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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香灰烬     良陈美锦txt下载     良陈美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七章:毽子

    曦姐儿喝了药又睡了。锦朝就让丫头在后院的小亭子里摆了杌子,请王氏和葛氏过去看新开的睡莲。三爷从皇宫带回来的白色睡莲还没有开花,鹅黄色的睡莲却开了一池,十分漂亮。

    有婆子搬着花瓠和长几不断出入,王氏有些疑惑地问锦朝:“三嫂,这是在做什么?”

    锦朝说:“曦姐儿以后搬到后面来住,正帮她布置着呢。”

    王氏就说道:“这样也好,曦姐儿住在芳华阁孤孤单单的,也是可怜。不过也是你宅心仁厚了,照顾曦姐儿一点也没有芥蒂,我看她倒是很听你的话。”

    葛氏开口说:“原来的三嫂还在的时候,总是担心曦姐儿被欺负了。还嘱托我和五嫂多照顾她,眼看着她生病了,我心里也着急,觉得自己辜负了她的嘱托。咱们九少爷就是没姨娘的孩子,又没有收养在二嫂或是娘的名下,看那日子过得……连一件新衣裳都穿不上。你是难得的心地好,我看原来的三婶也没有好担心的。”她向锦朝笑了笑。

    王氏咳嗽了一声。这葛氏果然不会说话,好好的说江氏做什么。也不怕顾锦朝听了不舒服。

    顾锦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葛氏的毛病她前世领略太多了。

    端起茶杯喝茶,放下的时候才说:“九少爷我看着也觉得可怜,痴痴傻傻的,婆子要是虐待他了,恐怕都不知道找谁告状去。”

    王氏笑着摇头:“要不是痴傻,也不能活到现在了……”

    话一出,却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又补救说:“他姨娘生他的时候本就是难产,当时是舍母取子,生得很艰难……五岁那年九少爷高烧,脑子烧坏了,就一直痴痴傻傻的。或许是傻人有傻福。就这样还健康地长大了,没病没灾,如今也有十岁了。”

    葛氏脸色发白,手忍不住抠着掌心。

    顾锦朝觉得葛氏的表情很古怪,看了她一眼:“六弟妹不舒服吗?”

    葛氏忙摇头说:“不是,怎么会呢。”又笑着把一盘花生酥推到锦朝面前,“你试试看,我觉得特别香。”

    锦朝心里更狐疑了,葛氏究竟想到什么了?

    等王氏和葛氏回去了,她找了孙妈妈过来问话。问她知不知道陈玄越的事。

    孙妈妈就说:“奴婢只知道一点,听说是舍母取子生下的。二房就这么个庶子长大了,头两个一个刚出生就没了,还有一个养到四岁去了的。就这个长大的,脑子还有些不清楚……听说平时也过得不好,一床被褥洗洗补补,一年四季都不换。”

    顾锦朝想起王氏的话来……要不是痴傻,陈玄越也活不到现在了。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问孙妈妈:“那舍母取子的话,当初是谁说的?”

    孙妈妈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二老爷也有可能,老夫人也有可能,遇到妾室难产的情况,多半都是保孩子的。除非二老爷特地说要保大人……要是您要打听。我再给您请个婆子过来,她原先在二房伺候过,现在是针线房的。”

    顾锦朝只是这么一问,没真的想惊动别人。

    “这就算了。二房的事我们过问太多不好。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

    孙妈妈应诺,想了想又和锦朝说:“……夫人,这宅门里腌臜的事多了。就管也不想管了。都是表面的光鲜,二夫人是个极厉害的,你以后可要小心她。”

    顾锦朝第一次听到孙妈妈和她说这样的话,有点推心置腹的味道。

    她笑了笑:“我不和她对上就是了。”

    孙妈妈叹了口气:“三老爷毕竟才是嫡子,以后主中馈的事肯定要交到您手上。少不了有冲突,毕竟二夫人主中馈这么多年,里里外外都已经是她的人了。到时候您也麻烦……”说完笑了笑,“奴婢多嘴说了这些,您且听听就是。”

    顾锦朝说:“话糙理不糙,你心里也是为我考虑的。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了就是。”孙妈妈这人很聪明,而且洞察力非凡。

    她问陈玄越的事,孙妈妈却说道了二夫人很厉害。不管她是猜测还是知道些什么,她心里都是有底的。

    陈玄越要不是痴傻,恐怕也难逃那两个庶子的下场。

    孙妈妈笑着点头,问她午膳布置在哪儿。

    再过了两天,陈曦的烧才完全退下来。锦朝就准许她下床了,陈曦穿了件豆绿的比甲,跟着青蒲在院子里学踢毽子。踢毽子的花样青蒲会很多种,两个毽子一起踢,还能正踢反踢。陈曦看得目不转睛的。

    一会儿后陈玄青过来看她了,手里拿着一个面人。陈曦很高兴,捧着面人跑到庑廊下,笑着和锦朝说:“母亲,你看哥哥给我买的面人,可精致了。”

    陈玄青走过来,低头也喊了锦朝一声“母亲”。

    那面人还穿着件红袄裙,头上捏了发髻,戴了黄颜色的花,样子笑眯眯的。

    锦朝就夸道:“真好看!看得我都眼馋了。”

    陈曦想了想,拉着陈玄青的袖子让他弯腰下来,这是要和他说悄悄话。陈玄青有些无奈地弯下腰,听到陈曦在他耳边说:“哥哥,你怎么不给母亲也带一个回来。”

    声音虽然压得小,锦朝却也听到了。

    陈玄青也小声和她说话:“你是孩子,母亲是大人了。万一母亲不喜欢呢?”

    陈曦很认真地说:“母亲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喜欢小兔子馒头,母亲也喜欢。我喜欢的松子糖,母亲也喜欢……都是一样一样的。刚才母亲都说好看了,七哥,你是不是没有银两了?明明知道曦姐儿住在母亲这儿,送东西也没有母亲的一份。”她又说,“你要是没有银两,我的荷包里还有好几张二十两的银票,是上次外祖母给我的零花钱,你拿去用吧。”

    锦朝不由得笑起来。陈曦是那种要和人熟了才格外好玩的孩子,有趣的很。

    陈玄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好好,都是我的错。下次我也记得给母亲带,好不好?”

    陈曦才点点头,让锦朝帮她拿着面人。拉着陈玄青去看青蒲踢毽子了。

    锦朝就先回了西次间,让人备下了绿豆甜汤给他们消暑。

    陈曦在门口探头看了看,被采芙发现了,笑着问她:“四小姐,你要找夫人吗?”

    陈曦嗯了一声。

    锦朝召她进来,用汗巾给她擦了额头:“怎么了,哥哥走了吗?”

    陈曦摇摇头:“还没有呢,你跟我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小声地说,“哥哥也会踢毽子,踢得可好了。不过他不想别人看到……我央求他踢的,带你去看看……”

    锦朝被陈曦拉着走到耳房旁边的夹道上,果然看到陈玄青踢毽子。他踢得很好,干净利落。只是这样女孩儿的活动,实在不适合他。

    听到来人的声音,陈玄青却很快警觉起来。伸手接住毽子回头看,发现陈曦拉着顾锦朝站在耳房外面。他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陈曦央求,他也不会踢毽子了。好不容易选了个没人的地方,这小丫头还专门带人过来看……还是带顾锦朝过来看。

    “曦姐儿,你过来。”陈玄青低声说。

    陈曦看到他有点生气,就往锦朝身后躲,小声地说:“给母亲看看嘛。这有什么的……”

    陈玄青很难给她解释这件事,他现在是翰林院编修,也算是朝廷命官了。彩衣娱妹就罢了,这样的事让别人看到……实在是不太好。

    锦朝笑着说:“七少爷别担心,你踢得挺好的。快过来吧,我给你们备下了绿豆汤。”

    免得陈玄青尴尬了,她先带着陈曦往回走。

    过了好久,陈玄青才跟进堂屋来。

    采芙给他端上了一碗绿豆甜汤,陈玄青犹豫了一下,才端起来尝了口。

    味道还是挺好的。

    西次间里,顾锦朝正在和陈曦说话。

    过了会儿两人才走出来。

    陈曦小心翼翼地问他:“哥哥,你还生气吗?曦姐儿错了。”

    陈玄青没有说话。

    陈曦又说:“七哥,你要是生气了,曦姐儿给你道歉好不好。”她拉着陈玄青的衣袖,有点难过,“你要是生气了,曦姐儿就要哭了……”

    想到她大病初愈,陈玄青叹了口气说:“七哥没有生气。”

    他抬头看顾锦朝,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顾锦朝就打消他的顾虑说:“七少爷放心,我不会到处去说的。”

    陈玄青松了口气,他还没有这么丢人过。

    “谢谢了。其实我倒是想抱歉一声,原先那么对你说话……”顾锦朝待陈曦很好,他却一直以偏见来看她。他看着顾锦朝清澈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却说不下去了。“以前我……”

    顾锦朝飞快地打断他:“七少爷多虑了,以前的事再也别提了。”

    她和陈玄青的事那就是烂账,碰都碰不得。如今只要两人都不说,再不会有第三个人说出去了。

    陈玄青沉默地点点头。这样也好……这种事还是不要提了。(……)

    PS:这章不太满意,等我改改

第二百四十八章:审讯

    水牢里发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

    狱官在前面领路,提着一盏松油灯。

    刑部郎中陆重楼跟在陈彦允旁边说:“昨晚刚送过来,下官连夜就收监了,水牢里就是味道不太好,大人且忍耐些。我把人提出来再问话……”

    陈彦允说:“上一盏茶吧,问得费口舌,恐怕还要润口才是。”

    陆重楼笑着应是,招过一旁的书令史吩咐用汉阳雾茶。

    陈彦允跟着司门主事往提牢厅去。

    茶很快就端上来,提牢厅摆了案台,陈彦允坐在案台旁边,闲散地靠在太师椅上喝茶。

    陆重楼刚进来看到,忍不住觉得疑惑。

    郭谙达曾经告诉他,审讯张陵不过是件小事,判了流放的人出逃被抓回来,再简单不过。随便再打几十板子,扔去兵马司随着囚犯赶去宁古塔就行了。这样的事哪里用得着他来主审……但是这个人是原大理寺少卿张陵。而且审问这样一件小事,陈阁老却说要过来听审。

    这就显得有点不寻常了。

    陆重楼昨天又接了郭谙达的话,说尽量轻描淡写,早把这事混过去就好。别让张陵说太多话了。

    陆重楼回去琢磨了一天,就让人把张陵提到了水牢里去关着。

    水牢里没吃没喝,蚊虫有多,泡在冷水里一宿,张陵肯定没精神了。

    他定了定神,上前向陈彦允拱手笑着说:“下官不敢逾越,陈大人请上坐。”

    陈彦允微笑着说:“我不熟悉,你坐吧,免得喧宾夺主了。”

    陆重楼这才坐到案台后面,让人把张陵带上来。

    两个狱官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进来,他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如纸。脚上带着黑色的铁镣。张陵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却被折磨成如此潦倒落魄的样子。被扔在地上后过了好久,才缓慢地蜷缩成一团。很快被狱官揪着跪起来,让他磕头。

    陆重楼问了他一些问题,张陵回答得很小声:“……跟着流民逃走的,没有同伙,也没有一起出逃的……去余庆是家父有个旧友在那里,想去拜访他老人家……”

    陆重楼又问:“是什么旧友,姓甚名甚?”

    张陵叹了口气:“到余庆后……才发现他早就搬走了……”说到这里。咳嗽了好久,声音断断续续,“大人问的我都说完了……可没有别的了……”

    陆重楼恨不得早点审完,听到张陵这么说,就说:“你罪名在身还敢外逃,恐怕不是流放这么简单的事了,可得要吃点苦头……”叫了狱官的名字,说把张陵拉下去杖打。

    陈彦允才放下茶盏:“陆大人急什么,我还有几句话没问。”

    陆重楼侧身小声地笑着说:“大人。我看他精神也不太好了,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等你打了板子就更问不出来了。”陈彦允伸手叫了狱卒过来,“灌人喝的东西,给张大人来一些。让他醒醒神。”狱卒一听就明白了,忙应是去拿。陈彦允又转头向书令史说,“我接下来问的东西,你都一一记好了。让张陵画押后上呈到尚书大人那里。”

    他站起身走到张陵面前,问他:“张大人,你在余庆曾经私会余庆盐运使吴新怀。你和他说了什么?”

    陆重楼听着很疑惑,陈大人这究竟是要问什么,和盐运使有什么关系?

    张陵却脸色一白,抬头看着陈彦允:“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彦允微微一笑说:“张大人,我一向只喜欢问别人,不喜欢回答。再问你一次,你和吴新怀说了什么?”

    陈彦允肯定是知道什么!张陵心跳如鼓,这事他怎么会知道!“我从未见过吴大人……陈大人恐怕是误会了……”

    陈彦允不再和他说话,转而和狱官说:“那先上鞭刑吧,用蘸了烈酒的鞭子打,不能让他昏过去了。”

    陆重楼下来走到陈彦允旁边,“陈大人……这……”

    陈彦允看他一眼:“陆大人别担心,既然你问不出什么,我来帮你问。”

    陆重楼额头冷汗直冒,这陈阁老究竟要做什么!

    狱官拿了鞭子上来。

    一顿鞭子之后,张陵就吐口了。

    浑身又疼又烧灼,他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我一直在替吴大人传话……盐业贩运的事。余庆……余庆的官盐采出来,倒卖给私盐商,赚取大量白银……”

    陆重楼听得目瞪口呆。倒卖官盐,这帮人吃了豹子胆了!

    张陵说到这里有些犹豫,看向陈彦允。

    陈彦允又喝了口茶,眼皮也不抬:“不要侥幸了,我既然能知道你和吴新怀的事,就知道你别的事。”茶盖在水面拂过,声音很平和,“你们做这样的事,县衙、府衙、巡抚没有一个发现的?都有些什么牵连,一五一十说清楚,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陆重楼再笨也知道陈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恐怕是心里头早有计量了。

    ……不是说陈三爷是内阁中最儒雅性子最好的一个吗?怎么刑部的刑具他都了如指掌,逼供问话简直信手拈来。

    张陵长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也不多,县衙是收了盐商的银子的,余庆府台和吴大人是好友。至于巡抚大人我从未见过……我不过是个递话的,您要是想问……该找吴新怀去才是。”

    陈彦允低笑:“张大人可当我好糊弄了?也罢。”叫了一声陈义,“去升个火炉来,张大人浑身都湿了,该取暖才是。”

    张陵本就是大理寺官员,询问的手段一清二楚。一听这话就知道陈彦允要施什么刑,手不由紧紧握住,低声说:“我告诉您您想知道的东西吧……是的,王大人也有参与其中,南直隶巡抚也不是我们能接触的人……我去余庆,也是王大人的建议……”

    陆重楼忍不住问:“是……哪个王大人?”

    “自然是如今的内阁阁老……王玄范王大人了。”

    陆重楼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彦允却又说:“陆大人……揭发这么大一件案子,足够积攒你的资历了。等郭谙达致仕了,侍郎的位置你也能企及了。”他抬起头,“陆大人,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陈大人是想让他把功劳认下来……这是为什么?他要不要答应?正如陈大人所说,揭发如此大一桩案子,他升任侍郎没有问题。

    陆重楼想了好久,才犹豫着点点头。陈彦允就笑了笑:“那就好,记得,这案子是你问出来的。我只是旁听罢了,具体的事你再问他就是。”

    他站起身,陈义就给他披上披风。一行人离开了提牢厅。

    ……

    周亦萱今日下午才到宛平,陈老夫人派了管事去官道接了她回来。又让丫头去告诉了几个儿媳、孙媳。

    顾锦朝选了一对嵌白玉的镂空缠枝纹金手镯装进匣子里,准备给周亦萱做见面礼。想了想,又另拿了个锦盒,放了一瓶玫瑰露在里面。她记得周亦萱很喜欢玫瑰露一类的东西,身上的香囊都装的是晒干的玫瑰花瓣,以前她还为了讨好顾锦朝,还送了两个玫瑰花的香囊给她。

    到了陈老夫人那里。陈老夫人先请顾锦朝吃了茶,又跟顾锦朝讲刚听来的佛经。

    陈老夫人昨日去了静妙庵参加法会。

    正说得有趣,秦氏带着沈氏、庄氏、孙氏几个人过来。孙氏由她一个丫头扶着手,走得慢腾腾的。沈氏和庄氏抱着献哥儿和筝哥儿,陈昭则跟在孙氏身后。再一会儿王氏带着陈容等几人过来了。一时间屋子里热闹得很,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陈老夫人笑着说:“都放到罗汉床上去,让他们自己玩着。端几盘糕点过来,不准拿窝丝糖,不然糖渣准掉得到处都是。拿些松子糖、玫瑰糖、琥珀糖的过来。”郑嬷嬷应诺去拿。

    孙氏坐到了顾锦朝身边,笑着拉住她的手:“三婶娘上次送给我的八样攒盒真是好吃,竟然还有酸枣糕。吃了酸开胃,最近饭都多吃了些……人家都说酸儿辣女,我这胎保不准是个男孩呢。三婶娘那里可还有那样的攒盒,我倒是想多要一个过来。”

    她身边的沈氏、庄氏表情淡淡的,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般。

    肚子里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这么猖狂,两人自然不屑了。

    顾锦朝不想和孙氏太亲近了,就微微一笑:“酸枣糕的攒盒是没有了,我也不喜欢吃糕点,并没有带多少。”

    秦氏坐到锦朝对面,问她:“昨日没来得及去看曦姐儿,她现在病可全好了?”

    顾锦朝点点头:“都能踢毽子了,每日都缠着青蒲教她,看来不久就能陪昭姐儿踢了。”

    刚说到这里,就有婆子在外面通禀,说表小姐过来了。

    还没见到她人,就听到一阵笑声。丫头打了帘子,一个穿着湘妃色底白斓边褙子,青色综裙的少女走进来。梳着分心髻,头上戴了一支嵌红石榴石的金簪。长得明眸皓齿,娇美动人。

    看到陈老夫人,又扬起笑容向她走过去:“外祖母,我可想您了!”(……)

    PS:马哲这种东西,果然背了也不会做><

第二百四十九章:排揎

    陈老夫人与周亦萱一番契阔,才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这就是你三舅母……”

    周亦萱早注意到顾锦朝坐在旁边。

    陌生女子,年纪不到二十,又梳了妇人的发髻,漂亮得惊人。她早早就猜着这个是不是新进门的三舅母了。站起来向顾锦朝屈身,笑道:“……早就想来见见您了,您人真是好看!”

    说着她心里却有点小别扭,这女子看上去没比她大几岁。

    顾锦朝站起身,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给了她。又客气地夸了她几句。

    周亦萱把锦盒打开了小小的缝隙往里面看。

    当面看人家送的礼物不太好,但周亦萱并不在意。看到里面不是什么寻常的金银之物,而是个细长青釉的瓷瓶,不由咦了一声:“三舅母,您这送的是什么?样子好别致。”

    “玫瑰露罢了。你洗头或沐浴的时候加一滴,香得很。”顾锦朝跟她说。

    周亦萱眼睛一亮,打开瓷瓶闻了闻,简直爱不释手。

    拉着陈老夫人亲亲热热地说:“祖母,三舅母人真好!”

    陈老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微笑着说:“这是当然的!下次你尝尝她做的荷叶饭,可香了。”

    锦朝微微地笑。

    自从上次她给大家做了荷叶饭,陈老夫人逢别人夸她的时候,都要提一提这荷叶饭的事。

    周亦萱的母亲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却是陈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唯一一个女孩儿,感情很深,陈老夫人对周亦萱也很疼爱。周亦萱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更是护着她的紧。所以性子也很单纯开朗。

    再说一会儿话,陈老夫人就亲自陪着周亦萱去了给她暂住的地方,让各房都先回去。

    眼看着天色已晚,锦朝让小厨房备下了晚膳。

    今天三爷回来得有些晚。她就先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书房外头蟋蟀叫个不停,院子里还有婆子端着木盆穿梭的身影。锦朝从槅扇看到王妈妈正站在庑廊下训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背对着她,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叫了采芙进来问,说是小丫头烧火的时候没留神,炖在锅里的肘子糊了。“王妈妈就生气了……要让那丫头赔肘子的钱,三钱银子。”

    顾锦朝皱了皱眉:“三钱银子?”什么肘子,这么金贵。

    她让采芙叫了王妈妈进来问话。

    王妈妈福身请安,笑意盈盈地问:“夫人找奴婢何事,奴婢正看着小厨房的做饭呢。”

    锦朝微微一笑:“王妈妈管厨房。应该熟知各项东西的进价吧。我问你,如今这多少米多少钱一石?”

    王妈妈回答:“这……约莫是四钱银子。”

    锦朝点点头说,“四钱六分,够一个四口之家吃半年的。我再问你,这上等的猪肉怎么算?”

    王妈妈有点不懂顾锦朝什么意思了。她把自己叫过来问这些做什么?

    她虽然是管厨房,但这些进项,又不用她一一来看,她最多就是盯着灶上的功夫。

    锦朝点点头道:“王妈妈你常年在陈家当差,不了解这些柴米油盐的也正常。那我告诉你,是二分银子一斤。三钱银子可以买多少肉,王妈妈……不如你来替我算算。”

    王妈妈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也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夫人,奴婢只是小罚那小丫头,不罚她不长记性啊。”

    顾锦朝淡淡地说:“所以你罚她三钱银子?你让她怎么拿给你?这样的话说出去了,岂不是要传我苛待下人。连个刚留头的小丫头都不放过。”这样买进来的小丫头,连月例都没有。

    王妈妈又说:“夫人,三钱银子实在不多!何况那肘子汤是炖给四小姐喝的。奴婢特地用了白肘子和火腿吊汤。熬了两个多时辰。想给四小姐补补身体的……”

    炖给陈曦的?

    陈曦现在搬到木樨堂后面,锦朝看着方便,总会吩咐小厨房做了东西给她。但肘子汤她可没吩咐过。

    顾锦朝眼皮一跳:“……你私下去看四小姐?”

    王妈妈有些急:“四小姐病得重,奴婢就和四小姐说了几句话,劝她好好养病之类的。”

    顾锦朝冷冷问她:“谁准你去看的?”

    前世要不是王妈妈,陈曦怎么可能养成那样!

    她现在还想接触曦姐儿?

    “这……奴婢好歹也是管事婆子,出入月门恐怕也是可以的。”王妈妈心里很不高兴,罚她去管厨房就算了,难不成她还什么都不能做了?她好歹也是江氏留下来的婆子,以前谁不给她脸面,现在却要被个黄毛丫头收拾,连罚几两银子都要管!

    顾锦朝却招过采芙,让她立刻去请陈曦过来。

    陈曦和伺候她的丫头一起过来,乖巧地屈身叫了母亲,又好奇地咦了一声:“王嬷嬷也在这里?”

    锦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着问她:“曦姐儿,你好好告诉母亲,王妈妈是不是去看过你,和你说过悄悄话?”

    陈曦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王嬷嬷说不能和您说,说了您会骂我的……”

    王妈妈脸色一白,张了张嘴。

    顾锦朝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母亲怎么会骂你呢。你只告诉母亲,王妈妈和你说了什么?”

    陈曦更是犹豫了。

    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锦朝柔声问她:“怎么了?母亲不会说你什么的。”

    陈曦才小声说:“我怕您生气……”

    “你不说,我才要生气了。”

    陈曦才决定下来,“王嬷嬷说……我不能跟着您的丫头学踢毽子,女孩子这样不端庄。说青蒲姐姐就是五大三粗的,年纪这么大了连个婆家也没寻,要我不和青蒲姐姐一起玩。还说了我需要保重身体的话,别像我……母亲一样落下病根了,以后早早的逝了,就没有人记得她了。”

    顾锦朝面色不变。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喜欢踢毽子吗?”

    陈曦嗯了一声,又问她:“母亲,女孩子踢毽子就不端庄了吗?”

    顾锦朝说:“怎么会呢。”

    陈曦点点头,又问她:“母亲,是不是……以后就没有人记得我的母亲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太懂,却好像有点懂了。“是不是就像我养的兔子死了,丫头不记得它了,不给它喂吃的了。养它的笼子也不在了。”

    顾锦朝心里轻叹了一声。没有娘的孩子真的会格外敏感一些。

    她说:“不是还有曦姐儿记得吗,还有你哥哥记得。你父亲也记得。大家都记得呀。”

    陈曦自己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顾锦朝让采芙先送陈曦回去,她要先把王妈妈的问题处理了。

    王妈妈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夫……夫人……小孩子的话,是信不得的……”

    顾锦朝伸手示意她别说了,她才说:“我原来想着你伺候过江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张狂,我也没有真的惩罚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敢在私底下排揎我,还是在曦姐儿面前说。”

    叫了孙妈妈进来,“……把王妈妈的东西收拾了,明天就送去保定。王妈妈人老了。管厨房的事情都做不好了,还是回家养老吧。”

    王妈妈顿时惊慌起来,忙磕起头来:“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一心一意伺候您……这厨房的事。奴婢也一定上心管!夫人,您可要开恩啊!”

    还没有到六十岁就被赶出陈家,以后她要怎么做人?

    顾锦朝继续说:“太夫人那边也说一声。我明天再亲自去解释。要逢别人问起,就说王妈妈在私底下闲话主子,待人又严苛,实在不适合在陈家做事。”

    王妈妈忙道:“夫人,您……您怎么也要给奴婢一些脸面啊!”

    顾锦朝笑盈盈地看她:“要不是给你面子,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在私底下说主子闲话,最少也是掌嘴赶出去,或者杖打毙命,哪里还能像王妈妈您一样,有个告老还乡的幌子!你再多说几句,你看我还给不给你脸面。我还要告诉你,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有吗?”

    王妈妈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她做那些,可都是为了陈曦啊!

    她突然大哭起来:“夫人!您没良心啊,婆子我一心都是为了四小姐啊……您怎么能赶我走呢,您就是见不得四小姐好,就是想把四小姐给养歪了啊!”她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大哭大闹起来。

    顾锦朝都懒得理她,究竟是谁把陈曦带歪了,用不着她说!

    很快就有两个婆子走进来,堵着王妈妈的嘴把她拖出去了。

    顾锦朝又叫了和王妈妈一起管灶的万石媳妇进来,问她:“平日里王妈妈做什么东西,你就没有看着?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说?”

    万石媳妇是府里管事的儿媳妇,人长得忠厚老实,戴着一点油金簪,穿团花夹袄。

    她吱吱唔唔地说:“……王妈妈原先是管咱们的,就是发落到厨房里来,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奴婢还以为这是小事,就没有多说……”

    这些人都是陈老夫人拨给她,或者是江氏留下来的。顾锦朝用着并不顺手。

    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心思却太多了。

    顾锦朝把几个管杂事的婆子、大丫头找过来,集中训话:“不管原来是什么人……从外院过来的也好,原先就在三房伺候的也好。以后谁要是敢仗着资历乱做事,你们都可以到我这里来说。各人各司其职,不能抱着别的心思给我做事,都是三房里头管事的,眼睛放亮堂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都清楚!”

    几个婆子丫头忙应诺。

    王妈妈就是前车之鉴啊,这新夫人可不能马虎对付。(……)

    PS:终于考完了!等我19号开始加更哦~~~

第二百五十章:清淡

    陈三爷刚回到木樨堂,就看到众管事婆子从堂屋鱼贯而出。看到他回来,又一一屈身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陈三爷颔首应了,才走进中院里。四个护卫就守在了前院。

    丫头屈身打了湘妃竹帘子,他看到锦朝正靠着大迎枕看书。炕桌上就摆了一盏清茶一盏烛火,她看得全神贯注,好像都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

    陈三爷轻轻走到她身边,俯身看书中的内容。

    “你总是看这些东西,以后要去考科举吗?”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锦朝吓着了,正要回头时却一不小心‘咚’地撞了他的下巴。

    陈三爷闷哼一声,捂着下巴退后。

    顾锦朝放下书直起身,忙拉开他的手:“怎么了?撞得重不重?”

    下巴有点微红。

    顾锦朝伸手替他揉,“我不知道您在后面……”她都不知道该怪谁,“您把我吓到了。”

    她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陈三爷微笑着跟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没伤着的。”他习剑法的时候跌打损伤多了去了,皮糙肉厚的……倒是她的手太软和了。人家说‘肤若凝脂’,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顾锦朝才发现她跪立在罗汉床上,整个被陈三爷半抱在怀里。屋子里的丫头们看到了,均默默低下头。

    他胸膛的心跳沉稳有力,锦朝却闻到一股铁腥味。

    她推拒三爷的手,陈三爷抓着她,稳稳的丝毫不动。又低声跟她说:“锦朝……抬头看我。”

    顾锦朝抬起头,只看到他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不像别的男子长眉入鬓,或者冷冽如刀。他的眉毛就是弯弯的,特别是笑起来就显得很儒雅,很有书生气度。直挺的鼻子。唇形格外好看……他今年也有三十二了吧。男子一到三十就开始沉淀下来,少了年轻人的躁气,多了几分沉稳。

    长得真好看……不同于任何一种好看。

    顾锦朝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小声说:“怎么了……您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让人先端饭菜上来。”

    “我喜欢你关心我的样子。”他笑着说。慢慢地摸着她的脸,就像盲人那种缓慢、细致的摸索。要靠摸索来完全的感知她。

    顾锦朝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看着罗汉床上八吉暗纹。

    陈三爷却放开她坐在罗汉床一侧。问:“你还没有吃饭吧?”招过孙妈妈,让她先把晚膳端上来。

    顾锦朝咳了一声,也坐了下来。“您怎么知道?”

    陈三爷解释道:“刚才看到有几个管事婆子从你这儿出去,你在忙什么?”

    王妈妈的事也应该告诉他一声,毕竟是原来江氏的人。

    顾锦朝叹了口气:“找他们过来说几句话,还是王妈妈的事……”把王妈妈私下见曦姐儿的事说了。并解释自己的做法,“我怕曦姐儿被她那样教,早晚会变得心思狭隘起来。这孩子本来就比别人想得多,养的兔子死了能伤心好几个月,穿旧的鞋子都舍不得扔。”

    陈彦允嗯了声:“你做得对,王妈妈这样的人不该留在身边。原先江氏管着她的时候,她也做过一些中饱私囊的事,不然那两栋宅子是怎么挣下来的。”不过原来是江氏管家,她对跟着自己到陈家的乳娘不好处罚。他又懒得管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陈三爷随手翻着她的《易经》,跟她说:“她这么为难你,本来我还打算送她去保定,让她管江氏山地那块田庄的。不过你罚她去厨房管事。我也就没做。下次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人,你直接告诉我,我来替你处理。”

    顾锦朝心里一震,抬头看着他许久。

    菜次第端上来。陈三爷喝了一碗萝卜老鸭汤。

    丫头安静地布菜、布筷。青蒲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挑亮了油灯。

    顾锦朝心里却有些混乱。前世在陈三爷去四川之前,王氏就莫名被陈三爷找个理由罚去了保定,管江氏的田庄。后来陈老夫人重新拨了一个管家婆子给她使唤。是伺候过陈三爷幼时的婆子。只是王妈妈调走不出三个月……四川就传来了三爷身亡的消息。

    他去四川之前,为什么要管内宅一个小小管事婆子的事?

    为什么偏偏是在去四川之前?

    他是知道王妈妈对她的辖制越来越多,所以想帮她吗?知道自己四川之行可能回不来了,又让伺候过自己的婆子来伺候她。

    顾锦朝又暗自想,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根本就是一个巧合……

    但这样的巧合未免太巧了,今世三爷也是这么打算的。

    顾锦朝又想起前世她和陈三爷的关系。自己对他漠不关心,既不在意他住在哪儿,也不在意他究竟吃饱穿暖。陈三爷对她也甚是冷淡,说话做事都是客客气气的。

    其实他前世一直这么护着她吗?就算两人形同陌路,她一门心思放在陈玄青身上。陈三爷都知道,但他一直没说,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之前,还为她做了最后的打算。

    现在想想倒还真是如此,如果没有新的管家婆子,锦朝根本不知道怎么撑过陈三爷刚死时,府里那段混乱的时光。要不是因为她意外让俞晚雪小产了,陈玄青也不会想弄死她。她可能真的在陈家安老,一生无忧。

    顾锦朝想起许多细小的事情。

    她屋子里罗汉床的边栏坏了,他偶尔来一次看到了,回头外院回事处来人换了新的。

    她在陈老夫人那里失仪了,被陈老夫人训斥。等到第二天再去请安的时候,听到陈三爷在里面和陈老夫人说她:“……虽然没什么规矩,但她毕竟年龄还小,要您担待她。”等到陈三爷出来,却连看都没看她。锦朝那天再和陈老夫人说话,陈老夫人果然就不再训斥她,还主动教了她下象棋。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一直都护着她。

    陈彦允看她久久不吃饭,笑着说:“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我记得你喜欢口味重的菜,倒不用为了我做得这么清淡。”一盘醋拌豆芽,豆腐什锦汤,清蒸银鱼和苦瓜肉片,确实清淡了。

    顾锦朝努力克制心中一股酸意,轻描淡写地说:“妾身是想到鞋面要绣什么花样,一时失神了。”

    陈三爷一生在朝堂纵横捭阖,却被她所拖累。

    不过前世陈三爷有所安排,那他应该提前就知道料了四川有危险。为何又要去呢?

    或者是因为他根本不能拒绝,或者事情的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料。

    那个时候皇上才十七岁,还没有总揽大权,能让陈三爷不能拒绝的……只有张居廉。

    陈彦允觉得她越发可爱:“吃饭不要想这些,好好吃。”给她夹了苦瓜肉片在碗里。“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你要是想吃别的,就让小厨房给你做,别饿着自己。”

    顾锦朝摇摇头:“我是胃口不好而已。”总觉得什么都吃不下,食欲不振的。

    陈三爷觉得她吃得太少。逼着她吃了一碗冒尖的饭,小半碗银鱼和红豆汤。

    她吃得肚子都微鼓了。

    三爷沐浴了出来,照例是依在床边看书。锦朝再去净房沐浴。

    等到她出来,还在想要不要问陈三爷张居廉的事。但她觉得有些不妥。再怎么说,张大人也是陈三爷的老师,就算他要对陈三爷不利,总要有个理由。究竟是什么理由?她突兀地问张居廉的事,依陈三爷的敏锐,恐怕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异常了。

    顾锦朝想了想。觉得应该先找曹子衡问这事,先不急着惊动陈三爷。

    毕竟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轻轻地上床,躺在了内侧。抬头看他。

    烛火映衬着他的侧脸,陈三爷只穿着中衣,影子投在拔步床的里面,将她整个笼罩着。

    “睡了?”他问了一句,锦朝应了是,他起身去关灯。

    黑暗里还能感觉到他悉悉索索地上床声音,躺在她身边再无动静。顾锦朝却突然觉得睡不着,想到前世的事,她觉得自己实在亏欠陈彦允的……

    她揭开自己的被褥,然后钻到他的被子里,陈三爷的身体一僵。

    随即一双胳膊缓缓地搂住她,抱她睡到自己身前,轻声问:“怎么了?”

    他觉得顾锦朝今天有些失常。究竟发生什么死了,难不成谁为难她了。

    顾锦朝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和您说,萱姐儿今天来了。”

    陈三爷嗯了声:“我听母亲说过她要过来……没想到今天就过来了。”也不知道她提起萱姐儿做什么,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她说任何话了。

    钻到他的被窝里来,就给他说这么一句话吗?

    陈三爷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只能苦笑着闭上眼。

    锦朝半睡半醒,却感觉到陈三爷睡得并不好,翻来覆去的。

    过了好久,抱着她亲了一口,低声说:“锦朝……你睡了吗?”

    顾锦朝立刻就清醒了,小声问他:“您怎么了?”

    本来想着她最近精神不太好,就让她好好休息的。她偏偏还要……钻到自己的被子里来。

    他声音越发沙哑,翻身压住她说:“都是为夫不好……”手轻轻挑开她的外衣,摸到锦朝穿的光滑的潞绸肚兜,沿着纤细的腰肢往上。

    顾锦朝不由浑身发麻,扭着身子想避开:“三爷……”她正在睡觉啊!

    “嗯……”他应了一声,摸到她背后的手指一勾一拉,就把系带解开了。

    他俯身吻下去,轻轻咬住顶端。

    这样得动作实在是……

    顾锦朝只看到黑色的头颅埋在自己胸前,羞得脸通红。(……)

    PS:每天这么卡点,我终有一天会死在这上面。

    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了,考完放松一下,所以才更这么晚,以后提前到10点到10点半~~

第二百五十一章:面人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陈三爷已经上朝去了。

    锦朝只觉得身子酸软,昨晚一直到子时才歇下,两人汗水淋漓的,陈三爷抱着自己好一会儿,才招了婆子抬热进来给她沐浴。醒来时就觉得精神不太好了。

    采芙帮她梳头,她还有些犯困。

    孙妈妈进来跟她说王妈妈的事:“……奴婢已经连夜送她去保定了,按照您的吩咐,拾掇了她的行礼,还给了二十两银子的仪程。派了一辆架子车拉去保定的。”又说起万石媳妇的事,“她照管不力,奴婢罚了她一两银子,万石媳妇也没有忸怩不肯。”

    锦朝点头说:“这样便好。不过既然曦姐儿已经搬过来了,三餐也跟着在小厨房里吧,跟万石媳妇说一声,看曦姐儿那边的菜单子是怎么安排的,这边照做就是。”

    孙妈妈应诺退下。

    雨竹端了一个琉璃碗进来,里头盛了好几朵白色的山茶花。笑着跟锦朝说:“夫人,奴婢看您养在花圃里的山茶花开得好,不如用来做簪花吧。”

    锦朝笑了笑:“人家小姑娘才戴鲜花呢,还是放在案桌上吧,倒也是很香。”

    她不愿意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或者在穿着打扮上吸引别人的眼睛。

    可能是前世的经历留下的弊病。

    雨竹就把琉璃碗放在了案桌上,果然满室幽香。

    丫头次第端了早膳进来。

    外头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传,说是表小姐过来拜访了。

    顾锦朝有些惊讶,周亦萱怎么跑她这儿来了!

    周亦萱带着两个丫头走进来,她比一般女子高,却长了一张娇美的脸蛋,满脸笑容。“正巧赶上三舅母吃早膳了,我听说三舅母和我住得近,还想着找您一起去给外祖母请安呢。”

    半竹畔到木樨堂起码有一炷香的路。赶得上去垂花门了……

    顾锦朝微笑着迎她坐下,让丫头又添了一副碗箸。“没有什么好菜,你可不要嫌弃!”

    周亦萱笑了笑:“三舅母这里的东西,不好都是好的!”

    顾锦朝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露的味道,再仔细看她。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红宝石宝结,莲花骨朵金簪,指甲也染得很好,颜色还很新嫩,应该是刚染出来的。

    周亦萱吃了两口粥。心不在焉地左右看。

    顾锦朝大概就猜到了,周亦萱哪里是到她这儿来找她的,明明就是想看别人的……

    她问:“可是白粥不合你的口味?不如我拿了咸鸭蛋给你佐粥。”

    周亦萱忙说不用,锦朝却已经叫人去拿了。“还是前几天三爷带回来的,说是高邮县产。这咸鸭蛋颜色红而油多,吃起来很香。你试试好不好吃。”

    周亦萱就道谢,又问她:“三舅母,这……七表哥早上也不过来给您请安吗?”

    果然还是忍不住要问她。

    “他住在外院,来往不方便。何况他都成年了,也就不必每日来请安了。”顾锦朝说。

    周亦萱哦了一声,却显得没这么高兴了。

    一会儿曦姐儿过来了,三人就一起去檀山院给陈老夫人请安。

    正好遇上来给陈老夫人请安的陈玄青。

    陈玄青给陈老夫人行了礼。被她拉着坐下来说话:“现在你二伯父在陕西,你父亲整日忙得早晚都见不上。你还要天天往翰林院跑,今日得空就不要回去看书了,多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陈玄青有些无奈。他拒绝不过,但又还有事情要去做。只能把手里的面人往袖子里收了些,打算先陪祖母说一会儿话。

    外面小丫头通传。说是三夫人、表小姐和四小姐过来请安了。

    竹帘子挑开后顾锦朝先走进来,周亦萱和陈曦紧随其后。

    顾锦朝先给陈老夫人请安,陈玄青看到她就站起来,颔首喊了‘母亲’。周亦萱看到陈玄青却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忸怩起来,小声地喊了他‘七表哥’。陈曦乖乖给祖母行礼,跟着安嬷嬷去了后面的书房练字,她现在每天练两篇字。

    陈老夫人笑着跟陈玄青说:“刚好你萱表妹过来了,你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陈玄青点点头:“应该有四年了。”

    “我记得那时候七表哥才十二岁,高我一个头,还带着我玩,帮我摘后山的金桔吃。”周亦萱笑着说,“后来就听说七表哥金榜题名,中了探花郎,钦点了翰林院编修。我就一直想来看看七表哥,我两个哥哥,好几年前就考中了举人,到现在都没有中进士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七表哥给我说了,我也会去告诉我两个哥哥。”

    陈玄青听后心里苦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闺阁女子多半如此,没读过什么书。以为举人到进士不过是一个称谓,觉得有什么诀窍在里面。八股制艺又能有什么诀窍,就是读书罢了。悟性高的如他父亲,举人到榜眼不过一年,悟性不高的一辈子考不中。

    顾锦朝怕陈玄青说话不慎伤了周亦萱,就说:“萱姐儿可问错人了,你问他怎么作诗写字还答得上来,要问诀窍,恐怕七少爷自己也头疼。”

    真的有诀窍,也不会有这么多名落孙山的读书人了。

    周亦萱看到陈玄青就有点醉醺醺的,听到顾锦朝不由得脸红,觉得自己问得太没有见识了。就改口说:“那我还想请教七表哥女孩子写什么字好看呢,我姑姑原来写梅花小篆好看,我倒也想学学。”

    陈玄青看了顾锦朝一眼。才柔和地说:“梅花小篆曦姐儿也练过两年,实在是很难学。但是读书人用的馆阁体也不适合你,我那里还有本赵孟頫的《松雪斋集》字帖,倒是很适合表妹。我一会儿回去找了,再差人给你送过去吧。”

    语气温醇,说话得体。

    顾锦朝差点忘了,原来只有对她,陈玄青才会不耐烦。对别的女子可都是很有礼的。怎么会出言伤周亦萱的面子呢。

    她笑了笑,低头喝茶不说话。

    “那我先谢过七表哥了。”周亦萱很高兴。她从小就喜欢自己这个七表哥,人长得俊秀不说,气质又清淡出尘,别的男子根本没法和他比。她最佩服有学识的人,觉得大多数世家公子都是草包肚子,但是七表哥不一样。可能这就是人家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陈老夫人觉得周亦萱有些不对劲,多看了她几眼。

    陈玄青抬起手拿茶杯,袖子里却不小心滑出来一个东西。他立刻想俯身去捡,周亦萱却咦了一声:“七表哥。这是什么?”

    她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发现是一个梳着双螺髻的面人,穿着一件红色短袍,做得很精致。

    陈老夫人也很好奇,这样哄孩子的东西怎么在陈玄青身上?

    顾锦朝手指微动,这该不会是陈玄青说要送给她的面人吧……怎么还藏在身上。

    陈玄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下意识觉得这样的事不适合说出来,就淡淡地道:“是想买来送给曦姐儿的,还等着她出来再给她的。”

    面人发软。握在袖子里却一点都没有损坏。何况还是陈玄青买的,再不值钱她都喜欢……周亦萱看得爱不释手,都不想还给陈玄青了。但是和陈曦抢东西不太好吧,曦姐儿可是她小表妹……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陈老夫人。撒娇说:“外祖母,我也喜欢这样的面人。”

    外祖母疼爱她,平时都会尽量应允她的要求。这样的小事应该会应允吧。

    出乎她的意料,陈老夫人却笑了笑说:“这么大人了。好意思抢你表妹的东西!等会儿外祖母找人捏给你,捏个更大更漂亮的,玄青买给曦姐儿的还是留给她吧。”

    陈老夫人觉得周亦萱对陈玄青的心思有点不一样。这怎么能行!陈玄青都和俞晚雪定亲了,再过不了几个月两家就要商议亲事了,周亦萱喜欢陈玄青怎么办……总不能和俞家退亲吧,人家俞家也是有名望的大户。这样的小女儿心思,还是掐灭在萌芽中比较好。

    顾锦朝觉得陈老夫人察觉到周亦萱的心思了。

    不过周亦萱的心思实在好猜,都摆在脸上,一清二楚的。

    周亦萱只能把面人再还给陈玄青,显得不情不愿的。

    陈玄青接过来之后又收进了袖子里,继续喝茶。

    午膳在陈老夫人那里吃过了,锦朝和陈老夫人说了王妈妈的事,又陪着曦姐儿回去喝药。她现在虽然好了,但是身子弱,还需要调理。曦姐儿午睡后她才回檀山院去。陈老夫人叫了她下午一起打叶子牌。

    半路上却看到陈玄青向她走过来,身后一个人也没带。

    陈玄青叫了她一声母亲,笑着说:“借一步说话吧。”直接往前面走去。

    顾锦朝还带着青蒲采芙几人,搞不懂他要做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跟着走过去。

    旁边太湖石堆砌的地方,槐树浓荫匝地,陈玄青才停下来。从袖子里拿出那个面人递给她,“这是原先承诺过的,免得曦姐儿又说我待你不好,你拿着吧。”

    顾锦朝沉默片刻,然后才轻声说:“七少爷,你在娘那里都说过了,这是给曦姐儿的,那就应该是曦姐儿的。我要是再拿了就不好了,你明白吗?”

    陈玄青有些愕然。过了会儿才想明白……他刚才莫名其妙撒了谎,说是送给曦姐儿的,要是最后这东西出现在顾锦朝那里……他和顾锦朝可就说不清楚了!

    但是这个面人他选了很久,觉得和顾锦朝很像,看到的时候心里甚至有点高兴。

    他沉默好久,收回手叹了口气:“那算了吧。”

    顾锦朝点点头,也没有再理他,带着青蒲和采芙转身离开。

    陈玄青手里捏着胖乎乎的面人,站在原地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PS:没有食言~~

第二百五十二章:审案

    收到锦朝的信后,曹子衡第二日就过来见她。

    顾锦朝请他在花厅小坐,先问了账面的事。曹子衡穿了件灰色直裰,如一般的老儒一样头戴纶巾。却显得很精神矍铄。还带了一盒上好的竹叶青茶叶送给顾锦朝。

    他又说起张居廉的事:“接了夫人的信,老朽想了一夜,想该如何给您说这个人。”他面容迟疑,“张大人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所谓连中三元,也就是接连得了解元、会元和状元,张居廉少年时也是个很天才的人物。

    “您恐怕也知道些,张大人原是荆州府江陵人,幼时家贫,读书更是刻苦。后来连中三元到翰林院观政,时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袁宥袁大人是他老师。当时袁大人力推革新,遭到内阁首辅高大人的反对,推行革新罚失败后遭贬黜,张大人也回到老家江陵,这段时候穷愁潦倒。后来与湖广巡抚顾大人相识,才一路平步青云拜入内阁。张大人善权谋制衡,如今天下井井有条,算是也有张大人的功劳……”

    曹子衡犹豫了一下:“据老朽的观察,张大人早年经历坎坷,对权力的掌控可谓渴望至极,而张大人本身也足够的有智谋,所以隆庆六年时联合冯程山成为内阁首辅,这事全无悬念。只是张大人对掌权看得过重,也实在冷血无情。曾经跟随他的张墨张大人,当年因为他死在户部大牢,张大人连祭拜都没去……”

    顾锦朝前世对张居廉有所耳闻。如果说心狠手辣,有几个官场上的人是干净的。就是陈三爷,顾锦朝也相信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陈三爷肯定做过很多有违道义的事。

    只是张居廉对于权力的控制的**,确实比很多人都强。

    曹子衡不知道顾锦朝为什么突然问起张居廉的事。

    她原来打听宋大人,多少都和她有关系,而张大人是陈三爷的老师。应该不必有此举才是。

    曹子衡想到近日发生的大案,觉得这两者应该隐隐有些关系。

    他随即又说:“……夫人,老朽还有一事要说。您知不知道倒卖官盐案?”

    顾锦朝摇了摇头,笑道:“内院妇人,多半是说一些琐碎。”事情没闹得太大,她们是最后得到风声的人。

    曹子衡声音压低了些:“这事还没有传开,老朽也是听同僚说的。余庆官商勾结,倒卖官盐赚取暴利,从知县、都转运盐使上到巡抚都牵涉其中,恐怕这次下马官员有十几人。王玄范王大人是都转运盐使的老师。又和南直隶巡抚是多年的好友,也被牵扯其中了。”

    顾锦朝想到陈三爷这几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忙得她睡下了他都没回来。

    倒卖官盐……南直隶巡抚……这些事听起来十分耳熟。

    顾锦朝心里一沉。她想起来了,陈三爷遇刺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心中有些发紧,她想了想才问:“这案子可是陈三爷在主审?”

    曹子衡摇头道:“听说是刑部一个郎中问出来的。河盗案时下台的大理寺少卿张陵私逃到余庆,被人抓住带回京城,这个郎中本来是审他私逃一事,谁知道问出这么大的事来。这事一出来后先惊动了刑部尚书,上疏到内阁。张大人很震惊。特地嘱托陈大人协助刑部重查河盗案……”

    顾锦朝手动了动,陈大人应该是这时候遇刺的没错……但究竟是谁刺杀他?

    陈三爷从来不和她说朝堂上的事,他也不想她管这些事。要是她出言提醒,陈三爷会怎么想?

    顾锦朝沉思了很久。才让青蒲送曹子衡出府,并嘱咐他:“曹先生以后要是知道这样的事,都可以来找我说。别人要是问了,你就说是来对账的。”传信的方法并不可靠。

    陈家是陈三爷的地盘。每日往来的书信,进出府的马车都要盘查。陈家后院看上去闲逸,但随便一个护院都有功夫在身。外院更是层层戒备,鹤延楼的护卫个个身手不凡。

    曹子衡应诺退下了。

    官商勾结,这是损害朝廷的重罪,这事其实已经在官场传开了,一时间风声鹤唳,稍有牵扯的人人自危。陈三爷已经奉命抓捕了大理寺卿郑慈、盐运使吴新怀等众多牵涉大臣。又接连审问了好几天,倒是基本都招了。只是他最想问的事,王玄范在其中究竟牵扯多深,几个人都答得很隐晦。

    和王玄范牵扯最深的应该是巡抚刘含章,但是巡抚这一级的官员,不是想抓就能抓的,还需要内阁同意。

    但是张居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积极性不够高,牵涉太大了并不好。特别是他隐隐知道这事有关王玄范。

    陈三爷从刑部回到内阁,把审问的卷宗给张居廉看了。

    “下官觉得,这几个人虽然关键,却还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官盐运输层层枢纽,要是没有人替他们护着,这事不可能这么多年也没被发现。倒是从这几人的讯问中看,刘含章恐怕也不干净……”

    张居廉仔细看过了,端起茶杯喝茶说:“动荡太大,证据也不明确,且再查几日吧。”

    陈彦允应是,收起了卷宗:“下官还要去大理寺一趟,查看当时郑慈审问张陵的卷宗。既然两人关系不一般,这当中应该还有猫腻。”

    张居廉点点头,手指轻扣在桌上,抬头看了王玄范一眼。才和陈彦允说:“你仔细看看。”

    王玄范面色一白。

    等到陈彦允从内阁中出来,王玄范才趋步跟上去。叫住他:“陈大人留步。”

    陈彦允把卷宗递给身旁的江严,回头看了王玄范一眼,微笑着说:“王大人,有事?”

    王玄范冷冷道:“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得了好处就该收手了,这么弄下去你究竟要干什么?你以为我王玄范就只会坐以待毙吗……你可别把我逼急了。”

    陈彦允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王大人,成王败寇的道理你懂。你想做什么反击尽管来,别在我这儿要同情,你觉得我会同情你吗?”

    王玄范气得胸头一梗:“陈彦允,我原先可对你赶尽杀绝了?”

    陈三爷和善地笑道:“那我多谢王大人不杀之恩了。”

    要是有能整死他的机会,王玄范能不放手?不过是抓不到他的把柄罢了。现在他抓到了王玄范的把柄,怎么可能留情呢。他要做什么尽管来,就怕他一声不响的低调。

    等从大理寺回去,天已经全黑了。

    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来,打雷闪电的。

    顾锦朝坐在罗汉床上给陈三爷做秋天穿的鞋袜,看到外头大雨倾盆,雨帘将庑廊和院子隔开,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采芙打着伞从院子中快步走来,在庑廊下拧干了湿透的裙角。

    小丫头喊了她‘采芙姐姐’,给她挑了帘子让她进来。

    采芙屈身给顾锦朝行礼,说:“四小姐那里倒是没有漏水的……就是她怕打雷,吓得窝在被子里不肯睡。以前都是安嬷嬷伺候,但安嬷嬷还没有回来……”

    陈曦怕打雷吗?顾锦朝放下针线叹了口气,“找把油伞来,我去看看她。”

    采芙找了油伞出来,陪着锦朝去了后院。

    陈曦的屋子案桌里还点点百合香驱蚊,老虎布枕头就放在架子床上。她缩在被褥里,丫头们也不敢靠近,急得团团转。

    顾锦朝看见窗扇还开着,就吩咐她们:“先去关窗扇,到外头候着。”

    丫头们应诺,关了窗扇鱼贯退下。

    陈曦听到她的声音,从被褥里探出一双眼睛。

    雷声轰隆隆作响,她又慌忙把头缩回去,声音带着哭腔:“母亲,我怕……”

    顾锦朝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怕打雷,心里就柔软了几分。坐到床边柔声安慰她,“别怕,母亲在这儿陪你呢……”

    陈曦挪动着靠近她,伸出一双小手拉着她的手:“母亲,您陪我睡好不好……”

    顾锦朝想到陈三爷还没回来,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他,犹豫了一下:“曦姐儿,不如母亲哄你睡着?你不睡着我就不走,再让采芙姐姐陪着你,好不好?”

    陈曦没有说话,却有些失望地缩回手。又一声雷响过,她发抖得越发厉害。

    顾锦朝有些无奈,只能脱了缎子鞋上到曦姐儿床上,把她搂在怀里。曦姐儿小小的身体立刻钻上来,紧紧地贴着她。锦朝感觉到她在被褥里焖得浑身是汗,这屋子里又闷得很,让采芙拿了蒲扇过来,给曦姐儿扇风解热。曦姐儿也不说话,就是不停地发抖。

    要是寻常的孩子,都要向母亲撒娇哭闹吧。就像她装小耗子咬外祖母的手。

    顾锦朝把蒲扇递给采芙,自己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等一会儿终于没有打雷声了,陈曦也就不害怕了,却也一直抱着她,在她怀里睡着了。

    雨已经渐渐小了,这时候绣渠撑着伞过来禀报,说是陈三爷回来了。

    顾锦朝小心把陈曦挪出去,让采芙看着她睡。她去见了陈三爷就过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俞家

    锦朝回到正房,屋子里只有几个丫头在庑廊下做针线。

    屋外头雨还淅淅沥沥,锦朝收了伞,青蒲接过去跟她说:“三老爷在净房里。”

    顾锦朝打开净房的门,却发现陈三爷**精壮的上身,正在换衣裳。

    他惊愕地回头看了顾锦朝一眼。

    顾锦朝看到烛光下,陈三爷的胸膛上还有几条淡淡的痕迹。不由郝然道:“我……不知道您在换衣裳。”

    陈三爷点点头,自顾自拿过衣架上的中衣递给她。

    “回来的时候没有带伞,从木樨堂门口进来,不过几步路就湿透了。”他看着顾锦朝,轻轻地说,“来,伺候我更衣。”

    顾锦朝接过他的衣裳抖开,心想平日也经常伺候他穿衣,但多半是在他穿着中衣的时候。既然是穿衣……那总该都一样的。

    陈三爷张开手,等她给自己穿衣。顾锦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眼光下瞟。

    过了好久,陈三爷才说:“顾锦朝……系带系错了。”

    顾锦朝抬头一看,系带整整齐齐。她有些狐疑,这不是系得好好的。

    陈三爷却微笑着看她:“诳你的……你怕什么,还不敢看我。以前就罢了……”他俯身低声说,“现在还不敢看吗?”

    顾锦朝深吸一口气,笑道:“只是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陈三爷自己拿过直裰穿上,问她:“真的?”

    顾锦朝点点头:“真的。”

    陈三爷抬手自己系了衣襟,“那算了,今晚你再仔细看看,好好想是不是看错了。”

    仔细看……这是什么意思?顾锦朝说:“刚才去曦姐儿那里看她,又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了,我答应了今晚陪她一起睡。和您把事情说了,我就要过去了。”

    陈三爷沉默片刻。才点头应了。

    “……我这些天很忙,你也别等我太晚了。”有次回来,看到她在罗汉床上睡着了,还是他抱她去床上睡的。

    顾锦朝想和陈三爷说他会遇刺的事,但要怎么说却很难。

    陈三爷坐到罗汉床上,端了杯清茶喝茶。他穿着件文人的直裰,眉眼温和,好像就是个寻常的读书人,也不是什么内阁阁老,朝廷纷争也离他很远。

    顾锦朝坐到他身边。给他沏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三爷……”

    “嗯,什么?”陈三爷也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锦朝说:“您最近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的,要是有什么事烦心,也可以和我说说。”

    陈三爷笑了笑:“不过就是些朝廷的事,我和你说了又能如何,你也不懂,还惹得你也烦心。”觉得她想得太多了,陈三爷就合上书。耐心地跟她说,“都没有什么难的,别担心。”

    陈三爷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觉得这样的事不适合顾锦朝插手。甚至不适合她知道。他就不会告诉她。他觉得这对锦朝来说是种保护,顾锦朝却有些头疼。

    她说:“妾身最近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您要小心些,平时护卫不要离身……”

    陈彦允笑着叹气。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摸了摸她的发说,“没事就多去母亲那里走动,和几个嫂嫂、弟妹说话。你这小脑瓜自己胡思乱想的。可别把自己吓着了。知道吗?”

    顾锦朝却一本正经地说:“佛祖想道林传道授业,托梦与他化为山神,自语说‘移往章安县寒石山住,推室以相奉。’后来道林通俗宗事,起寺舍隐岳,春秋一百一十岁。佛祖昨夜也托梦给我了,说如今世事艰难,恐怕有奸佞相害。妾身这整日都不安稳……”

    如今也只有借佛祖的名义说话了。

    陈彦允沉默很久,把她抱进怀里:“嗯,佛祖说给你听的,我都知道了。”他低下头,安慰她说,“我一向都是护卫不离身的。何况……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顾锦朝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自己这么说了,陈三爷应该会警惕一些吧。

    他依旧抱着她,又拿起书继续看。

    顾锦朝躺在陈三爷怀里,看到他正读的是一本讲浚河的书。她慢慢闭上眼,这样安静地休息片刻也好。

    陈三爷看到她睡着了,动作就放轻了。看着她的睡颜许久,目不转睛。

    过了会儿,招手让丫头拿了他的斗篷过来替她盖上。

    锦朝睡一觉醒过来,陈三爷还在看书。蜡烛已经烧了一半,她惊然坐起,本来还说去陪曦姐儿睡,怎么一闭眼就睡着了……陈三爷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酸软的胳膊,说:“看你睡得香,也不忍叫你起来……快过去吧,我也睡了。”说完放下书向内室走去,很快丫头过来放了帷帐。

    等曦姐儿醒过来的时候,果然看到锦朝也睡在床上,她在锦朝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锦朝给她穿了衣裳,抱她起来。陈曦显得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说:“母亲,你给我梳头发好不好?我要梳双螺髻,还要戴珍珠发箍。”

    锦朝笑着说,“那今日就不戴珍珠发箍,戴茉莉花好不好?到时候满头发的茶香。”

    说着让丫头去摘茉莉花,她的花圃里种着淡绿色的宝珠茉莉。

    早膳吃过荷包蛋和槽子糕,锦朝带着陈曦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看着陈曦头上的花,很是惊讶,跟陈曦说:“好看不说,你母亲竟然舍得掐了宝珠茉莉给你戴头发。说好听了她是疼爱了,说得不好那就是辣手摧花、不解风雅了。”

    陈曦不好意思地笑,大家都笑起来。

    今日陈老夫人约了几个相好之家的太太过来听戏,请了德音社的班子。府里又在半竹畔那边有个现成的戏台。秦氏早已经提前布置好,半竹畔后院有个凉亭,放了圈椅和楠木桌搭了看戏台,茶水点心也都布置好了,还特地搬了几盆墨竹来应景。

    陈老夫人看了很满意,夸赞了秦氏办事仔细。

    不一会儿,吴家两位太太和吴老夫人,郑国公府常老夫人和她三个儿媳就过来了。吴老夫人和常老夫人与陈老夫人同坐,其他几个媳妇辈的则和孙氏几个凑了坐。周亦萱坐在陈昭身边,陪她说话。

    戏班子班子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陈老夫人先赏了十两的纹银,算是请班子里的人吃茶。

    几人刚落座,郑嬷嬷就走过来,跟陈老夫人说:“……俞夫人过来了。”

    常老夫人就侧身问陈老夫人:“是和你们结秦晋之好的俞家?”

    陈老夫人笑着点头:“上次见到俞夫人还是在定国公府,眼见着大半年没有来往了,正好请过来一聚。”说着叫了锦朝过来,跟她说,“俞夫人已经到垂花门了,你去迎了俞夫人和俞家小姐过来。”

    秦氏正坐在陈老夫人身边,闻言笑容一滞。

    按理说迎客的事应该是她过去才对。

    顾锦朝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她去见亲家呢。

    陈老夫人又拉她到自己身侧,压低了声音说:“好好看这位俞家小姐,以后可是要嫁给玄青的……”

    锦朝笑着回道:“媳妇省得。”

    陈老夫人有些欣慰,“你最是懂事了,我倒不担心你。不过你又是刚嫁进来的,恐怕俞夫人还不认得,让你五弟妹和你一起去吧。”说完叫了王氏过来吩咐。

    锦朝和王氏随后带着丫头婆子去了垂花门。

    俞夫人已经在垂花门等着了,锦朝远远就看到了她,还有身边站着的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风姿皎洁,穿着一件湖色宝瓶妆花褙子,素白挑线裙子。梳着发髻,眉眼间还有些稚嫩,却肌肤雪白,柔婉动人。

    王氏小声说:“那可就是俞晚雪……倒果真是漂亮。”

    两人几步上前,俞夫人先看到王氏,两人相互行礼。俞夫人笑道:“五夫人倒是一点没变。”

    王氏先给顾锦朝介绍了俞夫人。俞夫人的笑容有些迟疑。

    这少女看上去和她女儿差不多大,却梳了妇人发髻,王氏还要先介绍自己……那就是说这少女的身份很高。她原先还以为是陈家的孙辈媳妇,并没有在意。

    王氏才说顾锦朝:“……是我三嫂。”

    竟然是陈三爷的继室!俞夫人心中一震,忙笑道:“原来是陈三夫人,实在失敬了!”她听说如今内阁阁老陈三爷娶了继室,却一时没想到是眼前这人。

    内阁阁老唯一的嫡子,今年又考了探花,授了翰林院编修。要不是俞老夫人那一辈早年就定下来了,和陈家这门亲事恐怕根本就落不到俞晚雪头上……俞家虽说也是名门大户,这门亲事却是高攀了。所以陈老夫人递信说让她带着女儿过来听戏,俞夫人就很是准备了一番,才带着俞晚雪过来。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俞晚雪就是高嫁了。对俞家绝对是很有好处的。

    “晚雪,来见过陈三夫人……”俞夫人回头拉了俞晚雪上前。

    俞晚雪几步上前,笑着屈身向锦朝和王氏请安,十分温和有礼。

    顾锦朝打量了她几眼,除了容貌还稍显稚嫩,俞晚雪倒是与前世的区别不大,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PS:第一更,第二更23点左右,么么哒~~

第二百五十四章:怀疑

    顾锦朝和王氏带着俞家母女到半竹畔的时候,戏班子的人的还在准备。

    秦氏把戏本递到陈老夫人手里。

    她只略扫了一眼,就把戏本又递到顾锦朝手上:“你看看你喜欢什么。”

    陈老夫人是想给她脸面,顾锦朝却不能真的自己决定了,看了之后把戏本还回去:“媳妇觉得《浣纱记》、《紫钗记》、《南柯记》这几个都不错,也不知道选哪个好。”

    陈老夫人又把戏本递给常老夫人:“你也看看。”

    常老夫人摆摆手笑:“算了算了,我客随主便。”

    陈老夫人才把戏本给了秦氏:“你三弟妹说的几个都不错,你随便挑一个都成。”

    秦氏也没什么异样,笑着接过来去吩咐戏班子的人了。

    趁着戏还没有开始,陈老夫人又和俞夫人寒暄。俞夫人待她很恭敬,俞晚雪坐在她身边身姿如兰,陈老夫人问她的话,也回答得轻言细语。

    陈老夫人问俞晚雪平日读不读书,俞晚雪柔声说:“也是读的,就是读得不好。看了《女训》和《女诫》。”说又说给陈老夫人带了一盒手抄的佛经做礼物。

    她身边的丫头呈上个红漆桐木的盒子,俞晚雪从里面取了佛经出来。

    陈老夫人看了很满意,让绿萝把盒子收下。

    女孩儿无才便是德,但陈老夫人又怕陈玄青太高傲,没有才学的女子他看不上。所以才问了俞晚雪读不读书的事,能识字就好,会看书就能开阔眼界,不会见识浅薄了去。

    陈老夫人又问了会不会女红、中馈的问题。俞晚雪都答会,但是不精通。

    常老夫人、郑老夫人也问了许多问题,搞得俞晚雪都脸红了起来。

    虽然知道她这是来给人相看的,但这样的情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秦氏点了《紫钗记》。不一会儿穿着戏服的霍小玉就出现在戏台上。众人都看得很投入,大戏最后刘益和霍小玉再无误会,黄衫客慷慨相助,使两人重逢,连镭谐。

    看完了戏也是晌午了,陈老夫人请了大家去檀山院的花厅进午膳,吩咐厨房上了雪梨水给大家喝。

    周亦萱却跟上顾锦朝,小声问她:“三舅母,那俞夫人是什么来头,还要您亲自去接啊?”

    顾锦朝想了想。跟她说:“原俞老太爷是山东巡抚,俞老夫人和娘关系甚密。这次俞夫人带着女儿过来,可能是要相看的。俞家小姐和咱们七少爷有娃娃亲婚约,信物是一对玉佩。”

    她希望周亦萱能打消嫁给陈玄青的念头。

    毕竟陈老夫人是肯定不会向俞家退亲的,她不会为了周亦萱,平白伤害俞家的面子。

    怕只怕她还是想跟着陈玄青,哭闹着要做妾,那丢人的也只有她自己。

    周亦萱果然脸色不好看,手指绞着汗巾。“七表哥……他……他已经有婚约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顾锦朝说:“我也是前不久听娘说起这事的……行了。你听了大半天的戏,又不喜欢茶水,快去喝碗梨子水解渴吧。”顾锦朝端了一杯梨子水给她。

    周亦萱却十分失魂落魄,哪里还喝得下梨子水。

    陈老夫人今天找俞晚雪过来的目的。也有想让周亦萱死心的意思。知道陈玄青有婚约,而且不久就要成亲了,她总不会还对陈玄青有心思吧。所以就找了周亦萱过去,给她介绍俞晚雪。俞晚雪站起身给她见礼。又比她矮了半个头,显得娇小柔婉,周亦萱看到更不是滋味。

    哪个男的不喜欢这样小鸟依人的女子。她嫌自己长得太高了。

    陈老夫人笑着跟周亦萱说:“晚雪和玄青从小就有娃娃亲,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别看晚雪比你小几个月,以后你可要叫她七表嫂的。”

    周亦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俞夫人心里却是一喜,陈老夫人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已经认下这门亲事了?

    俞夫人吃过了午膳,喜滋滋地领着俞晚雪回去了。

    陈老夫人问顾锦朝觉得俞晚雪如何。

    顾锦朝答道:“言之有理,行之有度。温婉娴雅,又懂得谦虚,我觉得还挺不错。”

    陈老夫人也点点头认同:“虽说性子好静了些,但好静有好静的好处。玄青这样的人,表面看上去温和有礼,实则内心最是高傲不过了,他待谁好,却不一定喜欢。性子又像他爷爷,到现在都没有个通房,一门心思都是制艺八股。他父亲觉得他性格死板,他爷爷却正好喜欢这样的性格。”

    说完之后自己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今日把俞家小姐找过来……实属无奈,恐怕她和玄青的婚期要提前了。”她拉着锦朝坐下,“回去之后和老三商量一下玄青的亲事,他要是同意了,我再请俞夫人过来商量婚期,赶在玄青十七岁前成亲。两人的八字是早就合过的,这不用担心。”

    顾锦朝应诺。

    等晚上陈三爷回来,锦朝跟他说了陈玄青的亲事。

    陈三爷想了想跟她说:“早年母亲和俞老夫人的关系好,定了娃娃亲,当时是交换了信物的。”既然交换了信物,再有变动就是言而无信了,“……现在玄青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一切都听母亲和你的,这样的事你们拿主意。”

    顾锦朝说:“那我明日去回了母亲。”直起身给陈三爷盛了汤,“您今日倒是回来得早,朝中的事忙完了吗?”

    陈三爷笑着摇头:“朝中的事可没有忙完的一天。”他手指轻叩桌沿,却突然陷入了沉思。

    顾锦朝看着他,奇怪他怎么不吃,“您想到什么了?”

    陈三爷缓缓道,“一个契机,我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不查到刘含章身上,王玄范就不可能被牵连其中。他必须想到一个办法,让张居廉松口。而他刚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应该是他朝堂上的事吧。陈三爷想要什么契机?

    顾锦朝不知道,她虽然有前世,但她前世也是个内宅夫人。他最后怎么成功弄垮王玄范的,让他被贬黜成扬州知府的,她并不知情。不过再怎么想总要吃饭的,她把碗推到他身前,“小厨房炖的火腿蹄筋汤,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陈三爷接过喝了,却发现她碗里饭只动了一点。

    “最近怎么吃这么少?”他拿起筷子给她夹菜,夹了许多肉堆到她碗里。“这些都吃了,不准剩下来。”昨天偶然抱到她的腰,觉得她已经太瘦了,要是再挑食怎么得了。

    锦朝面上发苦,倒不是她不想吃,实在是吃不下。今晨起来还觉得犯恶心,好在喝了杯香片把恶心倒胃的感觉压下去了。闻到蹄筋的味道更是不舒服,觉得很腥,更不想吃了。

    她小声说:“三爷。我真的吃不下……中午在娘那里,吃了好多烩羊肉。现在肚子还是饱的。”

    陈三爷挑了挑眉。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怀里,顾锦朝看到丫头婆子都还在,抓着他的衣袖声音压低了问他。“三爷……你做什么……”

    陈三爷淡淡说:“看看你是不是说谎。”手摸在她肚子上,轻轻按了几下。“明明还是平的,撒谎。”

    陈三爷叫了青蒲过来:“今天三夫人在太夫人那里吃了什么?”

    青蒲犹豫了一下,三夫人最近吃得太少。她们也担心……“一盏梨子水,几块甜瓜,还有小半碗八宝饭。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陈三爷无奈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她真是做了错事一样。

    顾锦朝只能说:“可能是天气烦闷,胃口不佳。以前一到夏天我就吃得少,您要是逼我吃下去,我也会犯恶心吐出来的……”她怕陈三爷真的逼她把那碗肉吃下去。

    陈三爷郑重地看着她,想了一会儿,目光突然变得很柔和。

    他凑在她耳边,小声问:“锦朝,你这个月的月信好像没有来吧……你是不是……”

    顾锦朝吓了一跳,她的月信本来就不准,推迟是常用的。

    难道……真的怀孕了?

    锦朝很迟疑:“……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事她怎么确认。

    陈三爷怔了片刻,孩子……他原来怎么没有想到。“明日请人去找季大夫过来看看,要是真的有了,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了……不吃东西会饿着我的孩子的。”他轻轻揉着锦朝的小腹,声音透露着明显的愉悦,“锦朝,你有我的孩子了……”

    他们的孩子,锦朝可能有了他们的孩子。

    两人之间最深的羁绊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血缘的联系。

    陈三爷轻轻地放她下来,立刻找了孙妈妈进来,让她连夜带人去季大夫那里说一声,明早就过来给锦朝把脉,今日已经太晚了,季大夫七十岁高龄,不打扰人家过来了。既然她吃不下肉,当晚锦朝就被迫吃了一碗银耳莲子汤、三块豌豆黄、一碟核桃仁做晚饭。

    抱着她躺在床上,陈三爷也很久没有睡着。

    锦朝轻轻动了动身子,陈三爷立刻搂住她的腰说:“不要乱动,就这么睡着。你一个人睡里面,容易踢被子……”

    锦朝小声说:“现在天气还热,踢被子也没事的。”她以前不也是这么睡的。

    陈三爷低头在她耳边说:“现在不许了,好好睡吧。”顿了顿,安慰她,“等明日季大夫过来看了再说。要是有孩子了,就不能任性了。”

    明天就知道了……顾锦朝看着头顶的承尘,心里有些茫然。(……)

    PS:卡文……卡成狗,累

第二百五十五章:身孕

    陈三爷一大早的就请季大夫过来,陈老夫人都惊动了。

    听来传话的丫头说可能是有孕了,陈老夫人喜不自胜,跟几个来请安的媳妇说:“一起去老三那里看看,要是真有喜事,咱们也早知道些。”

    等郑嬷嬷扶着她走到木樨堂,正好看到季大夫笑容满面地走出来。季大夫留了一把山羊胡,穿着灰布道袍,身后还跟着两个抱药箱的药童。采芙把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递给药童,屈身送季大夫离开。

    陈老夫人都来不及进门,看到正是常伴顾锦朝左右的丫头,召她过来问话。

    “季大夫诊治了,是怎么说的?”

    采芙也高兴,脸上掩饰不住喜气洋洋的,“回禀太夫人……是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几个媳妇都高兴得惊叹,王氏扶着陈老夫人的手说:“您要添金孙了呢!”

    秦氏微笑道:“咱们这来得可就匆忙了,知道三弟妹有孕,连个像样的礼盒都没有。”

    陈老夫人摆摆手说,“多说无益,先进去看看再说。老三估计要高兴了。”

    采芙就领着陈老夫人等人进了木樨堂,到了第二进的正房。守在西次间外面的几个丫头忙向她们请安,拢了珠帘之后退到旁边。

    陈三爷刚确定顾锦朝是真的怀孕了。

    他昨天还只是怀疑。

    听到季大夫说的时候,心中还略有些不真实感,毕竟她嫁给他也才三个月。

    他看着顾锦朝很久。

    顾锦朝心情很复杂,当然肯定是喜悦的,还有点陌生。她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里面……就有她和三爷的孩子了,这个孩子还是麟儿吗?

    不管是不是,这都是她的孩子。会叫她娘亲。会爬、会笑,闹着不肯吃不喜欢的东西……

    她想了一会儿抬头,才发现陈三爷正看着自己。

    “三爷……”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三爷招手让她过去,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身边,动作轻轻的,好像她立刻就变得脆弱起来了。他拉着顾锦朝的手,神情略有些严肃地跟她说:“锦朝,你现在有身孕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性了,怀孕头三个月胎位不稳。高处、水边都不准去。我看你平日很挑食,以前就算了,现在你要吃得平衡一些……”他顿了顿,应该是在想还有什么没说到的。

    “我平时太忙了,不能天天盯着你,你的丫头婆子又只听你一个人的。我派一个信得过的跟着你好了……”想到那些各种意外伤了身体的,陈三爷皱起眉,觉得这样也不够保险。手指敲了敲桌沿,又说。“我从鹤延楼调十个护卫过来,你去哪儿都跟着你。”

    顾锦朝听得苦笑起来,“三爷……您是不是有点紧张?”

    陈三爷笑着摇头:“我就是担心你罢了,怎么就紧张了。”

    顾锦朝低声说。“您的手心发汗……”

    陈三爷咳嗽了一声,抽回手。刚才等着季大夫诊断,不知不觉就有点握紧手。

    顾锦朝说:“我不用护卫跟着,一直住在内院里。怎么用得着护卫保护。”而且这个时候,她不想陈三爷还要分出精力来保护她,“您放心吧。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会挑食,怎么还用派一个人守着我,岂不是还要让娘看了笑话。”

    听说怀孩子的时候不能挑食,不然生出来的孩子也挑食。

    陈三爷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派护卫跟着她没必要。笑着看她:“我是关心则乱。”心里好像还有点不可置信,锦朝竟然已经有他的孩子了。他不由轻轻唤她,“锦朝……”

    顾锦朝嗯了一声,却看他已经含笑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

    她低下头看着他革带上的花纹。

    陈三爷抱她坐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顾锦朝喜欢女孩,觉得男孩太调皮了,管教起来很累。

    她把头靠在他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问他:“那您呢?”

    陈三爷略想片刻后答道,“要是男孩,我就教他读书。要是女孩,你就教她女红……男孩女孩都好,反正以后还要再生的,不着急。”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父母总是盼望着孩子的样子,其实生出来了都会喜欢的。

    顾锦朝也笑起来,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直到外头香叶通传说陈老夫人过来了。

    她才忙从陈三爷身上下来,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

    还是被最先进门的陈老夫人看个正着。嘴角不由露出笑容。

    陈三爷给陈老夫人行礼。锦朝也过来行礼,却被陈老夫人拦住,“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见着我喊一声就行,不用行福礼。快坐下,娘跟你说说话。”好像她真的就变成玻璃做的,磕不得碰不得了。

    秦氏、王氏和葛氏都跟着陈老夫人身后进来,丫头们端了杌子过来给大家坐。

    陈三爷也没有避去东次间,叫丫头端了茶过来,他就坐在太师椅上看书。

    陈老夫人看到儿子这样,心里更是想笑了。避开都舍不得,难道谁还会欺负他儿媳妇不成。

    几人已经听采芙说了她怀孕的事,个个都先恭喜了一番,陈老夫人更是不停地打量她,“人家怀孕都是要胖的,你偏偏还瘦了。我就说你怎么吃得不多,还以为是天气太热了……看来肚子里是个能折腾的,生出来应该是个小子,还能比他爹活泼。”

    秦氏脸上的微笑一僵。

    孙氏怀孕,陈老夫人直言不讳希望是女孩。顾锦朝有孕,便立刻成了男孩……庶房和嫡房,该对谁好,老夫人心里那是门儿清啊。

    顾锦朝脸色微红,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也说不准,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就吃得香睡得稳。”

    王氏笑了笑:“我看三嫂这样子就像是怀了男孩。三嫂看上去又是有福气的。”

    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语气温和:“头胎更要注意着,我灶上三个媳妇,一个给了你侄媳,再拨一个给你。她们有经验,知道吃什么对孩子好。平时就帮你看着,免得吃错了东西。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尽管开了单子送到我这里,我那边做了送过来……怀孕了就嗜睡,你每日尽管睡饱了再过来。不用按着晨昏定省的时候来。”跟她说了很多要注意的事。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啊的声音。随即是杯盏落地的清脆声。

    这是究竟怎么了?

    顾锦朝示意孙妈妈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青蒲从外面走进来,给众人行礼后跟顾锦朝说:“……陈护卫在外面等着,说有要事禀告三老爷。”

    顾锦朝看到她月白的综裙上有块明显的汤渍,就问她:“这是怎么了?”

    青蒲似乎有些生气,低声说:“不小心撞了人罢了……奴婢立刻就回去换一件裙子。”

    怎么一向好脾气的青蒲生气了?

    顾锦朝觉得这事异常。

    她去和陈三爷说了,陈三爷到外面跟陈义交谈了几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很快回了内室换衣裳。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着绯红色正二品的盘领右衽袍,跟顾锦朝说:“我晚上再回来。你好好等着我……”锦朝点点头,平时不都是等着他吗。

    陈三爷有点迟疑,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却还是提步先走了。

    陈老夫人和几个嫂嫂弟妹一言一语。跟顾锦朝说到了晌午。

    一会儿陈曦也过来了,听说顾锦朝怀孕了,很惊奇地问:“……是有个弟弟在里面吗?”

    王氏打趣她:“曦姐儿不喜欢妹妹吗?怎么就认定是个弟弟了。”

    陈曦眨了眨眼睛说,“我和媛姐儿玩的时候。她说她娘亲生的妹妹一碰就哭,都不要她抱。我怕妹妹哭,希望母亲能生个弟弟。”

    王氏心想。这孩子还不明白弟弟代表什么。要是她到了明白的年纪,恐怕巴不得顾锦朝怀的是个妹妹。

    陈曦坐在顾锦朝身边,伸出手想摸锦朝的肚子,又突然缩回手,抬头问她:“母亲,曦姐儿能摸一摸吗?”

    锦朝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

    陈曦小心地摸了摸,有点失望:“我都感觉不到弟弟在里面。”小腹还还平平的。

    陈老夫人说:“傻孩子,你弟弟还小呢。等他长大了才摸得到,快过来,祖母要跟你说话。”

    陈曦乖乖跑到陈老夫人身边,陈老夫人就搂着她的肩叮嘱,“以后别让母亲太累了,不准让她心烦,乖乖听话。等不了多久啊,曦姐儿就要有弟弟了。以后有弟弟了,曦姐儿也要待弟弟好。”

    陈曦点点头,郑重地说:“就像七哥对我好一样!”

    一直到下午喝了香片,陈老夫人才由秦氏陪着回去了,王氏和葛氏不多一会儿也告辞了。

    顾锦朝找了孙妈妈过来,问她青蒲究竟撞着谁了。

    孙妈妈说:“是跟着陈护卫来的一个护卫,说是姓林,长得人高马大的。青蒲姑娘端着您的汤过来,他站在路上不退让,青蒲姑娘说了好几声他才让开。等青蒲姑娘都走开了,他突然追上去想挡住她……一不小心就撞了。给您炖的汤用的是老参,青蒲姑娘生气了,还骂了他一句……”

    顾锦朝听着觉得很奇怪:“那个姓林的护卫究竟想做什么?”

    孙妈妈笑了笑:“说青蒲姑娘长得像他娘亲,人是傻气,没有坏心。当时还道歉了好久……”

    顾锦朝笑着摇头,“还真是傻气。”

    知道自己怀孕后,她的心情也变得舒缓了。(……)

    PS:解释单更的原因,作者君有个叫做姨妈的亲戚来了→_→下午一直肚子痛,床都没下,码字更是奢望……感谢皓麻麻亲的和氏璧,么么哒!

    推荐好友力作:雪妖精01

    书名《百味记》。简介:穿越为小小农家女,素手调制羹汤。让你坐品美食,笑收姻缘。

第二百五十六章:遇刺

    孙妈妈晚上特地来问要吃什么。

    “太夫人那边的庆喜媳妇过来了,还带了好些进补的药材。太夫人又给外院厨房开了单子,要每天往咱们这儿送个肘子、两条鲈鱼、一对鸽子……别的还有牛乳等东西,说您今后的饮食就不一样了。您看看以后这些东西怎么安排好?”

    顾锦朝接过孙妈妈递过来的单子看。陈老夫人开了许多东西,都是大补的。

    她问孙妈妈:“这些可是四房出钱?”

    孙妈妈笑着摇头:“太夫人特地说了,这算是她老人家给您养胎的,那些药材也是。”

    顾锦朝皱了皱眉,陈老夫人自然是一片好心。但此时二房的孙氏还有孕,开销可都算在二房里面。她这边却算在陈老夫人那里,多少说不过去。

    孙妈妈也知道顾锦朝在想什么,就说:“您是嫡长房媳妇,太夫人疼爱您是应该的。您心里可别觉得有什么愧疚。”毕竟三房有陈三爷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般夫人年轻的时候,都是张扬不懂得收敛。偏偏顾锦朝十分谨慎,孙妈妈倒是觉得她大可不必想太多。这是陈老夫人的偏宠,任谁都会这样偏宠。二房那边也不会有微词。

    顾锦朝叹了口气:“也罢。”毕竟也不可能把单子退回去,拂了陈老夫人一番好意。

    “怎么安排膳食我没经验,你一手负责,和庆喜媳妇商量着来吧。”

    孙妈妈接了单子,心里有些犹豫。一般这种宗房复杂的夫人有孕之后,都要通知娘家人,娘家人会派了信得过的婆子过来伺候,不会全部交给婆家人。怕婆家的人会有心怀不轨的。

    但她听说,三夫人的母亲两年前去世了……

    她问顾锦朝:“您要不要写信给顾老夫人说一声,派个婆子过来……两个人一起看着?”

    顾锦朝摇摇头。“我放心你,你去做就是了。”她有身孕的信下午已经递出去了,但是让冯氏派个人来伺候她,顾锦朝想到就觉得不舒服。徐静宜那边陪嫁的婆子少,自然也不能派过来。

    孙妈妈就笑了笑,福身出去了。

    佟妈妈抱着笸箩进来,脸上全是笑容:“夫人您看,这是奴婢从库房里找出来的。全是潞绸、罗缎和缂丝的料子,给孩子做小衣最合适。您看看选几个好的出来,先给孩子做着肚兜如何?”

    顾锦朝接过笸箩看。里面装着颜色花样各异的尺头,足有十多个。

    她摸过这些软滑的布料,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心里觉得也和布料一样软绵绵的。

    顾锦朝挑了一个大红百吉文的尺头、一个黄色素缎缂丝的尺头。后一个可以绣婴戏莲纹或者年年有余的花样。“把这两匹布裁了,另外找几个手艺好的婆子,浆鞋底出来。”

    佟妈妈接了尺头退下。采芙、绣渠又捧了尺头进来,说要给孩子做小袄。

    一直到晚上才算是安定好了孩子的事。毕竟才怀孕两个月,等孩子生下来也是明年七月的事了。

    锦朝刚喝了碗猪蹄汤,却听到屋外有人说话。似乎是陈义……

    三爷回来了?

    顾锦朝让青蒲出去看看。很快青蒲就带着陈义进来。

    陈义脸色很白,额头全是汗,跪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顾锦朝心里一紧,难道……陈三爷出了什么事?他不是都说过自己会小心的吗……

    “陈护卫。究竟是什么事,你也快说清楚。”顾锦朝的声音尽量平稳,“这做闷嘴葫芦是什么意思?”

    陈义的嘴唇抖了抖,“夫人……三爷今日从内阁回来。在兰西坊……遇刺。是属下几个无能……”

    顾锦朝脸色也有些发白,觉得身子发软,手紧紧抓住罗汉床上铺的鸭绿稠福寿纹垫子:“他现在在哪里……伤得可重?”

    陈义忙回道:“在外院书房。三爷原先就住在那里。是胸口中了箭……已经派人去请太医过来了。三爷还尚是神志清醒,您别担心,应该没有大碍。江先生已经请了太夫人过去,她特地吩咐,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就不用去了。”

    人都不要她看,伤得重不重她怎么知道!

    顾锦朝更怕他们隐瞒三爷的伤情,就是怕她肚子的孩子有什么意外。

    她勉强站起身,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去看看。”吩咐青蒲,“拿我的披风过来,陪我去外院。”

    陈义忙跪下说:“夫人,您的身子要紧,三爷之前也说过,不能让您去看他……您可要谅解属下啊!确实是没有大碍的,不然此时就应该发信给远在陕西的二爷了,您说是不是……”

    顾锦朝系上披风,理也不理会陈义就带着青蒲往外走。给没给二爷送信,她怎么知道!她只知道陈三爷现在受了重伤,她一定要过去看看……万一,有什么闪失呢!

    陈义站起来,想着夫人肚子里刚怀了三爷的孩子,阻拦又不敢阻拦,又怕她去看到动了胎气,到时候受责罚就算了,他自己心里恐怕也要愧疚一辈子。

    陈义只能带着护卫跟着顾锦朝一路出来,垂花门正守着几个婆子。看到三夫人走得如此匆忙,连忙要阻拦,就听到青蒲低声道:“没长眼的东西,你们还谁都敢拦了!”

    婆子们连忙让开,又看到陈护卫带着人眼巴巴追在后面,忙问道,“陈护卫……这究竟……”

    陈护卫摆摆手,“别问别问,好好守着就是!”

    外院已经戒备森严,不仅是鹤延楼的护卫守着,还有穿程子衣的侍卫,都配着大刀,面容严肃。看到陈义跟在顾锦朝身后,倒也没有人阻拦她。

    顾锦朝只来过陈三爷外院的书房一次。

    陈三爷的书房设在鹤延楼旁边,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旁边种着几株高大的松柏。平时很清净,如今却岗哨密布,连小厮都不能进出。热水、药物都是护卫端进。

    ……这样的情形,明明就已经很严重了!

    顾锦朝往里面走,守门的侍卫想拦住她。陈义在后面打了个手势,侍卫才让开。

    不仅陈老夫人在里面,陈玄青和陈五爷也在。陈玄青正在和一个穿着圆领袍的老者说话,“父亲的伤势颇重,恐怕还需要大人尽力调养……要用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便是。”

    陈老夫人看到顾锦朝眼眶发红,脸色发白,忙过去扶她:“你怎么过来了……”

    锦朝跟陈老夫人说。“娘,我想进去看看他。”

    陈老夫人刚才也哭过,闻言又觉得鼻酸:“算了,你有身子的人。去看了他又能如何……”

    顾锦朝紧紧握住陈老夫人的手,低声问:“他是不是没有醒?”

    他没有醒……所以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以前她只要在外头一说话,陈三爷就会让小厮请她进去,好像无论她在哪儿,他都能立刻注意到她。

    顾锦朝心里发冷。虽然前世他挺过来了,但这一世要是有什么意外呢?她怎么办……她刚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是还要教孩子读书吗?只要一想到三爷可能会死,顾锦朝觉得呼吸都沉重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这么在乎他了?

    陈老夫人想到儿子的伤势,也觉得心都在揪痛。别说安慰顾锦朝。自己都忍不住掉眼泪。

    陈五爷走过来安慰陈老夫人:“娘,您可别伤了身子。和三嫂去偏房坐坐吧,这边有我和玄青看着,不会有事的。”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她不能伤心。这些事她帮得上忙,陈三爷遇刺肯定是河盗案牵涉的人动了手脚,她早就提醒过陈三爷。怎么还会遇刺,这群人究竟有多猖獗,敢行刺朝廷二品大员!

    “郑嬷嬷,你扶母亲去偏房休息。”顾锦朝吩咐说,又看向陈五爷,“五爷放心,我还不至于太过伤心,请陈义过来回话吧,我有事要问他。”

    她进了厢房,想把三爷遇刺的经过问清楚。既然有了她的提示,陈三爷肯定不会那么不小心,究竟这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青蒲端了把圈椅过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却不是陈义,而是陈玄青。

    他穿着青色盘领右衽服,刚除了官帽。轻声说,“你要问什么?”

    顾锦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问他,“你可知道三爷是怎么遇刺的,那凶器又在何处?”

    陈玄青叹了口气说:“母亲,你还是别问吧。这事情太复杂了……凶器是把箭,已经取出来送去刑部了,我们的人已经看过,只是把寻常的箭。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这里还要忙到很晚的……”

    青蒲想了想,也劝她说:“夫人,咱们明日再过来看吧,眼见着天都黑了……毕竟您要为孩子考虑。”

    顾锦朝知道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只是她实在不放心。

    她想亲眼见过三爷,想知道他伤得多重,不想被人蒙在鼓里。

    陈玄青皱了皱眉:“孩子?”

    什么孩子?

    青蒲福身回道,“夫人已经有身孕了,受不得劳累。”

    顾锦朝……怀了父亲的孩子?陈玄青心里说不清有种什么滋味,看到她默然不语。平日都是坚强温和的人,怎么现在显得如此可怜。她样子这么瘦……真的有孩子了?

    “你……”他袖中的手握紧了,“既然有孩子了,更不能操心劳累。我派人送你离开吧。”

    顾锦朝轻声说:“我就见他一面,看了就走。”

    她站起身,好像有点站不稳虚,身子晃了一下。陈玄青立刻就想伸手去扶,青蒲却已经扶住她。并且看了陈玄青一眼,她觉得陈玄青的样子有点古怪……

    顾锦朝已经站稳,直直看着陈玄青:“我要去见他。”

    陈玄青沉默好久,才叹息:“你跟我来吧。”(……)

    PS:感谢飘盛亲的和氏璧,么么哒!

    大家让我固定更新时间,这个不太好固定,第一更大概在7~8点,第二更大概在10~11点。(都是晚上)其实更建议错开一天看,但发现大家好像都没有错开的……应该还有一更,等作者君去楼下买个鸡爪子吃,有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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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打算斗个你死我活,却发现在一旁煽风点火也不错。

第二百五十七章:清醒

    陈三爷躺在床上,他还没有醒过来,身上盖了厚厚的被褥。他平日都只盖薄衾的,失血过多后怕是不够维持身体温暖。看上去似乎除了脸色苍白,别的都无大碍。

    书砚找了杌子过来给,锦朝坐在床边拉住他的手。

    一向都是温热的手如今冰凉,握笔的手,食指和中指指腹有薄茧。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锦朝第一次仔细看他的手,又轻声吩咐书砚:“去热汤婆子过来。”

    书砚一愣,这大热天的怎么用得着汤婆子。

    江严就道:“愣着做什么,你去热过来就是。”夫人应该是觉得陈三爷手太凉了。

    书砚很快就抱着汤婆子进来,顾锦朝塞到了被褥里,果然摸到他的脚也是冷冰冰的,把汤婆子放好,她也没有想走的意思。看着陈三爷好久……陈三爷要是每逢沐休,顾锦朝醒来总是发现他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看着一个人睡觉,能有什么意思?她一直不太明白。

    顾锦朝心里甚至有点责怪自己,或许她就应该把遇刺的事说清楚。不要借以佛祖之口,说不定他才真的重视,不会这样被别人害了去。

    原先没有人可以依赖,或许就不会惶恐。只有真的在意了,才会害怕起来。

    顾锦朝很怕三爷有什么不测……再也没有人在她疼的时候安抚她,包容她,温柔地善待她。或者是三爷看书的时候,自己陪在他身边。无论她唤他做什么,他都很快的回应她,很是从容安宁。

    顾锦朝把脸埋进他手里,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濡湿了他的掌心。

    她一向是个很骄傲的人,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哭。

    陈玄青看到她肩膀微微颤动。

    她是在哭吗?顾锦朝原来在他面前哭,多半有点表演的成分。那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她嫁到陈家之后,陈玄青还没见她哭过,好像这种哭泣已经不是为了他,所以变得很含蓄,是实在忍不住了吧。

    她现在是真的这么喜欢父亲了吗?

    陈玄青垂下眼不说话。

    顾锦朝却感觉到陈三爷的手动了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他柔和的声音:“……哭什么?”

    顾锦朝抬起头,发现陈三爷正看着她,嘴边笑容淡淡的扬起:“都说了,我不会有事的……快别哭了……”声音还有点吃力。却尽力撑着身子坐起来。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就想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顾锦朝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醒过来却更想哭,直直地看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陈三爷叹息一声,把她搂紧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嗯,没事了,不哭。”

    陈三爷给江严打了个手势。江严带着周围的护卫退出去,陈玄青也退出去并合上门。

    陈三爷只感觉到她身子不停地抽动,手却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好像很依赖他一样。他的心也变得格外柔和。小声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和陈义说过……不要你来吗……”

    他设定的计划在她怀孕之前,要是知道她怀孕了,他还不会冒险用这种方法。可已经没有办法了,原本是想让陈义把情况说轻一点。免得顾锦朝担心。不过想不到她还是在旁边守着自己……

    要是平日,顾锦朝肯定觉得这样被他抱着很尴尬。她现在却觉得没什么重要的,只要三爷一切都好。她解释说。“是我一定要过来……我怕你出什么事。本来觉得对孩子不好,都打算回去了……”

    “当时陈义是怎么跟你说的。”他依旧顺着背安慰她。觉得陈义说得肯定有点问题。

    顾锦朝摇摇头,却不愿意多说。想到他刚醒过来,她问他:“不如把太医叫进来看看?您有没有饿,我去给你做点红枣枸杞粥吧。”他失了这么多血,应该吃点补血的东西。

    陈三爷摇摇头。

    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判断的,不然他可不敢去冒险。这伤势看起来严重,其实根本没有伤到心肺。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其实……我还挺高兴的。锦朝,我要是有天真的死了,你会这么为我伤心就已经够了。你还记得我……”

    顾锦朝忍不住又觉得鼻子一酸。陈彦允错了,前世他死的时候,她不仅不伤心,而且之后的几十年包括重生后,也很少再想起他。她伸手去捂住他的嘴,“没有什么死不死的,您这不是好好的。”

    陈三爷拿下她的手,笑着说:“我比你年长十五岁,怎么会不先死呢。”

    顾锦朝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您就努力多活十几年。”

    陈彦允嗯了一声,为了顾锦朝,他也要惜命才是。他捧着锦朝的脸凑近,亲了亲她的嘴唇。手滑到她的小腹上,轻轻地绕了绕,“你今天待它好不好?”

    失血太多,顾锦朝觉得他的嘴唇也冷冰冰的。想到自己还提醒过他,忍不住想问:“三爷,我前日才说过要您小心,您怎么还是受伤了?”他这么谨慎的人,只要有一点怀疑,就应该会十分防备才是。

    陈彦允不打算向她吐露实情。她现在伤心成这样,要是知道实情,说不定就生气不理他了。

    就算是王玄范胆子大到敢刺杀他,他手底下的护卫又不是养着玩儿的。这是露了破绽等着他上钩,估计王玄范也没想到他真的受伤,恐怕只是打算吓唬他的。现在堂堂二品朝廷命官都遭了黑手,依照张居廉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再忍下去了。

    “人算不如天算。”陈彦允说,“你夫君还不是天,也是有疏漏的。”

    顾锦朝看了他很久,陈三爷越这么说,她越觉得这事不太寻常。偏偏这张脸一直带着笑容,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是,她怎么看得出来。顾锦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叫江严进来给您看看,还有母亲,她也是十分担心您的。”

    很快江严和陈义先进来。

    陈三爷淡淡地问陈义:“我不是说过……不要把伤势说得太严重,你怎么说的?”

    陈义抓了抓头,嘿嘿地笑:“说倒是按照您的说……可能是演过头了……我想三夫人聪明伶俐,寻常的把戏骗不过她,还特地酝酿了一会儿才进去禀报呢。”

    陈三爷抬头看他一眼。陈义自知理亏,低声道:“属下明日去领二十棍受罚。”

    陈三爷又吩咐江严:“明日张大人必定会上门来探望,到时候把外面鹤延楼的护卫撤走。”

    江严应诺去交代了。

    他要除去王玄范,就要给自己留后路。以受伤来示弱是个很好的方法。

    张居廉第二天果然来了陈家。

    虽说已经是内阁首辅,张居廉却并不讲究派头,青帷马车,只不过随身的四个护卫个个呼吸轻若无声,一看就是顶尖的高手。张居廉进了书房,陈彦允要起身迎他,张居廉摆摆手:“不用,你都病着。”

    一展衣袍坐到他身边,立刻有下人奉了狮峰龙井茶上来。张居廉问他“我听王太医说那箭很深,要不是差之分毫,你恐怕有性命之忧……现在如何了?”

    陈彦允苦笑道:“多亏王太医圣手,命是保下了,恐怕修养几月在所难免了。”

    张居廉说:“那你好好养病,刘含章的事就交给梁大人查办。这些人连朝廷命官都敢伤,实在是胆大包天。本来还不想动摇太大,留他们一条狗命,恐怕是我们仁慈了。”

    他的目光落在龙井茶上,“一旗一枪,果然是上品。九衡,你待老师一向用心,老师最信任的也是你。只要你一直站在老师这边,我们就是最亲近的。”

    陈彦允道:“这是自然的。”

    张居廉把给他的补品留下,陈彦允叫了江严送张居廉出门。

    顾锦朝给陈三爷送鱼汤过来,正好看到一人众星捧月地走过来,她很快侧身避开。略一抬头,却和正中的人视线对了正着。那人中等个子,眼细长明亮,长眉浓郁,气度不凡。

    顾锦朝心里一惊,竟然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张居廉……她前世只在陈三爷的葬礼上见过张居廉一次。他是过来看完陈三爷的?

    张居廉却没再看她,很快就被众人围拥着上了马车。(……)

    PS:卤鸡爪子店竟然关门了……明天赶早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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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养病

    陈三爷身在外院锦朝不好往来,两天之后伤势好了些,就挪回了木樨堂修养。因为还有太医往来,他住在内室不便,先住在西厢房腾出的空房里。

    王太医每日来给他换药,熬药也是太医专门带来的药罐,都不经木樨堂的仆妇之手。锦朝只需要伺候陈三爷吃饭就是。陈三爷在床上躺了几天之后就可以下地走动了,王太医此后就不用过来了,换药的差事交到顾锦朝手上。

    陈三爷这段时间都不用去内阁,清闲下来更像个修士一样,他穿着件灰蓝色的直裰,靠着临窗的大炕看书。窗扇半开着,外头种的一丛细竹在微风中拂动。

    锦朝端着大红漆方盘进来,身后的丫头端了盛水的铜盆。

    “来给您换药。”锦朝走到他身前说。丫头放下了东西就次第退了出去。

    陈三爷放下书抬手解直裰的系带、中衣襟。他中的箭伤在锁骨下两寸的地方,多亏了王太医的医治,现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顾锦朝拆开棉布,就看到他胸膛上狰狞的伤口,不由还是觉得鼻酸。

    陈三爷看她半蹲着身子不说话,就看着自己的伤口沉默。笑着叹气:“都说了没什么的……你别看了。”看到她因自己伤心,陈三爷心里也有点愧疚。

    怎么会没什么呢?她就是做针黹的时候,不小心扎到手都疼,何况是这么大的伤口。

    顾锦朝别过眼深吸了口气,然后给他上了疮药缠上棉布。

    “您整日都看书,还是再睡一会儿吧。”顾锦朝说,“不如我扶您去床上躺着?”

    陈三爷摇摇头,“我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多陪你一会儿。”

    既然他不想休息,顾锦朝也不坚持了。让丫头把自己放针线的笸箩端过来,她陪着陈三爷做针线。

    陈三爷看到她正在绣一个婴戏莲纹图样。婴儿手脚胖乎乎的,样子很可爱。靠着炕桌看了她很久,才饶有兴趣地问她:“这是要做给谁的?”她绣得很细致,莲叶的脉络都一清二楚,旁边好像还绣了字。

    锦朝顿了顿,才轻声说:“是给孩子做的肚兜……”

    婴戏莲纹本来就是孩子的花样,还有鹤鹿同春,却不如婴戏莲纹活泼。

    是给孩子做的啊……

    陈三爷伸手过去:“拿给我看看。”

    锦朝摇摇头说:“等做好了再看,也没剩多少功夫了。”

    陈三爷低笑一声,仗着自己手长。伸手就轻松拿过来。顾锦朝猝不及防,孩子的肚兜已经落到陈三爷手上……顾锦朝脸色微红,“不许你看……”上面她还绣了别的东西呢。

    她俯身过去,伸手就想夺回来。陈三爷制住她的手,拿远了些看,笑着说:“难怪不给我看……竟然绣的是《鹿桥春》。”《鹿桥春》是他的诗。

    陈三爷的书房里挂了一副麋鹿行松径的图,旁边就题了这首诗。不过锦朝学得这首诗,还是在一本诗集上面,她原先刚学平仄的时候。还很仰慕陈三爷的诗词……

    顾锦朝生气又不是,就不想理他:“那您拿去吧,剩下的您自己补好……”

    她现在怀着孩子,陈三爷可不敢逗她了。锦朝原先生气。都是强忍着做一副恭顺的样子,现在生气不一样了,偶尔还敢不理他。越发的小性子。

    陈三爷把孩子的肚兜还给她,又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哄:“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了,嗯?你要是喜欢我的诗,不如我给你写几首。盖了那枚竹山居士的印章,挂在你书房里。”

    顾锦朝想挣脱他的手,却不小心用力过大,手肘撞到他的伤口。她听到陈三爷闷哼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三爷脸色发白,勉强对她一笑:“……没事。”

    顾锦朝又觉得心软,想了想跟他说:“我读您的诗时才十岁,诗集还是从三表哥的书房拿的,收录了您还有袁大人的诗,当时看了就记下来了。”袁大人就是山西布政使袁仲儒。他和陈三爷的才学一向是不分伯仲,不然当年殿试也不会高中状元。两人的诗作都是广为流传的。

    陈三爷叹道:“算不得什么好诗。当时父亲还在世,我随他一起去青城山问道。山路难行,没有找到路上山,反倒是偶然看到鹿桥的景色不错,才写了这首诗。那时候年少无知的,自然心比天高。反倒是年龄大了,觉得很多事根本不必表达……”

    那是不是就有像稼轩所说,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顾锦朝心里默默地想,倒还真是如此,人年纪大了懂得多了,许多事都不想去计较了。

    她过了会儿问他:“……您伤口还疼吗?”

    陈三爷反问道:“我要说疼,你会如何?”

    顾锦朝想了想说:“我给您吹吹吧……”

    陈三爷被她逗笑了,摸着她的发告诉说:“那算了,为夫就不疼了。”

    两人说着话,外头采芙过来禀报,说四小姐过来看陈三爷了。锦朝才坐正了,等陈曦进来,她手里还拿着一盒山楂糕,安嬷嬷跟在她身后。

    陈曦乖巧地给锦朝和三爷请安了,把槽子糕放在炕桌上:“这是安嬷嬷从老家带来的山楂糕,曦姐儿给父亲带一盒过来。听说父亲近日胃口不好,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好吃。”

    这是孩子的零嘴。

    安嬷嬷笑着说:“四小姐一定要带过来,奴婢想着四小姐也是一番心意。”

    陈曦听到安嬷嬷的话,有点不安,小声问她:“父亲不喜欢山楂糕吗?”

    陈三爷让陈曦过去,跟她说:“父亲喜欢,你送得正好。”

    陈曦就高兴起来,坐到顾锦朝身边看她做针线了,还拿了彩线让锦朝打络子玩。

    陈三爷看她们两个玩作一团,心想等锦朝的孩子出世了,恐怕还更有得闹腾的。无奈地笑笑,拿起书继续看。不多一会儿,江严进来请他出去说话。

    “不出三爷预料,昨日张大人果然大发雷霆,连夜下令逮捕刘含章归案。此时应该已经到昌平州了,晚上应该能收押刑部。”江严低声道。

    陈三爷沉思片刻,跟他说:“跟刑部尚书说一声,此案本是陆重楼陆郎中的功劳,让他旁审刘含章……审问倒是无所谓,要让陆重楼参与进去,让他知道谁能让他受益。”刑部里面他的势力单薄。

    江严想了想就明白陈三爷的意思,拱手去做了。

    青蒲端了一盘切好的西瓜和几碟点心进来,锦朝拿了西瓜给陈曦吃。看青蒲闷闷的不说话,就问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不成,像是和谁赌气一样。”

    青蒲摇了摇头说:“奴婢没事,就是最近睡得不好。”

    顾锦朝可不信,青蒲跟着她这么久,青蒲想什么她能猜个大概。她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才是。偏偏青蒲就是那种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人。

    等青蒲退出去,锦朝就找了雨竹进来,问她知不知道青蒲近日怎么了。

    雨竹小声告诉她:“青蒲姐姐最近确实有些心烦,不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奴婢不知道……听说是个护卫惹得她烦,个头高高的。他刚才还在堂屋外面把守呢,现在应该都轮换了。”

    顾锦朝想起孙妈妈说的,那个说青蒲长得像他娘亲的护卫。

    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男女有别的,可别处理得不好,传了流言出去。

    顾锦朝就跟三爷说:“您有个护卫,姓林,现在应该在木樨堂当差。我想问他几句话行吗?”

    姓林的护卫?鹤延楼的护卫太多,陈三爷倒没有什么印象。他点头同意:“你问就是,他做了什么错事吗?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直接让陈义罚他就是了。”

    顾锦朝也不太确定,“我问过他再说吧。”

    陈三爷就让陈义进来,吩咐了陈义一番。陈义就去找林护卫过来了,顾锦朝在东次间等着见这个林护卫。等陈义把人带进来,她才发现这个林护卫果然长得人高马大,比陈义还高大半头,她很少见到这么高的人,连过东次间的竹帘都要低头。长得老实忠厚,连头都不敢抬。

    顾锦朝问他:“你姓林,名什么?”

    林护卫连忙回答:“小的叫林远山,是良乡林家屯人。小的知道夫人找我为啥事……”

    顾锦朝笑了笑:“你知道?那你说说吧。”

    林远山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陈头来的时候就问过了,让小的老老实实说清楚。小的上次见到青蒲姑娘……觉得她长得像我娘,所以才慌张冲撞了她。这几日被调到木樨堂,小的偶尔见到青蒲姑娘,就忍不住和她多说几句话,就是青蒲姑娘不喜欢,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她不高兴。您要不让小的再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我娘都去世几年了。”

    顾锦朝打断他:“行了,青蒲是我的贴身丫头,又是个姑娘家。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又劝了他一句,“便是你想着你娘亲,也要顾及姑娘家的清白,你知道吗?”

    林远山露出有点沮丧的表情:“哦……那我不见她就是了。”

    陈义拱手道:“夫人见谅,这是属下管得松了,回去就教训教训他。”说完拉着林远山走了。(……)

    PS:今天……真的是太卡文了,明天再双更吧,么么哒!

第二百五十九章:质疑

    眼看着仲夏就要过了,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渐渐凉下来。

    孙妈妈正指挥着丫头把竹帘换成宝蓝色暗纹的绸布帘,锦朝看了觉得不太好。内室的罗帐用的颜色还是大红,罗汉床的垫靠是鸭绿绸,颜色显得太明艳了些。她找了孙妈妈过来商量,干脆把内室的罗帐换成姜黄色,垫靠换成湖水蓝,这样就显得清爽多了。

    陈三爷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写字,看她指挥着丫头忙得团团转。

    他叫了她过来,给她擦额头的细汗:“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又不急着一时弄完。”

    锦朝看他清闲,让丫头拿了两个梅瓶给他选:“……冬日的时候可以插梅枝,用炭火一烘满室都香。您看看选哪个好?”一个是宣德红底缠枝牡丹花梅瓶,另一个是宣德青花仕女蕉叶梅瓶。

    陈三爷搁下笔,打量了一眼,随手指了宣德红底缠枝牡丹花的梅瓶。

    顾锦朝看着有点纳闷,这个梅瓶似乎不怎么好看……

    让丫头拿去摆在多宝阁上,她左看右看,又觉得果然好看。有种画龙点睛的感觉。

    这时候绣渠过来禀报,说陈玄新过来了。

    陈三爷养病无事,近日开始检查陈玄新的功课。陈玄新觉得自己《史记》中《伍子胥列传》学得不太好,请陈三爷重新给他讲过。

    陈玄新穿着一件簇新的靛蓝色直裰,进门规规矩矩给她和陈三爷请了安。

    陈三爷把写好的信交给顾锦朝,嘱咐她:“等江严来的时候给他。”才向陈玄新说,“随我去书房里说话。”

    陈玄新小心翼翼地应是,跟着陈三爷去了前一进的书房。

    顾锦朝觉得陈玄新很怕陈三爷,在他面前也很拘束。上次两父子在书房里说话,她过去送糕点。看到陈玄新被陈三爷问得满头大汗,陈三爷静静地看着他许久。还跟说他:“答不出来就回去多看书,不要慌张。”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陈玄新却更加紧张了。

    陈三爷跟锦朝说过:“玄新不如玄青沉着冷静,聪明倒也聪明……恐怕以后不堪大用。”他叹了口气,“还是我和他七哥的缘故,先前的人光芒太耀眼了,他不知不觉就会这样了。”

    有时候,有个太卓越出众的父亲并不是好事。

    顾锦朝坐下歇了口气,喝了青蒲端上来的天麻乳鸽汤,想起那林护卫的事。就问她:“那个林护卫没有再纠缠你吧?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就是。”

    青蒲有些犹豫,跟锦朝解释:“奴婢觉得算不得纠缠,他就是非要问我是哪里人士,家中有没有亲戚在良乡……奴婢就是不喜欢此人。所以才没有禀明夫人,奴婢觉得要是说了,反而显得小题大做。”

    锦朝想到青蒲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眼下她房里的丫头。青蒲和采芙都到了年龄,该放出府去了。她现在该留意着给青蒲找一个好婆家。但青蒲从小跟着她,男女之事接触得太少。恐怕遇到了男子也手足无措,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

    她又不像别的丫头娇滴滴的,气质沉稳,还有功夫在身……真的不太好嫁。

    也不知道这个林护卫是怎么想的。就怕人家林护卫还真的只是想自己娘了,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锦朝也知道,她只要和三爷说一声,林护卫是不想娶也得娶。但是强扭的瓜不甜。她也不愿意青蒲去受这份委屈……她笑着拉过青蒲的手,问她:“那你觉得这个林护卫如何?”

    青蒲睁大眼,喃喃地说:“能、能如何?人傻乎乎的。别的奴婢也不清楚。”

    她不明白顾锦朝问这句话什么意思,等到再回味一遍才领悟了,忙脸色通红地解释:“奴婢可没有想过别的,夫人您不知道,林护卫和我说话,是因为奴婢长得像他娘亲的缘故……”

    锦朝笑了笑:“嗯,我知道……你把这个梅瓶收进库房里,再找个花瓠过来。”

    青蒲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抱着梅瓶去前院的库房了。

    前院的护卫少了许多,库房设在倒座房,门口守着打盹的婆子。

    青蒲把东西放好,挑了个淡青色水仙花纹的花瓠出来,抱着刚走到庑廊下,看到前面有个高大的身影,走路走得一瘸一拐的,好像受了伤一样……就是那个古怪的林远山。

    青蒲想到顾锦朝说的事,犹豫了一下,喊住他:“林护卫……”

    林远山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青蒲姑娘,呵呵地笑:“姑娘这是去做什么……哦,不是,我这是来给陈头传信的,不是来看你的,你别误会了。”

    青蒲皱了皱眉:“我怎么见你走路不稳……你腿脚受伤了?”

    林远山摆摆手说:“不是不是,就是挨了一顿棍子,没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

    青蒲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夫人找陈护卫去说过了,林远山就因她受了惩罚……

    青蒲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却有点愧疚。

    林远山抓抓头发:“是我不守规矩,被罚是应该的……我人粗,不怕打。”他又笑了笑,不敢在木樨堂多停留,跟青蒲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青蒲站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花瓠回去。

    锦朝把陈三爷写好的信给江严。

    “前院的护卫这几天少了许多。”锦朝问江严,“是不是巡抚的案子查得差不多了?”

    余庆这桩倒卖官盐案闹得很大,现在内宅都有风声,知道南直隶十多个官员因此牵连,官府还抓了几个盐帮,现在官盐都由一罐三十文降到了二十五文。

    江严一愣,才回答:“刘大人已经归案了,其余党羽差不多都落网了。您放心,三爷不会有事了。”

    等他退下了,顾锦朝才拿起绣绷。略一想江严的话,却觉得不太对……

    前几天只顾着忧心陈三爷的伤了,却没有想到一些可疑的地方。例如说明明有她提醒,陈三爷不会再轻易受伤才是,但他不仅受伤,而且伤得很重。

    陈三爷受伤之后,这桩案子反而审查得更快了,按照昨天听秦氏说的,王玄范王阁老就因为牵连太深,还连累了自己孙女的亲事。王阁老的孙女本来是要和两朝元老,原来的文华阁大学士曾大人的嫡孙小定的。人家以八字不合为由推脱了。

    再例如陈三爷好得很快,没几天就能下床了。

    陈三爷受伤之后张居廉过来看他。陈三爷是张大人的学生,他大可不必亲自来一趟,派人送东西过来就好了。却和陈三爷交谈了很久才离开,他们在说什么呢?

    顾锦朝隐约记起,陈三爷受伤前一晚,说过他需要一个契机。

    她就是搞不明白前世陈三爷是怎么算计王玄范的,现在心里却隐约有个想法。

    除非……受伤一事根本就不是王玄范搞出来的,是陈三爷自己设计的。主审的二品官都被刺杀了,张大人还会放过幕后的人吗?王玄范还有这么容易脱身吗?

    这样推论,一切疑问就都解释得通了。

    顾锦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很不舒服。他竟然还瞒着自己,那时候,她觉得他真的受伤了,还心疼得直掉眼泪,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他莫不成是在骗她的?他自己不是说了,要她相信他,这要她如何相信呢?

    陈三爷给陈玄新讲完《伍子胥列传》,才慢慢沿着庑廊回来。他的伤还没好彻底,不能走动太多。回来之后又躺在罗汉床上,觉得胸口又有点疼。他拉了拉顾锦朝的手:“锦朝,你替我看看伤口……”

    顾锦朝有点不想理会他,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

    陈三爷脸色发白:“伤口恐怕破了……你给我拿些疮药来。”刚才在多宝阁上层拿了本书,动作太大了,可能拉到伤口了,那箭并非寻常的箭,伤口很不容易结疤。

    他抬头见锦朝神色不对,轻声问她:“你怎么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是不是累着了?”

    顾锦朝摇摇头不说话。

    陈三爷紧皱着眉,忍着伤口的疼,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跟我说怎么了……锦朝,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能任性了。”她这样生闷气对身子不好,一会儿晚上又该吃不下饭了。

    顾锦朝低声说:“三爷,您老实告诉我。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发现什么了不成……

    陈三爷没有说话,锦朝却一直看着他,他才叹了口气:“锦朝,这事牵扯复杂,我不便告诉你。”

    顾锦朝站起身:“那妾身替您叫书砚过来。”

    陈三爷去抓她的手,却被她挣脱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吩咐了丫头去传话。陈三爷仰躺在罗汉床上,一时沉默。锦朝回来后坐在床的另一边,离他远远的绣着孩子的兜兜。好像也不关心他胸口疼不疼,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两人都很久没有说话,陈三爷闭着眼睛,他不太能忍受锦朝的淡漠。

    她还怀着身孕,他要让着她。何况她还小,自己比她大这么多,本来就应该包容着她。陈三爷有些无奈地说:“锦朝,过来吧。我告诉你。”(……)

    PS:第一更~~

第二百六十章:解释

    书砚接到采芙的口信,马不停蹄背着药箱过来了,擦了把汗问采芙:“采芙姑娘,三爷要我过来的?”

    采芙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小丫头挑了帘自己往里看了眼,放了帘子一本正经地说:“没事了,你把药箱放这儿吧。一会儿夫人给三爷换药。”

    啊?还说三爷伤口疼,让他快点过来,怎么又没事了?

    书砚有点犹豫,“采芙姑娘,三爷的伤势要紧吗。不然我再去请王太医过来……”

    采芙轻声说:“我也不知道,等一会儿再去问吧。”

    里头三爷正抱着夫人呢,低垂着头,好像在哄夫人一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陈三爷低声说:“我受伤确实是刻意安排的。为了这次官盐倒卖的案子。这事情太复杂,我就不详说了,本来是打算打压王大人的势力,但仅凭张陵、都转运盐使几个人的口供根本动不了他。而南直隶巡抚刘含章和王大人牵扯够深,只要把他拉下水,不怕动不了王玄范。但是我若想要抓刘含章,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必须要让首辅大人首肯。所以才出此下计……”

    顾锦朝静静地听着。

    他替她理顺发丝:“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锦朝……我确实事出有因。”

    顾锦朝淡淡地说:“我听得明白……您受伤了,张大人就会对王大人忌惮了,他是怕内阁太动荡了。”

    “嗯……”虽然不全对,陈三爷还是点点头,笑着说,“你倒是聪明,想不到我的锦朝还有幕僚的资质。”这话当然只是夸奖她的,也是讨好她的。

    顾锦朝默默地直起身。

    “锦朝,”陈三爷抓住她的手。“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你不应该听这些东西。”

    政治是这个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顾锦朝轻声说:“您受伤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我都不知道要是您真的有什么事,我该如何是好……我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她说着说着眼眶发红,声音也带着鼻音,“我肚子里还有您的孩子……”

    她已经变得依赖他了,一旦什么东西形成了习惯,那就很难除去。

    陈三爷是在保护她,但是顾锦朝想要陈三爷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跟她商量,至少应该告诉她。陈三爷以后还有很多磨难。就是他前世死之后,他的声名也在贤臣和佞臣之间徘徊。顾锦朝不希望陈三爷这世也惨死四川,不希望他明明一世英名,却要死后被人非议。

    她前世看得太多了。

    陈彦允听完她的话,却突然笑起来。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嗯,我很高兴……”

    陈三爷从来都不告诉她。他喜欢锦朝依赖他,他醒过来时感觉到锦朝在他手掌里哭,心里溢满了柔和。好像养的小动物终于肯亲近他了。因为他足够耐心和克制,没有一把把她抓到怀里。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顾锦朝低声说:“您都这么骗我了……这有什么高兴的。”她声音带着哭腔。这哭出来实在是丢人,她吸了口气,但是想到陈三爷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觉得难受。

    陈三爷抱着她,轻轻地哄:“再也不会了,以后我做这些都会告诉你,好不好?”

    顾锦朝把脸埋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温热的药香味。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陈三爷无奈地笑,任她靠着。过了许久才说:“你再不给我上药,我恐怕要血流而尽了……”

    顾锦朝看他灰蓝色的直裰透出一点暗红。他的脸色已经发白,忙叫了采芙进来。

    抱怨他:“您疼也不早说,血都流出来了……”

    把纱布拆开,那层薄薄的痂果然破了。她让他忍着疼,撒了疮药上去。一边包扎一边跟他说话:“……就算受伤只是计谋,您也不必做得如此逼真啊。”那伤口实在是狰狞,她看着自己都觉得肉疼。

    陈三爷解释给她听:“王太医是张大人的人,我若是不做得逼真些,寻常把戏是瞒不过他的。况且我也正好可以借着受伤的机会休养生息。王玄范的势力受到限制了,我却风头太盛,这对我很不利。”

    陈三爷这话大概就是韬光养晦的意思。

    顾锦朝想了想,问他:“那您觉得王大人会出内阁吗?”

    前世王玄范好像被贬为扬州知府了。

    陈三爷摇摇头说:“我无此打算,毕竟他也不足为患了。”见她包好了伤口,他开始穿自己的衣服。

    顾锦朝心里却觉得很疑惑,如果不是陈三爷设计让王玄范出内阁的,那究竟是谁呢?让王玄范出了内阁,他究竟又想做什么呢?

    第二天她去给陈老夫人请安,遇到了郑太夫人、郑家两位太太,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孙夫人,也就是陈玄让的妻子孙氏的外家。除此外还有秦氏和她的三个儿媳,王氏带着陈容坐在西次间里说话。

    陈老夫人先给她介绍了孙夫人,孙夫人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岁了,一双和孙氏很像的眼睛,就是眼角已经有细纹了,穿戴整齐又贵重。她和孙夫人却算是平辈,就双双行了福礼。

    陈老夫人笑着说顾锦朝:“……这要给我添孙子了,都已经两个多月了!”

    郑太夫人闻言笑了:“那你可是双喜临门了,一边又有曾孙,一边又有亲孙。我看等孩子出世了,你左手换右手,抱都抱不过来呢!”

    陈老夫人很高兴:“孙氏这都六个月了,再有四个月生产,刚好赶上早春。锦朝孩子出生在五月,又是早夏,命数都好。到时候再去请宝相寺的平安符,供长明灯,保准得菩萨庇佑。”

    顾锦朝听着笑了笑,拉了把杌子过来坐。

    陈老夫人摆手:“杌子太硬了,来和我一起,垫子软和。”拉着她坐在罗汉床上。又招手让孙氏也过来。

    孙氏坐过来后,亲亲热热地挽顾锦朝的手,跟她说话。“三婶娘这是头三月,最辛苦了。我头三月的时候倒是利索,好吃好喝好睡的。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子了,三婶娘要是想吃酸的,我那里有杏儿脯和酸枣糖,一会儿包了给您送过去。”

    孙夫人笑她:“你是没心没肺的,你三婶娘的这胎宝贵,人也精贵。哪里像你……”

    是自己的亲娘说这话,孙氏就笑了笑。要是秦氏说,孙氏肯定要顶回去。孙夫人这是给孙氏带伺候的婆子过来,正好看看自己的女儿,等到要生产的那个月,还要再过来看。

    锦朝是刚有身孕,郑家二太太又是她成亲时的傧相,就难免多说几句,告诉了她很多注意的事。

    等锦朝下午回去的时候。陈三爷已经去鹤延楼了。

    锦朝现在食欲依然不太好,那些进补的汤喝多了又发腻,接连吃了几天她都不想吃了。就当成药往下灌了,喝完一盅猪蹄甜汤。她立刻含了山楂片接腻。

    外头小丫头通传,说表小姐过来了。

    周亦萱?顾锦朝刚才还问过陈老夫人,陈老夫人说她感了风寒,这几日都不太爱去了。怎么又跑她这儿来了?顾锦朝心里疑惑。让丫头放她进来。

    周亦萱进来后老半天不说话,盯着窗沿养的雪白的肉嘟嘟的百合花发呆。

    不像她那日过来,不仅打扮得精致漂亮。连指甲的细细地染过了。

    顾锦朝吩咐采芙给她上了金桔泡茶,自己一个人继续做针线。孩子的兜兜已经做好了,她现在做的是孩子的小鞋,半个巴掌大的小鞋,可爱极了。

    周亦萱过了会儿才打起精神,笑着问她:“三舅母,这是要做给我表弟的吗?”

    顾锦朝把做好的那只给她看:“正是呢,你看看好不好看。”

    周亦萱哪里有心思看鞋,想了又想,才问道:“三舅母,你知道那俞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吗?”

    顾锦朝早猜到她过来的目的,嗯了一声说:“我也只见过一次。”

    “那……那你觉得七表哥会喜欢她吗?”

    顾锦朝抬起头,看到周亦萱脸上有种焦急的神情。

    她叹了口气,“萱姐儿……不要让别人猜到你在想什么。这话我就当没听到过,娘说你是感风寒了,那里就回去歇息着。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周亦萱低下头,小声地说:“三舅母,我知道你人好,我就和你一个人说。小时候我到外祖母家玩,谁都不认识,一直是七表哥带我玩的。他给我抓蜻蜓,用蜡做成琥珀。我不会背《弟子规》,总是被女先生打手板,他教我怎么背……他还会用荷叶做小船,会做莲花灯。我从小就想嫁给他……”

    顾锦朝脸色一肃:“萱姐儿,七少爷已经定亲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坏的是你的名声,快别说了。”

    周亦萱笑了笑:“没关系,我就和你说了。”

    顾锦朝有些无奈,周亦萱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时候,青蒲走进来,在她耳边说:“夫人,七少爷过来了,说是来看三爷的。”

    顾锦朝低声问她:“没跟他说三爷去鹤延楼了?”

    青蒲点点头:“说了……七少爷说他就是拿些补品过来,放了就走。”

    周亦萱听到‘七少爷’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却很惊喜:“三舅母,是七表哥过来了吗?”(……)

    PS:感谢呢看起来好像很同学的和氏璧!么么哒!

    码完这章,我已经头晕眼花了……

    改好了,看过的同学记得再看!原先的表达方式不太恰当

第二百六十一章:事发

    顾锦朝只能囫囵地点头。

    周亦萱有些好奇:“他不进来给您请安吗?”

    “他是过来看你三舅的,找他有些事,赶着时间呢。”顾锦朝笑着说,“他已经成年了,也就没必要拘束这些虚礼。”

    “那我……”周亦萱有些犹豫,“三舅母,我该回去喝药了,明日再来拜访你。”说完就下了罗汉床,提着裙子迫不及待地追出去。远远都都能听到她喊陈玄青的声音。

    顾锦朝长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

    她吩咐青蒲:“你跟着表小姐,远远看着她,免得她做了什么不合礼节的事。”

    青蒲点头去了。

    陈玄青把东西放下就走,没想到身后还追出来一个表妹,喊着他七表哥。他停下里等她,问她有何事。

    周亦萱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想谢谢你,那本赵孟頫的《松雪斋集》写着很顺手。伺候我的嬷嬷都说我的字有长进呢……不知道表哥想不想要什么回礼,我有几方上好的砚台。”

    陈玄青听着微笑起来,摇摇头说“不必客气。我听祖母说你近日身子不适,好些了吗?”

    周亦萱听到他关心自己,心里更是跳动如鼓。“嗯……吃了几帖药,”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病,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周亦萱很快扬起笑容,“我听说七表哥亲事将近,上次我还看到了俞家小姐,长得好看极了。七表哥也见到她了吗?”

    亲事……祖母倒是说起过一次,但他没有在意。

    陈玄青皱起眉,他是知道自己有一门亲事,从小就定下的。却不知道两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的手背到身后紧握,声音淡淡的:“俞家小姐已经来过了吗?”

    他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周亦萱点点头:“是外祖母请大家听戏的那天,你不在吗?”

    “我在翰林院有点事。”陈玄青说。“表妹先回吧,秋风渐冷了,小心又着凉了。”

    旁边的一株银杏树叶子都开始泛黄了,天气确实不如前几日暖和了。

    他转身沿着石径走了,周亦萱愣了一会儿,嘴角却扬起微笑,好像七表哥也没有十分喜欢俞家小姐嘛。

    ……

    青蒲在一旁看了许久,才回去把两人说的话禀报了顾锦朝。

    既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顾锦朝就不管这事。她只吩咐了青蒲别把这事说出去。

    下午陈三爷回来,提了一篓母螃蟹。

    “九圆十尖。正是吃母螃蟹的时候,一会儿让厨房蒸了吃。”陈三爷把螃蟹递给孙妈妈。

    孙妈妈接过拿去小厨房了。

    陈三爷看着锦朝做的小鞋,觉得很有趣:“只有我的一个手指长……会不会不合脚?”

    锦朝也是做着预备,她也不知道,很不确定地想。她的脚虽然不大,但是陈三爷可是大脚,会不会孩子也是大脚……不过小孩的鞋子,都差不多是这么大的。

    “要是不合脚再改吧。”顾锦朝把东西收进笸箩里,绣渠端了过去。

    陈三爷笑她:“傻气。衣服不合身可以改,鞋子怎么改?”

    锦朝无言,等到了晚膳的时候,婆子端了蒸熟的螃蟹上来。

    锦朝闻到蟹的味道觉得食欲大振。她就喜欢吃这些河鲜海鲜一类的东西。她问陈三爷:“螃蟹可是别人送您的?”一边伸出筷子想去夹蟹。

    陈三爷的筷子却稳稳夹住她的筷子:“是苏州的一个老部下送来的,给各房都分去了。”

    顾锦朝一愣,陈三爷夹住自己的筷子做什么……

    看她表情疑惑,陈三爷解释。“我替你剥。”放下筷子,细细地替她剥螃蟹。

    孙妈妈站在旁边,连忙说:“三老爷。夫人现在有身子,是不能吃螃蟹一类的东西。”

    陈彦允这才想到螃蟹性寒:“倒是把这个忘了……你回头开一张单子,把夫人不能吃的东西列出来给我。”他本来想着她爱吃这些,最近又胃口不好,才特地让人弄来的。

    陈三爷让丫头把螃蟹撤下去,顾锦朝道:“妾身不能吃,您吃就是了,没必要浪费。”

    陈三爷笑着摇头:“……不用,一会儿你闻着香味,更是想吃了。”

    怀孕本来就辛苦,他还是不欺负她了。

    螃蟹撤下去,很快端了一道煨牛肉上来。

    这时候,陈老夫人房里的绿萝过来了,说陈老夫人请两人过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这天都已经黑了……

    顾锦朝换了件长身褙子,披了御寒的斗篷,和陈三爷去陈老夫人那里。

    屋子里点着烛火,照得佛祖的侧脸金黄,陈老夫人正跪在蒲团上念经,听到两人来了,让丫头搬杌子过来。陈三爷看自己母亲脸色严肃,便知道恐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等三人都落座了,丫头端了茶上来,给锦朝的却是一杯甜甜的红豆汤。

    “今晚萱姐儿过来找我说话。”陈老夫人叹息,“我心里实在生气,你们知道她说什么吗?”

    陈三爷微皱眉,周亦萱和母亲说了话,母亲为什么要叫他们过来?

    难道有牵连三房的地方?

    顾锦朝却是心里一跳,周亦萱该不会又做了前世的傻事吧……

    陈三爷道:“母亲,萱姐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您说就是了。”

    陈老夫人手里还数着佛珠,低声说:“这孩子……不自爱啊!她今日过来,说自己喜欢七表哥,还送了自己写的字给他,说她七表哥不喜欢俞家小姐,问我能不能退亲……”说着闭上了眼睛。

    前世陈玄青已经成亲了,周亦萱是闹着要给陈玄青做妾……现在还只说了退亲。顾锦朝反而松了口气,幸好周亦萱还没说什么“不退亲愿嫁与陈玄青为妾”的话,不然陈老夫人肯定还要气得更厉害。

    陈三爷听后静了片刻,室内顿时冷凝,他问:“萱姐儿说,她送了字给陈玄青?”

    陈老夫人重重地叹气:“所以我才找你过来……就算萱姐儿糊涂,她毕竟没有及笄。陈玄青可是有功名明事理的,连这点事也不明白吗?他以后要怎么支应门庭?要是陈玄青没有丝毫表示,萱姐儿会过来说什么退亲的话吗?你回去好找他问话,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玄青是几个兄弟中最干净的,连近身服侍的丫头都没有。现在却在和俞晚雪定亲的节骨眼上,出了和表妹**私情这样的事,实在是说不过去。

    陈彦允紧皱着眉,又问陈老夫人:“现在萱姐儿还在您这儿吗?”

    陈老夫人点头:“出这样的事,我怎么会放她回去!训斥了她一通,把她关在耳房里,让郑嬷嬷守着她。现在都还在哭呢。”

    仔细一听,果然西侧有女子呜咽的声音传来。

    “我立刻找陈玄青过来,把这事问清楚。”陈彦允站起身,吩咐守在外面的书砚几句话。

    顾锦朝则握住陈老夫人的手,安慰她:“娘,您别生气。好在此事也没有传出去,问清楚解决了就好。我看萱姐儿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喜欢。”

    前世事情闹得比现在大,至少陈家几房的人都知道了。后来周亦萱只能远嫁。

    陈老夫人反握住她的手:“你都有身子了,还要操心这些事……唉,我气萱姐儿是生气,我气陈玄青是怒气。等他来再把事情问清楚,他要是好奇男女之事,就是找两个通房丫头也好,偏偏要去和萱姐儿说话……”

    说着陈老夫人又摇了摇头,“算了,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要是觉得累,就先回去歇息吧,免得累坏了身子。”

    顾锦朝摇摇头:“没关系,我午睡的时候多睡了会儿,现在不困。”

    她知道陈老夫人顾虑什么,如果江氏还在世的话,陈玄青的事应该都是江氏在负责才是。到了一定年龄,他该懂情事了,就要给他找几个通房丫头备着。

    她现在管三房庶务,这些不能回避。

    不多一会儿陈玄青就过来了,穿着一件青布直裰,眉目清秀俊雅。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点疑惑地请安,又问道:“父亲……您找我何事?”

    这是两父子的事,陈老夫人和锦朝都不好逾越,就在旁边看着不说话。

    看到自己祖母和顾锦朝脸色都不好看,父亲又偏偏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陈玄青心里打鼓。

    陈彦允先问他:“你有没有私下见过你表妹?”

    怎么提到周亦萱了?陈玄青想了想才回答:“见过两次,一次是来给祖母请安,她还我那本《白香山集》,再有一次是私下偶遇……”

    “哪里偶遇?”陈三爷继续问。

    陈玄青顿了一下:“我今日去母亲那里看您,您不在我就走了,在路上遇到了表妹。”

    “这两次有没有人看到?”

    陈三爷的问题越来越逼近,陈玄青也察觉到了一丝端倪,恐怕是有什么关于他和周亦萱的流言传出来了……他这次想的时间长了些,慎重回答:“前一次就是在祖母的院子里,有洒扫的婆子看到了。第二次……”他抬起头,看了顾锦朝一眼。(……)

    PS:卡文卡成狗……不知道第二更能否出来,大家别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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