几天，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想法的折磨，于是我就请假回家了。告诉我爸妈我不想去上学了，我要回来上班，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分配到你老家去。
意想不到的是，我爸妈这次意见出奇的一致，毅然决然地立刻拒绝了我的请求，甚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在家绝食了三天，最后爸妈答应各让一步，如果我能去上大学，他们答应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不管我们以后愿意去哪儿工作，他们都支持我们。
可是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你就已经回家了。
我们毕业后的一个月，妈妈带我去旅游了。她一直旁敲侧击劝我，不能固执己见，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她说这不是爱情，是我单相思。
可是我不甘心，我一直等你的消息，打听你的消息，甚至幻想你能给我写信。
当我结束旅程，我回到家打开邮箱，没有你的信。于是我就给你写了这封信。
祝好！愿好！
朔
1990年7月28日晚11点于家中
我心里满满的感动，脑子里乱乱的，有些胸闷。
我又打开了另一只白鹤。
“小薇：
您好！
我又等你了两天，我还想给你问你一句话，就一句——你心里真的就没有我的位置吗，我不甘心。
我会等你到结婚，期待你的回信！
朔
1990年7月30日早上6点
我把我放在胸口上，脑海里浮现出月光下的篮球场，那咣当咣当的球篮的响声，那静静的月亮，还有黑白相间的坐垫。还有现在躺在我书桌上的那幅画，王朔送我的那幅画，我真的不敢去打开它。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了。
女孩子的理想爱情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我的理想爱情又是什么样的呢？
我赶紧把它们装回信封，锁在了抽屉里。
我又打开了另一封粉色信封的信。
“小薇：
你好！我是管少童。
我已经开始上班了。你一定想不到吧，我进了齐县造纸厂。一切都好，勿念！
我这个人不善表达，而且还很自卑。我知道你订婚了，也知道别的同学一直在追求你，可是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你，祝福你。
因为我觉得，我家庭条件不好，可能没有别人家境好，我不敢保证自己能给你最好的生活。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对不起！
我永远爱你，我愿意等你，一直到你结婚，生子。
祝您工作开心
生活幸福
管少童
1990年7月19日深夜于宿舍
我觉得天旋地转，犹如一面墙向我砸过来！
“小薇，出来刷锅刷碗吧！”
母亲在门外喊我。
我赶紧把信都收好，轻轻地放进抽屉里，然后锁上了锁。
“来了，这就来了。”
这两封迟来的信啊！
第六十六章、三堂会审
我赶紧把碗筷收拾好，把它们拿到灶台上的大铁锅边上，又用水盆从门口外的大水缸里舀来半盆水，倒在煮饭的大铁锅里，一个一个地用母亲自己用高粱穗子制作的炊帚洗起来，一点点地慢慢刷着，刷着，奶奶坐在炕头上说：“二妮子，你磨蹭什么？今天刷这么慢啊？”
“我想洗干净点吧。”我赶紧回答道。
父亲还在坐在八仙桌的椅子上，竟然抽起来烟来，母亲开始找针线箩筐，准备做棉衣，几个妹妹吃完饭各自离开了，有写作业的，有到邻居家找小伙伴玩的，家里一间正屋里我们四个成年人。
“你是有心事吧？”父亲慢悠悠地问道。
“没有爸，你说什么呢？”我赶紧截住话题。
“孩子大了，谁还没点小心思呢？”母亲温情地说，“如果你愿意说一下的话，也许我们大人能给你的意见呢。”
“对呀！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奶奶赞同地应和着。
“是不是有人给你写情书了？”父亲直接问我说。
“我——我——”我一时陷入混乱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奶奶说的也对，可是万一都说了会怎么样了？可能局面就会失控了。
“说说也好。你一个小孩子，总也没有啥主见。”母亲说道。她一直在忙着做针线活儿，头也没抬。
“是的呢。是收到了两封情书哩。”我小声说道。
“那你能大体说说情况吗？”父亲慢悠悠地说道。吹出一口烟在眼前转圈圈儿。
“爸，你怎么又吸烟了？吸烟对身体不好。你没看见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吗？”
“我也是心里烦才抽烟的呀！其实你这两封信在我这里放一段时间了。”
“爸，你怎样能这样呢？你这叫侵犯人权。”我不满地说。
“我也是为你好呀。”这时母亲抬头看了看父亲，似乎很不理解地样子。但她什么也没说，可能她相信父亲是为我好吧？
奶奶说：“肯定你爸是对你好。哪有父母害自己骨肉的呢？”奶奶永远都是父亲的支持者，那绝对是无条件地信任支持。“三从四德”那是她小时候的家教呢。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践行者。
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要不我把信拿给你看看吧。
“也行，如果你愿意。”爸爸一下子把香烟掐灭了，扔在地上又用脚碾碎了。可能怕是再冒烟吧？他知道，我一直不喜欢香烟味儿，如果空腹时闻到烟味儿还会胃疼呢。
我刷完锅碗，就去拿来了那两封信，亲自递给父亲说：“你就好好看看吧。这段时间你已经给我了足够的尊重了。”
父亲自然知道我话的意思，说道：“这也是折磨哩。”
父亲很快就看完了。
“朔”是什么名字呢？
王朔。
“他爸妈做什么的呀？”
“一个教育局领导，一个老师。”
“兄弟姊妹几个？”
“还有一个妹妹。俩孩子。”
“那管少童呢？”
“父母都是农民，就咱县的一个村里的。家里兄弟五个，大哥二哥都考上大学工作了，还有一个三哥务农，他是老四，下面还一个读书的五弟。”我一口气儿说我，省的我一句一句地麻烦，“还有，他现在留在齐县进造纸厂了，没回来。报告完毕，情况都属实。”
奶奶，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说话。母亲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
还是父亲打破僵局，说道：“你怎样想的？”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已经订婚两年多啦。”我如实回答道。
母亲又开始做起活来，好像不知怎的还扎了手。
我赶紧跑过去说：“你没事吧？我给你倒点凉水洗一下吧？”
“我没那么娇气。”说着她把手放在嘴里吸了一下，“没事儿，不疼。”
在母亲眼里，可能唾液有杀菌作用吧？
“说正经事。”我父亲提醒我。
奶奶说：“我觉得那个叫王朔的孩子不错，家庭条件真好。人家父亲是当官的哩。”
“那倒是。”父亲应和着说。
“姓管的那个孩子是不是第一个春节放假送你回家的那个？”母亲说。
“你们都还记得清楚哩，这转眼就都快三年了。”
“小孩长得挺帅，比志刚高，也稳重，就是怎么都这么多男孩子呢？”母亲说。
“如果匀给咱家一个就好了。”奶奶感慨地说。
“奶奶，你这么老封建思想，女孩子有什么不好！”我不满地嚷嚷着。
“没有男孩子在城里好，不用干地里活，在我们农村里就不行啦！”奶奶还真的是厉害老奶奶，都八十几岁了，头脑还这么清醒。
母亲一直低头做针线活儿，也不说话。她心里很苦，就是因为她只生了我们姊妹五个，虽然孩子都活了，可在村里还是老绝户。
父亲说：“你们跑题了是吧？这辈子我命里就是没有男孩的命，要不全是女孩子，一个男孩子也没修来。这生男人女都是男方的问题。这方面我是看过医书的。”
父亲还真说了一句公道话儿。我奶奶把头扭向一边不再啃声了。
“咱们今天是说的小薇的事情吧？”父亲说。
“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很重要。”父亲严肃认真地说道，
“第一，你如果和王朔交往，就会成为城市人，过上我们乡村人都羡慕的幸福生活。不必风里来雨里去，干农活，人家城里人都有自来水，现在家里都有电话了吧！”
“咱家这不是高攀吗？”我说道。
“只要王朔对你好，有啥高攀不高攀的。你们不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吗？”
“人家上本科去了。”
“还说这事，你不是也考上了吗？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就一根筋呢。”父亲恨铁不成钢地说。
“管少童也不错。如果你和他交往，一辈子会受宠。”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他是那个最爱你的人。”父亲肯定地说。
“因为他一直在为你着想哩。这就像民国时期一个才女所说的一样。爱你的人不一定会等你，但等你的人一定爱你。”
“哈哈，爸爸不还知道林徽因大美女呀！”我惊异于父亲的知识储备了。
“哎，我虽然是一个工人，但是我一辈子喜欢读书。再说，下班了又回不了家，看书的时间就多，还有有你们几个女孩子了，我不还学会织毛衣毛裤了吗？”
母亲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她自己一个人支撑起一个八口之家，这是什么日子呀。还有一个厉害婆婆管着自己。
“对于高志刚，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经过这几年的交往也知道了他家的所有情况，比如你那个麻辣婆婆，还有高志刚的自我，浮躁……”
“爸爸，你不是说你不说了吗？”我赶紧截住父亲的话。
“如果你还是选择高志刚，以后你不后悔就好。我还得尊重你自己的选择。”父亲不再说话了。
三堂会审，就这样结束了。
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似乎不能怎么样。
第六十七章、一场关于爱的辩论
有人说，爱人者爱返，福出者福回。
我认为它是个话题，而不是肯定的存在。现在想一下，这就是给善良人的心灵鸡汤。它一定会使受伤的人得到安慰，或者鼓励这些受伤的人们继续爱别人，从而再接着去无私帮助别人。如果你倒过来想一想，是不是那些在交往中被爱或者那些既得利益者故意传播出来的呢？！这就会使那些人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爱与付出，还不必心存愧疚呢？
一句话，对于一味地付出而不明对方品行的盲目付出，绝对是毒鸡汤！要不为什么《厚黑学》会畅销这么多年呢？所以只有看清别人的人性方能无私地付出自己的爱与福。这可是古今的最大难题啊！俗话讲，这就是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一味儿善良的人一定要小心“毒鸡汤”啊！
“毒鸡汤”喝多了就会被别人贴上比如“好人”的标签，这可不一定完全是好事儿。
三堂会审过后，我还真的失眠了。因为我不但没有觉得轻松，而是更难受了。
我应该去追求城里人更好的幸福生活呢，还是选择管少童被宠爱一生呢，还是继续遵循自己的诺言努力去做一位圣人呢？
显然最后一个最难，可是就目前来看，最切近；而前面两个都需要勇气，做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不顾一切地冲破世俗束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其中选择王朔就是最具冒险精神的选择，可也是离世人眼中幸福生活最近的一个选择。
女人往往就是一个理论家，一旦遇到一个男人的猛烈追求就好像又变成了白痴，甚至任人摆布，迷醉其中。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恋爱脑”吧。毋庸置疑，我就是其中一个。
第二天，我起了床，还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推着自行车就去上班儿了。脑子里面还是那么乱糟糟的。
当我行至秦寨村外的时候，忽然看到高志刚正等着哩。
“你这是等我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也是啊。”我笑着说。
“我们一起走吧。万一某些人再摔跤怎么办？我得好好照顾好你，这可是我的责任，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很会说话吗？”
“我这么关心你，你就不感动吗？”
“感动什么？就你在路上等我这事啊？”
“一个人做一次好事往往是很容易的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的执著态度啊？”
“我可没说。你自己心虚吧！”
“我发誓，如何我高志刚一辈子不对你一个人好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竟然发此毒誓了，还举起手指着天，很严肃地样子。
我噗嗤一下笑起来。“你就发个狗啊猫的誓言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发自内心深处的啊？”高志刚说。
“万一你有一天……”
“不许乌鸦嘴！”
“有一个事儿，你今天给你妈说去我家吃晚饭的事了吗？”
“对不起，昨天一忙就忘了呢？改天吧。”
高志刚显然有点失落，说道：“什么时候你把我的事儿也放在心上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呢？”
“我说过爱你吗？”
“你没说过吗？那感情就是我自作多情了是吧？”
“你说什么是爱呀？”我问道。
“这可不好说。因为爱在每个人心里含义都不一样。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里也会不同，我觉得反正就是在一起高兴开心吧？”
“我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为对方着想，对方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那才是最美的爱，也是最高尚的最纯粹的爱情模样儿。”我真心说道。
“女人往往都是理想化的，你就特别典型，我们又不是圣人！”高志刚说道。
“做圣人不好吗？”我反问他。
“好当然好了，就是没人会做到。只有一个孔子被我们称为圣人，还大成至圣，可是一辈子活得苦哈哈的。”
“我觉得挺好的。人家培养出来那么多人才，还传承下来那么多思想面包。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哈哈，说着说着又飘了。你理想的花又绽放了吧？”他笑着说道。
“难不成这样子不好吗？你觉得什么好啊？”
“跑题了啊。刚才你问我什么是爱的呀。”高志刚思维逻辑很清晰明了的，忽然觉得我们的思想意识差别好大啊！一股冷气由脊背升起来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高志刚问道。
“我忽然觉得我们按照你的逻辑，即使现在在一起开心快乐，那也不会永远都开心快乐吧？那是不是我们之间就没有爱了呢？还有你如果和别的女人一起也开心快乐是不是他是有爱了呢？那你是不是会爱很多女人呢？”
“你这小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我的逻辑有问题吗？”
“肯定有问题啊！你难道不相信我是爱你的吗？”
“但是你即使是爱我，但并不能代表你只爱我一个人吧？”
“我发誓，我高志刚一辈子就只爱你一个，否则天打雷劈！”他又发誓了。
“其实誓言最不可靠。”我有点伤感地说，
“地球上万事万物都在变，人也是会变得，可是我们真的看到坏人都得到报应了吗？而那些生活中的好人活的大都不容易，甚至很苦。”
“你看，你的悲欢主意又来了，真让人受不了。”
“你现在都受不了我，那我们结婚后是不是………”
“呸呸呸！一大早晨地都说些啥啊！不说了，咱俩说点高兴的。”
“这就是一个高兴的话题吗不是？”我白了他一眼说道。
“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高志刚说道，“我昨晚刚学的，打算唱给你听，让你开心。”
“什么歌？你唱吧，我听着。”
高志刚开始唱了，在早晨去上班的小路上：
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
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
用我们的歌换你真心笑容
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
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
在你我的心底流动
我知道这是成龙的励志歌曲《真心英雄》。
很快我们就看到八里洼中学就在前面了。
第六十八章、陷入了爱的漩涡
我们到校就开始各忙各的去了。
那些情呀爱的在青春热血沸腾的校园里显然太狭隘了，我那些疑虑重重的，笼罩自己心头的乌烟瘴气，就那么轻易地像风一样被学生一声“老师好”就吹得烟消云散，我的理想，我的爱都在这群孩子身上，我的课堂显然是大受欢迎的。
我精神抖擞地站在讲台上，引领学生感受着语文的语言美，结构美，情感美，还有作者对自然人生社会的美的理解与感悟，当然学以致用，我还要让我的学生越来越明晰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新社会新时代的新人，什么是济世济民的君子。
你看是不是我很重要呀！我觉得语文真的是大语文。不仅关乎学业，更关乎做人。这真真不可小觑呀！
“同学们好，我们开始上课！
上节课，我们学习了《一件珍贵的衬衫》，请同学们回顾一下，想一想，这件普通的衬衫为什么是珍贵的呢？请同学来分享一下你的看法吧。请同学们积极踊跃举手回答。
王昌明把手高高举起来了。“请王昌明同学首先来回答！”
“因为这件衬衫不同寻常，不是自己买的。”
同学们都笑了，“有道理。谁还来补充？想想课文如何记叙这个事件的哦？”
“因为是周总理送给他的！”我的语文课代表回答道，“因为这件衬衫里还包含着周总理对他的关爱。”
“分析问题越来越深刻了，不错。”
“还有谁？”
我看到最后一排的那个小男生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举手又不敢似的，我就说：“请魏庆厚同学来回答。”
“这衬衫，凝聚着敬爱的周总理对工人群众的阶级深情。”他激动的站起来，大声读者这句话。
“真的不错，他知道从文章中选取重点句子来回答问题。请坐！”
同学们现在才明白过来什么似的。
“我有没有说用自己的话来分享一下你的看法呢？”我开始提醒大家。
“大家一定要注意老师的问题，还有注意回答问题的方式，这样你就不会乱想，漫无目的地想。是不是？”
这节课同学们热情高涨，纷纷发言。
最后，我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课文体现的是周总理作为国家领导人对一个普通工人的关爱，我们也深刻体会到了我们群众对总理的崇敬与爱戴。那么大家想一想，你的身边哪些人最爱你呢？他们是怎样表达对你的爱的呢？请大家写一个有关爱的故事，然后我们一起分享吧！”
一个有关爱的讨论，一个个有关爱的故事，激活了课堂，温暖了人心，铸就了和谐美好的社会。
我觉得我的理想之火在悄悄燃烧。
在课堂上，我挥洒了青春汗水，收获了累累硕果。
中午王芳芳也没有回家吃饭，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小薇，我那侄子可喜欢上你的课呢。他原来有点厌学情绪，现在每天上学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得不得了。”王芳芳真心赞叹道。
“那就好。只要他喜欢学习了，成绩不好也没关系，慢慢就赶上来了。”我回答道。
“真的谢谢你啊。原来他不爱学习，他还想不读初中了，你还记得他第一天就没来报到吗？真是急死人啊！”
“原来如此，那是不想念书了？这么小又能去干什么呢？”我恍然大悟。
“就是嘛。现在好了，有你当他的班主任，我真的很高兴很放心。”
“别价啊，分内之事。咱两谁跟谁啊！”
一抬头，高志刚也靠过来，于是我们一起吃饭。食堂里的菜永远是大锅炖菜，能吃饱足矣。
“小薇，回头你请你去我家，我给你做个我的拿手菜！”王芳芳诚恳发出邀请。
“有机会一定去你家玩。”
“我都请也请不动呢，连我爷爷请她吃饭都没有请动！”高志刚在一旁说道。
“那不一样，我们是同事，到你家就不一样了吗？”王芳芳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吃顿饭吗？”高志刚接着说道。
“唾沫星子淹死人，村里好事的人没事就喜欢拿人开涮。如果被别人评头论足当笑料。这对小薇是不太好。”
“就是嘛。还是王老师理解我。”
高志刚不再说话，一脸地郁闷。
吃完饭，我和王芳芳一起回办公室准备休息一下。高志刚于是就说找男同事去下棋了。
回到办公室，我又想起了我和高志刚一路的谈话。
就凑到王芳芳面前说：“王老师，那以后我喊你芳姐吧。”
“好呀。这样我更喜欢。”她笑吟吟地说。
“我问一个问题啊，你随便说说你的观点，好吧？”
“好，他张老师。你问。”
“你觉得什么是爱呢？”接着，
我又把今天和高志刚一起的话都说给她听。
王芳芳，很有兴致地听着我说完。她笑着说：“你是太年轻了，对爱的理解很高大上，可是真的做起来，真没有那么容易。高志刚说的一句话我觉得有道理。你是个理想化的女孩子。天真浪漫，像一朵雪山上的雪莲花。”
“你这是奉承我呢，还是觉得我太……”
“小薇，高志刚家庭你也知道，她姥娘一家那样，他娘那叫一个常有理，他从一岁多就跟他爷爷奶奶长大，两家关系又紧张，这真叫爹不疼娘不爱，夹在两代人之间受夹板气，可能他就很少有开心快乐的时候。其实他也不容易。”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回头再向前看，如果以后他对爱的认识这么肤浅，你的疑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是嘛。”我很开心说道，既而又高兴不起来了。
“如果你俩结婚后，尽量让他少受他娘的影响，可能会很好的。”
“这我怎么能做得到，那是他妈，现在就他一个儿子挣钱了，虽然以前没养，可是以后可说不好。”我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啊，按照我的看法，他娘一定会贴上来，他爷爷呢，也得你们养。”王芳芳看着我毫不保留地说道。
我的心越来越沉，不知如何接话了。
“我们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吧！”我悄悄地回到自己桌前，坐在椅子上陷入一片迷茫。
我感觉我自己就像一叶小舟，被海风吹得乱逛，一下子陷入了一个爱的漩涡儿。迷茫中挣扎，挣扎中迷惘……
为什么？我的课堂我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一回到生活中就会不知所措？
第六十九章、我的车胎又被扎了？
当预备铃声响起，我立马进入到工作状态，就像一个在自家责任田里辛勤耕耘的农人一样，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关注着学生的学习、生活和思想状态。
每个学生就是那一棵棵秧苗，既不能旱也不能涝，既不能挑剔又不能放任不管，甚至学生有个风吹草动我们当班主任的就会心生欢喜或陡增烦恼，庄稼一年一收，而我们的学生三年才能得到最后的成果。当然，中间的期中、期末考试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需要中途检测加油才能跑得更好更快吗。这就像新买的汽车一样，要定期保养要针对实际情况加油，才能得以实现最好的效能。
你说，当老师的，尤其是当班主任的老师值不值得人们的尊重？我想大多数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毕竟人有不同，教师素养也不一样，所以遇到好老师，好班主任那可是你三生有幸啊！这句话千真万确！
下午第二节课间，我正在批改作文，王芳芳老师刚下课推门进来，就捉急忙慌地告诉我：“小薇，快去看看！高志刚和他班的一个学生起冲突了。”
我的妈呀！我赶紧跑了出去。
一抬头就看见初二的一个男生气呼呼地喊：“姓高的，我就不想做作业，你敢怎么着？老子就不写。”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随即就听见高志刚的声音传来：“你反了这是？哪个学生不写作业？教你爹娘来！”声音很大。
那学生气呼呼地站在教室门口和高志刚他的班主任对阵。好家伙，这阵仗有些吓人！
我赶紧跑过去，小心地对那个男生说：“同学，你消消气儿。”
“你是谁啊，管的着吗？”我瞪着眼睛吼着。
“我也是咱学校老师啊。”
“你是姓高的对象吧？一起来欺负我？”
“这是哪儿跟哪儿？”我一时很尴尬。
正好下课时间，学生们都围上来了，围的水泄不通，天啊，这可怎么办？
“你不用管他，回你办公室吧！”高志刚从教室里抱着一摞作业出来了，赶紧赶我走。
“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他对着那个激动地男生说道。
“我就不！我就不去！”说着他竟然大摇大摆地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我对学生们说：“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随着高志刚的离开，学生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我回到办公室里，心还在不停地打扑腾，这家伙，当个老师还这么多危险啊？这可是我从没想过的。
王芳芳说：“现在他们初二了，有些学生觉得考不上学，就不想上学，或者在学校混日子，家长也不抱希望，就随他们去。这孩子家长都在外打工，肯定爷爷奶奶也管不了，好像是离我们秦寨很近的刘庄的。”
“这样下去也不太好管了，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还挺厉害。他竟然知道我，还知道是他班主任的对象，你说这么孩子整天琢磨什么呢？！”
“你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王芳芳笑着说。
“别开玩笑。”我刚来不是？
“高志刚也是班主任，去年都来了吧。当你第一天来学校报到上班，我们全体老师都知道了。更别说他班学生了。”
“哦，也是，我又是初一班主任，还俩班的语文课，学生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哩。”
“可不是吗？班主任不好当。”
“确实，这真得讲究策略方法，搞不好就是一对多！搞好了就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有道理。”王芳芳赞同道。
随着铃声响起，校园恢复了平静。刚才就像海上涌起来一阵旋风，既而又恢复了平静。
我还是不放心，决定去看看高志刚，也顺便安慰一下。
他正坐在初二班主任办公室椅子上喘粗气，桌前摆着两大摞作业，课本教案，笔记本散乱地摆在桌上。其他老师都在批改作业。
看来气得不轻快。
“怎么啦？还生气呢？”
我从门口一张望，说道。
他赶紧走出办公室，我们来到办公室外的杨树下。
“你不放心我啊？我没事儿。”高志刚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
“可不是？我怕你想不开。”我笑着说，忽然发现我脑子里想起了他因牛自杀的事情。
赶紧把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刚才是有些生气，他赶在教室里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和我咆哮，你看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论谁也得生气。”他说着说着又有点激动起来。
“你这急脾气，也得改一改。”我轻声说。
“我可改不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你看，你跟我也急咧咧的。”
“我有吗？”他摸着自己的头笑了。
“算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现在分析一下以后不能再出现。这样影响不好。”
“他原来作业写得烂，我让他重写，没想到这次他交上了空白作业。还写了几个字，这样就不烂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嗯，是够气人的。”
“我说你明天让你家长来一趟，然后他就急了。他比我还急。”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你脑子没病吧？”高志刚跟我急了。
“我是说作业的事，不是跟你出言不逊的事儿。”
“他还扬言如果叫家长，就让我在路上等着，要跟我拼命呢？”
我笑了，这孩子还真有意思。
“你还笑？”高志刚不满地说道。
“我笑他还挺孝顺呢，这就是怕家长生气不是吗？”
“你想他学习不好，如果家长来了，得给你说好话，孩子不学习还惹事，谁会不生气呢？”
“对，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有点理解他了。不过，就能叫我生气吗？还挑衅我！还给我约架，太过分了吧！”
“当然，这是他不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那一冲动说不准就干出什么事来。小吗不是？”我赶快劝他。
“我会处理好的。”高志刚说。
“那就好，最好别叫家长来，完觉得。”
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让我想想吧。你赶紧回去吧，这是上班时间。记住放学后我们一起走。”
“好。”
一阵风吹来，我感觉有点秋天的味道了。
放学了，今天晚上没有自习，当我找到我的自行车时，我竟然发现车胎没气了。
正好高志刚赶过来了，问道：“怎么啦：”
“我的车胎没气了。这是不是车胎又被扎了呀？”我有些无奈地说。
高志刚赶紧到门卫处找来打气筒，先打打看，是不是跑气了？
他把车圈转了几圈，摸了摸车胎上也没蒺藜铁钉玻璃等东西，他又看了看气门芯，气笑了：“这个小兔崽子，可能是把你的气给放没了。”
知“生”莫若“师”，你确定？
高志刚帮我打上气儿，果然没事儿啦！
我还以为车胎又被扎啦，还好不是。这真是虚惊一场，咱们赶快回家吧！
我想校园里正因为有了各种各样的孩子，故事才丰富多彩吧！我的校园，我的青春，我的爱！
第七十章、那些有趣儿的孩子
忙碌中时间过得最快。
我来到八里洼中学完成了一个周期的教学任务。明天周天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周六中午我在食堂吃过午饭，坐在办公室里，王芳芳告诉我，周六下午开全体教师会，说是为下周一的教师节预热铺垫一下。
“真的呀。挺好的，我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我很兴奋地说道。这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教师节。之前都是我给老师过节，现在不同了，我也成为老师其中之一。完美变脸，觉得有些新奇甚至奇妙的感觉。
第一个教师节是1985年9月10日。我国旨在肯定教师为教育事业所做的贡献。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多次以不同的日期作为过教师节。直至1985年才真正确定了1985年9月10日为中国第一个教师节。想来到下周一就是1990年9月10日就是第六个教师节了。
我正坐在办公室里胡思乱想。
我看到办公室的门慢慢地开了一点缝儿，“谁啊，请进！”我大声说道。
门打开了，一群学生像小燕子一样探着头，脸上露出笑容，好像在玩捉迷藏游戏似的。我笑了，原来是我们四班的学生，也有几个三班的学生，我笑着问道：“你们这些做什么呢？还探头探脑的？”
“张老师：教师节快乐！祝老师节日快乐！祝老师每天开心快乐！耶！”
他们像经过排练一样整齐地响亮地喊着。喊完都大笑起来。有的同学笑的很大声，有的同学矜持地微笑着，有的同学笑得直捂肚子……我也笑了。
“谢谢大家，我们都节日快乐！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耶！”
于是，我们一起开心得大笑起来。
片刻后，我说道：“祝福收到了，请大家回教室休息一下，好有精神上下午的课。”
班长走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卡片。“送给你，张老师！”他双手拿着它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
“谢谢。”我赶紧接过来，还没等我说完话，后面的学生就纷纷拿出自己的卡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都摆在了我的桌子上，然后都嘻嘻哈哈地回教室了。
我有些感动，天啊，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这是在我第一个教师节，送我一个话剧小品吗？
“你的学生对你多好！”一旁的王芳芳说道。
“是啊！我真的好感动哦。这些学生真有趣儿啊！”我感慨道。
我坐下来，拿起那些卡片，仔细地看着。
这些卡片大都是学生自己手工制作的，有的用蜡笔画上一个笑脸，写上几句祝福的话儿；有的画了一幅画，写上一首赞美老师的诗句；只有一张是买来的卡片，在精美的卡片上，端正地写着祝福……
其实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天使，都能给你带来不同的体验，或喜或忧或痛或乐，能成为你们的老师我真的三生有幸啊！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请进！”我轻声说道。
门一看，我有些吃惊。
“你找谁啊，同学？”我赶紧问道。
他竟然是昨天跳着脚给高志刚叫板的同学！
他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尴尬地回答道：“张老师，对不起，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你向我道歉什么？”我一脸地懵逼状态。
“昨天我冒犯了你，还把你自行车放了气儿。”他低声说道。眼睛还不时地看向别的老师。
我笑了。“还真是你干的呀。你高老师还是很了解你的哟。”
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
“好了，道歉收到了。我原谅你了，我就知道你不是坏孩子。”
他黑黑的脸庞泛起了红晕，很可爱！
“张老师，谢谢你帮我求情。”
“哦，这事儿，这事很小，别放心上。”
“这不是小事，如果叫家长来，回家我肯定挨一顿胖揍！”
“你很懂事，也很孝顺，不是吗？回去吧。你是个好孩子。”我轻声说道。
他真诚地给我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看起来他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似的轻松。
他能给我鞠躬，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下午教师会，就是史校长讲话道贺词，祝老师们节日快乐！
然后又借此说了一下开学一周多的学校工作情况，
最后，承诺老师们，等天冷了，个别离家远的老师，尤其是女老师可以申请宿舍。不过，都是四人一间，学校条件有限，请求老师们谅解。
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很好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土里泥泞，想想就让人发怵。
我再一想到被黄狗惊吓摔跤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哩。
放学铃响后，等全部学生离校后，我才和王芳芳、高志刚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
路上，入秋的棉花长势喜人。
我问高志刚：“你是怎样把你的那个学生收服的呀？效果真的不错。”
“别提了，太费劲了。”高志刚说，“他一开始连我办公室都不去，最后我把他叫到前面操场上，好好聊了一节课时间。”
“那也挺好的。”
“他其实就是害怕回去挨打，还有他奶奶有心脏病，万一爷爷打他的话，他奶奶再犯病了，他觉得是他害死的。这可不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吗？所以他才一冲动，想跟我拼命。以他的说法叫一命换一命！”
我和王芳芳都笑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引得路边的农人都向我们看过来！
“一个孩子一个世界小宇宙！世界上每片树叶都不同，那么哪有那么多乖巧懂事好学上进的标准孩子啊？！”我不由得感慨道。
“说起来，我还真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劝我，可能我们真的会一决胜负呢！”高志刚笑着说。
“可不是吗，以后你得多听小薇的话。这准保没错儿。”王芳芳笑着说。
“那是，我以后都听老婆的。不过，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呀？！这真是个问题。”高志刚说道。
“等着吧，看你表现！”
我脑海又浮现出那群活泼可爱的有趣儿的孩子们，我微笑着骑车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农人们在田地里劳作的情景真的也很美！
夕阳洒在一片片一块块的棉田上，风一吹，就像一幅动态的油画，画面上笼罩着一层金色。
第七十一章、病来如山倒
当这夕阳余晖浸染人间的美好时刻，我似乎也已渐渐快看到自己的家的时候，我家正屋里却愁云笼罩着整个房间。我那八十四岁的奶奶突然病了，病来如山倒，她竟然不能在炕头上坐起来了。
俗话说，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可是自家老人就这么中午躺下睡觉，随后就起不来了。今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奶奶还给我说话来着啊？
屋里八仙桌旁边椅子上坐着医生，正在给奶奶输液体，满脸的严肃，好像也心情很沉重。一家老小都在屋里陪着，没有一个人说话，压抑得人心脏难受得很。
我悄悄把母亲拉出房间，到院里向她了解情况。母亲就一五一十地给我讲述了一遍，她竟然眼圈红红的，流泪了。
“妈，咱不哭。人都会生病的，说不定输输液明天就好转了呢？”
“小薇啊，你知道吗，你奶奶这辈子也真不容易。虽然她对我有时厉害点儿，但是我能理解她。”
“你不怨她老数落你吗？”我惊异地问道。
“她是通过我寻求一些心理安慰吧？”我母亲轻轻地说，“你奶奶家庭条件不好，开始嫁了一个丧偶的男人，没想到过几年那人就死了。她又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前面留下了的孩子不肯养着吧，就把你奶奶赶回了娘家。后来又嫁给了你爷爷，那时你爸爸七岁，你奶奶还年轻，可是她自己又没有孩子，一直和你爷爷两个人拉扯你爸爸长大，小学毕业后，因为家里也不富裕，就把你爸爸送出去打工了。这以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她帮着我把你们姊妹五个看大成人，前几年你爷爷也去世了，她也真不容易呀。这么多孩子都与她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一个女人一辈子多孤单啊！”
我静静地听着，第一次知道奶奶的过去，她的一生我难以捉摸，泪水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女人的命运啊，由谁造就的啊？
“别哭了。”母亲反过来安慰我说，“她今天不轻点儿的话，明天咱就去县医院看病。”
“嗯嗯，我这刚毕业，还没发工资，她就病了……”我内疚地说。
“没事，除去买一八机的钱以外，应该还有点钱，不够咱再去借钱。”母亲安慰我说道。
我忽然想起来了，说道：“高志刚不是挣工资了吗？我去跟他借点钱。”
“不用，孩子。这对你不好。你们毕竟还没结婚呢。”母亲说道。
“他上次输液在咱家都是我家给他开的钱不是吗？”
“那也不好。咱总不能提起这件事，显得咱家太小气。”
“他明天也可能会来，我亲自问他借。”
母亲说，看看你奶奶的情况再说吧！
我们赶快进屋看看去。
医生说：“怕是情况不妙，问她也不会说话了。我用听诊器听着就是心脏太弱了。这就像机器老化一样，忽然哪个零件就不工作了。号脉也快摸不到脉了，脉也很弱。你们得有心理准备，赶快准备后事吧。”
“到大医院看看去怎么样？”父亲着急地问。
“怕是病人一动就不行了，熬不到医院。都八十四岁了，你们看着办吧？”医生说道，“毕竟你们的亲人，忽然病倒，一时受不了。我理解。”
“这大晚上的，就是去医院也得到银行取钱啊。今晚看看能不能熬过去吧。”父亲说。
我趁父母不注意，出了屋，赶紧骑自行车出了门，我必须得去借点钱，给奶奶看病。
站在胡同口，我定了定心神，决定去秦寨找高志刚借钱！必须去借！不管能借来多少！不管能不能借来！
张庄到秦寨五六里土路，路两边庄稼都种的玉米，现在天色已晚，黑漆漆的，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还真有点瘆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必须去试试。母亲说过，晚上走夜路不能回头看，更不能听脚步声，那是自己的脚步声，现在我拼命地蹬着自行车，两边玉米棵很高，一闪一闪而过，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海上冲浪的样子。
我终于赶到了高志刚和他爷爷家。
当我站在他家栅门前的时候，高志刚惊呆了。
“小薇，你怎么来了？真是贵客啊，请你都不来。”
“别啰嗦，赶紧得把你的钱借我用用，我奶奶病了，要去医院！”我从没没想到我会这么霸道地说话，当我听到我自己的话时，把自己都下了一跳。
“好。”高志刚说道，“不过真没多少。”
“你去和你娘借啊！这不是着急用钱吗？”我提醒道。
“也是，可是——”高志刚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你不去，让我自己去啊？”
“我不是那意思。你等着我吧。我去去就回。”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又像一个要上战场的战士一样，转身走了。
这还差不多。我心里想。他爷爷不在家，可能吃完饭出去玩了吧？听高志刚说他爷爷爱串门，除非吃饭时间，几乎都看不到人。一个老人找个人聊天，心情也好啊。
他娘离他爷爷家只有五十米距离，不到十分钟工夫高志刚就回来了。
我一看高志刚脸色心里就一沉。明显他哭过了。
“你这是怎么啦，还哭上了？”我赶紧问道。”
“我娘说没钱，就这10元钱。”
“那你还哭了呢？”
“我娘骂我不懂事，我弟弟刚结完婚，那还会有钱？”
“算了，你自己有多少钱？”
他赶紧把一个抽屉的锁打开，把钱都拿出来，数了数，就这些：“四十多点儿，你知道的我就那么点儿工资，我和爷爷一起花。”
“那你打算借给我多少？”
“四十吧，留十元给爷爷。”高志刚说。
我强忍住泪水，不能让它流下来。
“算了，不借了！”我走了。
“别呀，你都来了。”
我怎么也得送你呀，天多黑呀，他赶紧骑车撵了出来。
我疯了似的使劲蹬着自行车，泪水爬满了我的脸。
病来如山倒，奶奶病了，那个疼爱我的老人。我竟然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她呢！
第七十二章、回光返照的挂念
当快到家的时候，我慢慢清醒过来。我怎么也不能让父母再为我的事儿徒增烦恼，他们已经很难过了。
说什么我也不能把自己借钱的事告诉父母，甚至任何人。胳膊折了在袖子里，不是吗？我现在是家里的老大，姐姐在省城呢，三个妹妹都还小。父母知道了会多难过啊！
这时候，高志刚就跟在我后面，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快到胡同口的时候，我下了自行车，极其平静地告诉他：“你赶快回家吧。今晚就当我没去你家，更不能向我父母提起借钱的事儿，我不想让他们失望难过。”
高志刚愣住了。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我怎么也得去看看奶奶吧？”高志刚说。
“用不着。你赶快回家吧。晚了回去你爷爷会着急的。”
“没事儿，他不会在意，我是男孩子。他从管我是否挽回家这样的小事儿。”高志刚絮叨着。
“你看我像给你开玩笑吗？赶紧回去吧？”我认真地说道，“请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我想留下来陪陪奶奶看看情况！毕竟我是个劳力，如果去医院，我总能帮上忙吧？”
“你如果进去，我怎么给父母解释？”
“如果他们知道我去你家借钱了，你娘就借给10元，你觉得他们会怎样？”我越想越生气，“她娘这是什么人啊？”
“你可以你说借钱的事。”高志刚说。
“那你大晚上的为什么又来我家了呢？这是不是很奇怪？”
“嗯呢，可是。”高志刚无言以对。
“回去吧。趁我没反悔。”
“你反悔什么，小薇？”他一脸懵逼的样子。
“我反悔和你订婚。”
“你怎样这样想？”高志刚不解地问道。
“这还不明白吗？你娘根本就是不把我和我家放在眼里，我奶奶的命在她眼里不重要，你家的钱才最最重要！我一家人在你娘眼里只值10元钱！不是吗？”
“你怎么这样想？”高志刚又追问了一句。
“那我能怎么想？你家办喜事都讲究排场，租轿车，现在就家里只有10元钱吗？以后我有一个这样的婆家，我父母会觉得我很幸福吗？”
“可是你是和我结婚啊？”
“你娘不是你的家人吗？我看我真的得想想和你退婚的事儿。”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别哭啊，你这不还有我吗？我可以把这些钱都给你！”高志刚想掏钱，可是掏了掏竟然没有。
“你看这事儿搞得，我忙着送你竟然忘记带钱了。一定是放桌子上了！要不我再回去拿！”
“不用，你回去就不要回来了。还有你一个穷小子，就只有40元钱，要拿什么娶我呀。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说完就推车进了家门。
一进门，母亲劈头就问：“你这傻丫头，这是跑哪里去了？还骑着车子？”母亲显然很担心。
“我出去透透气儿。心里难受。”我小声嘟哝着说。
“天这么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我赶紧放下自行车。母亲叫住我：“刚才你奶奶竟然说话了。是不是病情好点了吧？”
“那就好，如果轻点儿了说不准就可以熬过去呢！”我很释然地说道。
“你奶奶刚才还找你来着。你不在，我才去外面转一圈找你，没找到你，这才回来一会儿。这不怕你奶奶问我，我才在门口等着你。你这孩子真是急死我了。出去也不说一声。赶快去看看你奶奶吧！她最疼你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
奶奶好像比先前精神好多了。我抓住奶奶的手说：“奶奶，你好点了吗？你哪里不舒服啊？”
奶奶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小薇啊，你——你应该——”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为自己——多想点。太善良——会——被欺负。”
我使劲点点头，抓紧了奶奶的手。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
“不哭。”奶奶轻轻地说，“我——累了。”
我看到奶奶闭上了眼睛。眼角两滴泪流了下来。
“奶奶，奶奶。”我轻声喊着。
发现奶奶的手慢慢松开了……
“爸！妈！赶快来啊！我奶奶她好像不好了。”我大声喊道。
奶奶走了。
我们一家人嚎啕大哭。不一会儿，前后邻居还有本家院里的人都到了。
我放声大哭，好久好久，我哭得没有了力气，只有啜泣不止。小妹来拉我的手，姐姐别哭了，我有些害怕。
我脑子里混乱了，一会儿又清晰起来。我奶奶最后回光返照，她竟然是挂念我，给我说了她一直放在心里的话儿。
那句话就是：“小薇啊，你应该为自己多想点儿，太善良会被欺负。”
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句话呢？奶奶是想起了什么吗？还是因为她觉得我老是自然儿然地为别人着想，担心我会被别人欺负呢，还是两者都有呢？
奶奶这句回光返照的挂念，应该理解为是她一辈子人生教训或者经验的总结吧。这应该是她这八十多年的智慧结晶。
她第一次嫁人，男人死后的半年里，一定是受尽了那家儿女的冷落或欺负，要不在那个时代她不会选择回娘家。可是从她嫁给爷爷，变得性格强势了，是不是就是这句话在起作用呢？好像很有道理。她时常对母亲厉害，是不是从内心深处害怕被别人欺负呢？这好像也能说得通。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劝我为自己多想点儿，是不是上次那两封信刺激了奶奶，觉得我应该多为自己争取幸福生活，而不是选择一个这样的高家，她难道知道我曾经的选择，订婚多是为了给家里增加一个人帮忙的私心，这可是我从没有给别人说过的，这种想法我连母亲都没有透露过一点点儿。
我是她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她一定是觉得我委屈求全，都是为别人着想，她担心她走后我会被别人欺负。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我面对那个高志刚，那个帮我好几年干农活的人，又怎能下得了狠心呢？！
我一直呆呆地蜷缩在房屋角落里。我好像变成了木头人。
我那狠心的奶奶呀，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地走了呢？我还没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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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奶奶的“喜丧”
七天的丧葬习俗，我的教师节，我的第一个教师节有着戏剧性的前奏，如今却在家人戚戚然村人嘻嘻哈哈中的“喜丧”（高寿老人去世称喜丧）中艰难度过。
第二天一早高志刚来到时我奶奶早已躺进了她那个早已准备好的黑漆漆的棺材里。
她的这棺材是她预先准备好的，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爷爷去世后，她就给自己买了寿衣藏在柜子里，棺材就静静守候在门楼与西厢房的中间的杂物间里。这窄窄的杂物间里面放了这副寿材就只能放些农具等小东西了。
奶奶对她的后事早就安排妥当，她在我记忆里，是个要强的人，说话风趣搞笑，歇后语很多，用词犀利，攻击性也很强，语言表达力很强。常说的歇后语有，“屎壳郎能酿蜜要蜜蜂干啥？”“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推车子上天，难上加难。”“猪八戒背媳妇贱兮兮。”“火上房了还揭瓦，不知缓急轻重。”“猪鼻子插葱装象。”“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简直数不胜数。这些歇后语伴随了我的童年，少年，一直到十九岁。
如今她安详地躺着，可能是去找爷爷了吧？这谁又知道呢？她一生路过两个男人，都先她而去了。她的世界里哪里是她灵魂安息的地方呢？
高志刚在灵堂前祭奠了一下，就回家了。按照我们当地风俗，孙女女婿不用陪灵，况且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至于他娘，自然就装作无事，兀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可能他觉得我张家的丧事不是像他儿子结婚一样是大事吧。
按照哲学观点来说，“大”与“小”都是没有绝对标准的，更何况还不是针对一个人来讲的，尤其是三观不同的人差别那更是无法可想的。
高志刚很懂事儿地替我在学校请了假。
斯人已逝，隐入尘埃。
她留给我的那句话，似乎成了一句谶语，真可谓“一语成谶”。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女，偏偏是个蠢材，终身不得其精髓，只会空想，徒增烦恼；不会践行，铸就孽缘。这真是可悲可叹啊！
在1990年，按照我们当地习俗，年轻人不幸去世就丧期三天，简称“小三天”，老人年高去世丧期为五天甚至七天，简称“徘五”“排七”，以示对老人的缅怀与敬重。
老人“喜丧”之所以“喜”，是因为长寿，长寿老人的家庭也大多是人际关系好，子孙满堂，又很孝顺，认为是有福气有造化的人。
老人现在驾鹤西去，应该是女人骑着牛，男人骑着马上了天堂，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在丧事操办中，所有不出五服的本家子孙后代都来陪灵，最后再送老人一程。家里有女儿，有孙女的老人，女儿孙女们都会各自买烧纸，纸钱，准备各种祭品上贡，大都有鸡呀，鱼呀，炸藕盒，炸糊包肉，猪大块猪肉切成方形，还有炸粉丝条的大体有六大碗儿；还有水果点心贡品，如苹果、葡萄，糕点等六种；还有糖人“八仙过海”的贡品，所以贡品之前放上一杯水，一双筷子，就是让老人吃一次大筵席，高高兴兴去天堂。
丧期之间每顿饭前都有祭礼，就是在守灵人吃饭前，要告知仙去的老人，他们的子孙们要吃饭了，毕竟是肉身凡胎，要吃五谷杂粮的。丧鼓一敲，儿孙们哭一阵就吃饭。
说起来，守灵真是个苦活儿，整天守在灵堂里跪着，又哭又行礼，实在是不容易。
凡是要守灵的人都按照亲属关系披麻戴孝，那阵势真的让人感到死者的荣尊。
治丧人需要负担一切的吃穿用度，车马费用，还有雇佣吹鼓手，唱戏班子进来，吹吹打打地连续演出，其他人家孩子大人们都来听戏，看孝子贤孙哭祭，行大礼，也是一种乐趣儿。这丧事那就相当于连续摆了三五天甚至长达七天的民间大筵席。这对于生活贫困的人家那是巨大的经济考验，许多人因此负债累累。
现如今多好，一切喜事丧事从简，省却了繁琐礼仪的同时还省了不少银钱呢。
正因为我奶奶的一生功德显著，所以我父亲决定“排七”举丧。
张家是本村大姓，自然陪灵的人也很多。
在这七天之中，本家院里的亲戚都知道“老”人了，都拿上烧纸来祭拜一下，每来一人，丧鼓一敲，里面守在灵堂里的众人就发出呜呜的哭声。拜礼完成，老人的儿子直系孙子重孙就好行孝子礼。
那几天下来，主丧的孝子不知自己磕了多少头，就会觉得来人就要磕头，这就对了。
如今慢慢地人们破除了繁琐丧礼，除旧布新，大都就是做做样子，客人一个“别磕头”了，主人也乐得接受。
姐姐也早已从省城回来奔丧，我们都是女孩子，不能守在灵堂里，可是每顿的祭礼都是必须的。
出丧前一天按照习俗要“送盘缠”，就是主家晚上要包水饺来上贡，水饺的样子就像古代的金银元宝，所以意味着送金银给自家老人做盘缠，以打点去阴曹地府的各路鬼神。于是乎，本家以及村里的其他乡邻也都包了各种馅料的饺子纷纷来“送盘缠”。
浓烈的乡情，洋溢在整个村庄的每个角落里。
出殡那天，年轻人大都中午饭已过立马就出丧，老人则晚很多，至少也得在下午三点以后了。
第二天上完坟。这场隆重热烈的白事就圆满落幕了。
奶奶去世的这七天，和爷爷去世时一样，漫长而备受煎熬。
我一天吃不了几口饭，忙碌的父母自然顾及不到，我成功减肥了。
我脑子里都是奶奶。我仿佛看到了奶奶的一生。这位有着一米七几身高的窈窕女子，踮着三寸金莲，慢悠悠地走向了那个神秘天堂。奶奶这位有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女子，她又是如何一步一步，一年一年度过了她漫长的八十四年，她有过哪些欢愉，哪些心酸，哪些人生经历的感慨……
她就那样对着我，说着“要为自己多想点儿，太善良会被欺负”的话儿，转身离去了，消失了……
第七十四章、中秋节，你好
奶奶走了。
我们的日子还在路上。
眼见的中秋节就要到了。我们一家人虽也对月思故人，但家庭月饼的香气儿显然又升腾起了幸福的味道儿。
晚上，我、爸爸妈妈、三个妹妹都在家中各忙各的。我在备课，三妹四妹在忙活着做自己的作业，小妹妹在趴着头瞧着她们，趁机做个小动作，引起了两个姐姐的嫌弃，“先去自己玩好吧？一会儿咱一起做个游戏。”
小妹在咧着嘴笑，好像为自己的作业少儿寂寞得难受。
母亲在拆洗我们的棉衣。
“人的生老病死是天道。谁也难免其俗，我们还得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父亲依然坐在八仙桌旁边的圈椅里感慨地说。
“是啊，这眼见后天就是中秋节了，孩子爸咱们得给孩子们做点月饼啊？”母亲忽然抬起头看着父亲说。
“就是啊，那是必须的吧？”我接了一句话。
小妹妹听说月饼立马跑出来，“咱家有月饼吗？我想吃。”还使劲咽了咽唾沫。
“小馋虫，忘不了你的，没谁吃的也有你的。”母亲说。小妹是母亲四十一岁才生的，就因为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就决定再最后赌一下，是不是“绝户（农村对没男孩的家庭的包含蔑视的称谓）命。结果就有了“五朵金花”。
“明天我就去商店买几个月饼吧？”父亲说，“今年不自己做了。他奶奶也没了，你一个人做起来太麻烦！人家卖的也挺好吃的。”
“这样也挺好。我地里的活儿也不少哩。”母亲表示赞同。
我听着听着，不禁想起了去年的中秋节，我在学校美术作品展中参赛的《貂蝉拜月》，还有有关的那些人，那些事儿。我不禁有些走神儿了。
从那两封信后，我没有给谁回信，到现在管少童、王朔再也没有来信了。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有些失落呢？
中秋节的那轮明月啊，你还好吗？
“小薇，你有书信，今天下午在喇叭里喊了。”父亲忽然说道，“我一忙起来就没去拿。”
“哦，明天也晚不了。”我尽量保持平静地轻声说道。心想，我可不能让父母知道我的这点儿小心思。
“你奶奶给你的遗言，你得好好想想吧？”父亲说。
“我想过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抬头看了一眼父亲。
“我和你妈都老了，你的几个妹妹也很快长大成人了。你不要考虑我们太多。你自己的日子更长啊”父亲意味深长地说。
我知道父亲在说什么。我低头继续看着眼前的语文课本，上面的字晃来晃去的，怎么有点看不清楚呢？
母亲说：“高家这次她奶奶事儿上来人了吗？”
“那志刚是来祭拜了，但是他家没有随礼。”父亲说，“我记得他弟弟结婚你不是去随礼了吗？”
“是的哩。”母亲轻声说，同时用眼睛余光扫了我一眼。
我心里五味杂陈，只能静默不语，装作没听清楚。装聋作哑的还好难受啊！我使劲挺了挺腰，站起来走出门去。
抬头看天，虽然不是十五，但月亮还是很亮，照在庭院里，它就那么悄悄地瞧着，瞧着。庭院里那棵老枣树今年结的果实还挺多，枣子有的红了半边，向阳面的枣子有的甚至全红了。我想中秋节了，我家又可以打鲜枣子，春节也就有醉枣了。真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忽然想起了苏轼的词。苏轼与苏辙兄弟情深，苏轼中秋怀子由，喝得酩酊大醉，发出千古一绝唱。
而今年的中秋节，我心里最怀念的是谁呢？那个最想念我的又是谁呢？
人们总是说天上的月老会牵红线，有缘人终成眷属，如果如此，哪还会有李清照的悲戚忧伤？！
仰头看着天，我想起了高志刚，在这样的月夜，他会做些什么呢？越想越想不出，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我实在想象不到他如今的模样儿。这时的我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儿，在幽深的树林里徘徊着，徘徊着。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当早上六点闹铃响起的时刻，我立马变成了一个充满青春热血，为实现自己理想的奋斗者——张老师。
学校快进行期中考试了，我的学生将第一次把他们的劳动成果呈现出来。最为劳动成果的分数还会同平行班的一班二班一决高低。
出发！加油！我暗暗给自己加油。
当我骑自行车行至秦寨村外的路上时，高志刚还在等我。
我笑了笑，一起继续前行。
“你最近心情不好吧？”高志刚问道。
“是啊，奶奶突然去世……”
“奶奶八十四岁，算是高寿了。这在村里是喜丧。”
“当然。那是别人以为的，我们全家还是不时会伤感。”
“哦。也是。”
“你奶奶走了，你想你奶奶吗？”我问道。
“开始想，现在都过去好几年了，做梦也想不起来了。”高志刚感慨道。
“我没有你豁达。”
“你老是走不出自己的情绪，这就是悲观主义。”他认真地说道。
“也许是吧？我这个人喜欢多情善感，念旧！”
“一个人得活在当下。这才会快乐。”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可是我老是胡思乱想。”
“你就是林黛玉的性子。”高志刚说。
我笑了，“我可不想成为林黛玉，一生惨得很啊。”
“性格决定命运！”他很肯定地说道。
我不由得浑身发冷。
“那你就是贾宝玉吗？”我问道。
“我穷的叮当响，想成也成不了。”
“眼看就是中秋节了！”我感叹道。
“是啊。我是不是还应该给你家打礼呢？”高志刚问道。
“我哪里知道。”
“我回去问一下我娘。”
我没再说话。
心想，他娘在他心里很重要啊！还有借钱的事儿又涌上心头，心里闷闷的。
我又想起王芳芳的话——尽量让他少受他娘的影响，自己不仅苦笑了。
谁能阻挡一个孩子去接近他的母亲呢？又有谁能做到不受自己母亲的影响呢？
转而一想，还是想点高兴的事情吧！
中秋节，你好啊！中秋节的月亮多好啊！
第七十五章、“闲书”风波，我的学生我的爱
“你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高志刚似乎看出点什么？
“我没事。”
“肯定有事，你看心不在焉的。”他一挑眉头，还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笑了。“其实你的眼睛真的不难看！双眼皮，黑黑的瞳仁儿，闪呀闪的，很会放电呢？”我竟然发现了秘密，他的眼睛很好看。
“是吧？你才发现我是个帅哥啊？”高志刚不满的说道。
“挺自信啊？”
“你看我的鼻梁又高又挺，不好看吗？”
“哪有这么自恋的人啊。”我不由得看向他，映着一缕阳光，鼻子还真是笔挺呢！
“小薇，我们都订婚两年多了，我觉得你都没认真看过我。”他郁闷地说道。
“我可不敢看，有啥好看的？”
“万一有一天，你不认真看清楚了，在人群里再找不到我了呢？”他笑着说。
“哦，有机会好好给你画个素描！”我笑着说。
“你说的啊，你可不能反悔，我知道你会画画。”高志刚很有兴致，甚至很兴奋的样子。
“哪有那么多时间？你看学校里很忙，回家也没时间不是吗？”我如实回答道。
“那一定有办法啊。你可以赶快嫁过来呀。”
“我不是不够二十岁呢吗？”我说道。
高志刚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又说道：“你真是较真儿的人，你看我弟他们都不够年龄，不都结婚了吗？”
“算了，又老话重提了啊？”我有点不高兴。
“好好，我听老婆大人的。”
“以后也得听啊！”
“那是当然。”现在的我感到很愉快。说不定我们真的会幸福的呢？事在人为嘛！
“我们学校快期中考试了，你觉得学生们状态怎么样？”他问我。
“总体来说很可以。作业齐整，交的也及时，回答问题也积极，反正我也没发现一点儿也不学习的孩子。”我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班级管理。
“我们班里最近有看闲书的，你班里有没有？”
“什么闲书？”我赶紧问道。
“就是与学习无关的书呗。”
“与学习无关不要紧，只要不是坏书就行。”我想了想说。
“那可说不好。你如果不注意也很有可能有儿童不宜的呢！”高志刚认真地说。
“有道理。”我很赞同他的分析。
“我到学校在早例会上就查一查四班学生的具体情况。”
高志刚点了点头，说道：“孺子可教啊！”
我笑了，心想这小子还不赖啊，抓班级工作够细致的呀！
生活真的很精彩，你看你有没有去发现。这句话很有道理哦。
“同学们，还有不到两周时间就期中考试了。我们一定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努力考出理想的成绩。
鉴于最近学生们有读闲书的现象，我们也今天来一次检查自检。
现在请同学们拿出教材以外的书籍来，分享一下自己的读书情况吧！”晨会上，我说干就干，立马进行了突击检查。
顿时，教室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有的学生很意外，可能认为我小题大做吧？有的学生赶紧把自己桌洞里的课外书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有的学生有些坐在自己位子上无动于衷，有些同学竟然不约而同看向了最后一排的梁子刚。
什么情况？
我立马从讲台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梁子刚同学，请把你的课外书拿出来可以吗？”我温和地问道。
“老师，我——我没有。”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真的没有？那你可以让我看一看你的书吗？”我选择了再坚持一下。毕竟无风不起浪浪啊。
“张老师，你不相信我吗？”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我。
“老师自然愿意相信你的。为了我们这项工作，你是不是可以配合一下呢？”我耐心地轻声说。
其他学生的眼睛都集中到我和梁子刚身上，教室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大有两军对峙的情形。
众目睽睽之下，梁子刚把他所有的放在桌洞里的书全都拿出来了。
“老师，你自己看看吧！”他把眼光移向别处，好像不敢直视我。
我站在他的书桌旁边，在学生的注视下，使劲用眼睛盯着他书的书脊看。
哇塞，“看虹录“，作者？“沈从文”！
我竟然看到一本这样的书，我把手伸出去，拿它过来就赶快回到讲台上。
“现在请同学们自查或者以同桌自查的方式迅速查完，准备上课！”
紧张的晨会就结束了。
在学校的每一天，当班主任的我们，在学校的那一刻都不会缺少意外，包括意外收获，突如其来的惊喜，当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吓与震撼！当班主任的老师心脏必须要好得很！
当我拿着这本书的时刻，我心内百感交集，竟然觉得自己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这小屁孩儿，才多大？竟然看这样的“闲书”！他竟看这样的“色情”小说！
这本小说我是略知一二的。
“打猎要打狮子，摘要摘天上的星子，追求要追漂亮的女人。”这就是沈从文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沈从文在爱情上不是一个专一的人，他追求过的女人总有几个人。
这段令人遐想连篇的话很难想象是出自那位给人“腼腆、专一、老实”印象的“乡下人”之口。可是它确实是他经常说的。现在我们称之为“渣男”。
而这《看虹录》则是他的“色情”小说！
晨会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就收获了我不小的震撼！今天中午的午休又泡汤了！
“进来吧！”
午饭后我坐在办公室里等梁子刚。这是我上午在四班下课时悄悄告诉他的。
果然是梁子刚。
他一米六多儿的个头儿，长得皮肤黝黑，粗粗的眉毛微蹙着，一双细长丹凤眼，高鼻梁，一张阔口，眼神很犀利似的，看着我。
“老师，你找我？”
“当然是有点事儿了。”我笑着看着他说道。
“我可没有看那本书！”他语气都肯定地说。眼睛不再直视我。
“那本书是你的吗？”
“应该是我拿来的。”
“你真的没看！不管你信不信？”
“哦，没看就好。不过，这本书是谁的呢？”我举起那本书给他看。随手翻开扉页，写着个名字，但真的不是梁子刚的名字。
“它是我借的。”这次他低下了头，声音明显有些小了，软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我问他。
“我还回去好了。”
“那我怎样知道你是否还回去了呢？”
“老师你不相信我？”他在试探我的底线。这小子还挺聪明。
“我也说不好。我只是担心你。”我如实回答。
“你担心我什么？”
“你说呢？”
“要这么说你知道这本书？”
“知道一点儿吧。”我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热。
“那你一定看过吧？”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跑题了。你想怎么样呢，梁子刚？”
“你原谅我吧老师，我只是好奇，就看了那么几页。”
我笑了。“承认错误就是好学生。”
“我不觉得我有错。只是我——”他不再狡辩了。
“你回去吧。希望你不要再看这样的书，好吗？”我说道，“会影响你学习的。”
“你就这样让我拿回去吗？”他有点意外地问。
“书先放我这里好吗？当你毕业或者家长会时我再给你。”
“那可不行！家长知道我会挨揍的！”
“那怎么处理，如果你是老师？”
他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道：“算了，张老师，我就送给你吧！反正你也成年了！”
哇靠，这是什么话！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老师我是真的这样想的。”看他还是一句真诚的样子。
“你走吧。我收下你的礼物！不过你得写份保证书给我！”我语气坚定地说道。
“成交！张老师再见！”说完转身就溜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被学生上了一课呢？
我的理想，在我的讲台上，那些学生有时也是我的老师。
在任何时候，我们也不能看轻自己的学生，他们有时比你想象得更聪明。小时候，你看过如此“闲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