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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香灰烬     良陈美锦txt下载     良陈美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二章:有私

    顾锦朝回到妍绣堂,真是气得不得了,要放着她前世那个性子,就得和冯氏吵起来了。她平了口气,才跟徐妈妈吩咐:“写信给曹子衡,问他雷管事那边是不是真同意这门亲事。”冯氏想把松香嫁给雷管事的儿子,目的肯定不单纯,看看冯氏是怎么和雷管事说这门亲事的。

    曹子衡第二日就回了信来,说雷管事也和他抱怨过此事。他家的秀才儿子本来都瞧上邻家的姑娘了,正准备叫媒人去提亲的时候,偏偏顾老夫人要让松香嫁他儿子。

    松香是个怎样的品行,他们又不清楚。不过雷管事是顾家的家奴,不好拒绝罢了。

    锦朝也猜到雷管事估计不是自愿的,毕竟他那个秀才儿子是个自己极有主意的,原先纪氏给他儿子指过亲,听闻之后也都作罢了。

    看过了信没多久,徐厚才过来拜见顾锦朝。

    顾锦朝在花厅了见他,三十来岁,看上去却有四十岁的样子,不伦不类地穿着件直裰,样子笑呵呵的。

    锦朝打发他先回去,给冯氏回话说青蒲还要再相看几次。

    冯氏觉得这事反正都跑不了,虽然不耐烦,却也应了下来。

    佟妈妈终于把徐厚才的底儿都摸清楚了,才过来回禀顾锦朝。

    “……他父亲是个木匠,嗜酒如命。他小的时候父亲就把他卖了,换了过年的酒钱。徐厚才的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这人小毛病多得很,除了爱去找窑姐儿,那大毛病却也没什么……”

    像徐厚才这样的人,举目无亲,他就是中饱私囊也没有去处。手头几个管事的月例就够他花的了。

    佟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青蒲正立在庑廊下和雨竹说话。声音压低了些:“徐厚才在顾家做了一辈子下人,大字不识,好不容易熬到二管事了。可盼着娶媳妇了。听说太夫人要给他指了青蒲姑娘做妻,他还特地托人问了咱们姑娘的样子。说想要个美娇娘……听了别人说的话不太满意青蒲姑娘,还找了司房的管事去吃酒……”

    锦朝经了冯氏的话,已经十分平静了。“他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能娶个什么样的?他不愿意正好,他要是有瞧得上眼的丫头,明儿来禀了我最好,我去跟祖母说。”

    佟妈妈说完,欲言又止:“大小姐。奴婢和马房的婆子说话的时候,似乎听到点事……”

    锦朝看佟妈妈的样子就慎重了,让采芙把门关了,去东梢间外面守着。随后才问佟妈妈:“究竟是什么事,佟妈妈可以说无妨。”

    佟妈妈顿了顿道,“却也不是大事,是马房的婆子和我唠嗑。说东跨院那边常有个小丫头常往马房旁的回事处跑,偷偷把东西放在回事处旁的太湖石的缝隙里藏着。像是女儿家的东西,有时候是香囊、汗巾,有时候是吃食零嘴。她也是无意看到的。还曾在里面捡了零嘴吃。怪就怪在那婆子看到这些东西,隔天出现在回事处的赵管事身上……”

    东跨院那边……那就是冯氏身边服侍的人!

    佟妈妈继续道:“本来这样的事也不少见,不过马房的婆子有次偷捡了一条汗巾。奴婢看着不像是寻常丫头能用的东西,才付与她一钱银子买给您看。”

    佟妈妈把那条汗巾拿给锦朝看,锦朝摸一下材质便清楚了,是条杭州白绉纱汗巾。寻常的丫头是决计不能用的,除非是主子赏了。那上面还绣着一丛月季花。

    锦朝把这块汗巾拿给佟妈妈,跟她说:“这样的汗巾必是祖母身边得力的丫头才能用的,私送东西给情郎……那得是年长一些的丫头才行。问清楚了是谁的东西您再来告诉我。”

    冯氏身边有三个最得力的丫头,但要说年长嘛……那非得是松香莫属了。

    丫头到了一定岁数,自己都得给自己打算着。第一先看府里面有没有合适的,第二是打探田庄。如果有了心意。和主子说了说不定主子就允了。但是这样私下勾结,却是万万不可的。

    不管这个丫头是谁。如果能揪出来,冯氏脸上肯定不好看。

    锦朝叫了采芙进来,给了她一个锦盒,里头装着对累丝云凤纹金簪。跟她说:“明儿你拿着这对金簪去东跨院见松香,就说是我送与她打扮自己的。”让佟妈妈把汗巾拿给她看,“你女红是最好的,瞧着这个绣工,看看是不是松香的物件……”

    锦朝最怀疑的还是松香。如果这个人是松香,那她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推脱了雷管事儿子的亲事。冯氏脸面受挫,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过问青蒲的婚事了。

    佟妈妈一看就明白过来,“奴婢也觉得松香是最可能的……不过那赵管事都是有妻室了的,虽说人长得挺拔端正,又在府里管回事处,那姑娘这样的行径却也太为人不齿……”

    佟妈妈又从袖子里拿出样东西,是一只白玉簪,“二小姐托人送过来的,说送给青蒲姑娘打扮的……青蒲姑娘让奴婢给您看。”

    锦朝看了一眼就笑了:“玉倒是好玉,让青蒲好好收着,人家送的东西怎么能不收好呢。”

    她莫不成想劝青蒲另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着这只白玉簪子,锦朝却想到了姚文秀送给顾怜的那对白玉镇纸。她跟佟妈妈说:“回一个礼吧,去私库里找一对镇纸……我记得我有对和田青玉的云纹镇纸,包好了送去顾澜那里。”

    佟妈妈应诺去了。

    采芙第二日就带着那对累丝云凤纹金簪去了东跨院,松香伺候冯氏吃过午饭,刚好换下了吃饭。冯氏的丫头都住在后罩房,吃的是外院厨房备的菜。松香是冯氏的大丫头,自己独住一间房,却也和刚换下来的丫头一起吃饭。

    丫头吃饭没什么好菜,黍面和白面做的馒头,一碟咸菜,一盆萝卜炖骨头的肉汤,那骨头连肉末都要剃得干干净净,保管一点肉都啃不下来。

    松香有点吃不下,去小厨房要了一块卤肉切了,装在油纸里带过来给丫头们吃。松香是冯氏身边的大丫头,小厨房的人也要讨好着她,肉片切得又多又厚。几个丫头看着都要咽口水。

    松香动手一人分了两片,和她要好的再多加一片。那肉少的难免就要表现一下:“听说松香姐姐许了三老爷管事的儿子,那人一表人才不说,还是个秀才呢!”大家对于读书人打心底里尊敬,能考了秀才,那就和一般的老百姓不一样了,免了赋税,见到知县都不用跪了。

    松香就笑起来:“岂止秀才,人家雷公子是考进国子监的……”动手又给这丫头夹了片肉,“就你话多,还不多吃点肉堵住嘴巴。”

    更有丫头要惊呼:“那咱们松香姐姐以后就可以做官太太啦!我听说有些世家的公子,都不能进国子监读书呢。可见咱们太夫人多疼惜松香姐姐,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松香姐姐长得貌美,人又乖巧温柔,我看配秀才也不差的!”

    几个丫头笑了一番,又有一个说起马房的二管事:“那个徐厚才,听说也是指了亲的,是堂小姐身边的丫头。可惜这么个丫头了,那徐厚才是个什么样的人……果然还是松香姐姐得太夫人垂爱,一指就是门好亲事,不然像那丫头似的嫁了徐厚才,也是可怜……”

    松香笑了笑:“你也没看着那丫头是什么样子,我倒觉得她嫁徐厚才,还配不上人家呢……”

    她能嫁给秀才,自然也是她的好。要是她长得不好看,性子又不好,那太夫人会把她许给人家秀才吗?

    采芙在门外把她们说的话都听得差不多了,才跨进房门笑着道:“……没打扰几位姐姐吧?”

    看到一个陌生丫头,松香就站起来了,采芙道:“奴婢是妍绣堂那边的,我们小姐让奴婢给松香姑娘送一样东西,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松香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妍绣堂那位正好也是自己要嫁去的雷家的主子……

    她笑着请松香到她屋子里说话,帮她倒了水。“还麻烦姑娘跑一趟。”

    采芙把东西给了松香看,“……小姐说给姑娘打扮着。”

    松香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在冯氏身边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却没见谁有这样的手笔赏丫头的!心里对这个堂小姐大为改观,又接过来一面笑道,“姑娘还要替我谢过堂小姐!”她又打开奁子,找了一包自己舍不得吃的窝丝糖给采芙,“……这东西姑娘拿着吃个随便。”

    采芙推辞不收,松香执意要送,采芙就苦笑道:“我可是不敢吃糖了,要是姑娘执意要送,倒不如给我个香囊汗巾的,我还能拿来用一用,听说姑娘的绣工可是出了名的好!”

    松香还有点疑惑,自己那点绣工也不算太好啊!想着许是人家的客套话,便去盒子里拿了好几条料子贵重的汗巾给采芙,还说自己若是有空也去拜访她。

    采芙接过汗巾,笑道:“……姑娘可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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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反击

    采芙把松香给的几条汗巾给锦朝,锦朝对比着看了那条杭州白绉纱的汗巾。

    她最是擅长绣艺了,一看就明白这是同一个人绣的东西。

    汗巾果然是松香送给赵管事的,两个人私下往来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松香原本应该是打算着嫁了赵管事的,虽然赵管事有了妻室,但至少长得好,又是回事处的管事。

    采芙把她在后罩房外听到的丫头的对话都说给锦朝听了,“奴婢看这松香姑娘也不是个心思善良的,不过奴婢不明白了,松香姑娘明明相中了赵管事。怎么又对雷管事家的秀才公子这么有情谊了……”

    锦朝笑了笑,松香这么聪明的人,有了更高的枝可以攀,何必去捡不要的。

    她看着手中这条汗巾,还在想着要如何告诉冯氏这件事。直接说肯定是不行的,最好是冯氏能自己发现……锦朝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找了佟妈妈进来,跟她说:“那个东跨院里帮松香送东西的小丫头,您能找出来吗?”

    佟妈妈点头:“那婆子一直偷偷看着,能认出这丫头的样子。”

    锦朝就把那条绣牡丹的白绉纱汗巾给了佟妈妈,吩咐道:“你找了这个丫头,买通了她,让她把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再去给徐厚才带话,就说东西是松香送给他的。说太夫人身边的松香姑娘其实一直是喜欢他的,还想请他去东跨院找她说话……”

    佟妈妈有些错愕,大小姐这话……她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锦朝解释道:“这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徐厚才不是嫌弃咱们青蒲配不上他吗,那就找个配得上的。”

    佟妈妈想了片刻才明白了顾锦朝的意思,却还是有点糊涂:“大小姐,那……那要是太夫人发现了问起来,这小丫头把咱们说出去了怎么办?”

    锦朝笑了笑道:“她原来做的不就是这样的事吗,你只消威胁她,若是她不听话,就将她给松香递信的事传到祖母那里,保管她乖乖听话。她帮着做了事后,您再给她一袋银裸子作为补偿。”

    佟妈妈这才明白了,笑着应诺去了。

    徐厚才正监视着小厮给马匹添草料,骂骂咧咧的:“干草里加这么多麦麸,你当麦麸不要钱啊!又不是用的时候,给我多加点草……”训了小厮几句,徐厚才坐下喝了口酒暖身子。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他穿一件薄棉袄都不够御寒的,徐厚才又随手撤了几根麦秸秆,团了团就塞进了棉袄里面,可以保暖。

    小厮过来跟他说,东跨院来了个小丫头找他。

    徐厚才以为又是那门亲事的事,不太乐意去,磨蹭了半天才到马厩外面,那小丫头梳着双髻,看到他来了好一阵抱怨:“怎么也不快点!这是松香姑娘找你有事!”

    松香姑娘?徐厚才自然认识,是太夫人身边的红人。他这才精神一振,问这小丫头:“松香姑娘有何事找我?可是太夫人有吩咐?”

    这丫头有些忐忑,似乎着急要走的样子,又压低了声音:“松香姑娘让我带话说,她其实心里是仰慕你的,想让你去东跨院见见她,她后天休息……她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就放在外面太湖石的缝隙里,你自己去找吧!”

    丫头说完就一溜烟跑掉了,徐厚才却被这丫头说的话给惊得不行。那个太夫人身边的松香,平时眼高于云都不给他们这些人好脸看的丫头,竟然仰慕他?还想跟他说说话?

    听说松香许给了三爷家一个管事的儿子,难道这是要嫁了,才想着跟他表述衷肠?

    徐厚才不由得笑起来,能有松香那样一个长得好看眼界又高的丫头仰慕他,他能不得意吗?整了整自己的棉袄,急忙往外去外面找了太湖石,果然发现里头有一条白绉纱的汗巾。汗巾上面清香阵阵,还绣着一丛月季花。这样的材质,可是一般丫头用不得的。

    徐厚才把汗巾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脸陶桩色,随即把汗巾揣进怀里。心里还有几分得意,他看不上那青蒲,这松香姑娘倒是个美人,可惜和别人订了亲……不过只要还没嫁,那他们就不是没戏啊。

    到了后天,徐厚才就在回事处领了要送去东跨院东西,亲自送过来。

    锦朝正在西次间里听冯氏讲佛经。顾澜和顾怜也在一旁听,不过顾怜是听得昏昏欲睡,强撑着还没闭眼睛。

    顾澜却看了顾锦朝一眼,她几日前托人给自己送了一对和田玉镇纸……这是什么意思?

    顾锦朝是想说什么,竟然挑了白玉镇纸。莫不成她知道自己和姚公子的事……但这怎么可能呢!顾澜这几天都坐立不安的,一直想着这件事,偏偏顾锦朝那里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今日是顾锦朝央了冯氏,请她们过来听冯氏讲经的。冯氏也十分乐意,女儿家修身养性总是好的。

    顾澜没看到松香服饰冯氏,应该是她轮休了吧……她转了一圈,却也没有看到顾锦朝身后的青蒲。

    过了会儿丫头来过禀报:“……徐管事送了东西过来,奴婢给您放在西梢间了。”

    冯氏皱了皱眉:“怎么是他亲自送过来……”

    将剩下的几句佛经讲完,冯氏才笑着和锦朝说:“眼见着都几天过了,也不知道你们青蒲相中徐管事没有。正好他今天过来,不如就让青蒲再去看看,要是可以了就把事情定下来。”

    冯氏说着,才发现顾锦朝身后的青蒲不见了踪影。

    她有些疑惑地问:“青蒲刚才不是还在,怎么现在倒是不见了……”

    顾锦朝连忙道:“许是内急先出去了吧,祖母别管她,您再给我们讲一卷《金刚经》吧!”

    顾澜看了顾锦朝一眼,她觉得顾锦朝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过于急躁了,青蒲出去了,她着急替青蒲掩饰做什么?难不成……青蒲是偷偷出去见谁了,见徐厚才?

    顾澜就笑了笑:“听说徐管事来了,青蒲姑娘就不见了,说不定是自己去相人了呢!祖母,咱不如去瞧个热闹。长姐一直没答应,说不定人家自己就相看上了呢!”

    顾怜听了也撺掇:“咱们出去看看,正好透个气!”听着佛经她真是头昏脑涨的。

    顾锦朝一脸的为难,顿了片刻才说:“我是让青蒲去拿点心了……她……她过一会儿就回来。”

    顾澜听了更是坚定了,“长姐刚才说人家内急,现在说人家去拿点心。我看长姐是存心不让我们去看……”她挽了冯氏的手笑,“祖母,咱们可不能让长姐如愿!”

    冯氏笑了笑:“锦朝你也是,丫头自个儿相了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让澜姐儿、怜姐儿都起身,要去外面走走。顾锦朝没有办法,只能跟在后面出了门。

    冯氏招过小丫头一问,就知道徐厚才去了后罩房。便带着顾锦朝三人,丫头婆子乌泱泱的去了后罩房,后罩房这时候没有丫头在,冯氏看了一圈都不见徐厚才,正要开口叫人呢,就听到后罩房旁边的小树丛里传来女子的声音:“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放手!”

    冯氏听着觉得不对,脸色微沉,带着丫头婆子几步上前。婆子立刻拨开树丛,就看到里头徐厚才正扯着一个姑娘的手,嘴里着急地嚷着什么:“贱婢婆娘,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了!你当老子是好糊弄的!”

    他扯着的那个人,竟然不是青蒲,赫然就是松香!

    冯氏厉声道:“徐厚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东跨院调戏丫头!”

    两人这才看到树丛外立着的人,也顾不得挣扎扭打了,连忙各自放开手。

    冯氏又厉喝道:“没规矩的东西,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出来跪着!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竟然在东跨院拉拉扯扯,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冯氏觉得简直丢尽了她的脸,要是徐厚才只是调戏丫头还好,要是这两人私相授受,她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跟着来的丫头婆子一声不敢吭。顾怜和顾澜也十分惊讶,本来是想来看青蒲的,怎么和徐厚才私见的变成了松香?

    两个人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说话,冯氏冷冷地盯着徐厚才一眼,声音柔和了些,先问松香:“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松香忙磕头哭道:“回禀太夫人,都是徐厚才这个腌臜的东西!奴婢今天是轮休的,他进了后罩房,非要拉着奴婢躲了树丛里,说要和奴婢说事情,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就是想占了奴婢的便宜!”

    徐厚才听到这里就忍不了了,高声反驳道:“你个鬼婆娘!明明就是你让我来的,说你喜欢我。不然我怎么会跑到东跨院来调戏你,我就不怕被护院给打了啊!”

    冯氏冷哼:“还没让你说话呢,给我闭嘴!”

    徐厚才又连忙磕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汗巾递给冯氏:“太夫人看看,这就是松香那婆娘送给我的,说她喜欢我,您看看是不是,也别平白冤枉了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事成

    冯氏没去接那张汗巾,旁边的婆子代为接过来,展开给冯氏看。

    冯氏吩咐说:“去,让松香认一下是不是她的东西。”

    松香看到那张汗巾的时候,脸就已经白了。这……这东西,是她最开始送给赵管事的!

    丫头到了岁数都要给自己找个出路,松香瞧来瞧去,就瞧中了赵管事。赵管事是回事处管事,长得又是英俊挺拔。虽然有个妻室,但是对她来说没什么打紧的。她只要将赵管事勾搭好了,凭着自己太夫人身边大丫头的身份,等到太夫人给她指亲事的时候,就能把原来的正室降成妾室,她好当了这个正室。

    ……但是在那个时候,她可没想到有个秀才公子等着自己!

    听说冯氏想把她指给雷管事的儿子的时候,她就断了赵管事的心思,安心等着做秀才娘子。

    但是……这条汗巾,怎么会到了徐厚才的手上!

    冯氏看松香的表情,心里微微一沉,“松香,这东西可是你的?”

    松香嘴唇颤抖,立刻哭起来:“太夫人为我做主啊,这样的东西,奴婢不知道送了多少给别的姐妹,万一是徐厚才捡去了来陷害我呐!奴婢可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徐厚才听到松香这样蛮不讲理,气得都要跳起来指着松香骂了。

    “是你让丫头带话给我,让我来和你说话,还把汗巾放在太湖石的缝隙里,要我去取!你要是不承认,咱们找那个丫头出来一问就知道了!还是我陷害你,我看你才是害人精!”

    冯氏立刻让婆子把徐厚才压住。

    松香脸色更难看了……徐厚才还知道太湖石缝隙的事?

    这能找小丫头过来问话吗?找了小丫头过来,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把她和赵管事的事说出去了,那她更是没有活路了。但是不找丫头过来问,她勾搭徐厚才的事又是坐实了……两头都不是人啊!

    松香只能不停地磕头:“太夫人,您可要信奴婢,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品行您是最清楚的,这徐厚才长得貌丑,又喜欢去玉莺巷子找窑姐儿,谁能看上他啊!我怎么能送汗巾给他呢!”

    顾锦朝在旁看了半天了,闻言却低呼了一声:“这个徐厚才,真是如此不堪吗?”

    冯氏的脸立刻不好看了,松香这是急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松香却完全没看到冯氏的脸色,眼睛一亮,连忙跟上顾锦朝的话:“对对!这个徐厚才年过三十都找不到媳妇,还能有什么原因!奴婢除非让鹰啄瞎了眼,不然是绝对不会看上他的!”

    顾锦朝把声音压得极低,却隐隐透着失望:“这样的人,祖母想指给青蒲啊……”

    徐厚才听着又不干了:“贼婆娘,说我坏话!我没婆娘去找窑姐儿怎么了!要你来说我!你心里要是干净,就把那个丫头找出来问话,问出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去找,你就是心虚了!”

    这徐厚才听到松香闭口不谈丫头的事,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有鬼,咬着就不松口了。

    冯氏脸色严峻地看着松香,什么话都没说。

    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顾怜看了一转,却撇了嘴开口道:“祖母,他说让叫丫头,您就叫过来问问呗。我就不信了,松香是您的丫头,品行是您亲自调教的,怎么可能去勾搭管事呢!”

    冯氏难得厉声喝止顾怜:“闭嘴!你插什么话。”

    松香不敢说叫丫头过来,那肯定就是有问题的,冯氏怎么可能再叫丫头过来打自己的脸。再听听顾怜那话……说松香的品行是她调教的,那不就是说她没教好?这丫头整日骄纵,也太不会说话了。

    看看顾澜和顾锦朝,哪个是敢出声的,她倒好了,迫不及待出来逞能!

    顾怜从来没见祖母对她这么凶过,一时间委屈得眼泪都涌出来了,想搂着冯氏的胳膊撒娇几句,但是看着冯氏的脸色,却怎么也不敢迈出步子。

    冯氏过了好久,才沉声问松香:“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清楚,恐怕就得认了徐厚才的说法了。”

    松香茫然地看着冯氏,又看着徐厚才,她……她能认哪个?

    徐厚才再怎么说也没有妻室,而赵管事却已经有妻室儿女了……要是被丫头说出她勾搭赵管事,更是要被人厌弃了!松香咬了咬牙,十分不甘心地道:“太夫人,是奴婢的错……您没给奴婢指婚之前……奴婢就想着给、给自己找个归宿,才送了徐厚才汗巾。但是奴婢并未和徐厚才有什么行为……您给奴婢指了婚事之后,奴婢就不想嫁徐厚才了,这才不想认的。”

    冯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你还敢自己给自己找归宿了!还把东西送了人。”她叫了身后的两个婆子,“把松香给我拖下去……”冯氏看着松香的脸,想着她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毕竟是于心不忍。顿了顿才说,“关到耳房里打一顿去,给我扔出府去!”

    松香听后十分惊恐,要是这样被扔出去,她也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

    顾锦朝在旁看了一眼冯氏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不忍心的,但是又没有台子可以下,所以才死撑着不敢放松,怕被别人闲话了。

    她上前一步,屈身道:“祖母且慢,锦朝觉得此事还可再商量。您这样赶了松香姑娘出府去,事情必然闹大了,到时候反而不好。松香姑娘到了岁数,想为自己打算,那也是情有可原的。要是徐厚才今儿不找过来,他们也没有出格之举……”

    冯氏看向顾锦朝,神色已经放松了几分:“虽是如此,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怎么着也要罚她的!”

    锦朝暗想冯氏也真是,还要别人给足了她面子才肯顺着台阶下。

    她又笑了笑,“您当然要罚她,却也不必这样罚。松香姑娘毕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这么多年服侍您也是辛苦……既然她曾相中了徐厚才,又出了这样的事……您不如就当把松香姑娘许配给徐厚才好了,两个已经定了亲的,相互赠点东西却也未尝不可。”

    冯氏听了顾锦朝的话,心里舒坦多了,这即保了她的面子,还留下了松香的性命。

    松香也是个不争气的!本来都帮她瞧好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她偏偏要去勾搭徐厚才!

    有眼无珠的东西,浪费她一番苦心!

    她换了口吻,道:“既然堂小姐帮你们求情,那我也就只罚你们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罢了……松香相中了徐厚才,那我就指了你们两的亲事吧。松香,你回屋拾掇了自己的东西,后天就搬去承安胡同等着出嫁吧。”

    松香听后失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嫁了徐厚才……她还有什么指望啊!

    徐厚才没想到竟然能娶了松香,也顾不上被罚的月例银子了,连忙磕头谢冯氏。

    冯氏却摆了摆手,示意婆子扶她回屋子里。旁一直站着不敢说话的顾澜连忙上前,也搀住了冯氏的胳膊。冯氏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刚才闹着非要出来看的……可是顾澜啊!

    要是她不那么多事,注意人家青蒲见不见了,哪里会有刚才那一出!

    她冷冷地挥开了顾澜的手,柔和了声音招过顾锦朝:“朝姐儿,陪祖母回房去……祖母有话跟你说!”

    徐厚才要是娶了松香,那青蒲和徐厚才的事只得作罢了。

    顾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脸上就如同被扇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等冯氏一行人都不见了,她才拉着哭哭啼啼的顾怜走出后罩房,这时候刚好看到青蒲从倒座房那边走过来。

    顾澜几步上前拉住她,冷冷地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青蒲望着顾澜阴沉的脸色,还有扯着自己衣袖的手,笑了笑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奴婢不过是去如厕了……可是二小姐有事要吩咐奴婢?”

    顾澜愣了愣,手就松开了。青蒲屈身行礼:“大小姐那里还要伺候着,奴婢先去了。”

    顾澜暗中咬牙切齿,她心中有种直觉。这件事……顾锦朝肯定脱不了干系!竟然还把她给绕进来了!

    但是……顾锦朝究竟做了什么?

    西次间里头,冯氏和顾锦朝说了话。既然徐厚才和松香出了这样的事,那青蒲和徐厚才的亲事自然就算了,雷管事那边更成不了了。以后她再给青蒲找个更好的,让锦朝不要着急。

    顾锦朝却拉着冯氏的手,突然小声地哭起来:“……松香姑娘不说,我还不知道徐管事是这样的人……亲事自然是算不得数了,但是孙女却想问祖母一句话……您是不是还没把我当您的亲孙女看?”

    冯氏忙安慰顾锦朝:“朝姐儿这是什么话,祖母打心底里疼爱你啊!”

    顾锦朝泪眼朦胧地看着冯氏,语气悲伤:“锦朝没在祖母身边长大,其实心里一直很羡慕怜姐儿。有祖母疼爱,也不至于被别人欺负了去……听说要回大兴到您身边来,锦朝是高兴得不得了。锦朝没了母亲,还要照看幼弟,心里实在艰难!这些话,锦朝也没对您说过……锦朝想着祖母总会怜惜我的。但是……但是这样的事实在伤了锦朝的心啊!锦朝的贴身丫头,是打小就服侍锦朝的……锦朝……却差点害了她一辈子啊!”

    冯氏听着她说得伤心,也不禁觉得心里难受。朝姐儿这么明艳的人儿,平日里哪见她这样哭过!顾锦朝不是她亲生子所生,又不是她看大的,自然没什么情分在。但是毕竟也是顾家的嫡女,一向待她好,听说她总是膝盖痛,还做了松竹梅花的缎子护膝给她。

    她把顾锦朝抱在怀里,也是哽咽道:“朝姐儿别伤心了,这是祖母的错。日后啊,祖母多疼惜你些,把原来的都补上。青蒲的事祖母也不插手了,你给她选个样样都好的夫婿,祖母给她一百两的添箱!”

    两个人哭了一会儿,最后冯氏才用帕子给锦朝擦了眼泪。

    “那样的话,你可别再说了,祖母啊,待你们个个都是好的。”

    顾锦朝这才缓缓点了头。

    她心里暗想着,有了这出事,恐怕以后冯氏都不敢干预她身边丫头的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来信

    木槿点了盏松油灯,给顾澜添了亮。又去端了碗桂叶热汤放在了书案旁边。

    顾澜在练字,读书人常用的馆阁体姑娘家写着不好,她练的是一手小篆。写完一张纸对着灯看了,心里有些不满意。顾锦朝的字比她好看多了,她在纪家的时候,可是跟着纪家几位少爷读过书的。而自己,不过是父亲请了女先生教过启蒙罢了。

    木槿帮顾澜把纸收起来,小声地说道:“刚才松萝姑娘被叫回东跨院了,说是太夫人要问话……”

    顾澜冷笑了一声:“随她去吧。”养不熟的狗,喂着她都嫌麻烦。她声音又冷了些,“也是我太大意,竟然中了顾锦朝的圈套,恐怕以后祖母少不了又要给我脸色看了……”

    木槿有些疑惑,“今天这事,奴婢倒是看不出什么,小姐觉得是大小姐所为?”

    顾澜喝了口桂叶热汤,问木槿:“你觉得,这事里得到好处最多的是谁?”

    木槿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大小姐,这下青蒲不用嫁给徐厚才了。”

    顾澜笑着道:“岂止是青蒲不用嫁给徐厚才了,松香也不能嫁给雷管事的儿子了,她这是一箭双雕啊。”但偏偏她找不到顾锦朝的破绽,顾锦朝不可能去买通徐厚才,来嫁祸松香的……

    顾澜也暗恨自己竟然着了顾锦朝的道。

    而且此事古怪甚多。松香不愿意找丫头过来对峙,究竟在隐瞒什么?她觉得这事远比她想的复杂。

    顾澜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了那对和田玉镇纸身上。

    锦朝回到妍绣堂后,采芙几个忙凑上来,看到大小姐似乎是哭过的样子,都有些不解。锦朝随即一笑,“行了,都没事了,你们把徐妈妈找过来。”

    丫头们都高兴得欢呼起来,拉过青蒲的手说话。青蒲不用嫁给徐厚才了,可是大喜事一件。白芸去找徐妈妈过来,锦朝在书房亲自给曹子衡、雷管事写了信说明情况,让徐妈妈把信送出去。

    然后又和吩咐她:“……松香要从承安胡同嫁出去,我估摸着祖母会出五十两的添箱,我们出二十两就足够了。再买了响糖和桃片糕一起送给她,就当成随礼了。”

    徐妈妈问道:“我怎么瞧着大小姐像是哭过的样子……可是冯氏看出了什么?”

    锦朝笑笑:“您别担心,冯氏她知道这事里头水深,更不愿意别人再提,那是碰都不敢碰的。我这一哭,是要为咱们挣好处的。”她前脚刚走,冯氏就借故把看到这件事的丫头婆子都罚了一遍。松香承认勾搭徐厚才,是丢了她的脸,她要让这些人都慎重着。

    再说又不是她非要引着她们去看的,怎么怪得到她身上来。不仅如此,冯氏还要夸她懂事守礼,保全了她贴身丫头的命呢。

    过了这事,冯氏虽不说完全收敛,但至少会好一段时间了。

    徐妈妈第二日去送了信,雷管事得知自己儿子不用娶松香了,也是千恩万谢,随即就找了媒人去给儿子相中的姑娘提了亲。等到松香嫁给徐厚才的时候,徐妈妈去随了礼。

    日子就进入了十一月。

    过了小雪节气,第二日就下了初雪。

    十一月三日,终于到了新皇登基的时候。改年号为万历。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锦朝听到后沉默了片刻,这一世,新皇登基得比前世晚了约一个月。

    既然是新皇登基的好时候,冯氏就在东跨院摆了酒请阖府众人去吃。叶限也从长兴侯府过来探望冯氏和五夫人。吃过酒,冯氏请了叶限去东跨院,本来以叶限的身份,应该在正堂里见,但是西次间更暖和些,便到了西次间里说话。冯氏又让她新的贴身丫头茯苓给叶限捧了黄山雾芽茶上来。

    锦朝在旁服侍冯氏。

    外面初雪未融,有丫头拿着笤帚扫着台阶上的雪,院子里新梅初绽,开得热热闹闹的。不过西次间用厚厚的帘子隔着,里头烧着暖暖的炭火,倒是不觉得冷。

    冯氏才问了句:“……宫里头的太医都伺候着,候爷的身体应该无碍了吧?”

    叶限却没有先答话,而是解下自己身上的石青刻丝灰鼠皮斗篷,随手递给了一旁的顾锦朝,并跟她说:“摊开在火炉上烘烤一会儿,小心些,可别点着了。”

    冯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叶限是把顾锦朝当成丫头了吧。

    冯氏还没给叶限介绍过顾锦朝,毕竟顾锦朝是姑娘家,身份又不尊贵,实在不适合给世子爷介绍。但是世子爷这也是糊涂了,顾锦朝的衣着打扮可都不像个丫头。

    顾锦朝拿着他的斗篷有点哭笑不得,但是瞧他动作十分自如,好像就是在使唤丫头一样。

    五夫人正在喝虫草乳鸽汤也僵了一下,差点被汤水呛住了。她把汤盅递给丫头,才笑着说:“你倒是奇怪了,平日里见过一面的侍卫都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你还可是见过你倍女的,怎么今儿就不认得了,还想使唤人家……”

    听五夫人这么一说,冯氏才想起年前的事。

    叶限侧头看顾锦朝,顾锦朝穿着一件淡青色柿蒂纹缎袄,石蓝色月华裙,照样是寡淡的装束。她捧着自己的斗篷,却垂着眼帘不和他对视。他淡笑道:“长姐这么说我才想起了,是有这样个人。”

    冯氏笑道:“她是你姐夫三哥的长女,才从适安回来不久,在我身边学规矩呢。”

    叶限和锦朝见了礼,就不再理会她了,而是和冯氏说起话来:“……父亲的身体是没有大碍了,不过少不了要调养几年,您不用担心。”

    五夫人笑了笑:“母亲您还不知道呢,长兴候家如今是咱们世子当家了。他还在大理寺谋了寺丞的职,如今每天都要去大理寺处理公事呢。这才几天的功夫呢,就敢指使他倍女做事了……”

    冯氏听了也十分惊喜。寻常的世家弟子,那最多能谋金吾卫或是宗人府的差事。像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可是非两榜进士不能入的……也不知道叶限是怎么进去的!

    锦朝站在旁听着,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如前世一般,叶限还是进入了大理寺……

    她抱着他的斗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干脆退到一边去,帮叶限烘他的斗篷去了。斗篷烘干后她就走出西次间,让叶限的书童帮着抱好。院子里有婆子在摆几盆四季海棠,她见摆放的位置不对,过去说了几句话。

    等再过一会儿,叶限就从西次间里出来了。

    五夫人还在里面和冯氏说话。

    叶限披好了斗篷,能感觉斗篷里面温热舒适。顾锦朝肯定是帮他烘过斗篷的。

    等婆子搬完花盆出去了,顾锦朝抬头才看到叶限站在庑廊下面,正瞧着她不说话。

    叶限一张脸陷在毛茸茸的皮毛之间,明明是十分秀致清俊的长相,竟然有几分孩子气。

    她走过去行礼道:“世子爷怎么站在外面,天冷着呢。”

    叶限却说:“你烘的斗篷不好,边角烫掉了一块皮。你怎么做这点事还做不好?”他把自己斗篷的一角拾给顾锦朝看,果然有点皮毛烧焦的地方,铜钱大小。

    顾锦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烧焦,她想了想就笑道:“是我手脚粗苯了,要不是世子爷记性太差,把我当成丫头使唤了,您的斗篷也不至于坏了。您要是心头气不过……不如我陪您一件?”

    叶限笑了笑:“你还计较上了……行了,我才懒得和你计较。我看冯氏不是好相与的人,你以后要是有难处,可以写信和我说……”他刚说到这里,守在外头的侍卫就进来了。

    “大人,魏先生请您一去,说是御药房那边的事……”

    叶限这才一脸平淡地应了声,随即和顾锦朝告了别,“……我腊月里会过来的。”

    他带着人走出了东跨院。

    锦朝愣了愣,叶限为什么要和她说他腊月里还要过来。他能过来又如何?

    锦朝想了一会儿也没明白过来,却有小丫头来找她,说冯氏找她去说话。

    冯氏是要跟她说养规矩的事。“……你在我这儿伺候着,算算也两个多月了。我看你的行走端坐样样都是好的,以后就不用天天来伺候我了,祖母也别耽误了你做别的事。”冯氏拉着她的手笑,“澜姐儿在老二媳妇那里伺候,总是和怜姐儿串通去了,哪里能学到规矩,以后就让澜姐儿到我这儿来伺候着,我好教教她行为端正。免得做出别的妖来。”

    顾澜整日和顾怜一起,在冯氏心里,肯定是觉得顾澜会把顾怜带坏了。

    锦朝行礼谢过冯氏:“……即便不来伺候您,我也每日来给您请安。”

    冯氏就和五夫人笑道:“瞧这丫头,我说是个懂礼的吧,哪里还用得着我再调教,这一言一行都是挑不出错处的。”说完又让外头的嬷嬷进来,从自己的库房里挑了几匹素缎、一对拳头大的鸡血石、一串满金星的小叶紫檀佛珠送给顾锦朝。

    锦朝再次谢了冯氏。

    等她傍晚回妍绣堂的时候,徐妈妈却早在院门外等着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说是通州纪家那边来的信。

    这个时候,外祖母有什么事找她?锦朝心里有些疑惑。

第一百三十六章:决定

    锦朝回书房拆开信看了,外祖母先问了她近况一番,又跟她说起纪粲的婚事。

    陈家那个小姐前月就及笄了,只因在国丧里,才暂时搁置了这件事。如今国丧过了,两家自然就开始谈论嫁娶事宜了。因是早定下的婚事,完成了纳征送聘礼、请期定日子,就是亲迎了。

    外祖母说亲迎定在十一月十九日。喜帖随后就发过来,虽说锦朝在守制不能参加筵席,但总要过来祝贺她四表哥几句,见见她四表嫂。让锦朝先准备准备,去通州住一段时间。

    锦朝得了信十分高兴,先去外院禀了父亲。

    顾德昭也很是喜悦:“……你四表哥这都要成亲了!行,你先去通州住着,等父亲拿了喜帖再过来。”他还记得娶了纪氏几年的时候,纪粲才出生。那时候,他还和纪氏回通州看了襁褓里的小纪粲。

    顾德昭让李管事进来,准备吩咐锦朝的行程。

    锦朝就说随礼的事:“父亲,女儿打算送四表哥两块端砚,一对云凤纹赤金烛台。送新嫂嫂一对金草虫头面,还有一支满池娇金挑心簪子。您觉得如何?”

    顾德昭笑她:“这哪有你随礼的说法,都由我来送便好了。”

    他送是他的,四表哥成亲,锦朝自己也想随一份礼。她说了自己的礼,那是想父亲准备的时候别送重了。锦朝笑道:“管您送不送,我都是要送的。只是祖母那里,父亲还要多说几句。祖母和外祖母之间有罅隙,您也是知道的。”

    顾德昭点了点头,冯氏和纪吴氏不对盘,那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和父亲说过之后,顾锦朝就去了东跨院,和冯氏禀了这件事。正巧顾锦朝不必在她面前伺候了,冯氏也点头肯了,还让茯苓找了一对点翠的镯子给顾锦朝随礼。

    采芙就答应给她们带通州有名的腐乳回来。

    丫头婆子把锦朝日常用的,要打赏人的东西都用箱笼装了运上马车。收拾了大半天才做好。

    锦朝把徐妈妈叫到一旁去吩咐,她不在顾家这些天,更要注意着顾澜些。“你在偏门买通了下人,顾澜凡是和外面通信通物,也不要拦着。你都看了里头的东西,写信回禀了我……”

    锦朝又想到了在余家族学念书的锦荣。“……也不知道锦荣那边被褥冬衣够不够,有没有什么缺的。您要是得空了,就回适安看看。再和他说了四表哥结亲的事。”

    徐妈妈都一一应诺了。

    等了第二日一大早,马房的人套了马,小厮们再把箱笼都搬上车。马车嘚嘚地往通州去了。

    而在纪家那边,也开始准备起来。

    纪吴氏早让婆子收拾了栖东泮,换了被褥和厚绒帘子,抬了火炉出来。而府里也陆续开始张灯结彩了,大舅母更要开始忙着拟定人数发喜帖,布置新房。筵席和亲迎的事就是二舅母管着。

    大舅母宋氏拿了一只湘妃竹毛笔,一边问纪吴氏的意见,一边在红纸上拟定名字。

    “保定那边,还有你父亲两个堂兄,虽说这几年来往不多,但也不要淡了。你都拟定在名单里……”纪吴氏想了想,“给他们布置一座席面,和老二媳妇说一声。”

    宋氏点了点头,还想问问这两个堂兄具体的名字,就看到丫头进来通传。

    顾锦朝到了,人就在外面。

    纪吴氏脸上一喜,忙让丫头叫她进来,又要训斥跟着过来的婆子几句:“……我说人到了影壁就要叫我,怎么等表小姐过来了才说的!”

    婆子忙道:“这是表小姐吩咐的,说您忙着四少爷的婚事,她自己过来就好。不让奴婢们回来通传。”

    宋氏笑了笑:“朝姐儿这是孝顺您呢,您可别气了她。”

    锦朝还没行礼,只能笑着道:“外祖母,您怎么也得让我给您行个礼吧!”

    纪吴氏忙着端详自己的乖外孙女,看她是不是瘦了,哪里顾得上她行礼了。她看了一会儿就心疼了,虽说锦朝气色比原先好多了,但脸颊还是瘦削的。纪吴氏记得锦朝可是吃得胖的,她十二三岁的时候,脸颊就是嘟嘟的,十分粉嫩可爱。

    “这下巴尖得能凿破纸了……”纪吴氏挺不满意的,“可是那冯氏待你不好?”

    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她不是冯氏亲孙女,冯氏没苛待她就是不错了。锦朝不想让外祖母担心,就笑着说:“是祖母说要教导我规矩,我每日去伺候她,有时候顾不得吃饭才瘦了……您可别多想了,孙女是父亲的嫡长女,她不会待我不好的。”

    纪吴氏可不相信,帮锦朝捂着手暖和,又一遍吩咐宋氏:“朝姐儿的东西,你替她拾掇放好。拟定名单的事,再回去问问大爷和二爷,看看他们同僚好友有没有要请的。”

    锦朝不好意思麻烦大舅母,说她自己收拾也行。宋氏就笑笑:“朝姐儿好好陪着你外祖母说话,你外祖母高兴了,我也就是真的高兴了。”说罢收了东西出门。

    纪吴氏让丫头去关了西次间的门扇,又把一旁的斗篷解下来替锦朝围拢,还说她的脚:“你鞋袜穿得单薄,脚肯定是冰凉的……把脚抬上来埋在被褥里,这大炕烧得热乎。”

    这是不合规矩的,女儿家该端坐有姿。

    锦朝却也笑着把脚缩起来,问纪吴氏四表哥的亲事如何了,她有没有相见过陈家那位二小姐。

    纪吴氏就跟她唠家常,“陈家二小姐我见过一次,还是在她小时候了,模样看着干净。听做媒的徐夫人说是个美人……你四表哥的婚房已是差不多了,等把挂落和漏窗再换好,我就带你去看看。他现在整日都在书房里练字,连你二表哥拉他去宝坻都不肯去。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害羞起来连门都不敢出,怕他那些好友问他话……你二表哥和三表哥都因此笑他。”

    纪吴氏又说:“你嫁到蓟州的大表姐纪眉也要回来,约莫就是几天后了,要抱谊哥儿回来。你大侄子可就找着玩伴了,他现在才三岁呢,跟你小时候一样喜欢上蹿下跳的,谁都管不住。”

    因为关着槅扇和门,西次间里光线就不好了,婆子还点了蜡烛。锦朝就这样和外祖母对坐着,听她说话。

    顾锦朝喜欢听外祖母讲这些事。

    这老是让她想起更小的时候,外祖母带着她住在田庄里。夜里外头下着雨,里头就点着灯,外祖母抱着她坐在大炕上,她跟外祖母讲童稚的趣事。讲得不清楚了还要用小指头比划,把外祖母都逗笑了。

    锦朝就问外祖母那个徐夫人的事:“她那个女儿……现在可找到婆家了?”

    纪吴氏叹了口气,“就算她现在心气儿不高了,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了。上次还说了个翰林院检讨,竟然不知怎的人家也没同意。眼见着这姑娘虚岁就要二十了,徐夫人急得上火,还找上了宛平那个罗家……”

    纪吴氏示意锦朝,她是知道这个罗家的。做过皇商,燕京里的商贾大户就这么几个,罗家就是其中一个,但是罗家名声太差,那个长子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纪吴氏好奇顾锦朝怎么问起这个人了,她一向都不管不关己的事。

    顾锦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许是同情呢。要是再嫁给罗家长子,徐姑娘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纪吴氏便让顾锦朝先去休息着。她从大兴过来,路更是劳顿了。

    纪吴氏想了想,让丫头去叫纪尧过来。

    顾锦朝问起徐静宜的事,是不是……也有点担心自己的婚事了?再过没多久,她就十六了。可还没有人去顾家给她提过亲。身份低了顾家看不上,身份够了又嫌弃锦朝的名声……恐怕她心里也艰难。

    纪尧正在帮着看香河的账簿,如今纪吴氏把大半的事都交给他做了。这才有了空闲,能和儿媳妇、孙辈唠嗑。不过可是苦了纪尧了,他如今算是半个掌家的,身边却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近身伺候他的都是小厮,又没个贴心的。

    “你锦朝表妹刚过来……”纪吴氏让他坐下。

    纪尧的心情有些复杂,听到纪吴氏说顾锦朝过来了。他第一个感觉竟然不是厌恶,而是有种喜悦和奇怪的不安。她是来参加四弟的亲事吧,但是也没见她在祖母这里……

    纪吴氏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道:“你锦朝表妹的生辰是十一月二十八日,她就要满十六了。祖母如今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但凡还是喜欢的,等纪粲的婚事过了,就去顾家提亲吧……你若是不喜欢她,祖母就不强求了。朝姐儿再不济,嫁个寒门举人,或是世家庶子,那还是可以的。”

    纪尧听到纪吴氏竟然这样说,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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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葱糖

    祖母的意思是……不强求他娶顾锦朝了?

    纪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知道不用娶顾锦朝了,他心里不是喜悦,反倒有些失望。()

    他明白纪吴氏的手段,其实在此之前他心里已经想好了。除了顾锦朝,纪吴氏是不会让他娶别的人了。他甚至还想过要怎么娶她,自己要是去顾家提亲,顾锦朝会高兴吗?她应该会同意嫁给自己吧?

    两个人就住同一个院子好了,一个睡东梢间,一个睡西梢间。西梢间里要阴冷一些,就由他睡。即便是不喜欢,相处起来也应该没有问题吧。

    顾锦朝是个温和又喜欢安静的人,但是喜欢养花,她原先在纪家的时候,还特别喜欢抚琴。她的琴就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好了,靠着窗放,窗扇外种着一株西府海棠,她抚琴的时候就能够看到了。她原来好像不喜欢身边人少了,总是要一大群丫头婆子围着。那就多安排几个丫头伺候,热热闹闹的。

    纪尧有些时候就想这些事,想着想着,他觉得好像娶顾锦朝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还会很好玩,她曾经在暖阁里,给祖母烤蟹壳黄烧饼呢。他后来又吃了一次,但都不如她做的好吃……

    纪尧顿了顿,说:“祖母……我并不是想拒绝这门亲事。”

    纪吴氏摆摆手,无奈地笑着:“原先是我这个老太婆自私了,总不能为了外孙女,就罔顾我亲生孙子的意思……你也不必顾及着我。要是不喜欢就直接说了,也免得祖母白费了心思。”

    纪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纪吴氏真的就把这件事给否了。他站起身来,声音紧紧的:“孙儿也没有不喜欢她,您上次问我,我也是考虑过的……总之您就放心了,等过了四弟的喜宴,我即刻就来告诉您!”

    他这次连告退都没有,快步走出了西次间。

    纪吴氏看着纪尧的背影,嘴角却渐渐浮出笑容。

    宋妈妈在一旁看着,也笑着道:“咱们二少爷,对表小姐也是有情谊的。平日里多守礼的人,这连告退都忘了。二少爷又向来在各大掌柜面前说一不二,什么都难不倒他,竟然也被您逼得哑口无言……还是太夫人高明。”

    纪吴氏抚着手上一串菩提珠,慢慢说:“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巴着他的东西不想要,什么东西不属于他了,偏偏就开始喜欢得不得了。倒也不是我激他,他从小和锦朝一起长大,总是有情分的。我还有不知道的……明儿让纪粲跟着纪尧去宝坻一次,总要帮着看他房里堂的东西。锦朝也随着一起去吧。你下去挨个说一声。”

    宋妈妈应诺下去。

    锦朝睡了一会儿起来,竟然看到槅扇外的天已经黑了,叫了青蒲进来问时辰,又说:“……怎么也不叫我……这都该过饭点了吧?”

    采芙应道:“已经过戌时了,宋妈妈来了一次,见您睡着。就让我们不要叫您起来。小厨房都备下吃食了,都是些您喜欢的,水碟肉、红烧鲈鱼、烧香菇还有拌嫩黄瓜丝……”

    锦朝道:“我可吃不下这些,端一碗白粥即可。”采芙应诺出去。青蒲则伺候锦朝起床,帮她披了一件斗篷,跟她说宋妈妈传的话:“您就在炕上坐着……奴婢跟您说一声,宋妈妈过来说,要您明日陪四表少爷去宝坻……您整日在纪家呆着也不好,不如去宝坻转转。这还能陪四表少爷去参谋参谋,也是不错的。”

    锦朝听说纪尧也要去,就明白纪吴氏的主意了。

    锦朝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白费她老人家的力气了。

    或者她该和外祖母说一声,总不能一直拖累着人家纪尧,他如今虚岁都十九了。

    第二日一早,纪吴氏就亲自过来叫锦朝起床。

    锦朝看到纪吴氏拿起一支金步摇蝶恋花的簪子看,吓得忙道:“外祖母,我正在守制呢!”

    纪吴氏笑她:“急什么,像要吃了你似的!外祖母还能不知道你在守制……”把那只金步摇放下,又选了一对玉莲瓣花给锦朝簪了,再配上牙白色菱花纹缎袄,石青色八幅月华裙,鹅黄色缠枝纹革带,一只绣八吉纹缀蓝紫流苏的荷包。这样打扮,颜色即淡雅又相宜,还在守制之内。

    左看右看差不多了,纪吴氏才让锦朝带着青蒲出门。

    纪尧、纪粲两人都在等着她了,纪粲正低声和纪尧说话,看到顾锦朝过来后便和她说:“……表妹来得正好,咱们去宝坻,还能在安松巷子喝咸豆浆呢!”

    纪尧说他:“还敢去安松巷子呢,我记得祥源楼家的公子就是住在那里的。你那次和他斗鸡,不是输了三百多两银子吗……”

    纪粲小声道:“你还说我呢,自己那次还不是随着他压了一百两,我那钱倒是赢到你那儿去了……”

    纪尧上次和纪粲去安松巷子看斗鸡的场子,耐不住祥源楼公子撺掇,随手跟他压了一百两。赔率一赔三,正好赢了三百两。

    明明也是赌博的事,纪尧却眉一抬,一本正经地说纪粲:“我斗鸡,那不过是要和祥源楼的公子处交情,你呢?是要和那只鸡处交情吗?”

    顾锦朝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两兄弟十分有意思。

    纪粲则急得跳脚:“二哥,不带你这样作践弟弟的!”

    他又说不过纪尧,只能转过头先嘱咐了锦朝:“……表妹可别说给祖母听了。你要是帮我瞒下来,你那碗咸豆浆的钱我帮你付了!”

    锦朝暗自发笑,一碗咸豆浆不过两个铜板的事,倒是显得他给了多大的好处是的。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四表哥如此收买,锦朝怎么能和祖母说了。等新嫂嫂进门,我说给新嫂嫂听去!”

    纪粲瞪了她一眼:“……跟着二哥学得牙尖嘴利的,我倒说不过你们了!”气得先上了马车。

    纪尧则让小厮抬了轿凳过来,等顾锦朝上了马车,他才上去。

    马车里面很宽松,还铺着宝蓝色绣缠枝纹的软缎,挂着秋香色细布的帘子,布置得十分舒适。马车驶出了纪家,一路朝着宝坻去。宝坻和三河相去不远,再远些就是武清了,和顾漪定亲的杜家公子就是武清人。

    宝坻是通州最繁华的一处地界,官道修得又宽又平整,两旁林立着各种店铺、庙宇和歇脚的茶寮。这是新皇刚登基的时候,街市上人流攒动。挑脚夫、叫卖的小贩、穿着褐短衣的农夫,还有挎了竹篮的农妇,衣着朴素的小姑娘……

    锦朝挑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她上次来宝坻还是十二岁的时候。但那是前世的十二岁,如今是模糊不清了。她隐约记得这条道过去就是运河,运河十分繁荣,码头停靠着很多船只。卸货的伙计、记账的先生,人流来往多得数不清,而旁边就是纪家最大的一个货行。从船上卸下了的货物,就进了这个货行里。

    那条拱形的石桥上,有卖剪刀的、卖面人儿的、卖卯榫箩筐儿的,还有一个做葱糖的。

    锦朝就和纪粲说话:“……我还记得小时候,四表哥偷偷带我来宝坻,吃了一包葱糖。”

    纪粲想了想,就笑着说:“表妹这是记岔了,带你来的可不是我,是二哥。那次你们一个下人都没带,就从家里溜出来。祖母听说后就要急死了,派人到处找。等二哥带你回去,祖母就哄着你睡下,二哥就被罚跪了两天的祠堂。”

    锦朝只记得有个孩子,牵着她一直走在桥上。两个孩子热热闹闹的。但是究竟是谁,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她问纪尧:“二表哥,我还连累你被罚跪了?”

    纪尧摇头,笑了笑道:“是我带你出去的,怎么会是你连累我呢。”

    他一直记得这件事。

    那是锦朝才五岁的时候,她长得白白嫩嫩的,又梳着丫髻,像观音坐下的童子一样可人。小锦朝听身边的丫头说了葱糖制作如何好玩,心里想极了,非要亲自去看看。她那个时候跟着纪尧一起读书,揪着纪尧的衣袖就不放手,非要逼着他带自己去看。

    纪尧被她说晕了头,就只带着她和钱袋,从偏门溜了出去。

    他要带她去看做葱糖的手艺人,他信誓旦旦的。

    纪尧那个时候也才七岁多,两个孩子在通州乱转,竟然也没被人牙子给拐去了。走累了就坐在运河边,看着船来来往往的,纪尧有点怕了,但是小锦朝还很开心,她觉得很新奇,一点都不怕。

    纪尧在桥上找到了卖葱糖的手艺人,他们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熬糖浆,拉糖丝,切糖块。纪尧买了一包给小锦朝,她吃了,觉得特别好,一块都没有给他。

    纪尧带着她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问她究竟是什么味道。小锦朝吃完了最后一块,连话都没跟纪尧说。

    两人回到纪家后,才发现家里面已经乱成一片了,到处找他们。纪吴氏沉着脸哄了小锦朝回去睡觉,然后亲自拿过藤条抽了纪尧一顿,赶他去祠堂罚跪。纪尧一直跪得很委屈,他不是想出去的那个,他还不是吃糖的那个,但他就是被打、被罚跪的那个。他在祠堂里跪了小半天,却倔强得一滴眼泪都没掉。

    纪尧那个时候就开始不喜欢顾锦朝了,他觉得这个表妹又霸道又讨人厌。

    如今再想儿时的事,他倒是不讨厌顾锦朝了。他从来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带着顾锦朝从纪家里溜出来,他似乎还能记得,两个孩子手牵着手,晃晃悠悠走在桥上的场景。

第一百三十八章:纪眉

    纪家的马车前头会挂镂空的银香球,行人看到会远远避开。{}走过了运河马车再一转弯,沿着青石道往上去,就是店铺聚集的古兰坊。

    看到纪家的马车前来,早有纪家酒楼的大管事出来迎接,请三人进了二楼雅座,随即就有伙计端了一壶松子杏仁泡茶上来,另摆了蜜糕、干落花生、酥鱼、蟹黄蒸包等茶点。虽说锦朝是陪纪粲过来,但实则她最多能坐在这儿,看看窗外的景色而已。就是想去看看,那也必定是一大帮婆子侍卫围拥着,十分不便。

    三人出门都还没有进早膳,刚好能吃个茶点。

    大掌柜又要和纪尧说事,两人就站在一盆美人松后面,纪尧背着手站得笔直,凝神细听,又吩咐大掌柜说:“……都是要进入腊月的时候了,材料多备些也是应当,再加上府里的筵席,鱼唇、鲍鱼类的东西不能缺了。你拟定了单子,明日就给我看……”

    大掌柜十分恭敬地应诺下去,不一会儿却有个小伙计上来:“东家二少爷,三少爷正在外头聚山居看东西,听说你们在这儿,让我过来说一声,他们随后就过来!”

    锦朝记得上次看到纪昀的时候,他们正要去拜访一个国子监的学正。

    纪粲跟她说:“……确实是去拜访张先生回来。也不知怎么用了这么久,都两个多月了,我看纪昀就是去打秋风了!一会儿等他上来,你可以好好嘲笑他一番。”

    纪尧却有些犹豫,和纪昀一起的可还有两个世家公子呢,顾锦朝似乎要回避一下。

    还没等到他说什么,那边纪昀一行人就上楼了。

    三人就带了几个书童,风尘仆仆的。

    “接到祖母的信,我就赶回来了。”纪昀笑着道,“怎么能错过你结亲呢。刚好看到聚山居有几块新的砚台,我去挑了一块做你的贺礼……”

    纪粲气得瞪大眼:“你要不要脸啊!”聚山居是他名下的书斋,纪家的几个少爷,在那儿买东西从来都不付钱,一向是记账,记账。从来没有人还过他一笔银子。

    随后上来的安松淮却笑了:“……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对兄长这么不客气啊。”

    纪粲红了脸。“那他也得把欠我的银子还上才行啊……”

    安松淮目光却落在顾锦朝身上,眼看着她坐在窗边,端着茶杯安安静静地喝茶,眼睛还看着窗外楼下人来人往的古兰坊,茶杯升腾的水雾氤氲,她垂着细长的眼睫毛,脸如莹玉一样水嫩。

    纪昀和他说了句话:“……这位就是我二哥。”安松淮跟他说过,想见见纪尧。

    安松淮这才回过神,暗骂自己一声。人家姑娘不说话,那就是要避嫌的意思。他怎么还看人家。

    他随后和纪尧见了礼,“……上次来也没见一面,倒是可惜了。”纪尧在世家公子里很出名,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徽州商行的大掌柜对账,笔笔流利清楚,心算得比旁边拨珠子的账房还快。那时候徽州商行的大掌柜都被他逼得冷汗直冒。

    安松淮虽是举人,但他却对士农工商那一套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纪尧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那个北直隶经魁的陈玄青,不过是会读书的腐木头罢了!

    纪昀正想说陈玄青。

    “……不是跟在咱们后头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安松淮收敛心神,管着自己不再看向窗边。微笑着说,“说他穿得太寒碜了,他还不听。这不,刚才咱们陈七公子进门的时候,就被楼下的伙计拦下来了,以为是从哪个旮旯来的穷秀才。”

    纪昀哭笑不得:“……你看到都不帮帮他!”正要下去带人上来,就听到陈玄青说话的声音,“我这身衣裳还是张先生所赐,哪里寒碜了。”

    声音一贯的平淡温和。

    顾锦朝叹了口气,这不想见的怎么一个接一个的上门。偏偏还不能避开。

    陈玄青的布鞋踩在楼梯上,又轻又快,等他上来了众人才看见。他穿了一件青布棉袍,用木簪子结髻,显得十分朴素。身后连个书童都没跟,人长得高又清瘦,看着果然像个寒门秀才。

    纪尧得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家七公子,陈三爷的嫡长子,也仔细打量了一番。陈玄青虽说穿得不起眼,但是他气质如远山温润,人长得十分俊秀。这种气度也不凡,像是没经过世俗的书香世家少爷。

    陈玄青笑着和纪尧见了礼,目光一转却看到旁边喝茶的顾锦朝,笑容就是一滞。

    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上来。

    纪尧却请了几个人落座,安松淮就说起这几月的事情。那张学正的家可不是好找的,人家可没有住在什么胡同巷子里,而是通州漷县的一座山上。山路陡峭难行,四周又是荒无人家的,山顶倒是有个香火不旺的小寺庙,张学正的居所就靠着这个小寺庙。

    他们拜了陈三爷的名帖,学正就十分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听说陈玄青是北直隶的经魁,还要拉着他讲时文。广义本就是国子监课程里最深奥的一门,张先生一边给他们开席讲课,或是带他们去群山深处游历,风餐露宿的。他和纪昀好歹是带了书童去的,陈玄青却孑然一身,连衣裳破了都要向张先生借。

    这才成了现在这副穷秀才的样子。

    几人说过话,陈玄青就开口道:“不如去楼下看看古兰坊市的东西,我见街上都摆出过年用的灯笼和炮仗,十分热闹的样子……”

    纪粲就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等元宵的时候你到古兰坊市来,那个灯会才热闹呢。”

    纪粲见顾锦朝一直不说话,就冲她笑:“表妹,你说是不是?”

    陈玄青是想避开顾锦朝的,纪粲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开口了。

    锦朝本来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听到纪粲说起,想了想就说道:“我还是小时候常来,现在都不太记得了。不过灯的样式是最多的,路上摆着蟾蜍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再大一些的,还有师婆灯摔羽扇降邪神、刘海灯背金蟾戏吞至宝、青狮灯驮无价奇珍,都是十分精致的……”

    锦朝慢慢地说着,她手指摩挲这茶杯杯沿。安松淮听得十分认真,还要和顾锦朝说话:“虽说都是好看的……不过我最喜欢青狮托灯,小时候还得过一个,挂在院子里点了一个月呢。”

    纪尧看了安松淮一眼。安松淮和顾锦朝说话的神情十分认真,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的。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安松淮……好像十分在意顾锦朝一样。

    既然遇到了纪昀三人,他们也就没有多耽搁时间,买好东西之后就回了纪家。

    纪昀等人先去给纪吴氏请安,正好碰上刚从蓟州回来的纪眉。纪眉是纪家大爷的长女,如今已是嫁做人妇,生儿育女了。

    纪吴氏笑着说纪昀几人:“……瞧瞧你们几个,看着跟讨饭的叫花子一样,下去捯饬好了再过来。”

    让宋妈妈给陈玄青、安松淮两人安排了西跨院的厢房长住,等吃过了喜宴才回去。

    顾锦朝则在一旁打量着纪眉,她穿着件青织金妆花褙子,梳着光滑的圆髻,髻上簪着一点油金簪、珠子箍,耳上戴着一对青宝石的耳坠,长得和大舅母有几分相似。谊哥儿在一旁扯着她的手指玩,他看上去比淳哥儿还要小些,胖乎乎的。

    纪吴氏和纪眉说了她姑母逝世的事,纪眉十分唏嘘,拉着锦朝的手道:“……姑母那样温和的人,竟这么早去了……表妹这是不容易的,以后有什么难的,也尽管和我说了。”

    纪眉是大舅母宋氏带大的,一向是十分懂礼的人。

    锦朝对纪眉的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这个表姐常喜欢给自己东西吃,每次都是笑眯眯的,人十分不错。她那个时候不领情,还觉得大表姐抢了外祖母的疼爱,把她送的兔儿卧剪碎了扔到火盆里。纪眉刚进门就看到烧余的一点兔儿卧的毛,却从没说过她半句。

    她就说道:“大表姐不用担心,锦朝倒没什么为难的……我看谊哥儿长得好,不知是多大了?”

    纪吴氏就让婆子抱谊哥儿过来,谊哥儿茫然地看着纪吴氏,又回过头怯生生地喊纪眉‘娘亲’,纪眉就朝他笑笑以示安慰。

    纪吴氏就和锦朝说:“谊哥儿只比淳哥儿小两个月……还是他出生的时候我才抱过,如今却是抱不动了!”说着就把谊哥儿放在她和锦朝之间,跟谊哥儿说,“快让你姑母抱抱。”谊哥儿咬着手指,又回头看着纪眉叫‘娘亲’,样子仍然是怯生生的惹人疼,却迟疑着不敢动。

    纪眉就说:“谊哥儿要是不听话,晚上就没有琥珀糖吃。”

    谊哥儿听了这句话,才委屈地伸手道:“……姑母抱抱。”大家都被他逗得笑起来。

    锦朝笑着抱过他。

    不知怎么的,她却隐约想起来……谊哥儿最后,好像是没有活过五岁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认了

    锦朝又看了谊哥儿一眼。百度:本名+孩子面色红润,不停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

    这孩子如此活泼,怎么会不到五岁就死了呢……

    纪眉怕她抱着孩子辛苦,伸手接了过去。纪吴氏让锦朝陪着纪眉去拜见大舅母和二舅母,她刚回来不久,还没有去拜见过长辈。“……正好你也看看你三弟的孩子淳哥儿,如今长得可好了。”

    纪眉应诺,随即笑着携了锦朝的手,身后跟着捧礼盒的丫头,一群人簇拥着去了西跨院。

    宋氏正在和刘氏说随礼的事,外头就有丫头来禀了,说大小姐回来了,表小姐正陪着过来。

    宋氏喜不自禁:“快让大小姐进来!”

    自己唯一的女孩儿,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了。蓟州本来就远,何况纪眉在夫家还要主中馈,养育幼子,怎么能得空回来呢。她正是想得不得了的时候。

    纪眉进门后和宋氏相拥而泣,好一会儿后宋氏才破涕为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爱哭起来了!”让纪眉和刘氏见礼,丫头们又抬了绣墩过来。

    顾锦朝和刘氏说了几句话,就端着茶喝起来。宋氏和纪眉说得热切,刘氏难免就被冷落了,就帮淳哥儿整理着他一个大匣子装的玩具,一边小声地和他说话。

    谊哥儿正被纪眉抱在怀里,宋氏逗弄着孩子说笑,还要吩咐刘氏一句:“……老二媳妇,快叫吴嬷嬷一声,把我库房里一对婴戏莲纹的金脚镯拿过来!”

    刘氏毕竟是媳妇子,应诺后放下了手中的孩子玩意儿出去。

    淳哥儿没有人说话了,就忽闪着大眼睛,瞧着锦朝的手。

    他三步并两步。从炕的一端爬过来。

    顾锦朝被他吓了一跳,她觉得这孩子胆子一点都不小,而且十分聪明。纪安淳扯了她的袖子就道:“锦朝姑姑。淳哥儿想要你的镯子玩。”

    宋氏被纪安淳的话吓了一跳,忙对锦朝说:“朝姐儿可别理会他。这孩子惯见着这么好玩的,都是想要的。”让旁边照顾他的嬷嬷把孩子抱到一边去玩。

    顾锦朝今天戴了一只缠丝银镯子,三络银丝交织缠绕,十分精致。锦朝自然也不介意这一只镯子,便笑笑:“给淳哥儿玩会儿也是无妨的,舅母别怪淳哥儿,孩子还小,正是什么都喜欢的时候。”

    淳哥儿拿到她的银镯子了。转身往回爬去。宋氏就和锦朝说话:“……亏你不嫌弃他!”锦朝觉得淳哥儿的性格十分独特,好像喜欢什么,眼里就瞧着这样东西一样。

    等她又端起茶杯喝茶了。淳哥儿却拖着他一个装玩具的大匣子,哼哧哼哧地到锦朝面前来。锦朝正诧异呢,他就打开自己的匣子,十分大方地道:“锦朝姑姑,我有可多的宝贝了……你选吧。”

    纪眉笑着道:“三哥的孩子还是个懂规矩的,知道要回礼呢!”

    锦朝看着他满满一箱子,苦笑道:“淳哥儿的东西,姑姑就不要了。你都收着吧。”

    纪安淳想了会儿。撅着屁股在他的箱子里翻来翻去。他喜欢的一匹小木马、一只布老虎,一块巴掌长的小剑。他犹豫了好久,最后选了一颗画着关公像的木珠送给锦朝。

    “……是我从过年的灯笼上挖下来的。”他把木珠塞到锦朝手里。很郑重地道,“送你了。”

    宋氏和纪眉都笑起来。谊哥儿从纪眉的怀里探出头,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却也跟着笑起来。

    顾锦朝就不再推辞,把淳哥儿回礼的东西收进衣袖里。也很郑重地说:“姑姑觉得很好看……那姑姑那只镯子就送给淳哥儿了。”纪安淳听了就笑起来,又哼哧哼哧地把他的玩具匣子推回去了。

    等晚上纪尧来给宋氏请安的时候,就看到纪安淳在玩一只银镯子。

    他想起早上的时候,顾锦朝手上也有这样一只镯子,便问宋氏纪安淳手上的镯子哪儿来的。

    宋氏就把纪安淳要镯子的事说了一遍。“……你们哥几个,都不如淳哥儿胆子大呢。小小年纪。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纪尧却笑了笑。顾锦朝竟然会把镯子拨下来给孩子玩,她的性子倒真是柔和多了。

    宋氏叹了口气。说起纪眉的孩子:“倒是你长姐的谊哥儿,虽说长得好,却十分怕人……”

    纪尧也看过了谊哥儿,是不如淳哥儿聪明。他就说起纪眉今天下午来找他的事。

    纪眉说想在蓟州开一家香露铺子,想问问他开香露铺子有没有什么注意的。

    “我看长姐一点都不懂香露,却着急着开铺子。说不定是手头紧了,才想开铺子赚钱。她毕竟是我长姐,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您却要劝她几句,香露铺子如今大多都开,能开好的有几个?她以为制得好了买的人便多,却不知最要紧的还是多结识世家贵族,扩展人脉才行……”

    香露毕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纪眉的初衷是好的,但想得太简单了。

    宋氏难免觉得心中发冷:“眉姐儿嫁的时候,可是一百五十担实实的嫁妆!……怎么会手头吃紧呢。”纪眉嫁的是蓟州于家的嫡子,于家原先做过蓟州的都转运盐使同知,十分富庶。当初来求取纪眉时也十分有诚意。又想到刚才纪眉说话时,隐隐透着对婆婆的敬畏,更让她难受了。

    宋氏点点头,让纪尧先回去:“我会和你长姐说清楚的。”

    女儿是嫁出去的,过什么样的日子是夫家说了算,只要不是太过分,哪有她插手的余地。

    纪尧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想了想说:“如果长姐非要开铺子,倒不如开个货行,替纪家转货就是。不用投入太多银钱,只需招得人手就够了。”这样下来,就是纪家在接济她。

    宋氏点头应了。

    纪尧最后看了一眼纪安淳手上的镯子,离开了宋氏的院子。

    纪尧走在青石甬道上,看着不远处的东跨院。栖东泮有一株落叶的槐树,是顾锦朝小的时候种的。

    他却不知怎么想起了纪吴氏说的话。如果他不愿意娶顾锦朝,那她总还是可以嫁给寒门秀才,或是世家庶子的。但是谁就能料到,她嫁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于家的嫡子,还是纪家精挑细选的呢,最后还不是没有善待纪眉。纪眉好面子,在娘家人面前都不好说出口……

    那顾锦朝呢?她从小就是那样倔强的性子,受了委屈更不会吭声了。

    顾锦朝被婆婆压制了,丈夫给她脸色看了,在背地里忍不住纳小妾养外室了……他只要想到这些事,就觉得十分不能忍受……顾锦朝这样骄傲倔强的人,谁会这样欺负她?

    他从小就不敢欺负她,却要一个外人来欺负了去。

    纪尧心里十分混乱。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又看到纪昀在自己书房前的榆树下面转来转去。

    看到他回来,纪昀忙走上前来,十分慎重地道:“二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纪昀心里确实很着急,这事有关安松淮。

    安松淮第一次看到顾锦朝的时候,纪昀就觉得这人心里有鬼,因为他看顾锦朝的眼神都不正常,自己出言提醒了,原以为安松淮不会再如此了。谁知道今天故态重发。等几个人私下相处,他就把安松淮狠狠骂了一顿。说他都是定亲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不收敛。

    谁知道那安松淮听完后委委屈屈,却又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定亲而已,只要没娶进门,那能算得上数吗?”

    就这一句话,把纪昀吓得魂飞魄散。去他个安松淮,好歹还是举人呢!做起事来怎么比市井上的泼皮还泼皮!他要是敢撺掇家里人去退了亲,又去给顾锦朝提亲,他非打死他不可!

    但是他仔细一想,觉得这事虽然荒谬,但是安松淮做得出来。他们家不像纪家教养严格,安松淮他祖母,太祖母就他一个乖孙,他是独苗啊。他就是闹腾着想要相公主,他们家的人也肯定跑前跑后为他求取公主去!安家在燕京也是说得上话的,要真想为他家独苗娶顾锦朝,完全是可以的。

    纪昀觉得自己应该和纪尧说一声。不是早就定下的亲事吗?怎么纪尧到现在都没去提亲。虽说顾锦朝在守制,但他好歹先把亲事定下来啊,这样安家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纪尧听后也面色也不好看。

    那个安松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公子。整日的走马斗鹰,正事不做。他瞧上了顾锦朝,心里竟然还有了退亲的主意,这是个不负责任任性妄为的人。能让他去求取顾锦朝吗?

    纪尧站起身来,他想了很久。

    这事不能再拖了,他决定要向顾锦朝提亲了。娶她就娶她,他认了。总比让安松淮之流打主意好!

    而锦朝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正在栖东泮进晚膳呢。

    她和纪吴氏讲淳哥儿的趣事,纪吴氏听后也是哈哈大笑:“……这孩子精着呢。知道用木头玩意儿换你的银镯子,以后也是个会赚钱的。”

    纪吴氏又跟她说喜宴的事。

    “明天喜帖就发出去了,到时候参加喜宴的人就陆续来了。……纪粲的新房也差不多了,明儿咱们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帮着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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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筵席

    要说着给纪粲堂东西,锦朝自然没什么可添的。【本书由】只是能凑个热闹而已。

    等到了明天,烫金的喜帖陆续送出去了。纪家又开始最后的准备。正是下着小雪的时候,府里张灯结彩,槅扇、漏窗上贴着剪纸,处处挂着红纱灯笼,下人也都换了绛红色比甲或是棉袍。

    锦朝帮着纪吴氏封红,红纸包了银裸子或是十两一张的银票,用来赏给有头脸的丫头婆子,或是来请安的小孩子。这些天从保定过来了不少纪家的旧亲戚,还有燕京里头和纪家交好的商栗大户,纪家大爷、纪家二爷的同僚。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得多准备些封红才行。

    等到了亲迎的前一天,纪粲一行人换了衣服,下人们用大红金漆催妆盒子抬着整猪整羊,去宛平陈家催妆。纪粲别扭得很,却被纪昀、安松淮几个联手弄上了马。

    而纪家开始搭棚、试灶,宴请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了。

    顾德昭就是这个时候过来,带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金,另有一座红珊瑚盆景,一对羊脂玉如玉。在回事处随了礼,他又和纪家大爷说过话,就来拜见纪吴氏。

    纪吴氏看到他就想到纪氏的死,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顾德昭的神情就讪讪的,他因在守制,最多就穿了件褐色的直裰表示。看到锦朝也在旁和刘氏说话,并不怎么搭理他,难免觉得寂寥。

    最后还是小厮过来叫他,说大爷请他过去吃酒。他才起身道别,又和顾锦朝说:“吃过了酒,你也不必着急回来……但也得赶在腊月之前。”他又顿了顿,“好好孝敬你外祖母!”

    顾锦朝和他道别,“……您去和大舅吃酒吧。刚好能帮衬一下。”宾朋许多非富即贵,纪家也不得不慎重,偏偏纪家的男丁不多。纪粲和纪昀还去催妆了。如今就纪家大爷和纪尧在外院招待着。

    顾德昭刚出了东跨院,徐夫人就带着徐静宜过来了。

    纪吴氏让丫头端杌子过来。十分热情地拉过徐夫人的手说话。“正想着你什么时候来!一会儿子咱们就在这儿开个席面,也免得去西跨院挤着。”徐夫人也随着笑了笑,但却难掩愁容。纪吴氏又看了一眼徐静宜,却瞧着她眼眶红红,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纪吴氏声音低了些:“……宜姐儿这是?”

    徐夫人叹了口气,觉得实在不好说出口:“还不是为了宜姐儿的婚事……听说那罗家嫡子是个不检点的,那房里的丫头全是开了脸的……这也算了,昨天他家马车走清风坊路上。前头有个人挡了他的车没来得及让。那罗家嫡子冲出马车就是一顿鞭子,把人打得半条命都没了……”

    顾锦朝闻言抬起头……原来徐家是知道罗家这些事的。

    知道了还把女儿嫁过去,那分明就是走投无路了……

    徐静宜在旁坐着,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她自己也觉得失态,转身拿帕子抹眼泪。

    纪吴氏早知道这罗家嫡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觉得有些无奈:“他们家那样的,那根本来就是歪的,长出来的苗子正不了……老姐儿要是听我一句,嫁了谁都不能嫁罗家的人!”

    徐夫人也是止不住的哭:“没办法的事。宜姐儿再不嫁,只能在家里当老姑了。她又没有个嫡亲的弟弟,以后我老了谁给她撑腰……老姐儿你不知道。如今这到处都传我们宜姐儿是性子恶劣,这才一直找不到婆家,我去和罗夫人说话,她那样子好像还是她们家吃亏了似的……”

    坏就坏在徐夫人没生个儿子,徐静宜想终身不嫁都不成。

    徐夫人说到这里就抹了眼泪,又笑着说:“这是老姐儿家的喜庆日子,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纪吴氏有些无奈,又和锦朝说:“不如你陪宜姐儿去外面走走,我和徐夫人说几句话。”

    锦朝也正想出去走走。西跨院正是热闹的时候,等到了亲迎的当天。她是不能过去的。就挽了徐静宜的手,笑着说:“宜姐儿不如随我去西跨院看看。那边搭了棚子。咱们去得好了,还能捞上些吃食。”

    徐静宜对着锦朝点头一笑,低声道谢。

    她长得一张白净脸皮,虽说五官不够好看,但笑起来还是很温和的。

    锦朝前世没怎么见她笑过。

    两人带着丫头去西跨院,正是开席的时候。二舅母来请她们去花厅小坐,端了核桃粘、花生粘上来。徐静宜望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场景,不觉有些出神。

    二舅母就笑着和她们说:“今天做的是燕窝席,有两种口味。咸的是搀以火腿丝、笋丝,加鸡汁炖出来的。甜的就用冰糖炖,或者蒸了鸽蛋在其中。你们要是想吃,我便叫人端了过来……”

    有的宾朋提前几天过来,每天吃到的席面都可能不同。但是像纪家这样大手笔,直接做了这么多席面的燕窝席,却是相当少见的。

    二舅母去叫人端了两碗甜燕窝上来。

    徐静宜夸这碗燕窝做得极好,入口嫩滑,甜而不腻。

    顾锦朝却看着花厅外面,大舅正在和一个人寒暄,那个人长得有些脸熟,她应该是认得的,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看大舅对此人十分恭敬,那人的衣着却像个侍卫……大舅再怎么不济,也有个府同知的官位,怎么会对一个侍卫如此恭敬?

    顾锦朝便问了二舅母一句,二舅母就说:“……是陈家过来的人,好像是陈阁老的侍卫。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可是得罪不得的。”

    说了几句话,大舅的脸色就慎重起来。又找了二舅过来,两人一起往前院去。

    应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要过来了。

    二舅母却挽了锦朝的手,笑道:“不如带你去看看你四表哥的新房……总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徐家小姐不如也去看看?”

    徐静宜却是笑着摇头,她去也不合适,在这里坐一会儿便好了。

    顾锦朝还没有去看过纪粲的新房。只听外祖母说布置得十分好。留了婆子在这儿陪着徐静宜,便跟着二舅母去看纪粲的新房了。

    纪粲的新房就在纪家大爷旁边,一处三间七架的院子,抄手游廊过去就是大舅的院子。这院子里窗扇、廊柱重新刷了黑漆,装了挂落,还换了槅扇。漏窗外植了一株开得正好的腊梅花。丫头婆子在院子里忙碌着,布置贴了大红喜字的灯笼。

    锦朝跟着二舅母看了东梢间,里头休整一新,放了张堆漆螺母千工拔木床,大红四喜如意纹的床帘,挂着鎏金莲花朵带五足银薰炉。西次间大炕上铺着翠蓝四季团花喜相迎缎褥,两把东坡椅,多宝阁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瓶盆景。

    “这个是陈家的嬷嬷,过来帮着布置的。”二舅母指了个穿绛紫色缎子比甲的婆子,婆子给锦朝行了礼。

    这婆子手上戴着竹节纹赤金的镯子,谈吐不一般,应该是陈家二小姐的乳母或是管事婆子。过来帮衬着装饰新房,一般按照自家小姐在娘家的习惯摆放东西,免得住过来不方便。

    这婆子正好有话和二舅母说,拉了她去一边。

    锦朝就带着青蒲出了正堂,外面又下起了小雪,庑廊外的花草树木落了一层毛茸茸的雪。青蒲把手中的暖炉递给锦朝,看着外面下的小雪有些发愁:“这雪是要下大的样子……”

    锦朝摇头:“还是不用手炉了,西梢间里应该烧着炉火。正好去里面看看,也能取个暖。”西梢间是书房,纪粲的习惯便是一到冬天,书房里总是暖烘烘的,他喜欢看闲书。锦朝有几本讲金石品鉴的书就是从他那儿拿的。

    锦朝跨入了书房,里头果然点着炉子。一张书案,几个放满了书的多宝阁,临窗放着一张长几,摆着香炉和一个景泰蓝花瓶。墙上还挂着一幅画,画的是群山连绵,江流东去。十分大气。

    “奴婢看这幅画真好,想不到除了三表少爷会作画,四表少爷的画作也如此出色。”青蒲和锦朝说话。

    锦朝却笑了出来,“这可不像是四表哥所画,让他看书还成,让他动笔可就头疼了!”

    她还记得纪粲原先的西席先生是个从翰林退休的老学究,一生教出过数个举人,曾经说纪粲‘聪明有余,勤奋不足’,纪粲经常挨先生手板,不过打得再多都没用。字写得一般,画画更是平平了。

    锦朝看了一眼旁边的题字,‘一览众山小’。用的是读书人常用的台阁体,工整有力,浑然大气。没有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想必是他从哪个老学究那里求来的画。

    锦朝看了之后轻声道:“画虽然大气,但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若是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却显得太虚浮了……我看倒还不如一幅墨竹图来得清雅。”

    她说完这句话,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似乎是男子的声音。

    ps:感谢sunflower889亲的两个香囊,书友080315134415314、圣心如镜、菡萏为莲三位亲的粉红。今天去运动会回来,脑子有点不清楚,卡文*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三爷

    锦朝闻声回头,才发现大舅、二舅正在自己身后。百度:本名+大舅前面还站着一个穿蓝灰色直裰,披着玄青色羽绉面鹤敞的男子,腰上配了一块和田墨玉坠儿。

    他人长得高大,背手站着,极其俊朗的长相,甚至带了几分儒雅,这种儒雅连年岁都模糊了。

    他脸上带着一种微微的笑容,温和的目光落在顾锦朝身上,却让她浑身一震。……好像她心里什么东西都被这个人看透了一样。

    明明长得如此清雅,怎得目光却要洞悉一切,要把人心都层层剥开!

    等顾锦朝再看这个男子的脸时,却觉得十分熟悉。

    ……如果她没有认错,这个人应该是陈彦允。当今的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陈三爷。

    前几月才血腥洗平了范川一党,亲自监斩许炳坤的陈大人。

    她前世的丈夫。

    刚才咳嗽的就是纪家大爷,随即就笑着道:“陈大人,这位是我家侄女……也不知怎的在这里。小女儿家的不懂事,陈大人可要见谅了!”他忙向顾锦朝使眼色,顾锦朝却过了片刻,才屈身行礼。

    大舅没有向她介绍陈彦允,因为她身份不够。

    陈彦允又看着顾锦朝,依旧是微笑着。顾锦朝正要行礼退下,却听到他意外出声,声音低沉,却又很柔和:“……无妨。”

    纪家大爷便道:“……那请陈大人去宴息处说话吧。”让身后的小厮去沏一壶万春银叶,又虚手一比,请陈彦允往宴息处去。并低声对顾锦朝说,“朝姐儿,去和你外祖母说一声……”

    陈彦允这样的身份,仅仅是他出面还远远不够。

    顾锦朝应诺。却觉得大舅刚才说的话有些奇怪,即便她无意进了纪粲的书房,他也不该说‘小女儿家的不懂事’。让陈彦允见谅的话来。

    顾锦朝再仔细看那幅登高图。会当凌绝顶的题字下,还盖着一个红印。刻的是竹山居士……

    陈彦允,字九衡,号竹山。

    这幅画是陈彦允所作的!

    她刚才竟然批评陈三爷的画,还被人家全听了去!

    顾锦朝也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刚才说‘会当凌绝顶’虽然大气,但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却显得虚浮。

    但作画的人可是陈三爷!能以而立之年进入内阁的,陈三爷是第一个。如今满朝文武,分属于张居廉一党的。谁敢小觑了陈三爷!对于他来说,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算什么?

    青蒲见顾锦朝不说话,就小声问道:“这位陈大爷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表老爷竟然这样慎重……小姐,不如咱们先去和太夫人说了这事。”

    顾锦朝也觉得奇怪,不过是陈二爷的庶女出嫁而已,犯不着陈三爷亲自来一趟。他为什么要来纪家?

    锦朝一边往东跨院走去,一边想陈彦允的事。

    虽然她前世嫁给了陈彦允,但是这个人她真的不了解。她熟悉陈三爷。说不定还没有熟悉陈玄青身边贴身丫头的程度深。前世陈三爷娶她过门后,来她那儿也不多,渐渐的更是一次都不来了。那时候自己正是求之不得。印象中只记得他是个不太爱说话,性子挺温和的人。

    他和叶限不一样,如果叶限是把开锋的剑。他就是收鞘的刀,连锋利都是不动声色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和陈三爷打交道比叶限困难多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一张温和的脸皮下面藏着什么。

    锦朝觉得自己那两句话,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夸奖吧。人家陈三爷一个朝廷大员,内阁学士。也不会跟她计较那两句话的。想过之后便觉得安心了些。

    她回去和纪吴氏说了陈三爷来过的事,纪吴氏也十分慎重。“……不过是个庶女成亲。陈三爷怎么会突然过来!”他可不是什么闲散老爷,而是内阁大学士。如今正是新皇登基,改朝换代的时候。纪吴氏想着忙下了罗汉床穿鞋,又叫了宋妈妈一起去西跨院的宴息处。

    锦朝也想去看看,她对于陈三爷,心中始终有个疑问。

    她跟在纪吴氏身后去了西跨院,等到了宴息处,她从偏门进去,才在偏门的幔帐下听着。

    幔帐半遮半掩,能看到宴息处里除了大舅、二舅、纪尧,还有催妆回来的纪粲等人。旁边还坐着大舅的顶头上司,通州府知府温大人,以及三河知县孙大人。有几个脸孔陌生,但是看官服上的补子,那也该是四、五品的官衔。都众星捧月般围拥着陈三爷,而陈三爷坐在右下的第一个位置慢慢喝茶。

    见了纪粲,他就颔首道:“你岳丈在陕西被雪灾拖累,不能回来。就托我过来看看……”

    纪粲平时挺机灵的人,跪下的时候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叔父’。

    陈三爷嗯了一声,让身后的侍卫端了个红漆托盘上来,说是给纪粲见礼。锦朝才认出这个侍卫就是刚才院子里那个,她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眼熟。前世这个侍卫是陈三爷的左膀右臂,好像是叫陈义。这人走路无声无息,呼吸绵长不间断,是个很厉害的练家子。

    纪粲接过后都不敢看是什么,就端着东西下去。

    刚好纪吴氏进来,陈三爷才站起身,拱手向纪吴氏道:“老夫人身体安好,家母不便出门,只让我捎话来问一句。”

    纪吴氏让他坐下,笑着说:“阁老客气!您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和我一个婆子见礼!”

    陈三爷摸捻着左手腕一串奇楠沉香珠,笑得十分和煦:“您是长辈。”

    纪老太爷在世时和陈三爷父辈的交情很深。

    旁边温大人就笑着接话道:“阁老实在是个重情义的,等过了喜宴,下官想请您去寒舍小坐。如今这宝坻的运河河堤需要修葺,下官递了好几道折子,都没什么音讯……想问问阁老的意见。”

    陈三爷换了个姿势坐着,左手摸拈串依旧没停。却没有开口说话。

    宴息处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陈三爷。

    温知府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自己的折子上到内阁,没被批下来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他这样当面就提,陈三爷会怎么想!一时间额头也是冷汗密布,忙道:“便是不说这些,也想请阁老去小酌几杯。下官刚从山东得了一坛子秋露白……”

    陈三爷抬头看着他,微笑道:“修葺河堤的事,下放给工部司川郎中。我也不甚清楚。”

    温知府当然识趣地笑笑。

    朝堂上的事,纪吴氏这样的妇人插不上话。等温知府不说话了,才笑着道:“阁老这一路过来也是劳顿了,老身已在厅堂布下筵席,请阁老赏脸临席。”

    陈三爷道:“烦劳老夫人的心思了,我稍后就要回京城,还是改日吧。”说着又叫旁坐着的陈玄青过来,“……等喜宴过了,你要尽快回国子监。开年参加春闱,可不要耽误了。”

    陈玄青拱手行礼:“父亲放心,儿子的箱笼都先让书童搬去国子监了。”

    陈三爷颔首,站起身向纪吴氏道别,旁的陈义帮他披上一件灰鼠皮的斗篷。温知府、几个穿四五品补子的官忙跟着人出去,大舅和二舅倒是落在了后面。众星捧月般围拥着送去了影壁。

    顾锦朝心事重重地回到栖东泮。

    她前世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陈三爷为什么要娶她?

    就算他要娶的是继室,那整个燕京的世勋贵族,谁不想卯足了劲儿把自家小姐嫁给他。能嫁人陈家,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别说她这样德行不好的丧服长女,就是永阳伯小姐、武定候嫡女,哪个是他娶不得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嫁给陈三爷之前,她甚至没和他见过面。

    甚至在嫁给他之后,她也不怎么和他见面。印象中两人同房似乎也是寥寥无几,大部分时候,陈三爷一个人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只有小厮和侍卫伺候,几个姨娘也是难见到他。

    顾锦朝能清晰记得陈玄青的事,却一点都不记得陈三爷的。毕竟两人基本没有什么正式接触,而且在她嫁过去的第五年,陈三爷就在平定匪患的时候死在了四川。

    既然也不是图她这个人,他娶她究竟是为什么呢?

    顾锦朝正在思索的时候,纪吴氏就从影壁回来了。刚歇下喝口茶,跟她说陈彦允此人:“……也实在厉害,他当年参加北直隶乡试是第一名解元,后来中了榜眼。就直接赐了翰林院编修的官职,等二十岁的时候进了詹事府……今年才而立,竟然已经是内阁阁老,二品大员了……在门外候着他的侍卫,全是千户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纪吴氏不胜唏嘘,“想当年在陈家太爷那个时候,他们陈家还和我们纪家比肩,如今却是我们高攀人家了……”

    锦朝就笑笑:“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倒觉得那样的家就未必好。还是外祖母的日子舒坦,有儿孙孝敬呢。”

    纪吴氏说她:“亏你嘴巧了,等后天新嫂嫂来拜见,看你还能说什么好话。”

    顾锦朝笑嘻嘻地帮纪吴氏掺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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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新妇

    第二天便是亲迎,新娘的轿子从宛平一路抬到通州。{}纪家爆竹声声,锣鼓喧天。跨过钱粮盆,纪粲射了轿门,新娘下了轿子。随即就是拜堂,由傧相扶进新房。

    顾锦朝也就是听着锣鼓声热闹了,她是不能去筵席的。只能则在东跨院和徐夫人和徐家小姐说话。徐静宜的性子很好,远比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多见识,也是个喜欢侍弄花草的。锦朝和徐静宜说得也投缘。徐静宜看着顾锦朝,总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在里头,因此待她也格外柔和。

    不多一会儿,佟妈妈过来找顾锦朝,说是大兴那边,徐妈妈写了信过来。

    顾锦朝去了西次间看信。

    徐妈妈在信中说顾锦荣过得十分好,和余家几个少爷都说得上话,冬袄被褥也没有缺的。等余家族学罢学了,就能到大兴来了。不过住在听涛阁的宋姨娘消瘦得厉害,整日不爱理人,神神叨叨的。

    锦朝想着,即便不是真的疯了。宋姨娘再这么下去,迟早也是真疯。

    顾家风平浪静,要进入腊月了,开始准备过年了。宋夫人又来过一次,给顾澜送了许多东西。徐妈妈又特意提到顾澜,她的贴身丫头木槿,有一次从偏门拿了个样式奇特的小盒子,描金涂红十分精致。她特意去问过了,这种盒子是翠云轩特有的,里头装的是玫瑰香膏。

    玫瑰香膏是香露所制,价格奇贵,可用来涂抹嘴唇,香气甜腻颜色红润,比胭脂好用。

    顾澜现在月例不过十两,还要照顾她平日的开支。哪里来的钱买香膏?

    也不可能是宋夫人,如今宋夫人想送东西,大可直接托人带。

    既然不是宋夫人,那么这东西……是谁要送给她的?

    顾锦朝想到那位姚家少爷。

    她笑了笑,把信扔进火炉里烧了,才又到花厅去。

    顾德昭喝了一杯酒就退席了,到东跨院来找顾锦朝。锦朝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四喜如意纹的香囊,正在四下张望,就喊了他一声。他看到锦朝便走过来,把胀鼓鼓的香囊给她。

    锦朝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干桂圆,便问父亲:“您给我找个做什么?”

    顾德昭眉眼都染着几分笑意:“父亲帮你拿的,你以前参加喜宴,都喜欢吃桌上的桂圆干……”

    锦朝哭笑不得,两世加起来她都四十岁了,父亲还这样哄她。

    顾德昭觉得锦朝不是特别高兴,就问她:“你不喜欢桂圆干了?”他有些忐忑,怕记错了长女的嗜好,“我记得你是喜欢的,还有荔枝干……”

    锦朝说:“女儿是喜欢的……您就特地过来给我这个?”

    顾德昭点点头,又笑起来:“想到你又不能上席,父亲帮你拿了……”

    两人正说着话,旁却有一个人轻快走来,声音柔和地道:“朝姐儿,怎的这么久都不过来?”

    是徐静宜,久久不见锦朝过来,自己来找了。

    她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穿藏蓝色直裰的英俊男子站在锦朝对面,就踟蹰不前了。

    锦朝让顾德昭先离开,她朝徐静宜走去,把香囊中的桂圆干分给她吃。

    顾德昭却朝徐静宜点头微笑,才提步离开东跨院。徐静宜脸色微红,小声问顾锦朝:“这人是谁,怎的出现在东跨院了。我昨天还在西跨院的筵席上见到过他呢……”

    锦朝还记得昨天带徐静宜去过西跨院,看徐静宜脸色淡红,心中有些诧异,徐静宜这神态有些不寻常啊。她语气却很平常:“他就是我父亲,也是个有趣的,特地从筵席上摸了包桂圆干给我送来。他昨日应该在西跨院帮忙的。徐家小姐见着我父亲了?”

    徐静宜颔首道:“我想在回东跨院,却不知道路。他请了婆子带我回来的……想不到竟然是你父亲。”

    徐静宜拿了一颗桂圆干放进嘴里,不再说此事了。

    顾锦朝留了个心眼,徐静宜称顾德昭为‘他’,而不是‘伯父’。目光又有所避闪,她可记得徐静宜为人最是落落大方,就是她丈夫死在窑姐儿肚皮上,罗家的人去把尸体抬回来的那天。她也是直面所有人探询的目光,平平稳稳处理丈夫的后事。

    这位徐家小姐……是不是对她父亲有点意思?她父亲长得也算清秀俊朗,而且也不老。

    顾锦朝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觉得这事很正常。徐静宜要说真对顾德昭有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只是一些好感。这样的事很平常,况且两人恪守礼节,连话都没说一句。

    顾锦朝却对此事存了个心思。

    第二天卯时刚过,新嫂嫂过来给纪吴氏奉茶。

    陈暄穿着一件湘妃色喜相迎缎袄,梳着整齐油亮的凤尾髻,簪一对嵌玛瑙的梅花瓣金簪。端庄又秀丽。纪粲站在她旁边,虽说是成亲了,却显得局促不安的。等到要敬茶了,被婆子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要跪下。

    纪吴氏就笑了起来:“娶了媳妇了,怎么还像傻了一样!”

    宋妈妈道:“四少爷这是高兴傻了!”

    纪粲挠了挠头笑笑。他是有点高兴傻了,昨天还差点被安松淮灌翻过去。

    陈暄作为新妇,不该她说话的时候不能插话,听到这话却是抿了嘴笑。锦朝看了陈暄一眼,前世她嫁到陈家的时候,陈暄已经嫁到纪家来了,她是从来没见过这个庶女的。不过陈二爷的夫人秦氏原是江南织造的嫡女,名门望族。教养庶女的手段很多,个个都乖得跟小猫一样。

    纪吴氏先让纪粲出去,然后扶起陈暄,柔声问她:“你可还适应?”

    陈暄声音轻柔:“回禀祖母,孙媳觉得一切都好。”

    纪吴氏低声问宋氏,两人昨晚是否*房了。宋氏回了是,陈暄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了。纪吴氏就笑她:“这有什么可羞的,咱们粲哥儿还等着你帮他生个大胖小子呢!你以后为人之妇,要懂得持家稳重,粲哥儿的饮食起居你多照顾些。有空便多去你二嫂那里走动,她经验比你足……粲哥儿房里两个通房丫头,都是一直在服药的。你好生争气,第一年就为我们粲哥儿生个小子,就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让宋妈妈拿了一个掐丝珐琅的盒子,里头放了一支嵌着红蓝宝石金满冠发簪,看那样子得有五两重,是个值钱的物件。

    纪吴氏这也是要敲击一下新妇。女子嫁入夫家,最要紧的就是绵延子嗣。要是她两三年还不能有孕,纪粲那两个通房丫头就可以停药,诞下孩儿,甚至可以扶正为姨娘。

    大户人家一向是如此。顾锦朝心中暗想,又听到外祖母叫自己的名字,拉她过去和陈暄说话:“这是你姑母的嫡长女,顾家的表妹。”

    锦朝行礼问好,陈暄忙还礼道:“早闻表妹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儿。”

    她早听自己的嬷嬷说过,这位顾家表妹是太夫人心尖上的人儿,一定要好好奉承着。

    纪吴氏却皱了皱眉,顾锦朝那个名声实在差……陈暄未必是有意这样说,她不过是想奉承顾锦朝而已。但无论怎么说,也是个不太聪明的。

    锦朝让青蒲拿了自己装着一对金草虫头面,满池金挑心的簪子的锦盒,送给陈暄。

    不一会儿,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姐、三表嫂都过来,要给新媳妇送礼了。

    屋子里说话就热闹了起来。

    锦朝想透口气,就从西次间里出来走走。却看到纪尧在抄手游廊上踟蹰。

    她犹豫了片刻,就打算绕道回栖东泮。

    纪尧却出声叫住她。

    顾锦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转身微笑行礼问:“……二表哥有事?”

    纪尧不说话,顾锦朝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

    纪尧过了好久才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到她手里:“你那只镯子给了淳哥儿……这是送给你的。”

    顾锦朝掂量了一下,就猜出里头也应该是只镯子。她苦笑道:“二表哥,我也是淳哥儿的姑姑,你不用分得这么清楚。”纪尧也是,她送纪安淳一个镯子,他都要还给自己不成?

    纪尧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只镯子他挑了好久,觉得是样式最别致的一个。并不是因为想补偿她那只镯子的……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好像都不管用了,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你收着就是了!”

    然后进了正堂。

    顾锦朝觉得纪尧有点莫名其妙。

    她只能收了镯子回栖东泮。

    纪尧这些天一直在忙纪粲的婚事,连自己下定决心的事都没有和纪吴氏说。他来找纪吴氏,就是想和她说这件事。

    刚好陈暄等人退下了,看到纪尧过来,纪吴氏召他去坐。

    “……难得见你自己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纪吴氏笑着问他。

    记得纪尧刚开始管铺面那会儿,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整日往她这儿跑请教问题。等到他上手了,就再也不往她这儿来了。

    纪尧坐下来,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不是,我是来跟您说一声……我决定娶顾锦朝了。”

    纪吴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十分惊讶地看着他。

    他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说:“您帮我找好媒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越快越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说定

    纪吴氏大喜过望,却又十分严肃地看了纪尧一眼,问他:“你可想好了,要是中途反悔。别说你锦朝表妹……我老婆子可不会放过你的。”

    纪尧苦笑:“祖母,怎的锦朝就是您亲外孙女,我就不是您亲外孙了?”

    他下定决心的事,什么时候改过?

    纪吴氏这是关心则乱了。

    纪吴氏便笑笑:“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她眉眼间都是笑,精神都好了许多。把宋妈妈叫进来,说明日就要去拜见永阳伯伯夫人,“她们家原先和顾家是邻里,关系本就好。伯夫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我请她去给你说媒,你觉得如何?”

    纪尧想了想,就道:“给四弟做媒的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还在府上,不如就请了她去……”

    纪吴氏直看着自家孙子微笑,看得纪尧也不好意思了,把目光转向一旁。

    “哪有你这样急的,谁还会跟你抢不成!”纪吴氏从没见过自己听话懂事的二孙子如此急迫过,心里反倒是觉得好笑了。给陈暄提亲是一回事,给朝姐儿提亲那是另一回事。这可是急不得的。

    纪尧也觉得自己过于急迫了,咳嗽了一声:“……那就烦劳祖母了。”

    他行礼准备退下。

    纪吴氏道:“和你母亲说一声,她一向不赞成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纪尧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他觉得自己再修炼十年都比不上祖母,她心里什么都是通透明白的,偏偏就是不说。等着看,然后洞察别人的心思。

    纪吴氏喝了口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准备什么聘礼了。刚好朝姐儿许多东西都在她这儿。嫁妆都不用搬来搬去的!想着她就喜上眉梢,以后朝姐儿就可以在纪家一直陪着她了。

    这时候吃了酒席的宾客要陆续离开了。

    安松淮和陈玄青要回国子监去了,临行时来向纪吴氏辞别。纪吴氏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的仪程。

    安松淮四处看去都见不到顾锦朝。心里十分失望,正是依依不舍的时候。却被陈玄青拉着快步走出东跨院。

    安松淮就抱怨道:“急什么……有什么东西追着你咬不成!”他本来是打算再见一面顾锦朝的,等他明年下场考过春闱,就要正式迎娶江阴候的嫡三女了。到时候就是桥归桥、路归路的事。

    陈玄青知道安松淮心里在想什么,他那神情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其实每次见到顾锦朝,他心里的感觉都很复杂……陈玄青知道顾锦朝对他有特殊情愫,他手上那块疤就是她咬了留下的,平日别人问起,他向来只说是被养的猫咬伤的。他还记得书房里那个咬着唇怒瞪他的少女。明艳得十分鲜活。偏偏她对自己那种纠缠不休,蛮不讲理,让他觉得十分厌烦。

    现在顾锦朝似乎不再纠缠他了,他心里松了口气。

    陈玄青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你倒是无所谓,我明早可是要到国子监应卯的。你要是不走就自己留这儿吧。”他大步流星地往影壁走去,安松淮嘟嚷几句书呆子,才跟上前去。

    锦朝则在第三日回了大兴。

    青蒲把带回来的瓜子核桃地瓜干分给了丫头们当做零嘴。顾锦朝则在清点外祖母给的东西,每次自己从通州回来,外祖母总是要大堆小堆的让自己拿回来,这次却少了很多。

    她挑了一盒松子琥珀糖。几盒甜软的糕点,准备等一下给冯氏送过去。

    不过一会儿,顾漪和顾汐过来找她。顾锦朝给她们带了好几个攒盒的干果点心,还有些燕京少见的菠萝干、榴莲酥。顾汐拉着她说话,“……祖母说让三姐跟着她学规矩了,三姐现在常去祖母那里,听说二姐现在跟着祖母念佛经呢,屋子里抄了许多……是不是我也要去学规矩、念佛经?”

    顾汐抬头看她,眼睛忽闪忽闪的。“三姐每日回来都累得很,汐姐儿怕累……”

    顾漪人为人十分谨慎,忙对顾锦朝说:“长姐别误会。不过是帮着祖母做些小事,哪里说得上累了。”

    顾锦朝也听徐妈妈说了这事。顾漪现在开始随着冯氏学规矩。冯氏嫌她是由嬷嬷教养出来的,不如顾锦朝和顾澜两个规矩好。因此罚得格外狠些。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其实顾家几个姐儿行走端坐都是一样的,冯氏挑剔漪姐儿的礼仪,还不是因为她不看重庶女。

    况且还有个顾澜在旁边,更是要煽风点火的。

    顾锦朝握着顾漪的手,觉得十分冰凉,就让佟妈妈抱手炉上来:“要是祖母让你站太久了,趁着人来的时候,你就帮着端茶送水,给祖母锤锤腿……她不会难为你的。”

    顾漪垂下头,眼眶却有些红了。她有点想念远在适安的杜姨娘了。虽然她不喜欢杜姨娘的性子,但她可是自己生母,每年秋冬都要给她做斗篷和冬衣,还有昭君套。纪氏在世时待她也十分好,知道天气一冷她就容易得风寒,还把自己那件白狐狸皮的斗篷送给了她。

    如今给自己做这些的只有长姐。

    她感觉到顾锦朝温热的掌心,觉得鼻子酸酸的。但她很快就吸了口气笑起来:“长姐,不碍事的。”

    顾锦朝却道:“你稍后要去给祖母请安,我和你一起去。”

    冯氏得知她回来了,十分高兴。又看了顾锦朝给她带回来的糕点,笑着说:“朝姐儿心里是有祖母的!”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旁边。

    她去通州纪家,冯氏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祖家和纪家有隙。

    顾锦朝笑了笑,跟冯氏说:“听说现在澜姐儿跟着您念佛呢,还抄了许多佛经。念佛让人平静祥和,正好能让澜姐儿收敛性子。我不在的时候,幸而有她照顾祖母,不知澜姐儿照顾您周到不周到?”

    冯氏笑着摇头:“她是跟着我念佛,不过才念了几天,算不得什么。不过伺候我倒是周到,让她做事倒也跑得快……”

    顾澜十分能讨好长辈,顾锦朝是早就见识过的。

    正在书房的顾澜听说顾锦朝回来,就过来给顾锦朝行礼。

    顾锦朝注意到她用了那盒玫瑰香膏,玫瑰香膏用起来身上会有隐隐的甜香,嘴唇颜色更柔和些。

    “长姐这一去就是十多天,我可是日思夜想着。就怕您喜欢宝坻的繁华,就不回来了。”顾澜柔柔地笑着,“二十八日您的生辰,我还给您准备了生辰礼呢。”

    顾澜还是一样的口蜜腹剑。

    大半个月没听着,顾锦朝竟然还觉得亲切了。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宝坻再繁华也是宝坻的,我毕竟是顾家的女儿,怎么会不会来了,澜姐儿这是多虑了。”

    冯氏喝茶当做听不明白。顾锦朝和顾澜不和,对她来说肯定是件好事。她一直都不想插手管。

    顾锦朝却笑嘻嘻地道:“不过澜姐儿说要送我生辰礼,可不能失信了!我看你用的玫瑰香膏就很好,香露价贵,制成香膏就更难得了。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一盒呢!”

    冯氏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她这才注意到顾澜比以往颜色更好。

    一盒玫瑰香膏怎么也要八两银子,顾澜月例才十两,她的香膏是哪儿来的?

    冯氏自然想不到姚文秀什么事,她觉得是宋夫人给顾澜补贴了日常嚼用。

    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顾怜一月月例才十五两,顾澜就要用八两的玫瑰香膏。而且还是宋夫人补贴的,这究竟是养他们顾家的女儿,还是他们帮着养宋家的女儿?

    顾澜脸色微变,她日日用玫瑰香膏,都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加之冯氏没说什么,她用起来更是毫无芥蒂了。本来是姚文秀给她送了一盒,她拿到之后觉得十分好用,就又用了宋夫人给的银子去买。

    顾锦朝怎么知道的?

    顾澜随即笑道:“长姐若是想要,妹妹自然要给。只可惜手头仅有一盒……”

    冯氏却突然说:“澜姐儿,你不要再闲话了,先去把这些点心收好。”

    顾澜脸一红,心知冯氏这是盖棺定论,不想追究这件事,但她心里也不舒服。她屈身行礼,把放点心的攒盒收起来放进耳房里。

    顾锦朝则继续和冯氏说自己此行的趣事,把冯氏逗得哈哈大笑。

    等到了天色微黑,顾锦朝才回了妍绣堂歇息。白芸点了松油灯,给锦朝看上一月曹子衡送来的账簿。徐妈妈还在适安,这些都是白芸先收好的,并跟她说:“徐嬷嬷说再等两日,就和大少爷一起回来。大少爷十分想念您,都盼了多日了……”

    顾锦朝笑笑,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道荣哥儿长高没有。

    上月盈余是九百两,果然砍掉了一些多余的铺面,反而增多了收入。这些银子锦朝就不放在母亲嫁妆的账面上了,她留了个心思,都一并算在自己的私库上面,放做金银楼上流通的银子。

    她始终要防着冯氏,免得哪天她心血来潮想帮她接管母亲的嫁妆,她会措不及防。

    ps:感谢嫣然蝴蝶、wangnanlele、席史宝贝亲的粉红~~~

第一百四十四章:作梗

    顾澜回到怡香院,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这一整天,冯氏都没有对她和颜悦色,倒是顾漪得了冯氏几句称赞。

    她看着自己妆台的脂粉匣子良久,轻轻拉开了细小的铜环,取出那盒玫瑰香膏。姚公子其实经常从偏门递了东西进来,不过都是给顾怜的。冯氏也知道这事,但她也从来不过问。

    那日木槿去偏门,却被一个送菜的长工拉住,把盒子塞到她手里,说是给二堂小姐的,姚少爷的特地吩咐过。木槿吓了一跳,塞了几钱银子给长工,让他千万别说出去了。

    她拿回来给顾澜一看,顾澜发现这是盒玫瑰香膏。姚公子为什么要送她这个?顾澜想到顾怜那一盒花钿,都是女子闺阁用的东西。一样的精巧。

    顾澜心跳如鼓,但又有些失望。姚公子只送了东西给她,却没有捎一句话,明显是没有真的用心。他要娶的只能是顾怜,顾家嫡女,有个怜爱她的母亲和祖母,配得上他的身份。

    木槿帮她倒热水烫手,看到顾澜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细细地帮她抹上桂花油敷手:“下次太夫人让您洗砚台,您就推辞一番啊……瞧着手都冻红了。奴婢看着也心疼。”

    顾澜道:“不是这出也会是别的……我倒是有事要问你。你拿这盒玫瑰香膏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了?”

    木槿就笑笑,“偏门每日来往的人也多,总会有人看到。不过在那儿递东西的也多,奴婢应该不显眼。除非是有人刻意看着,不然不会注意到的……”她抬头看向顾澜,有些惊讶。“您是说……”

    “顾锦朝肯定派人盯着你了。”顾澜嘱咐道,“以后你再去取东西,要多小心些。”

    她咬了咬唇。光是小心肯定还不够,最好能换个人去取。可惜自己手下几个丫头都是冯氏拨过来的。她更不敢用了。顾锦朝应该不知道这东西是姚公子所送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必定要死咬着不放的……

    木槿应诺,又跟她说:“对了,宋夫人捎了句话,说她帮咱们大小姐说了媒,媒人明天就上门了……”

    顾澜听到差点打翻了水盆:“外祖母要帮顾锦朝说媒?她可说了是哪家人吗?”

    又责怪她:“……怎么也不早说!”

    木槿有些委屈,她还以为二小姐知道这事呢。

    她想了想说:“传话的人没说得太清楚。好像是顺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嫡长子。”

    顾澜没听说过这个人是谁,她觉得宋夫人办事也是不太靠谱的。要给顾锦朝说亲,也不提前给自己商量一下。顺天府通判是正六品官衔,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个嫡长子怎么样。这个身份听起来怎么也不差啊。她皱眉想了老半天,才听到木槿又说:“二小姐不用担心,奴婢是知道这个嫡长子的。”

    顾澜看了她一眼,问她:“你知道这个嫡长子什么?”

    木槿就想了想,“奴婢也是听说的……王大人这个嫡长子,是个脾气暴烈的。他身边有个通房丫头,曾经为了争宠。偷偷断了避孕的汤药。等这个通房丫头有了身子,被王大人知道了,就叫王少爷过去骂了他一通。这个王少爷回房就把怀孕的丫头打死了……一尸两命的事!王少爷不仅打死了这个丫头。还把丫头的尸体放在正堂上让他身边的丫头都来看,说谁要是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本来这种丑事都是传不出来的,王少爷这番作为,可不是人人皆知了……王大人为这事气得跳脚,偏偏王夫人是个护子的,说本就是这丫头不听话,打死了又能如何。”

    顾澜听得心里一寒。虽说丫头不守规矩在先,但毕竟是他枕边的人。还怀有他的孩子。就算要惩罚,也没必要打死了给别人看!“……是个心狠手辣的。”顾澜想了想。反倒笑起来,“配咱们大小姐倒是刚好。都是脾气不好的。她不是总逞能自己是嫡女吗,嫁过去总该被打老实了!”

    顾锦朝要是嫁给这个王少爷,简直就是门当户对。只要冯氏同意了,再把父亲说服,这门亲事就能成了!反正她对于这几个三房的孩子都只在乎脸面,哪管顾锦朝嫁过去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也不知道宋夫人请的这个媒人怎么样,要是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这门亲事肯定差不了……

    顾澜想等着看好戏。她摩挲着描金的胭脂盒,笑着和木槿说:“长姐还要感谢我呢……要不是我外祖母帮她,恐怕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

    她心里很盼望到第二天看顾锦朝的笑话,睡觉都是笑着的。

    顾锦朝第二天却去找二伯母商量了,顾锦荣要回来,那总要先安排了住处。不如就和顾锦潇他们住在西跨院的厢房里。他原先有清安、清修两个书童,倒是不用安排别人伺候。但是顾锦朝对这个两个书童心存芥蒂,虽说前一世他们引诱顾锦荣,是因为顾澜指使。但是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本来就是不安全的。

    锦朝打算等顾锦荣回来之后,和他商量换书童伺候的事。

    二夫人则指了靠一棵槐树,一片池塘的鹤西堂出来:“旁靠着就是你祖母的小佛堂,冬暖夏凉……”

    她正和顾锦朝说话,采芙却匆匆挑帘子进来了,先向二夫人行了礼,随即笑着跟顾锦朝说:“小姐,您说晌午要给太夫人送川贝羊肺汤去呢,奴婢见着没有川贝了,来向您支银子使去……”

    各房各院的小厨房,都是用了自己的月例开支。但是这些开支一向是徐妈妈在管,根本不用锦朝理会。

    采芙应该是有要紧的事要跟她说,不然不会到二夫人的娴雅堂来。

    顾锦朝向二夫人笑笑,跟着采芙出来,外头刮着寒风,草木都光秃秃的。天气冷得刺骨。

    采芙低声跟锦朝说:“顺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夫人到府上来拜见太夫人,想为她嫡长子提亲向您提亲。东跨院那边一传过来,我就赶紧来向您说了。怕耽误了事……”

    顾锦朝眉头一皱。怎么突然有人来向她提亲……还是顺天府通判的嫡长子。

    如果要向女子提亲。一般都会请了德高望重的人来。这王夫人自己来向她提亲算是怎么回事?再说她名声也实在不算好,来提亲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这事恐怕有猫腻……

    顾锦朝立即对青蒲说:“给二伯母回一声话。就说我有急事,下午再来拜见她。”

    青蒲应诺回去。

    边往妍绣堂走边对采芙说:“这事徐妈妈知道了吗?”

    采芙点头道:“徐妈妈已经知道了,写信给罗掌柜打听这个王大人的事。不过这个王家嫡长子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把王少爷打死自己那个怀孕丫头的事说给锦朝听了。

    顾锦朝才隐约想起,她原先是听说过王少爷此人的。前世他因为性子暴烈,一直没说到亲事,后来娶了个寒门小户的女儿。没熬过一年就难产而死,他母亲张罗着又娶了继室,他继续活生生折腾人家姑娘。后来他母亲也心寒了。要他和自己的庶弟分家,因为家产纠纷,他竟然挥拳向自己老母亲。那时他母亲都年过七十了,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他庶弟就找了官差来抓他。

    她说这门亲事怎么找得到她身上呢!原来是这个王少爷!

    不过前世王家可没来向她提亲过。

    采芙小心翼翼地看顾锦朝,问她:“小姐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自然是不能嫁给这样一个人的。父亲那边应该不会同意,不过冯氏那边很难说,她如今已经十六了,有人上门提亲。而且身份也不算低,冯氏肯定会先考虑。

    但是王夫人是自己上门来提亲的,这已经算是不重视了。冯氏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顾锦朝决定先去探冯氏的口风。

    她让采芙去端了给冯氏熬的汤,放在食盒里送到东跨院去。

    东跨院西次间槅扇紧闭,守在门口的嬷嬷见到她,难免要尴尬地笑笑:“堂小姐今天来得格外早些,太夫人还在里头吩咐事情呢。”

    顾锦朝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穿沉香色比甲的陌生丫鬟。

    她淡淡道:“不碍事,我站在这儿多等些时候就行了。祖母是在里面见五伯母吗?”

    听到这句话,冯氏自然装不下去了,让茯苓出来喊她进去。

    “你在外头也是冷得很……”冯氏让茯苓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笑着跟她说:“这位是顺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夫人。你也见个礼。”

    王夫人坐在一旁的锦杌上。她穿一件青织金团花纹绒衣,戴一对金福寿掩鬓。南海珠子箍。旁边还站着两个衣着不凡的婆子,她一身的贵气逼人。看到顾锦朝进来。早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笑了笑:“这位就是你们大小姐?”

    顾锦朝屈身行礼。

    冯氏笑着说:“是老三家的长女,人规矩懂礼,长得又好,我都放在身边舍不得让她出阁。”

    王夫人嘴边却划过一丝笑容,什么舍不得让她出阁,是根本没人来给她提亲吧!

    顾锦朝心里咯噔一下,冯氏这句话,那就是觉得王夫人这门亲事还可行的!

    她仍然笑着,心里却想得飞快,看王夫人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究竟是谁说服了她来提亲的?当中没人作梗是不可能的。

    她是不是正好可以利用这点,推了这门亲事。

    ps:感谢书友140121184934099、090428180738524、原来蹊跷、140519123843421、卡瓦贝拉亲投出的粉红,小院子和sunflower889亲的平安符~~

第一百四十五章:回绝

    亲事不好当着顾锦朝的面直接说,眼看着要到晌午了,冯氏让茯苓在宴息处准备了午膳。

    她心里也在想这件事。

    今天一大早王夫人就来了,带了几个点心盒子。顾家和王家的来往并不多,冯氏还很惊讶。请了王夫人在西次间说话,才听到王夫人直言不讳提起,是要替她的长子求娶顾锦朝的。

    冯氏觉得这个王夫人做事不妥当,她心里是没把顾锦朝当回事的。但就算再不把人家当回事,那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吧!请个德高望重的说一声有什么难……竟然是她自己亲自来的。

    但是抛开这点不说,这门亲事还是不错的。

    那个王少爷是性子不好……打死过丫头。但那不是年纪还小吗,等他娶了亲,自然知道收敛性格了!顺天府通判嫡长子的身份不低,配顾锦朝是够了的。

    其实最重要的是,顾锦朝的名声也不好,不然也不会都要十六了还没定亲。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要是有了合适的人家,能定了亲就稳妥了。先把顾锦朝嫁出去,三房其他几个姐儿的婚事才更好说。再者她们怜姐儿可是要嫁给文渊阁大学士家的嫡子……要是让别人说有顾锦朝这样一个未嫁的堂姐,始终是不好听的!

    所以王夫人虽然态度不太好,冯氏也是笑脸相迎,想着这门亲事能定就定下来吧。

    等顾德昭下衙门回来,还要和他说一说。

    吃过午膳之后,王夫人就说要回去了。冯氏挽留她:“……咱们两个平日来往不多,说不定以后是要做亲家的。你不如多住几日,我也好和你说说朝姐儿的好。”

    王夫人笑了笑:“府上还有事,我是非回去不可的。不过老夫人您也别犹豫太久了,要不是有说媒的老姐儿担保着,我还不想来你们顾家提亲呢!你家姐儿早有恶名在外,其实配我们瓒哥是勉强的……不是我胡吹,我们瓒哥要是想挑,那好得还多得是,我是看着你们顾家书香门第的面子。”

    要不是宋夫人过来说,她才不会过来。

    其实也是自家儿子,听说宋夫人说的是顾锦朝,就觉得娶这么个美人也十分不错。让王夫人允了这门亲事,不然王夫人还要拧巴一会儿的。

    冯氏忍了一下午了,听到这句话差点憋不住。又不是她求她来提亲,摆这个不阴不阳的样子给谁看!这是要提亲的样子吗,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这是施舍了。

    好的多得是,那你找好的去啊!你儿子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还跟她拿乔!

    想着顾锦朝毕竟没有人上门提亲,想着怜姐儿,以后顾家几个孙辈的婚事。冯氏还是忍了下来,这些事多商量商量,能成则成吧。

    过了午膳,冯氏让茯苓送王夫人出垂花门。

    而罗永平正好在京城管刚开的苏杭罗缎铺,接了徐妈妈加急的信,忙让下头的人去打听清楚了,回信过来时才过了晌午。采芙又忙过来东跨院给顾锦朝看。

    王大人还是个穷翰林的时候就娶了王夫人,一直未曾有孕。等年过三十纳了几房小妾,生下来的却都是女孩,王夫人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才抱了王瓒这么个儿子,宠得没个章法,王瓒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在向她提亲之前,王夫人已经张罗着为她儿子找了许多门亲事,个个都是身世好德行好的,人家自然也瞧不上王瓒,当然没有一桩谈成了。

    王夫人想要给她提亲,那还是宋夫人去说了的。不然王夫人还要继续在世家嫡女里挑肥拣瘦,想为她儿子扒拉一个金疙瘩出来,才看不上顾锦朝呢。

    顾锦朝见冯氏不说话,她就如常服侍她喝羊肺汤。心里想着王夫人提亲的事。

    便不是王夫人上门提亲,她也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前世陈彦允向她提亲,是在明年春天。但顾锦朝这世肯定不打算嫁到陈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见到陈玄青,她更不想走前世的路子。陈家内三房外七房,都不是简单的。况且陈彦允此人,前世两人就交涉不多,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前世为何娶自己。她也不想回到陈家那个复杂的环境中。

    外祖母还想着让纪尧娶她,但是顾锦朝想到纪尧后来和永阳伯府四小姐的伉俪情深,她也不愿就此拆散人家。娶了她,纪尧未必能过得好,她也不想强人所难。

    退一步想,她手里有大笔财产,除了母亲的嫁妆,她自己的私库也不少。要是不顾及身份,嫁一个世家庶子或是寒门秀才,也是挺好的。顾锦朝仔细思索着,便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她不嫁人也可以。她有嫡亲的弟弟,还有母亲的嫁妆傍身。做个闲散富贵人又何妨?

    当然不嫁人毕竟是下下策,一个老姑在家里养着,毕竟是不好听的。

    顾锦朝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把王家这门亲事退了。她也可以自己留意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当然,无论怎么说,要先把王家的事应付过去。

    看冯氏的样子,估计也有点不满王夫人。

    顾锦朝喂冯氏喝完了羊肺汤。才问道:“王夫人平日也不和咱们来往,怎么今日特地来看您。孙女听说她还给您带了一匣子莲子米大的南海珠呢……”

    冯氏看着顾锦朝,想起她上次松香出事时,她向自己哭诉的场景。再怎么说也是嫡孙女,她待顾澜可以不好,但她要是待顾锦朝不好,难免会被人觉得厚此薄彼……

    何况这孩子对她真是没话说,比顾怜还要孝敬她。虽说是尽孙女的义务,但别人哪有她周到体贴。

    冯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微笑着道:“祖母也不瞒你,王夫人是来给你说亲事的。她想替她们家嫡长子求娶你……祖母还没有决定下来,等你父亲下了衙门回来,我去问了他的意见。再找你二伯母、五伯母商量一番……”

    顾锦朝面露惊讶,随即才低声道:“那个王少爷……孙女是听说过的!脾气暴烈,还曾打死过丫头……”

    冯氏点点头,又按住她的手道:“你不要担心,祖母会为你考虑妥当的。这事要是谈不稳妥就作罢了,要是谈稳了,你也别着急……你要是嫁过去,王少爷可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少年心性,哪里有不张扬的,等年岁再长些就收敛了。你二伯父小时候也是个暴烈的性子,现在不也是十分沉稳吗。”

    王瓒不敢?王瓒连他老母亲都敢挥拳相向,还有什么不敢的。

    顾锦朝心里暗想,却又是叹了口气:“说是来提亲,但王夫人连个正经的媒人都没有请,虽说孙女在外名声不佳,但王夫人此举,岂不也是不尊敬咱们顾家……”

    冯氏听到这句话,刚压下去的气又有些涌上来:“王夫人确实过头了!你不用管,她们家要是真想娶你,那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们朝姐儿又不是找不到人嫁了!非要凑上他们家去。”

    王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锦朝抹了抹眼睛,眼眶就红了。又低声道:“祖母,不瞒您说,朝姐儿宁愿嫁与个寒门秀才,也不想受这份气……王瓒要真是个好的,也不会到如今都没有定亲了。再说那王大人虽说是顺天府通判,但毕竟是升官无望了,王少爷至今都没有考中举,不学无术,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长久下去……我倒是无妨,以后可别拖累了两个堂兄啊。”

    顾锦潇和顾锦贤也要参加明年的秋闱。

    冯氏听了才皱紧眉,她原先只想着几个姐儿的婚事,还没想到自己几个孙子的仕途。要真如顾锦朝所说,王瓒以后举业无望,打着顾锦朝的旗号来拖累顾家怎么办。

    她差点仅凭着眼前的富贵嫁了朝姐儿!可别坏了顾家百年基业。

    等顾德昭下了衙门回来,冯氏就去找他商量此事了。

    顾德昭听得直皱眉:“母亲,这样的亲事可万万应不得!那王瓒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我想嫁朝姐儿,那也要找一个正正经经的后生。再说王夫人来提亲,就连个说媒的都没有请,实在不看重朝姐儿……”

    冯氏点了点头,主要是顾锦朝的一席话,让她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妥。

    不过她来和顾德昭说话,还是要商量一下顾锦朝的事:“……我也知道,想着还是回绝好了。不过朝姐儿的婚事,你也不能不打算着。”

    顾德昭笑了笑,道:“您放心,我一直留意着呢。就算不是富贵人家,也要给她找个德才兼备的后生才是。”

    而王夫人过来给顾锦朝提亲的事,也传到了顾家几房的耳朵里,顾澜也知道了。

    顾澜听到木槿的回禀简直是目瞪口呆:“……是王夫人亲自来的?”

    木槿点了点头。

    顾澜脸色就不好看了:“外祖母怎么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连个正经的媒人都不找来……”

    这是要求亲的态度吗,恐怕这个王夫人根本就不重视顾家。顾锦朝掐住了这点,推了亲事就很容易了,冯氏也不好说什么。这个王家也是奇葩,自己儿子那样的名声,哪个世家愿意把好姑娘嫁给他,来给儿子求亲还是这个态度。要不是王少爷身份尚可,恐怕冯氏根本就不会理会。

    顾澜咬了咬唇,她这个外祖母,说真的做事不太靠谱。要想靠她给自己挣未来,恐怕是有点难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提亲

    冯氏心里差不多决定了,还是找了二夫人和五夫人过来商量。

    二夫人察言观色,觉得老太太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要是只说身份,这自然是门好亲事,但是再想到王瓒此人,她心里也拿不稳了。五夫人则想了片刻后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大人虽不是名门之后,却连礼节都没守,实在有愧于他两榜进士的名位。不用想也知道,这门亲事是不妥的。”

    二夫人看了五夫人一眼。话虽然有理,但也太直言不讳了些。

    冯氏当然不在意,她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等王夫人几日后再来,就直接回绝了她。

    这时候顾怜过来请安,唤了冯氏一声祖母,坐在她旁边来。冯氏拉过顾怜的手,笑道:“怎么这么高兴,你又得什么好东西了?”

    顾怜笑嘻嘻的摇头:“孙女是听说有人给锦朝堂姐提亲,心里高兴啊。”

    她能不高兴吗?顾锦朝要是嫁了,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嫡女了,祖母、母亲又只宠着她一个人了。顾怜听丫头一说就赶忙过来了。

    冯氏点了点她的眉心:“都是定亲的人了,没个规矩!这门亲事不能定下来,你可别高兴了……”

    顾怜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定下来,堂姐又没人来提亲,有了还不赶紧定下来。再说堂姐名声这么坏,又能嫁什么好人家!上次我和李家七小姐说话,她还问我锦朝堂姐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呢!”

    这样的话,她竟然张口就来!

    二夫人连忙让她住口,又对冯氏行了福礼:“……孩子说话没轻重。”

    冯氏叹了口气:“你是当娘的人,她不注意,你也要注意着。在家里还无妨,要是以后嫁去姚家还这么说话,人家可怎么想。她要是能有朝姐儿一半的懂事听话,我都满意了……朝姐儿这孩子也不容易,要不是被恶名所累,肯定也能嫁个好人家。”

    二夫人应是,回去后好好说了顾怜一通。顾怜私下却和小丫头闲话:“她本来就是如此,还不让人说。”她说完还觉得愤愤不平,决定还是去找顾澜说说话。

    大兴的贵族圈子就这么大点,提亲的事没多久就传开了。顾锦朝的亲事,纪吴氏一直让大兴店铺的掌柜关注着,消息一传出来,就有掌柜派了伙计赶紧送信往通州纪家。

    纪吴氏听说王夫人去顾家提亲,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宋妈妈忙帮着给她拍背缓过劲儿来。纪吴氏却摆手道:“快让二少爷给我过来!”

    这个王家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怎么想起去给锦朝提亲了!那王瓒什么样的人,也配得上他们朝姐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想到掌柜传话里说王夫人上门提亲,连个正经的媒人都没有请,那顾家竟然还没有一口回绝,纪吴氏就气得肝疼。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有拿给他们顾家这么作践的吗!

    本来还请了永阳伯夫人,打算过几天就上门去的。如今得赶紧着,别让顾家的人把锦朝给卖了她都不知道。

    纪尧听了消息,立刻就过来了。纪吴氏几句话就讲明白了:“……也不和他们顾家讲什么规矩了,你先行一步往顾家去,拜见你姑父。我立刻就去永阳伯府,等后天就上门提亲去!”

    纪尧沉声应诺,出门就径直让小厮帮他牵一匹马。

    夜色弥漫开,纪尧却骑着马出了纪家。

    他又想起那日,他牵着小锦朝出去玩。她一点都不怕,晃着小脚坐在河边看船。

    他一样的心乱如麻。

    也不知道顾锦朝现在如何了,听说要嫁给王瓒,她会不会害怕呢?

    她从小就什么都不怕的,胆子大得很。

    以前他们一起在香河的田庄里。自己疏远她,她说那样自嘲的话:“二表哥不喜欢锦朝,我是知道的,你不用帮我,我不会和外祖母说的。”

    纪尧想去和她说清楚,其实他是喜欢她的。即便只是遵了纪吴氏的命令,他也会认了。有什么认不得的,死撑着要面子有什么好的。他就是想一直护着她,哪管别人什么的!

    一个王家嫡长子,还是那样的名声,有什么资格娶她?

    纪尧紧抿着嘴唇。

    疾驰的马跑过官道,朝京畿大兴而去。

    顾锦朝听闻冯氏找了两位伯母去说话后,东跨院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心里知道这桩亲事成不了了。她松了口气,却没有真的安定下来。她的亲事始终是一桩大事,找一个品行好的世家庶子也好,寒门秀才也好,她总不会被亏待了。恐怕要让罗掌柜着意着,顾家是靠不住的。

    青蒲过来吹了灯,替她掖好被角。锦朝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承尘,才慢慢睡过去。到了大半夜的时候,她却被外面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顾锦朝起身披上狐裘斗篷,打开槅扇一看,外头下起了大雪。

    雪太大,压断了院子里一株落叶的槐树枝桠。屋顶、台阶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夜空里只见着无数的碎琼乱玉飘舞着。茫茫得看不清院门。

    睡在隔间里的青蒲听到声音,忙点了烛起来看。“小姐怎么起来了,这下着大雪,可冷着呢……”

    顾锦朝却道:“你看外头有灯亮起来了,不是府里有什么事,就是有人来了。”

    一宅之隔就是外院回事处。

    但是这么大的雪,谁回来呢?顾锦朝是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她想等着看看。

    青蒲果然看到外院亮起灯笼,她看着雪下得大,转身进了西次间,不一会儿抱着手炉出来,还拿着锦朝的缎袄给她换上。顾锦朝看了一会儿,不见有声音传来,灯光却一直没有熄灭。

    她让守夜的绣渠去外面看看。

    不一会儿绣渠回来,跟她说:“奴婢看到府门开了,听说是有人来拜见。递了名帖给咱们老爷,好像是纪家的人……”

    顾锦朝皱了皱眉,这样冷的雪夜,纪家谁会过来?难不成是有急事?

    锦朝看了一眼天,此时已经是半亮了。她沉吟片刻,吩咐青蒲去打水来梳洗,她想去外院一看究竟。

    纪尧也没料到半夜下了这么大的雪。等他到顾家的时候,递了名帖,又被回事处管事请去倒座房小坐,烤了炉火后,他冻僵的手才渐渐恢复知觉。顾德昭听了丫头的禀报,随即请纪尧到他的书房来。

    顾德昭见纪尧那件灰鼠皮的斗篷上全是雪,让小厮拿下去烘干。他亲自请了纪尧坐下,给他端了碗驱寒的姜汤。“倍可是有什么急事,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过来……”

    纪尧握着茶杯许久,才跟顾德昭说:“姑父,实不相瞒,侄儿是想来求亲的。”

    顾德昭十分惊讶:“求亲?”

    他差点就想问,我好几个女儿呢,你是想来求谁的?他可没听过这样求亲的,大半夜冒着风雪过来,是有多急?婚事又不会长翅膀飞了,至于这么着急吗!为什么不找好媒人,选了日子上门来说亲啊。

    顾德昭本来还以为是纪家出了什么事,如今听纪尧一句求亲,半天反应不过来。

    纪尧却继续道:“侄儿想求取锦朝表妹。祖母已经找了永阳伯夫人做媒,后天就能上门了。侄儿漏液前来是想和姑父说清楚,不要让锦朝表妹嫁给王瓒。”他顿了顿,道,“我想见一见顾锦朝。”

    顾德昭还是没有回过神。

    他说什么……他要娶顾锦朝?

    顾德昭干巴巴地问:“你……你听说了王夫人来求娶朝姐儿的事?所以前来求亲的?”顾德昭想了想,难不成是纪吴氏为了给朝姐儿解围,才请了纪尧过来提亲。但是王家的亲事他们已经决定不答应了。

    纪尧这又是何必呢!

    他想跟他说清楚,却又听到纪尧说:“这也不是侄儿贸然决定的。”他从十三岁知道这件事,就一直在想了,纪尧笑了笑,“我想先和锦朝说几句话,您看行吗?”

    顾德昭看着李管事带纪尧去了内院,才突然站起来。

    水莹被他吓了一大跳:“老爷,您怎么了?”

    顾德昭却笑起来:“我还在担心朝姐儿的婚事呢,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快些准备给我梳洗,我要去见太夫人!”纪尧说要娶顾锦朝,这是再好不过事。他纪家一点都不差世家贵族了。纪尧一表人才,品行出众,多少给纪尧提亲的媒人踏破了纪家了门槛,偏偏纪尧没一个应的。

    朝姐儿要是嫁给纪尧,那不也是风光无限的事情!

    那王瓒算什么东西,连和纪尧相提并论都不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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