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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香灰烬     良陈美锦txt下载     良陈美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二章:世子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很快出来见了陈三爷。

    他坐在兵马司的厅堂里,脸色冷淡地喝茶。

    指挥使迎了过去,拱手笑了笑道:“阁老难得来我这里坐啊!”

    陈三爷指了指旁边的圈椅,示意他坐下来,先扔了批文在桌上:“这是封城令,周大人先看看吧!”

    指挥使又惊有疑,这封城令签署很不简单。陈三爷虽然贵为阁老,却也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他打开看了,确实是封城令无疑!他不敢耽搁,立刻叫了侍卫进来,传令下去封城。

    兵马司虽然要维护京城治安,说到底内城有金吾卫、神机营在,外城还有驻军守着,其实实权不大。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上头传半天才能到兵马司这里来,指挥使笑着问陈三爷:“阁老亲自前来发封城令,应该是有要事吧,下官知道什么事,也好依言办事才是!”

    陈三爷淡淡地解释道:“京城闯进来一帮匪盗,穷凶恶极,杀人如麻。在宝坻犯下十多条命案,有人称看到他们进了京城,京城又是人多富庶,要是他们威胁到百姓的安危就不好了,需得瓮中捉鳖才是。”

    顾锦朝被劫持的事有坏名声,自然不能泄露出去。幸好这帮人还犯下命案,还可以用来掩盖。

    指挥使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再问了。

    上头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哪里有他质疑的道理。

    陈义却很快就进来了。

    他叫了陈三爷出去,边走边说:“……属下按图索骥,倒是查到一些踪迹。有人看到这群人进城了,在九春坊那里没了踪迹。想来就是躲在附近,搜查一番就能找到了。就是护卫的人手恐怕不够,等他们发现了踪迹,恐怕又要换地方了,不如去请国公爷调集官兵过来……”

    “动静不能太大。”陈三爷低声道。“常海现在在哪里,我亲自去跟他说。”

    只怕这些亡命之徒被官兵缉捕,慌乱之际会下狠手杀人。

    ……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炕上,手被绑在身后的栏杆上。她四下看去,蓝色细葛布帷帐,桐木炕桌,炕上铺着床百吉纹棉被褥……看着陈设,应该是在普通的人家户里。采芙和孙妈妈还躺在不远处,手捆在一起。

    她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并没有捆得很紧。她要是再用力些,应该可以挣脱……

    门外却传来悉索说话的声音。

    顾锦朝停下拧动的动作,仔细听外头的人说话。

    这声音很像领头的那个人,他语气微怒,声音都压低了甚多:“……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声音却很陌生,并没有川蜀口音。

    “你有命案在身,又做的不干净,世子爷是不会让你留下来的!再说这京城里有什么好的。你回了嘉州去,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吗。你以为在这些显贵身边好做?那世子爷又惯是心狠手辣的,从来不会对咱们这些人心软,谁不是刀尖上添血地活……”

    “我手底下这些人都不是简单的。你只要跟世子爷说了。他肯定会同意的。”他顿了一下,“你劝我回嘉州,你怎么从来不回去,阿母病重的时候想见你。你连封信都没有写回来!”

    另一个人叹气:“谢思行,你听三哥的话就先走吧!我以后自会回嘉州,给母亲上坟请罪的。”

    谢思行……

    顾锦朝听到这个名字。先是觉得十分熟悉。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冷!

    难怪她会觉得熟悉!

    谢思行,当年川蜀盗匪首领,杀川蜀一万多人。百姓厌弃,恶贯满盈。后来拥地为王,自封了个什么齐朕王,朝廷大为忌惮。

    他拥地为王之后朝廷终于不想容忍了,接连派了好几次官兵去围剿,却都兵败而归。最后陈三爷做监兵去了四川,也就是那次他死在四川再也没有回来……

    而现在的谢思行,还只是个强盗而已。但是他那种冷漠无情的心狠手辣,心思缜密,武功高强,已经能让人大为忌惮了。

    不过他说要来投靠的世子究竟是谁?

    据她所知,最心狠手辣的莫过于长兴候世子爷叶限了……

    顾锦朝闭上眼苦笑,她想又不想碰到他。如果是叶限,那她自然不会有事,但要真的是他,顾锦朝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三哥,你跟我说话,还是这么居高临下啊。”他忽然笑了,“我这次弄了个东西过来,你放心,绝对是好东西。你让我呈给世子爷看了,他不仅不会怪你,反而会奖赏于你。咱们既是兄弟……我也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那人不由得问:“你弄了什么东西过来?”

    “你帮我引荐了,自然什么都好说。”他淡淡地道,“咱们都是无利不图的人,三哥要是不愿意,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念多年情谊了。”

    他要给什么东西?

    顾锦朝突然有了个猜测。这帮强盗没有杀她,很可能是知道了她的身份……长相倒还是其次的,她的身份才能给这个人带来巨大的好处!

    谈话的声音突然中断了,顾锦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她听到了往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她连忙闭上眼装睡。

    门吱呀一声打开,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锦朝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落在她额头上,沿着脸颊往下慢慢滑去……她想到这双手是怎么杀人、血淋淋地分马肉的,简直一刻都忍不下去。她侧过脸,才睁开眼睛盯着谢思远:“你做什么!”

    他那把胡子竟然刮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袍,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不止,五官格外的深邃,眼窝也很深,有种异族的感觉。他转身拿起桌上的刀,淡淡地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轻薄女子。只是叫你起来而已……我一进门就知道你装睡。那碗水你喝得最少,最先醒也是正常的。”

    他刀上的暗红的血被慢慢抹去,刀身擦得发亮。

    那碗水倒真是有问题。

    顾锦朝又悄悄扭动了手,发现扣子比刚才又松了些。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他的注意:“阁下胸怀大志,掳我一个女流之辈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看不起吗。”

    谢思远听后又是大笑:“别人看不起我,关你何事?你好好呆着就是了!”

    外面有人在喊他,谢思远不再理会顾锦朝,大步走出房门。

    顾锦朝轻轻地松了口气,聪明人都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自负。恐怕谢思远还不屑防备她……这样正好!她手略松开了些,能够到自己的腰带了。

    顾锦朝从腰带上扯下几颗米粒大的南海珠,悄悄握在手里。

    她躺回去闭上眼。

    既然谢思远要带她去见人,还是想求人办事,那她肯定要被挪出这个院子……她还有机会!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谢思远果然又进来了。

    他手里又端着一碗水,笑着看顾锦朝:“夫人且放心,也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

    顾锦朝点点头:“给我松开绳子吧!”

    谢思远看她没有反抗,也并不为难她。他也不喜欢对女人动手,杀人除外。

    顾锦朝喝下那碗水不久,就立刻感觉到头昏沉起来,她死死掐住手心勉强保持清醒。

    果然又上了马车,顾锦朝斜靠着车壁,已经压制不住泛起的头晕……她手心里掐得全是血,整个手都在发抖。

    有敲梆子的声音传来,那她应该是在城镇里。宝坻的官道只到京城和大兴,按脚程来算,她现在应该在京城的外城里。顾锦朝感觉到马车渐渐停下来,她被抱进了一个陌生气息的怀里下了马车。

    有人吃惊的声音:“谢思远,这就是你说的东西?这分明是个女人吧——”

    谢思远笑了笑:“你管是什么东西。世子爷在哪里?”

    他哼了声:“长兴候世子爷这么大面子,你且等着吧!说是在世子夫人那里……过不过来还说不定呢,把这女的先放在庑房里吧!我再去通传一声看看。”

    谢思远忍了又忍,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他又是来投奔前程的!嘉州那点一亩三分地,他心有鸿鹄,不能囿于那些山沟子里。他只是笑笑:“那请世子爷一定来看看吧!”

    顾锦朝被放到椅子上,再无别的动静。

    她迷迷糊糊的把这两人的对话听了,却半点也反应不过来,靠着椅背慢慢等着清醒。

    原来谢思远真的是来投奔叶限的。

    以她对叶限的了解,叶限是不会拒绝这么个人的。最后叶限不也是因为在四川清剿了盗匪,才有资历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吗?如果谢思远真的是他的人,那他弄出齐朕王这盘棋究竟有多大,他算计了多少人?

    陈三爷究竟是谁害死的?张居廉,陈四爷……还是叶限?

    或者其中有不止一个人参与。

    顾锦朝能摸到事情的脉络了,背后的东西却越来越让她觉得沉重。

    等到她真的清醒过来了,看到谢思远正坐在桌边喝酒。他人长得高大,烛火下的影子如山般盖过来。

    有人在叩门,他站起身走出去,随后传来压低的说笑声。(……)

    PS:这个情节不太好写,卡文到现在。大家说的问题我明白,我只能尽量了%>_

第三百二十三章:女人

    罗氏坐在叶限对面,笑着和他说话:“世子爷,母亲说要入秋了。该给您再制几身秋衣,妾身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还没敢动手……怕做了您不喜欢,就不穿妾身做的了。”

    叶限闲闲地撑着炕桌,一手捡着小碗里的松子吃,吃得慢悠悠的,好像根本没听到罗氏的话一样。

    罗氏让丫头拿了一叠宣纸上来:“妾身画了几个擅长的花样,您来挑一挑吧!”

    叶限突然放下碗。

    罗氏看着脸上一喜。

    他却叫了一声“之书”,说:“松子吃得太干了,给我倒杯茶过来!”

    罗氏愣了愣,喊道:“世子爷……”

    叶限挑眉问她:“你又怎么了?你跟母亲说,非要我来陪你说话,我人都来了,你还不满意吗?要做什么你做就是了,问我干什么。你自己不能拿主意吗?”

    罗氏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她哪里有叶限口才好!被他冷冷说了几句,就觉得心酸委屈,眼睛就忍不住发红,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个人怎么就不会怜香惜玉呢!

    “我做了您不喜欢的东西,您又不会穿。那不是浪费了好料子……”

    他什么时候穿过她做的衣裳?

    叶限淡淡道:“我长兴候家还不缺那点衣料钱!你要是想拿,随时去账房支就是了!”

    之书端了茶过来,他接过后端在手里,慢悠悠地喝茶。

    罗氏小声地说了声哦,看到他又拿起本书,她又小心跟他说话:“您看的是什么书?妾身怎么看着……和您昨天看得那本不一样呢。”

    叶限实在是被她弄得烦不胜烦,再好的涵养都被逼得要发火了。何况他向来没什么涵养。

    他冷冷地看了罗氏一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甩手走人,你明天不准到母亲面前哭。”

    罗氏被他的眼神吓到,终于不敢说话了。默默拿起旁边笸箩里的针线做绣活儿。

    李先槐在外面喊了世子爷,说有事要禀。

    叶限披上斗篷出去了,罗氏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了。

    想了想,她还是叹了口气。

    外面夜凉如水,屋檐下的灯笼光芒撒在青石路上,院子里四下站着护卫,守卫森严。

    李先槐先说:“……世子爷,今儿个下午陈三亲自签了封城令。说是有匪盗闯入京城,不过却没有让顺天府的人帮着做事。只找了郑国公和兵马司的人帮忙。”

    缉拿盗贼应该是顺天府府衙的事……

    陈彦允是个相当低调的人,做这么大举动不太寻常。他究竟在干什么?

    “懒得管他,等明日再说吧……”叶限淡淡地说,“总有人比我关心。”

    例如张居廉。

    叶限觉得有点困了,和罗氏说话是件相当耗费精力的事。他掩着手打了个哈欠,伸手示意之书跟上来,他打算回自己的书房睡觉了。

    “世子爷!”

    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叶限细长的手指拥着斗篷,回头看去。

    庑廊下还站着一个侍卫,看到叶限回头连忙走上前。满脸都堆着笑容:“属下等您好些时候了!我那从嘉州来的弟弟还等着呢,想要见您一面。您看若是合适的话……不妨去看看?”

    “你弟弟?”叶限上下看他,认出这是他近身的护卫谢原。这些护卫都是李先槐管的,他不直接吩咐这些人。也不是很感兴趣。

    李先槐笑了:“谢原的弟弟……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您去看看也好。”

    叶限其实不太想去看,沉默了片刻。

    谢原低声解释道:“他带了个人来,说世子爷看到了必定高兴……属下的弟弟也是个人物!您倒是可以去看看。您若是不喜欢他,再赶他回嘉州去就是了……”

    带了个人来见他?

    叶限淡淡地笑:“让我高兴可不容易。”

    谢原笑了笑:“您放心,属下心里有分寸。我这个弟弟在嘉州的时候就有名气了。十三岁就能赤手逮野猪,只是他这些年做了不少杀人越货的事,底子不太干净。”

    叶限才勉强点头,让谢原在前面带路。

    谢思行在前院的庑房外面,心里其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很少受到这种冷视,在嘉州的时候他可是人见人怕的。看到众护卫拥着叶限过来,他才站起来,先远远把这人打量了一眼。

    这个人一点都不像传闻的那样心狠手辣,他长得相当好看,脸好像就是玉雕成的,五官细致,穿了件月白的斓衫,腰上挂了个羊脂玉坠儿,气质飘然出尘,只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让他觉得一点都看不透。

    他很少看不透别人。

    叶限却感觉到谢思行身上的血腥气,他对这种气味相当敏锐。这人肯定近期杀过人,或者是牲口。

    长得倒是一般,就是那种异族人的轮廓掩饰不住,身材高大,而且眼神中野心勃勃。

    叶限很喜欢有野心的人,只有知道别人要什么,他才好掌握这个人。他也需要这种杀伐果决的人为他做事。

    叶限让人掇了两张椅子过来,让谢思行也坐下来。

    “你先说吧,自己有什么筹码要我留下你。”叶限手中的茶盖抚过茶水。

    谢思行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还带了人过来。您也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这些人在身手上绝不弱于您的护卫。何况您需要我们这样的人,等到当今皇帝长大了,朝廷势力混乱了,到时候可就是乱政出英雄了。您身边没有一些能独当一面的人在,恐怕会在博弈中处于弱势!”

    这个世子爷相当金贵,即便是在长兴候侯府中,周围守着他的人也寸步不离。在他说话的时候,世子爷也绝不搭腔,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

    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连动作都没变。

    叶限听后笑了笑:“穷山恶水出刁民?”看来和罗氏一样,也没读过几年书啊。

    朝廷如今的局势,但凡是了解的人都能说出来。叶限并不惊讶于谢思行的这番话,而且这群人还有案底在身,他留下这些人可能会给自己找麻烦。

    谢思行知道,单凭几句话肯定是不能说动叶限的。

    他站起来拱手笑道:“说得天花乱坠都没意思,我这次来,给世子爷带了份大礼。就在这庑房里头。”

    叶限依旧喝茶:“谢原说你带了个人来。是男是女?”

    “女人。”谢思行轻轻地说。

    叶限听说是个女人,就更不感兴趣了。他兴趣缺缺地道,“我就不去看了!本来留下你们倒也可以……如果我猜得不错话,恐怕就是这两日你们才杀了人。我不喜欢麻烦,等到以后顺天府查到我头上,我还要去打发这些人。看在你是谢原弟弟的份上,我给你们三百两银子的仪程,你们走吧。”

    谢思行皱了皱眉。

    这个世子爷相当不按牌理出牌,难道不是女人更令人感兴趣吗?

    他只能笑了笑:“世子爷先看了再说,这是个相当不一般的女人啊!我也是在路上碰到,为了掳她才痛下杀手的。她那些护卫个个武功高强,要不是有苗老给我的药,恐怕硬拼还打不过这些人……”

    谢思行继续说:“人就在庑房里,世子爷看了这人,肯定会改主意的。”

    叶限沉默了会儿才笑道:“要是能让我改了主意,你留下来也无妨。”

    他推开了房门进去。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他倒想看看这谢思行究竟要做什么。

    庑房里堆放着很多不用的东西,一张四方的八仙桌已经落灰了,褐色幔帐后面有个长几,放着个白瓷瓶。旁边堆放了好几张椅子。他果然看到个人影背对着他,蜷腿坐在椅子上。

    “怎么,还不敢回头看?”叶限淡淡地问。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女子,而是慢慢走到了长几前面,伸手去拿那个白瓷梅瓶看。

    “不用怕我,听说你是被谢思行掳过来的。你是哪个世家的?”

    还是没有听到这女子说话。

    叶限才放下梅瓶,语气依旧平淡,“不说话就算了。你落在谢思行手里,恐怕也没有什么活命的机会。我看你梳了妇人髻,应该已经嫁人了吧!为了保全清白你还是咬舌自尽的好。”

    他说完就准备出门了。

    “世子爷,您当真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顾锦朝忍不住苦笑了,轻声说:“现在我不得脱困,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顾锦朝顿了顿,她真的不太喜欢求人,“你若是能的话,能替我传个信吗?”

    她和叶限名义上虽有亲戚关系,其实也隔得太远了。不知道为什么,顾锦朝有种叶限可能不会救她的感觉。她还是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听到开门声。

    叶限是震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走到顾锦朝身边,手抬起她的脸。

    真的是顾锦朝!

    “你……”叶限停顿了一下,才说,“你怎么会落到那帮人手上!陈三呢,你嫁给他,他就是这么护着你的?”没等顾锦朝回答,他又脸色一沉,“那些人……有没有害过你?”(……)

    PS: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卡,呜呜呜,太绝望了,这章又卡我三个多小时!我写书两年,第一次把全勤丢了……%>_

第三百二十四章:惹怒

    顾锦朝抬头看着叶限,他一向都是不动声色的。现在神情却很惊讶,渐渐的又有些怒气。

    他在生她的气,捏着她手臂的手都握紧了。

    “你怎么不说话!怎么落到谢思行手上的!他到底做没做什么?”

    他连声问她,恨不得揪着她让她赶紧说清楚。

    顾锦朝长得好看,要是这些人敢对顾锦动手脚……叶限心里翻腾着一股冷冰冰的怒意。

    顾锦朝轻轻地笑了笑说:“你先坐下来,我再和你说清楚吧。”

    叶限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顾锦朝拉了拉他的衣袖,叶限才不再和她对峙,坐到了旁边的圈椅上。

    他刚坐下,似乎又看到了什么,眉头深深地皱起。突然抓住她的手:“手怎么流血了?”

    顾锦朝垂下眼。刚才她趁着谢思行没注意,从腰带上扯下几个南海珠子,沿途洒了几粒。但是谢思行给她喂了药,如果不是疼痛,她无法保持清醒。她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只能孤注一掷了。

    雨竹逃脱之后,肯定没多久就回到宛平了。陈三爷得知自己出事字后,会派人来找自己,那就算是她留下的证据。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那里去……

    自己被谢思行掳走,还不知道后面会如何。或许她会名声受损,但对于顾锦朝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前世被发现和继子有私她都能活下去,她觉得人活着才什么都有可能。所以她肯定不会为了保全名声去死的。

    叶限深吸了口气,冷笑道:“顾锦朝,我算是服你了!”

    他大步走到槅扇旁边。

    ……

    里头久久没有动静,最先觉得诧异的就是李先槐。

    感情这谢思行还真带了个了不得的人过来!

    自己的主子他最了解了,一般是不近女色的。这谢思行究竟带了个什么天仙回来,让他在里面呆这么久!李先槐百思不得其解。

    谢思行也觉得奇怪,他原本带顾锦朝过来。一是看她长得好看。若是遇到个重美色的,难免会被她的外貌所打动。要这世子爷不重美色,他可以用陈家的女人做很多事,利用价值相当大。

    ……这长兴候世子爷不像重美色的人,应该不会在里面这么久才是。

    外面的人都垂手站着,没人敢说话。

    槅扇终于吱呀了一声打开了,叶限擦这手走出来了。

    谢思行心中一喜,向他拱了拱手:“世子爷可还满意?”

    叶限却根本没理他,叫了谢原:“立刻去拿些纱布伤药,再给去请郭太医过来。”

    谢原看到叶限手上有血。忙拱手而去。

    叶限才看向谢思行,那目光看得他心中一冷。谢思行暗道不妙,叶限这表情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世子爷可是受伤了?”

    叶限没有理他,而是转向李先槐,直接指了指谢思行:“立刻给我抓起来,捆了扔到耳房里,你亲自守着他。等一会儿我过来问话。”他说完又回了庑房,门嘭的一声关起来。

    谢思行脸色一青!

    他厉声道:“叶世子。我敬你是个人物。你这是要干什么!”

    谢思行死都想不到,叶限看到那人之后会让人把他抓起来!那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当初他就讯问过那几个护卫,他们只说是陈家的夫人,别的半个字不肯透露。谢思行料想顾锦朝这么年轻。应该是陈家某个少爷的夫人,他也是真的自大了,没把顾锦朝放在眼里,连问都没有问过她!

    现在看来。叶限明显是认识这个女人的!

    李先槐却没有那么多纠结,他有个良好的习惯。管它究竟是什么事!反正世子爷吩咐了就是对的,照他说的做准没错!这么多年的经验证明这句话完全正确。所以他立刻从袖子中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向谢思行扑过去。

    李先槐的动作快,谢思行却比他更快,脚底一蹬就露出了匕首,连连脚踢李先槐的弯刀!

    进侯府之前要搜身。他不敢明着把刀呆在身上。谢思行惯用的是长刀,这把匕首是他最后防身用的,他用得很不熟练。何况李先槐也不是简单人,几招就试出了谢思行的路子,露出嘿嘿的笑容:“你功夫啷个好,可惜惹了咱们世子爷!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侯府里机关重重,你就是打得过唔,你都出不切!”

    兴奋得满口川蜀方言。

    谢思行冷笑:“屁!打得过我再说吧!”

    他刚说完就觉得后背一疼,手上动作一慢,回头看到暗处有个护卫正举着弩箭。

    叶限倒是真不忌讳以多欺少!谢思行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应该把所有人都带来,他倒要看究竟谁横得过谁!怕就怕这种不讲道义又不择手段的人。

    谢思行四面被围攻,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没办法,很快还是被李先槐给捆起来了。

    李先槐抹了把汗,心想谢原这弟弟的确很厉害。如果就他一个人打,恐怕还真要让他跑了。

    捉到了就好,李先槐提着谢思行去耳房了。

    ……

    伤口被洒了伤药,又缠上了纱布。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烛火,看上去昏黄不清的。

    叶限细白的手指绕过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顾锦朝看他一言不发,心里不由得想。叶限心思敏感,也很细致。这种事情好像非常擅长……倒是有点像当初她在顾家的时候,两人还来往的场景了。

    那天他亲手杀了萧游的时候,夜里来大兴见她。

    等她走出几步,他就差点就因为身子弱倒了。顾锦朝其实是看到了的,但是她并没有说。

    现在,她在思考谢思行的事情。

    其实这一切已经很明朗了,陈三爷前世身殒四川,叶限肯定有参与,也许还有别人。前世叶限的父亲、祖父都因为睿亲王而事。他肯定恨张居廉党,也恨陈彦允。

    想到这双白皙修长比女子还好看的手,上面曾经沾满了鲜血,有陈家的,张家的,无数人的。

    他没有做过这些,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呢!

    顾锦朝清醒过来,连忙提醒自己。

    她把自己的经历给叶限说了一遍,也没有讲得太详细。然后才道:“世子爷,你能给三爷带个信吗?让她知道我在这里……我被劫持的事,恐怕……”

    她已经嫁做人妇,清白自然很重要。

    其实,他这样帮她敷药也是不对的。叶限抿了抿唇,轻声说:“我知道,这事不会传出去的。”

    叶限这才明白,陈彦允为什么要封城。

    顾锦朝不见了,他怎么会不动怒呢,估计现在都要杀人了。想不到谢思行这群人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动顾锦朝。

    郭太医连夜赶来。

    叶限给顾锦朝安排了个住处,顾锦朝躺在幔帐里,只伸了一只手出来。

    她有些忐忑,听说有些精通医理的人,甚至可以用脉象来判别人。不过也不知道这郭太医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听出来也不敢说。幔帐外她听到郭太医说:“这位姑娘身体倒无大碍,想必是受了点风寒,又有气血两亏之兆。我开几副药吃了就无事了。”

    叶限让人送他出去了,两个小丫头才撩开了幔帐。

    “你先休息着,这两个丫头就伺候你。”他淡淡地说。

    顾锦朝喊住他:“世子爷……你……这里是侯府,我恐怕不便在此吧!”

    要是让别人发现,她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叶限沉默了好久,却苦笑:“陈彦允也算是运筹帷幄的人,却连你都护不了。你还要向着他吗?”

    叶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嫁给陈三爷,自然要向着他。何况顾锦朝现在是真的喜欢他,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她独自在外担惊受怕这么久,真的很想他……

    顾锦朝正要说什么,叶限已经很快转过身了:“放心,明早我就派人去告诉他。”

    他再任性,也不到会糊涂的地步。

    他让人端了晚膳过来。一碗白粥、凉拌笋干,好几样精致的点心。

    顾锦朝手受伤不便,就让小丫头服侍着喝粥。她已经沐浴过了,靠着罗汉床吃饭,叶限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吃。顾锦朝吃菜口味挺重的,那道凉拌笋干、梅干菜糕饼吃得最多。喝粥也不安静,把勺子里的粥喝到嘴里,小猫一样的动作,好像吃得很香的样子,他看得都有点饿了。

    顾锦朝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这感觉怎么有点怪异。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和叶限相处过。

    叶限正看得入神,问她:“你吃饱了?”

    顾锦朝总不好说是他看着的缘故,推开了粥碗点点头。

    叶限有点失望,他看着还觉得挺好玩的。就像给他的鹦鹉喂食一样,不……比给他的鹦鹉喂食还好玩。

    他正要让丫头打水来给顾锦朝洗漱,李先槐匆匆在外面通禀。

    叶限不耐烦地拧了眉往外走。

    “不是让你看着谢思行吗?过来干什么。”

    李先槐简直急得要火烧眉毛了,忙几步走近,说:“世子爷,陈三过来了!”

    他补充道:“和郑国公一起来的,现在就在外面等着。说是有要事……侯爷、老侯爷都睡下了,属下看到胡同外面还有他们带来的官兵,咱们该怎么办?”(……)

    PS:今天不卡文,所以写完得早~~么么~~

第三百二十五章:相见

    竟然来得这么快。

    叶限闭眼思考了片刻,立刻就笑道:“这里你派人守着,阁老远道而来,我自当亲自迎接才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窗扇透出的朦胧暖黄,顾锦朝在里头吃晚饭。

    他竟然恍惚地产生了一种感觉,顾锦朝会等着他回来,两个人和和睦睦的。

    回过头后他大步朝厅堂走去,心里淡淡地自嘲,再怎么说顾锦朝也是别人的,她等的也不是他。

    入秋后夜露深重,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寒风乍起。

    陈彦允披着他惯穿的斗篷走进来,身着正二品绯红的官服。常海穿着件御赐的飞鱼服,站在陈彦允身后,一张脸笑眯眯的。无数的官兵护卫也涌了进来,很快就站到了厅堂四周,看得叶限直皱眉。

    这陈彦允带这么多人来,要是突然发难,他的人手恐怕还不够。

    常海先笑道:“世子爷这么晚还没休息,我们也不算是叨扰了!”

    叶限理都没有理他,冷冷地看着陈彦允。

    常海有点尴尬,幸好他一向是大大咧咧的人,从来不计较这些事。

    他和长兴候也是老交情了,就是这个世子爷实在太傲了。谁都不能讨好他,幸好是个世子,要是个别的什么人,这脾气够他在官场上死几百次了。

    陈彦允却笑了笑:“世子爷就是再不待见,却也可以给杯清茶吧。”

    ……他倒还笑得出来!叶限看到陈彦允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不舒服。想想也是,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陈彦允会缺女人吗?顾锦朝不见了,他有什么好伤心的。

    叶限才露出笑容:“当然要上茶了,不过是想着两位远道而来,又带着这么多人。我心里想着要不要立刻去调集铁骑营过来,免得一会儿打起来,我这连个帮手都没有。岂不是要出丑了。”

    陈彦允看着他轻轻说:“怎么会呢。世子爷既没有作奸犯科。何必担心我们会动手。”

    叶限才带着人进了厅堂,很快就有下人捧了上好的汉阳云雾茶上来。

    常海才说:“来贵府却也不是无事。京中有一伙盗贼闯入,这些人穷凶恶极,在宝坻犯下十多条命案。有人看到盗贼往玉柳胡同这边来了,我们才带兵过来查的。还望世子爷能配合些,我们搜完就走!若是发现可疑人等,便要立刻缉拿。”

    叶限听后冷笑。

    “我长兴侯府是你们想搜就搜的?要是在两年前,你郑国公爷有资格对长兴候府叫板?长兴候府守卫森严,没有人能闯进来。也不用你们费心搜。”他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旁边的贴身侍卫。“调集三千精兵过来,让冯副将多带些重兵。”

    “叶世子,你何必剑拔弩张!我们乃是公务在身,又要保护一方百姓安宁。京畿重地,你要调兵入城,岂不是太叨扰百姓了。”常海也有些怒了,他郑国公府是不如长兴候府,但他是堂堂国公爷,叶限一个还没袭承爵位的毛头小子。也敢跟他这么说话。

    叶限淡笑:“郑国公爷此话怎讲?你们连夜来搜我侯府,就不算是叨扰了?外头闹得人仰马翻,北京城外城都封城了,难道也不算是扰民吗?”

    常海忍不住怒道:“我们这是要缉盗。敢问世子爷扰民为何?”

    陈彦允按住常海的手,他抬头看着叶限。

    蛇打七寸,和叶限争执别想争得过他。

    他们在九春坊搜查过了,这些人行踪很不寻常。通过蛛丝马迹他很快就找到了强盗藏匿之处,可惜这群人太精明,又武功高强。察觉到后就要翻墙逃跑,当场被射死几个。却还有几个真的逃脱了,现在正在被追捕。屋子里采芙和宋妈妈还被绑着,没有看到顾锦朝。

    陈彦允亲自审问了抓到的两个人,这两人太硬气,陈彦允最后用了极刑,都奄奄一息了他们才肯开**代。陈彦允知道他们上京城来投奔某个人,却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只说是个世子,而且他们领头的人和这个世子的手下有交情。

    陈彦允立刻就判断这人应该是叶限。

    锦朝可能在叶限那里。

    等他带兵围住长兴候府之后,看到长兴侯府中戒备森严,叶限出来迎接他时一点都不惊讶,他心里已经肯定了。

    他越是愤怒,心里就越冷静。

    陈彦允才慢慢地说:“世子不要动怒。陈某审问过那些盗贼了,他们到京城来是要投奔前程的。世子阻挠我们搜查也就罢了,调铁骑营过来自然也没什么。要是被误会和贼人是一伙的,勾结匪盗图财害命,这个罪名就太大了……世子说是不是?”

    陈三想把盗贼的事算到他头上?太轻巧了吧。

    叶限淡淡道:“陈大人好大一顶帽子!我可担待不起。不知道陈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陈彦允直视着他,语气轻轻的:“我手里有口供有证据。世子爷不要太任性了,现在长兴候家可容不得你行差踏错,世子觉得呢?你大概也知道陈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完璧归赵,我立刻带着人离开。你要是还这么固执……”他这才笑了,“世子爷该知道陈某的手段总是不太光明的,你父亲有多少把柄在我手上,不用我说给你听吧?”

    叶限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沉默看着陈彦允。

    陈彦允却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眼帘低垂,让人看不出端倪。不过叶限知道,陈三爷出名的涵养好,他竟然都开始威胁人了,那肯定是心里恼怒极了。

    叶限不想把顾锦朝还给陈彦允,因为他觉得陈彦允还是不够重视她。其实他心里明明白白的,陈彦允如果不重视她,不可能亮出这么多手里的底牌来救她,这太引得有心之人忌惮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本来也是要还给他的

    他站起来对陈三爷说,“你让他们都退出去吧。我把人带出来。”

    叶限又道,“这帮匪盗的事和我无关,那人我已经抓起来了,你们带回去审问就是了。”他向常海点点头,“郑国公跟着我去带人吧!”

    叶限的态度突然放软,常海觉得很惊讶,他还以为今天要和叶限耗到天亮呢。

    陈三爷却笑了笑,“劳烦世子。”

    ……

    顾锦朝披上斗篷,戴了帽子,跟着前面的李先槐走在路上。李先槐只让她跟着走。却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夜都这么深了,路旁只点着石灯。过了月门,也没有人拦住他们。

    李先槐在厅堂前面停下来,厅堂里灯火通明。

    顾锦朝看到周围很多黑色的影子,着程子衣佩绣春刀,应该是官兵。

    她心里依旧忐忑,夜深人静的,这些人到这儿来干什么?叶限又想做什么?

    她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身体已经疲惫极了。脑子却还在不停地思考,她必须要让自己处于有利的环境中。

    李先槐停了下来。“夫人进去吧,有人在里面等着你。”他退到了旁侧。

    这里头的究竟是谁?

    顾锦朝却犹豫了一下,才提步往里面走。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身材高大,无比的熟悉。烛火明明暗暗,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不敢靠近,愣在了原地。

    陈三爷却先转过身朝她走来。越来越近,然后一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叹道:“你傻了。看到我都不会说话了吗?”

    顾锦朝闻到他身上温和的檀香味,才觉得眼眶一热。她用力抱住他坚实的腰。

    “彦允……”她把头埋进他怀里,轻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闷,他听不到顾锦朝说的是什么。但是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锦朝,他却什么都不忍问,只是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有我在呢,都没事了。”

    身体的疲惫感一阵阵涌上来,顾锦朝差点站不稳。陈三爷带着她坐下来,还抱着不放,她也腻在他怀里。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他擦都来不及。

    看到她这么的哭,陈三爷心里更是不好受。他哄她:“锦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抱你去马车里。”顾锦朝自己拿袖子擦着眼泪,摇了摇头。

    陈三爷却直接把她抱起来,拿了斗篷把她完全挡住。

    顾锦朝腾空而起,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裳,直到被放下来。

    马车里头烧着炉子,相当的暖和。

    她拨开斗篷在他怀里坐起来,手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脸,下巴上有扎人的胡渣。

    他这几天肯定也不好过……

    顾锦朝靠在他胸膛上,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心里更是难受。

    陈三爷的手臂也搂着很紧,过了会儿他才问:“锦朝……这帮人,有没有欺负你?”

    顾锦朝摇摇头。

    陈三爷才放心下来,握住了她包扎好的手。“那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这点小伤有什么可说的,顾锦朝想到一事,却担心地坐起来,小声道:“三爷,我这番被挟持,名声是肯定保不住了……你……”

    “我都知道。”他轻轻地打断她的话,“陈家我都瞒着,这帮盗匪也会被除干净,没有人会知道的。”他摸着锦朝的头发,“你不要担心。”(……)

    PS:感谢yoyoja、临高台、昊昊果果亲的和氏璧。翻粉丝榜才发现有以前没注意到的打赏。呜呜呜,要是我没感谢,就是没看到。么么哒大家~~~不要担心,明天会有双更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逃跑

    顾锦朝把这几天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马车里的炉火静静地燃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陈彦允听得很认真。

    顾锦朝说完又有些疑惑:“那些南海珠子,你没有找到吗?”

    陈彦允笑着摇头:“许是被别人捡去了吧。再说天色又黑,要想找到你留的那些珠子,还必须要拿着火把一寸寸地找不可。”

    顾锦朝想想觉得也是,当时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她又紧张地拉住陈三爷的衣袖:“采芙和宋氏留在那里了,你救她们出来了吗?”

    陈三爷点头,把她按进怀里:“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这些事我都处理好了。等你睡一会儿起来,我们再谈你被劫持的事吧。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顾锦朝是觉得很累,可是她不敢睡。

    “你刚才说,还有人逃脱了……”顾锦朝说,“三爷,这些人一定不能放过,特别是谢思行,此人武功高强,心思又深。留他下来肯定后患无穷!”

    要是谢思行仍然活下来,再发起出川蜀之难,那简直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当年的川蜀,谢思行所到之处尸殍千里,男盗女娼者众。

    后来他死后有人抄他的家,还在他的府邸下发现一块七杀碑,上书,“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一时间为人所震惊。

    “肯定不会放过他的。”陈三爷笑了笑,眼睛里却寒冷如坚冰。

    敢动顾锦朝,那必然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有人在外面叩门,传来陈义的声音:“三爷,长兴候世子爷在外面等您,说想请您说几句话。”

    陈三爷颔首,又低声跟顾锦朝说:“以后如果不是带着陈义,你不准到处去了。这次你被俘虏。我实在是……”他握着顾锦朝的肩膀的手用力了些,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出来,直直地看着她,声音低哑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这个丰神俊貌的人脸颊削瘦,下巴上长了青色胡渣,她怎么会不懂呢。

    她何尝不然度日如年呢!

    顾锦朝轻轻滴回抱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陈三爷却感觉到她的眼泪浸透了衣襟,湿湿热热的发酸。

    他神色平静了些,摸着她的发:“你要是还想到处去。不准离开我半步。”在顾锦朝的叙述中,其实有很多机会他们可以转危为安,但是锦朝没有危机意识,也没有应对局面的能力和智慧。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如果有他在就完全不一样了。自己也不会再让她身处险境了。

    “我让陈义守在外面,要是有事吩咐,你叫他就是了。”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才出了马车。

    江严立刻跟上去,叶限在门口等着他。看着他负手站定,寒风吹起斗篷衣角。

    他站在台阶之上揣着手。淡淡地道“陈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什么东西?”

    陈三爷笑着看他:“世子爷这话怎么讲?”

    叶限笑着说:“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啊。顾锦朝看不透你,我还能看不透你?只是她喜欢你,我也不好插手罢了。你这么心思深沉。果断狠决的人,怎么会性格温和呢。”

    “锦绣裁断无人惜,却怜指上朱砂痕。”陈三爷念了一句,也笑了。“但这又干你叶限什么事呢。”他平静地直视他,第一次露出冰冷的情绪,“她是我的妻。你要是想作为长辈关心,我不会阻止。但要是怀有目的,我恐怕不会坐视不理的。”

    陈三爷几步上了台阶。

    这还能看到旁侧府学胡同里刚落叶的柳树,一片萧条。

    “本来也是想感谢你的,可惜世子爷私心太重。陈某的谢字也说不出口。”他淡淡地说,“该断则断,不管你想不想断,都必须要断了。”

    他不会再继续容忍的,他的涵养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

    他毕竟也是男人,最知道男人的想法。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可以惦记一辈子。

    叶限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寒空的星子。

    “陈大人,这天就快要变了,你信不信。”

    陈三爷看也不看他:“那又能如何呢?”

    叶限无意味地笑了笑。

    突然有人从门内快跑出来,是叶限的护卫,跑得很急,脸上全是汗:“世子爷……西边走水了!”

    叶限让他带着常海去耳房带谢思行出来,但是他们到那里的时候,西边已经燃起大火,已经都快把正房给烧完了。被关在里面的谢思行也不知所踪。现在李先槐正带着人扑火。

    叶限听后脸色铁青。

    这可是长兴侯府内,竟然还有人敢放火!

    他带着人立刻往长兴侯府里走,走了几步才发现陈三爷也跟上来了。

    他皱了皱眉:“你跟上来干什么?”

    陈彦允倒是很镇定地道:“过去看看,既然有人跑了,总要找回来才是。”

    叶限也没有管他,两人朝关押谢思行的地方走去。常海手下的人也帮着救火,好一会儿才把火完全扑灭了。陈三爷带着人走进废墟里,叶限找了看守的人过来问话。

    “……奇怪得很,属下几个稀里糊涂就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看到房子都烧着了,想进去把那人提出来。但进去之后里头什么都没有。”看守的人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有人从月门里走进来,是侯爷身边的随侍。

    “世子爷,侯爷找您去问话。”

    大半夜搞得长兴侯府鸡飞狗跳的,长兴候侯爷自然要过问。

    叶限蹙起眉:“你回话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来人恭敬地拱手退下了。

    陈三爷带的人已经从废墟里捡起一样东西,交给了他。

    他拿着看了看,放到叶限面前:“这东西世子应该熟得很吧。”三抓钩,用来攀沿墙壁的东西。

    看来是有人进来把谢思行救走了,为了打乱他们的阵脚,这些人还纵了把大火。

    “东西掉下来。那必定是火势太猛来不及捡了。”陈彦允说,“人恐怕还在长兴候府中,他们准备趁乱混出去。世子爷先下令包围侯府,再派人搜查后院吧。”

    后院女眷众多,是防备最薄弱的地方。

    叶限拿着那被火烧得发烫的东西,深深地看了陈彦允一眼:“陈大人是文官吧?”

    陈彦允笑了笑:“怎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叶限听后不再说话,带着人去搜查后院了。

    ……

    陈三爷离开之后,顾锦朝才长舒了一口气。拢着斗篷向火,心里渐渐地轻松下来。

    有他在身边。顾锦朝是最放松的。

    她靠着马车壁,心想还要把陈四爷的事告诉陈三爷,这一连串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了。

    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马儿嘶鸣了一声,外面传来陈义的声音:“原地不动,护着马车就好!”

    外面出什么事了?

    顾锦朝挑开了车帘,唤了陈义过来问话。

    陈义拱手道:“北边有火光升起,火势不小,怕是走水了!”

    顾锦朝往北方看去。正好是长兴侯府西南方向,红色的火光映着天都泛红了,火势果然很大,不过也烧不到他们这里来。顾锦朝四下看去才发现周围果然站着许多陈家护卫。再外面是穿着甲胄的行兵,戒备森严,一直到巷子外都还有人……

    陈三爷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顾锦朝又问陈义:“陈三爷没有私兵,这些官兵是从哪里调集的?”

    文臣豢养私兵是大忌。

    陈义笑了笑:“夫人不知。三爷和国公爷关系甚好,又和五城兵马司有关系。再说远一些,神机营指挥使也是可以调动的。再说借人过来也是追查这些匪徒的。哪里借兵都能借啊。”

    顾锦朝沉默地想了会儿,才叹道:“其实不太好是不是?”

    陈义有些惊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顾锦朝却已经坐回去了。

    和张居廉撕破脸势在必行,她却没想到有这么快。

    陈三爷不见了,也不知道长兴侯府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走水呢?

    顾锦朝想到了谢思行。

    这个人肯定没那么简单,会不会是他做的?三爷有人保护,应该不会有事吧。

    她深深地出了口气,更加睡不着了。

    可别把他给放跑了!

    又过了会儿,陈义给她端了一碗热粥、一碟四个肉包子来。“夫人先吃些东西,属下只找到家早开的铺子,您先将就着。那边倒还有卖咸豆浆的,就是看着不大干净……”

    已经都快天亮了吗?

    肉包子个头太大,顾锦朝只能吃一个,剩下的给了陈义。他倒是不嫌弃,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顾锦朝又想家里的长锁,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他看上去好带,但要是没有她哄着睡,他又会闹脾气。陈三爷又在侯府里没有出来,采芙和孙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顾锦朝有点归心似箭了。

    她正想着,陈义又隔着帘子说话了:“夫人,三爷刚传信过来。要属下先送您回去!您先休息着,一会儿就到宛平了……”

    那陈三爷呢?长兴侯府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顾锦朝想了想,还是没有再问陈义。

    他守着自己寸步不离,估计里面的事也不知道。(……)

    PS:七杀碑取自明末起义领袖张献忠,差点把四川人杀光的那个……我继续写第二更,但是大家不要等我。切记切记!我拖延症太重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回家

    宛平陈家那边,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顾锦朝到之后被扶下马车,看了一眼木樨堂的黑漆的门扉,恍如隔世。

    她进门之后才看到雨竹、采芙几个人正等着她,看到她回来都是热泪盈眶的。采芙是最克制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向前低声道:“夫人先洗个澡吧,奴婢已经让人准备好热水了!”

    佟妈妈则不住的擦眼泪,能回来就好!

    顾锦朝身上的衣裳这几天没有换洗,穿着也难受。

    她点了点头,采芙就去吩咐小丫头抬热水了。

    顾锦朝心里挂念着孩子,进了西次间后没有看到长锁,心里已经想着他了。她叫了绣渠过来问:“小少爷这几日还好吗,现在人在哪里?”

    绣渠听雨竹说了这一次的惊险,也很为他们担惊受怕。眼眶红肿地道:“小少爷这几天不太安稳,夜里总是哭,乳娘也哄不住。刚才喂了奶才睡下,就在暖房里。”

    顾锦朝去了暖房看他,果然正睡着。她小心地亲了亲他的脸蛋,才轻轻退出了暖房。

    采芙已经准备好了桐木热水桶、玫瑰露和澡帕。正等着她去洗澡。

    她周身都洗了干净,换上了件蓝色宝杵纹杭绸褙子,浅色的综裙。靠着罗汉床休息,采芙用梳篦一下下给她篦头发。又从旁的琉璃碗里沾起花露,梳在她头发上。

    这样平时常做的小事,才让她有种真的回到生活的感觉。

    好像被挟持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梳好了头发。顾锦朝把佟妈妈叫了过来。问她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佟妈妈说得很详细:“……三爷知道您出事后,就立刻带人救您了。吩咐奴婢一定要把木樨堂照看好,雨竹带着小少爷回来的消息却是瞒不住的。小少爷毕竟年幼,离了您整夜的哭。三爷就让奴婢给别人说。小少爷是因为在宝坻住不惯,水土不服才早早送回了大兴的。您出事的事,也只有咱们几个知道……”

    顾锦朝听到长锁整夜啼哭,忍不住觉得心疼。

    她又问佟妈妈:“母亲有没有问过?”

    佟妈妈说:“让奴婢抱小少爷去看过一次,还喂小少爷吃了羊奶粥,别的也没有说什么。”

    “二夫人有没有说过什么?”顾锦朝问道。

    佟妈妈犹豫了一下:“倒是没有。就是过来看过小少爷一次。奴婢推说小少爷都睡了,就没有抱出来,只请她喝了碗茶。”

    顾锦朝松了口气。让采芙找了她惯用的首饰来戴上。

    她这是刚回来,应该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去的时候陈老夫人正被郑嬷嬷扶着,在抄手游廊里走路。她完全不知道顾锦朝的事,而且看起来气色也很好。笑着让顾锦朝进去坐了。捧了杯荷叶茶给她吃。

    “我最近都喝这荷叶茶。听说是清肺火的,感觉口味倒还过得去,就是比茶水寡淡些。”

    顾锦朝捧着喝了口,问陈老夫人的身体如何。

    一如往常的问候。

    陈老夫人笑眯眯的:“年纪大了,身子什么坏毛病就多起来了。唉,时好时坏的,你可别惦记!……你去宝坻那里好玩吗,还把长锁先送回来了。纪吴氏向来都是个风趣的,我和她相处也很舒服。”

    她从小在纪家长大。熟得不能再熟,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呢。

    可惜她还给陈老夫人带了东西回来,都扔在宝坻驿站里头了。

    顾锦朝笑着说:“长锁是水土不服才送回来的,倒是暄姐儿还过得不错,听说是有身孕了。”

    陈老夫人很高兴,连连的点头称:“那就好!”

    再过一会儿王氏和葛氏来定省了,看到顾锦朝回来了,两人均很高兴,说了好一会儿话。

    陈老夫人问起葛氏:“老六今早又没有过来给我请安,他去哪里了?”

    葛氏喏喏地道:“母亲,您也知道,他出门是从来不和我说的……我要是问得多了,他还要发脾气呢。不过他向三老爷保证过,说不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

    顾锦朝定定地看着葛氏。

    她突然问:“六弟妹,上次我还听你提起过你妹妹,现在可说亲了?”

    葛氏听到她转移话题,只以为是帮自己脱困,还感激地看了她:“倒是还没有!顺德那地方没有什么大户,她上次给我写信,还说要来京城看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

    陈老夫人无奈地看着顾锦朝,暗自摇了摇头。

    顾锦朝却不是为葛氏说话,她问这个是有原因的。

    葛氏最后变成那个样子,和她这个妹妹有相当大的关系。

    葛氏的家族并不显赫,她父亲在顺德做过府同知,但是到了她这一代,只出了两个举人。和秦氏的家族不能比,王氏的家族虽然沾商了,但钱财还是很多的。葛氏有一个妹妹。

    这个妹妹是她嫡亲的妹妹,家里最小的女孩子,今年才满十六岁。她父亲老来得子,她有只有这么个妹妹,简直是捧到了手心里宠着。葛氏自己手上有什么好东西,肯定要先给妹妹。

    这样养出来的小丫头,天真烂漫,可爱娇俏。

    后来她到了宛平就住在六房里,那时候葛氏还很为她的婚事费心。心想顺德没有大户,而且她但是这京城四周大家族不少,一心想给自己的妹妹说个有门户的嫡子。不用回到顺德去,随便找个秀才或者举人儿子什么的嫁了。

    再后来,她这个嫡亲的妹妹却和陈六混到了床上。

    陈六为了儿子本来是不纳妾的,这次却铁了心了,非要纳葛氏的妹妹为妾。

    葛氏阻止不了,对着自己的妹子又是哭又是说,却始终都恨不起来。

    那一次陈老夫人差点气得背过气了。陈三爷差点把陈六打死,但是和以往一样,陈六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相当固执的人,谁也不能阻止他纳妾。

    这事越闹越大,就越闹越丑。葛氏终于受不了了,退步说愿意让陈六纳妾。

    出丑事的是自己的妹妹,不包容还能怎么样。难道送妹妹去浸猪笼吗?

    这一件事过后,葛氏整个人的生气都弱了下来。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和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争宠。

    顾锦朝当时觉得葛氏可怜又可恨,她同情不起来。

    她现在却想要帮帮她。

    顾锦朝笑道:“那等你妹妹要来的时候,可一定要和我说啊。”

    葛氏笑着答应了。眼角就泛起几条不明显的皱纹。

    顾锦朝也累了,很快就告退回到木樨堂里。

    她刚回到木樨堂,就听到孩子啼哭的声音,哭得声音都不对了。

    她连忙几步走进暖房里,看到乳娘正抱着孩子哄。孩子却始终哄不好,扭着身子不要她抱。小小的身子穿着件短褂子,瓜皮小帽都歪了。

    她还没有去抱,孩子就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侧过身,立刻要朝她扑过来。

    顾锦朝忙把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背细声哄他。

    长锁却好像真的委屈起来了,更是哇哇大哭。等到哭得没力气了,揪着她衣襟不断地抽气,可怜极了。顾锦朝想要乳娘抱他去喂,他却不干,赖在顾锦朝怀里呀呀地叫,往她胳膊里钻。

    他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表达害怕的感觉。

    他可能觉得一看到就不见了。

    顾锦朝还是说:“算了,端一碗羊乳来!”

    她把这小东西抱出来,一勺勺地喂他喝温热的羊乳。

    他喝一勺就看看顾锦朝的脸,好像在认她一样。喝得很快,一碗羊乳很快就见底了。以前要喂他可没有那么省心,他喜欢扭来扭去跟自己玩,半天都喂不到一勺子。

    长锁喝完了羊乳。顾锦朝拍着他的背让他打了嗝,拿出他的手摇铃给他玩,把他逗得笑嘻嘻的。也愿意要乳娘抱着哄了……

    顾锦朝把长锁哄睡着了,看到槅扇外天都黑了。

    这都要一天过去了,也不知道陈三爷什么时候才回来!(……)

    PS:有点困,这章短了些……明天有时间的话,会继续双更的!

    对了,经过汉人亲指正,张献忠那段历史可能有点问题,给大家说一声~

第三百二十八章:前世

    顾锦朝带着孩子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才听到屋外有说话的声音。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点了烛台,给孩子盖好了被子。

    陈三爷在前一进的书房里和别人说话,时不时传来几句笑语。听说顾锦朝过来了,陈三爷有点惊讶:“……你怎么不睡了?”

    书房里江严向顾锦朝拱手请安,先退了出去。

    顾锦朝把斗篷解开,问道:“长兴侯府走水,是谢思行出什么意外了吗?”

    陈三爷喝了口茶,示意她坐下来说话:“我们搜查到天亮才把人找出来,没事,现在已经把他关到刑部大牢里了。犯下这么多条命案,他肯定是难逃一死。”

    抓到了就好,顾锦朝松了口气。

    那他后来又去做什么了?这时候才回来!

    陈三爷好像知道她疑惑什么,笑了笑说:“老师叫我去说话了,毕竟动静闹得太大了。”

    他起身走到窗扇边,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莲花石座的灯亮着。

    他微眯起眼,觉得风吹得有点冷了。

    确实要变天了。

    张居廉最后看他一眼,那种意味深长的神色,他很多次都看见过,可以让人不寒而栗。

    袁仲儒也曾和他同窗共事,张居廉何时对他心软过?

    顾锦朝看他沉默不语,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喊:“三爷,怎么了?”

    陈三爷才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有话要问你。”

    他转过杀视顾锦朝,神情很郑重。

    顾锦朝点点头:“我知道。”她也沉默了一下,“正好。我也有话想对您说。”

    陈三爷看到她突然冷静下来的神色,心里低叹。

    他现在不应该只把她当成妻子来看待,顾锦朝有很多秘密,甚至她自己也从来不说。

    他让顾锦朝坐到自己对面。亲自拿了茶壶过来,摆上了白瓷的茶杯。

    锦朝喜欢白瓷茶杯,斗彩的、青花的这些都没有看到她用过。他自己没有什么习惯,也就由着她了。

    “长兴候宫变的那天。睿王被长兴候斩于刀下。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是谁给叶限通风报信了呢?”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当时想过萧游,他和叶限多年师徒,不可能没有情分在里面。但是后来我又觉得不是,如果真的是萧游反叛。他根本就不会让长兴候去禁宫之中。所以肯定不是萧游。”

    他指骨分明的手握着茶杯。递到顾锦朝手上。

    顾锦朝有些惊讶,随即心里一紧。

    陈三爷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她一直都这么认为。但是她毕竟帮的是叶限,她不知道陈彦允会怎么想……也许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什么都要坦白了跟他说。因为他即将面对一场浩劫。

    虽然谢思行死了,但是张居廉还没有。陈三爷总有一天会和张居廉对上。

    她镇定下来,轻声说:“不是萧游……”

    “的确不是萧游,而且萧游已经死了。”

    陈彦允看着杯中的茶叶舒展。

    “所以我认为叶限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是这个人在帮他。而我一直试图把这个人找出来……可惜我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一直在我身边。”他抬起头。很平静地说,

    “锦朝,怎么会是你呢。”

    原来他一直想找的人,就是顾锦朝啊。她夜夜与他同榻而眠,自己却还在满天下的找人。

    难怪那天他问起来,叶限的神情显得惊讶又怪异。

    的确是可笑了。

    “我知道一些事。”锦朝叹着说,“只是我知道得不多,那次帮他,也是偶然在外祖母那里,听到了睿王他们商船运送兵器的事。”顾锦朝知道三言两语是不能搪塞陈彦允的,她想把一切都说明白。

    她应该信任陈三爷。

    “我说的事情,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但都是真的。”顾锦朝说。

    如果他不相信她,她根本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

    顾锦朝心里很明白。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我知道……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也就是能预兆先机,但我也不太确定。上次您受伤的时候,我就假托过佛祖。其实也不算是假托佛祖,这些事或许是佛祖在里头呢。”顾锦朝只是笑,“但我一内宅妇人,不懂命数不懂朝堂,我就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比他想的还让人震惊。

    锦朝能预兆先机?

    陈三爷直皱眉:“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顾锦朝摇头:“和您说我都会犹豫再三,别人我半个字都不透露的。”

    陈彦允听后思考了很久。

    他试探着问:“如果……我要问陈家会繁兴多久,你能知道吗?”

    顾锦朝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可能发生的事。而且这些事有可能会变。例如我知道纪二表哥可能会娶永阳伯四小姐,最后他却娶了五小姐。这我不能预料到。而我看到我母亲会死,我努力想改变,但是她最后还是死了。这都说不定的……”

    陈彦允听后又沉思很久,才问:“也就是说,你也只是知道可能发生的事。而且还很不全面。但足够让你给别人预警了。就好像上次你说我可能会受伤一样,是不是?”

    顾锦朝才点点头,她觉得这样解释是最好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便放心了,这还不算什么。你要是真能通晓古今,才是麻烦!”

    陈三爷这个反应她始料未及,顾锦朝有点愣住了。

    她摇了摇他的手:“我还以为……您希望我知道很多事呢!”

    陈彦允却果断地摇摇头:“慧极必伤。”

    就像那街边算命的,算得多了还要折损寿数呢。也不知道锦朝这个本事。会不会折损她的寿数。

    他想到这里,难免还要叮嘱她:“要是没有必要就不说了,像你表哥的姻缘。那就是别人的定数。你大可不必去看。方仲永你总该知道吧!”

    顾锦朝才笑起来,继续拉着他的手道:“您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可以和我商量,说不定我知道呢!”

    陈彦允却想了一下。

    “你被匪盗劫持的时候,让雨竹跟我说,要我提防老四和张大人,也是你看到的结果了?”

    顾锦朝又摇摇头:“这可不是!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会让您提防的。这我是一点点在猜,因为……”顾锦朝不想说陈三爷死的事,就先避开了。“陈家的永昌商号,外祖母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她跟我说的。永昌商号的生意有问题,四老爷和织造太监勾结,搜刮民脂民膏。永昌商号的丝绸。都是从织染局里面出的。用的也是税丝和服役的工匠,所以价格才如此低廉。”

    “我当时就想,织造太监是从司礼监派出去的。而张大人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关系匪浅……四老爷在这事犯了大错,要是被张大人握在手里,那恐怕是要用来威胁您的!”

    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还敢动税丝,这显然是重罪。

    陈三爷的脸色一肃。“这事当真?”

    顾锦朝点头。

    恐怕陈三爷也想不到。陈四爷会在背后咬他一口吧。被自己的同胞兄弟背叛,谁又能想到呢。

    “他是在怨我啊。”陈三爷看着烛火辰时。好久才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他做官吗?”

    他原来说过啊,顾锦朝道:“您说是因为陈四爷的性子……”

    陈彦允只是笑笑:“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是他曾经做过的一件事。”

    顾锦朝静静地听着。

    “他杀了老五——”陈彦允的声音压得很轻,“他以为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那时候老五溺水身亡,他说自己在书房里写字。其实我去书房找过他,他根本不在里面。他从荷塘回来,袖子上还沾着几粒泥点。老五的生母李姨娘还没有死,哭得很伤心,他还去安慰了她几句。”

    “我看着老四,简直觉得不认识这个人。”

    “当时我和老五很要好,娘也对老五很好。他心里其实很不满……但是我猜不到,他竟然会痛下杀手。而且还能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去安慰别人。”

    陈彦允苦笑道:“我也有点私心。一个这样薄情寡义的人,要是以后真的功成名就了,会怎么对我们呢?”他慢慢摸着顾锦朝的脸,“所以我不愿意跟你说,也不想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顾锦朝搭住他冰冷的手背,心里很感概。

    其实不算是陈四爷杀了陈五,他只是见死不救而已。但是这和杀有没有区别?

    顾锦朝真的不知道。

    要是看见顾澜在池塘里扑腾,说不定她也不会救,肯定转身就走了。淹死人了也和她没关系。当然她和顾澜的仇太深了,她是恨不得自己把顾澜退下池塘的。

    “这事现在还没人知道,您和陈四爷说说,总能够把问题解决好的。”顾锦朝安慰道,“现在太晚了,您还是先睡吧。这几晚您也没有睡好……”

    她起身要吩咐丫头给他热水,陈三爷却拉住她。

    “锦朝,我以后的下场很惨吧。”陈彦允看着燃到末尾的蜡烛,轻轻地说,“不然,你不会这么注意这些事了。我以后会怎么样,身败名裂?还是会被人所害?你可以告诉我。”

    顾锦朝想到他的死,还是觉得心里发堵。

    “会没事的……有我在呢,您说是不是?”她勉强地笑。

    陈彦允却笑了笑:“你说过。你看到你母亲可能会死,你用尽了办法也没有能救她。”他闭了闭眼睛,声音低哑了很多,“如果我真的要死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握着顾锦朝的手却很紧。

    风华正茂,权势在握,他却已经要思考死亡了。

    顾锦朝辩驳道:“但是……长兴侯爷本来也是要死的,但是他却没有!您不要多想,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变数的。”虽然她所知道的事,大部分都没有偏离轨迹。

    顾锦朝不会告诉陈三爷这句话的。

    他嗯了一声,伸手用力抱紧她。(……)

    PS:今天老师拖堂了呵呵……大学还拖堂,真想跟这个老师聊聊人生啊。

    明日双更,差不多进入末尾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后妃

    秋雨细密,槅扇外的荷池里起了涟漪。

    朱骏安裹了件灰鼠皮潞绸内衬的斗篷,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书。

    鎏金仙鹤香炉飘出缕缕香雾。

    他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抬头,只看到两个内室垂手站在书房外面,难免要问:“陈大人还没有过来?”

    守在他身侧的冯程山笑道:“皇上您别着急,陈大人正和张大人商量事情呢,一会儿就过来了。”

    朱骏安看向冯程山:“商量什么事?他和朕说好了要午时三刻见的。”

    冯程山面容白净,垂手恭敬地道:“老奴也不知道,不然老奴立刻就去催催陈大人吧。只是现在内阁议事的时候,老奴贸然进去传话,就怕打扰了几位大人商量国之大计……皇上要请教陈大人,总应该就是几句话的事,多等一会儿倒也无碍,您说呢?”

    朱骏安握着书页的手捏得发白。

    半晌他才笑了笑:“既然陈大人在和张大人议事,朕就先等等吧。”

    冯程山让人端了碗红枣川贝银耳粥上来给朱骏安喝。

    朱骏安端起碗,喝了一口就皱眉了:“怎么这么甜?”

    冯程山又道:“这是庄嫔亲手为您熬好的,刚才才吩咐人送过来呢!这川贝只有珍珠大小,相当的好,皇上您前些日子有些咳嗽,喝这个正好。”

    朱骏安今年已经要十五了。

    要是寻常的皇子,现在应该都有好些侍妾了。快些的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不过朱骏安自登基以来就选过一次秀女。他又不喜欢后宫这些事,后宫妃嫔寥寥无几。这庄嫔就是张居廉的侄女,选进来之后与母亲为他立的一妃一嫔地位相当。还隐隐有超然之态。

    这些奴才不就是迫不及待地要讨好她吗!

    朱骏安不喜欢庄嫔,不是因为庄嫔长得不好看。而是庄嫔总是想管他的事,但凡点滴都要过问。他心里很烦,却又不敢说出口。何况太后也告诫他,外戚专权是大忌,现在张居廉的势力已经太大了,要是再让他把后宫给把持了。他就真的是个傀儡了。

    这个位置坐得真窝囊!朱骏安心里很屈辱。他连个臣子都召不过来!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甜味,喝了一口就把银耳汤放在旁边,继续看书算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陈彦允就过来了,张居廉竟然也跟着来了。

    “微臣和张大人议事过晚,来得迟了一些,还请皇上见谅。”陈彦允拱手道。

    朱骏安清秀的脸庞露出笑容:“我的事是小事。迟些时候问也没有关系!倒是没想到张大人也跟着来了。张大人最近来得少,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张居廉站起来拱手:“皇上要是想念微臣,随便叫人来唤一声就可以了。今天微臣也是想来看看,皇上的书读到哪里了,听说您前几天在读《吕氏春秋》?”

    陈三爷也坐下来,喝着茶听张居廉指点朱骏安读书。

    昨天他才和大理寺卿监审谢思行那伙人,谢思行等几个判了斩首,其他判了流放。今天张居廉找他就是问这件事。虽然有十多条人命在上头,但毕竟只是个小案。张居廉大可不必过问。他却和着自己说了半个时辰,到朱骏安这里来可不就已经晚了。

    张居廉站在朱骏安身侧,鬓边发白,浓眉长入发鬓,不怒自威。

    “……‘尝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为民父母。’盖闻古之清世,是法天地。皇上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朱骏安脸发红:“我才刚开始看几日,哪里懂是什么意思。”

    张居廉笑道:“臣原来教皇上读书的时候,皇上就是这个性子。读书的时候不通其义,又怎么能把书读好呢,您说是不是?这句话是以黄帝教导颛顼为榜样来说的道理,上有天,下有地,只要按照天地的准则治国,就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朱骏安只能点头。

    张居廉收回手喝茶,笑着看向陈彦允:“可见他没把你教得好啊!”

    陈三爷又站起来,淡笑着谦逊道:“我和老师比自然是远远不如的。”

    张居廉也淡淡道:“你那是客气话,当年你中探花的时候,可是名动北直隶啊。”

    他一低头,就看到朱骏安的书案上摆了碗银耳汤:“我看这汤都冷了,皇上怎么不喝呢?可是不合胃口的缘故?”

    朱骏安哪里敢说实话:“这是庄嫔给朕做的,我自然喜欢喝……就是晌午多吃了半碗饭,现在没有胃口罢了。”

    张居廉笑道:“庄嫔虽然才貌不及别的嫔妃,但是性子温和,又做得一手好羹汤,能尽心伺候皇上最好。上次庄嫔还托话给她母亲,说和敬妃一见如故,就是宫殿不在同一处,两人说话都不方便。皇上要是看庄嫔能尽心伺候您,不妨让庄嫔和敬妃住到一处去……”

    不同等级的妃自然各有各的住处。

    他这是要为自己侄女求个妃位啊!

    陈三爷低下头喝茶。

    朱骏安却反应了片刻,然后脸色发白。他艰难地说:“朕回去和母后商量一番吧!”

    张居廉忙道:“微臣也只是随口一说。皇上要是觉得她不够抬举,可千万别看了微臣的面子封她。微臣不该说这些后宫的事……也就是想起侄女一时间失了分寸,还望皇上饶恕!”

    朱骏安点头:“朕知道,不怪爱卿。”

    他的语气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张居廉却好像没有发现一样,样子十分的恭从。

    陈三爷看到朱骏安的手背的筋都紧绷起来。知道他是忍不住了。

    他毕竟还小,耐性又能有多好呢?

    陈彦允又想到顾锦朝说的话,他这两天忙着论谢思行的罪。还没来得及去处理陈四爷的事。不过他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了。如果陈彦文真的和司礼监有勾结,肯定是张居廉授意的……

    他不喜欢被别人掌控,不论这个人是谁。

    要是张居廉真的做到这个地步,他就不用留情面了。

    张居廉已经老了,这些年的作风越发的昏庸,他手底下的势力倾轧越来越严重。

    只是张居廉毕竟做过他的老师,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张居廉对他有恩。

    他不可能立刻就狠得下心。

    陈彦允心里也有重重的顾虑。

    ……

    顾锦朝在看着陈玄越写字。

    他的馆阁体写得很不好看。歪歪斜斜的,好像被风吹过站不稳一样。

    顾锦朝看了半天,无奈地摇头:“我原以为你的字写得不好看是装出来的。倒没想还真是……等三爷回来,我让他找几本字帖给你描红吧!”

    陈玄越也很无奈:“婶娘,我没办法了,说不定我就不是这块料呢!”

    “你想躲懒?”顾锦朝揭穿他。把他练字的东西都收起来。“熟能生巧,苦练之下就能写好了。”

    陈玄越痛苦地唔了声,往后仰躺在罗汉床上。

    长锁在罗汉床上翻来翻去和自己玩,他学会翻僧后经常这么玩。还一定要别人看着他玩。

    看到陈玄越突然倒下来,他好像挺好奇的,翻过身瞅他,还用小手揪陈玄越的头发。

    陈玄越抓住长锁的手,把他抱进怀里笑眯眯地道:“小长锁。九哥带你玩飞飞好不好?”

    飞飞就是抱着长锁转圈圈,他最喜欢别人和他玩这个。

    长锁好像听懂了。对着陈玄越直笑。

    顾锦朝阻止他:“你才多大的力气,别和他玩这个!”

    陈玄越说:“婶娘,我这都练了这么久了,没事。我也不把他抱得多高。”

    说的也是,他跟着鹤延楼的师傅学,这大半年个头窜高了很多,已经和陈玄新差不多高了。

    陈玄越就盘坐着抱起长锁,和他玩了一会儿,长锁高兴得咯咯直笑,反正他是一点都不怕,反而觉得很好玩。玩累了就赖在陈玄越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到处看。

    陈玄越额头都出汗了,朝她笑笑:“你看,你要相信我不是!”

    顾锦朝懒得说话了,让丫头打热水来给他擦脸。

    陈曦过来了。

    她也长高了不少,穿了件粉樱花的短褙子,十二幅浅色湘群,粉雕玉琢的小脸,娇娇俏俏得像花一样。

    她一来就拉住顾锦朝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您这些天没回来,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玩好!”

    顾锦朝问她琴练得怎么样了,她又跟着新来的绣娘学绣艺,不知道有没有长进。

    等陈曦和顾锦朝说完了话,她才坐到罗汉床上。看到陈玄越抱着长锁玩笔,小声地问他:“九哥,你在玩什么?”

    陈玄越抬头看她,挑眉笑道:“怎么了?”

    陈曦却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喃喃地说:“就是问问……”

    陈玄越转过头不理她,淡淡地说:“问来干什么。”

    陈曦愣住了,她觉得九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好像不傻了……但是那种感觉好奇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长锁却向陈曦挥着小胖手,呀呀地说话。

    顾锦朝去找了本书进来,喊了陈曦过去:“和你九哥说什么呢?”

    陈曦摇摇头不说话,顾锦朝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奇怪,难道发现陈玄越的事了?

    陈玄越这么一直装傻也不好,顾锦朝想寻个机会,把陈玄越的事说出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机合适,而且又关乎陈彦文,她想等陈三爷把陈四爷的事解决了再说。(……)

    PS:立刻去写第二更么么哒~~~老规矩,不要等俺,手残!

第三百三十章:心狠

    冯隽和江严在宁辉堂前接了三爷。

    陈三爷从马车上下来,边解开披风边往书房里走。

    冯隽和江严跟在他身后,等他在书案前坐下来,他垂手站在陈三爷身前。

    陈三爷静静地沉思了片刻。

    他在想很多事,张居廉、朱骏安、叶限……迟早会有冲突的。

    冯隽上前一步,低声说:“三爷,您吩咐让我们查四爷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嗯,你说。”陈三爷点点头,闭眸细听。

    “四爷……的确和司礼监有勾结。他在扬州的丝厂其实只挂了个名字,永昌商行的纻丝、罗、绢都来自于扬州、苏州等地的织造局。四爷的收成有三成是分给织造太监的,又有三成在陈家明面的账面上。其余四成四爷都秘密转到别的地方了。四爷还利用过二夫人的商铺来转移这些账面,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江严接着说:“按照您说的,我们查过四爷和张大人有没有接触。四爷倒是没有直接见过张大人,不过他和张大人的三舅子吴子擎来往密切,两人常约了一同去喝酒,一般是在聚仙酒楼。问过聚仙酒楼的伙计,两人喝酒从不叫人作陪,也从不请客,一向都要关在房里好几个时辰。”

    “永昌商号的勾结织造局,贪污相当的严重。四爷和织造太监胡广、冯安合作已有一年余,吞下的银子不下十五万两。而胡广、冯安也利用四爷做过别的事,在北直隶为其大行方便。藏污纳垢已让人惊心了。”江严拿出一本帐。轻轻地放在书案上,“人情帐都在上面,三爷过目。”

    陈三爷拿起来翻了几页。他的表情变得很冷。

    账本扔回书案,他淡淡地道:“把陈彦文叫过来吧!”

    江严应诺下去了。

    陈彦文被江严请过去的时候,正在尤姨娘的房里。

    尤姨娘要拉着他喝酒,他就着尤姨娘的手喝了一口。

    尤姨娘又从床上翻起身,软软地趴在他身上,附在他耳边嘻嘻地笑:“要不要妾身把那两个丫头一起叫进来……”

    陈彦文兴致并不好,他觉得陈三爷最近太古怪了。他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说:“你倒是不吃醋了。”

    尤姨娘笑道:“妾身不是夫人,就是吃醋,心里也是以老爷为重。老爷高兴妾身就高兴了。”

    陈彦文最喜欢她说这样的话。

    果然他的脸色松缓了许多,复搂住她的腰:“行了,不用别人伺候……”

    两人正低声说着荤话,就有小丫头通传说喊陈四爷去。

    尤姨娘满心的不乐意。拉着陈彦文的衣带:“肯定是夫人喊您过去了。妾身不要您走……”

    陈四爷很平静地摸着她的背脊:“才说你不吃醋,眼下就开始了。”

    冰冷的手指让尤姨娘的背脊发寒。

    她娇笑着搂陈四爷的胳膊:“您难道想走吗?”

    外面的人又说了一声,陈四爷才听清楚是江严过来了。

    他一把挥开尤姨娘,皱眉道:“胡闹,外头的是江先生!”尤姨娘也才听清楚,连忙拉上滑到腰间的肚兜,伺候陈四爷穿衣裳。这一通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

    江严看到陈彦文出来。笑着拱手:“四爷让我好等!三爷在宁辉堂等您,有要事相商。”

    如果不是要事。也不会晚上来喊人了。

    陈彦文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是在宁辉堂。平日陈三爷找他,都是直接在木樨堂里说话的。今天却是在宁辉堂……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了,他心里已经沉下来了。

    陈彦文到宁辉堂的时候,陈三爷在练字。

    陈三爷惯用左手,笔仿佛游龙走凤,手腕上的佛珠串纳在袖中,隐约可见。

    陈彦文看到这串佛珠,不由得问:“已经有段时间不见三哥戴佛珠了,怎么又用起来了……”

    陈三爷练字的时候不说话,因此也没有回答他。

    陈彦文低声说:“我记得我曾送过三哥一串佛珠,虽然是常见的样式,却是高僧开光的。为了求那串珠子,我还亲自去了五台山……”

    陈三爷搁下笔。

    抬起头看着陈彦文:“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

    陈彦文还没来得及说话,陈三爷一本账本就扔了过来。

    陈彦文下意识接下来,有些疑惑地翻开。他一页页地看下去,脸色越来越差,嘴唇也紧抿起来。

    “张居廉许你什么好处?”陈三爷淡淡地问。

    陈彦文拿着账本,沉默不语。

    “我再问一次,许你什么好处?”他的语气很轻。

    陈彦文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发现这些账目,那就肯定知道我和司礼监的事了。是啊,这些都是我做的。你能干什么呢?你都断了我的官途了,还想送我去坐牢吗?就算是送我去坐牢也丢的是陈家的脸,不过你倒是能落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啊。”

    这个只小他一岁的弟弟,说话向来都狠毒。

    陈三爷却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断你前途吗?”

    “因为就算给你前途——你也要不起!你心思太狭隘了,也太薄情了。我大概也猜得到张居廉给你什么好处了。那好,现在我问你,你就恨我恨到想我死吗?”

    “死倒是不至于啊。”陈彦文阴柔的脸上神情很平和,“三哥你是君子,你有谋略。我和你不一样,况且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早就真的被你弄得无还手之力了吧!张居廉只是想用这事要挟你,以后要你为他做一些污秽的事时,你不好脱手。我心里明白得很。但是我不仅没有阻止,我反而还纵容了……陈家就我和你是嫡出的,嫡出前途的相差能有这么大。你知道外人说我什么吗?”

    陈彦允轻轻地说:“我为你们做牛做马的,偏偏士农工商里头我还是最低的那个。我明明也是两榜进士,偏偏要沾得满身铜臭,我就喜欢了?”

    陈三爷笑道:“你不愿意做?我倒是看不出来!永昌商行多少内账到你私库里,我就不说了。你私底下用我的人脉做过多少事,我可曾问过你一句?你真的当我不知道吗?”

    “我若是想把你弄得毫无还手之力,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你觉得你能干吗?要是没有陈家,没有我,你能做起一个永昌商行?你刚开始经营陈家产业的时候,有多少亏空?又是谁来堵的。陈彦文,你问过自己没有!”

    陈彦文脸色发白。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只不过是因为陈家,因为陈彦允,他没得前途罢了!谁想到陈三爷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他冷冷地看着陈彦允,一言不发。

    “你不服气?”陈三爷觉得好笑,“那行,我不和你说这些。”

    他走到陈彦文身前,站定看着他。

    “如果你不是我的胞弟,不是娘的儿子。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你吗?”陈三爷手背在身后,语气很平静,“你当年害五弟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心狠。偏偏我还是信你了,你知道做这些事会让我落入张居廉的手中,一辈子为虎作伥,甚至可能会害陈家,你还是没有停手。我现在就问你,你还当不当自己是陈家的人?”

    三哥知道自己害了陈五,害了那个明明是庶出,却比自己还受宠的孩子。

    他竟然一直都没有说。

    这份心智果然是常人不能及的。

    陈彦文依旧不说话。

    多年积攒的恨,他根本就不可能一时忘了。

    良久之后他才叹道:“血浓于水……我虽然……但是我自然当自己是陈家的人。张居廉说过,要是你不行了,就让我去做官。我到时候照样能保住陈家的富贵繁荣,我还不至于这么狠心,想要害陈家。”

    这些话他竟然都信以为真?

    陈三爷听得想笑,他这个弟弟,说他心狠是真的狠,说他天真愚蠢他也是真的蠢!

    陈彦文却不觉得自己可笑,沉默了好久才问陈三爷。

    “反正事我已经做了,你想怎么办?”

    “这就不需要你关心了。”陈三爷淡淡道,“从今日开始,你还可以照看陈家的生意,不过我会派人来接手,不会让你再负责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回去后给我好好想想。血浓于水是你说的,再怎么样你还是陈家的陈四爷。我最后问你……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隐瞒我的?”

    陈彦文目光一闪,他笑了笑:“你还肯信我吗?”

    陈三爷沉默。

    他缓缓地问:“你应该问问自己,你值得信吗。”

    陈彦文说:“三哥,你说我心狠,其实你自己不也是多疑得很吗。咱们谁都别说谁,就先这样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直裰的下摆,好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然后慢慢走出了宁辉堂。

    外头有人通禀,采芙过来了。

    陈三爷这么久都没有回去,顾锦朝让她过来问问。

    陈三爷说:“我这里还有点事,吩咐完就过去了,你让夫人先睡吧,别忘了给她多加床被褥。”

    采芙笑着应喏回去了。

    陈三爷看着槅扇外黑沉沉的天,心思沉重。(……)

    PS:OK,加更完毕,可以碎觉了:-D~~~

第三百三十一章:权术

    陈四爷回来后闷声去了书房,摔了好几个花盆花瓠。他最喜欢的那扇嵌紫玉的大理石围屏,都让他摔得开裂了。王氏被声音吵醒,披了外衣去看他。

    他仰躺在东坡椅上,闭着眼直喘气。

    王氏不敢问他的话,只能轻声招了婆子进来,让她们把东西收拾了。

    他却突然厉声道:“谁让你们碰的,都滚出去!”

    王氏吓了一跳,连忙带着婆子先退出去。

    她一个人坐在西梢间里,越想越觉得不对,他不是去尤姨娘那里过夜了吗,怎么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

    王氏叹了口气,还是把贴身丫头石榴叫了进来,让她去尤姨娘那里问问。

    蒋妈妈给她端了碗热汤进来,王氏喝了口汤,就忍不住掉眼泪。

    蒋妈妈轻轻地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您掉眼泪又做什么呢,值不得啊。”

    王氏叹道,“就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才觉得苦。”

    蒋妈妈说:“等少爷长大就好了吧!”

    王氏默默地不说话,她也只能这么劝自己了。

    石榴回来了,说是陈三爷找四爷去说过话了,而且跟着陈四爷回来的还有两个护卫,是陈三爷身边的人。现在就在院子外面,守着寸步不离。

    和尤姨娘没有关系……王氏算是松了口气。又疑惑起来:“三爷和四老爷说什么,让他发这么大火?”

    那边却有小厮过来传话。说陈四爷找王氏过去。

    王氏和蒋妈妈对视了一眼,才站起身朝陈四爷的书房走去。

    陈四爷看到她进来,指了指椅子:“坐下来。听我说。”

    王氏看到他前所未有的严肃脸色,心里更加忐忑,小声地问:“四爷,是不是妾身……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

    陈四爷不耐烦地皱眉:“你听不听?”

    “你听着就是了,别说话。”陈四爷接着说,“我被三哥剥夺管家的权力了,以后陈家的一切事宜我都只能参与。不能决定了。我在做商行的时候,转了很多暗账到四房里,你把这些东西看管好。以后在娘面前。你就低调些,别太显露了。”

    王氏听后一怔,下意识就想问。陈三爷怎么会夺了陈四爷管家的权力了,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有什么矛盾在里头?她看到陈四爷阴沉的脸色。才把话都咽了回去。

    “是。妾瑟道。”她站起身屈身行礼。

    陈四爷闭上眼,挥了挥手:“行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去睡吧!”

    王氏打开槅扇后,又回头看看他,看到他躺在东坡椅上休息,才轻轻出了房门。

    ……

    第二天醒来,顾锦朝看到陈三爷靠着床看书。

    她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今日十五沐休。

    “醒了?”他依旧看着书问她。

    天气渐渐地冷了,被褥里倒是很暖和。他靠着床还没有起来,只披了一件外衣。

    顾锦朝嗯了一声:“您倒是醒得早,昨晚不是睡得很迟吗?”她又问,”昨晚您干什么去了?“

    他垂下眼睛看她,顾锦朝的脸映衬着大红色的挑金丝鸳鸯迎枕,显得十分白皙。

    陈三爷说:“昨晚处理老四的事,他倒也没有狡辩,都承认了下来。我派了护卫贴身监视他,以免他再有异动。只是他留下了的扬州丝厂的事很麻烦,昨晚和江严谈到很晚才定下来。”

    顾锦朝支起身,拉住他的衣袖:“那张大人知道后,您不就……彻底和他撕破脸了吗?”

    陈三爷淡笑:“早在我去救你的时候,就和他撕破脸了……现在只是时机问题,他就算是发现了,也不会明面上做什么,要只是更忌惮的话,那就随他去吧!”

    顾锦朝犹豫了一下,才问:“您决定要和张大人为敌了?”

    张居廉做了他数年的老师,顾锦朝很清楚。要真的说起来,张居廉还是有恩于陈三爷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陈三爷笑着说,“官场无父子,何况是师生呢。”

    他终于还是决定了。

    顾锦朝握紧他的手,轻声问:“那您打算怎么做?其实……我倒是可以帮忙。”

    他合上书卷:“老师的门生满天下,党羽无数。如今又把持内阁,寻常的方法根本撼动不了他。”陈三爷看着顾锦朝,“你要是有法子,你就说一说。”

    他这样问起来,顾锦朝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虽然知道一些事,但和这些擅长政斗的人比起来,她又算什么呢!

    顾锦朝想了一会儿才说:“您说过,张大人本人虽然不贪墨,但是他的亲信却仗着张家的势力横行,卖官鬻爵,不如就从他的亲信入手,先逐个击破。等张大人手底下无可用之人的时候,再动他也就容易了。张大人手里没有兵权,靠得也是人脉和权势,要是撼动了大树,恐怕他也支撑不住。”

    顾锦朝说完也觉得太理想了,她脸一红,又补充道:“我之愚见而已。”

    陈三爷听后思考了一下,笑着跟她说:“倒也可行。只是细说起来问题也不少,抓其党羽受到张大人阻挠怎么办?要是党羽没抓到,反倒引起朝堂动荡怎么办?老师手里虽然没有兵权,却和五官都督府的都督交好,不然他能仅凭权势就如此作为。等到真的要动兵权的时候,无论是常海还是叶限,恐怕都阻拦不住他……就算这些都不说,我要想一步步把老师的党羽除掉,没有五年是不行的。到时候我也死无数次了。”

    顾锦朝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说。

    “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她语气低了些,“你何必当真呢!”

    陈三爷抱歉地笑笑:“好好,我不当真!”

    他俯下身抱住她,叹道,“所以要动他,必须要直掐咽喉,一击致命。要是没能杀得死让他有还手的余地,谁都别想活……”

    顾锦朝听得很认真,问道:“难道……您要派人暗杀张大人吗?”

    陈三爷摇摇头说:“暗杀他?老师比谁都惜命。府中豢养死士不下五百人,随行都是高手,而且日常饮食极其注意。原来不是没有人想暗杀他,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他精通此道,才能活到现在……”

    顾锦朝皱眉:“那该怎么办?”

    “等着看吧。”陈三爷亲了亲她的脸,低声说,“我需要时机,如果要是等不到,我就要自己制造……锦朝,你知道兵之大忌是什么吗?”

    顾锦朝看着他等他说。

    “急躁。”陈三爷说得很轻柔,“谁先急躁了,谁就输了。”

    顾锦朝半躺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胸膛的心跳。

    这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世界,而这时候的陈三爷离她很远。谈笑间就能决定生死,有能力玩的人并不多,因为太过残酷。

    ……

    等到了中午,顾锦朝才和陈三爷一起去陈老夫人那里。

    陈老夫人抱了长锁逗他玩,长锁咯咯地笑。露出刚长出一点的乳牙。

    孩子长牙的时候喜欢咬东西,长锁就是,拿着什么都要往嘴里送。

    王氏和葛氏坐在锦杌上,葛氏笑着看陈老夫人逗弄长锁,王氏却笑容淡淡的。其他几个孙媳妇围着说话,两个哥儿正是闹腾的年纪,在檀山院里到处跑。

    陈老夫人笑着拿了瓣苹果给长锁,他咬得满手都是口水,陈老夫人给他擦都来不及。要把苹果从他嘴里拿走了,他还不同意,拖着陈老夫人的手指就要哭。

    顾锦朝把长锁抱回来。

    陈老夫人才笑着说:“他眼看着又重了些,钰姐儿都要满一岁了,个头还小小的。”

    孙氏正抱着钰姐儿,钰姐儿坐在她怀里乖乖的,玩着一个手摇铃。

    孙氏笑了笑:“是麟哥儿长得快!以后肯定又高又壮的。”

    长锁可怜兮兮地看着母亲的手,抱着她的胳膊呀呀地说话,好像在问她什么一样。

    他那颗小小的乳牙特别可爱。

    顾锦朝把汗巾包着的苹果块递给旁边的乳娘,才笑着道:“他吃得多!”

    “娘,我有几句话跟您说,您请大家先去堂屋坐吧。”陈三爷突然道。

    陈老夫人有些疑惑。陈三爷来这么久都没说话,她还以为他没有什么事……

    她让别的媳妇都先去了堂屋坐。

    王氏的脸紧绷,她自然猜到陈三爷要跟陈老夫人说什么。肯定是要说夺了陈四爷管家权的事!她看了看顾锦朝,她倒是神色自如地抱着孩子,她肯定是知道的……

    为什么陈三爷要夺陈四爷的管家权?王氏完全想不明白,陈三爷如今身在内阁,更加没空管家里的事。陈四爷是他的胞弟,除了陈四爷,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走出次间了,还想往里头看,却被顾锦朝拉住手,笑盈盈地和她说:“四弟妹替我抱着长锁吧,他现在倒真是长重了,抱得我手酸。”

    难道乳娘不能搭手吗……

    王氏又不能问,只好帮着抱住长锁。

    等她们到了堂屋坐下,丫头又端了瓜子、盐水花生等吃食上来,王氏就更不好去槅扇外面看了。顾锦朝又跟她说着长锁的事,她也只能笑着应和,却显得很心不在焉。抓了把瓜子慢慢地吃着。(……)

    PS:对不起大家,有突发事情,这时候才更上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管家

    “你要夺了老四的管家权?”

    陈老夫人听后一脸凝重,“难道是他做了什么错事?”

    陈三爷边喝茶边说:“他那个商行不太干净,以后查起来很麻烦。”

    陈老夫人想了很久,嘴唇微动:“那……不让他做这些,又让他干什么去?这管家权你要交到谁手上,难不成是老六?老六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陈三爷说:“您放心就是,我自然会派人管。”

    陈老夫人听着还是不放心,站起来慢慢地来回走动。又停下来跟陈三爷说:“彦允,你也知道你四弟的性子,狭隘又喜欢记恨。当年你没有让他继续做官,他心里已经不高兴了……现在在这样,他肯定更不愿意!你们是同胞的亲兄弟,要比老二和老六更亲,你知不知道?”

    陈三爷已经知道陈老夫人要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陈老夫人虽然宽容大度,对庶子和待嫡子一样的好。其实只有她心里才清楚,这两种好是不一样的,她对庶子是宠,对嫡子是管。旁人看来自然都没有区别,甚至觉得她是待庶子好。但陈老夫人知道根本不是,做母亲的哪里有不自私的!

    陈彦文肯定还做了别的事,不然老三不会这么对他!

    陈老夫人面容严肃地问:“彦允,你认真告诉我,老四究竟做什么了,是不是害到你了?”

    陈三爷本来不想告诉陈老夫人,她听到肯定会伤心的。

    但是她问起来。陈三爷也不会刻意隐瞒。

    他叹了口气:“老四勾结司礼监的人,捏造我的把柄。如果这些东西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陈老夫人脸色苍白。喃喃道:“这如何可能,他怎么做这样的事!”

    朝堂上的事弯弯道道,她是搞不清楚的。

    但是她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那你要怎么办?”陈老夫人问他,“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什么可问的。”陈彦允只是说。

    陈老夫人坐下来:“他也实在是糊涂啊!再怎么说也不能勾结外人……”

    陈老夫人说了这句话,看到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

    她心里有些担忧。

    陈彦允在这些事上是毫不留情的,自己儿子的性格,陈老夫人最清楚。但是兄弟倾轧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她拉着陈三爷的手叹道:“你想怎么对他……老三,彦文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他就是性子太狭隘了,你惩戒他几句。好好地讲讲他,他总是会听的。彦文也是而立之年了,早该明事理了。”

    陈三爷表情平静,声音淡淡的。“娘。您放心吧。我就算不顾虑他是我兄弟,总还要顾虑他是您的儿子。只是夺了他管家的权,以后随时派人贴身监视他而已。我还不会对他做什么。”

    陈老夫人又补充道:“娘不是不明白你的苦衷,只是兄弟相残不是好事。我来训导他几句,母亲的话他总是会听的。他这些事做得也确实过分,你夺了他管家的权力也好!”

    陈三爷只是喝茶。

    陈老夫人的脸色很疲惫。“我这一生,为数不多值得称赞的事,就是把你们哥几个拉扯大……你们也是争气。特别是你和老二,从来不让我操心。可惜我做人失败。老四成这个样子也是我的错。”

    陈彦允叹气:“娘,我心里明白。所以我也给老四留了情面,料想他也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陈老夫人紧紧地握住陈彦允的手,心里也觉得难受。

    陈四爷不再管家的事很快阖府就知道了。

    大家连待王氏的态度都微妙了很多。

    陈四爷常被陈老夫人叫去说话,回来就是练字赏花,倒真是赋闲了一段时间。

    眼看着就是入冬,年关也近了。

    因为陈四爷不再管理生意上的事,内院里杂事也多了,顾锦朝都更忙了些。

    她抱着长锁在院子里赏新开的腊梅,长锁穿着件嵌狐毛领的小袄,像个毛茸茸的球一样。

    顾锦朝抱了一会儿就抱不住他了,要把他交给乳娘。他却转身就朝外扑。

    是陈三爷回来了。

    陈三爷把儿子接在怀里,听着他呀呀地说话,不由笑着问他:“你要说什么?”

    长锁又愣愣地看着父亲,既听不懂父亲说什么,又被吸引了注意,要伸手去抓他六梁冠上的珠子。

    顾锦朝笑着往屋里去,西次间烧了地龙,很是暖和。

    她给他解了斗篷递给了旁边的丫头。

    “……周浒生最后还是没事吗?”

    陈彦允任孩子抓他的珠子,最后干脆把六梁冠给他玩。“他没事。”他和顾锦朝说起这件事处理的过程,“……老师也是越来越糊涂了。亲自叫了大理寺卿和都察院的人去说话,把这事压下来了。那小厮当场翻供,周浒生也就被开脱了。”

    “那您都收集好证据了?”

    陈彦允说:“自然的,这事的确太颠倒黑白,朝廷之上为之震惊的人不少。”

    顾锦朝听后松了口气。

    周浒生的案子,是她记得的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因为当初包庇纵容这个人,陈三爷的行事作风一度为人诟病。

    顾锦朝清楚地记得,万历三年,张居廉的外甥周浒生强占了刘新云的次女为妾,并打死了刘小姐的乳母和贴身丫头。刘新云递了折子上去,还没到内阁,就被都察院网罗了贪墨的罪名查办。

    陈三爷力压所有为刘新云上书的折子,更把几个牵扯较深的大臣降职贬谪,再也没有人敢为刘新云喊冤。后其全家流放宁古塔。而周浒生不过是被张居廉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顾锦朝现在才想明白,当初陈三爷做些事,应该是被张居廉所胁迫的。他那时候有和制造太监勾结的证据在张居廉手里,不得不帮他做这些事。甚至他给张居廉做这些事,本就是张居廉想彻底的染黑他。

    现在这些事都威胁不到陈彦允了,自然这桩冤案也就不会牵扯到陈三爷了。

    “他还真是活泼,性子像你。我小时候可从来不会这么调皮。”陈三爷笑着抓住长锁的手指,“要是你给父亲玩坏了,也够麻烦的!”要把东西从他手里拿走。

    长锁却咯咯地笑,露出两颗门牙。

    顾锦朝笑着说:“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也像我!”

    “像你挺好的。”陈三爷突然凝视着她,轻轻地说。

    顾锦朝正把袜子从笸箩里拿出来,这是给长锁做的冬袜。听后她愣了愣,抬起头看向陈三爷。

    陈三爷却抱着长锁把他起来玩。父亲的手臂有力,举得又高又稳,长锁很喜欢。

    顾锦朝看着窗扇外细碎的小雪,嘴角也露出笑容。

    她希望这样安宁又温馨的日子能够一直长久下去,一直都不改变。

    后天就是顾漪出阁的日子,顾锦朝要提前一天就回顾家去。

    她跟陈三爷说了,陈三爷想了想,就叫了管家过来,拿了好些东西让锦朝拿回去,说要给她的妹妹作添箱。

    永昌商号被查封后,陈家的事陈三爷都交给这几个管家在管,顾锦朝也常见到这些人。管生意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时候还帮着顾锦朝管她的铺子,今年的收益都多了几成。

    只是大事难免还要陈三爷决断,他也比原来更忙了,眼看着人都清瘦了些。

    顾锦朝现在又在管外院,帮不上他的忙。

    一会儿回事处的管事还要来回话。顾锦朝吃过了午膳,等着在书房见人。

    回事处的管事来的时候,陈三爷在庑廊下看书。管事看到陈三爷也在,忙十分恭敬地拱手请安。

    陈三爷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慢慢合上书跟他说话:“……老家是芜湖的?”

    管事笑着应是。

    陈三爷点头:“那地方不错,太平府的知府我还认识……你现在在回事处做事,是谁提拔的?”

    “原先是二夫人提拔我来帮刘管事的……刘管事走后太夫人才赐了我管事的身份。”管事回答得很恭敬,小心地说,“现在受三夫人重用,小的很尽心尽力。”

    “那便好。”陈三爷微微一笑,“三夫人还年轻,她要是压不住你们,那我就要出面帮她说几句了。”

    “这是万万不会的!”

    这管事听着胆都要吓破了。“三夫人虽然年轻,但是做事熟练……”

    等他到了顾锦朝的书房里,满头都是冷汗。

    顾锦朝还不知道这茬,只感觉这管事比平时还恭敬,半点不敢造次。

    她接管外院也是前不久的事,秦氏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她自己铺子上的事也忙不过来。

    只要没人暗中给她下绊子,顾锦朝管起来还是相当顺手的。

    顾锦朝有点纳闷地看了管事一眼,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明日就要出发去大兴了,等和管事说完话,她就去向陈老夫人辞别了。

    陈老夫人还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最后又让人开了箱笼,找了一对赤金嵌镂雕白玉的镯子给锦朝,要她给顾漪当添箱,“……你的姊妹我不能亏待了,等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包喜糖就好了!”

    顾锦朝笑着应下来:“这是当然的,肯定不少您的。”

    还不知道顾漪出嫁是个什么场景!(……)

第三百三十三章:疏远

    大雪棉絮般不断地下,皇城之上灰霾的天压得很低。金笼雀替,琉璃飞檐,越发衬得周围的灰暗。

    “三爷。”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陈彦允回过头,看到是梁大人拾阶而来。

    梁大人几步走上汉白玉台阶,笑着向陈彦允拱了拱手。

    “这雪越下越大,一会儿下朝后恐怕还回不去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下得大。”陈彦允拢了斗篷的衣带,慢了几步等梁大人跟上来,两人一起朝皇极殿偏门走去。内里设有歇息的地方,有火炉有热茶。供大人们暂时休息。

    叶限远远就看到陈彦允入了偏门,他也抬头看了看不断飘落的大雪。车夫戴了一顶毡帽,正在用小笤帚扫青帷车盖上的雪,和叶限说话:“世子爷!看着天这么沉,恐怕还要下好几个时辰呢……”

    叶限收回目光,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他抱着手炉慢慢朝皇极殿偏门走去。

    皇极殿内陈设长案、香炉、蒲团。鎏金匾额,两侧依次放着太师椅。

    张居廉也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知道陈彦允进来了,头都没有抬。

    陈彦允先拱手请安,喊老师。梁大人则喊了首辅大人。

    张居廉只是笑了笑。

    两人分开坐下,陈彦允也没有什么话说,安静地喝茶。

    偏门里坐的人却都沉寂下来。

    谁都知道,这几个月来陈大人和张大人关系僵硬。特别是周浒生的案子里,传闻说张大人暗示陈彦允帮忙,他却笑着推辞了。张居廉这两天基本没和陈彦允说过话。倒是陈彦允还要每天给他请安喊老师,似乎并无两样。眼下两人如此生疏,可见传闻不假。

    陈三爷能有今天的地位,在内阁中虽还不是真的次辅,实权却与次辅无异。其中肯定是有张居廉的帮助的。

    难道从此后陈三爷就要被冷落了?众人心里不由暗自揣摩。

    等到要开朝的时候,张居廉站起来,梁大人伸手想要虚扶他。却被张居廉淡淡地拂开手。

    “梁大人不必多礼,我还是能站起来的。”

    梁临面色一红,心想张居廉莫不是不满意他和陈三爷同行?可是他平日和陈三爷关系好。两人还时常品茗聊话,也没有什么忌讳的……他有点担忧地看了陈彦允一眼。

    陈彦允鬓发光整,戴六梁冠,依旧是绯红色朝服。显得人高大整齐。气质儒雅。

    他倒是宠辱不惊的。

    张居廉那边的人看到张居廉这样对梁临,更不敢和陈彦允搭话了。三三两两走到他前面去,有些和陈三爷交好的,或者是做过他的部下,都朝他拱手笑笑。户部侍郎李英慢慢停在他身边。这李英是陈三爷亲手提拔的,原在湖南常德做知府。他轻声说:“下官这话虽然多余,却也想说……您也不必在意张大人,下官无论如何愿为您效犬庐劳。咱们这些人知道您的好。”

    陈彦允听后看了看他。

    其实陈彦允心里很清楚,他和张居廉关系不佳。肯定会影响到他在张居廉派系中的地位,所以他也不在意这些事。倒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是倾向于他的,除了他自身的原因,肯定还有张居廉的原因在里面。估计很多人也看不惯张居廉现在的行事风格了。

    他低声说,“不是说话的时候……李大人先往前走吧。”

    李英才应了是,往前走去了。

    陈三爷就落在了最后面,他走得很慢,只是身旁无人,显得背影有些孤独。

    叶限看到陈彦允落在后面,就慢慢跟了上去。“陈大人似乎瘦了些啊,没有吃好吗?”

    陈彦允回头看叶限,笑着说:“我倒是觉得世子爷好像长胖了些。”

    叶限说:“我吃得好睡的香,没什么忧愁的……不过陈大人恐怕有点发愁了吧!前几天还和你亲亲热热,参加你儿子的洗三礼。现在就横眉冷对了。别人看了也依壶画瓢,视你陈三爷如洪水猛兽了。要是昔日风光不再了,你陈三爷该怎么办呢?”

    “世子费心了。陈某更艰难的时候都有过,风光不再也不算什么。”陈彦允淡笑看向前方。

    “世子爷去看过周浒生没有?”叶限突然说。

    他也不是真的要陈三爷回答,微微一笑继续说:“还好有张大人这么个舅舅,不然周浒生从大理寺出来,肯定要脱层皮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呢。就是可怜刘新云了,难得的一个清官……”

    “世子爷想说什么?”陈彦允轻声问。

    “只是和陈大人闲聊而已。”叶限答道。

    陈彦允只是笑笑:“陈某的权贵不用世子爷担心,多谢世子爷的好意了。”

    他拱手先走一步,朝前方走去了。

    叶限皱了皱眉。陈三好像真的不在意张居廉一样,难道是他猜错了?这其实是陈三的谋划?那他究竟要谋划什么?

    朝会按例没有什么大事。

    陈三爷站在文官的第二列,张大人正在说河西走廊屯田一事:“……微臣前几年推行开垦荒地,以解决河西军粮不足的问题。如今土地清丈之后,河西屯田多余一万余顷,征税多出十万石粮食,已足够满足甘肃镇守军之需。北方蒙古各部和西番又正在交战,不扰边疆,国泰民安。”

    朱骏安坐在龙椅上,清秀的脸上出现几分笑意:“那还是张大人的功劳在里头,如此以来,主持开垦的工部司庾、户部司庾皆进官一等,奖励黄金五百两吧。”

    文华殿大学士兼任礼部侍郎姚平出列,道:“微臣有奏。”

    朱骏安看殿头官一眼。殿头官就高声道:“奏。”随即引奏官接了奏折,先递给朱骏安过目。

    姚平继续道:“微臣请为张大人加太师衔。张大人劳苦功高,鞠躬尽瘁。多年来辅佐皇上,掌邦治,良政为民。而今天下安康,百姓富足,张大人辛勤功劳也足见成效。且张大人曾为帝师,盖有太宰之贤。太师之名名副其实,故微臣为张大人请太师之衔。”

    陈彦允抬起头。只能看到张居廉官服上的仙鹤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又有几位官出列同意了姚平的提议。

    朱骏安也抬头看了看群臣。张居廉原来就加封的是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那还是先帝在时加封的。如今他功高至德。要请加太师衔了。虽然只是虚衔,但是这地位的尊贵又不一般了……

    朱骏安看向张居廉正要说话,张居廉却跪下道:“臣有异见,臣为皇上操心乃是臣子本分。着实不用这些虚名。还请皇上三思。”

    朱骏安觉得手里的奏折都发烫了。

    “爱卿请起。姚大人所言有理,我应该要慰劳张大人的。”朱骏安说,“请司礼监冯程山来拟旨,加封张大人为太师衔,赐黄金三千两,俸禄加番。”

    大殿回荡着他稚嫩又端正的声音,掷地有声。

    ……等朝会完了,皇上驾起,诸臣退班。

    众人均纷纷向张居廉道贺。张居廉也露出笑容,拱手还礼。

    陈彦允身边跟着詹事府詹事。笑着迈过门槛,与他低语,又远远落了一截。

    张居廉却停下来等陈彦允,微微一笑:“九衡,你不向老师道贺吗?”

    陈彦允说:“自然要的,只是想等老师有空的时候再说。”

    张居廉笑了笑:“不用等。你也明白,如果不是老师在你也没有今天,老师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他这句话说得很慢,远远走在陈彦允身后的詹事都听到了,脸色微变。

    “学生知道。”陈彦允平静地说。

    “浒生的事就算了,以后老师的话,你还是听听比较好。”张居廉手背在身后,“你还不够老,要懂得顺从谦逊。其实想顺从的人是很多的。”

    陈彦允微笑:“老师教训得是。”

    张居廉虚手一指:“走吧,松蓬下还有集会,你也敬我几杯酒。”

    众人又拥着张居廉要往文渊阁去。

    有一个人正拾阶而上,先是詹事眼尖看到了,有些惊异:“那……那不是刘大人吗!”

    只看到一个着青色右衽圆领官服身影,戴二梁冠,清瘦而虚弱。

    他走得很慢却很稳,一步步登上白玉台阶,年过五旬,只比张居廉大了一岁,如今却是满头的灰白,人也好像苍老了不少。大雪不断地落在他身上,好像压得人都站不住了。

    有人又小声说:“不是正在查他贪墨一事吗,怎么还来朝会了……”

    守在皇极殿门口的侍卫上前几步:“朝会已过了,这位大人请回吧!”

    刘新云颤抖嘴唇道:“有人在午门阻拦我……不然我是赶得上的。我要见皇上,烦请通传一声……”

    侍卫应该已经认出他了,语气也不再客气了,“刘大人,皇上已经回乾清宫了。您现在是待罪之身,还是回去待着吧!再说朝会时间都过了,您也见不着皇上。”

    “有人阻拦我——”刘新云低声说,“你……你帮我传一声话……”

    他的话还没说话,侍卫就笑了:“刘大人,您年老体衰,听不明白了?朝会都散了,您回吧!”

    “我女儿要死了,我恐怕两天后也要下狱了,你就不能让我见皇上吗?”

    侍卫却不耐烦起来,推了他一把:“您有什么话我也不懂,别和我说!”

    刘新云却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

    侍卫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有点愣住了。

    刘新云却双腿一屈跪了下去,慢慢摘下二梁冠,朝着皇极殿的大门磕起头来。

    “皇上——”他怕皇上走远了听不见,高声喊道,“皇上,微臣有冤啊!微臣有冤啊!”

    嘶喊的声音颤抖着,下一句他已经抑制不住哭起来。

    “张居廉是个狗东西啊!他包庇侄儿行凶,害了微臣的女儿啊——”

    “奸臣当道啊——皇上——”

    刘新云的额头很快就红肿了,他好像要发泄什么一样,重重地一磕,顿时头破血流。

    皇极殿外太安静,这嘶哑的哭喊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天上依旧大雪飘扬。

    张居廉淡淡地叹气:“我看刘大人是痛失女儿,精神失常了。”有人要去拉刘新云,张居廉示意他不要过去,“让他喊吧,累了自己就回去了。”

    也不再理会刘新云,朝文渊阁走去。

    陈彦允看着那片刺目的血红,闭了闭眼。

    他想了很多东西,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手纳入袖中,继续向前走。

    所有人都把这绝望的嘶喊声抛在了身后。

    ……

    朱骏安让抬轿辇的内侍停下来。“朕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冯程山过来笑着说:“皇上,您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要不老奴让人去看看?”

    朱骏安摇摇头:“是喊冤的声音——回去看看!”

    冯程山只得叫内侍掉头。

    等到了皇极殿,朱骏安下了轿辇。他只看到地上有一滩血。他问守门的侍卫,却说是刚才有人闹事,已经拖下去了。朱骏安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年轻的小皇帝站在原地,冷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久久地没有动作。(……)

    PS:虽然只有一章,但是这章很长,内心戏也很多……朝堂的部分可能有点枯燥,但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回门

    顾锦朝下午回到大兴的时候,顾家已经是张灯结彩了。

    徐氏忙得团团转,搭棚试灶、布置嫁妆的。都来不及来接顾锦朝。

    顾德昭知道了,就亲自到月门来接长女,兴致勃勃地要看外孙:“……麟哥儿跟着你来了吗?”

    外孙出生后顾德昭只见过一次,上次见还是个襁褓里头的奶娃。

    顾锦朝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很精神的褐红色直裰,头发梳得很整齐。她笑着说:“跟着来了,乳娘抱着呢。”正好乳娘抱着长锁下车,长锁不认识祖父,睁着眼睛好奇地看他。

    顾德昭一把就把孩子抱过来:“咱们麟哥儿长得敦实!”抱着他呼了两下,长锁又不怕生,搂住顾德昭的脖子笑嘻嘻的。顾德昭更加喜欢他了,抱着外孙招呼女儿往里面走。

    顾锦朝跟在他身后进了垂花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人影大步朝她走来,抱了她一下,满脸的笑容。

    “长姐!”是顾锦荣的声音。

    顾锦朝把他拉开一些,端看他的脸。顾锦荣越长大就越像父亲,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现在他要和自己说话,还要低下头。看上去还真是个大人了。

    顾锦朝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回来了?”

    顾锦荣笑着答道:“我现在跟着几个先生在远游,已经不在国子监里面了。夏天还去了山东济南府,又去曲阜拜了孔子庙。”他看到了父亲怀里的长锁。长锁穿着小袄,戴着帽子,赖在祖父怀里看舅舅。顾锦荣看了好一会儿。跟顾锦朝说,“长姐,麟哥儿像你小时候啊。”

    顾锦朝笑他:“你还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子?”

    顾锦荣认真地说,“我当然记得。长姐十岁的时候在斜霄院的小花园里荡秋千,把母亲种的那株粉色的芍药花踩死了。你戴了个嵌南海珠子的金项圈,那珠子有拇指指甲大。”

    这些事顾锦朝自己都不太记得清楚了。

    她踩死过母亲的芍药花?

    顾德昭想起顾锦朝小时候的事,露出怀念的神情。笑着说:“……那时候你才到我的腰高。小小年纪,凶狠得很。还不要你母亲的嬷嬷给你梳头。”她那个时候就像离开窝的小狗,拼命龇牙咧嘴做出凶狠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太害怕,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顾家太陌生了。

    顾锦朝还记得那个梳头的嬷嬷,她身上有股很浓的胡味,她那个时候很不喜欢这个嬷嬷。

    想到小时候的事。她只是笑了笑。

    长锁看到母亲笑。也咯咯地笑,伸着手要母亲抱他。

    顾德昭难得抱到外孙,才不会放到顾锦朝手上。“麟哥儿,跟着祖父去吃枣糕好不好呀?”他跟顾锦荣说,“你带你长姐去拜见祖母吧,我带麟哥儿去吃东西。”

    顾锦朝让长锁的乳娘跟着父亲。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就随他吧!

    顾锦荣路上跟她说顾家的事:“……二伯父回来了。”

    顾锦朝皱了皱眉问:“他不是做了东安县县令吗?”

    顾锦荣点点头:“是啊,做了半年就不行了。二伯父自己身子不好。好像又得罪了东安江家的大爷,辞官回家了。现在在家里整日和二伯母吵。要不就是去姨娘那里过夜。把祖母气得不行!二伯母原来闹着分家,现在也不敢分了。”

    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

    顾锦朝听后一怔:“祖母的意思呢?以后要分家的话,你们岂不是要吃亏?”

    顾锦荣笑笑:“你别担心!吃亏不了,母亲都把放在祖母那里的账本拿回来了,现在家中是她和二伯母一起主中馈,二伯母又还要操心二伯父和怜姐儿的事,没空管中公。不然这次漪姐儿成亲,哪里能办得这么大?祖母又一向不在乎庶女……”

    徐静宜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顾锦朝前世就知道了。

    等到了冯氏那里,五夫人在伺候冯氏梳头。棠姐儿坐在炕头玩七巧板。

    冯氏看到顾锦朝来了,表情很奇怪。

    又像是激动,又像是悲伤。

    五婶娘抱着棠姐儿要她喊人,三岁的棠姐儿已经能甜甜地喊二姐、三哥了。叶氏现在对顾锦朝也没有原来的忌惮,笑着说:“你和你祖母说话,我去让小丫头端几盘点心上来!”抱着孩子出了西次间。

    冯氏拉着顾锦朝的手,过了好久才叹气:“算了,算了!我也什么都别说了。漪姐儿要成亲了,你们姐妹向来亲热,你去和她多说说话吧!”

    既然她没什么说的,顾锦朝也就不问了。她站起身向冯氏告退了,才带着顾锦荣去顾漪那里。

    嬷嬷正在教顾漪出嫁之后的事。敬茶要注意什么,认亲又要注意什么,在别人家做媳妇不比还是姑娘的时候随意,一是侍奉公婆,二是侍奉夫君,要恭从温顺。

    顾漪听得脸色通红。顾汐也不好意思听,避去了花厅喝茶。

    听到顾锦朝来了,两人都很高兴。顾汐现在长大了,性格也稳重了不少。

    顾锦朝笑眯眯把自己准备的一套金满冠头面、一套成色上好的玉件给她。又另外拿了陈老夫人、陈三爷准备好的东西,“这些都给你做添箱,好不好?”

    顾漪都吓到了:“长姐,用不了这么多东西的!”

    反正都是她的私房,多也不嫌多。又是私底下给顾漪的。

    顾锦朝都让顾漪的丫头收起来了,笑着问她请的全福人是谁,又请了谁给她梳头的问题。

    三姐妹一直谈到晚上,乳娘抱着长锁来找人。还带着顾德昭送给外孙的几方端砚、青花笔洗、一把狼毫笔。说是要给外孙识字的时候用。顾锦朝有些无奈。这些东西不好带不说,在陈家的库房里说成堆积如山都不为过,不过好歹是父亲的一番好意。

    宾客陆续的来。晚上就已经开席了。

    顾锦朝看到了顾怜,她是和姚文秀一起来的,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父亲官职被贬之后,顾怜性格反倒是收敛不少,因祸得福,也没有被休回顾家的事。

    徐静宜指了顾怜怀里的孩子给她看:“那就是兰芝的孩子——现在该是兰姨娘了!是个男孩,养在顾怜名下。说是平时兰姨娘连孩子都看不到。我看按了顾怜下手杀顾澜的狠劲儿,说不定以后还要除兰姨娘,去母保子。她也算是有个保障了。”

    顾怜抱着孩子过来跟顾锦朝说话,果然是成熟了不少,说话也没有原来咄咄逼人了。

    姚文秀跟在她身后,笑着拱手:“……如今得叫您一声陈三夫人了!陈三爷没有跟您来吗?怜姐儿还说陈三爷可能来。我还想要和陈三爷说说话呢。”

    顾锦朝看了顾怜一眼。

    顾怜有点尴尬地躲避顾锦朝的视线。

    顾锦朝才温和地道:“他有事没来。”

    姚文秀点点头:“自然!陈三爷日理万机。也难得见到一次……”

    等姚文秀离开后顾怜才松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了。”

    “不客气。”顾锦朝只是说,“三爷确实也是有事没来。”

    顾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原来面对顾锦朝是怨恨不甘,但现在就只是尴尬和不适应。她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借口就避开了。

    顾锦朝照例是歇在自己原来住的院子里。

    长锁玩着母亲床头解下来的络子,躺在母亲怀里,看到母亲在出神。还要抬起头咿咿呀呀地引起她的注意。要她陪自己一起玩。

    顾锦朝却让采芙把窗扇撑起来她往外看,这一天都在下雪。也不知道陈三爷是不是留在京城了。

    ……

    第二天就是亲迎。

    顾锦朝陪着顾漪梳了头,在正堂看到了来迎亲的杜淮。相比几年前,杜淮已经长得高高大大了。穿着件红色团花纹圆领袍子,身姿俊秀。他给顾德昭、徐静宜敬了茶。

    顾锦荣活动了手脚,笑着跟顾锦朝说:“你出嫁的时候,我还不能背你上轿!现在就能背漪姐儿了。”

    顾锦朝把她肩上的雪拂去:“雪天路滑,小心别绊到了。”

    顾锦荣高声应了,把顾漪背上了花轿,又放了一次炮仗,几个婆子领着丫头去门口洒桂圆花生了。

    “你出嫁的那天,父亲看着你的轿子出门,心里难受极了……站在中堂外面好久都没走。”顾德昭突然跟她说,“我还以为嫁女儿都是这样的。现在漪姐儿出嫁了,我心里却很高兴……我也想不明白了。”

    顾锦朝听得鼻子一酸。

    徐静宜看着他们父女,笑着说:“大好的日子,快别说这些了!一会儿东跨院还有席面要吃,朝姐儿,你和我一起去吧?”

    顾德昭看着徐静宜,露出淡淡的笑容,跟顾锦朝说:“……你跟着她去吧。”

    徐静宜和顾锦朝刚出来,却看到有几个人进了月门。

    这几人穿着程子衣,看上去孔武有力,正是陈家的护卫。而且神情很严肃,在宾客中相当显眼。

    顾锦朝一眼就把这些人认出来了,是陈家的护卫。带头的好像是陈三爷身边的一个幕僚,好像叫冯隽?

    他们怎么到顾家来了?

    管家已经把人领了进来,正好看到顾锦朝在。带着冯隽上前来给顾锦朝请安。

    冯隽头戴纶巾,看上去还很年轻。在陈三爷的幕僚团中,他显然是相当年轻的那一种。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能力才更出众,不然也不能混到这个位置了。他拱手道:“夫人,府上有急事。烦请夫人找个合适处,属下跟您说清楚。另外,三爷说让属下立刻送您回去。”

    那陈家肯定是出大事了!

    顾锦朝神色不变,问道:“三爷可说是什么事了?”

    冯隽只是道:“事出紧急,还请夫人上马车再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中毒

    顾锦朝向父亲和冯氏辞别了。

    顾锦荣有点失望,他还没有和长姐说几句话。又约好等过了年,还要顾锦朝回来看看。顾锦朝笑着应下了,看到徐静宜站在父亲身侧淡笑着看她。她拉了徐静宜去旁边说话。

    “您的身子……就没有动静?”

    徐静宜愣了愣,她没想到顾锦朝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顾锦朝只是说:“你不要在意我,也不用在意我的母亲。我知道父亲一辈子都忘不了母亲,但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那时候你嫁给我父亲……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

    徐静宜听着顾锦朝的话,眼眶渐渐发红。她握紧了顾锦朝的手笑笑:“我知道。”她随即又说,“这样也很好,过得平平稳稳的,你父亲也对我很好。是真的。”

    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顾锦朝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就够了。

    她向大家道别了,才抱着长锁上了马车。

    陈家的护卫立刻护送顾锦朝出了顾家的门。

    顾德昭别过脸去,他年纪渐渐大了,总是见不得离别。何况又是长女,他对长女总有种依赖的感觉。

    冯隽在路上把事情给顾锦朝说了。

    是陈老夫人病倒了,非常突然。昨晚上郑嬷嬷扶着她在庑廊下走路,突然就站不住了,等醒过来又开始呕吐腹泻,而且头疼欲裂。

    仆人立刻去告知了陈三爷,他很快就带着人过去。大夫查出的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陈老夫人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了。

    “三爷已经让人把老夫人日常用的东西都收起来细辩了。这毒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现在陈家的人都看过了。虽然只有老夫人有病症,但以防万一,三爷还是要您也回去看看……”冯隽解释道。

    顾锦朝想了想说:“那太夫人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冯隽道:“属下不擅长药理,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季大夫说,老夫人这症状颇像那些江湖上丹药服用过多的术士,初只是脸色苍白,食欲不振。盗汗失眠。然后就是腹绞痛,呕吐腹泻……严重了就要要人命的。”

    顾锦朝前些日子也失眠,总是提不起精力。还以为是睡得不好的缘故。

    她脸色一白,低声问:“三爷是不是怀疑……”

    冯隽却拱了拱手:“夫人莫要担心,三爷只是担心,还是让大夫看了才知道。”

    顾锦朝嗯了一声。把怀里熟睡的孩子抱紧了些。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有病。好像什么都不正常起来。无端的敏感,哪里有个痒,哪里有个痛都要被放大。

    顾锦朝原来是不怕死的,但是现在却很怕。她不由得想笑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刚开始的敏感过去了,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左右不过是个慢毒,就算真的中了毒,也不至于立刻就要死了。倒是陈老夫人中毒这事让顾锦朝开始深思起来。

    在她的记忆中。是根本不记得陈老夫人中过毒的。如果她记得,肯定要提醒陈老夫人注意。

    那也就是说。这些事情已经渐渐的开始改变了。

    究竟会是谁给陈老夫人下毒?如果是人为,必定得是她身边的人才做得到……

    马车走得很快,但是再快也要半天才能到。顾锦朝想得累了就靠着迎枕休息,等再被长锁的哭声吵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宛平了。顾锦朝叫了乳娘进来给孩子喂奶。

    马车拐弯进了榕香胡同。

    陈三爷在一字影壁等着她,看到她下来就立刻迎了上来。

    他可能一夜没有休息,下巴冒出了胡渣。顾锦朝被他抱进怀里,她闻到他身上温和的檀木香味,心都平缓下来,忍不住要问:“娘还好吗?”

    “嗯,喝下一碗牛乳粥,没有再吐了。”陈彦允都没有让她回木樨堂,而是带着她立刻往宁辉堂去。

    “怎么不回木樨堂?”顾锦朝立刻想到,木樨堂可能已经被陈彦允封了,现在正在彻查。

    “三爷,是不是我也……”顾锦朝有点担忧。

    陈彦允打断她的话:“会没事的。”他亲了亲她的发,“听话,让大夫检查一下……不会有什么事的。”他紧绷的神情却没有放松下来。

    顾锦朝由他牵着进了宁辉堂,季大夫已经等着了,还有另一个长相白净,年约四旬的男子。拱手给顾锦朝请安,陈彦允给她介绍,这是他们这边很擅长用药的人,姓宋。

    先是这个姓宋的问了顾锦朝几个问题,顾锦朝如实回答了,他很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三爷在旁边陪着她,看到这人表情犹豫。他心下一沉:“是不是夫人也……”

    “像又不像的,我拿不准。”宋先生说,“没准头的话,我不敢乱说。”

    季大夫搭了锦帕给顾锦朝听脉,过了会儿却松了口气:“没事没事!”

    “那究竟是怎么了?”顾锦朝连忙问。

    季大夫笑起来:“尊夫人这是喜脉,病状倒是相重了!”

    是喜脉……竟然是喜脉!

    顾锦朝一时间愣住了,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陈三爷还不敢放松,又让季大夫再听了一次,季大夫这次更肯定了:“就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老夫行医多年,这是不会弄错的。”

    宋先生也笑了笑:“是喜脉就好,既然是喜脉,夫人应该没有中毒之虞!”

    陈三爷这才放松下来,让两人先出去了。

    顾锦朝看到他眉心微皱,忍不住去抚了抚。陈彦允抬头看她,拿下她的手亲了亲:“怎么了?”

    “这些天是不是太忙了?”顾锦朝说。“你总是挺累的。”她挨着他坐下来。

    陈彦允只是道:“你不要担心我。现在老师忌惮我,朝堂上也多有辖制。做事比平时累是应该的。娘现在又中毒了,我是真怕你有事。才把你叫回来的……我耽搁你喝喜酒没有?”

    顾锦朝却抱住他,把头埋进他怀里。

    他一手环住顾锦朝的腰,一手轻拍她的背,低声跟她说:“夫为天,我总要为你撑着天的。是不是?”

    顾锦朝嗯了声,难道是因为怀孕了,她觉得自己情绪又丰富起来。忍不住因为他的话眼眶发红。她说:“又是喜脉……长锁还没有一岁大,就要给他添弟妹了吗?”

    “要生下来,两个孩子可以一起玩大。”陈三爷却很温柔地摸着她平坦的小腹。“一会儿你去看娘,也给她说说,她肯定会高兴的。”

    顾锦朝没事,他也就放下心了。

    只是现在多事之秋。这孩子选择在这时候来。却也是麻烦。

    但孩子的到来总是让人高兴的。

    顾锦朝去见了陈老夫人,秦氏和葛氏正在伺候她。王氏自己这几天不方便,就没来照顾老夫人。

    陈老夫人前几个月起就一直身体不好,但请大夫来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大病,人老了这样那样的毛病就多,所以本来也没当回事,结果中毒至深才发现。现在余毒很难清除。幸好那姓宋的非常厉害,说慢慢调养。还是能好转的,不到要人命的地步。

    顾锦朝看到陈老夫人的手背,瘦得连青筋都看得到,一阵心惊。却也不敢告诉陈老夫人,只是笑着陪她说话,服侍她喝药。

    等到了晚上,陈三爷才说木樨堂没有问题,她可以回去了。

    俞晚雪来给她请安,也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顾锦朝和她说了会儿话,等陈三爷回来的时候又是深夜,顾锦朝连忙问他事情的进展。

    “……伺候娘的下人都一一盘问过了,吃食、日常用物也都仔细检查了,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陈三爷告诉她,“既然找不到,只能先把娘挪个位置,暂时到半竹畔去住。”

    顾锦朝又问:“那些枕头、被褥、香囊什么的呢?”她曾经在宋姨娘的枕头里下毒,立刻就想到了。

    陈三爷笑了笑:“放心吧,说到怎么下毒,他们比你精通。”

    他手下那群人也是训练有素的,这些日常接触的东西自然会考虑在内。

    顾锦朝就服侍陈三爷睡下了。

    他把她抱着怀里,摸她的小腹:“现在时候乱,我怕没有精力照顾你和我的孩子。”

    顾锦朝笑笑说:“我和你的孩子自己活得好好的,不要你照顾。”

    他在她耳边叹息:“你真的不要我照顾?”

    她想到他的所谓照顾,脸也薄红。别过身往被褥里钻去,要睡觉了。

    他连被褥带人整个抱在怀里,微笑着说:“好吧!你现在有身孕,我暂时放过你。等你什么时候要我照顾了,再来和我说吧!”

    顾锦朝已经不答话,不一会儿却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就这样也睡着了,果真是累了……

    她回转身子为他盖上被褥,看着他的脸相对而眠。

    ……

    第二天陈三爷把搜查范围扩大到整个檀山院,护卫差点把檀山院翻个底朝天。

    锦朝再去照顾陈老夫人,她气色已经好些了。

    因为陈老夫人的病来得急,陈三爷也请了几日假,过来陪她。

    陈老夫人拥着被褥,半躺在温暖的炕床上和两人说话。

    陈三爷为她削梨,又一块块地喂,陈老夫人叹道:“这么多年了,你也就这时候喂我吃过东西!”

    陈三爷笑笑说:“您要是喜欢,我以后常来就是。”

    陈老夫人伸手要接过他削剩下的半个梨:“内阁的事这么忙,我拖你几天已经不好了,你可不要常来……”

    陈三爷却突然捉住母亲的手,看到她袖子里露出一串檀木的佛珠,质地应该很老了,颜色发黑。

    顾锦朝注意到陈三爷脸色有变。

    陈三爷把这串佛珠解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陈老夫人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这珠子,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是我送给你的,那个时候,颜色还没这么黑。”陈三爷缓缓地说,“这东西,是有人转送的。”他站起身说,“锦朝,你先陪娘说话吧,我有点事要解决。”

    顾锦朝点点头,他拿着那串佛珠出去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佛珠

    难道是那串佛珠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顾锦朝心里一阵疑惑。

    再过一会儿,秦氏就带着几个儿媳妇过来了。

    半竹畔风景虽然好,但是地方毕竟是偏远了些,屋内的陈设也很奢侈,老夫人住不习惯。秦氏还指挥着几个婆子把屋子里的围屏、象牙拣花、杭绸织金的垫子给换了。摆了老夫人常摆的那尊檀木佛。

    等人坐定了,秦氏和顾锦朝说话:“三弟妹,眼看着年关来了,等二老爷他们回来了,府里面又该忙碌起来。现在娘生病了,倒不如我照顾娘,外院的事就由你单独打理……你觉得如何?”

    顾锦朝点头:“二嫂照顾娘,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怕我有管得不好的地方,还要你提出来才是。”

    陈老夫人笑眯眯地道:“我倒觉得你管得很好。我人老了,就喜欢热闹了,还盼着他们回来呢。”她慢慢叹了一句,“要是我这身子骨有什么不适,恐怕她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沈氏连忙说:“祖母有佛祖保佑,自然是福人天相!”

    陈老夫人只是摇头笑笑,“而且老四这几个月也沉闷得很,我这病成这样,他也没有来看我……”

    沈氏笑着说:“四叔许是太忙了。”陈四爷究竟出什么事大家都知道,但没有人敢说。

    顾锦朝觉得陈彦文也的确过分了,陈老夫人怎么说也是生养了他,竟然连看都没来看。

    陈老夫人又问沈氏:“献哥儿没跟着你来吗?”

    “献哥儿昨日去找他八哥玩。今天非要吵着跟他八哥一起去陶峰馆读书。我想着让他去听听也好,就让嬷嬷领着他去了。”沈氏答道。

    等过了年,献哥儿也要跟着去陶峰馆了。

    陈老夫人点头:“没来也好。我还怕过了病气给他们。”

    秦氏听着陈老夫人的话,笑容有些勉强。

    顾锦朝喂了陈老夫人喝药,想到自己那里还有事,这里有秦氏伺候,就不着她操心。先向陈老夫人告退离开了。

    等顾锦朝回到木樨堂,正好看到那个擅长用药的宋先生过来,这人笑着给她拱手请安。进了前一进的书房里。顾锦朝想了想,先让婆子嬷嬷回去了,只带着采芙往书房里去。

    书房外面守着陈三爷的护卫。为首的客气拦下她,说是陈三爷正在里面和人商量事情。

    顾锦朝只能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着正堂那块春和景明的匾额喝茶。

    那宋先生出来之后,却脸色凝重。脚步飞快地离开了书房。

    护卫才过来请她进去。

    顾锦朝看到陈三爷坐在书案前面。面前摊开着本像账本一样的东西。他闭目仰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串颜色微黑的佛珠。

    顾锦朝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拿下他手里的佛珠串看了看:“这质地像是老山檀的……”

    陈三爷却把东西从她手里拿走:“你不要碰这个。”

    “您怎么……”顾锦朝略一停顿,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

    这串佛珠有问题?

    “您刚才说,这佛珠是您送给娘的。可是这佛珠有问题?”顾锦朝有点疑惑。既然是陈三爷经手,那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陈三爷笑着叹气:“这东西是别人送给我的……你猜是谁?”

    他把玩佛珠串的手慢慢停下来,目光冰冷。

    顾锦朝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别人送给陈三爷的东西,他自然要防备的。但是陈三爷同时也是个很重视家族的人。他不会防备自己的亲人……

    难道这佛珠串是陈四爷送的?

    “两年前陈彦文去山西五台山,就给我带了这串珠子。说是请灵岩寺觉悟法师开光的。那就是相当珍贵的佛器了。”陈彦允慢慢说,“但那时候……我正好刚遇到你,后来又娶了你。这东西我就没有用了,转送给母亲了……”

    他可能怒到极致,顾锦朝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愤怒。

    她抬头看着陈三爷,他脸上明明带着笑容,眼神暗沉,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心也冰凉冰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谁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陷害,都不会好过的。便是运筹帷幄如他,又怎么敌得过亲兄弟这背后的一刀?

    “也是我连累了母亲!”陈三爷叹了一句,“我本来还以为,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总不至于到手足相残的地步……现在想想,还真是我小看他了。”

    顾锦朝沉默了好久,才问:“是因为我……您才没有用它的?”

    陈三爷颔首:“我本来也不是真的修士。”

    只是陈老夫人觉得佛经让人宁静,他耳濡目染的,也跟着信佛罢了。

    这东西是慢毒,不会真的要人性命。但是能让人的身体越来越差……顾锦朝觉得自己可能想明白很多事情了。为什么陈三爷后来身体越来越差,为什么他会最后死在谢思行手里。

    他最后离开的时候,顾锦朝没有去送他。

    但是他经过自己住的院子外,顾锦朝看到了他清瘦的背影。

    那时候好像真是很单薄。幸好他骨架大,还撑得起那件斗篷……

    顾锦朝一时有点失神。

    陈彦允低垂着眼看着这串佛珠,镂刻佛祖金身的那颗珠子,上面还印着佛号,他缓缓地用手指摩挲着。

    其实在他身边就是这么可怕。就连亲兄弟就能抱有杀心,更何况是师生呢?对着你笑的手,转手就能再给你一刀。今天还能把酒言欢,明天就是刀剑相向。

    残忍得一点余地都没有。

    “锦朝,你先回去歇着吧。”陈三爷把佛珠收起来,“我去找陈四有点事。”

    顾锦朝嗯了声,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过衣架上的灰鼠皮斗篷给他系上。

    陈三爷出了书房,外面陈义带着人等他。

    她站在堂屋外面,看着他带着人消失在暮色中,四周林立的护卫如此肃穆。木樨堂里半点声音都没有。

    最后一丝亮光湮没天边,屋檐上只留余晖。

    ……

    王氏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天了,躺得头都晕了。

    月信这几天她总是虚软无力,就不好动弹。尤姨娘倒是过来服侍她,陪着在旁边做一些针线活。

    王氏由小丫头服侍着喝了一碗红糖水,叫了蒋妈妈问:“四爷呢?”

    蒋妈妈答道:“好像是在书房里,您要是有事,奴婢去通传一声?”

    王氏只是摇摇头,她就是随便问问。

    她靠着潞绸面掺金丝的迎枕,看到灯光下尤姨娘的侧脸。娇嫩又美艳。

    王氏模模糊糊地想起顾锦朝的样子,竟然觉得这两张脸略有重合。她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精神就要不好了。伸了手对尤姨娘说:“你扶我起来走走。”

    尤姨娘忙放下针线。有些惊讶,仍然伸手去扶起王氏。

    陈四爷有四个姨娘,最受宠的是她,而且她也生了个儿子。但就算如此,她敢在陈四爷面前邀宠撒娇,也不敢在主母面前造次。

    王氏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她,她来伺候王氏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没想到王氏还真的要她伺候。

    她细声问王氏:“夫人想去哪里走?”

    王氏指了指外头的回廊,沿着回廊过了夹道,就是陈四爷的书房了。

    尤姨娘就虚扶着王氏出门了。身后跟着端杌子、拿汗巾的丫头,回廊两旁种了好些棕竹,王氏驻足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书房那头有动静。

    蒋妈妈探身看了一眼:“好像是鹤延楼的护卫……”

    王氏皱了皱眉,让尤姨娘扶着自己再往书房那头走了几步。却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书房里。正是陈彦允!平日跟着他的幕僚江严也进去了……护卫就把守在门外了。

    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心里觉得瘆的慌,陈彦允亲自来找陈四爷就算了,还带这么多人过来。

    前不久就说要剥夺陈四爷的管家权?现在陈三爷还想干什么!陈四爷做什么事惹到他了?

    她推开尤姨娘的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书房里有重物摔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怒喝:“你究竟要干什么!”好像是陈三爷的声音。

    王氏吓得手脚发软,连忙扶着廊柱,不敢再靠近一步。

    蒋妈妈过来扶她,她喘了口气说:“赶紧和我去老夫人那里!”

    这事得要陈老夫人来说,不然就凭陈四爷……他还能斗得过陈彦允吗!

    蒋妈妈连忙扶着她去了半竹畔。

    ……

    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拂落到地上了。青釉冰裂纹的笔筒摔得粉碎。

    陈四爷怔了怔,这才抬起头看陈三爷。“我能干什么……我这都被你软禁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我知道你现在朝堂不顺,难道你想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不成?”

    他从来没见三哥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彦文心里有些惧怕,却握紧了颤抖的手,继续笑道:“这该我问你才是!”

    陈三爷却什么都没说,啪的一声,那串珠子扔到了案桌上。

    陈四爷一看这串佛珠,脸色都变了。

    “虽然没什么意思了。我还是想问你,这东西究竟是谁的主意。你还是张居廉?”陈三爷淡淡地问。(……)

    PS:这是补更昨天的,晚上才是今天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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