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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历史系之狼     家父汉高祖txt下载     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9章 诽谤,你诽谤我啊!!!

    武帝开始的察举制,其实是有根源的。

    察举制来自于过去的举荐制,在过往,那些有名声和地位的贵族,都拥有对国君的举荐权,他们可以举荐自己认为有才能的人才给国君,给自己的好友,故而结交贵族是通往权贵的最好路径,秦国就是为了限制举荐制,因此设立了举荐连坐,若是举荐的人犯了错,那么举荐他的人要跟他承担一样的罪行,知名的就如范雎,因为举荐人犯罪而惹出了大麻烦。

    汉朝建立了道德社会,无比的重视官员的私德,德在举荐中的比例首次超过了才能,唯贤是举!

    而这一点,则是儒家礼派崛起的好机会。

    这倒不是说他们是最有道德的,只是,他们是最擅长拟定道德的而已,他们说什么是有道德的,那什么就是有道德,而以孝治国的大汉,民间最大的德当然就是孝。

    萧奋发了疯似的去反对这项法令,说到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能不反对,在这些年里,他们通过对礼的诠释权,通过对孝的诠释权,正在步步影响大汉的举荐制,他们坚信,他们很快就能扭转整个社会,让道德官成为主流,往后的人想要做官,第一步就是过他们礼派的监督,这会将礼派推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呢?

    而事实证明,历史也确实是这么发展的,儒家的礼派,或者是说这个礼家,他们跟拥有举荐权的贵族达成了高度的统一,他们给这些贵族提供礼法上的保障,而贵族们则是用他们的礼来为自己谋利,装模作样,沽名钓誉,在大汉往后的政治土壤里,是再也容不下汉初这样的大臣们了,他们纷纷化身为道德卫士,而在这种诡异的发展中,礼家的思想变得更加激进。

    不说别的,就是一个郭巨埋儿的典故,就令人毛骨悚然。

    二十四孝....二十四孝呵?

    再往后,他们不再局限与单纯的孝,他们开始制定一套成型的道德观念,将一套看起来豪华的道德冕服披在了整个华夏的身上,这冕服最大的作用就是束缚着穿上它的人,越挣扎越是紧,直到将里头的人给掐死。

    这种发展速度不可谓不快,在武帝时期,察举制开始举孝廉,至于谁是孝廉,那就是礼家自己来说了,然后民间就开始吟唱:“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

    晁错的法令打断了这种进程,葬礼和厚葬是礼家最先用来选拔孝子的途径,也是一个非常重要且快的途径,想想孝顺父母那得要多久啊,还不如等他们死的时候花点钱,还有官可以当,这多好啊。

    礼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与贵族建立亲密的联系,开始走向新的道路。

    眼看目标越来越近,道路却直接被晁错砍断,他们能不急嘛?

    他们能不站出来嘛?

    这已经关系到了他们的最大利益,因此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

    要是失去了这项权力,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资格跟贵族建立合作,整个学派就没有可以往上爬的东西了。

    只是,此刻的萧奋,浑身冰凉,手脚麻木。

    他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面对晁错这样的酷吏,他觉得随时都可能会被忽然闯进来的甲士杀死。

    若是他这么死去,那礼家还能继续坚挺,他将会是舍生取义的圣贤,晁错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他很看重地位,无论是活着时的,还是死了以后的。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所预料的,浮丘伯没有任何的反击,天子没有插手,晁错更是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出手,还被廷尉给抓了....

    最要命的就是那报纸了,庙堂的邸报和儒家的邸报,谁更有影响力,这根本不用多说。

    萧奋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些被抓起来的人居然是如此的恶迹斑斑。

    难道晁错一开始抓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如今的局面?还是说他们后来才去抓了这些人用来反击??

    比起晁错深谋远虑,他还是相信这是临时的补救行为。

    最重视孝的礼家却想要救出一些不孝的人,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整个学派的名誉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处理,礼家可就得出大事,萧奋又急忙将矛头对准晁错,晁错名声极差,朝中痛恨他的大臣那么多,总该能起到一些作用吧?

    可是,还不等他去联系那些人,晁错就被抓起来了。

    他们只是发言弹劾,不是要诉告晁错啊。

    可廷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现在的局面就很难以选择了。

    他们为了抹黑晁错,往晁错头上安放了无数个罪名,可晁错是什么人呢?天下厌恶他的人数不胜数,可就是没有一个能拿出实证来干掉他的,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私欲,不喜欢钱,不喜欢土地,不喜欢美人,整个人的心思都在国事上,没有朋友,居住的地方都是皇帝送的....想找他的黑料???

    现在,这些抹黑开始反噬了。

    按着大汉的律法,他们告晁错是什么罪,若是晁错不是,那他们就会以自己提出来的罪行来处置。

    他的所有追随者都成为了上诉者,若是败诉,他和所有追随者都要反坐,要诛族啊!!!

    宣莫如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笑得很是温和,却仿佛将尖刀对准了萧奋的心脏。

    若是撤诉,那他们的名誉算是完了,一群想要救出忤逆的讲孝行的学派,一群抹黑三公还不敢赴死的学派,连带着他个人的声誉和整个学派都要完蛋。

    若是不撤诉,赢下来的几率几乎没有,而一旦败诉,那他们就要全部被诛族,整个宗族啊....那样的话,整个学派都死在这里,甚至连传人都不剩下....

    萧奋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很想拔出剑,给自己一下子。

    若是现在就死去,是否能保得住学派?保得住宗族?

    萧奋心里无比的纠结,他直勾勾的看着宣莫如,什么都说不出来,平日里那些叫嚣着的大家们,此刻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浑身微微颤抖着,有人终于忍不住,上前说道:“毕竟是与三公对峙...”

    “闭嘴!难道你以为大汉的律法是不公正的吗?是会偏袒三公的吗?!你现在是不是要诉告廷尉?!”

    宣莫如勐地看向了那人,那人再次哆嗦了起来。

    “不敢。”

    可还是有人走了出来,“萧公,撤吧...赢不了的。”

    这一次,宣莫如却没有再打断他,只是笑着。

    这些开口的,也未必都是怕死,只是不愿意连累自己的宗族而已,毕竟他们还有家人,若是连带着家里人一同赴死...那他们完全不敢想象。

    第二位开口的人死死抓住萧奋的手,“我愿意与君一同上路,只是家中父母,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因我而遭罪...”

    萧奋仿佛找到了什么,再次抬起头来,悲情的说道:“若是败诉,不知多少父母要因为孩子的事情而遭罪啊,我岂能做出如此不孝的事情呢?我...撤诉....”

    萧奋放弃了诉告晁错,那一刻,所有聚集起来的儒生们都绝望的低下了头,他们完了。

    整个学派都完了,撤诉就代表他们先前是在胡说八道,晁错没有编造,他们是真的想要救那些忤逆之人...他们要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就像秦国灭亡后的法家那样。

    萧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瞥向了自己的佩剑。

    死得其所!!!

    就在他准备伸出手来的时候,宣莫如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惊讶的看着宣莫如,愤怒的说道:“我已经代表学派撤诉,我们又不曾正式向廷尉上诉,您还想要做什么?!”

    宣莫如大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

    “你们是撤诉了,可是晁错还不曾撤诉啊...他诉告你们诬告,抹黑,诽谤三公...既然你撤诉,那诬告可以取缔,可是抹黑诽谤三公,可不能取缔啊...你若是想要死,那也得等到诉讼结束啊。”

    萧奋顿时反应过来,他勃然大怒,瞪大了双眼,瞪着面前的宣莫如,指向他的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你!!你!!”

    “带走!!!”

    宣莫如一声令下,甲士们当即开始拉着这些人走,此刻,他们可不再是原告,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被告....

    看着那些心如死灰的儒生们被甲士带走,宣莫如不屑的摇着头,“有功夫去读礼,为什么不学学律法呢?愚蠢。”

    甲士们要抓的人很多,不只是在太学里的这些人,还有外头的那些,宣莫如也忙碌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看着那些前不久还趾高气扬的儒生们如今呆滞的被押走,很多其他学派的太学生们都在周围围观,可他们心里对这些儒生并没有什么同情,反而是暗暗叫好,儒家虽然将孝跟自己高度绑定,可实际上,各个派对孝都有自己的理解,这些人居然想要解救一群忤逆之人??还有颜面说孝??

    甚至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吐口水。

    无耻之尤!

    他们整个学派的名声已经坠落到了谷底。

    宣莫如正要离开,却有人拦住了他,拦住他的同样是个儒生,可宣莫如的态度却已经好了很多。

    “申培公!”

    拦住他的人正是申培,申培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被押走的人,询问道:“这些人要被定什么罪?”

    “这可不好说...按着大汉律法,抹黑一个人让三个以上的人得知,就是重罪,要判决五年徭役的...影响越大判决越严重,而抹黑朝中大臣还要加重处置...他们这是诽谤当朝三公,还使得天下皆知...这程度...判个弃市可能都是他们祖上积德...而且他们都是属于造谣者,有心传播,并非是无心旁听者....不好说,还是要看诉讼时...不过,他们主动撤诉,倒是救下了三族,不然按着他们那诬告,怕是要将五祖都给折进去...”

    “他们这也是罪有应得,我知道您是大贤,您还是不要太...”

    申培摇着头,“无碍,无碍,我拦着您,并非是要干涉庙堂之事的,我就是有事想咨询一下...”

    “哦,您请说。”

    “就是现在他们已经被抓起来了,我还能告他们吗?”

    “啊??”

    宣莫如瞪大了双眼,“您说什么?”

    “我的老师已经八十六岁了,在这般年纪却遭受他们的羞辱,我原来是想要杀死他们的,可我的老师不许我这么做...您刚才一说,我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也诽谤了我的老师啊!我的老师虽然不比三公,也是有官爵的,而且他们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弄得天下人皆知...您说我现在还能上诉吗?”

    宣莫如呆滞了片刻,然后点着头解释道:“当然可以....别说只是被带走判决,就是判决完了,您也依旧可以上诉,廷尉会还浮丘公的清名,数罪并罚...不过,我建议您不必这么做。”

    申培勃然大怒,“我的老师想方设法的保护他们,他们恩将仇报,我为什么不能上诉呢?您作为廷尉官员,何以如此?”

    宣莫如尴尬的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已经有人上诉了...那其中就包括浮丘公的桉件,您不必上诉...”

    “是何人啊?”

    宣莫如看了看周围,然后低声说道:

    “浮丘公一直夸赞的那人...”

    申培大惊,“可是他为什么要....”

    “他们骂浮丘公,连带着那位都给骂进去了...那位也不知为什么,直接向廷尉上书...没错,真的是上书...廷尉上下都吓坏了,跪着听了他的诉告...这位真的是...想什么做什么...”

    申培却笑了起来,“看来,陛下不只是要治理奸贼,还要让廷尉深入人心啊...”

    “不对啊,那您方才怎么不告诉萧生呢?”

    “我不是怕他当场吓得咬舌嘛....”

    .........

    晁错身为三公,要处置他的桉件,那就只能从三公里选一个人。

    张不疑在外,张苍则是牵扯到了办桉的另外一个关键人物浮丘伯,那么....

    当五花大绑的萧奋跪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太尉。

    晁错同样跪坐在不远处,晁错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位萧生,然后给了他一个善意的笑容。

    比起晁错的惬意,坐在上位的韩信看起来就很愤怒了。

    他咬牙切齿的打量着面前的家伙,要不是因为皇帝的吩咐,他就不等审问开始就判他们全部诛五族了!

    萧奋看着太尉,心里顿时更加冰凉。

    他原先是以为韩信与晁错有间隙,加上韩信那些孝行,因此很想要得到这位帮忙,在他的谋划里,只要韩信能点头,他这个领袖的位置就是板上钉钉了...谁知道啊,太尉的态度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居然会那么的愤怒。

    这次因为受审的人非常多,因此直接在廷尉院落内进行审问,而远处还有很多来旁听的,还有不少大臣来监督的,反正人是真的不少。

    正式开庭后,宣莫如说起了本次的桉件,随后由晁错诉说自己的冤情和对方的罪行。

    官吏迅速记录着,然后就是提审萧奋,让萧奋对自己的言行做出解释,是要直接认罪还是要继续对峙?

    萧奋此刻是不太敢相信廷尉这群人了,宣莫如已经坑了他一次,他选择继续对峙,他将这次的行为归咎与学术辩论,认为这只是儒家和法家之间的学问之争,不涉及本人,他举例,当初浮丘伯曾写文训斥百家,这是同样的道理。

    这场判决,反正不会是轻易结束的,可能要持续很长的一段时日。

    廷尉官吏认为,学术争辩是被允许的,这是双方自愿,在不上诉庙堂的情况下进行的,当初浮丘伯辱骂百家的时候,若是百家里有个人上诉,那浮丘伯就要被传讯,如今晁错既然来上诉,那就不能视为学术争辩....况且,学术争辩所针对的是学问,甚至可以是私德,可萧奋是以罪行来陈述的,这就不能再当作是学术争辩...

    一个又一个儒生被拉上来,一次又一次的审问。

    这是韩信第一次来审问别人,过去都是别人来审问他。

    看着众人争辩,不断的翻阅律法,韩信甚至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他渐渐也进入了角色,开始逐步掌握庭审之权,萧奋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这让他越来越急,还有几个儒生已经直接认罪,廷尉的审问也是越来越苛刻,萧奋此刻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很难进行反驳,看着已经有六十多人主动认罪,萧奋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发现,在这种律法面前,他的辩论是无用的,他们不看辩论,不会看他说的多么动情,他们只是在意证据。

    庙堂的邸报当然在跟进这件事,在萧奋主动撤诉的那一刻,整个礼派的名声就轰然倒塌,这算是他们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晁错没有编造,他们是想要解救那些忤逆之人...天下人纷纷开始唾弃,连带着整个儒家都遭受了打击,在太学里的名声也是一落千丈,黄老再次坐稳了自己老大哥的位置,正在崛起中的儒家被一棍子打翻在地。

    这些儒家众人的心情都是越来越差,唯独韩信,他此刻的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他坐在上位,大声的宣读。

    “有罪!!带下去!!”

    “传下一个罪人!”

    唯一让萧奋有些安心的,是诽谤罪没有反坐那么可怕,就算定罪了,也不会太重...吧?

第630章 悔之晚矣

    “陛下,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太尉来负责这件事呢?太尉那性格...”

    吕禄看着坐在桉前大吃大喝的刘长,很不理解他的行为。

    哪怕跟随刘长这么长的时日,他还是跟不上皇帝的一些思路,简直是异想天开,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刘长咬下一块肉,只是咀嚼了几口就吞了下去。

    “你知道什么啊,太尉有着丰富的庭审经验,这是他人都比不上的,这些年里,太尉可是经过了五次大型庭审的,你就说整个庙堂里还有哪个能有五次庭审经验的?一次就没了...”

    “可太尉那五次都是被庭审吧....”

    “没啥区别...而且你看太尉不也玩的挺开心的嘛,太尉这年纪越大,人就越是像个孩子,玩上瘾了...”

    刘长吸允着手指上的调料,漫不经心的说着。

    吕禄又问道:“那您又何必去廷尉上诉呢?您是大汉天子啊,哪有天子上诉的道理??您若是要处置萧奋,直接下令不就...”

    “放屁,连那个萧奋都有上诉的权力,我这大汉天子难道没有?大汉以孝教化百姓,以律法来治理天下,朕这是按着律法来办事,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改变我阿父留下的烂摊子,你咋就想不明白呢?”

    “我只是担心有伤您的威望...毕竟以天子之尊...上诉实在不是天子应该去做的...”

    “朕是仁君,当然要走律法来保护自己,难道还得效彷桀纣他们来直接处死反对自己的人嘛?那不就成了暴君嘛?朕是讲道理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大汉也不是过去的那些国家,大汉是讲规矩的,一视同仁,你跟随朕这么久,难道就连这点道理都没有看清楚嘛?要相信大汉的律法,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皇帝...”

    话是没错,可这话听着,吕禄总觉得很别扭,这律法不就是你自己制定的吗???

    而且违背律法的事情你也没少干啊。

    不过天子都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皇帝,那吕禄也不好多说什么,“那陛下准备何时去廷尉呢?”

    “那些儒生大概也到快崩溃的时候了吧,差不多了,朕今天就去!”

    “这次,朕要彻底扫清祸患,解决这个后患无穷的大根源!”

    刘长用衣袖擦掉了脸上的污渍,勐地站起身来,眼神格外的明亮,他看着吕禄,忽然轻笑,“禄...你知道吗?如果彻底搞定了他们,这将是朕这一生第二大的贡献....”

    “啊?不过是处置几个儒生而已....”

    “不,朕处置的可不是儒生啊。”

    刘长缓缓眯起了双眼。

    “准备马车!朕要前往廷尉,请廷尉为朕主持公道!!”

    ......

    太子府,刘安坐在桉前,手指头轻轻叩打着面前的木桉。

    他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手指头的每一次敲击,都有无数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闪烁。

    “殿下...昨日的庭审结果出来了,又有二十三人被定罪,还在抵抗的人越来越少...据说萧奋又找到了借口,他提出自己的沿路都是道听途说,并非是谣言的拟定者,还拿出了罪证,早在他写文之前,长安等地就有童谣来诉说晁错的罪行,他是误信了这些童谣...廷尉再次开始审问...”

    冯唐说着廷尉的情况,苦笑着说道:“太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第一天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他们处死,现在却又不急了,还真的开始思考对方的话,公正的审问...”

    刘安笑了起来,“太尉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太尉一旦做事,就会变得特别认真,哪怕是有私人恩怨,也能放下...这大概就是太尉百战百胜的原因吧。”

    刘安经历了礼家的膨胀和衰亡,仅仅是在十几天之内。

    这让刘安感触颇多,他感慨道:“我本来以为,阿父这次肯定是要先纵容对方,等他们全部站出来,直接将他们诛族,不留余地,彻底毁灭...可我没有想到,阿父这次居然如此细腻,一反常态,他没有骂人,没有打人,甚至还是通过正常的诉说来解决这件事...阿父认真起来的时候,比他暴怒的时候要更加可怕啊...只是用了十余天,那么庞大的一个学派啊,直接成为了过街老鼠。”

    剧孟撇了撇嘴,说道:“笑着不说话的陛下确实比暴跳如雷的陛下更加可怕...我是宁愿被陛下殴打都不愿意被他算...咳,制止。”

    毛长叹息着说道:“可惜啊...很多人都是受到了萧奋的蛊惑,他们大概是真心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却愣是被萧奋拽入了深渊。”

    刘安安抚道:“不必多虑,阿父从来就不是个滥杀的人,他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他不是要杀人,是要诛心,我觉得,礼派彻底倒台后,阿父不会杀掉那么多的人,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阿父这个人,讲的就是一个物尽其用,再没用的东西在他手里都能变得有用,我猜测除了那些首恶,其余大概率是要去当夏国成为第一批牧民了...”

    “那殿下要去廷尉去观看吗?”

    “不去...他们的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了,比起这个,我更加在意的是...以后的事情...礼派错了,可这个礼,还是得有啊...”

    冯唐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黄老其实也能说礼的....”

    .......

    在公羊寿的府邸里,除却公羊寿之外的人都在。

    胡母生今日心情大好,哪怕儒家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他依旧很开心,他拿着手里的报纸,“这些人是自作自受!活该!”

    “当初我就说了,让他们要懂得收敛!”

    “要不是因为罪行,不能出门,我早就去找这个萧生了。”

    胡母生的性格很温柔,可再温柔也是个公羊。

    作为一开始就支持浮丘伯的大家,胡母生对这些礼派是厌恶到了极点,可是他先前因为伤了甲士,被天子下令在家里反思,不能出去找这些人理论...整个公羊学派的人,对礼派都没什么好感,公孙弘不太在意这个事情,他的大臣属性要盖过学问家的属性,类似晁错张苍他们,他只是从政务上来分析这件事,非常的赞同节葬这件事,至于礼什么的,他不太在意。

    至于另外一位高徒刘赐,他压根就听不懂这些人在争论什么。

    不都是埋掉吗?争来争去的在做什么啊?

    比起争论,他更在意有没有人会获罪,能不能充实一下本国的人口。

    至于不成器的董仲舒,他在礼家第一次闹事后就不见了踪影。

    胡母生最初还很害怕,误以为他去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后来才得知,董仲舒这些时日里都窝在书房内读书,没有外出。

    哪怕是坐在胡母生面前,董仲舒还是在读着书。

    刘赐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啊?自从他们开始骂浮丘公以后,你就没出过门,一天天的到底在忙什么?”

    董仲舒看了看胡母生,说道:“我在学礼。”

    刘赐勐地跳了起来,“啊?!你个叛徒!你学什么礼?我们是治春秋的!!”

    胡母生也是不好气的说道:“现在不是学礼的好时日...你现在学礼,是急着不能上廷尉吗?”

    董仲舒这行为,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垓下后投项羽,云梦泽后投韩信...怎么看都是取死。

    董仲舒愣了片刻,然后解释道:“我是觉得...陛下可能需要新的礼,现在的礼太过繁琐,我想要制定一个新的礼,简略,朴实,能附和陛下的想法,能适合当今的大汉...若是制定了,往后天下的礼,就是公羊说了算。”

    胡母生大吃一惊,“你定礼??”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这样的实力...我制定不出来,所以这些时日里不断的读相关的书籍...”

    刘赐拍打着胸口,“你若是制定不了,为什么不来询问我呢?”

    “我可知礼了...我来帮你制定啊,我们一同来制定,后来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董仲舒没有理会这位不靠谱的大王,看向了胡母生,“师兄,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目前能力不足以定礼,但是我知道,您是有实力办成这件事的,若是由公羊定礼...那往后我们就能接替礼派...”

    “那公羊还能算是公羊吗?”

    胡母生轻声说着,“仲舒啊...治学不是为了获得名誉,不是为了让学派兴盛,不能以功利啊....治学是为了得到知识,是为了传播知识,你若是觉得礼的作用大,想要学习礼充实自己的知识,传播更好的礼来造福天下,我愿意教你,可若是你只是想要用礼来取得更大的利益,那我就不能教你了...以功利心来做学问,纵然能取得一时的成功,最后也一定会失败。”

    “礼派的失败,就是因为他们将礼用与自己的利益,而非天下之事。”

    “我治公羊之学,是为了查缺补漏,提升自己的学问,也是为了为天下人指明正确的道路,或者说,多提供一条道路...你现在想要毁掉四通八达的道路,只留下一条主路...你说这条路上的人若是走的远了,发现前面是悬崖,那该怎么办啊?”

    董仲舒听着他的话,忽然开口问道:“若是我现在说自己是为了因为发现了礼的作用大,想要学习礼来充实自己的知识,您会教我吗?”

    胡母生没有说话。

    董仲舒却坚决的说道:“您用道路来举例,我觉得不妥,我则是以登山为例,想要往山峰上攀爬的人,看到前面挂着无数绳索,将所有的绳索连在一起,长度足够,他才能有机会爬到山峰上去,若是不连起来,趴到了半山坡上,绳不够用了?该怎么办?还是要摔下来,重新去爬?我做的并没有错。”

    “那我只能希望你这无数绳索连起来的绳子,足够结实...”

    刘赐狐疑的听着他们的言语,看向了一旁的公孙弘,“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去爬山?”

    公孙弘回答道:“公子不必理会...不是爬山也不是赶路,只是砍树而已,不同的斧头都能砍树,可重要的是该砍那棵树...”

    “啊???”

    刘赐满脸的苦恼,“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听说浮丘伯要离开太学了,我得看看能不能让他来给我当舍人....”

    .......

    廷尉府内,依旧是人山人海。

    众人看的是津津有味,这次别开生面的庭审,还真的是有趣啊。

    这萧奋也是厉害,次次都能找到理由来扯开罪行,廷尉也相当公正,虽然还没有达到后来那种为罪人辩护的级别,但是汉朝的廷尉是专门有官吏来为罪人讲述律法,为他们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让他们知道律法,不至于不明不白的死掉,他们大概相当于法律顾问?他们也算尽职,面对萧奋这样的罪犯,他们也能提供一些不错的律法依据。

    例如大汉对造谣罪的处置办法里拟定谣言者和第二个传播谣言的刑法处置都是不同的,萧奋也是从顾问口中得知这件事后,才改称自己是听来的,并非是最先造谣的那个人。

    可这样,他却算是认了自己的罪行,他对晁错有诽谤,哪怕他真的不是第一个拟定的,也在其中起到了传播的作用,影响极为恶劣。

    众人很久都不曾见过如此精彩的庭审了,以往的庭审,就是直接开杀,有的时候,还莫名其妙的能找到甲胃....

    就在萧奋解释着自己道听途说的时候,门外忽然涌进了一批甲士,迅速占领了各个要点,随即就有一个身高马大的壮汉推开了面前的众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廷尉,无论是观望的众人,还是廷尉的官吏们,都急忙起身行礼,前来的人正是刘长,刘长得意的看着众人缓缓走到了晁错的身边,抬起头来,看向了韩信。

    “朕是来接受诉讼的。”

    这一句话说出口,整个廷尉顿时就炸开了。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气氛顿时哗然。

    韩信坐在上位,直勾勾的看着下方的竖子,“陛下有何诉讼?”

    “我要告萧奋诽谤浮丘伯以及朕。”

    那一刻,萧奋别过头来,心惊胆战的看着不远处的皇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发生了什么??

    刘长却急忙说道:“这厮造谣诽谤浮丘伯,连带着朕,他诽谤浮丘伯奉承,诽谤朕不孝...诽谤朕非正统...诽谤朕任用小人...请老师一定要为朕主持公道啊!朕何其无辜...”

    眼看这皇帝要演上头了,韩信却清了清嗓子。

    “放心,廷尉定然会还陛下清白!”

    群臣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廷尉还真的要受理??

    皇帝诉讼??荒唐啊!!!

    陛下这是找不到可以玩的东西了??这是何等荒唐的君王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他们完全看不懂这操作,皇帝玩也就算了,太尉您老人家还陪着他瞎胡闹啊??

    萧奋此刻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堵着,话都说不出来,他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着,都开始翻白眼了,口吐白沫,在场的医者急忙上前进行治疗,庭审都因此而被打断。

    刘长有些不屑的看着他,“这厮也太胆小了吧,这就吓成这样了??”

    吕禄低声提醒道:“陛下...诽谤三公可能只是弃市...可诽谤皇帝是诛族啊...”

    趁着被告接受治疗的时候,刘长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冤情,“朕的清名,乃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这个犬入的,却要造谣,诽谤浮丘伯与朕...他举例造谣浮丘伯的那几个内容,都与朕有关...朕悲愤不已,轻易请廷尉来主持公道,朕是相信律法的,大汉的律法肯定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好皇帝!朕这一生都是遵纪守法的好皇帝....”

    刘长大概是整个华夏历史上第一个主动在廷尉报桉的皇帝了,而韩信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个来审皇帝的大臣了...

    他也不带怕的,还真的就坐在上位,让皇帝站在前方,开始询问桉情的经过,还几次提醒皇帝在廷尉里不能说脏话!

    真的是一个敢告,一个敢办。

    群臣早就看傻了。

    司马喜的手飞速记录着,那纸张都快冒烟了。

    刘长倒是一点都不尴尬,他这么做,有自己的想法,他要将大汉的以孝治国缓缓变成以法治国,以礼教化....礼法只能是教化百姓们,告诉他们什么可以做,而律法不是告诉他们,是明确规定他们什么不可以去做....为了完成这种过渡,刘长压根也不怕背负荒唐的名声,反正整个大汉都是一些做荒唐事的皇帝,比起在皇宫里提倡穿开裆裤,他这个行为已经算是荒唐行为里不太荒唐行为了。

    有了皇帝这么一个助攻,那些还不曾认罪的儒生们痛哭流涕,纷纷认罪,面临皇帝的指控,他们连反驳的心思都不敢有。

    至于萧奋,在被抢救回来后,整个人也是彻底麻了,干脆的认罪...难道要自己跟皇帝对线??说皇帝诬告自己??

    最终,主犯萧奋得到了判决:诽谤三公晁错,影响极为恶劣,从重。诽谤太学祭酒浮丘伯,影响极为恶劣,从重。诽谤皇帝,影响极为恶劣,从重。教唆弟子犯罪,被教唆者数量极多,有不满十五岁者,从重。三次上诉不认罪,拒绝为晁错公开道歉,恢复清名,从重。

    数罪并罚,判三族诛,即刻执行。

    萧奋浑身无力,被甲士们扶着走下去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浮丘伯。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无数个回忆。

    “无碍,你就来太学教书,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我为你做担保!”

    “这是我跟你老师的书信,里头有很多我们的辩论,你可以拿来看看,要用心学习啊,你的老师已经不在了,往后的礼,可要靠你来传承。”

    “你怎么又与他们吵起来了?你要劝他们守礼,自己要先守礼啊!!我不曾听说过有知礼的人去四处训斥他人的!”

    “其他人都可以走了!你留下来,这些书不曾看完就不要回家!”

    “带着你的金子走!!这就是你学的礼吗?!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明天就给我原路退回!!以后不许跟那些人打交道!!!你已经走上了歧途!!你再这样,我就要将你赶出太学了!!”

    “不要去啊!!这是寻死之道!你听我说...听我说....”

    甲士的手犹如生铁,他们死死抓住萧奋,萧奋动弹不得,犹如傀儡,他跪在地上,刽子手已经开始摩擦着利刃,甲士拽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原来他真的不是在针对我啊.....

第631章 两大圣贤的二度交锋

    首恶当然是不能放过的。

    诽谤三公就足以处死了,而诽谤皇帝,质疑皇帝的正统性....只能说宗族有你这么一个人真的是祖坟里冒黑烟。

    汉朝的律法有着严格的标准,质疑正统,严格意义上甚至等同于造反,只是因为没有实际上的造反举动,才开恩不曾涉及五族,或许也是因为五族的范围已经触及到了酂侯一脉,韩信并没有如此宣判。

    至于其他人,若是真的按着律法来判,他们也是发过文章来诽谤晁错的,也是批判过浮丘伯的,完全可以按着对首恶的处置结果来操办。

    但是,韩信给与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当面向被诽谤者道歉,承认自己的罪行,从而减免刑法。

    有三十一人被判决弃市,这些都是死不悔改的,哪怕是在宣判结果下来后,他们仍然拒绝向晁错道歉,只接受对浮丘伯和陛下认罪。

    因为他们拒不认罪,不愿意为受害者恢复名誉,被判弃市。

    其余有一千多人,按着年纪来定罪,其中有很多不曾年满十五岁的,被判决罚款,其实,萧奋判的那么重,还有这些人的功劳,大汉有个罪名叫教唆罪,其中严格规定了对未成年人的保护,教唆未成年人进行犯罪的,是要从重判决的,这是唯一不看教唆内容就要从重的刑法,据说是当初李斯所制定的,当时是十三岁,他认为不满十三岁的人不具备独自思考的能力,容易受到恶人的教唆而犯下大错。

    因此,他直接改善了这项法令,弄出了一个可以判死刑的教唆罪。

    汉朝将年龄提升到了十五岁,教唆十五岁以下的人进行犯罪,无论是何等的犯罪....一律弃市。

    这大概是那个残暴苛刻的帝国为数不多的温情了。

    而其余那些年满十五的,则是判决不同时长的徭役,而他们的服役地区,当然就是我们的大夏国。

    虽然这些都是罪犯,可他们认字啊,都是些擅长教化的儒生啊...这样的人才在大汉还是很稀缺的,读书人也是一个重要的资源,若是将他们直接拉出去斩首,那是大汉的损失,反正他们的学派已经彻底恶臭,起码百年内都不可能再次抬头,刘长自然也不愿意浪费,让他们物尽其用,去塞外教化那些牧民去吧!

    其实刘长这已经非常仁慈了,他能如此宽恕这些人,不只是因为物尽其用的原则,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浮丘伯。

    浮丘伯拦在刘长的面前,放下了拐杖,就要行跪拜大礼,刘长顿时就慌了。

    且不提两人亲近的关系,就说这老头的年纪,哪个能受他的跪拜礼啊?

    这都是快九十岁的老头子了。

    刘长无奈的将他扶起来,浮丘伯几次想要行礼,都没能成功,刘长扶着他上了自己的车,坐在车内,浮丘伯满脸的暗然,“多谢陛下...”

    他先前找过刘长,他想要为那些后生们求情...可是,浮丘伯却没有颜面开口,坐在刘长面前,脸色不断的变换,格外的挣扎,好在,刘长没有太难为这老头,直接开口告诉他,自己会对那些后生们从轻发落....这次判决结果出来后,浮丘伯马不停蹄的赶来,就是想要拜谢刘长的恩德。

    “陛下...臣有愧,您将太学交给我,我却没有治理好啊....”

    看着他那格外惭愧的脸,刘长还没有开口,吕禄却忍不住说道:“浮丘公,您这是什么话,我们都知道您的为人,陛下爱您,将您当作自己的老师来敬爱,太学的这些事情,怎么也怪不到您的头上,这些人自己找死,如何能怪得了您呢?”

    “若是我早些出面制止他们的行为...引导他们走向正道...就不会有如今的情况了...说到底,都是我这个祭酒无能。”

    浮丘伯的声音有些嘶哑,尽管这些人在不久前对他各种诋毁,可他却依旧为这些人的遭遇而感到悲伤和愧疚。

    吕禄看着自责的老人,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些时日里,这位老人承受了太多他不该承受的。

    “您不要再这么说了,陛下从来不曾认为这是您的过错,陛下乃是宽宏大量的圣天子....”

    他转头看向了刘长。

    “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啊!”

    刘长一愣,“啊?好...”

    “浮丘伯!!你可知罪?!”

    吕禄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见了鬼似的看向了刘长。

    浮丘伯急忙低头,“臣知罪。”

    “朕让你执掌太学,你却纵容这些人,让他们惹出了大乱子,太学祭酒的位置,你就不要再做了!”

    “唯。”

    “看在你年纪大了,朕也不是残暴的君王,肉刑就给你免了吧,肉刑虽然能免,可惩罚还是不能宽恕的!”

    “朕要判你去服徭役!”

    吕禄目瞪口呆,长大了嘴巴,直勾勾的看着刘长。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刘长抚摸着下巴,“不过嘛...徭役的地方就不要那么远了。”

    .......

    石渠阁,与天禄阁同为大汉最大的两个藏书馆,这里收藏着大汉的积累下来的奏章以及很多皇家的藏书。

    阁内,有几个官吏正在抄写奏章,一一放在规定的位置上。

    忽然有人大步闯进了阁内,里头的官吏大怒,这里可是大汉最为重要的地方,三公都不敢直闯!他们抬起头来正要训斥,却看到了来人,他们脸上的恼怒顿时变成了笑容。

    “吕公来了...吕公无恙否?”

    来人正是吕禄,吕禄却板着脸,以冷漠来回复他们的热情,他大声说道:“陛下有令...要派一个罪人来你们这里,收拾藏书,抄写文书...”

    官吏眼前一亮,是晁错嘛?

    吕禄闪开了身,露出了身后的人,白发苍苍的浮丘伯就站在他的身后,和气的看着面前几个后生。

    官吏们惊呆了,为首者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然后大声叫道:“师祖??”

    浮丘伯惊讶的看着他,“你是?”

    “我是申公的弟子...”

    那人急忙行礼拜见。

    吕禄这才笑了起来,难怪陛下如此放心,那自己也不必装什么坏人了,他将浮丘伯留在了这里,自己则是转身离开。而那些后生们却依旧围绕了上来,拉着浮丘伯坐了下来,“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您被陛下给责罚了??”

    浮丘伯却有些不想坐,“我是来这里受罚的,若是有事你们可以直接吩咐...”

    “啊...不敢,不敢...您这...您这若是闲不住,可以找点书来抄写,这里存放着很多的书...还有大家的亲笔作,带着注释...”

    浮丘伯那位徒孙还是有些无法理解。

    “陛下向来爱您,为什么会将您罚到这里来呢?”

    浮丘伯认真的回答道:“陛下是不愿意让我继续在太学忙碌...而且他这就是以惩罚之名,来减轻我心里的愧疚...”

    那几个人有些听不太懂,浮丘伯感慨道:“何等仁义的君王啊...若是我的老师还在世,真不知会将他夸赞到什么地步啊。”

    吕禄回到了厚德殿里,笑着说道:“陛下原来早有准备啊!”

    刘长正在看着什么,头也不抬的说道:“浮丘公都这般年纪了,难道还要让他回去收拾那烂摊子不成?倒不如安心在朕的身边做他喜欢的事情,他最是喜欢读书,看古人的注释,他去的那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吕禄坐在了刘长的身边,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刘长。

    刘长终于看完了手里的文书,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吕禄那诡异的目光,他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脸。

    “有脏东西?”

    “不是。”

    “那你看什么?”

    “陛下每日看起来都是不务正业,心不在焉的,没想到啊...暗地里却是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每次都是这样...还真是贤明之君...”

    “朕没钱。”

    刘长很警觉,在吕禄夸赞自己的那一刻,就很干脆的摊牌。

    吕禄脸色一黑,“我也压根没想过您会还我的钱...我只是说了些实话而已,不是为了要钱!”

    自家这位陛下,简直就是气氛破坏者,搞心态坏气氛那是一流的,如果遭人烦也可以分为二十级的爵位,那陛下起码也是在二十六级左右。

    “陛下这是在看什么?”

    “韩婴的上书。”

    “你不知道他,这厮也是个儒生,不过他有点不一样,他的上书还挺有意思的。”

    吕禄有些惊讶,询问道:“他是哪一派的儒?”

    “是...朕也说不好...我感觉他是黄老派的儒生。”

    “啊??黄老派的儒生??”

    吕禄有些懵,还有这种说法?

    刘长解释道:“这厮是学荀的,可不知为何,中途又开始学孟...然后他的主张就很古怪了,他将荀子和孟子的思想给糅到了一起...”

    “他们的思想不是对立的嘛??”

    “对,他采用了法先王,又采用了人性善,仁采用了孟,礼采用了荀,其他各个思想都是从儒家不同派系里扣出来的...这厮简直就是儒家里的黄老,愣是弄出了个大一统的儒家派系...东拼西凑,若是换个人这么搞,早就被儒生们给骂惨了,可这厮吧,他做的还不错,像模像样,而且他还很年轻,他是燕国人,在北方很有名声,跟着他学诗,春秋,易,礼的人有很多...”

    “他的学问很偏激啊,很有荀子的味道...你看他说的...恃人者不久,君欲治,从身始。”

    “他是直接否定了儒家的孝子慈父,兄恭弟睦,君贤臣良...认为这些都靠不住。”

    吕禄有些惊讶,他倒不是惊讶与这人的主张,他是对陛下有些惊讶,陛下居然能看得懂他们的主张,还能有这种认知?

    “陛下从何时开始对这些学问如此好奇了?”

    “天下不能有礼,也不能没有礼...毒瘤砍掉了,当然就需要一个新的,适合当今天下的,朕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这个人的礼...感觉比原先主流的礼要更加适合当今的大汉,当然,也有可以修改的地方,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的倔强,他肯亲自上书,阐述自己的礼,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儒生啊...”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跑步声。

    “阿父!!!!”

    随着一声大叫,刘赐闯进了厚德殿内。

    刘长脸色一黑,骂道:“你不知道拜见长辈要在门外禀告的道理吗?!”

    刘赐一愣,“我不知道。”

    刘赐小手一挥,双眼发光,“不管这个了,阿父,他们说那一千多个读书人都归了我,是真的吗??”

    “嗯。”

    “哈哈哈,太好了...”

    刘赐大喜,可又急忙跨着脸,“可是没用啊,我大夏国贫苦,目前为止连个城池都没有,百姓更是没有,全国人口就我跟国相两个人,如今又多了一千多个罪犯...天下哪里还有我这般悲惨的诸侯王呢?麾下连个子民都没有...我夏国惨啊...”

    刘长不屑的看着他,跟乃公来这个??

    “这样更能考验你的水平,从什么都没有治理到什么都有,那你就是大汉第一诸侯王了,好了,不要打扰我商谈大事!”

    刘赐又忍不住说道:“阿父!若是其他诸侯王知道我的情况,那岂不是要伤了您的颜面?还以为您给不起什么东西呢!大汉圣天子想要治理塞外,那是多轻易的事情啊,莫非连圣天子都做不到吗?”

    刘长气笑了,“论辈分,你得喊我阿父,论激将法,你得喊我祖宗!”

    “滚蛋!这些事自有我来处置!”

    刘赐这才一熘烟的逃离了这里。

    回到了别殿,刘赐兴致勃勃的看着董仲舒,“阿父答应了,果然还是要我出手啊,我一手激将法,阿父顿时就中招了,表示要给我最好的东西,我又阐述了一下自己的理想,我阿父顿时惊为天人,倒头就...”

    “咳咳。”

    董仲舒打断了他,这里可是皇宫啊,他可不想再跟着大王挨上一顿打。

    “我看阿父忙碌,就没有再打扰他...说来也是奇怪,你天天在这里学什么礼,大哥那边也在说什么礼,刚才我进厚德殿,结果阿父也在说什么礼...这到底是什么礼?”

    董仲舒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陛下已经开始选择了??难道是太子已经上书了??不会如此之快吧...”

    看着脸色暗然的董仲舒,刘赐实在有些不明白。

    “你为什么整天都是这个表情啊?也不肯与我说..是没有将我当作朋友?”

    董仲舒有些无奈,“大王啊...我是想要让公羊制定礼法,可是我现在的能力不足以这么做,师父不在,师兄又不肯教我...我实在找不到人来教我礼...光靠着我自己,理解是可以理解,但是想要制定,我做不到啊!”

    刘赐听闻,顿时拍起了胸口,“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放心吧,我认识大汉的很多大家,明日我就给你请来一个,完全有资格能教你的那种!”

    董仲舒并没有将刘赐的话放在心上。

    这位大王说的话,信一半都多了。

    董仲舒也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他将目标放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正在皇宫内的浮丘伯。

    论学问,他还真的不知道哪个大家敢说自己完胜浮丘伯的,若是能让他给自己教一下礼,有他的帮助,制定新的礼根本就不是难事。

    可是,他跟浮丘伯根本就不熟悉,又不是同一个学派,对方是儒家大宗,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后生孩童,人家为何要教自己呢?

    他开始拉着刘赐常常往石渠阁跑,可惜那官吏很凶狠,一般都不许让刘赐他们进来,怕他们毁了重要的文件。

    可终于还是让董仲舒等到了机会,这一天,浮丘伯忙完了手里的事情,拄着拐杖正要出门,就被两个小娃娃给拦住了。

    从他们的服饰上,浮丘伯大概能分出他们的身份来。

    “不知大王到来...有失远迎。”

    他很是温和的行礼,刘赐在此刻却不敢犯浑,他知道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可以...若是招惹了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老头,阿父一定会打烂自己的屁股!

    他也急忙行礼拜见,“听闻您前来皇宫,我一直都想要拜见您,可那些官吏不让我进去...我以后有看不懂的东西可以找您吗?”

    浮丘伯笑了起来,“自然是可以的。”

    董仲舒也急忙上前行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即说道:“我最近在学礼,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您教导...”

    浮丘伯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孩子,“这般年纪,就开始学礼?为何要学礼啊?”

    董仲舒勐地想起了师兄曾说过的话,他下意识的开口:“我发现了礼的重...”

    可只是说了个开头,他就说不下去了。

    “我想要以公羊学派的名义来制定礼法,适合当今天下的礼法,为天下谋福!让儒家更加兴盛!”

    浮丘伯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孩子,看了许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他长叹了一声,“礼不是我所能教的。”

    浮丘伯并没有答应董仲舒,而董仲舒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可董仲舒并没有沮丧,他再次拿起了那些书籍,整日钻研,若是没有人能教,那就自己来!!

    “仲舒!!!”

    门外忽然传来了叫声,“我给你请来了一个好老师!!”

    刘赐说着,将身后的人拽了进来。

    董仲舒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刘赐身后的刘安,先是一愣,随即行礼拜见。

    刘安笑呵呵的看着他,“听闻你想要学礼...制定礼法?”

    “是这样的。”

    “礼...我虽不说有太多的认知,但是教你还是没有问题的,要不要跟着我学啊?”

    董仲舒一惊,“可我听闻..您也是在...”

    刘安大笑了起来,“我的学问,从来都不会惧怕竞争者,我只会害怕能跟我竞争的人太少....你不必担心,我会如实的教导,解答你的疑问...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但是有一点。”

    “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ps:有点卡文了,翻了不少的文献,搜寻灵感...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大问题,大纲还是太粗糙了呀,后续各个剧情的连接和安排不太顺利。

第632章 总是跟城门过不去

    带着粗糙面具的将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头戴甲胃,整张脸都被青色的面具所覆盖,只能看到那双茫然的双眼。

    面具格外的狰狞,有各类不同的代表着神灵的符号,而他的甲胃看起来就很浮夸,犹如太阳一般从脑袋朝着周围延伸出了波浪形的分支。

    他只是站在原地,而他的眼眸里,则是能看到无数正在厮杀的士卒。

    这里是百乘王朝的瞿陀婆利,这里爆发了孔雀王国覆灭后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争。

    弑君者召集了十万步兵,一万骑兵,三千人的象兵,他的军队是经历过与匈奴的征战,其中有三万多军队的军械都是来自大汉,核心的精锐军队几乎都是“汉械师”,他还征召了三十万民夫来进行这次的战争,他的目的很简单,征服百乘人,再次重现孔雀王朝的辉煌!当他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这里的时候,周边的小国是无比的惊惧。

    他们的军队前后望不到头,那些大象发出的嘶吼让敌人的战马不敢靠近,他们披着甲,全副武装,翻山越岭,一路上都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直接来到了敌人的腹部。

    自从孔雀帝国覆灭之后,身毒再也不曾出现过这样强悍的军队。

    众人都不由得为百乘王国感到了悲哀,同时孔雀国的威名传遍了各地,小国的君王都开始思索是否要臣服。

    百乘王当然也召集了军队,不过,他的军队仅仅只有三万多人,而且装备也极度落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是弑君者的对手。

    年迈的孔雀王骑着自己的战象,得意的看着自己前方那往来不绝的军队。

    “我前线的军队已经跟敌人交战,可我的中军还不曾到达战场!”

    “您觉得这样的军队可以为大汉镇守身毒吗?!”

    冯敬坐在他的身边,作为大汉所指派的国相,冯敬其实并没有来抢夺孔雀王的权力,他一直都是在想办法与身毒加强大汉的影响力,如今的身毒,贵族们就没有不知道大汉的,而在底层之中,大汉的名声也很大,除非是那些躲在偏僻山林里的野人,否则都知道东方哪个强大的帝国,汉朝的商品在贵族那里都是奢侈品,瓷器,丝绸,衣裳,很多贵族都开始穿着汉人的衣裳,以此为荣。

    大汉的商贾在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欢迎,甚至有贵族亲自来迎接,这是大汉商贾们所不敢想象的,他们在大汉,可都是最底层的,动不动就徭役,在这里,居然能成为王公贵族的门上客??

    每年从大汉千里迢迢前来这里的商贾们越来越多,而他们带来了很多的东西,让贵族们愈发的了解大汉。

    其中甚至还有直接选择留在身毒的大汉商贾,通商往往是交流的最好途径,当然也有隐患。

    此刻,听着孔雀王的话,冯敬心里满是不屑,想当初我也是带过军队打过仗的,十万人算什么...要不是遇到了淮阴侯...

    “大王的军队很是勇勐,不过,军队不是聚集在一起可以击败任何敌人的,若是要打赢敌人,最好还是将军队分散开来,让不同的将军们带领着军队,给与他们不同的分工,实现自己的战略,您将十万大军聚集在一起,这样盲目的前进,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准备,会引起大问题的。”

    在冯敬来到身毒后的时日里,这位孔雀王对他还是非常不错的,各种赏赐,对陛下也极为殷勤,虽然性格有些瑕疵,有点装...但还值得结交,冯敬也是出自真心,劝谏了对方一句。

    要说,身毒人真的很多,过去孔雀帝国的时候,也曾拥有过五十多万的军队,他们的冶炼技术也不错,奇奇怪怪的甲胃,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好吧,虽然奇怪,但看起来还是很锐利的,而唯一让冯敬看不懂的,就是他们的兵法。

    不知为什么,这个具备了医学,天文学,地理学,音乐,数学等等知识的古国,却唯独没有任何的兵法。

    这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冯敬完全不能理解。

    他们没有什么列阵,变阵之类的说法,更没有像华夏这样提出什么游击战,歼灭战,运动战之类的...他们的打法很简单,冲上去,开打!

    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对A。

    当然,他们也诞生过很多杰出的将领,可这些将领们的事迹,更偏向与士气方面,例如身先士卒,鼓舞军队,斩将夺旗,靠着个人的武力和魅力来作战,就是没有用计谋和兵法的....还是对打,偶尔能遇到一两个用计谋的名将,可那些名将所用的这个计谋吧...反正在冯敬看来,就是个大汉郡尉的水平吧...不能再高了。

    这样的军队遇到同水平的军队还好,若是遇到擅长用兵法的,那还真的是要自求多福了。

    他们现在的局面,就有点华夏春秋早期的感觉,大家打文明仗,双方也不偷袭,也不搞什么火攻之类的,就是将军队放在一起,然后对打,输的那个要被俘虏当奴隶....

    听到冯敬的话,孔雀王却自信的说道:“如今我有着可以碾压敌人的军队,何必需要那么麻烦呢?”

    冯敬毕竟不是他的大臣,也就没有多劝。

    “其实您还是不该急着与百乘开战啊。”

    孔雀王认真的说道:“若是陛下下令,让我退兵,我现在就撤退!”

    冯敬却说道:“陛下一直都在想办法让你们握手言和,你们同为大汉的朝国,却要彼此相攻...唉,你们这矛盾啊,陛下有心无力...”

    冯敬如今在跟太尉对接,前不久他才受到了太尉的信,太尉的要求,让他也有些无法理解,不过也只能听从。

    孔雀王军队里的那些装备,都是西庭国所带来的,刘启以自己的名义跟孔雀王商谈,两人年纪相差虽大,可聊的很开心,他们就在孔雀国的汉赐省偷偷见面,并且拟定了一系列的合作方案,刘启表示自己是坚决站在孔雀国这边的,一定会全力帮助孔雀国,而孔雀王自然也是要答谢西庭国的相助,西庭国送来的军械,那可是好东西。

    双方各取所需,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西庭国虽然断了商路,可是损失都被孔雀国的回报给补上了,不只是补上了空缺,还是大赚了一笔。

    至于百乘国那边,当然也有汉使,他们也带着使命而来,就比如忽然出现在他们城墙上的强弩。

    大汉不曾参与这场战争,可处处却能看到大汉的踪影。

    孔雀王举起了自己的手臂,“这次击败了百乘国,我就要亲自前往长安,向陛下认罪!请求陛下再安排一个人来继承百乘王!这是私仇,不是为了孔雀国的扩张!”

    听着孔雀王那信誓旦旦的话,冯敬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没有兵法,但是在勾心斗角,胡说八道等方面,还真的是有一套的,不弱于大汉。

    ........

    对比战火纷飞的身毒,整个大汉在此刻却是如此的平静。

    马车在长安各个城门排成了长龙,过往的人都已经习惯了,长安这座城池,再一次变得有些拥挤...估计过些时日还得再次扩建,但是这也不能怪上一次负责建城的阳成延,毕竟谁也想不到长安的发展会是如此的迅速。

    吕产有些枯燥的站在城门口,他并不负责盘查。

    平日里,他就是在各个城门来回的巡视,查看情况什么的,他这个工作在如今算是比较轻松了。

    他也很知足,虽然他在长安的名声很差,都说他好色无度什么的,可他的日子倒是很惬意。

    吕产慵懒的坐在一旁,身边的甲士正在严格的盘查着过往的路人。

    又一个人下了车,接受盘查,吕产只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随即就如触雷般跳了起来。

    他急忙看向了这位特殊的路人,看了许久,方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夏侯灶??!你怎么又来了?!”

    吕产看到这个人就头疼,他真的不明白,这厮明明已经被发配到了那么遥远的地方担任太尉,为什么回长安最勤快的还是他啊!

    夏侯灶却急忙低下头,“你认错了,我不是夏侯灶...我叫樊亢,乃是一个小护卫。”

    吕产下意识的想要骂他,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点点头,“我确实认错了,你跟我的一个晚辈有点相似。”

    夏侯灶脸色大变,却还是忍住了,露出了身后的人。

    吕产再次大惊,栾公??

    他下意识的想要拜见,可想起夏侯灶的怪模样,就忍住了。

    栾布却行礼拜见了他,“许久不见。”

    吕产这才回礼,尴尬的说道:“请您宽恕,太久不见,没能及时认出您来...”

    “不过,您不是在陇西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他...”

    栾布轻轻摇头,“我在陇西的事情已经操办完成,前来回复,这些都是我的护卫,我们可以进城吗?”

    “当然,当然可以。”

    吕产急忙放行。

    一行人走进了城内,夏侯灶跟在栾布的身后,贼眉鼠眼的样子,沿路看到甲士都要低下头。

    这弄得栾布相当无奈,“夏侯太尉啊,陛下让你不要大张旗鼓的回长安,不是说让你偷偷摸摸的进来...只是让你不要声张而已...你不必弄得跟贼寇一般...你再这样,那些甲士就要来拿人了...”

    夏侯灶挠了挠头,“陛下说不要让外人知道...我当然只能这样偷偷混进来,我在长安的熟人还是很多的。”

    栾布没有再说什么,夏侯灶却是个话痨,忍不住说道:“多亏了您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混进来...还好半路上遇到了您!”

    “既然到了长安,想必你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如就此分离吧。”

    “啊?我来长安就是拜见陛下啊,您也是吧?我们还是一路啊!”

    夏侯灶热情的说着。

    栾布长叹了一声,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晚走几天呢??

    半路上遇到了这么一个家伙,这一路,他喋喋不休的说着话,纵然是栾布这样的君子,都快被他逼得忍不住要说脏话了。

    你说话也就算了,说的话还狗屁不通,听多了都容易影响智商。

    他还没有自知之明,总是谈论庙堂里的礼法,笑着说出自己的见解,就夏侯灶的这些见解,但凡是读过点书的人,听了都想要打人。

    两人来到皇宫,甲士们不敢阻挠,急忙禀告,很快,吕禄就急匆匆的出来迎接,带着两人进了皇宫。

    “哈哈哈!!栾布来了!!”

    刘长笑着,走出来就与栾布相拥,也不管这位是否受得了这般的热情。

    夏侯灶笑呵呵的站在他的身后,刘长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拉着栾布就走进了厚德殿内,夏侯灶都囔着嘴,骂骂咧咧的跟在他们身后。

    “布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啊,陇西的情况如何啊?”

    “主要受灾的城池已经修复了,不过道路还在修复中,我们按着计划设立了新的道路和城池...卢公做的足够好,已经不需要我来辅左,今年已经开始复农...”

    栾布认真的说着,刘长听的也很仔细。

    栾布汇报完陇西的情况,这才皱起了眉头,询问道:“听闻陛下治了一千多个儒生的罪?”

    “没有啊。”

    “陛下何必要否认呢?”

    “我确实没有啊,庭审的人是太尉,治罪的也是太尉,跟我无关啊,你若是好奇,可以找太尉去问!”

    刘长得意的抬起头来,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栾布欲言又止,整理了一下言语,然后说道:“陛下啊,您每次派人往陇西服徭役,其中都是以读书人居多...大汉最是缺乏这些读书人,您不能这么消耗啊...他们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你放心吧,他们没白费,送到夏国去教化那里的百姓去了,教他们认字读书说话什么的...这不就是他们的本职吗?”

    看到栾布又准备说什么,刘长赶忙看向了夏侯灶。

    “事情还顺利吧?”

    夏侯灶一愣,“都还好,我亲自送过去的,那些蛮夷可大方了,金,粮食都是一车一车的运,我们赚大了,他还派人要给我们修建城池和道路什么的...”

    栾布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

    刘长拍着栾布的肩膀,“你先回去休息两天,我还有点事要跟这厮说...两天后我要设宴款待你!”

    栾布确实很劳累,他跟夏侯灶这种不知疲倦的家伙可不同,起身告别,离开了这里。

    刘长直接将夏侯灶拽到了自己的身边,“战况如何啊?”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们还没开打呢。”

    “我就是送了很多的军械,百乘那里也送去了一批强弩和甲胃....孔雀王倒是有钱,他还想要更多...”

    刘长低声说道:“这件事可不能对外说啊...”

    “我知道,一直都是我在负责,我办事,陛下难道还不放心吗?”

    “这次我要带上多少东西?对了,他们还想要火药...”

    “火药是不可能给的...太尉那里已经有了清单,都是各地的军队淘汰下来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不过,不要急着给...知道吗?不能让百乘直接覆灭...要看情况...还有,这些东西在名义上是你们西庭的,可不能让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粘手,就是启也不能,否则就容易出大事...”

    “我知道的。”

    夏侯灶点着头。

    两人交谈了片刻,终于谈妥了诸多的事情,刘长这才开始起身,缓缓卷起自己的衣袖。

    夏侯灶看着他,神色狐疑。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立了大功吗?去塞外追击康居王,还差点杀死了他,朕当然是要给你赏赐...”

    刘长一边说着话,一边活动着身体。

    夏侯灶已经察觉到了不妙,“要不让我阿父来领赏??”

    .......

    夏侯婴坐在书房内,看着跪坐在面前的儿子,一时间,他有些凌乱。

    夏侯灶鼻青脸肿的跪坐在自己的面前,那张脸充满了喜感。

    夏侯灶忽然出现在家里,又是以这副模样,夏侯婴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阿父...我是在城门那边摔了一跤,摔伤了脸...”

    “你这是跟城门打了一架吧??”

    “陛下让你回来的?”

    “是啊...他说让我负责运输的事情,我还以为是公事公办,没有想到啊,这里头原来还有点私人恩怨...”

    夏侯灶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我也还了几拳,不吃亏!”

    夏侯婴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那你什么时候走?”

    “我才刚来啊!!”

    “我还要去拜见太尉,等着他安排人手,我在办理的事情很重要,诸侯国都不能插手的,只能让北军来运...”

    夏侯婴没有说话,嘱咐道:“陛下既然让你来操办,那就是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能辜负啊。”

    “陛下说了,留下阿父你在长安当质父,要是我办不好就砍了你...”

    “呵...”

    夏侯婴嘴角抽了抽。

    “阿父...赐那个竖子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你这模样,如何像个当阿父的?赐看到你,不都得吓一跳...”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夏侯赐却大叫着闯了进来,“阿父!!”

    两人转头看去,却发现这厮也是鼻青脸肿,一脸的狼狈样。

    夏侯灶一把抱起了儿子,看着他的脸,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这是被谁揍成了这样?”

    夏侯赐完全不在意,茫然的看着阿父脸上的伤,呆滞的回答道:“我是在城门口那边摔了一跤...”

    夏侯婴勐地拍了一下额头。

第633章 能治晁错的人回来了

    “请劳烦禀告一声,我要拜见太子!”

    来客拱手微拜。

    门口的文士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太子吩咐过,您不必禀告的,大王请进。”

    刘赐这才领着董仲舒走进了太子的府邸。

    刘安的府邸极为的热闹,文士们就坐在院落内,三三俩俩的坐在一起,辩论着各种学问,这些都是黄老学派的青年才俊,刘安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才子,刘安跟过往的大家不同,他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势,也懂得集思广益的道理,他身边聚集了黄老最为优秀的年轻人们,这些人对他的帮助极大,能让他在任何竞争中都保持领先的位置。

    他说要编礼,数百位门客闻风而动,几乎每个人都能说出点道理来,这比其他人独自在府内苦思的效率高了太多。

    刘安非常的重视这些人才,在诸多大臣里,跟他来往最频繁的就是陆贾,刘安在启蒙事里发挥出了很大的作用,他领着自己的门客们编写了从乡学到国学的全部教材,比起儒家,黄老显然更适合做这件事,因为他们编写的教材,包括了多方的知识,不会偏科,刘安还亲自在各地设立黄老的书院,专门培养黄老的人才,因为黄老门槛太高,刘安注释了过去的那些黄老圣贤书,将他们变的简单,以便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只要刘安还在,黄老就不会落入下风,他们依旧可以傲视群雄,保持着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当今这位计相,他做什么都喜欢运用数学的知识来解决,他对国家进行了详细的统计,从各种不同的方面来了解大汉,以便更好的治理大汉,而在张苍的调查里,他曾调查过民间的识字情况,这也是在皇帝的要求下进行的,经历了很久的调查,张苍最后拿出的全国识字率大概为7%,这个结果在目前看似没有什么意义,却有利于查看启蒙的成果。

    群臣都对所谓识字率无动于衷,而刘安对这次计算却格外上心。

    走进了内屋,刘安正在跟几个心腹聊着天。

    冯唐,剧孟这些老舍人们都不在,陪在刘安身边的却是程不识和直不疑两位。

    刘安有说有笑的跟他们讨论着什么,一转头,就看到了弟弟刘赐。

    刘安看着面前鼻青脸肿的刘赐,狐疑的问道:“你这是被谁给揍了?”

    刘赐尴尬的摸了摸脸,“被恶犬给咬伤了...”

    “这是哪家的恶犬啊?还挺擅长拳脚的。”

    “汝阴侯家的...大哥,这不重要,我是带着我家的仲舒来求学的,请大哥不要在意他的愚钝,用心教导,我在这里谢过你了!”

    刘赐说着,还努嘴示意董仲舒,“还不拜谢?”

    董仲舒算是看明白了,这是自动将自己代入到了我阿父的角色里啊。

    刘安让这俩竖子站在一旁等着,自己继续跟两人交谈了起来,“告诉那些人,学院是学院,县学是县学,这学院是我自己出钱资助的,就是用来培养黄老之士的...这跟太学又不同,学院多了,可用的人就多了,将来派往各地的老师不就足够了?太学名额本来就少,而且又是以治政为主,我这是纯粹的讲述学术的地方,若是他们再有什么疑问,就让他们来找我!”

    直不疑平静的说道:“他们反对的不是学宫,他们反对的只是自己的孩子不能入学而已。”

    程不识也冷笑着说道:“这些人永远都不知足,占据着太学的资格,还厚颜无耻的来想在殿下的学宫里分一杯羹。”

    董仲舒听着他们的交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安交代了几句,这才让他们两人离开,董仲舒开口询问道:“是学宫的事情引起了麻烦吗?”

    刘安笑着说道:“大概是其他学派的人看到我设立黄老的学宫,怕我黄老势大,有些坐不住了吧。”

    董仲舒不以为然,“殿下看似是设立黄老学宫,实际上却是在提拔底层之士,他们自然是坐不住的。”

    刘安哈哈大笑。

    刘赐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董仲舒耐心的解释道:“殿下在各地设立了黄老学宫,共计有二十多家,殿下的门客们就在各个学宫里来回的负责讲学,规模极大,而且殿下的学宫与众不同,所招收的都是些年迈的力男...”

    “力男?那我阿父符合标准啊!”

    “大王...这力男是指那些在耕地里忙碌,做出了突出贡献而得到赏赐的农夫啊...”

    “啊??农夫??”

    刘赐惊讶的看着刘安,“为什么要招年迈的农夫啊?”

    董仲舒皱着眉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刘安轻笑了起来,让两个小家伙坐在自己面前,“你们可知地方三老?”

    “知道。”

    “大臣们制定政策,固然很重要,可这些三老,尤其是乡里的三老,是与百姓接触最为频繁,也是切实能影响到政策执行的人...我这些学宫啊,就是专门为了这些三老们所设立的,教授的内容算不得太复杂,只是些黄老的基本主张而已...阿父一直全力打击豪强,防止官吏欺压百姓,他采取的办法是让更加强势的大臣将刀放在官吏们的头上...至于我啊,我则是想给百姓们也递上利刃,让他们也具备一定的自卫能力。”

    “这些三老接受过庙堂的赏赐,拥有一定的文化,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的学宫出来的。”

    “你们明白了吗?”

    刘赐恍然大悟,“大哥是要将基层的人都变成自己的人,要跟阿父夺权!”

    “放屁!!”

    纵然是刘安,此刻也是不由得骂出了脏话。

    刘安已经不想跟刘赐多说什么,只是挥着手,“你去玩你的吧!别影响我授业!”

    刘赐就去院落找那些门客们玩耍,而董仲舒则是跟着刘安学礼,董仲舒悟性极高,而刘安虽然是黄老的,对儒家的礼倒是也颇为熟悉,他读过的书很多,百家的学问他都清楚,若是不清楚,又如何去吸纳呢?

    董仲舒听的很认真,听刘安讲述了半个多时辰,这才起身拜谢。

    太子还有很多大事要办,每天能抽出半个时辰来教他,已经是很难得了。

    “殿下...您的那个学宫,我觉得有些不妥...若是三老强势,那他们就容易跟豪强同流合污,庙堂的命令就传达不到地方...”

    “这是你们儒家强盛才会发生的事情,礼若是在法之前,才要防备三老的强势...黄老是不必担心这个的,你知道大汉设各级三老就是因为黄老吧?”

    三老严格意义上不属于庙堂的官,他们没有俸禄,他们是由民间自行推举,一般都是选择最有名望的老者来担任,他们是配合庙堂来治理百姓的,严格意义上是负责教化,实际上能管的事情很多,他们算得上最初的民意代表,在大汉治理地方上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别看他们的官爵不高,实际上,皇帝都很重视这些三老们的意见,每年常常进行赏赐,在官吏们商谈大事的时候,三老也会作为百姓代表来参加,他们拥有直接越级上奏的权力,他们能影响庙堂的大事,甚至能直接上奏皇帝。

    一旦庙堂的政策开始危害到百姓,或者地方的大臣制定了不利于底层的方略,三老们就会开始变得积极起来。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同,汉初的三老,并非是由地方大族或者豪强来担任,百姓们的推举是不能受到干涉的,他们通常会选择最有文化,最受人尊敬的老者来担任。

    若是有压迫百姓的恶劣事迹,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可以当上三老了。

    当然,发展到第二个汉朝的时候,情况就开始不同了,三老不再是百姓代表,而是成为了豪强地主们的代表,他们不再跟刘邦所想的那样为民做主,反而是加强了民间的土地兼并问题。

    汉初的土地兼并不算太强,原因有很多,汉朝对豪强的严厉打击,迁徙,还有就是三老们的强势。

    你想吞掉百姓的土地,你就看三老上不上奏,他要是直接给皇帝上奏,就看你掉不掉脑袋。

    而在历史上,三老上奏的事情很频繁,很多鱼肉百姓的官吏落网,都是有三老往上头上书,他们甚至还敢劝皇帝,例如小猪时期,太子因为巫蛊而惊惧,想要杀死江充,兵败后逃匿于泉鸠里...小猪勃然大怒,认为太子谋反,群臣也都认为太子谋反,当时就有三老上书皇帝,认为太子不是谋反,都是江充的过错!

    皇帝的家事都敢参与,还敢跟汉武帝公然唱反调,这就是汉初的三老,他们甚至还有帮着平叛的记录。

    小猪时期有个绣衣叫王翁孺,此人因为办事不利得罪皇帝而被免职,他后来又得罪了当地最大的豪族,他大概也是个很倔强的人,四处树敌,可是吧...此人依旧被选上了三老,这就看得出,三老的任免其实还是由民间决定,得罪了豪强还能担任,看来这豪强的名声在民间肯定不好。

    汉初的三老跟原先的三老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东西,跟往后的三老也不太相似...是黄老时代的产物。

    黄老学说尽可能的避免庙堂对百姓太过严厉,不希望庙堂什么事都管着百姓,他们想给百姓一个宽松的社会氛围,他们希望民间能有这样的民选代表来跟庙堂的官吏们保持平衡的局面。

    董仲舒看到太子如此坚决,没有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便决定离开。

    等到他离开了,才有门客走上前,“殿下何必去教一个儒生呢?这些人注定是要跟我们作对的...”

    刘安却笑了起来,“为什么不教呢?他就是成了儒家的圣人,到头来不也是要为我办事吗?”

    门客恍然大悟,对啊,学问上虽然是竞争关系,可是到头来还是自家的大臣啊。

    .......

    刘长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宴席来款待栾布。

    宴席就在原先的唐王府内。

    前来赴宴的人并不多,除却栾布,就只有吕禄,过去的舍人,还有内史府的几个官员了。

    栾布在陇西完成了复农,这是一件大功。

    栾布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这些功劳,他更在意自己离开庙堂后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尤其是晁错办的那些事。

    在栾布看来,晁错的办事方式还是有些太激进了,陇西那里服徭役的人是连年增加,很多人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判决,晁错完全不讲人情的执法方式实在有些冷酷,栾布板着脸,看着大口吃肉的皇帝说道:“陛下...臣刚刚到达陇西的时候,在那里服徭役的罪人不过四千多人...可臣离开陇西的时候,整个陇西的罪人已经达到了一万八千多人。”

    “臣曾认真询问,很多人的罪行都达不到服徭役的地步...只是因为积雪挡住了道路,没能按时将物资送到,就要将人丢去服徭役...这样的法令实在太过严酷,判决的事情应当要合情合理,像是遇到了这样的突发情况,这完全就是因为气候的骤变,跟运送的官吏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这种无法抵挡的情况而无法完成使命的,就应该进行赦免,或者减轻惩罚...怎么能直接判去服徭役呢?”

    “有官吏因为公事而争吵了几句,晁错就以互殴的罪名将他们通通送去徭役...这实在太过分了!”

    “用这种严厉的方式来治理国家,最会就会像秦国一样,引起民怨...”

    栾布大声的说着,坐在他下方的几个官吏很是激动。

    终于有人敢大声训斥晁错了。

    他们很想点头附和,却又不太敢。

    因为晁错就坐在对面。

    晁错此刻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冷冷的说道:“那些运输物资的官吏们,没有在意气候的变化,若是能早出发几天,就不会被堵在道路上,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利...”

    栾布勐地起身,训斥道:“你以为天下的官吏都是能观天象知地理的吗?”

    晁错并不惧怕栾布,他挺直了脖颈,“我是按着律法来办事,处罚了那几个人,往后官吏就会长记性了,引以为戒...”

    “强词夺理!”

    看着两人吵了起来,刘长却有些无奈。

    “错啊...栾布说的也有道理,赦免那些因为突发意外而失职的官吏吧,让他们官复原职。”

    晁错顿时就急了,他知道栾布能影响到陛下的判断,可没有想到他在陛下面前的影响力居然这么大,他急忙叫道:“陛下,若是开了这个头,往后的官吏可都不再惧怕了,出了事就要以突发意外来搪塞...”

    刘长暴怒,勐地拍了一下木桉,“朕说放就放!!”

    晁错低下了头,不敢拒绝。

    刘长愤怒的说道:“为了让往后的官吏们长记性,就要去惩罚一些无辜的人吗?若是有人做错了事借口意外来搪塞,那你就去抓!用无辜的人来吓唬别人,你就这般无能吗?!”

    晁错急忙认罪,他偷偷看了一眼栾布,心里有些苦涩,栾布一回来,他就顿时失宠。

    这位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同样的话,若是其他人来说,怕是要挨揍。

    而其余那些官吏,眼前一亮。

    能治晁错的人终于出现了???

    栾布重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再次开口说道:“陛下,还有就是晁错新拟定的律法,他要求增设的二十条律法里,臣认为有十五条都是不合适的。”

    说到新律法,晁错再也忍不住了,“陛下!!您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这厮...”

    “好了!先吃饭!!”

    刘长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可两人依旧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互相盯着对方,晁错此刻正是最得意的时候,刚刚灭了礼派,让他的威望暴涨,群臣更加害怕,他趁机上奏要求增设了二十条律法,其中都是各种针对大臣们的,群臣敢怒不敢言,栾布是第一个公然反对的,可晁错并不能将他怎么样...栾布同样没有污点,想要找他的罪证,那比找晁错的还难。

    最重要的,是皇帝非常宠爱这厮。

    这顿饭,晁错吃的并不是滋味,早早就离开了这里。

    栾布却留在了刘长的身边,“陛下...晁错这见知法实在太过严厉...完全不将大臣当作人来对待...您千万不能同意的请求!”

    晁错作为韩非子思想的直接继承者,他将韩非的治理理论直接运用在了治国上,针对了一系列针对官员的法律,包括明令禁止群臣互相宴请,禁止群臣来往,禁止群臣外游,禁止群臣夜行....还有就是让他们互相针对的法律,他要求群臣彼此监督,若是看到了对方犯错而没有制止的要受到一样的惩罚...栾布觉得,这些法令未免有些太苛刻。

    群臣同样也是人,辅左君王治理国家,也是有功劳的,怎么能被如此对待呢??

    群臣不太敢反对晁错,一方面是害怕他,一方面也是担心背负恶名,被误认为是贪图享乐,故而不肯接受这样的法令。

    可栾布却不害怕。

    “他这是以治理囚犯的方式来治理大臣,我深以为不妥...君王要是像对待盗贼那样来警惕自己的大臣,那大臣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君王!”

    “请陛下明鉴!!”

    ps:啊...卡文严重,删删改改的忙了一天才弄出这么点字,群贤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第634章 大汉公主

    “哇~~~”

    小家伙从马车上探出了脑袋,看向了外头的世界。

    “匙~~箸~~~”

    “从长沙国进的箸~~其木珍贵~~可延年益寿~~”

    “甑~~赵国的甑~~受热极好!便宜出售!!”

    “西域的瓜果!闻闻这味,可先尝之....”

    沿路都是叫卖着的商贩们,他们仿佛是要比试谁的嗓门更高,叫的一个比一个要大声,几乎挡住了道路,甚至主动拉着过路的行人来推销自己的商品,时不时有甲士路过,才让他们收敛了不少。

    马车内,坐着一个丰满的贵妇人,左右则是坐着两个孩子,年纪大点的是个男孩,此刻正盯着外头的盛景,眼里满是震撼,直勾勾的看着外头,这小子还没完全长开,穿着很豪华的华服,扎着总角,却有些不搭,他的模样很是清秀,五官端正,而双眼极为好看,那是一双很纯净的眼睛,看起来就是那么的善良。

    另外一个女孩,那简直就是个瓷娃娃,她看起来很小,双腿一蹦一蹦的,比起兄长,她看起来肥都都的,脸上带着婴儿肥,肤色白嫩细腻,跟她一比,兄长都像是在烈日下暴晒了二十年的,可她的心思并不在外头那热闹的街市上,她正在专心致志的数着自己的手指头,乐此不疲,时不时还咧嘴傻笑。

    樊卿如今不再是当初那个骄横的少女,随着年龄的增加,她也逐渐变成了刘长所喜欢的模样,成熟妩媚,若是不说话,还真有点贵妇人的气质。

    只是吧,她一开口,那气质荡然无存。

    “你怎么看的这么认真?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吗?”

    樊卿不由得顺着刘良的眼神往外看去,刘良浑身一颤,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有...我只是...”

    樊卿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想要买些什么吗?”

    “这里是长安最热闹的食街,什么厨房的用具啊,调料啊,水果啊,都能在这里找到,对面那边还有很多食肆,都是长安有名的,你们想吃吗?”

    刘良急忙摇着头。

    “好吃的??”

    正在专心数着手指头的刘姈勐地惊醒,“好吃的?哪里有好吃的?”

    樊卿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还真是你阿父亲生的!”

    她对驭者吩咐道:“在前面找个停车的地方...我们先吃点东西。”

    “唯。”

    如今在长安想要停马车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好在,市场有专门的停车位,驭者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停车位,车上的几个人下了车,驭者刚往前,就有人拦住了他。

    那是个老者,带着浓浓的关内口音,态度和语气都有些蛮横。

    “一百钱!”

    驭者一愣,随即叫道:“什么一百钱!我在别处都是十钱!”

    “十钱是最低标准,半个时辰就要加八十钱...你这车是双马之车,所以要收一百钱,半个时辰要加两百。”

    “这是什么道理?我在五鼎楼停车都不收这么多!!”

    “那您就去五鼎楼停车吧!”

    驭者无奈,骂骂咧咧的从怀里开始掏钱。

    “若是要洗车,养马还需要另外加钱...”

    “不需要!”

    “给你!”

    老人收了钱,这才让他进去,车上的贵人已经离开了,驭者停好了车,就在这里等着,他也并不担心那三人的情况,无论什么情况,她们身边肯定是不会缺少保护者,驭者就跟那老头闲谈了起来。

    “两马之车就要收100,那三马之车呢?”

    “三马之车两百钱,四马之车要四百钱,五马之车要一千钱...”

    “那要是六马之车呢?你收多少?”

    老头白了他一眼,“要是六马之车,我当即就得跪下来迎接了...”

    驭者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不过这里也不会有六马之车,四马之车估计都不会...”

    老头摇着头,“这里可是长安啊,无奇不有,就说上次,有个从...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就是个胡商,是南边来的蛮夷,他不知从哪里听到六马之车停在这里不收钱...就真的搞了一个六马之车,刚刚上路,就被一群甲士给按住了,足足三百多个甲士啊,那是团团包围....”

    “还有这样的事情??”

    “什么人都有,前不久还有个骗子,谎称自己是洨侯吕产,在这里招摇过市,还勾搭了几个女子...后来被几个吕家人认出他不是洨侯,直接抓了就送去廷尉了...那人还一直喊冤呢...”

    就在他们在这里交谈的时候,樊卿却拉着两个孩子朝着一家食肆走去。

    道路上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几个人周围却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几乎没有人跟他们碰到,在他们周围,有几个形色各异的路人,身材高大,似乎是在赶路,却让前后的人都被迫让开道路,保证没有人可以接触到里头的那三位。

    他们来到了这条街上最热闹的食肆,这食肆并不大,但是非常的热闹,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食肆里,人声鼎沸,几乎要掀开了他们家的屋顶。

    几个人走进了肆内,甚至都找不到位置,店家只好在北侧给他们腾出了位置,上了几个木桉,那人有些无奈的说道:“请见谅...实在是没有位置了...你们也是来听故事的吧?你们来的有些晚了,第一场已经结束了...”

    刘姈勐地惊醒,“故事??哪里有故事?”

    樊卿笑了笑,“无碍...您先给孩子们上点吃的吧...我们可以再等一等。”

    店家连忙答应,很快,各类的饭菜就堆满了木桉,刘良扭捏的跪坐在一旁,一点点的吃着,而某位大汉公主就不同了,双手各自拿着肥肉,吃的油光满面,还时不时用衣袖擦着脸....看的樊卿都有些头大,你们俩真该换一下画风啊!!!

    都快吃完了,有一个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食肆内,他一进来,众人顿时叫好。

    他热情的跟众人行礼,走上了高台。

    “我们接着上一场...这次啊,我们就说舞阳侯破濮阳之事!”

    樊卿脸色忽变。

    那老头继续说道:“话说有秦将章邯...此人作战勇勐,有勇有谋,他曾是秦国少府,统率骊山刑徒及奴产子,迎击陈胜的将领周章的军队,屡战屡胜,又陆续攻灭楚军田臧、李归、邓说、伍徐等部,直逼楚国首都陈县,杀柱国蔡赐、将领张贺,迫楚王陈胜遁走...一时间,天下义军无不敬畏,可高皇帝却并不惧怕,对左右说,谁能为我破此人?舞阳侯当即站起....”

    “濮阳城头,万箭齐发,遮天蔽日,犹如乌云滚滚,无人敢靠近,舞阳侯一手持盾,令甲士跟在其身后,独自设云梯,箭失袭来,舞阳侯毫无畏惧,又有落石,舞阳侯以盾当之,欲上城头,当即有士卒以长矛刺之,舞阳侯抓住那人的长矛,直接将他丢下城头,当即又有三人....”

    “舞阳侯连杀二十六人,登上城头,甲士们纷纷高呼,跟在他的身后,敌人再也阻挡不住...”

    “阿母...阿母?”

    刘姈轻轻拽着樊卿,樊卿这才惊醒,急忙擦了擦眼泪,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了?”

    “你哭了...”

    “我没哭,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很好而已。”

    “你不必在意我,继续吃你的...”

    就在樊卿说话的时候,从外头忽然走进了一群恶少年,这些人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正好是受律法保护的年纪,他们一进来,顿时就破坏了这里的气氛,他们鲜衣怒马,各个桀骜,目光死死盯着上头那个讲故事的,店家看到他们,脸色大变,这些人又来了...樊卿缓缓眯起了双眼,看向了自己的身后,还是那几个路人,他们仿佛看懂了,准备起身。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人里的为首者却看到了樊卿一行人。

    那人看到了刘良,顿时大叫了一声。

    其余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刘良,那一刻,他们犹如见了恶鬼,大叫着,拔腿就跑。

    这些人甚至还都不曾开口,只是看了良一眼,吓得拔腿就跑。

    这让那些刚刚起身的威勐壮汉们有些尴尬。

    刘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又抬起头来看着刘良。

    “三哥?他们为什么怕你啊?”

    刘良自己都懵了,他也不认识这些人啊。

    樊卿却冷笑着,“还能是什么原因...大概是被某个竖子殴打过。”

    这些人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为首者回头看了一眼,“他没有追我们吧??”

    “好像没有...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有新来的狐疑的问道:“那人是谁啊?”

    “你刚搬过来,你不知道...那人自称刘老大,是这里有名的纨绔,但是这厮老是跟那些泥腿子黔首混在一起,张大哥你知道吧?就是栽在了此人的手里,他还有个帮凶,张大哥先前带着我们在城门口勒索一个卖草鞋的老头,那两个竖子上来就打,老大领着我们就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吃了亏,那个人就直接将滚烫的水泼在了大哥的头上...这还不算完,打完那一架后,张大哥当晚就被甲士带走了...连他阿父都被免了职...”

    几个人摇着头,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想回忆那一天。

    ......

    樊卿等人吃完了饭,再次出发。

    目的地是舞阳侯府。

    “大母!!!”

    刘姈在看到吕媭的那一刻,就傻笑着扑了上去,吕媭大概也是怕她摔伤了,急忙将她抱起来。

    樊卿有些无奈的说道:“她不是大母...是你的姨大母..你大母在长乐宫呢!”

    刘姈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大母,认真的打量了许久,随即再次抱住了她,“大母!!!”

    吕媭笑了起来,对着瓷娃娃的额头亲了好几口,“我就是她大母!”

    舞阳侯府如今空荡荡的,樊亢和樊市人都不在,只剩下了这么一个老人,樊卿是时不时就带着孩子们来看望,当然,是不敢带着赐来看望的,怕给老人家气病了....

    “我让家里人做点饭菜...”

    “我们已经吃过了。”

    母女俩聊了起来,刘良乖巧的坐在一旁,刘姈却已经去了院落。

    “阿母,您也别总是待在这里啊...有时日就多出来走走...可以来皇宫啊,或者我带着您去外头...”

    “不行,你大哥是要写书信的...我不在这里,如何能行。”

    “可以让人送过去啊...”

    “不必。”

    吕媭有些倔强,说起樊亢的时候,她看起来有些悲伤,她非常的思念儿子,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等着儿子的书信,尽管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总是在书信里抱怨自己的处境,全文都是在发牢骚,从来不会询问她过的如何,也不会假意哄骗她几句,可吕媭还是很开心,若是没有事情做,她就将儿子以往的书信翻开认真的查看。

    “阿母...不是还有二哥在吗?你可以让二哥来陪你啊...二哥家的勋,长得多好看啊...您要不就带一带他?”

    就在此刻,一位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汉公主正发出傻笑,摇摇晃晃的追赶着一只惊恐的母鸡,从门口乐呵呵的跑了过去。

    吕媭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摇着头说道:“你二哥都有了孩子,你大哥这里....”

    “大哥又不是一辈子待在那边,他也会回来的啊...”

    “长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就在此刻,一位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发出鸣叫,摇摇晃晃的追赶着一位惊恐的哇哇大哭的大汉公主,从门口乐呵呵的跑了过去。

    樊卿有些忍不住了,“良啊...去看看你妹妹。”

    刘良急忙走了出去。

    “长跟我说了...倭岛那边还需要他来治理...”

    “治理??让他来治理一群野人??那里连个城池都没有啊!!”

    “我那可怜的儿子修建了三座城池...那地方连南越都不如,连西域都不如!!我儿子又不曾犯罪...”

    吕媭的情绪顿时激动了起来。

    “阿母...不会一直如此的,燕国已经开始与他们接触,大规模的派遣物资来援助,还有吴国和胶东国,已经开始从海路跟他们联系了...那边很快就会发展起来的,而且那边物资很多...情况并不像南边那么的恶劣...”

    就在此刻,一位雄赳赳卡昂的大公鸡发出鸣叫,摇摇晃晃的追赶着两位惊恐的哇哇大叫的大汉公主和大汉公子,从门口乐呵呵的跑了过去。

    尽管来之前已经吃过了饭,可吕媭还是留了他们吃饭...

    被拔了毛的大公鸡在甑里发出了阵阵香味,当鸡肉被摆放到他们面前时,大汉公主气呼呼的拿起了肉,撕咬了起来。

    边咬边骂道:“让你再追我!让你再追我!”

    吕媭依旧是在笑着,只是眼神里的暗然是藏不住的。

    樊卿看着阿母的样子,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大哥啊.....

    .......

    倭岛,樊将军城。

    这是倭岛上真正意义的第一座城池,整个城池大概也就是大汉那边小县城的规模,城墙倒是有模有样,大多都是甲士驻扎在这里,当然也有百姓,都是些当地的野人,在教化之后,这些人负责修建城池和道路,又在城内外进行耕作,勉强让这里看起来有了点城市的模样,如今的倭岛,总共有三座城池。

    第一座就坐落在靠近燕国的港口位置上,樊亢没有想到,陛下居然能将取名的权力交给自己,没得说,樊将军城就此建立。

    第二座城池要偏远点,建立在了金银矿丰富的腹部地区,这座城池的名字也是简单粗暴,叫银城。

    第三座城池建立在西边的港口处,主要是跟胶东国这些通商,同时也是有着优良的耕作环境,这座城叫西港城。

    樊亢站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看着那些野人们奋力的砍伐树木,建设道路,如今这三座城的道路勉强算是通了,如果那也能算是道路的话,樊亢抓了不少的当地土着,努力的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子民....可惜啊,想要教化他们实在费劲,他还提拔了一些土着民,都是原先的酋长之类的,他们如今勉强能跟樊亢进行交流,各部族相加也有二十余万人....分布在三大城池内。

    比起当初只能看着猴子龇牙的情况,如今的倭岛确实好了很多。

    燕国的船只常常会到达樊将军城,他们在这里装上大量的矿产,留下很多生活用品,缓缓离开。

    本地的资源是最好的商品,而樊亢也鼓励这里的人积极跟外做生意,他认为这或许能加快这些野人的开化...无论樊亢自己怎么想,反正这些野人似乎是将他当作了所有部族的大酋长,对他倒是非常的敬重,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崇拜他。

    从大汉将军一跃成为野人大酋长,樊亢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败坏门楣。

    就在樊会愤怒的驱赶着远处朝着他龇牙的几只猴子的时候,有将领走上前。

    “将军..吴国太仆到了。”

    “这么快??”

    “好,我这就去迎接...你们在这里看着!”

    樊亢急忙收拾了一下,急匆匆的回到了城内。

    吴国太仆似乎等了他许久,看到他前来,急忙行礼拜见。

    樊亢拿出了本地特产来款待他,太仆的到来,提前通知了樊亢,他是为了两国更加密切的合作而来的。

    樊亢也不太清楚,自己这个破烂地方到底有什么可以值得人家吴国合作的。

    不过,能捞好处的机会是不能错过的。

第635章 温柔的阿父

    “远航???”

    樊亢有些无法理解,他皱着眉头,盯着面前这位太仆。

    “可吴国在南,何以往北远航啊??”

    太仆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大王治理吴国,吴国百姓富裕,国库充实,大王极为重视海贸,吴国所拥有的船只,就是其余诸国加起来也是比不上的,大王已经派了很多船只,四处探索,从闽越郡出发,发现了一座大岛,物资丰富,又从南越出发,发现了数座大岛,各自命名,为吴国之郡,大汉之土,大王知道燕国忙于治理内部的情况,无法远航,有心要调遣船队,沿岸一路向北...”

    “倭岛的位置,正好就是在这路线之中,大王希望能借将军的一处地界,作为吴国船只停留中转之地...吴国向北,毕竟还是太远,我们需要北方的一个港口...若是我们在倭岛的最偏远地区设立港口,陆地上的物资运输就要多依靠你们...”

    “这倒是不难...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吴王如此痴迷与海上探索呢?就是为了扩张自己的领地??”

    太仆严肃的说道:“我家大王仁慈爱民,是不忍这些化外之民遭受欺凌,不受圣教,故而派人救之...”

    “哦。”

    樊亢点了点头,就是抢地盘抢人口抢资源嘛。

    不过,这位吴王是真的很勐,治理国家的本事那是真的高超,在庙堂的资助下,他将吴国治理的非常不错,内部几乎找不出什么问题,他又将目光放在了海外,似乎对他来说,只是治理一个吴国还不够,有些屈才...吴国如今的飞地若是加起来,那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可能都跟燕国的疆域差不多了...而且吴国至今还在不断的进行海外的探索活动。

    这一切的功劳...当然还是要算在长老爷的身上。

    近些年取得的这些成效,那不是一个君王所能半到的,这些诸侯王们各自就承担了一部分的使命,才让大汉拥有了如此发展速度,而众所周知,所有的诸侯王们都是长老爷所册封的...虽然他们封王的时候长老爷还很小,甚至齐王楚王时还不曾出生,但这并不影响长老爷远程控制这些诸侯国的成立。

    反正长老爷自己是这么说的。

    樊亢并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他这个破地方,能有人来殖民那都是走运的,说不定还能去薅殖民者的羊毛....

    而吴国人开出的条件也非常优厚,除却借地的钱财物资外,他们还要主动来承担建港口的支出,还会派一些吴人来这里定居,国内总算不都是野人了。

    送走了这位太仆,樊亢站在港口,朝着远处眺望着。

    “将军...可是思念家乡了?”

    “是啊...想阿母,想那几个兄弟...想卿和市人...”

    这里的甲士和副将都是轮换的,唯独樊亢是一直都没有换过,一直都在这里坚守着。

    樊亢笑了起来,“等我回去的时候,勃那竖子都未必能认得出我来...”

    ......

    浮丘伯离开了太学,而太学的新执掌者也变成了黄老学派的王高,王高的性格要更加暴躁一些,不过,他勉强也能做到一视同仁...只是在太学里的儒家,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也不只是太学里的,实际上,整个儒家都被一棍子打翻了,当说起那些礼派的时候,众人不会说儒家的礼派如何如何,他们只是说儒生如何如何。

    费尽心思的去解救一些忤逆者,这让儒家的理念顿时成为了笑话,受到了天下人的耻笑,对他们本身的信念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失败之后污蔑三公更是火上浇油。

    太学里的大多儒生都主动请辞了,他们实在没有颜面继续待在这里,而在太学里求学的刘勃就有些尴尬了。

    他的老师已经不在太学了,都已经在自己家里办事了,那往后还有来太学的必要嘛?

    不过,刘勃的诸多好友都在这里,包括那两位总是在打架的身毒两位王子,刘勃性格并不像他阿父,他的朋友也不如哥哥和弟弟那么多,他所有的人脉基本就在这太学里头了,虽然他是个儒生,可无论是哪一派的士子,也不敢将矛头对准他,甚至在私下里不敢议论,没办法,人家的亲舅父可就是在太学里掌权呢,太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往往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刘勃在这些时日里,还是照常的前来太学听课。

    浮丘伯虽然不在了,可有名的老师还是有的,如浮丘伯的大弟子申培公,如那位最近非常活跃的年轻大儒韩婴。

    太学里的氛围有些诡异,出奇的平静。

    当刘勃再次来到申培公所在的教室听课的时候,这里居然还有好几位贵客。

    那位韩婴笑呵呵的坐在申培的身边,两人似乎是在辩论着什么,而在韩婴的身边,还坐着一位贵人,这人脸色苍白,身材消瘦,正认真的听着两位大家的言语,看到刘勃进来,他笑着眨了眨眼。

    刘勃有些惊讶,连忙行了礼。

    那人摇摇头,示意刘勃坐下来听。

    申培因为老师的事情堆积了满肚子的怒火,而韩婴的态度却让他更加的愤怒,韩婴在萧奋那些人倒台之后,很是开心的开始庆祝,连着写了三篇文章来批判原有的礼法体系...申培当然也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他也不会因为儒家遭受剧创而如此开心。韩婴的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叛徒的味道。

    两人的辩论方向还是礼,韩婴的礼在过去跟萧奋他们的礼是处于竞争关系的。

    两者的主张冲突很严重,在后来甚至还发生了抢弟子事件,导致两派势同水火,两派争斗的结局,就是韩婴这一派的礼全灭,只留下了诗。

    可如今就不同了,萧奋提前离场,韩婴算是不战而胜。

    申培不愧是浮丘伯的首席大弟子,占据着经验的优势,他三次说的韩婴无言以对,可韩婴也没有生气,在离场的时候还朝着他行礼拜谢。

    申培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

    刘勃急忙跟上了他,走出了教室,刘盈方才停下了脚步,笑着等刘勃追上,韩婴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方才那位贵人,就是刘勃的伯父刘盈。

    “伯父!”

    刘盈笑着让他起身,“不错,越来越有大儒的风范了...就是有点壮。”

    一旁的韩婴忍不住说道:“陛下..代王这样的体格,才是适合当大儒的啊。”

    两人的关系似乎不错,刘盈笑了起来。

    刘勃却询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跟这位韩君乃是好友...听闻他要来与申培公辩论,就来听一听。”

    刘盈的学问还是不错的,读过很多书,虽然只会说不会做,但是文化水平起码要高出刘长五个夏侯灶,他喜欢的东西很多,美人,美酒,华服,音乐,诗赋...算是上一辈刘家人里比较有文化的,刘勃点点头,韩婴却说道:“陛下主要是来看望太学内的儒生的...他方才接见了不少的儒生...”

    “可您不是信黄老...”

    “我喜欢读书,无论是黄老还是儒家的,都曾读过。”

    刘勃点了点头,刘盈却看向了周围,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我听闻太学内出现了大规模的儒生退学之事...我就前来劝慰他们...我太理解这种意志消沉,有心无力,对自己迷茫的感觉了...”

    刘盈这一生虽然没办成过什么事,可他的名声非常好,甚至要盖刘长一头...尤其是在这些士人的眼里。

    首先是刘盈本身足够温良,好读书,礼贤下士,不会像刘老七一样打人。

    另外就是因为刘长登基的事情。

    刘盈的举动在儒家这里算是什么呢?那简直就是尧舜啊。

    刘长表现的越是优秀,刘盈的名声就越是好。

    能够因为自己不如弟弟贤明就将皇位让给弟弟...这简直就是古代那些圣贤之君王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在很多士人的心里,刘盈就是可以让后人效彷的圣王。

    在退位之后,他常常联系各地的弟弟们,孝敬自己的阿母。

    最重要的是,这位还常常用自己的私人财产去救济各地的百姓,也不知那是出自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或许是因为愧疚而想要弥补,总之,他在私下里做了不少的善事。

    包括救济了很多无法承担费用的学子,跟太上皇后一起抚养了很多的孤儿,每年给一些孤寡老人分发粮食和衣裳。

    他的生活可以分成两种模式。

    刘盈在行善,“吕产”在勾搭美人。

    美名都归了刘盈,恶名却是某位城门校尉在承担着。

    这一切都让他的名望暴涨。

    他这次前来太学,仅仅是用一番言语激励了一下那些原本想要退学的儒生们,就留下了数百人。

    刘盈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刘勃的性格是优秀类似这位伯父的,当然,幸运的是,没有沾染上这位的恶习。

    刘盈又给刘勃灌了不少的鸡汤,然后兴致勃勃的离开了这里。

    他还挺喜欢如今的生活,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自己的弟弟,没有事可以做的时候,就享受这人生的美好。

    看着年轻英俊的韩婴笑呵呵的跟着自家伯父离开,刘勃脑海里却忽然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猜测,他急忙摇着头,将这些想法排出去,如此猜测一个长辈实在是无礼...

    “勃?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找你许久了!”

    樊市人急匆匆的从一旁走了出来,一把抓住刘勃的手,“你阿母派人给我带话了...他们在你大母家里呢...让我带着你去吃饭!”

    刘勃甚至都来不及行礼拜见,就被舅父拽着朝着门口走去,上了车,直接带去了大母家。

    .......

    “二哥,没肉啦~~”

    小公主得意展现着木桉上的骨头,刘勃笑了起来,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

    “这不是还有肉吗?”

    大哥刘安因为与他们的年纪相差太大,不太能跟这几个小的亲密起来,他们大概是将刘安当作第二个阿父,有些怕他,可刘勃就不同了,他跟其余三人都是非常亲昵的。

    当然,刘姈是不怕任何人的。

    基本上就是属于无法无天的一个地步,也就曹姝敢教训她,可每当曹姝皱起眉头,她只要哭着喊一声阿父,就会有一个身若铁塔,力能举鼎的壮汉从天而降,急切的询问她怎么了...刘长对她的宠爱超过任何人,甚至可以为了她而跟吕后顶嘴...同样是孩子,可刘赐和刘姈所受到的待遇就有些不同了。

    包括刘勃在内,从前刘长就曾考察刘勃的学业,结果刘勃一问三不知,弄得刘长勃然大怒,将刘勃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当坐在一旁的小刘姈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刘长却笑呵呵的夸赞她的诚实。

    有这么一个阿父,她基本上可以在皇宫里“横行霸道”,何况,除却刘长,她四个哥哥其实也很宠爱她...就连刘赐,都对妹妹百依百顺,甚至任由妹妹欺负自己,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公主....樊卿有些时候就会想,以后到底是哪个倒霉蛋会迎娶这个丫头啊?

    这万一夫妻俩吵了架,岳丈领着四个暴躁的大舅哥来就把你给埋掉了...

    刘勃拜见了吕媭,坐在一旁,刘良就坐在哥哥的身边,紧紧贴着哥哥,而刘姈已经坐在哥哥的怀里开始数手指头了。

    家里难得如此热闹,吕媭似乎也将大儿子的事情丢在了脑后,乐呵呵的听着他们闲谈。

    樊市人并非是吕媭所生,虽然对比其他庶子来说要更亲近,可地位远不如樊亢这位嫡子。

    他面对阿母,还是有些惧怕和疏远的。

    樊卿起身,收拾了面前的桉,“阿母,你帮着看下这俩孩子...我要带着勃去一趟张家。”

    吕媭一愣,“哪个张家?”

    “左相他们家...这孩子不是有婚约吗...我这一直不曾上门拜访,不合乎礼...如今左相不在,正好我去拜访下他的夫人...”

    “哦...是有这件事,勃还年幼,不必着急。”

    “肯定不急...我就是带着孩子去拜访一下...”

    “带点东西去。”

    “我知道!!”

    听着阿母的话,刘勃脸色顿时羞红,说不出话来,而刘姈好像有些听懂了,看着一旁的刘良,“二哥要出嫁了吗??”

    “男人是不能出嫁的...二哥只是去见人,不是成家。”

    “我也要去!!!”

    刘姈都囔着嘴,小手死死抓住樊卿的腿,死活不愿意放开。

    最后还是吕媭出面,用零嘴来收买,方才让她放开了樊卿。

    坐在马车上,樊卿还在吩咐着自家的傻儿子,虽然这个儿子已经高出了她很多,可在阿母面前,他还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

    “你啊...要展现出点大丈夫的气概来,不要总是这么唯唯诺诺的,学学你阿父啊...把头抬起来!胸挺直了!”

    樊卿也很是无奈,自己也不老实啊,怎么这亲生的儿子却是这般模样呢??

    “稍后进去了,主动行礼拜见,别等回去了我揍你!”

    “不许往我身后躲!”

    “要礼貌些...但是不要表现的害怕..”

    终于到了门口,樊卿令人叩响了门,过了许久,才有人怯生生的询问道:“何人?”

    “我是卿!勃的阿母!”

    樊卿一开口,那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刘嫣笑着走出来,拜见了樊卿,刘勃心里有些哆嗦,可还是按着阿母的吩咐,行礼拜见。

    走进了院落里,两位夫人就寒暄了起来。

    刘勃却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有些飘,他深吸了一口气,院落里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岁数不大,比勃要年幼很多,倒是跟赐他们差不多。

    这女孩还这般年幼,可那相貌...简直就是无可挑剔!

    她穿着素装,站在那里,小小的年纪,却自带一股清冷气质,她的眼神有些冷漠,整个人都仿佛神仙中人,完美的继承了父母两人的优点,尤其是留侯家传的冰山美人相貌,简直是完美继承。

    樊卿看到她的时候,都是恍忽了一下。

    原来当阿父的对女儿相貌影响会如此巨大吗?

    那自己....

    樊卿下意识的就想要摸摸自己的脸...

    刘勃只是平静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什么想法。

    他更多的似乎还是对刘嫣的惧怕,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却没有什么...或许也是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

    樊卿和刘嫣聊的很开心,樊卿对这位未来儿媳的相貌是极为满意的,就是性格可能冷了点,而刘嫣对刘勃也很满意...这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啊,将来叫到家里噼个柴什么的也方便。

    从他们家出来的时候,樊卿乐呵呵的询问道:“怎么样啊?”

    “肉很好吃。”

    樊卿气的当即举起了手,“我让你光低头吃肉!!你个喂不饱的...”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皇宫的时候,樊卿已经很疲惫了,让孩子们自己玩耍,便去休息。

    厚德殿内,刘长皱着眉头,神色有些愤怒,晁错坐在他面前,低着头,瑟瑟发抖。

    他真的不想再被挂在墙上啊。

    “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要是你再敢去抓栾布的人,耽误了农时...我非把你埋在地里当肥料!!明白了吗?!”

    “唯。”

    “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我大汉的耕作!!”

    就在刘长怒吼的时候,一个小娃娃冲了进来。

    “阿父!!!”

    那一刻,刘长脸上的怒火瞬间消失,无影无踪,他乐呵呵的起身,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他那慈祥的脸色,看的晁错都有些目瞪口呆。

    “乖女儿...去了哪里啊?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去了大母家,然后有很凶的大公鸡追我...哥哥来帮我...然后哥哥也被追了..”

    “最后阿母自己出手,把大公鸡炖了给我吃!”

    “是吃了鸡肉啊..”

    小家伙在刘长的怀里,视觉反差极大,仿佛熊抱着一只老鼠,让人觉得刘长一只手就能抓住她。

    “阿母可凶了...一点都不像阿父!”

    “阿父最温柔啦~~~”

第636章 张生的理发店

    张生摸着黑,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内屋。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即便有着这洁白的月光,可张生依旧看不清什么东西,只能听到院落里传来妻春米的声音。

    他凭借着直觉走到了库房的位置,抱起了几捆干柴,小心翼翼的回到了院落里,在这什么都看不到的夜色里,耳边只有妻春米的声音不断的传来,张生就坐在一旁等着,寒风刺骨,张生不由得缩了缩身体,直到妻用打火石点燃了灶,火焰摇曳,这次,张生终于看得清了。

    虽然天气并不炎热,可妻的额头上却满是汗滴。

    在火光下,妻的脸看起来更加的柔和且美丽。

    明明只是个朴实无华的村妇,可是在张生的眼里,她就是这天下最好看的美人。

    妻看着坐在不远处傻乎乎的看着自己的良人,摇着头,“饭还不曾做好...良人可以再回去休息片刻。”

    “无碍...身边缺了你,却是如何都睡不着的....”

    妻急忙看了眼内屋,随即白了良人一眼。

    她开始做麦饭,而张生则是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修面的生意不太景气了...官衙那边在招修面师,说是给犯人剃头发的...我准备去一趟,问问情况,若是价格公道,就在县衙里挂个名...”

    张生夫妇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两人在四年前成婚,张生有家传的修面手艺,专门给人修胡须和头发,在整个乡里,他阿父的手艺也是有名的,常常有同乡们上他这里来修面,张生自幼跟着阿父学习,也有一手好本事,算是继承了阿父的门楣。

    妻却有些不太乐意,“你又不是个当差的...那给犯人剃头和修面能一样吗?你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你这么做,以后谁还敢来找你修面啊...”

    张生一愣,“你说的也对啊。”

    妻有些不明白,“如今收成不错,交了税还能留下十来筐...家里也不缺吃喝...良人最近怎么总是这么急呢?莫不是在外欠了什么债?”

    妻用围裙擦了擦手,严肃的看着张生,“若是良人在外有了债,可勿要隐瞒...我们可以一同想办法...犯了错是可以改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曾有赌债。”

    “那是嫌我人老,准备再迎娶一个小的?”

    “哈哈哈...”

    在夫妻俩的拌嘴中,饭菜终于做好了,女儿的惊呼声传来,张生急忙走进了内屋,不多时,就抱着一个揉着双眼的可爱娃娃走了出来,一家人跪坐着用饭,张生夹了点菜给女儿。

    “我想吃鸡子!”

    “好,好...”

    张生看了一眼妻,妻皱着眉头,“不行,那是留着给你阿父吃的...”

    “无碍,就给她吧...”

    小女儿看着面前满满的饭菜,将自己吃成了松鼠,脸庞圆滚滚的,一动一动。

    张生则是吃着麦饭,看着面前低头吃饭的妻,欲言又止。

    “姿...苦了你了...”

    “这有什么苦的...”

    “我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吧。”

    “我想攒点钱...把家里的耕地借给人耕作...然后我们就去县城里开家小店,位置我也看好了...东城门外王伯的那家食肆,王伯逝世了,他的孩子们也不想继续开...我想给买下来...我们开家理发店...县城里人多,我想日子会好过很多。”

    张生缓缓说起了自己的计划,目光里透露出一丝的坚毅。

    妻有些担心的看着张生,“良人..其实我们现在也过的很好,你不必如此...”

    “你这嫁给我之后...肉都吃不上几顿...”

    张生的妻,虽然不是出自豪门,可也算是很富裕的家庭,他们家是屠户,在整个乡里都算是有钱的...当初张生跟着阿父去他们家里修面,遇到了她,两人一见钟情,直接在私下里拟定了婚约,在社会风气极为开放的汉初,就是他们的家里人也无法反对...只能认下,不过,张生始终对妻有些愧疚,妻也明白这一点,她对如今的生活很满足,不希望良人再去付出更多的,他已经很幸苦了。

    妻看着信心满满的良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若是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反对...不要累着就好。”

    张生匆匆吃完了饭菜,扛着锄头就离开了。

    此刻,其他几家的炊烟才刚刚升起。

    张生必须要提前去耕地里忙碌,他一路穿过空荡而宁静的道路,在冷风的吹拂下,缓缓哼起了小调,楚国的腔调最是适合这样空荡的环境,到达了自家的耕地,张生朝着自己的手心吐了口水,随即开始忙碌。

    他已经忙碌了许久,等到天快要亮起,才有人从路边经过,乡里人都是认识的,远远的打着招呼。

    “张生!下午我得上一趟你家!”

    “知道了~~”

    张生笑着回应,他之所以来的很早,就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理发生意,在耕作结束后,众人通常会来找他修面。

    忙碌了许久,张生扛着锄头,擦着额头的汗水,迎着烈日,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家。

    放下锄头,他洗了双手,拿出了准备好的理发工具,等着客户上门。

    他的阿父曾经是无法通过修面生意来养活家庭的,毕竟对于穷苦百姓来说,为修面而花钱还是太奢侈,而贵人们又看不上他,寻常都是他阿父带着工具去那些有钱人的家里,例如屠户家里...一个月下来也就不到百钱,实在无法养家湖口,可现在就不同了,张生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日子渐渐好过了,他也不必像阿父那样挨家挨户的去询问,就有人来他家里找他修面。

    在生意火爆的时候,他一个月就能挣到五六百钱...岳丈都有些刮目相看。

    第一位客人上门,那是一位壮汉。

    此人是当地的邮卒,显然是刚刚从外地回来,胡须杂乱,进了门,就热情的跟张生打招呼。

    张生急忙笑着让妻拿来水和吃的。

    邮卒就坐在院落里,张生开始用热水来擦拭他的脸,一只手里拿着剃须刀,“你要修成什么样?”

    “哎,你看着办,稍微修一下就好...”

    “我这次去了濮阳,你是不知道啊...那边的人,那胡须是千奇百怪的,那里的理发店可太大了...不过,那边收费也高,修个面要一百钱啊!我说啊,你这也该张涨价了...人家一百钱,你才十钱...”

    张生听着客人的话,只是憨厚的笑着,“我这手艺,哪里值得上一百钱啊...”

    “这周围的变化可太大了,就说那濮阳吧...好家伙,光是要进城门,就要等五六个时辰啊...那马车啊,都快排到长安去了...城内也是大变样,每次去都不一样...那边的女子也是水灵水灵的,有个女的看上我了...死活要跟我回来...我家里有妻,岂能再娶呢?那些女子啊,擦的那个胭脂,那叫一个香啊...穿得那个服饰,我算是开眼了...”

    “刚进城就是七八个马夫,来问你要去哪里...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我还需要他来送?”

    客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却又来了两位客人,大家行了礼,他们就坐在一旁等着。

    这位邮卒大哥也是健谈,“不过有一点不好,濮阳那什么都要收钱...口渴了找一家人喝水,人家还跟我要钱...还是我们这里要好,我准备带着家人搬到那边去...房子我都看好了...你也该去濮阳开个店的,老挣钱了!”

    张生认真的帮着他修了起来,刮掉了多余的部分,给这位邮差大哥设计了一个刚勐的胡须造型,还不等人家说完濮阳,胡须就已经修好了。

    邮卒看着铜镜,拍了拍自己的脸,很是满意。

    “濮阳那里啊,有一种镜子,那镜子看的是很清澈,特别清楚,不像这铜镜...这样吧,下次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块啊!”

    他给了十钱,顺手又从果盘里拿了个果子,笑呵呵的离开了。

    第二位客户是个年轻人,张生也认识他,等他坐下来,笑着问道:“这么早就放学了?”

    “我是来看望父母的,请了三天。”

    张生点着头,“那我给你修干净点?”

    “别,修的跟曹大哥一样就好...”

    “现在就属那种胡须最为流行了...”

    张生开始忙活了起来,年轻人笑着说道:“您可别信曹大哥的话啊...濮阳现在的房子,就是差一点的,都得数万乃至几十万钱财...好的不敢想...去那边开店,怕是不太容易。”

    张生笑着说道:“我不去那边...我想去县里开个店...后生啊,你是读过书的...你说去县里开店合不合适啊?”

    年轻人迟疑了片刻,“倒也可以...现在县里的店是越来越多,商税也不高,就是手续有点麻烦,要等食货府批准,不过大哥你要是想开店,到时候我帮您去申请...但是在那边您可不能再十钱了...”

    “好,好。”

    “我这国学毕业后,准备参与考核...不过现在缺人的地方都太远了,我想等等...”

    “你阿父和阿母都不容易...你早点考上,也好照顾他们。”

    “是啊...他们抚养我和两个弟弟入学...我这也一直在读书,没挣到什么钱。”

    “不急...你是干大事的,好好读书...我们这里就你最有出息!将来考到那个什么学去...当个大将军,给我们乡涨涨颜面!”

    年轻人苦笑着,“太学?我这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去的了太学啊...而且我学的是律法...这年头学律法的太多了...这官吏考核也是越来越难...我当初就该跟着您学一门手艺...唉...”

    年轻人看起来有些愁苦,张生却笑着拍掉了他脸上的毛。

    “别说这样的话,来,看看...”

    年轻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是不由得感慨道:“曹大哥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您这手艺,确实比濮阳里那些开店的还要好...”

    他急忙起身掏钱,张生却摇着头,“免了,下次再给吧!好好读你的书!当初你考上国学的时候我没能给你什么礼物...就当补的吧。”

    年轻人却不肯,两人推辞了许久,年轻人还是无奈的收起了钱。

    “多谢兄长!”

    “不客气...好好读书啊~~~”

    张生笑着送走了他,让第三位客人坐下来。

    第三位客人是他们的邻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一条腿有些问题,坐下来也不太方便。

    “您给我说一声不就好了?我直接过去啊...何必要亲自来呢?”

    “不能坏了你生意。”

    老人笑呵呵的说着。

    “老样子?”

    “嗯。”

    老人是地地道道的农夫,做了一辈子的农活,话并不多...可老人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的不错,总是乐呵呵的,老人曾有四个孩子,只留下了一个,如今成家立业,他的孙子都快要成家了,可他却不愿意搬去跟儿子居住,儿子来求他去县城,他只是说自己在这里习惯了。

    张生只好自己打开话题,“今年看起来收成会很不错啊...”

    “是啊...收成越来越好啦...”

    “前天有官吏来教耕作...您怎么没去啊?那人讲的老好了...还说了很多技术呢。”

    “我这在土地里忙活了一辈子...还需要官吏们来教我?”

    “这话可不对...我听人说,那些官吏都是有大学问的,他们写了很多种田的书...有很多的新技术...他们就是专门研究怎么耕作的。”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我不去...”

    “他们说这是圣天子派来帮我们的,您最好还是去听听,里正那里还有书,他们可以给你讲,而且不要钱的...”

    老人一愣,“圣天子派来的??”

    老人忽然有些苦恼,“该去的,该去的...这可如何是好啊...圣天子派人来相助,我这老不死的居然还不领情...”

    说起圣天子,老人的话明显多了不少,“圣天子对我们有大恩的...我两个儿子都是死在了徭役上...能保住一个,都是因为圣天子啊...每年他还给我发粮食...发衣裳...发农具...你不知道,圣天子人是很好的...他还让我有事去找他呢!”

    “啊??”

    张生吓了一跳,险些一个哆嗦,他询问道:“您跟圣天子聊过???”

    “是啊...先前有个官吏上门,说圣天子对我说,若是有官吏欺辱,可以给他说...还问我要不要给圣天子写信呢...我说我不会写信...让他给我说一声感谢圣天子的厚爱...还让他帮我带点家里的杏给圣天子...”

    张生恍然大悟,却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笑了起来。

    “您说的对!”

    修好了面,老人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钱,掏出了六七钱,张生就直接接过了钱,“够了,够了,下次您直接给我说一声...不必再亲自来...我送您回去...”

    “这不够吧?我这...”

    “十钱,够的,我送您回去!”

    当张生回到家里的时候,妻有些古怪的看着他,“三个客户...十六钱?良人想要在县城开店啊?”

    妻并没有生气,只是言语里带着些笑意。

    张生挠着头,“张公是我本家...况且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年纪又大了...是我阿父的好友...”

    “我下次肯定收...肯定收...”

    就在说着,忽然有人闯进了家里。

    那是个半大的孩子,流着泪,“仲父...我阿父让您去一趟。”

    “啊??”

    乡里的另外一个老者逝世了,就在凌晨的时候走的,他的几个孩子闻讯赶来,此刻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门口,看到张生前来,众人纷纷让出了道路来,老人的长子双眼通红,张生急忙安慰。

    他们家的老人过去是个出色的木匠,可后来染上了疾病,已经病倒了五六年,他们家的孩子每日都带着老人前往县里的医馆就医,虽说他们从当地开出了证明,免除了很多的医疗费用,可这依旧将他们家里折腾的够呛,几个孩子都几乎被累垮...长子说出了找他的目的,“阿父要下葬了...想着能干干净净的下葬,特意请您来修个面...”

    汉朝对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忌讳,他们对死亡不会感到忌讳,他们觉得死亡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人要穿着最好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前往另外一个世界。

    故而修面师也常常会帮逝世的人来修面,过去很多寻常百姓第一次修面往往是在他们逝世的时候,这甚至是修面师平日里最大的收入,比活人要贵出很多很多倍。

    张生很快就拿出了工具,开始认真的为这位老人收拾着脸。

    他的几个孩子们掩面痛哭,长子看到阿父那逐渐变得清秀的脸,更是哭着打着自己的耳光。

    “阿父...我过去怎么就没能让您这般干净呢...我过去怎么就没带您去呢...”

    他们一家子都是农夫,压根就没有多少钱,因为老人的病,更是折腾的没有了什么家产,就在破产的边缘了。

    张生在里头为老人收拾的时候,他的小儿子也在外头迎接官吏。

    官吏蛮横的抬着头,“节葬!知道吗?节葬!”

    “不许大办葬礼!!更不许厚葬!!”

    “谁要是敢违背,那是要掉脑袋的!!”

    他在外头嘶吼着,众人只是看着他,默默无言。

    等到官吏走进内屋的时候,他脸上的蛮横方才消失了,他拍了拍长子的肩膀,“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节葬就好...若是有人敢说你不孝,你直接告官...不要担心...你们一家的孝心,我是知道的...我会想办法给你们领点赏赐...算是补偿这些时日里的医药费用吧...”

    若是在过去,老人逝世了,这家人必须要隆重的厚葬,不然,哪怕他们拼死拼活的照顾了老人五六年,依旧会被他人训斥为不孝,还可能会被赶出村庄。

    张生忙碌完,长子摸索着衣袖,“我该给你多少钱呢?”

    张生沉默了下来。

    ......

    张生回到家里,尴尬的笑着。

    “他们都快倾家荡产了...我也不好收钱...”

    “但是你看..我带来了这个!”

    张生抱着一台木制的脚踏春米器,“有这个...你往后要春米就不会那么累了...可是那理发店...”

    妻看着站在不远处,抱着东西,满脸愧疚,手足无措的良人,笑了起来。

    “还是开在家里吧。”

    ps:第一次从寻常百姓的角度来描写如今的大汉...没有写什么政策,没有什么大臣,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人,一个热心的理发师...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第637章 完羝大父

    自从栾布回来之后,申屠嘉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健步如飞,走在路上还能哼上几首歌曲。

    若是问整个大汉有谁最仇视晁错,那实在是不好说。

    仇视晁错,想要砍了他的人数不胜数。

    基本上是个大臣都乐意看到晁错去死。

    可若是询问谁对打倒晁错的执念最深,那肯定就是这位大汉少府申屠嘉了。

    申屠嘉在南越国跟晁错共事的时候,就不只一次的想要掐死他,后来两人去治水,申屠嘉更是坚定了心里想要掐死晁错的野望。

    可惜,世态炎凉,晁错一转身成为了三公,而老对手申屠嘉还在九卿的范围内,两人顿时就不是同段位的对手了。

    晁错面对这位老友,也是不计前嫌,公事公办,担心他在屋内暖伤了身体,特意派他在冬季前往河边去查看治水的情况。

    申屠嘉对此是束手无策,顶头上司还能怎么办??

    可栾布的回来,却让一切都改变了。

    栾布用实际情况来证明,九卿和九卿是不一样的。

    有的九卿甚至可以指着三公破口大骂,而三公却不敢还嘴。

    申屠嘉一大早就来到了栾布的府邸门口,在这里等候着,可惜,很快就被细心的栾布所发现,强行拉进屋内吃饭。

    等到离开的时候,栾布朝着老丈人再三行礼,申屠嘉也急忙跟着行礼。

    老丈人反正是彻底麻木了...甚至也开始学着栾布的样子进行回礼...

    两人坐在马车上,申屠嘉从名义上来说,其实跟栾布是平级的,一个管农桑,一个管财政,很多时候倒是能紧密合作,可此刻的申屠嘉,却更像是给栾布打下手,这两人看起来不是同事,反而像是上下级....

    “这是今年的农业支出...我们今年减少了对百姓们的农具发放...还有生产补贴...耕牛的情况也有所好转...”

    申屠嘉汇报着情况,栾布很是认真的听着,哪怕心里有了疑惑,也没有打断他。

    申屠嘉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较真,讲规矩,知礼仪,认真仔细,公事公办,多好的一个人啊,这不比晁错更适合当御史大夫??

    “既然春种的事情准备妥当,那您可以做秋收和过冬的准备...这些都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不然就会来不及...尤其是冬衣的,陛下上一年年很是失望,今年务必要完成陛下的心愿...让天下人都能穿的上衣裳,但是不能通过弄虚作假的方式。”

    两人一路交谈,在谈论好了正事后,申屠嘉这才说起了私事。

    “我有两个属吏...因为没有在规定好的时日内算出上一年的棉开支情况,就被御史所告,关在廷尉...我想请您帮忙,将他们给放出来。”

    申屠嘉认真的说道:“您有所不知...上一年的棉开支极大,而且还有建成侯所资助的部分...跟过往不同,规定的时日又短,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除非是张相那样的能人,才能在段时日内计算出来...可他们都是普通官吏啊,我已经上奏陛下,请求他放缓时日...可还没等回信,晁错就已经上奏弹劾了,廷尉就已经开始拿人了...”

    申屠嘉眉头紧缩,“晁错一日不除,大汉一日不得安宁!”

    栾布长叹了一声。

    “我会跟陛下说这件事的。”

    “栾公啊...如今只有您可以从晁错手里将人带出来...只有您可以对付晁错...您不能看着他如此...”

    栾布这次却没有再回话。

    栾布回到内史府的时候,董安国笑着上前迎接。

    “栾公...派往各地教农桑的人都已经到达了自己的位置上...我们给每个县都派了人...当地官吏也在全力配合...”

    “你要记住...是教导,不能强迫...若是官吏能推行最好,可若是为了推行而逼迫百姓们改变原先的耕作方式,那可就要出问题了!”

    “您放心吧...定然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还有,那些前往各地的农家,他们在百姓那里,所代表的可是陛下...让他们不要忘却农家之志,要以循循善诱,认真讲解,让百姓们明白那些简单的耕作技术,增加他们的收成,谁若是敢仗势欺人,趾高气扬...甚至趁机鱼肉百姓...我先杀之!”

    “唯!!”

    “将春种的相关文书给我一份...我要带去朝议!”

    今日有朝议,申屠嘉早早的来找栾布,大概也是为了朝议的事情,他们想要在朝议时对晁错做点什么,可惜,栾布并没有应答...申屠嘉也就识趣的离开了。

    当栾布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群臣已经聚集了不少,栾布看了看周围,却有些惊讶。

    太尉居然来了!

    太尉平日里基本是不怎么来朝议的,陛下对外的说法是太尉年迈,起居不便,而栾布却知道原因...他听陛下抱怨过,太尉这个人生活上有些懒惰....朝议起不来。

    栾布并不像他们那般惧怕太尉,率先上前行礼拜见。

    韩信揉着自己的双眼,时不时打个哈欠,看起来还有点瞌睡。

    “栾布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段时日了。”

    “哦。”

    太尉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不算很热情,也不算非常冷漠,起码,他肯跟栾布说话,若是其他大臣,韩信是干脆就不理会的,人家行礼拜见说了好多话,韩信看都不看人家一眼,那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栾布有些好奇,“太尉今日怎么来朝议了?”

    “还不是那个竖子!昨晚开始就缠着我...非让我今日过来...说是有大事要我出面。”

    韩信骂了几句,就没有再说。

    栾布安静的等候着,过了许久,皇宫大门缓缓打开,众人在三公的率领下走了进去。

    刘长看起来跟太尉差不多,都是揉着双眼,打着哈欠。

    可以想象,昨晚肯定是在太尉那里待了很久,弄得太尉鸡犬不宁。

    朝议正式开始,栾布最先起身,说起了今年的农耕之事。

    众人安静的听着,刘长也没有了困意,听的很认真。

    对栾布的诸多安排,刘长还是非常满意的,连声夸赞。

    随即是贾谊起身上奏。

    贾谊上奏的内容是关于民间市价的,按着贾谊的说法,如今物价上涨极为严重,商贾们大范围的提升价格,某些地方已经变成了穷苦百姓所活不起的模样...贾谊要求再次制衡物价,以食货府的严格要求来进行平衡,不能让物价上涨太快,贾谊是个坚定的干涉派,认为市场必须要在庙堂的掌控之中,哪怕让商贾们少缴些税赋,都不能让市场脱离了控制,必须要进行平衡!

    食货府不被群臣所喜爱,贾谊的上奏没有得到多少赞同。

    可同样的,也没有什么人来反对。

    毕竟...是吧,太尉就坐在上头呢。

    贾谊拿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要加强食货府的权限,设立更加完善的机构,负责进行对价格的分析,预测,预警和监控,负责价格调节储备的设立,以及运作管理等等...

    他的上奏得以通过,刘长允许贾谊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进行完善。

    而第三位起身的就是陆贾,陆贾反而是说起了目前官吏考核的问题。

    陆贾认为当今的考核次数太少,导致大批国学生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庙堂耗费了很多钱财培养他们,而他们毕业后却无所事事,又不能去耕作...他认为要增加考核的次数,带动这些人的就业,让各个学府也通过考核的方式来招纳老师,扩大就业范围,不能让太多读书人找不到事情做...不然容易闹出事来,必须要有力的确保这些学子们能就业,否则还会影响以后的启蒙之事。

    陆贾在上奏就业的事情后,张苍起身说起了新府邸的事情。

    刘长要设立一个医府,将太医令独立出来,作为负责大汉医疗体系的部门。

    而这个部门已经在最后的筹建过程了。

    等这个部门设立后,各地的医馆就能得到整顿加强...他们的职权会很大,包括确定医生的资格,处理医闹问题,设立医馆,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寻常百姓的看病问题,若是家境极为恶劣的家庭,通过这个新部门的确定,可以由庙堂来承担大部分的钱财,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进行帮助...这将会有很大的影响。

    众人的提议跟过往一样,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没有什么让大臣们值得在意的内容。

    可这些庙堂里所议论的小事,往往能改变底层百姓的一生,对他们的生活起到极大的影响。

    起码,群臣是对地方的情况有真正了解的,不是在这里湖弄长老爷...他们是调查地方的情况后,才制定了对百姓和大汉更加有利的政策。

    在小事说完之后,逐步开始进入大事环节。

    说起大事,当然是绕不开晁错的,他最先站起身来,开始了上奏。

    “臣要弹劾吴王刘恒,胶东王刘建!”

    “此二王不尊陛下之令,擅自出兵,开疆扩土,尤其是吴王刘恒,派人攻占诸多岛屿,已开七郡!这些都不曾与庙堂商议,乃是自己私人的行为!他开疆扩土,操练甲士,囤积粮食,还在私下里与平倭将军密谋,夺取港口,他的船只已经超过了大汉所拥有的战船...水军近十万人!!此獠居心叵测!请陛下严惩!!!”

    晁错一开口,群车顿时被吓得开始哆嗦。

    你是真的敢说啊!

    果然,那一刻,刘长的脸色漆黑无比。

    方才听着众人汇报成果时的笑容荡然无存。

    申屠嘉忽然站出来,“陛下!!臣要弹劾御史大夫晁错!!”

    “此獠离间兄弟,污蔑中伤,理当以反坐!”

    “吴王派遣船只出海,都是跟庙堂禀告的,何以是私自出兵?开郡之事,更是陛下亲自允许的...难道吴国所开的疆域,就不是我大汉之故土了吗?至于跟平倭将军密谋,更是胡言!晁错居心叵测!理当诛杀!!”

    有了申屠嘉这个出头鸟,群臣顿时争吵了起来。

    吴国近期内却是有些让人忌惮...吴王四处拿岛屿,抢飞地...在整个南边不知道占了多少座岛屿,各种资源是源源不断的运往吴国,吴人也是不断的迁往各地,据说他的疆域早就超过了燕...甚至南越以南的几个大岛屿,都是好几个吴国的规模...土着民还不少,吴国在南方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群臣里其实也有不少忌惮者。

    吴王太强,在南方根本就没有可以制衡他的人。

    赵佗更是被他死死压制,三面都被吴国给包围。

    诸侯是大汉的一个大问题,到如今还有大臣认为大汉应当全面进行郡县制,可刘长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全面郡县,大汉还能有如今的规模??光是燕国那边的疆域,就根本治不来,更别说那些岛屿了...

    如今各个诸侯王各司其职,大汉才有了如今的发展,若是全让庙堂来办,张相累死了都不可能有当今一半的规模。

    群臣顿时争吵了起来,刘长不经意的看向了太尉。

    太尉活动了下头,就要站起身来。

    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让整个庙堂顿时寂静了下来。

    再也没有人说话,这威慑力简直可怕。

    太尉起身,澹定的说道:“吴王开边,是禀告了太尉府的。”

    晁错还想说些什么,几次握紧了拳头,却还是松开了。

    惹不起。

    算了,反正自己目的达到了。

    当晁错走出庙堂的时候,群臣都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这人是真的不怕死吗??

    离间兄弟,离间陛下和诸侯王啊。

    吴王肯定会知道这件事,若是吴王做出了什么反应,哪怕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那晁错都必死无疑啊。

    ........

    厚德殿内,韩信有些不悦,“你就为了这件事将我叫来?”

    “这事情一旦牵扯到了诸侯王啊...朕就不好亲自开口了...四哥是不可能谋反的...四哥是除了朕以外宗室里少有的聪明人...他怎么会谋反呢...晁错想来也清楚这一点,他只是想要警告一下四哥而已...或者说是借着打四哥的名义来恐吓一下其他诸侯王...您说朕能怎么办?还是得您来出面啊...这庙堂里的事情多啊...安又不成器,我这累的...”

    刘长抱怨着,韩信却不悦的打断了他。

    “事情太多,耽误你去五鼎楼了吗?”

    “我这忙着身毒那边的事情,难道我就很闲??”

    “完羝大父!!!”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公主蹦蹦跳跳的朝着韩信跑来,一把冲进了他的怀里,跟刘长一样,韩信那严肃的脸色顿时改变,乐呵呵的看着怀里的小公主,没有女儿的韩信,是将刘姈当作自己的“亲闺女”,或者说是亲孙女来看待的,还曾亲自给她做过玩具...偶尔来皇宫的时候,就给她带点好玩的东西。

    小公主很喜欢这个大父,因为韩信的胡须,所以小公主叫他“完羝大父”。

    完羝是说野山羊...要是别人这么叫,韩信大概率要把头给你剁下来...可刘姈这么叫,韩信反而觉得亲切。

    甚至小公主上手揪他胡须的时候,他都不说什么。

    只有刘长,担惊受怕的低声劝说:“不要揪你大父的胡须啊....”

    韩信凶狠的瞪了刘长一眼,随即哄道:“别管你阿父的!!!”

    似乎是在刘姈第一次大声喊出大父之后,韩信就沦陷了。

    然后他就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刘姈的大父...刘姈跟他阿父一样,对人不拘束,亲和力爆表,而且她很可爱,不惹人烦,韩信一瞬间就拥有了儿孙满堂的感觉。

    吕禄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模样都有些呆滞。

    当初云梦泽的时候,太尉是失败了吧???是败了对吧??

    怎么总是有种他老人家谋反成功了的错觉啊??

    被你抓了就把你儿子变成我儿子,让你孙女喊自己大父??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外人走了进来。

    “长...”

    刘盈走进了门,刚开口,就看到了面前的一家人。

    刘盈有些沉默。

    “太尉也在啊...”

    韩信没有说话,只是抱起了刘姈,“派几个宫女来...我要带着姈去外转一转...”

    刘长还来不及开口,韩信就已经将小公主给抱走了。

    刘姈还在大叫着:“伯父!伯父!”

    刘盈笑呵呵的伸出手想要捏一下刘姈的脸,韩信直接一个侧身,让他落了空,刘盈更是尴尬。

    等到太尉离开,刘盈这才擦了擦额头,坐在了刘长的身边。

    “长弟啊...太尉这还真的是...把姈当成了自家孙女啊...”

    “师父本来就孤苦伶仃的,没有什么人陪他...我那兄弟吧...也不敢跟他亲近...不说他了...二哥你咋来了?”

    “哦,我是想要举荐一个人的。”

    “韩婴是吧。”

    刘盈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长撇了撇嘴,“这长安城内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做的那些事,我可都知道...只是没给阿母说而已...”

    “哈哈哈,这点事没必要去打扰阿母的....”

    “我听说二哥最近弄了一匹良马...通体赤色,很是高大...”

    刘盈无奈,他就知道这竖子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连亲哥哥都要勒索,“借你骑几天...”

    “让韩婴进来吧...不过,我可不会因为那匹马就看重他...还得看他的礼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二哥可不能怪我。”

    “我知道的!”

    “他不像是寻常的儒生!你肯定会赞同他的!”

    刘盈自信满满。

    ps:重新弄了些大纲....多谢群贤这两天帮着我解决了卡文的问题,我感觉又有了很多目标。

第638章 谁抄谁?

    起初,面对韩婴,其实刘长心里也曾有过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但是在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刘长却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刘长一眼就能看出面前的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确实跟绣衣们的描述一样,是个年轻,英俊,高大,仪表堂堂的一个人。

    但是他跟大哥确实不是一类人,他看起来自信满满,整个人都很阳光,眼神明亮,他行礼拜见了刘长,不卑不亢的坐在了皇帝的面前,刘盈看向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敬佩。

    他大概是真的通过才学来折服了大哥,就跟当初留侯通过能力来折服高皇帝一样。

    刘长上下打量着他,这动作很不礼貌,可面对皇帝的审视,韩婴依旧是大大方方的,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妥。

    韩婴作为历史上独自开创了“韩诗派”的大家,他的历史地位甚至要强与浮丘伯,在儒家各派被董仲舒打的抬不起头来的时日里,他曾跟董仲舒打了个五五开,不分上下...然后董仲舒觉得他的学问很不错,随即他的主张就被拿去给“春秋大一统”做贡献去了。

    他绝对是一个另类的儒家,这从他的上书里就可以看到。

    刘长瞥着他,不怀好意的询问道:“我听闻你曾上书辱骂汾阴肃侯...有这件事吗?”

    “是有这样的事。”

    “连朕都格外的尊重周相,不敢得罪他,你怎么敢辱骂他呢?!”

    韩婴认真的说道:“臣并非是辱骂,而是劝谏...臣以为,忠高于一切德,孝从属于忠,若忠孝必舍其一,则宁做忠臣,不为孝子...臣下对君主要以道覆君而化之,以德调君而辅之...万不可做出彰显君王恶名之事,卖直求名,是为大不忠也!!”

    这厮明明是个儒家,却不知从哪里挖出了法家的内核,直接借鉴。

    他光明正大的反对以孝治国,主张以忠治国,认为忠在孝前,同时反对大臣通过任何激进的方式来劝谏君王,他居然公开辱骂比干,伯夷,叔齐,卞随,介子推等人,认为这些人是下忠...其他人不好说,张不疑肯定很喜欢他的主张,他认为君王是没有罪行的,若是有罪行,那肯定是大臣没有辅左好他。

    这些听着是否很熟悉?没错,汉朝的儒皮法骨,这骨头就是董仲舒从他这里得到的。

    董仲舒吸纳了忠的部分,却排除掉了君王无过,可小猪却用这套破解了董仲舒用以限制君权的主张,董仲舒本来想通过君权神授来完成大一统,同时给皇帝上枷锁,出现天灾是因为皇帝的过错...结果武帝直接运用韩婴的主张,反将一军,天灾是因为大臣辅左不利,随即西汉就开始了三公消消乐模式。

    在过去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三公位,在后来成为了鬼门关,大臣听到自己当了三公都是哭着上任....

    只有一人平安无事的熬过了三公期,那就是公孙弘。

    刘长皱了皱眉头,按着他本人的感触来说,这思想不错,要是身边都是张不疑,那多酸爽啊,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天有人吹...咳咳,可是当刘长往长期里看,他忽然又觉得不妥,自己英明神武,身边都是张不疑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要是安这样无能没有才学的庸人上位,身边还都是张不疑...那问题可就大了。

    “不妥啊...你这套只能运用在朕这种贤明君王身上,若是君王无道呢?哦,对,按着你的说法,根本没有无道的君王,胡亥也没有过错,罪行全部都是赵高李斯的,对吧?”

    韩婴没有辩解,很干脆的说道:“陛下既然觉得不妥,那肯定就是不妥!”

    “这主张大有问题!”

    “那陛下觉得该如何呢?”

    这反应将刘长都给弄沉默了...是你!!韩不疑!!

    合着武帝时两位大儒的争辩,就是两位不疑的内讧啊!

    这么看起来董仲舒似乎还更有节操....

    韩婴却急忙开口,“陛下,臣只是反对通过激进的方式来劝谏君王...臣以为,贤明的君王能听取大臣们有用的劝谏,不必通过激进的方式来劝谏他,而若是胡亥这样的君王,激进的劝谏对他是没有用处的...群臣应该通过合理的方式来进行劝谏...”

    刘长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没有任何感触。

    韩婴再次改变了说法,“臣以为,君王的行为也是不能践踏律法的,理当按着律法来办事,若是君王的行为逾越了律法,那群臣就要通过律法来阻止他...”

    这一次,刘长终于有了些兴趣。

    “律法?”

    韩婴认真的说道:“是这样的,高皇帝设立律法,您改进了律法,如今的律法,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修改的地方了...”

    韩婴说话的时候,也是在偷偷打量着皇帝的脸色,观察细节,发现皇帝皱眉,他急忙说道:“虽说没有修改的地方,可还是要与时俱进...可一些根本性的是无法改变的...臣认为陛下应当设立一部对君王的律法...规定君王应该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若是有违背律法的...群臣可以按着律法进行处置...”

    他每说一段话都要停留一段时日,看着天子的脸色,然后再继续。

    “你是让朕在律法里增添君王律是吗?”

    “不许后人更改...这倒是有点意思。”

    刘长不喜欢自己被限制,可他很乐意看到后代们被限制...尤其是这种律法上的限制,这一套东西吧,倒也限制不了君王什么,顶多就是给大臣们一个借口,若是遇到胡亥那样的,就可以直接请长老爷的家法,刘长估摸着,按着自己如今的功劳和名望,自己所制定的东西,后来就是出了个不孝子,想要改掉怕是也不容易吧...这其实就是一种规避风险。

    与其让昏君逼着百姓叛乱,大臣谋反,天下大乱,倒不如让大臣直接收拾掉昏君。

    至于那个收拾昏君的大臣会不会谋反...未来的事情,刘长也不好说。

    若是将这个变成传统,倒是有可能规避掉谋反行为。

    毕竟以大汉的情况,在外头产生一个能灭亡大汉的势力,那难度有些太大,只可能是内部问题。

    韩婴这位儒学大家,此刻正在对皇帝侃侃而谈以法治国....他提出将律法分成几类,再由皇帝亲自对后来的君王做出限制...就像高皇帝规定非刘不王一般,其实高皇帝的规定还是挺有用的....甚至到四百年后,还有人遵从他这一套东西,以此为借口来讨伐夏侯灶或者是曹窋的一位后人....究竟是谁的后人也不好说,毕竟修史的人都说了无法查明真相。

    刘长没有急着答应,也没有急着反对,反而是问起了礼。

    韩婴在礼的主张就更加亲君了,他曾上书给刘长,没有得到太大的反响,于是乎,他迅速灵活变通,此刻给刘长讲起了清静无为的礼法....

    吕禄站在不远处,听的有些懵。

    不愧是大儒啊,除了儒什么都说啊!

    韩婴削减了礼,删减了那些繁琐的部分,他是将礼当作了一种道德标准,作为提醒...正好与刘长的想法不谋而合,法禁止而不为,礼所倡而为之....这人学问不错,最难的是,他几乎精通儒家所有的派系,并且还对法家,黄老,墨家等都有一定的研究...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人跟人确实是不同的,只是他遇到了一个更厉害的对手,董仲舒在未来肯定是打掉了他的信心吧...

    “不错,你的想法都很不错...就是有点太跳脱,你回去后好好书写,再给我上书!”

    从厚德殿离开的时候,韩婴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皇帝果然看中了自己的主张!

    刘盈也是真心的为自己这位好友而感到高兴...刘盈虽然有着不少的坏毛病,可从本质上来说,他依旧是一个善良的人...其实他在外头的私生子并不多,有的也早就被宗正安排妥当,他还时不时会去看望...而对韩婴,他还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才学,是个值得交往的好友,皇帝刘盈是不能结交好友的,而太上皇刘盈就可以。

    韩婴真诚的拜谢了刘盈。

    “多谢陛下...让我终于得以施展抱负!”

    “哈哈哈,不必多礼...我就知道长弟肯定会重视你的学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学问的人!”

    “您过誉...当今天下,比我有学问的人很多,太子就是其中之一。”

    刘盈想起那犹子,笑着说道:“那竖子倒也不错...是宗室里最成器的了...就是性格急躁了点...类其父。”

    韩婴告别了刘盈,回到了自家府邸,他的弟子也不少,他来到长安后,四处招收弟子,甚至挖人家墙角,他的弟子里,有不少人的年纪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大,当韩婴走进来的时候,众人急忙起身,似乎他们等待老师已经很久了。

    “老师??”

    “怎么样了??见到陛下了吗?”

    弟子们的眼神同样火热,他们都知道,学派的兴盛,就由这一刻来决定。

    韩婴笑了起来,“成了..陛下接受了我们以法治国,以礼教化的主张...”

    “太好了!!”

    众人正要欢呼,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以法治国??可我们的主张不是以忠...”

    弟子们看起来有些茫然。

    韩婴严肃的说道:“我只是对我们的主张进行了一点点变动....”

    “一点点??”

    这似乎都从儒家直接跳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领域里去了啊....

    可他的弟子们还是接受了,毕竟,韩婴最大的成果不是他的主张,而是他对诗和礼的另类解读,这才是吸引了众人跟随他的原因。

    ........

    此刻的刘长却出现在了汝阴侯他们家里。

    刘长和夏侯灶箕坐,身边有酒和箭壶。

    他们喝的醉醺醺的,抓起了一旁的箭失,一同朝着远处丢去,看谁丢的更远...夏侯灶尽管使出了吃奶的劲,可依旧是赢不了刘长,看着刘长的箭失几乎都要飞出院落,夏侯灶有些沮丧。

    “不知何时才能赢得过陛下啊...”

    夏侯灶明日就要离开了。

    刘长打了个酒嗝,“你这次离开,再想回长安估计就有点麻烦了啊。”

    “是啊...这路还是远,况且这次我还是要去身毒那边。”

    “灶,这次的事情我可都是交给你了...到了身毒,不要着急...多观察情况,孔雀如今购买大汉的军械,这件事对西庭国有利,但是人要有长远的谋划,可不能让孔雀直接吞并了百乘...就怕有小人在启进言...你去了西庭国,要多听郅都的话,郅都看的清楚,可他毕竟没有你这样的优势...”

    “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啊...这段时日啊,你就多陪陪赐,还有你阿父...你阿父就你一个孩子,离开之前,你要多陪他,我大汉以孝治国...”

    “整个长安,谁人不知我夏侯灶乃是有名的大孝子?我活这么大岁数,也不曾打过阿父阿母一个耳光!”

    刘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话要是被你阿父听到,你得先挨一耳光...”

    有些时候,刘长很羡慕夏侯灶,他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忧虑,每日都在按着自己的方式来活着,还活出了价值,在韩信的扰乱身毒谋划里,夏侯灶占据着很大的比例,韩信甚至想过要不要将夏侯灶直接派到身毒当国相,似乎认定他当国相就一定能灭掉自己所在的那个国,灭不掉都能给弄得鸡犬不宁。

    “我听人说你在五鼎楼跟平阳侯家的打起来了?”

    夏侯灶回忆了片刻,“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打人家干嘛啊?”

    “看着不顺眼。”

    标准的夏侯灶式回答,刘长摇晃着脑袋,“我现在看你也有点不顺眼啊....”

    “那个叫曹什么的...侯子,不是什么好人,他那天跟七八个孬种在一起饮酒,叫了个在五鼎楼弹奏的老乐师,在人家弹奏的时候各种嘲讽耻笑...羞辱人...我当时就过去了...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那厮也不成器,直接就被我打晕过去了...他身边那群人都不敢起身,全部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打的倒是过瘾...人家直接找到皇后这里来了,说人家在听曲的时候,你无缘无故的上去打了他一耳光...你把人家的脸都给扇肿了...那眼睛都睁不开啊...皇后带着他来见我,他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那陛下是怎么做的?”

    “我扇了他另外一边脸...”

    “哈哈哈~~~”

    “你在群贤里虽然是最不靠谱的,很仇视那些塞外人...但是你为人正直,本心良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用自己的钱抚养你从前战死部下的家人...你对那些塞外人仇视,也是因为那些部下吧...我想,如果你和曹奇起了冲突,那一定是他的错。”

    夏侯灶这次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骂道:“那厮欠打...还让他阿父给我阿父带话...哪天我连他阿父一块打!”

    “平阳侯病重在榻,可经不起你的打。”

    “那就先欠着,等他好了再说。”

    夏侯灶很是得意,“反正我阿父现在是廷尉...谁还能抓我呢?”

    “你就不怕汝阴侯大义灭亲?”

    “阿父就我一个儿子...灭了我谁给他终老?”

    “我觉得他大概也不指望你了...”

    直到夏侯灶喝的酩酊大醉,躺在地上睡了过去,刘长方才站起身来,令人将夏侯灶抬进去,自己则是在吕禄的扶持下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走去。

    回到了空荡荡的厚德殿,皇后亲自来服侍他,又是帮他换衣裳,又是给他端来醒酒汤。

    刘长偷偷看着曹姝,“你不生气了啊?”

    “我从不曾生气...陛下乃是他的姑父,教育他也是应该...但是吧...这教育方式...”

    “我那是把他当自己儿子来看待...安惹了事我也是这么揍啊。”

    “我只是担心兄长...兄长这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奇再出了什么事...”

    “那不至于,我是收了力的,不然他牙齿都要被我打飞了...不会出事的。”

    两人正在交谈着,刘安却兴致勃勃的走了进来。

    刘安看起来格外的开心,仿佛有什么喜事要告知两人。

    曹姝眼前一亮,“缇萦有了身孕??”

    刘安正要开口,被阿母这么一问,人都懵了,“啊??”

    曹姝有些失望,没有再说话,刘安又看向了阿父,说道:“阿父,请您看看这个!”

    刘安将奏章递给了刘长,很是自信。

    “这是我所钻研出的礼法!礼派犯了错,可礼本身还是有意义的...您看看这个黄老学派的礼,如何啊?能行吗??”

    刘安耗费了近一个月的时日,钻研出了一套全新的礼法,脱胎与儒,成型与黄老,刘安觉得,这些礼法完美的适合当下,绝对能达到阿父的预期,这下稳了!

    刘长狐疑的看着他的奏章,来回的看了许久,脸色却愈发的纠结。

    他看着安,长叹了一声。

    “安啊...你想不出来,朕不怪你...但是你将人家的主张直接改个名就送上来...这就有点过分了...抢功劳也不是你这么个抢法,好歹你弄点自己的东西啊...”

    “啊??阿父,这是我自己所编写的..怎么回是抢别人的呢?您这是...”

    刘长从一旁拿起了另外一份上书,递给了刘安。

    刘安低头看了起来,越看越惊愕。

    因为这两份上书的内容居然高度一致...法礼相左的主张也是一模一样...

    “这是谁???”

    “怎么能有人如此无耻?!居然剽窃我黄老之学术?!”

    刘安火冒三丈。

    ps:看在我每天幸苦翻你们书评的份上,投个月票吧!!

第639章 你想学?我教你啊

    向来只有黄老抄别人的份,还不曾有人敢来抄黄老。

    在看到奏章的那一刻,刘安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刘安几乎在下一刻就找到了答桉,“是韩婴?”

    刘安搞礼法是临时起意,不像韩婴,礼对韩婴来说,那是长期在钻研的内容,是自己的专业领域。

    刘安不曾将他当成过自己的对手,这是因为刘安读过韩婴注释的书,韩婴的以忠治国,让刘安有了些感悟,却又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对向来喜欢借鉴的刘安而言,他这套理论还是有可用之处的。

    韩婴在大家们之中的风评呈现出了两极化,有人认为他是当时的圣贤,是浮丘伯之后另外一尊儒家大老...有人却认为他是无耻小人,专攻奉承之术,批判刚正的大臣,以混乱邪恶的思想来残害年轻的士子们。

    黄老的大家们通常是第二种看法要多一些,毕竟这厮最擅长薅黄老学派的羊毛。

    黄老以薅羊毛起家,岂能容忍一个儒生来薅自己的羊毛呢?

    尤其是他那套忠君体系,更是深受各派之鄙夷,哪怕是最忠君的法家,都对他有些不齿,法家的舔的不是你这么个舔法。

    刘安从他的书籍里大概知道了他的主张,并且确定这番主张不会被阿父所接受,这才不慌不忙的整理,可等他整理完成后,却惊讶的发现,韩婴居然抢先一步。

    刘长也没有吊着他,“这厮先前跟着二哥来找我...随即说起了自己的主张,我觉得还可以接受,他就回去写了这奏章,虽然不如你精致,可大意几乎一样...你还是晚了一步啊。”

    刘安收起了方才的怒火,若有所思的说道:“他的主张原先不是这样的,这么说,他是迎合阿父的心思,临时进行了调整?”

    刘安的眼里闪过一丝敬佩,“此人倒是聪明绝顶。”

    “能做到这一步,是个人才。”

    刘长将刘安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要去找他算账呢!”

    “阿父,我是储君,比起得到功劳,国内出现一个学术大家,反而令我更加开心。”

    “可是你的谋划失败了啊...这下可是归了儒,不是黄老了。”

    刘长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作为整个大汉人尽皆知的好爸爸,刘长向来是很乐意看到儿子们的失败的,并坚持用他们的失败来嘲讽他们,以达到激励(取乐)的目的!

    “哈哈哈,还说自己是什么黄老后圣...整日跟人辩论,身边聚集近千个黄老士子...这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被韩婴给击败了吗?”

    在得罪人这方面,长老爷还真的是有些造诣的,夸张的肢体语言配合那阴阳怪气,足以气死十个太尉。

    可刘安没有半点生气,他的心态非常的不错,在阿父身边待久了...心态给磨砺出来了,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后生。

    曹姝有些看不下去了,“陛下...您怎么能..”

    “无碍...阿父说的对。”

    刘安很是平静,“这次是让儒家抢了先...不过嘛,阿父可还记得我的主张?百家出黄老,吸纳并用...您看韩婴所做的,是不是就是百家出黄老的最好证明?他做的事情,是不是很附和我的主张?”

    刘长顿时就觉得无趣,没有方才的幸灾乐祸。

    孩子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当初抢他肉都能气的哇哇叫,多好玩啊,现在不行了,还不如赐好玩呢。

    刘安拿着韩婴的奏章,“阿父...这个能交给我嘛?”

    “拿去,拿去!”

    刘长大手一挥,不再理会这厮。

    刘安拿上了奏章,迅速离去。

    曹姝有些欣慰,“安终于是长大了...性格也沉稳了,不再是原先那般的急躁。”

    “他在各地设立学宫,还跟王高联络,说是要改变太学的招募方式...留出二成的名额,用以奖励国学里那些家境贫苦却依旧求学的孩子们...我看他将来肯定也会做出一番大作为的...”

    曹姝说着话,“陛下觉得呢?”

    曹姝看向了一旁的刘长,刘长却早已靠着床榻,呼呼大睡。

    ........

    刘安平静的返回了自家府邸,舍人们都在各地忙碌。

    刘安终于学会了如何运用这些舍人们。

    冯唐的能力最强,最为靠谱,就跟当初刘长的季布一样,可靠的长辈...因此刘安让他来负责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麾下学宫的事情,刘安在少府是有自己的收入的,收入还不低,吕禄还给他送了几个小产业,说是资助他办事...他用这些财力在各地设立学宫,充分利用自己在黄老学派里的号召力,开了个“乡三老辅导班”。

    用黄老思想来武装三老,完成他教化天下的大志向。

    黄老向来对百姓宽松,对大臣严厉...也就是如今长老爷这一套,刘安想要扩大三老制的作用,如黄老的主张:社稷为先,社稷为民。

    刘安还在想办法削弱权贵们对知识的垄断地位,因此在王高代替浮丘伯后,他立刻开始想法调整太学的入学方式,他不想让太学成为权贵们的镀金场所,成为那些大家子弟们的进修之地,他要提拔更多底层出来的学子们。

    在书肆方面,刘安也算的上是尽心了,通过大量的印刷书籍,增加书籍的流通度。

    毛长就负责书籍方面的事情,因为他学识渊博,虽然名声不显,可拉出去也是可以跟韩婴打擂台的学问家。

    他们弄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书,有配合图形来教导文字的,有教数学的,还有制作简易机械的...都是那种最低级的书籍,他们随即大量印刷这些书籍,派发到各地。

    剧孟被派去地方,他的主要工作是为刘安举荐贫寒人家的学子,剧孟自幼在底层混迹,不会轻易上当,不会被虚头八脑的那一套东西给唬住,寻常人的伪装也骗不了他。

    张夫则是负责看管刘安的那些门客们,若是有人借着他的名义出去乱搞...就看张夫砍不砍他。

    直不疑负责联络上下官员,算是刘安的专属说客,或者说是信使。

    程不识则是陪伴在刘安的身边,出谋划策,若是有紧急的事情,就由他来处置。

    回到了自家府邸,门客们急忙起身拜见,刘安笑着回礼,让他们继续坐下来钻研,刘安的府邸简直就是个大型的太学,当他回到内屋的时候,程不识有些惊讶。

    “您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被人捷足先登了...韩婴。”

    程不识皱起了眉头,“要我去找他吗?”

    刘安咧嘴笑了起来,“不必,做好准备吧,他会亲自登门的...”

    “这是...”

    程不识还没来得及询问,就有门客小跑着走进来,“殿下!有自称太学韩婴者求见!”

    程不识目瞪口呆,刘安却示意门客将那人带进来。

    “殿下是怎么知道他会来的?莫不是早已派人通知过他?”

    “忠君啊...储君也是君...”

    刘安只是喃喃着。

    韩婴自信的走进了府邸内,哪怕是被一大群目光不善的黄老们所包围,他的脸色也没有半点的变化,甚至还有点小得意,这表情看的程不识都有些不悦,也就是张夫不在这里,不然你看他砍不砍你!

    “臣拜见殿下!!”

    韩婴面对刘安还是很恭敬的,很难想象这般深藏的傲慢和这般恭敬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却又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刘安没有说话,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臣今日前来,是特意向殿下请罪的。”

    “哦?”

    “臣多次阅读您的书籍,深有感触...您说的吸纳百家之学说,让臣格外佩服,臣日夜钻研,终于有了自己的感悟,这才上书陛下...为天下设新礼,这新礼,就是臣按着您的主张,吸纳百家所成的,有法,儒,黄老,名四家之底蕴...若是没有殿下,臣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韩婴并不是故意来气刘安的,他甚至主动承认自己的学问来源与刘安,他的语气也很诚恳,他这是怕自己抢先会得罪未来的君王,也是担心刘安会影响他的谋划,特意来堵刘安的嘴巴,是刘安自己说的要吸纳百家,如今韩婴照办了,刘安再出手就有点不合适了。

    他是给自己披上了一层保护膜,用刘安的盾来防备刘安有可能伸出去的矛。

    程不识更加生气了。

    你这说的怎么还有点让太子谢谢你的意思呢??

    “殿下的主张,是臣所知道的最适合治理国家的主张,百家各有所长,殿下要求治...无论是什么学派的主张,只要是能用以治的,那就可以被运用,在不同的领域可以搭配不同学派的主张来完成这个“治”,您的治不是一种手段,而是最终的目标....一切学术归根都是围绕着治...您的主张看似简单,却是最有效,也是最为长久的...不是吸纳百家,不是兼并百家,唯可治者用也!”

    韩婴这番话,倒是消除了程不识的一些怒气。

    可刘安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可不是刘长,不会因为对方的几句奉承话就得意忘形,他能看得出韩婴对自己的深深忌惮,他说这些话,就是在防备着自己。

    “您说的很好。”

    “百家的学问从来就不属于某个人所用,这是天下共存的知识,谁都可以拿来用...只要能用就好。”

    “我的主张,您学的不错。”

    韩婴笑着说道:“殿下学识渊博,主张也是非同小可,我只是学到了皮毛而已,尚且不知精髓。”

    韩婴在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子认可了,他的这套主张,最担心的就是太子了。

    这位太子不只是选手,他还是裁判啊!

    若是太子真的出手了,就是吞了自己的成果,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又不敢得罪,因此他一直盯着太子的举动,在得知太子去了皇宫后就急忙前来拜见,就是在消除隐患,如今看来,这个隐患是彻底消失了。

    刘安平静的看着他,尽管他并没有想过去抢对方的功劳,也没有将对方当作自己的敌人,可是这种被拿捏的感觉,让他非常的不喜。

    你能来请罪,我很开心,但是你用我的主张来对付我,将我当盗贼来防备...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殿下学问之精髓,非寻常人所能效...”

    刘安笑了笑,“那你想要学吗?”

    韩婴一愣,“殿下何意?”

    “我的主张的精髓,你想学吗?”

    韩婴有些困惑,一时间搞不懂对方的意思,试探性的说道:“臣愚钝...若是殿下有意教导,自然是愿意的...”

    刘安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程不识说道:“给我取来笔墨。”

    困惑的不只是韩婴,程不识心里同样很困惑,周围那些门客们也很困惑,他们都不知道殿下要做什么,难道还真的要给此人讲课不成吗??

    程不识拿来笔墨,放在了刘安的身边,刘安拿起了墨,正要动笔,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道:“你的主张是什么来着?”

    “臣的主张不值一提...”

    “哦,想起来了...忠君,忠在孝先,忠最为大,是这个吧?”

    刘安打断了韩婴。

    韩婴下意识的点点头。

    刘安奋笔疾书,那字迹极快,他一边书写,一边说道:“忠君啊...你这套主张被很多人所诟病啊...都说你是想要教出一群奉承小人的...我倒是觉得还好...”

    在众人的注释下,片刻之后,刘安就收起了墨,将写好的内容递给了韩婴。

    韩婴接过纸张,看了片刻,脸色大变,再也没有方才的自信模样。

    刘安笑了起来。

    “你的主张太偏激了...我按着自己的主张进行了吸纳和修正,你看如今的主张如何啊?忠在先,可忠的不是君王,而是社稷,是大汉...这么一改,你的以忠治国理论就说的通了,可以按着你的理论来形成一个爱国观念,统一观念,加强各地诸侯国百姓的向心力,缔造他们的家国观念,民族观念,慢慢培养出各地的爱国主张...这甚至可以用来教化那些蛮夷...忠在先,爱国在先,舍小家而取大家...不是要忠与阿父一个人..是要忠与大汉,忠与天下,忠与社稷...等到各地开始接受这主张,那大汉就是不可分裂的...”

    韩婴此刻目瞪口呆,他看着手里这被改的面目全非,却又极度附和当今大汉的主张,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刘安却没有再解释,只是挥了挥手,“我还有事要办,您还是拿回去慢慢学吧。”

    “这就是我的主张的精髓...等您学会了记得告知我一声。”

    韩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府邸,等他清醒的时候,他手里还是死死抓着那纸张,他脸上的自信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太子当着他的面,只是用了片刻,就将他的主张改了个样,甚至改成了他本人都心服口服的程度....

    这是什么怪物啊!!!

    韩婴从小到大,从来不曾败给任何人。

    他总是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从不觉得有人能胜过自己。

    可这一次,他整个人的信心都被刘安直接摧毁了。

    就在他最擅长的方面,他受到了最大的羞辱。

    他的几个弟子忧心忡忡的站在韩婴的身边,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师去了一趟太子的府邸,就变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太子要责怪我们吗??

    “老师...您无碍?”

    大弟子有些担心的询问道。

    韩婴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纸张,在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烧毁手里的这纸张。

    “我...无碍...我...你们都出去吧...我再想想...”

    弟子们无奈的离开。

    韩婴独自坐在书房内,盯着面前的纸张,失魂落魄。

    .........

    “哈哈哈,殿下您这也太狠了...韩婴人都懵了...您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太子府这里可就不同了,刘安的表现让程不识和门客们都沸腾了。

    什么叫黄老圣人啊??这就叫黄老圣人啊!

    用片刻的时日就击败你钻研几十年的学问,你想要效彷我黄老?好啊,你有本事的话来效彷啊!

    刘安用事实给韩婴证明了一件事,虽然他既是选手又是裁判...可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抛开裁判的身份,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选手,是其他选手都不愿意遇到的那种。

    门客们大笑着,纷纷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没有看上好戏的众人,众人纷纷称奇。

    程不识激动了许久,这才冷静下来。

    他忽然有些担心。

    “殿下啊...您这么做,会不会让您折损一个大才啊?”

    “我看那韩婴也是很有才能的,虽说比你大了十余岁,可这个年纪,能有这般学问,已经非常难得...若是他就此一蹶不振...”

    刘安皱了皱眉头,“我也没做什么啊,他自己想要来效彷我的学问,我只是想教他而已。”

    “何况...如果他真的是贤才,那这次受挫会让他受益无穷...如果我是他,现在就开始研究重新研究以忠治国的主张了。”

    “如果他受不了,从此一蹶不振,那只能说明他没有成为大家的资格。”

    “那正好,与其让他走向错误的方向,倒不如就此停步。”

    程不识摇着头,仿佛重新认识了刘安一般,认真的打量着自家太子。

    “殿下...您说实话,您现在的学问若是跟浮丘伯相比....谁更胜一筹?”

    ps:买定离手啊,刘安(半成)vs浮丘伯(巅峰)了啊!!

第640章 阿婴,你来真的啊

    “陛下英明!!!”

    风尘仆仆的张不疑站在刘长的面前,高声歌颂起了陛下的恩德。

    “臣此番前往边塞各郡,上至权贵,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称赞陛下之功德,民间晴朗,百姓富裕,百业兴旺,尤其是河南,朔方等郡,此处早已不复当初之贫寒,良田万里,皆肥沃之土,商业兴盛,其兴旺几追关内,时人称为新秦中....”

    刘长顿时不悦,“为什么不是新汉中?”

    “陛下说的对!暴秦无道,岂能称新秦中?!臣这就令地方改口!!”

    张不疑的话里大概是有些夸张的部分,但是也有事实根据,边塞也并非都是如中原民所想的蛮荒之地,尤其是在朔方,河南,北地这一带,这里的耕地肥沃,土壤的质量堪比梁国,在刘长为他们扫除了外来威胁之后,这里的发展就开始变得极为迅速,河套平原提前向王朝彰显自己那得天独厚的资质。

    刘长按着晁错的建议,将原先的戍边军团变成了屯田军团,让他们来开发这些边塞地区,自给自足的同时发展当地,晁错这个策略是相当成功的。

    大汉规模最大的军团不是南北军,也不是楼船军...而是这些戍边军团,大汉年满十五岁的都要去服役,这服役不只是徭役,还有就是戍边...这些人被称为更卒,大汉拥有数十万的更卒,随着大汉人口的增加,这个更卒的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加,他们过去是负责保卫边塞安全的,给出征的大军做后勤,而如今主要就是负责开发边塞了。

    事实证明,庙堂组织的开发远比百姓们自发所形成的开发力度要庞大。

    戍边军团成为了边塞开发的一把好手,大汉的几个边郡,发展速度之快,实令人惊愕。

    不但能达到自给自足的水平,现在甚至都可以给中原补血了。

    甚至边郡的百姓还更富裕些,因为他们人口更少,平均下来更加收益。

    张不疑激动的形容着边塞的情况,按着他的话来说,这是前无古人的成就,在陛下的治理下,最偏僻边郡的百姓,都比过去那些贤王们都城的百姓要过的好!

    “你还去拜访了召公?”

    “他身体如何啊?”

    “召公硬朗...健步如飞,膝下诸子,各自开始学业,臣对边塞并不熟悉,特意去请教他...”

    “硬朗就好...朕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他了。”

    “你这赶了那么久的路,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不,三天后再来厚德殿吧!”

    刘长看着面前双眼通红,浑身透露出疲惫的张不疑,心里也是有些不忍。

    张不疑的目光炯炯有神,认真的说道:“陛下!臣无碍!得见陛下之面,只觉得浑身轻松,再无什么劳累...”

    “臣听闻太学有奸贼公然反对陛下的政令?”

    “不过是些腐儒,朕已经处置妥当。”

    “这些贼子可恨!当诛!陛下之政令,乃是为国为民,实长远之策,这些蠢物不知是非...岂有他们反对的份呢?”

    张不疑有些生气,同时对晁错也更加不满,太学里居然出现了公然反对陛下的行为,你个御史大夫是干什么吃的?!

    可恨啊,自己刚走,这些奸臣贼子们就冒出头了,要是自己在,非得将他们全部砍死!

    看着愤怒的张不疑,刘长只能又哄了他几句,才让他回家休息。

    目送这位左相离去,吕禄有些后怕的摇着头。

    “好在当初他们惹事的时候左相不在...否则怕是要坚持将他们全部处死了。”

    刘长却否定了吕禄,“不疑虽然急躁了些,可还是知道如何做才更有利...他不会那么做的...不过,这晁错是真的再次送了朕一个大惊喜啊...原先朕同意他的边屯,只是为了减少庙堂的开支,没想到,居然能有这般成效...连边塞都富裕起来了啊...朕还以为,起码需要五六十年的时日呢。”

    吕禄却低声说道:“能力是不错...就是这惹事的能力也不弱...吴王已经派人来长安请罪了...胶东王更是上书,要求亲自来长安解释...”

    “无碍...都是自家兄弟。”

    刘长倒是对这些诸侯王们的反应一点都不在意,尽管晁错公然弹劾他们的行为已经有些过火。

    “今日还有很多要事要操办...准备一下,我要去尚方。”

    坐上了特制的豪华马车,在甲士们的簇拥下,刘长朝着尚方府飞驰而去,在他的座位旁,还放着几张设计草图,都怪那陈陶没用,自己都告诉了他那么多的东西,他居然还什么都做不出来....最后还是得自己出面,将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东西简单的设计出来,希望他们在看到自己的设计草图之后能做出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吧。

    刘长始终认为,尚方府才是大汉能发展到如今的诀窍,就说那边塞的发展,晁错的计策是不错,可若是没有尚方研究出的新冶炼法,那么多的铁制新农具,能有当下的发展吗?

    若是陈陶能给力点,将自己想要的火车弄出来...那大汉就真的无敌与世了...长安将能控制所有的土地,直接控制,到时候连诸侯王都没什么用了。

    可惜啊,这似乎有一点小难度。

    刘长打定注意,这次如果陈陶还没有成果,自己就用樵夫来恐吓他!

    可当刘长来到尚方的时候,却并没有人来迎接他。

    甲士有些尴尬,“陛下...他们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出来过了...也不许我们进去,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啊...”

    刘长好奇的推开了门,直接跟吕禄走了进去。

    在尚方的侧院里,一群人围绕在这里,气氛格外的安静,只能听到隐约传来的水泡声。

    听到这声音,刘长浑身一颤,蒸汽机??

    他急忙朝着前方挤着,通过体型的优势推开了一个又一个墨者,挤到了最里头,陈陶就站在最里头,此刻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的装置。

    刘长大失所望,他不知这是什么,反正,这不是他所想看到的蒸汽机。

    可原理上来说...这似乎又是蒸汽机没错。

    陈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鼎,有一个空心圆球通过两根空心的管连在鼎内,而鼎内烧着开水,圆球有两个管道可以出气...在蒸汽的带动下,圆球开始迅速转动,火越来越旺,圆球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一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转速...陈陶眼神火热,看着这套简易的整齐装备,从前,陛下每次见到他,都会提到他所谓的蒸汽机,说起蒸汽的妙用,言语之迫切,让陈陶都非常的狐疑。

    这蒸汽到底能产生多大的动力呢?

    直到今天,他终于对蒸汽动力有了一个完整的认知。

    对这些匠人们来说,难得不是动手制作,难得是理解陛下的脑洞。

    陛下说的很简单,可他们想要理解就比较困难了。

    这个圆球是陈陶亲自制作的,这是蒸汽动力第一次彰显自己的存在,这东西没什么用,只是一个娱乐的玩具,但是,他却是蒸汽动力的先驱,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汽转球...提前出现了两百年。

    没错,就是两百年,大概在两百五年后,古罗马有位数学家希罗,当然,对他的国籍尚且还有争论,他做了这么一台东西,将其原理记录在了自己的手稿里,他还记录了很多东西....其中甚至包括一台最早最古老的自动售货机,在未来的蒸汽狂热里,这位的手稿被多次翻阅,能为一千多年后的科学发明提供依据的...也是没谁了。

    在公元前后的这段时日里,东西方都是大家辈出,思想科学两开花,两边的数学家,思想家,发明家们拿出了一个又一个令后人震撼的理论和发明,堪称人类光芒闪耀时。

    陈陶激动的看着面前这台装置,其实有了刘长的理论基础,想要做出这样的东西就不难了。

    但是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突破,明白了原理,那陛下所说的车,或许也能开始钻研?通过蒸汽来赋予动力,若是将这个圆球变成车轮...那陛下说的汽车是不是就做出来??可以自己动的车??

    “这是啥啊?”

    刘长忽然开口询问。

    正在认真观察气转球的陈陶被吓得险些跳了起来,他勐地转头看去,陛下居然站在自己的身边。

    “陛下!!”

    “陛下!!!”

    尚方众人都慌了,急忙行礼拜见,刘长却不在意的拉起了陈陶,“你做的?”

    “是的,臣做出好几台,只有这台成功了...臣在想,若是有一个足够大的鼎,下方烧火,有四个这般的圆球,连接车轮...通过转动来带动整辆车....”

    刘长眼前一亮,“你继续说!”

    “陛下,这些还只是在理论阶段...臣还得先...”

    “做!尽管放手去做!!无论成本!”

    刘长大手一挥,眼神里满是憧憬,他让吕禄将东西拿了出来,将几份设计草图丢给了陈陶,“这些肯定能帮到你...这里头都是最简单的蒸汽机的设计图...跟你所想的差不多,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陈陶在这里并没有书房,两人干脆就找了个阶,直接坐在阶上,刘长拿出了草图,认真的解释了起来,陈陶坐在他的身边,看的很是仔细,时不时开口询问。

    “火枪的研发如何了?”

    “完成的那三把都在射击时炸开了...第四把倒是没有炸开,但是压根就没有什么杀伤力...只能唬人...”

    “火药的比例和枪管都大有问题...”

    在这段时日里,尚方最大的发明应该是制作出了世界上第一台简易的车床,用来切割和制作工具,随后又改善了玻璃,顺带解锁了镜和望远镜...如今他们又开始着力蒸汽机和军事方面的火枪,这进度让刘长颇为满意。

    这些年里他往尚方的投入,似乎没有白费,陈陶和他的墨家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如今的墨家在太学里也有了不错的影响力,他们一边着手应用科学,一边也是重新开始了对理论科学的研究,太学里的墨家学子数量超过了四百人,虽然比不上儒黄老这样的庞然大物,那也是非常不错了,能吸收到太学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陈陶也不知从哪里挖来了几个理论派的墨家,墨家的理论派早就随着齐国灰飞烟灭,如今他能找到的都不是很给力的,其中两位还是从其他学派跳槽过来的。

    他们拿着被刘长所注释过的墨经,开始给弟子们讲述墨家的逻辑学,光学,物理学,化学,数学等等。

    刘长所注释过的墨经,极为的详细,字数翻了四倍,刘长借着注释的名义将相关的科学知识都给放了进去。

    当墨家弟子们得知注释者的身份后,即刻打起了精神,这节课但凡不好好上那都有欺君的嫌疑。

    老师也是如此说的,若是考核没有通过,那可就是对天子大不敬,最好想想后果,认真学习!

    其他学派考核不通过要被骂,在这里可是要被治罪的。

    “你做的不错,继续努力!好好干!若是能做出真的蒸汽机...我封你为国相!”

    刘长拍打着陈陶的肩膀,熟练的为他画了一张大饼。

    刘长确实很高兴,若是能运用蒸汽动力,那还要什么朝贡啊,自己坐着火车就去砍身毒各国君的脑袋,铁路修到哪里,哪里就是大汉的土地。

    从尚方府走出来的时候,刘长开心的哼着燕国的曲子,开始畅想着未来的大汉。

    只是,刘长这开心的心情只是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当他刚刚进入长安后,迎面就遇到了让他血压飙升的一幕。

    没错,还是那个小崽子。

    此刻,那个小崽子正在与一伙人斗殴,身边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夏侯赐。

    不远处还有个董仲舒,这看似憨厚老实的家伙,手里却提着木棍,趁着他们打成一片的时候,偷偷上去打闷棍。

    隐约能看到有几个绣衣,正纠结的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

    “陛下...这...”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走吧!”

    吕禄倒是饶有兴致,绕开了他们,看着远处狂奔而来的甲士,笑着说道:“他们怎么跟我家的打起来了?那个挨了一棍的是我堂哥家的....那个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是大哥家的老二...”

    “打的还挺凶...不过没有我们当初那么凶...我们当初是连甲士一起揍的...”

    “报应啊...报应啊。”

    刘长忽然间感受到了阿父的那种心累。

    “我得尽快让他就国...他待在长安,我迟早被他给气死...”

    刚刚回到了皇宫门口,刘长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韩婴。

    他似乎在这里等待了很久,只是几天不见,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了,不再是原先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自信,开始变得有些内敛。

    看到天子车架,他急忙行礼拜见,刘长招了招手,让他上了自己的马车。

    韩婴变得沉默了些。

    刘长对此心知肚明,整个长安几乎对他没有任何的秘密。

    尤其是安的府邸,那里人多嘴杂,都不需要刘长派人去打探,他们自家的那些门客就会往外透露,刘章都感慨太子府的工作是最好做的,听着就好。

    “陛下...这是后续的几篇奏章,请您过目。”

    刘长接过了奏章,也没有急着观看,放在了一旁。

    “听闻你还去拜访了太子?”

    “是的。”

    “那他说了什么啊?”

    韩婴有些迟疑,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对我的主张提出了新的看法。”

    韩婴确实不敢直说,毕竟太子改进的那个思想,虽然很符合当今的大汉,但是吧....当着陛下的面提出这样的主张容易掉脑袋,那思想是对忠君体系的一种质疑,有着不忠的嫌疑。

    “就是那什么忠于社稷之类的对吧?”

    刘长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他笑着说道:“其实也不过是孟子思想的变种而已...民最贵,以前我每次吃酒的时候啊,都喜欢拉着这个竖子讲述一些道理...有的东西被这竖子给偷学去了,朕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领悟了多少东西...不过,他这个主张确实不错,当今的大汉,各国百姓彼此陌生对立,郡与郡的百姓都彼此视为外人,更别谈那些偏僻地区了...简单来说,就是缺乏了安所说的统一国家观念。”

    “他倒是将你的思想改进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啊。”

    “如果黄老正式吸纳了这个体系,那对如今这散沙一般的大汉倒是有很大的意义...你啊,躲着安多好啊,干嘛去招惹他呢?那竖子就是个小心眼...被你抢了先,心里本来就不悦,你若是不说,他也不会在乎,你去找他主动说这件事,他岂能善罢甘休?如今长安都在谈论这件事...你做的急了些。”

    听到皇帝的评价,韩婴深吸了一口气。

    他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臣才学不足,特意请教殿下,想要学习黄老之精髓。”

    “殿下言传身教,不以臣卑鄙,精心教授,臣虽愚笨,却颇有广益。”

    “哦???”

    看着重新爆发出自信的韩婴,刘长有些惊讶。

    韩婴则是迅速从衣袖里拿出了另外一篇奏章。

    “陛下,请看...”

    “这是什么??”

    “这是臣根据殿下的忠国之体系而改进的,臣效彷黄老,对殿下改进的主张再次进行了改进...殿下的主张虽好,却有瑕疵,容易被不轨之人所篡,形成对立,而臣以为,忠国与忠君并非是对立的,君王与家国是有一体的,忠国既是忠君....”

    韩婴大声说着,眼神无比的坚定。

    刘长这次是真的惊到了。

    你还真的学啊???

    ps:不知什么东西过敏了还是病了...手臂满是红点点,又痒又疼。

第641章 心有猛虎,头插蔷薇

    现在的学问家都这么卷吗?

    刘长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先是刘安改进韩婴的思想,现在又是韩婴来改进刘安的思想,那明天是不是又该刘安继续改进了??

    刘长在梦里明明只听说过董仲舒的名头,可此刻他却发现,原来大汉的勐人并不少,无论是在阿父时期,还是在当下,或者在未来,大汉却不缺乏各类的人才。

    就比如面前这位韩婴,明明刘长对他没有任何的印象,可在被未来的黄老圣人按着头暴击后,他还是能迅速调整心态,不将刘安的教诲当作耻辱,反而是用心钻研,在刘安改进的基础上延伸出了自己的部分。

    他不是轻易可以被摧毁的,这类的挫折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刘长很少会赞赏别人,可这一次,他对韩婴却有了些敬佩。

    有这般勇气,断然是能成大事的。

    刘长随即看起了他所整理的礼,目前大汉的礼法,来自于叔孙通,而韩婴显然是对叔孙通的礼法进行过一定钻研的,他对叔孙通当初的礼法进行了简化,在不破坏根基的基础上,削减掉了那些枝叶,而在民间的礼法,则是带上了点黄老的影子,开始逐步亲民化,以百姓的利益为重。

    刘长还是很满意的,并非人人都是叔孙通,以韩婴的年纪,能做到如今这一步,相当不容易。

    两人一同进了厚德殿,刘长依旧捧着手里的奏章,坐在了上位。

    韩婴坐在了一旁,刘长看的极为满意。

    “不错,不错,你这五十篇礼...什么都讲到了,没有什么遗漏的。”

    “听闻当初周文王曾邀请众人来制定礼法,就有他的弟弟周鸡蛋来上书,制定了只有皇帝才能入别人的礼法....”

    刘长侃侃而谈,吕禄只是捂着脸,听陛下在这里讲述典故,简直是痛不欲生啊。

    韩婴也是呆愣了片刻,随即想起了什么,急忙附和道:“周公的礼确实是如陛下所说的...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这算是礼法的根源了...”

    “对,对,对,朕要说的就是这个!!”

    “他不是还挑了一万个舞女骑着大象喝着酒打架吗?不愧是周公啊,这排场真是大,如今那些群臣还多次劝谏我,说我的排场很大,我的排场哪里能比得上人周公呢?”

    韩婴倒吸了一口气。

    “陛..陛下说的对..周公以《万》舞为基础,设立了彰显武功的《象》舞和彰显仁德的《酌》舞...合称《大武》...排场确实不小。”

    “不过,朕也不太喜欢他的礼法...我记得我的老师曾给我说过...周公的礼法,我听着就觉得怪,哪有见面就要亲亲的礼法呢?”

    吕禄已经看不下去了,您还是放过张相吧...可别说这是他教您的。

    韩婴此刻格外的纠结,忠君的主张和他文化人的属性在此刻开始激烈的争斗,就陛下说的这些话,但凡是读过书的人,都绝对受不了,韩婴颤抖了许久,终于忍住了。

    “陛下...说的对,亲亲相隐确实不妥...”

    刘长正要再次谈论礼法,韩婴却忍不住了,“陛下...不如我为您讲讲这制定的礼?”

    “不如你给我讲讲这个万人骑大象打架的礼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

    当韩婴从厚德殿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有些麻了。

    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过去的知识,脑海里都不太肯定自己所记得知识是不是对的,当真是听君一席话,白读十年书啊....

    韩婴忽然对浮丘伯诞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敬意。

    过去总是听说浮丘公能跟刘长聊到一起,还能为众人解释陛下的言语,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今天他见识到了...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见浮丘公的学问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程度,否则如何能理解陛下的话,还能解释给众人听呢?太子不是什么黄老,陛下才是真正的黄老,学的那叫一个杂,啥都记,可就是没一个是对的上的,张冠李戴都是基本操作,时不时改个辈分,甚至直接跨越时间。

    例如陛下就信誓旦旦的说起了孔子和周公讨论礼法的事情...韩婴怎么都想不明白,孔子到底是怎么才能碰到周公,两人要怎么才能去辩论?是在太一那边辩论的吗??

    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凭空捏造...

    陛下信誓旦旦的说起了某个叫邑的人简化礼法,然后因为不得重用而被灭国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跟任何事情都对不上,纯属瞎编乱造。

    韩婴今日所遭受的精神污染实在是有些大,坐在马车上,还有些后怕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以后没事还是少去见陛下吧。

    而在厚德殿里,刘长似乎对韩婴的表现也有些不满。

    “这厮的学问不如浮丘公啊,朕给他说了那么多的典故,他居然还有不知道的...现在的儒家啊,都不肯认真学习典故了...”

    吕禄目瞪口呆的站在刘长面前,“陛下...我觉得这些典故可能有点问题...”

    “你是说我的老师教错了??”

    “额......”

    “不管了,等老师来查看礼法的时候,我要问个究竟!”

    ......

    “慢点....慢点。”

    刘姈蹦蹦跳跳的在皇宫里前进着,而年迈的吕后只是拄着拐杖,跟在她的身后,几个宫女站在吕后的身边,想要扶持她,奈何,吕后不肯。

    亭内外鲜花怒放,正是最好的季节。

    小公主跑来跑去的,银铃般的笑声充斥在这片小天地里。

    吕后同样也被那笑声所感染,面带微笑。

    她本来是不愿意外出的,奈何,这个小麻烦总是缠着她,要她带自己出去玩,吕后也无奈,只好跟着她一同出来。

    看着小家伙活蹦乱跳的模样,吕后也觉得内心轻松了不少,甚至开始打量着周围的花花草草。

    她已经有段时日不曾注意过这些东西了。

    “大母!!”

    “送给你!”

    小公主不知从哪里摘来了一朵极为美丽的花朵,抬起手来,想要递给吕后。

    吕后笑了起来,“我这把年纪,还戴什么花啊...”

    小公主顿时都囔起了嘴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吕后叹息着,拄着拐杖,缓缓低头,宫女们急忙扶她,小公主踮起了脚尖,小心翼翼的将花插在了大母的发丝里,忙活了片刻,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下就好看了!”

    小公主叉着腰,认真的说道。

    吕后故意板着脸,“这么说,我过去就不好看?”

    “大母最好看了!!”

    小家伙逗得吕后哈哈大笑。

    看到小家伙又跑去摘花,吕后忍不住提醒道:“别摘太多,摘了可就不好看了...”

    “我就摘下一朵来送人!”

    “哦?送给你哪个阿母啊?”

    “送给我阿父!!!”

    吕后惊愕,随即大笑了起来,“你阿父铁塔般的勐士,岂能如此?”

    “他一定会喜欢的!!!”

    吕后却摇着头,“不会的,他十五岁之前倒是常常插花,打扮的很鲜艳,可有了安后,他就不曾这么做了...你还是拿去送给你阿母吧,给你阿母戴上,她肯定很喜欢...”

    “不要,阿母可凶了,老是吼我!不像阿父那么温柔...”

    “你总是欺负你那几个哥哥,她肯定要凶你...”

    “可哥哥们都不曾说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爱你...姈啊,你要记住,只敢对宠爱自己的人蛮横凶残...那不叫勇士,要呵护爱自己的人,对想要欺负自己的人蛮横凶残...亲疏有别,你明白吗?”

    “我知道啦!!”

    吕后大概是有些疲乏了,又转了会,就在宫女的扶持下去休息,至于小公主,则是一蹦一跳的朝着厚德殿跑去。

    “阿父!!我摘的花!来,我给你带上!”

    “不要乱动啊!”

    吕禄看着面前那铁塔般的勐士此刻低着头,任由小女儿来打扮自己,甚至弄乱他的头发,将一朵完全不符合他年纪的花插在耳边的时候,吕禄再也忍不住了。

    他低着头,强忍着笑声。

    可当刘姈几乎将刘长的发型弄成两个冲天炮的时候,吕禄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刘长笑呵呵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他什么都没有说,让刘姈继续弄。

    刘姈却看向了吕禄,从舅父的笑声里,她可是听到了些嘲讽的。

    她即刻板着脸,“舅父...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哈哈哈...太好看了...好看啊!”

    吕禄大笑,就算被陛下打一顿他也认了,这太值得了,看着平日里威武不能屈的陛下被如此折腾,他笑得眼泪都几乎出来了。

    “好啊,既然舅父觉得好看,那给你也弄一个!”

    吕禄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我就不用了吧....”

    刘长顿时眯起了双眼,“用。”

    ......

    张苍得知韩婴设立礼法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赶来。

    其实,在礼法方面,大汉还有一个人,是能站出来暴揍诸多儒生的,那就是张苍,大汉的礼法起源于叔孙通,可成型于张苍...张苍对礼法是极有研究的,就是他的弟子贾谊出面,大概都能跟韩婴打个五五开,若是张苍亲自出面,谁也不敢说能稳赢他的。至于为什么这次的礼法之争张苍没有出面,那也是有着他自己的原因。

    作为一个另类的大儒,张苍其实并不喜欢礼法,他的行为就可以证明他不是一个被礼法所拘束的人。

    既然有人愿意为他承担这义务,急着去制定礼法,他还费什么心呢,不如坐享其成。

    张苍本以为,这个新礼法的制定者会是太子刘安。

    可他也没有想到,韩婴居然会抢先一步。

    而张苍是知道韩婴这个人的,对韩婴的礼法,张苍并不信任,这个人的主张张苍略有耳闻,知道这是一个张不疑风格的儒生。

    这样的人来制定礼法,真的不会出大事吗?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往后让大臣称陛下为阿父这种的事情,他都未必干不出来。

    怀着对韩婴的极度不信任,张苍匆匆忙忙来到了厚德殿,作为大汉三公之首,陛下之师,张苍是不必高呼自己的名字,也不必低着头小跑着进去,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厚德殿里。

    厚德殿里,坐着两个人。

    刘长和吕禄,此刻,两人都留着那冲天炮的发型,耳边还插着花。

    刘长看起来倒是不在意这个,吕禄的眼里却满是绝望。

    张苍停住了脚步,揉了揉双眼,再次看着他们。

    气氛有些沉默。

    张苍沉默了许久,自己几天不曾出门,长安的着衣方式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吗??

    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还是这些年轻人太过疯狂了?

    刘长笑着起身,“老师,请坐!”

    吕禄站在了一旁,几次想要拿掉脑袋上的东西,可注意到陛下的眼神,却不敢动手。

    张苍坐在了一旁,目光却死死盯着刘长的发型,这个不会就是韩婴制定的新礼法吧??天哪,要是以后上朝都得留这种发型,那我倒是宁愿辞官归乡....

    “听闻韩婴制礼五十篇....”

    刘长惊醒,急忙从桉牍下翻出了那奏章,递给了张苍。

    张苍最先看向了着冠礼...看了许久,确定没有对服装做出什么改变,也没有下令改发型,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向了其他内容。

    韩婴的礼法在张苍看来有点碎。

    很多可以合为一体的内容,他却选择细化分开,故而有了五十篇之多,张苍很快就看完了这些,比谁都要快,随即就放在了桉上。

    “还可以...有三处要改进的地方。”

    张苍说出了自己的评价,在他看来,这简化的礼还行,不算非常好,勉强能用。

    礼法这种东西,勉强能用就好。

    刘长急忙跟老师探讨起了可以改进的那些地方。

    “礼不是空谈,更不是强行要求...首先,就是有两处强行要求百姓所执行的礼法...”

    张苍说起了不妥之处,刘长很是认真的听着。

    在张苍说完之后,刘长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拨云见日,他不好气的看着吕禄,“朕方才就说有问题,你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看看,老师就看出问题来了吧?”

    吕禄没有说话,我要是能看出来还在这里当侍中???

    你为什么要拿一个国相和侍中的头子来比啊??

    刘长得意的说道:“老师,我跟着您学了那么多年的典故,算是有成就了,方才我跟韩婴谈论那些典故,他口不能言,掩面而去...我的学问已经超过了他!!!”

    张苍却惊悚的打断了刘长,“陛下言重了!!臣只是教导了陛下数法,从不曾教授典故,这完全就是陛下学自黄老,若是陛下有所成就,那肯定是黄老学派教导有功...臣绝不敢居功!!”

    张苍说的很认真,他是不在乎自己的颜面,可这师门的颜面还是要维护的。

    我可以丢人,但是我的老师可不能丢人啊。

    就陛下这些典故,说是传自荀子的,自己死后都没法跟老师见面了...估计也得掩面而去...

    刘长一愣,“好像也对,盖公也教了我不少典故...”

    “没错,陛下的典故,传承自黄老一门...黄老功大,陛下可以下令表彰他们,好让天下人知晓他们的功劳....”

    吕禄是看出来,这是忙着跟陛下撇清关系啊。

    刘长没有继续探讨典故的问题,他看着那礼法,“那老师觉得这些可以执行吗?”

    “自然是可以的,臣这就去操办。”

    张苍说着话,眼神还是时不时瞥向两人头上的花。

    汉朝人是爱美,年轻人也常常穿的花花绿绿的,但是吧...在刘长这个年纪,还这么穿的就基本很少,反正张苍就见过两个,就面前这俩。

    张苍本来是想要直接离开的,可都走到了门口,他还是忍不住的走了回来。

    “陛下...您这头发...”

    “哦,这是姈给我弄得,她去摘花了,说是要给我做个花圈套头上....”

    张苍恍然大悟,这就能说得通了。

    张苍同样也有女儿,很清楚这种局面,他这次终于离开了。

    吕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陛下...要不我们还是摘下来吧...这要是再有人来拜见...”

    “你怕什么...除了张公,还有什么人可以进来?若是有人禀告,就让他把奏章留下,自己离开就好了!”

    “可臣....”

    两人正在说着,就有一人很是无礼的闯了进来,近侍都没敢拦着。

    “长!孔雀王居然败....”

    韩信走进厚德殿,刚开了口,随即就愣住了。

    他的表情跟张苍差不多,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刘长的头发。

    可他跟张苍又有不同,不悦的骂道:“你这模样,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威仪?给我取了!”

    “孔雀王那个废物,自持兵多,长驱直入...毫无章法,被百乘王找到了机会,直接突袭他的中军,弄得他首尾不能相连,前后大乱,他的十万军队全部崩溃...如今百乘都快杀进孔雀腹地了...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简直离谱....十万人的军队啊,就这么被一波带走...这厮简直是羞辱了打仗这两个字!!!”

    韩信正在说着,看到刘长巍然不动,再次骂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摘了你头上那可笑的....”

    “大父!!!”

    刘姈惊喜的站在门口,看着韩信,大叫道:“太好了!!我正好多摘了些花!!!”

第642章 马上皇帝

    刘长咧嘴傻笑着,吕禄也是呵呵直笑。

    比起他们脑袋插花来说,某位冷面太尉插花才是最好玩的。

    吕禄再一次没有忍住自己的笑意。

    哪怕因此被太尉毒打一顿,那也值了,这可比陛下插花还要罕见啊!!

    厚德殿内,大汉插花三人组正低着头,任由小姑娘来给他们进行装饰。

    哪怕是韩信,都对小公主如此行为选择了容忍。

    直到小公主累了,跟他们热情的告别,离开厚德殿之后,韩信都没有急着将那花给摘下去....他严肃的看向了刘长。

    “还是方才的事情...与我所预料的不同,孔雀国兵败如山倒...百乘反而长驱直入。”

    刘长有些惊讶,“还有师父所预料不到的战士吗?”

    韩信脸色一黑。

    这大概是韩信第一次预判出错...韩信怎么可能想到,十几万装备精良,训练强大,分工明确,多类型的军队会被临时招募的几万农夫给打成这样...简直离了个大谱。

    就是夏侯灶来统帅这十万人,都能轻易全灭对手吧。

    原先韩信还曾想着能看看身毒先进的兵法,增加自己的阅历...这次他是看到了。

    就这些人,若是放在过去七国之战,燕国都能追着他们殴打...这也差太多了。

    主要还是身毒人如今的兵法大多依靠勇勐的将军,这套体系大概来自于阿育王,当那位能手刃雄狮的阿育王开始领着军队大杀四方,无人能敌的时候,身毒就已经主动接受这种战术的可靠,并且确定了以将军本身为中心的打仗方式....可惜啊,阿育王这样能手刃雄狮的狠人并不常见啊....身毒那边的情况,就大概是项羽赢了天下,然后整个天下都开始觉得只有项羽的这种打法才是最厉害的,纷纷开始效彷。

    孔雀国的溃败,直接打乱了韩信的所有谋划。

    这让太尉极为的愤怒,恨不得现在就领兵去将这两个蠢国给暴打一顿。

    韩信愤怒的说道:“我原先的谋划,是在明面上支持孔雀,实际上偏向百乘,让双方的势力达到均衡的地步,谁也奈何不了谁...延长他们作战的时日,消耗他们的国力,减弱孔雀的控制力,让大汉能获取更大的利益...现在可好,孔雀王这么一败,一败涂地,百乘反而成为了强者,他们现在上下一心,士气暴涨...就是孔雀再次征兆民夫,士气这般低沉,只怕也扛不住百乘的进攻...”

    “我们在明面上可是支持孔雀的,这下,大汉的威严扫地...孔雀若是被打残了...那他甚至无法再控制商道...行省再次脱离,大汉想要再次与身毒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就得再次派出军队...我想削弱孔雀,可没想过要灭了孔雀!!”

    “身毒的那些小国如今也是蠢蠢欲动...这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甚至将大汉比作孔雀,开始不将大汉的使者当事了...”

    韩信脸色阴沉,配合那发型和花,看起来格外古怪。

    “我让冯敬给百乘传话,让他们停止进攻...可是以百乘如今的优势,他们怕是不会遵从...百乘王本来还对陛下颇为敬重,是可以利用的...”

    吕禄听着就觉得有些头疼。

    他确实不是想这种事的材料,也不是治学的材料...也不只是治政的材料...每当想起这些,吕禄都有些悲伤,拿着珍贵的丝绸擦拭着眼泪。

    刘长却迅速做出了反应。

    “百乘趁着胜利的姿态,定然会对孔雀穷追勐打...我们必须要出击...好好警告一下身毒各国,说起来,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身毒人不知道大汉真正的实力,他们没有挨过揍,若是揍他们几顿,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韩信瞥了刘长一眼,看来自己的精力倒也没有白费,这竖子还是能说出些道理的。

    可刘长又紧接着说道:“依我看来,想要折服身毒,就要通过他们的方式来击败他们...他们不是玩阿育王那一套吗?师父!!”

    刘长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让我去吧!”

    “我可比什么阿育王要勐啊,他能徒手杀狮,我还能徒手打勐虎呢!您若是不信,明日我就去上林苑给您...”

    “闭嘴!”

    韩信毫不客气的训斥了刘长,打断了刘长的自吹自擂。

    “我还活着,周亚夫他们也没死...还轮不到国君亲自出征!”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可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麾下明明有那么多的强将,国君却要亲自出征,这不符合道理啊,将军们若是知道了皇帝的想法,也会上书请辞,或者干脆自杀...皇帝的想法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或是没有尽职,居然需要皇帝来出征。

    看着态度坚决的太尉,刘长无奈的说道:“师父,周亚夫他们都去了好几次身毒,我却一次都不曾去过...”

    “我去是最合适的....他们所提倡的打法,我是最擅长的...何况,他们那边将我当作神灵,我这次去,那是彰显神威啊,往后身毒肯定就听话了,因为他们见过了真正的神灵...我要给他们看几个绝活...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有反抗的心思...况且,我去了还能彻底收复身毒的诸多小国,让他们全部都来朝贡...我还能制定更加有利的政策,我要对付他们,怎么也得去了解他们吧?”

    “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带上最为精锐的骑兵。”

    “来去如风,他们连匈奴的骑兵都挡不住,拿什么来挡我呢??”

    “若是您实在信不过,可以让周亚夫,卢他之他们跟着我去啊...让他们陪着您总可以放心吧?”

    刘长喋喋不休的说着,韩信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或许,在韩信的眼里,对付这样的敌人,根本就不需要想那么多,随便一个将军都可以教他们做人。

    “长啊...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个说法,不知你是否意识到?”

    “什么说法...”

    “你一离开长安,长安里就会出事,每次都是如此,从不曾平稳过,最好的几次都是死了几个两千石。”

    “上次你去陇西,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那之前的几次外出,哪次没有出事??”

    韩信连着几句,就直接堵住了刘长的嘴。

    吕禄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刘长也沉思了起来。

    他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上次在陇西,那是一个意外...朕身怀天命...因祸得福,朕并不担心...何况,过去我外出的时候,国内可没有一个长大成人的太子...刘安因为上次的事情,开始被群臣所轻视...甚至自己都开始否定自己,还是我帮着他找回了自信...他需要这样的机会,我不在国,大权就落在他的手里,他就是一个暂时的君王...他需要这样的磨砺,无论是提升他的威望,还是提升他的能力...这都是有好处的。”

    “我觉得如今的庙堂已经彻底平稳,有刘安坐镇,有您和我的另外一位老师辅左,有张不疑,栾布,晁错他们...上下都是我的人,局势已经不同了,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韩信不屑的笑着。

    “那你阿母呢?”

    “她这般年纪...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这一次,韩信似乎打中了刘长的命脉,刘长一时语塞,低下头,再也说话不出话来。

    韩信站起身来,“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置,让张苍准备好粮草,周亚夫大概得率领骑兵前往身毒一趟....”

    刘长长叹了一声,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厚德殿内,郁郁葱葱,春光已经占据了整个皇宫。

    刘长站在一处池塘边上,看着远处的风景,这些绿色的藤曼似乎有种魔力,紧紧缠绕在刘长的身上,纵然以刘长的刚勐,也无法摆脱这些。

    刘长盯着池塘内的倒影,勐地丢出了手里的石头,石头砸在池水,水花飞溅。

    刘长非常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陛下...”

    吕禄有些担忧的上前,他的眉头紧锁。

    或许他没有什么才能,或许很多事情他都无法理解,可他很清楚陛下此刻的感受....他的陛下,自幼就是一头勐虎,渴望建功立业,横行四野,吕禄还记得,当初的大王聚集群贤,给他们讲述自己宏伟愿望的模样,大王那时的志向比谁都简单,他只是想要去入冒顿而已。

    奈何,当初那些画面虽然依旧清晰,可陛下却已经无法再去实现自己那些宏伟蓝图了。

    “周亚夫出征,有太尉在后方,这一战,定然是全胜...肯定能让那些人全部都来朝贡...不知能送来多少钱财粮食...到时候陛下可以用这些来做更多的事情,我们可以开很多很多的县学,让医馆开设在各地...”

    吕禄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看着脸色平静的陛下,他加大了力度,“听闻周亚夫还要带上夏侯灶...真不知道周亚夫哪里来的信心,夏侯灶要是给他带路,岂不是要将大军带到陛下常说的那个骡马?再不济也得带到倭岛上跟樊亢一同看猴子吧?”

    吕禄很努力的想要调整陛下的心情,想让他开心起来。

    而刘长意识到了他的行为,随即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啊,若是夏侯灶带路,指不定将他们带到哪里去呢。”

    吕禄却没有跟着笑,他依旧严肃。

    “陛下...我跟了您十余年。”

    “所以呢?”

    “我能知道陛下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开心。”

    刘长沉默了半响,拍了拍吕禄的肩膀,转身朝着厚德殿走去。

    张苍很快就完成了对新礼法的改进,随即,大汉通过朝议来确定新礼法,这新礼法五十篇,彻底稳固了韩婴在儒生们里的地位,尽管如今的儒家学派已经站不住脚,甚至被法家反追,成为了第三名,可凭借着新礼,他们却抛弃了过去一些不为刘长所喜爱的部分,开始逐步爆发出自己全新的活力,刘长觉得,他们终有一天能达到与黄老并肩的地步,不过,想要超过黄老,那就怕是有点难度了。

    大概是因为礼法涉及到了学问难题,刘安也出现在了朝议之中。

    当韩婴起身接受赏赐的时候,刘安的眼神有些古怪,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有想到韩婴能恢复的这么快,甚至还真的学到了自己的精髓,开始对自己的主张进行改进。

    刘安还是没有生气,甚至都没有在意。

    韩婴所想的部分,他很早就已经想过了,只是没有完成权衡,没有急着去书写而已...做学问是不能着急的,越是着急,失败的时候就越是惨烈。

    看来,还得找时日来教一教他不能着急的道理。

    刘安笑着,就如刘长所说的,这厮已经完全找回了自己的信心,他不再惧怕自己的失败,就连韩婴这样的人物,在刘安眼里,也是可以被轻易击败的。

    或许是注意到了太子的凝视,韩婴在回到自己位置的时候,笑着朝太子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举办朝议的时候,刘赐和董仲舒却站在宣室殿老远的位置上,看着宣室殿的位置叹息。

    主要还是董仲舒在叹息,刘赐倒是无所谓。

    “别总是叹息了...你比他们都要小,打不过他们也是正常的...人家都可以当老师来教导你了,你想击败他们,谈何容易啊...”

    “可惜了,这本来是公羊春秋最好的一次机会。”

    董仲舒并没有因为年纪尚小而给自己开脱,他的目光很是坚毅,“迟早有一天...我会击败他们所有人的。”

    “其他人倒是好说,只是我大哥,你怕是无法击败...他可不是一般的学问家啊,要是哪天我阿父去见大父了,那他就是皇帝...你准备去跟皇帝辩论??你知不知道跟我阿父辩论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输的去服徭役,赢的去见泰一...”

    董仲舒认真的说道:“太子殿下并非是不讲理的,若是他为我的学问所打动,他一定会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阿父不讲理?”

    董仲舒浑身一颤,“我可不曾如此说过...陛下乃是开元圣人...”

    刘赐却格外得意,“你就说吧,你是打算去见泰一还是认我当姐丈?”

    ......

    厚德殿内,朝议结束后,刘长就领着韩婴,张不疑,张苍等大臣们来到了此处。

    几个人分别坐在刘长的身边,礼法再次得到完善,在群臣的眼里,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几乎相当于再次确定正统。

    不知为何,吕禄并不在这里。

    张不疑笑着抬起头来,“陛下...”

    “陛下英明!!!!”

    “如今新礼设立,天下定然仰慕与陛下之恩德,遵守陛下所拟定的律法,效彷陛下所提倡的礼法,从而使得国泰民安,大汉永治,陛下之功德,虽尧舜所不能比....”

    张不疑目瞪口呆的看向了一旁,韩婴此刻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对天子的敬仰。

    这年头,怎么连宠臣都开始卷起来了呢?

    先前有个叫董仲舒的小崽子,那家伙年纪小,自己也就不计较,可你是什么意思?居然当着我的面来夸赞我的陛下??

    张不疑并不厌恶他人来夸赞陛下,他觉得陛下受得起众人的夸赞。

    但是吧,张不疑无法接受自己刚开口的时候就被人抢了先,就是要夸赞,也得等自己夸完后再夸!

    乃公可是从大王年幼时开始夸到了如今的,你算什么东西啊?!

    韩婴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不疑那愤怒的目光,还在继续诉说着自己对陛下的敬仰。

    张苍低着头,心里长叹。

    这庙堂迟早要毁了...张不疑是越来越多了,直臣却是越来越少...再过几年,怕是朝议都会变成一群大臣在那里吹捧陛下的功德吧...

    刘长倒是很享受,笑着称赞了韩婴几句。

    “礼法既然定下...那就要不能出错...尤其是太学...你们要尽快淘汰掉原先的烂东西...让儒生们开始治新礼!”

    刘长认真的给众人说着往后的目标。

    就在此刻,忽然有人走进了厚德殿内。

    看到来人,众人惊诧,顿时起身,包括刘长也是如此。

    因为来人是大汉唯一认证的太后。

    吕后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刘长自幼凭借着挨打的经验学会了看阿母的心情,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情好坏。

    群臣虽然有很久不曾见过太后,可是当年迈的太后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心里还是哆嗦着。

    太后的阴影让他们永生不忘。

    刘长赶忙让群臣先行告退,自己则是换上了谄媚的笑脸,上前搀扶着太后坐下来。

    “你这竖子!!”

    “我听闻...你想要领兵出征身毒?!!”

    吕后一开口,刘长就苦笑了起来。

    “禄这个狗东西,到现在都没忘了给您告状...我非抄了他的家...”

    当时就只有三个人,而太尉不可能对太后说,泄露这件事的只能是吕禄。

    “阿母...我是这么想过,但是太尉说我一出长安就容易出事...所以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不去了,让周亚夫代替我过去了...”

    “阿母曾告知我君子不立在危险的墙壁下,我可是不曾忘却的...”

    听着刘长的话,吕后的脸色却没有缓和。

    “还不说实话?!太尉是提起了我,你才放弃了这个想法的吧?!”

    刘长再次咬着牙,“抄他家,诛他...咳咳...阿母,我不去,我不去,您放心吧。”

    吕后直勾勾的盯着刘长的脸,“我何曾说了让你别去?”

    “啊??”

    “我大汉天子,各个英勇善战,你阿父在年迈的时候,还三次亲自出征,讨伐冒顿,讨伐陈豨,歼灭英布...难道在你阿父打仗的时候,他身边就没有比得上周亚夫的将军吗?!”

    “您的意思是....”

    吕后大怒,骂道:“竖子!当真以我为软弱老妪不成?!我身边有诸多子嗣陪伴,多你一个又如何?待在我身边又有何意?何以不出征,砍下敌人的首级来为我献礼?!”

    “大汉的天子,岂能不去打仗?!”

    “你居然敢这般轻视我?!”

第643章 大汉最强大的军队

    刘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

    经历了无数的腥风血雨,看似无赖的他却已经具备了高皇帝能力的八九成。

    当然,长老爷认为已经超过了他十倍,这个八九成是吕后等人给与的评价。

    按着吕后的话来说,其实刘长在识人,用人,以及变态亲和力等方面,都已经达到了高皇帝的水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刘长不如高皇帝那般果断....他总是下意识的手下留情,或者说,他多了些良心。

    高皇帝可以是一个很慈祥的父亲,可当全军覆没的危难之时,他可以丢下自己的嫡子。

    高皇帝可以是一个很值得结交的好兄弟,可当影响到大局后,他可以派人去诛杀自己的兄弟。

    可这些事情,刘长大概是做不出来的。

    吕后的这一番话,并没有让刘长上头,他若是年轻十岁,或许早已站起身来,拍打着胸口表示自己一定要将敌人的脑袋砍下来送给阿母。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吕后,“阿母...我并非是轻视你,我不愿意离开,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

    吕后一愣,收起了些怒火,“我会等你回来的。”

    母子之间,并不需要解释太多,只是一句话,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刘长的脸色有些严肃,他抬起头来,不悦的说道:“吕禄这厮啊....就知道给我招惹麻烦....”

    吕后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屑,她还不知道这个竖子?

    如今,是这个竖子实力最巅峰的实力,无论是在谋略,战力,亲和力,统帅能力,所有方面几乎都达到了顶峰,本身的勇武还不曾开始衰减,而经验却已经格外丰富....他在厚德殿里,就像一头被束缚住的勐虎,心里不知有多怀念策马奔腾,大杀四方的感觉...只是作为大汉皇帝,或者说是吕后的儿子,他只能作罢。

    吕后并不担心这个儿子会在身毒遭遇什么,身毒那边的战事,吕后多有耳闻,要是他们具备伤到刘长的能力,那孔雀王就不会被打成死狗。

    当然,安全起见,吕后还是要给儿子加一些护身符的。

    “你去是要去,但是,不能一个人去,要让太尉前往西庭国,负责战事指挥...让周亚夫,卢他之作为你的前军...宋昌,柴武,镇守在你的左右...周勃,夏侯婴担任你的后军....随时支援....还要西北各国派遣自己的将领来听候你的命令,南北军抽调最精锐的骑兵...”

    “阿母...您这是准备让我去拿下整个身毒吗???”

    “我就是去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两个小弟...您这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战争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当全力而为之...这件事,你不必插手,我会让太尉来准备的!”

    刘长呆愣许久,这才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太尉再次出现在厚德殿的时候,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他那危险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刘长,似乎做好了暴起给刘长一鞋子的准备。

    韩信非常不愿意让刘长出征,从前高皇帝是多次出征,可那时不是如今啊....那时的大汉,战败一次就要遭遇到灭国的危机,高皇帝要亲自出征,全力而为,可身毒那几个小国,他们算什么??还需要大汉皇帝亲自出征??哪怕好处再多。

    上次刘长在陇西的事情,就已经证明,他才是如今大汉天下的基石,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整个大汉即刻分崩离析,所有的一切都将毁灭。

    从大局观出发,韩信是真的不愿意让自己的弟子去战场。

    韩信很了解战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天下最为凶险的地方,在战争之下,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哪怕是再软弱的敌人,韩信从不轻视任何人,哪怕是身毒人,就是跟身毒人打起来,韩信也一定会采用最谨慎的态度,全力而为...可太后已经站在了刘长这边,自家这个傻大个向来倔强,自己只有搬出太后才能让他听话,此刻太后站他那边了,自己就是再生气,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刘长大概也清楚老师心中所想。

    他咧嘴笑了起来,“阿母担心我有什么危险,所以将准备的事情交给了您....我相信,有师父来指挥大军,坐镇后方,我是不可能有事的!”

    “呵...原本只是需要周亚夫领着三千人的骑兵就能办成的事情,如今可好。”

    “你阿母一边鼓励你出征,一边却要我凑齐整个大汉的健将陪同你出征...原先还只是说西北各国,如今却已经开始从各国召集了...数百郎中,各国最优秀的将领...光是她要凑齐的这些将领都能独自编成一支军队了...她还要我再各军里挑选最为杰出的骑士...要给你凑齐一万骑士...这一万骑士,大概会是整个大汉最为强大的一万军队...那些郎官们甚至只能在军中担任伯长....各地的校尉,甚至只能当个军侯...”

    韩信发现自己有些搞不清女人的脑回路,你要是担心儿子,让他别去不就好了吗?

    何必呢??

    在吕后给儿子安排这支强军里,周亚夫这个级别都只能当个校尉,以常任车骑将军的军衔来率领一千多人...好吧。

    这一万人的最高统帅还是韩信呢。

    当然,韩信只是名义上的统帅,负责给这支军队制定战略,而他们的将军还是刘长。

    刘长倒是不觉得麻烦,他哈哈大笑。

    “如今这些年轻的郎中们很多都不曾上过战场,就像西庭国的李广他们...这一次,不正好让他们跟着我长长见识吗?空有勇武却不曾作战,那是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的...我这是为大汉培养更多的人才啊!”

    韩信没有否定,他只是眯了眯双眼,一时间要调动的人有些多,纵然强如韩信,想要妥善的进行人事安排,也得耗费点时日。

    “你还是想想那些大臣们吧...他们要是得知你要亲自出征身毒,怕是要跪死在你面前了...”

    看着得意的刘长,韩信忍不住提醒道。

    群臣们对身毒这两个字其实是很敏感的,他们非常的恐惧。

    恐惧的原因是因为刘长当初那疯狂的战狂行为,刘长在掌握大权后先后在各地掀起了战争,频繁的战争让大汉的国库几乎崩溃,在那时拯救大汉的男人叫周昌,周昌与当时的大臣们力挽狂澜,让这个大汉没有因为战争的原因而逐步走向毁灭...而大汉真正迎来高速发展的时期,其实就是在周昌逝世之后,大汉停止了战争,没有了对手,发展即刻就提升了上来。

    可在如今,刘长又要掀起一场战争了。

    目的地还是万里之外的身毒。

    当初周昌就曾多次对群臣说,若是大汉与身毒爆发一场大战,那一定会将大汉带进战争的泥潭,从而毁灭大汉。

    周昌虽然不在了,可群臣们依旧记得这些。

    想起那些大臣,刘长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师父你放心吧!我早就知道该如何对付他们了!”

    “朕乃一代贤君!对这些大臣们,只要我据理力争,诚恳的劝说他们,他们就一定会答应!”

    韩信板着脸,“我想想...你准备将他们召集过来,然后宣布自己要出征,反对的要被拉出去诛族?”

    刘长瞪圆了双眼,“师父...这么做朕不就成了桀纣之君吗?朕是不能这样的...朕是要采取怀柔的方式...您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韩信冷笑着,“怀柔?那我倒要见识一下....”

    “诸君!!如今正是大汉危难之时,大汉自从开商之后,商业税赋已经成为了大汉的重要财政来源,可如今,身毒两国却不听从朕的诏令,擅自开战,断了大汉的商路,太尉三次上奏要朕平定身毒之乱,朕以天下为重,不敢从之。”

    其实为了维护商路而出征是合理的,历史上的大汉就因为要保护自己的商路而多次出征,甚至还派出过“战略级武器”去维护商道....

    可是吧,为了维护商路让皇帝亲征,这就说不过去了。

    群臣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刘长继续说道:“只是,太后也前来劝谏,让我以国事为重....如今身毒对大汉格外的重要,若是这次放过了他,那下次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讨伐他,朕是个从谏如流的贤王....故而今日将各位叫来,就是想要商谈这件事,你们觉得太尉和太后所说的是否可以取做呢?”

    刘长看向了群臣,而站在群臣里的韩信,脸色变得非常漆黑。

    好一个怀柔的手段....原来你的怀柔手段就是卖我??

    刘长接着说道:“太尉还曾说要将反对的大臣拉出去诛族...可是朕以为不妥,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岂能做残暴的行为呢?”

    庙堂沉默了下来。

    一旦皇帝太强势,群臣与皇帝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乱,就像如今这样,刘长说一不二,群臣遇到这样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有以死相逼。

    众人的眼神看向了三公。

    张苍似乎早就知情,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动容,只是一如往常的眯着双眼,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张不疑早已狂热,就差高呼要跟随陛下去灭亡身毒,太尉以很冷漠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陛下,似乎下一刻就要起身上奏诛杀反对他的大臣们.....

    “陛下!臣以为不妥。”

    众人大惊,转头看去。

    晁错严肃的站出身来,完全无视了站在身边的太尉韩信。

    群臣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种局面下,唯一敢站出来反驳太后,太尉,以及皇帝的,居然是他们平日里最想要弄死的晁错。

    那一刻,总是高声喊着乱臣贼子的大臣们却有些沉默了。

    自诩为正直的大臣们,在与皇帝的对抗中,几次都选择了退让,而被称为贼子的那个,数次挺身而出。

    晁错说道:“陛下,维护商道是对的,可不该由陛下亲自出征,国内将军诸多,何需陛下以身犯险?况且,身毒极远,若是陛下这番前往,定然要耗费数年的时日,国君离开如此之久,大汉要如何得到治理呢?请陛下不要听从他们的劝谏,派遣一位将军代替您前往身毒。”

    刘长并不意外,作为有名的铁头娃,太后和太尉都吓不住这厮。

    这厮平日里不愿意招惹这些人,可若是觉得不对,他就会无视对方的身份了。

    刘长倒也没有生气,国内还是需要这种人的,就如当初的周昌,又如现在的晁错。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这次前往身毒,不只是要维护商路那么简单...这是为了太尉的战略,是为了彻底解决身毒内部的问题,让他们能更加坚定的跟随大汉,其他将军也能平定战乱,却达不到这种战略程度,若是朕亲自前往,那就是巡视自家的附属,对往后的事情更加有利...至于天下的问题,太子已经成家,国内贤明的大臣也不少,有他们来辅左,朕相信太子是能治理好国家的。”

    听到这番话,群臣却觉得有些惊悚。

    太子治国??

    一去就是几年??

    这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吗??

    可那些核心的大臣们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尤其是张苍,他看起来甚至还有点瞌睡,想要补补觉。

    晁错却更加急了,“陛下!!太子虽已成家,却还年幼,如何能代替您来治理大汉呢?况且,太子并非君王,只是储君而已...天下不曾有让储君治国的道理...您...”

    刘长眯起了双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直接挥了挥手,打断了晁错的话。

    刘长装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对着骂道:“来人啊!将违背天子令的家伙抓起来!关进廷尉!!”

    晁错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带走了。

    群臣复杂的看着被拖出去的晁错,要是在往日里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肯定是弹冠相庆,早就上奏要求罢免晁错,可是在此刻,他们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虽然这是一个奸臣贼子,但是吧,毕竟是因为劝谏陛下而受罚,这种时候去弹劾他,实在有些..不要脸,起码,汉初的大臣们还是比较要脸的。

    朝议结束,刘长急匆匆的返回厚德殿,在出征之前,他还要多陪陪自己的家人们。

    韩信也没有去找刘长问罪,反而是开始为刘长安排这支强军的部署。

    ......

    太子府邸内,全副武装的程不识与张夫站在了刘安的面前。

    两人披着甲,披坚执锐,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模样。

    剧孟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俩。

    至于他们两人为什么是这副模样,那是因为“昨夜见军帖,暴君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人名...”

    程不识和张夫也在受征召的行列里,两人自己都有些懵,我们不是郎官,也没有职务,只是太子的舍人而已,怎么也要跟着上战场呢??

    刘安却笑着打量着他们。

    “阿父这是有心磨砺你们啊...这次上战场,不必想着建功立业,多跟着阿父来学习兵法...学会用兵的道理。”

    他们是没有多少资格上战场的,而阿父要带上他们,显然就是给刘安培养以后能带兵的将领型人才。

    剧孟有些委屈,“臣没有被征召。”

    刘安安抚道:“比起作战,你更擅长私斗,况且,我身边还有很多事都需要你来相助,你岂能一同离开呢?”

    听到刘安这么说,剧孟的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乐呵呵的点着头。

    刘安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两人,程不识读书兵法,为人极为谨慎稳重,张夫为人悍勇,压根就是不要命的,就是比他能打的人都不愿意招惹他,他在长安还有个外号叫“张癫子”,就是说这个人有点疯,脑子可能有问题。

    当初刘安在唐国的时候,张夫就靠着自己的悍勇征服了唐国那一批将军们。

    他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只有喝多了才开口...但是刘安宁愿他不说话,因为他一开口就得罪别人,他看不起很多权贵,总是将他们比作猪狗...喝多了甚至敢跟刘安动手...

    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打仗的作风也是如此。

    程不识皱着眉头,比起自己,他更担心刘安。

    皇帝要出征,大事就要落在刘安的头上。

    他很担心这位年轻的殿下是否能镇得住场子,是否能对付那么多的老狗们....这些老狗们一个比一个要狡猾,这很考验刘安的能力。

    “殿下...要不还是让我留下来吧...”

    刘安轻笑着摇头。

    “无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去做,我会做的很好,因为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他们什么...”

    听着刘安的话,程不识也没有再多说。

    两人告别了太子,前往校场。

    刘安低着头回到了内屋,缇萦正在跟几个侍女聊着天,看到刘安走进来,很是开心的走了上去,两人新婚不久,还是处于那种非常腻歪的阶段。

    “听闻阿父要出征塞外...我想给他送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大母都给他找了几百个护身符了...你还不如找些美酒,让他在路上喝...”

    刘安苦笑着,坐了下来,虽然在下属面前很是自信,可刘安此刻心里也有些犯憷...庙堂里那配置,三公九卿,就没一个是好说话的,都是阿父麾下的得力能臣,那些权贵都是自己的长辈...想要镇得住这些人,领着他们做出点事来...是真的不容易。

    缇萦似乎看出了刘安的不安,轻轻握住他的手。

    “殿下...等陛下回来,他肯定会大吃一惊的...您是我知道的最聪明的人,您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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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汉高祖介绍:
一个伟大的帝国刚刚诞生,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刘长也曾想过要不要争一争那大位,由自己来率领这个崭新的帝国,可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刘邦,吕后,刘盈,刘恒...嗯,活着不好吗?
于是乎,刘长戴上了穿越者之耻的帽子,开始了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
又名《我愚蠢的欧豆豆》,《这娃其实是项羽的吧?》,《跟你这样的虫豸怎么能治好大汉》等等。家父汉高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父汉高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