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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香灰烬     良陈美锦txt下载     良陈美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奔丧

    管事接了令,赶忙去适安县里买了丧事用物,母亲刚过了小殓,由墨玉给她换了寿衣,抬到了正堂内,小殓床头点了七星灯,又一路引了过桥灯出门口,一直到斜霄院外。

    顾德昭还木然地跪在灵前,也没有人叫他去换了丧服,他一直守着纪氏的尸首,话都没有说一句。

    锦朝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回屋去换了丧服出来。

    倚竹楼的顾漪和顾汐先过来,罗姨娘随后也到了,几人也先去换了丧服。这时候宋姨娘才赶过来,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丁香纹褙子,眼眶红肿。

    她一来就直扑纪氏灵前,哭得十分伤心:“夫人……您怎么……怎么就,这要我怎么办!”

    顾德昭听到了宋姨娘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暴怒一般掐着宋姨娘的脖子把她推到墙上去,又咬着牙说:“你还有脸来!是你害了湘君!是你害了她!谁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的!”

    宋妙华顿时懵了,这纪氏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前一刻顾德昭还对自己郎情妾意的,一个晚上的时光就恨不得要杀了自己了!她不是病死的吗,关自己什么事!

    顾德昭掐着她的力道十分大,她难受得抓住顾德昭的手,艰难地说:“老爷……妾身可什么……什么都没做过,您让我,看看夫人的遗容……妾身就算要认错,也须得知道自己究竟错什么了……”

    顾德昭一把把推她到纪氏尸首旁边,压抑的情绪反倒找到了爆发口:“你……你给我好好看!看仔细了!看清楚湘君是怎么死的!”

    宋姨娘猝不及防撞到了小殓床,手碰到的纪氏的尸首,冷冰冰的,她吓得倒退了两步,才看见纪氏脖子上那道淤紫的勒痕……难怪、难怪……她竟然是自缢死的!

    宋姨娘连忙跪过去抓住顾德昭的衣袖,又惊又恐:“老爷,这、这不可能……纪氏都病得这么厉害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是自缢的,定是有人要害她!妾身昨夜一直都在临烟榭没有出来过啊……一定是别人……”

    顾德昭看着她这张花一样的脸,又想起不比她大几岁却枯瘦苍老的纪氏,心中顿时愤怒了,抬手就往她脸上抽去,怒气冲冲地道:“你还想说别人杀了她!她是在床头自缢的,要不是你找了玉屏来说是她杀了云姨娘,又是你诬陷她在自己药中放了大黄,她怎么会自缢!”

    顾德昭的手劲当然不是锦朝能比的,宋姨娘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上。刚跨进门的罗姨娘看到了,想上去劝两句,被身后的锦朝拉住手。“不要过去。”

    罗素小心地看了看盛怒的顾德昭,听了锦朝的话乖巧地退到一边去。

    锦朝冷冷地看了头发都被打散,狼狈不堪宋姨娘一眼,吩咐守在门口的丫头:“……别人若是过来,引到花厅去,不准扰了父亲和宋姨娘。”

    丫头应诺,锦朝面无表情地往花厅去。

    宋姨娘听了顾德昭的话,怔怔地扶着麻木的脸颊,纪氏受辱自缢……这关她什么事,是他顾德昭自己要来找纪氏质问,又是她纪氏自己太软弱不堪。她……她顶多是推波助澜,除了大黄的事……顾德昭怎么会知道大黄的事?

    她拉着顾德昭的衣袍,无比可怜地哭诉:“老爷息怒,妾身找了玉屏过来……也是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没想到夫人因此而气了我。但……但是大黄之事,确实是妾身无辜……”

    顾德昭看着宋妙华,怒极反笑:“你还敢说,朝姐儿把什么都和我说了,你倒是好歹毒的心肠,还勾结了回事处的人想害湘君!你是不是操持内院久了,什么肮脏龌蹉的事都会了?”

    宋姨娘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真的恐慌起来。他这个意思,是要夺了自己主中馈的权吗?

    宋姨娘喃喃地道:“老爷,那丫头说看到我院里的人和回事处的私会……但那是大小姐的丫头,怎么能信得,是大小姐指了丫头要害我啊……”

    顾德昭冷冷地道:“你真当我好骗?她要是想诬陷你,当时就会带了丫头来找我。朝姐儿一直到湘君死后才说,分明是忍不下去了……她是容下了你。你、你却不知悔改,反倒还要诬陷湘君和朝姐儿!嫡庶尊卑,你一个妾室,竟然这样陷害正室主母和嫡女,实在是目无规矩……我倒是不知道,我身边还有你这样歹毒的人!”

    “从今日起,内院的事都不用你管了。我永远都不会见你,你好好地在临烟榭为湘君吃斋念佛到老死吧!”

    他狠狠地挥开宋姨娘的手,指着门说:“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湘君的灵前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快滚!”

    宋姨娘又惊又怕,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夜过去,事情就天翻地覆了。她从此要被夺了主中馈的权力,谁来保护她的澜姐儿!顾澜还不被顾锦朝欺负到死吗!

    她不死心地想继续拉顾德昭,哭得狼狈不已:“老爷,都是妾身的错!但……但妾身就算也错,也不该被这样……”

    顾德昭现在是看她一眼都嫌多,一脚就踹过去,厉声道:“你要是不滚,我找护院来扔你回去,到时候看你还有没脸活下去!”

    宋姨娘怔怔地瞪大眼,嘴唇颤抖,过了好久她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看着顾德昭冷漠的样子,两人的情分,她伺候他这么多年,因而都是狗屁!随着纪氏的死,她竟然什么都没有了!顾德昭这样对自己,宋家也肯定不会帮她了……

    宋妙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蹒跚地往外走去,一向是精心打扮的人。如今碰头乱发,脸颊红肿,泪痕冲得妆容花成一片。来往的丫头都瞥她一眼,没有人扶她一把,甚至没人理她。这都是斜霄院的丫头,是纪氏的人。

    正堂的动静,花厅能听得隐约。锦朝这时站起来,对正哭着的顾漪和顾汐说:“你们也去吊唁吧,等到顾澜来,记得让她换上齐哀服。”

    顾漪点头,轻声道:“长姐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顾锦朝想对顾漪笑笑,但是她扯动了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转头走出花厅,在抄手游廊上迎上宋姨娘。

    “姨娘怎么样子如此狼狈。”锦朝看着她,淡淡地道。

    宋妙华抬头看着顾锦朝,她觉得心中有十分的怨恨,但除此之外是深深的疲惫,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如何?”

    锦朝冷笑:“这样?这算什么,这比得上我母亲痛苦的十分之一吗?你觉得这就算完了,不不,夺了你主中馈的权、禁了你的足,这能算什么呢。要紧的还是顾澜,她不想嫁穆知翟,那就不嫁好了。我得给她挑一个十分好的人家嫁过去才行。”

    嫁给穆知翟,那算是顾澜的福气!但现在她要是还让顾澜嫁穆知翟,就是自己吃撑了!

    宋妙华一时领会不了顾锦朝的意思。她说什么,不要顾澜嫁给穆知翟?

    她有这么好心?

    宋妙华冷冷地看着她,声音虽然低,却有种不甘的愤怒:“纪氏是自缢死的!她自己软弱,关我什么事!失去的这些……我……我还要拿回来的!”

    锦朝靠近她,声音又轻又缓:“拿回来?姨娘想得太简单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和顾澜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对母亲做的事,我千百倍还到你们身上。”

    说完,她转身去了灵前,父亲现在不顶事,这还得靠她操持。

    徐妈妈找回事处写了丧书,派了护院快马加鞭送完大兴的七方胡同,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

    顾锦荣接了纪氏的丧书,又惊又悲得瘫软在地上。

    子女在外,父母逝世,那是要奔丧的。

    顾锦荣顾不得别的,和周先生请了假,换了丧服戴了丧冠,日行百里奔丧。要避开市邑喧繁之所,到家门口刚下了马脚都软了。大半天的路,他几个时辰就回来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门口白花花的一片,前来吊唁的人已经开始出入了。

    李管事早等在门口,见到顾锦荣,连忙上前扶他进去。家里到处都是缟素,丫头都穿得素净,胸口缝了块麻布,顾锦荣茫然地抓着李管事问:“母亲怎么会死?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惧怕得手都在抖,眼泪横流。

    李管事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慰他:“……您节哀,我带您去夫人的灵堂。”

    顾锦朝已经跪在灵前烧了半天的纸,两个姨娘就跪在她身后。顾澜也来祭拜了,刚来就哭喊着扑在灵前,连遗容都没去看。顾锦朝却理都懒得理她。

    顾德昭已经从纪氏的死中渐渐恢复过来,至少知道接待来吊唁的人了。却也没有理会哭灵的顾澜,他心里正恨着宋姨娘,便连顾澜都不想看了。

    顾澜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就退到一边去跪着。心里暗自腹诽,她怎么没见着自己母亲,不是早就来了吗……正想着要不要去临烟榭看看,就听到门口一阵喧哗的声音。

第七十七章:清醒

    顾澜抬头望去,是穿齐哀服的顾锦荣回来了。他一把挥开丫头的手,大步往正堂走来,顾澜连忙迎上去,拉住顾锦荣哽咽道:“荣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母亲她是昨夜……昨夜突然……”

    锦荣浑身冰凉,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二姐,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可能这么突然……我、我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顾澜轻声道:“是病的,你也知道母亲的病……”

    顾锦朝却淡淡道:“顾澜,你给我闭嘴!”

    顾澜梨花带雨地哭道:“长姐,我知道您不喜我,但这时候您也要体谅着母亲尸骨未寒……”

    锦荣也不知道顾锦朝为何出言喝止顾澜,只是见顾澜哭得厉害,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长姐,都这个时候了,您也不要……”

    锦朝闭上眼冷笑,母亲,您真该好好看看,这就是我嫡亲的弟弟!

    她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顾锦荣道:“我喝止她,因为她胡乱说话。母亲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自缢而死!”她揪着顾锦荣的衣领一把扯他过来,说,“你给我好好看看!看仔细了!”

    顾澜听了顾锦朝的话,脸色一白。这里没有她的人,根本没有人跟她说纪氏是怎么死的,她自己还猜测纪氏是病死的。过来又忙着哭灵,连遗容都没看!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母亲为什么不见了,纪氏怎么会自缢?

    她心里突然十分的不安!

    顾锦荣经上次的事,根本不敢反抗锦朝。他扑到了小殓床边,看着纪氏凄惨的死状,怔了好久,才忍不住悲从心起,叫了一声母亲,就抱着纪氏的尸首嚎啕大哭。

    锦朝吩咐一旁的婆子把他拉开,遗体是不能沾上活人的泪水的。

    顾锦荣被婆子拉开才恢复了些理智,抬袖擦了擦眼泪,立刻拉住了锦朝的衣袖咬牙切齿地问她:“长姐,究竟是谁害了母亲!您要告诉我……我要为母亲报仇!”

    顾锦荣愣住了。

    锦朝盯着他,冷冷地道:“你一直相信顾澜,就算是是我告诫你她居心叵测,你还是在相信她!就是你的信任害死了母亲!你写信给顾澜说了玉屏的事,宋姨娘就凭此找了玉屏过来,诬陷母亲杀了原来的云姨娘!母亲是受辱自尽啊!你说,这不怪你还能怪谁!”

    顾锦荣不可置信:“这……我也不知道玉屏在哪儿,她们怎么能把她找来?”

    锦朝慢慢吐出几个字:“李记糖炒栗子,你还记得吗?”

    顾锦荣顿时面色苍白,他说到了这家栗子,是给顾澜通信的时候!

    他僵硬的目光看向了顾澜,握紧了颤抖的手。

    锦朝看他的样子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却还没有完,她继续低声道:“母亲病成这样,已经不能投缳了。便将腰带系到床头,又缠在脖子上,顺势一滚就……她死前不久,还嘱托了我照顾你……你这样的行径,我看母亲在天之灵看了也是心寒!”

    顾锦荣听着锦朝的话,脑海里轰然一片。

    云姨娘的死的时候他四五岁,已经开始记事了。他知道云姨娘死得有些蹊跷,下人们和他说都支支吾吾的,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母亲杀了云姨娘。伺候他的玉屏,原先伺候过云姨娘……顾澜找了玉屏来,诬陷是母亲害了云姨娘?

    原来是这样!母亲竟然是因他而死!

    因为他说了玉屏的消息,让顾澜找了玉屏来诬陷母亲!

    “长姐,真是如此?”顾锦荣拉着锦朝的衣袖,眼睛里蓄满泪水。

    锦朝一点都不想碰到他,抓着他的手拿开,低低地道:“你不信吗?那就赶紧说我又诬陷了顾澜去,去父亲前面闹一闹,看看你二姐哭得多伤心,你不帮帮她吗?”

    顾锦荣又是悲凉又是悔恨,望着长姐避开自己的手,他简直痛不欲生。

    她不打算原谅自己了吗!

    是他害死了母亲,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听了长姐的话,如果他不再相信顾澜,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死了?她竟然是被侮辱后自缢的……还死得这样凄惨!

    顾澜听着惊慌无比,顾锦朝怎么把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她怎么知道自己和顾锦荣通信的!

    顾澜心乱如麻,见顾锦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慌了神,上前拉住顾锦荣道:“荣哥儿,你可要相信我啊!我待母亲一向好……怎么、怎么可能害她!”

    顾锦荣冷冷地盯着顾澜,哑声说:“你害了我母亲。”

    看着顾锦荣从来没有过的,似乎要啖肉饮血的凶狠目光,顾澜哭诉道:“我也是不明白母亲是怎么死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荣哥儿,我们可有多年的姐弟情分……”

    顾锦荣咬着牙,一点都听不进去顾澜的话。

    “你害了我母亲。”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一种庞大的愤怒和自责的情绪完全占据了他,他压抑得发抖,语气却还无比冷静,“顾澜,你借我害我母亲。她还病重着,你居然借我害她。”

    顾澜后退了一步,她觉得顾锦荣似乎立刻就要扑上来打她,但是顾锦荣没有,他一直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十分可怖。她蠕动着苍白干燥的嘴唇说:“荣哥儿,你听姐姐说……”

    他突然吼出来:“你算什么姐姐!给我闭嘴,我只有一个长姐!”

    顾锦荣向来没有如此的雷霆之怒,锦朝跪在灵前烧纸,看到站在顾锦荣身后的几个婆子都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她心里叹了口气,侧过头,却看到顾锦荣满脸的泪水。

    到底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顾澜离开了斜霄院。

    她满心的惶恐,奔向了宋姨娘的临烟榭。

    宋姨娘和她的丫头都被外面的婆子看起来,一个都不准出来……顾澜看了更是心惊肉跳,这些婆子可都是外院的,怎么过来看着母亲了。难怪没人过来和她说纪氏的事。

    婆子倒是没有难为她,行了礼放她进去。

    宋妙华正靠着大炕,目光茫然地望着面前放着的香炉。

    残香幽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

    顾澜跨进了西次间,宋妙华从斜霄园回来刚梳洗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那脸却高高肿起,顾澜一眼就看到了。她忙走过去问:“姨娘,您的脸怎么了?巧薇呢,怎么不在这儿伺候您?”

    宋姨娘抬头看还茫然不知的顾澜,突然觉得悲从心起,她成这样了,澜姐儿怎么办?

    她喃喃地道:“巧薇、玉香她们,都被赶去外院厨房了,现在照顾我的是两个刚留头的丫头,在后面玩百索。”

    顾澜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巧薇可是您的心腹,谁会罚她?”

    顾澜听得都懵了,她忙上前坐在宋姨娘旁边,拉着她的手问:“您这是什么意思?父亲为什么要夺了您主中馈的权力……难不成是因为纪氏?我正想问您,您怎么不在灵前守着……”说到这里她又想起顾锦荣暴怒的样子,不觉有些后怕,“顾锦朝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她也和父亲说了,所以才……”

    想到这个可能,顾澜面色大变!

    难怪,她看着处处都觉得诡异!纪氏自缢,是因为他们的诋毁。父亲要是明白这里面有母亲的推波助澜,肯定不会轻饶了她们。何况母亲在纪氏的药膳里加大黄……父亲要是知道了,母亲哪里能讨着好!

    宋妙华望着自己的女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哇的一下哭出来,抱着顾澜一句话都不说。

    顾澜见母亲如此,心都冷透了。母亲如此绝望,那必然是最坏的一种猜测了。

    宋妙华哭了一会儿才收住了,拉了顾澜咬牙说:“就算如此,我的澜姐儿也不能被顾锦朝欺压。你得记得,以后嫁一个顶好的人家当正妻,看以后谁还会在你面前为虎作伥!”

    顾澜也哭了起来,母亲不能帮衬她,如今顾锦荣肯定是和她闹翻了。她一个人得有多艰难!

    在宋姨娘这儿坐了一会儿,顾澜又强打起精神,这个时候她不能离开纪氏的灵前,到时候顾锦朝要是再给她扣一个不孝的帽子,那可才真有得她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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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操持

    徐妈妈傍晚的时候带着丧书到了大兴顾家。

    二夫人见了徐妈妈之后,去找了太夫人。

    太夫人正在罗汉床上,由婆子服侍着喝一盅天麻老鸭汤。

    听了二夫人的话,她叹了口气:“当年老四闹着要娶她,不惜和我们决裂,如今她竟然已经逝了……是谁派了人来请你的?”

    当年的纪家财力、声势远不如今日,又是个商贾人家,顾家世代书香门第,怎么可能同意和纪家的亲事。就是如今燕京没有人敢小觑纪家,他们这些人家也是不屑的。

    二夫人恭敬答道:“是朝姐儿,说请我去主持丧事。”

    太夫人问:“怎么会要你去,他们家不是有个太常寺少卿的嫡女做的姨娘吗?”

    二夫人想了想才道:“儿媳估计,纪氏的死就和这姨娘有关,恐怕是不能起头了……”

    太夫人沉思了许久,才说:“我不便前往,你去也好。去和老五、老五媳妇也说一声,让他们也去吊唁……都这么多年恩怨了,再怎么也要化解的。”

    二夫人应是,去了五夫人的院子。五夫人听了之后,想了想,去书房里找顾五爷。

    叶限正在顾五爷的书房里看他雕核桃,一把半尖小刀,顾五爷使得灵活自如。

    叶限坐在书案上看了许久,突然说:“姐夫,你这刀这样不好使。”

    顾五爷雕核桃那是一绝,雕的什么苏东坡泛舟,连舟上‘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对联都清清楚楚,这把刀也是最得他喜爱的。因而挑了眉说:“这样不好使,你想怎么改?”

    叶限伸出两根素白的手指,比了一段长:“刀身做一个这样的弧,更好用力。其实用来杀人是最好的,刀尖再长些,入骨了收不住势,能把人削成两半。”

    顾五爷听得汗毛直立:“你哪儿知道的?”

    叶限答说:“原先教习我的师父有个喜欢兵械的,现在在四川做千户。”

    顾五爷知道叶限有一些手下,这些人莫名神神叨叨的。

    例如跟着叶限的某个侍卫,腰上常挂着一把奇怪的弩,他有一次想拿来看看,那人粗嘎地笑着对他说:“五爷可别动,您不会使,小心它把您穿成筛子。”

    顾五爷听了难免腹诽,你天天都带着,怎么没见它把你穿成筛子?

    后来他有一次看到叶限把那玩意儿拆开,里面并排放着无数根四寸来长,寒光凛冽的钢针。叶限在修整它,射穿了他正堂前面一株碗口粗的榆树……他就再也不碰叶限或者他属下的东西了。

    叶限对这种事好像特别有天赋。不过这也是,他做什么都异常的聪明,简直聪明得让人生畏。

    顾五爷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到自己夫人带着丫头过来,忙擦了擦额上的汗迎过去,说:“小心身子!”

    顾五爷的长子顾锦贤如今已十五了,这些年五夫人的肚子都没有动静,他心里也急。直到前两月五夫人又被诊出喜脉,顾家上下都十分惊喜。顾家家大业大,却子嗣单薄,能添一两个孙辈自然好。

    叶限却不以为然,姐姐如今都三十有余了,又向来底子薄,哪里还适合生育。

    他望着姐姐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外甥也皱着眉,十分不喜的样子。

    叶氏并不介意,叶限就是这个性子。原先他还不喜欢顾锦贤呢!

    叶氏不管叶限,拉了顾五爷的手,跟他说:“……今儿个傍晚适安顾家那边有人来说,四嫂过世了。母亲听了吩咐让我们都去吊唁一番,除了官务繁忙的二哥,别的都要去。咱们和贤哥儿说一声,也带他去。四哥家操办丧事总要个侄子后辈在……”

    顾五爷脸色凝重:“都病了大半年,上次二嫂回来不是还说好好的,病情没有反复吗。怎么突然就去了……”

    五夫人小声地道:“……似乎是自缢的,整个顾家都惊住了。”

    两夫妻说着话,却听到叶限的声音:“顾锦朝的母亲……死了?”

    叶氏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就拍了拍他的头:“什么顾锦朝……你也不知道避讳,竟然直呼人家闺阁小姐的名字,你要叫一声侄女的!”

    叶限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的,她还不叫我表舅呢。”

    叶氏转过头懒得理会他。又和丈夫商量着赶往适安县的事,派几辆马车才够,都有谁要去。

    叶限听了在旁说:“我也要去,帮我排个座。”

    五夫人实在是恼他了:“你去做什么!”

    叶限却不和她解释,只说:“您帮我排个座就行,我还有几篇字没抄,先回去了。”他外祖父如今想磨练他的耐性,让他每日练十张玉版宣的小篆,一写起来就不能断,凝神静气,不然极容易晕墨。

    五夫人点头算是应允了。和丈夫说定后,又和二夫人连夜商量好了,带着祖家的人往适安赶去。

    ……

    顾锦荣跪在纪氏灵前给她烧纸,他默默地哭了一个时辰,眼肿得像核桃一样。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灵堂这么静,他压抑得浑身发抖。

    火盆里跳动的火光,飞出的纸钱灰慢慢飘着,满室都是重重的檀香味。

    锦朝觉得有些累了。她站起身想去外面走会儿。

    顾锦荣看到锦朝起身,连忙拉着她的手,又看到锦朝淡淡的目光,他怕长姐嫌弃。缩了缩手紧紧揪着锦朝的衣袖,喃喃地说:“长姐……”

    锦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开。”

    顾锦荣被她一说,连忙松开了手。锦朝就朝外面走去,素白的纸灯笼,挑在房檐下。天色漆黑,她一个人站在庑廊下,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顾锦荣很快跟出来,锦朝一点都不想见到他,转身往抄手游廊走,顾锦荣一直跟在她身后,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锦朝终于停下来,顾锦荣连忙走上前,目光悲凉又可怜。

    “长姐,我……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恨我怎么如此轻信顾澜的话,恨我害死了母亲!”顾锦荣说着又哭起来,“我自责得恨不得掐死自己!但是……长姐,我从此后就只有你了,没有母亲了。你……你可不可以稍微少恨我一点……我想好好改过,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承诺,或者说他现在有多么怨恨顾澜。但是一番语无伦次的话,却什么都说不清楚。他现在很孤独,没有顾澜也没有母亲,同时他又自责得恨不得去死……他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挽回长姐的信任,想要弥补母亲的死。

    顾锦朝看着自己的弟弟,叹了口气,他要是能早些醒悟就好了。

    “我恨你做什么,我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荣哥儿,你要是真懂我的意思,就知道该怎么做。”顾锦朝跟他说,“不用和我说什么,你心里都清楚的。”

    顾锦荣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锦朝却沿着抄手游廊继续往前走,到了斜霄院的正门,青蒲已经在等着她了。跟她说大兴的顾家已经连夜派了人过来。除了二夫人,五夫人和顾五爷也一并来了,同来的还有顾锦贤、顾锦潇和长兴候世子。

    不过顾德昭已经在花厅见了他们,又聊表了谢意,二夫人便开始着手准备纪氏的后事。除了小殓,还有大殓、下葬等事宜,又派了人去道观请陈道士过来。其他人则都去了纪氏灵前上香。

    锦朝想了想,便去了回事处协助二夫人。

    顾德昭安排完这些,天也亮了,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不肯离开斜霄院。站起来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旁边李管事怎么劝他休息他都不听,忙让丫头过来找正在和二夫人说话的顾锦朝。

    锦朝心里十分气恼,赶来见了对旁的李管事说:“他要是不愿意,您打晕了拖回去!”

    顾德昭坐在锦杌上,精神十分不济:“朝姐儿,你不用担心我……”

    锦朝却笑笑:“我不是担心您。您不过是觉得母亲死了您太自责,想用这样的方式赎罪。在我看来,这却是十分的任性和不负责任,您想病倒给谁看吗?给我看还是给母亲看,或者是给前来的宾客看?”

    顾德昭听了沉默许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起身回了鞠柳阁。

    锦朝松了口气,又去了回事处和二夫人商量着母亲的棺材应该怎么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棺材,只能去纸马铺买做好的棺材,品质难免不如人意。二夫人便说:“……走的时候你祖母嘱咐过,若是没有合适的棺材,便可借了她的去。”

    祖母也算是放下对母亲的芥蒂了,毕竟人都没了。锦朝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夫人看顾锦朝一天一夜没合眼,却一点疲乏都没有。除了哭过而红肿的眼眶,倒是显得格外坚强。还帮着料理这些繁琐之事,竟也显得十分熟练。

    她又想到了在纪氏灵前哭的顾锦荣,看锦朝的目光便不由得有几分同情和赞赏。

    谁优谁劣,一眼就能见分晓了。

第七十九章:逼迫

    宝坻离适安是最远的,纪家接到纪氏的丧书,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纪吴氏又惊又哀,忙要亲自坐了马车赶往适安,大舅母宋氏和纪昀的妻子刘氏也随着纪吴氏前来。

    锦朝听说外祖母前来,到了垂花门迎接。

    外祖母下了马车,连轿凳都不踩,直走向锦朝问她:“你母亲究竟怎么了?”

    目光十分严厉,却掩饰不住哀痛。

    锦朝见了外祖母担忧的样子,这些天强忍的情绪又忍不住了,抱着外祖母就哭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祖母说母亲的死,说她是被小妾和父亲逼死的?是自缢的?外祖母年纪大了,她怎么能听这些呢。

    纪吴氏拍着锦朝的背安慰她,见她如此伤心,这几十年没哭过的人了,也落了眼泪。

    但是事情是瞒不住的,锦朝请外祖母往斜霄院走,尽量平淡地说了一遍母亲的死。听完锦朝的话之后,纪吴氏微眯了眼睛,语气冰冷如刀:“朝姐儿,你父亲在哪儿?”

    顾德昭听说纪吴氏来了,忙从大炕上起来。来通传的李管事刚说完,外面小丫头就进来了。

    “老爷,纪家的太夫人已经过来了,正在花厅里等您。”

    顾德昭忙整了齐哀服的衣冠到花厅去。

    看到他走过来,纪吴氏也向前来。顾德昭还没来得及喊母亲,纪吴氏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德昭立刻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回不过神。

    他堂堂一个五品户部郎中,谁敢轻易打他,而且还是打脸!但是看着纪吴氏的愤怒又悲伤的目光,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纪吴氏指着他的脸骂:“你说过你要好好照顾晗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宠妾灭妻!怎么没有御史去参你一本,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我面前,你让朝姐儿被欺负也就算了,你竟然逼得晗儿自尽……你究竟想干什么!当年你娶她时说的那些话还能当真吗?亏你多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顾德昭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见女儿还在纪吴氏身后看着自己,他脸色灰败:“母亲……您怎么打我都行,是我的错!我宠妾灭妻,我……我愧对湘君……”

    纪吴氏冷笑:“你倒是聪明了,这么说就完了?你那个妾室我都不屑问,要不是有你纵容,她能嚣张到如今这个地步?光让她抄抄经书就完了?要换了是我,非削了她的头发让她去尼姑庵不可!”

    顾德昭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哭得止不住浑身颤抖。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做什么挽回湘君的死……母亲,您若高兴,踢我几脚都成……”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又狼狈又不知所措。

    锦朝看了忍不住闭眼叹气,父亲这个性子……难怪最后到死都只是个郎中!要不是有林贤重和纪家,他恐怕连这个郎中都坐不稳!

    纪吴氏冷冷道:“我踢你做什么!晗儿已经去了,今儿你听我老太婆一句,你要是再敢让姨娘庶女之流动朝姐儿一根汗毛,我纪家拼了所有都要和你鱼死网破!”

    顾德昭听了这话,颤抖地点了头:“您放心……真再有那天,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纪吴氏带着锦朝离开了鞠柳阁。

    她到纪氏灵前上了香,又和锦朝去了内室。握着她的手道:“……有今天的结果,却也不是全怪你父亲,我骂他几句,不过是想骂醒他。你母亲的性格便是如此,也是怪我,当年没亲自教养你母亲,让你曾外祖母教得她柔弱成这样……”

    “你不要太恨你的父亲,再怎么说他也是授你发肤之人。那个姨娘既然如此到了这地步,也算是你父亲还有点良心……朝姐儿若是不开心了,尽管来通州找外祖母,外祖母总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锦朝听着纪吴氏的话,忍不住把头轻轻埋在她的膝上,闻着外祖母身上淡淡檀木的味道闭上眼。不论怎么说,外祖母还是为她思量最多的人,最周全的人。外祖母说的这些她都明白,母亲死了,但是她和弟弟还要好好地下去过下去,总不能真的永远不理父亲。

    纪吴氏一时也没有说话,抚着锦朝的发,目光爱怜。才十多岁的年纪就没了母亲,这孩子也是苦……

    想到锦朝受的这些苦,她就忍不住想把锦朝纳到自己羽耶下,好好护着她,毕竟是她看大的孩子。只是经了纪氏的死,想让尧哥儿娶她,也要一年守孝之后了……

    “那个妾室,叫宋妙华是吗,她现在住哪儿?”纪吴氏淡淡地问锦朝。

    锦朝看着祖母冷厉的目光,心中顿悟她是想帮自己除了宋姨娘。她笑着握了纪吴氏的手道:“外祖母不用忧心此人,我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纪吴氏笑笑:“我做事便喜欢果决,不想留她性命碍眼!我和你父亲说的那些话,便是想让她永不起复,削了头发送到尼姑庵,这可不是吓唬顾德昭的!”

    锦朝觉得折磨人,应该慢慢的,痛苦要长久才好。外祖母却不一样,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外祖母握紧她的手,语气哀绝:“……不论怎么说,我也要为你母亲报仇的!宋姨娘你不用管,我来替你解决,你看好顾澜就成,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锦朝便不再说什么。外祖母心里是非常看重母亲的,母亲这样死,她总要做些什么。

    两人在内室说着话,采芙过来禀报:“……杜姨娘在夫人灵前哭晕过去了,小姐不然去看看?”

    外祖母挑了眉:“这个杜姨娘如此重情义?”

    锦朝觉得有些奇怪,杜姨娘平日里谁都讨好,母亲死了,她也不该伤心成这样才是。

    锦朝想了想便对外祖母说:“不如咱们也去看看,这些年两位姨娘也是安分守己。”

    纪吴氏点头,和锦朝一起去厢房看了杜姨娘。

    杜姨娘躺在石蓝色金攒丝的菱花纹靠垫上,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萎靡。郭姨娘陪在她身边,看到锦朝和纪吴氏前来,行了礼道。“……杜姨娘守了一天一夜,近几日又正是热的时候,许是中了暑气。”

    锦朝见杜姨娘盯着承尘久久说不出话,吩咐了丫头给杜姨娘煮了消暑的汤。说要是等一会儿再不见好转,便去请了柳大夫过来。

    看完杜姨娘后,又和外祖母一起出了西厢房的门。

    灵堂还有络绎不绝来上香的人,五夫人在一旁照应着。顾锦荣和几个妹妹都跪在灵前烧纸,两个堂兄则一左一右烧纸马。一个穿着月白斓衫的少年站在灵前背着手,皂色衣带垂落身侧,神情淡淡的,面色如玉秀美,风姿无双。

    外祖母见了便道:“这少年人是谁,若是顾家堂亲,怎的也不着丧服?”

    锦朝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昨天更只是睡了两个时辰,早忙得忘了叶限也来了。萧先生也不用请了,倒是还要找他说一声。她想了想,和外祖母说:“是长兴候世子爷……五叔娶了长兴候嫡女,因此算和母亲同辈,我要喊一声表舅的。”

    外祖母看了他许久,才静静地道:“这人……实在不可小觑!”

    锦朝当然知道叶限不可小觑,只是不知外祖母是怎么看出来的。好奇问了一句:“外祖母怎么得知?”

    外祖母说:“你看往来的人这么多,每个人都会看他一眼,他却动都不动,目不斜视。一点都没有避讳或是不好意思……要么是他习惯了,要么是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两种都很可怕。”

    锦朝正和外祖母说着话,青蒲走过来了,跟锦朝说:“……临烟榭的婆子过来说的,老爷带了两个婆子去临烟榭,要剃了宋姨娘的头发送她去静妙庵……宋姨娘不从,砸了许多东西!”

    锦朝和外祖母对视一眼,纪吴氏笑笑,冷声道:“你父亲也是愧疚极了,这事轻易就去做了。既然如此,不让她从了,我也愧当了纪家这么多年的太夫人!”

    纪吴氏拉了锦朝的手,带着宋妈妈和几个粗使的婆子去了临烟榭。锦朝想了想,让青蒲去请绣渠过来,既然要算账,总要新的旧的一起算到宋姨娘头上,让她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到临烟榭的时候,果然什么东西都砸得遍地狼藉,宋姨娘被两个婆子压在大炕上,形同疯妇:“你们敢这么对我……放开!老爷,你竟然能绝情成这样!纪氏做了那些事,我没说谎!是你自己心虚,你想拿我顶了你的错……你休想!我不会去静妙庵的!”

    顾德昭在旁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宋妙华这是什么话!但是他听了却更有几分心虚,他也说不明白宋姨娘到底说对了他几分心思。

    老爷没有下令,两个婆子都不敢用重手,眼见着宋姨娘就挣脱了婆子的手,扑到顾德昭面前哭道:“老爷,品秀伺候你十六年啊!不过是因品秀犯了小错,您就要这样绝情吗?您对夫人已经绝情了,难不成还要对品秀如此绝情!”

    纪吴氏跨进门,刚好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倒真是会讨巧!对你绝情,那才是对晗儿的柔情!你伺候顾德昭十六年算情深意重,我的晗姐儿伺候顾郎中二十年算什么呢!”

    顾德昭挥手让两个婆子把宋姨娘拉过去,宋妙华哭得十分凄惨,她才不要去静妙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才不要离了这荣华富贵!她更不要让澜姐儿离了母亲!

第八十章:有孕

    两个婆子毕竟是力气大,却也按不住宋妙华发疯的劲头,宋妙华挣了婆子的手,苦苦哀求着:“老爷,妾身帮你照看内院,帮你生育了澜姐儿,产后操劳,还落了病根!你不能这样绝情!”

    宋妙华生澜姐儿的时候落了头风,常会发作。【本书由】她发作的时候,一向是顾德昭在旁陪着,素日也怜惜她身为嫡女,却要受妾室的苦。

    顾德昭不由得有些动摇,把宋妙华扔在临烟榭自生自灭就好了,又何必真逼她去做尼姑!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舍得剃了发!怪他当时在鞠柳阁苦苦思索,觉得要给纪吴氏一个交代,才带着人来了临烟榭,如今看宋姨娘如此不顾一切哀求他的样子,他又觉得有几分不忍……

    锦朝便走向前,笑着道:“姨娘管内院,倒真是管得好啊!管得和阖府上下都沟通了,还勾结了回事处害我母亲!生育澜姐儿,却把她教导得敢在背后嚼舌根,敢挑拨我和荣哥儿的关系。您产后操劳,怎么没想着当年母亲怀着孩子,还要办你和父亲的亲事,后来病得如此重!和母亲的病比,你又算什么?”

    宋姨娘从来不知道顾锦朝的口才这么好,堵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锦朝让绣渠过来,笑着问宋姨娘:“姨娘还记得绣渠吗?因她无意听了你和顾澜说话,你便让婆子把她绑去了偏院,打得她浑身是伤,幸而被我发现救了。”

    宋妙华冷冷地瞪着顾锦朝,脸色惨白,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竟然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若是平日,这点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自己现在被顾德昭厌弃,一点小事就能让她翻不了身!

    顾德昭听了,也十分惊讶地看着宋妙华。虽说丫头的性命不重要,但是如此行径,实在是和宋妙华温柔贤淑的形象不太符合!他忍不住问绣渠:“你真是原来伺候宋姨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渠挽起一截衣袖。她腕上有一道深深的鞭伤,早已经结痂脱落,却十分怵目惊心!

    绣渠放了衣袖,轻声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本是宋姨娘屋里服侍的,无意听了宋姨娘和二小姐密谋着说大小姐的不是,才被宋姨娘绑去偏院打了半死,要不是大小姐救了奴婢,奴婢定是活不了了!”

    顾德昭十分震惊,再看宋妙华便没有了一丝的同情。

    他本来以为她是温柔娴淑的……却不想暗地里也是要吃人的蛇蝎毒妇!

    宋妙华听了大惊失色:“你……你胡说,你根本没听到我和澜姐儿密谋害顾锦朝!你和顾锦朝沆瀣一气,是想来报仇的!”这丫头虽然听到了她们密谈,但当时她可没说过顾锦朝什么!这些话肯定是顾锦朝教她的,要她来诬陷自己!

    顾德昭听了心里更冷:“报仇?也就是说确有其事了。”

    绣渠行了礼道:“老爷明鉴。奴婢说的绝无假话,要不是奴婢听了这些话,宋姨娘怎么会这样害奴婢。我和大小姐说了,大小姐却说还是算了,给宋姨娘一个改过的机会……谁知……谁知宋姨娘便做了后面那些事……”

    宋姨娘惯是会污蔑别人。哪里听过别人这样污蔑她!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往绣渠扑过来喊道:“小贱人!是不是顾锦朝教你说谎的!你根本没听到什么顾锦朝的事,你怎么敢污蔑我!”

    见她要扑过来,纪吴氏使了一眼,她身后的婆子便迅速上前压住了宋妙华。纪家的粗使婆子都是学过几手功夫的,顿时把宋妙华压在大炕上动弹不得!宋妈妈立刻从袖中拿了剪刀出来,笑着道:“不如奴婢先把头发给姨娘剪了。免得姨娘生了别的心思出来。”

    宋姨娘见宋妈妈满脸的笑容,手上却早准备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剪刀,顿时又怕又恨,拼命挣扎!

    顾德昭看了看绣渠,便紧闭了嘴不说话。

    锦朝心中也有些诧异,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绣渠。

    绣渠也算是懂人情世故了。这样的话随口就能说出……也许是因为她太恨宋姨娘了。

    不过这样的变化总是好的。

    那头宋妈妈手中的剪刀咔擦一声,宋妙华的一络头发掉了。宋妙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地看着头发落地,心里越来越惶恐,难不成她这一世真是要去尼姑庵熬到老?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突然有一股十分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她忍不住俯身干呕着,不过这几日已经没有进食了,什么都吐不出来。

    宋妈妈的手停顿了一下,宋妙华一直在作呕,吐得脸煞白,根本止不住。

    旁的两个婆子看了许久,眉头都皱起来了。她们又看了看纪吴氏,似乎很是纠结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走到顾德昭身边,说道:“回禀老爷,奴婢看姨娘这不像是一般的吐……似乎是……有孕之人作呕……”

    有孕?

    锦朝眉一皱,不会这么巧吧!她看了一眼外祖母,纪吴氏正皱着眉看宋姨娘的样子。

    顾德昭听了顿时睁大了眼:“这个时候……怎么会……”

    纪吴氏心中已经有几分确定了,叹了口气道:“既然看似有孕,不如请了大夫来诊断。今天这便算了,宋妈妈,你去请段掌柜过来。”她向顾德昭解释,“……是我药铺的掌柜,颇通医理。”

    顾德昭心中一跳,纪吴氏带一个药铺的掌柜过来,究竟是为了何?难不成她最开始就怀疑纪氏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他心里这个念头闪过,自然说都不敢说,点头道:“劳烦母亲了。”

    宋妙华劫后余生,却喘了很久的气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小声地哭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迟了小半月,只是这几日哪有心思顾及这个……要是她真的怀孕,是不是就不用去尼姑庵了?那顾德昭呢……他会不会原谅自己,有朝一日,她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

    见顾德昭依旧不看她,她心里却骤然一冷。

    段掌柜很快就过来了。给宋妙华把了脉,对纪吴氏回禀道:“……是有了身子,不过只有大半月,脉象不明显。近日怕是多有惊悸忧思。胎像不稳,得加以调理。”

    纪吴氏点了头,看向顾德昭。

    这是要他拿主意的事。

    顾德昭沉默了许久,他真没想到宋姨娘会在这个时候怀孕。但是即便知道她怀孕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虽然他渴望孩子很久了。只是想到纪氏死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钝痛感。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无论怎么说,也要等宋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顾德昭看也不看宋姨娘,而是对两个婆子道:“既然有孕,那剃发就先算了。”又道。“我会派了婆子过来照顾你,澜姐儿的小厨房现也归你用。”却也不提宋妙华原来那些丫头、婆子的事,看样子是不打算松口了。

    宋妙华不由得黯然,但随即她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如果她能生下庶子。这些都是好说的……

    她轻轻吐了口气。

    锦朝却看到了,心里冷冷地想,宋妙华也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是她生下庶子又能怎样!她这样的德行,父亲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庶子放在她身边养,何况只要孩子一生下来,那就不是她的了!

    她却也没说破。跟在父亲和外祖母身后出了临烟榭。到了斜霄院,外祖母果然淡淡问起这孩子的事:“……不知你是想由谁来教养着。宋妙华可免了尼姑庵修行,却不能再抚育孩子了,她的德行,恐怕要再教出一个顾澜来!”

    顾德昭这倒是回答得快:“……自然不会给她养育,澜姐儿由她养大。我已经是十分自责了。只是湘君这一死,我想为她守制一年,是不会再娶继室的。”

    纪吴氏听了很是满意,又说:“宋妙华德行太差,肯定不能养育孩子。我看她还是没有心死的。你得想着这孩子的事,它一出生就要抱离宋妙华身边……”

    顾德昭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母亲放心,这事我不会再心软了。实在不行,孩子便由我亲自抚养。总不能让孩子跟着两个姨娘长大……”教养孩子,那是主母的事。但是过了纪氏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再娶继室了。只是这样一来,内院的大小事务又不知道谁能管了。

    锦朝沉默不语,她不赞成宋姨娘的孩子由父亲教养。

    父亲容易心软,现在言之凿凿,到时候被宋姨娘一求,又忍不住把孩子给了宋姨娘怎么办。要是个女孩也罢了,要还是个庶子,还不让宋妙华翻天了!而且父亲亲身养育了顾锦荣,顾锦荣又是什么个样子。这孩子虽然是宋妙华生的,但她不过是个妾,孩子自然是顾家的!要是教养得好,孩子与宋妙华疏离,更能让她心痛!

    倒不如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反正自己是暂时不打算嫁人。

    锦朝想了想,和父亲说:“宋姨娘的孩子生下来,倒是可以先养在我这儿,帮您教养着。现如今宋姨娘不能管事了,几个姨娘身份也不够,父亲不如派了母亲院里的徐妈妈先管着内院,挂着我的名义。其他的事等日后再说。”

    纪吴氏听了,赞赏地看了锦朝一眼。把宋姨娘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日后朝姐儿是要嫁给尧哥儿的,纪尧倒也不会介意这些。到时候若是不便,那孩子也可以在纪家长大,到一定年龄再回顾家就是了。

    顾德昭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你愿意就好!这样是最好的。”

    朝姐儿如今懂事明理,帮着看孩子自然最好。徐妈妈挂了她的名义管内院,倒也不错。现如今他要守制,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锦朝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母亲死了,徐妈妈就是自己的人了,这样就是把内院的事宜握在自己手中了,到时候看顾澜凭一己之力能不能翻起什么浪来。至于内院里宋姨娘的人,不服的现在敢来撞她试试?

    她原先手段太弱了,如今她是被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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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还是啥也不求~~:-d

第八十一章:入殓

    头七过后就是大殓。{}大殓之前纪家两个舅舅也从通州赶来上了香,纪氏的墓地选在西翠山,又请陈道士卜宅兆葬日,定了五月十七日出殡。出殡之前要谢孝,设酒宴招待前来送葬的亲朋好友。

    这些事也不能让二夫人操持,就是徐妈妈以锦朝的名义管着。顾锦荣穿着胸口缀了麻布的淡青色直裰,憔悴地到了席间答谢亲友。锦朝看了他一会儿,顾锦荣虽然憔悴不堪,倒也没有颓唐。

    ……那还是好的。

    锦朝望了望宴席中的父亲,独身一人往斜霄院去。

    灵堂撤去,母亲房里的东西都收走烧了,她毕竟是凶死的。锦被、大迎枕、幔,都已经没有了。房间里空落落的,锦朝坐在临窗大炕上,望着黑漆的家具,看着阳光一丝丝漏过槅扇,一丝丝斜着消失了。

    母亲是不是也这样一日日等着,和她前世在偏院的日子何其相似。

    锦朝看着自己的手,她忍不住十分黯然。以为自己重生了母亲就不会死,但是母亲还是死了,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忙碌,甚至觉得自己也淡忘了母亲的死。

    锦朝叹了口气,起身往内室走去,内室连放在小几上的一个青釉白瓷的梅瓶都收走了,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梅瓶。床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结了络子的香囊还挂在床柱上。锦朝把香囊解下来捏着手里,这是那天除夕,她吃了两粒金豆子要给母亲祈福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母亲住过的内室,突然觉得心中发堵。

    母亲的死,其实也有自己的责任。明明知道宋姨娘一直居心叵测,还给了她那样的机会来伤害母亲。看到母亲死的样子,她除了对锦荣和父亲的怨恨,也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锦朝深吸了口气,合上了内室的门。母亲的仇她慢慢来报,母亲生前自己不能保护好她,那也要好好惩治那些害死她的人!

    锦朝走出斜霄院,正好看到湖榭边开着母亲喜欢的玉簪花,玉一般细长的花朵掩在叶间,馨香淡淡。她走上前去看,小的时候母亲来纪家看她,总是摘了玉簪花穿了小串,放在她房间里生香。

    锦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她还活着,关于母亲的记忆就不会死亡,似乎母亲是没死的。

    她还思念着她,想着她们原来做的那些事。既然母亲已经不能复生,她总要活下去的,不仅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绘声绘色的。

    她看着花一时有些出神,猝不及防被人急急往后拉了一把。

    锦朝突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药香。

    母亲身上也有淡淡药香,十分相似又很温和的味道。

    她十分惊愕地转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是叶限,手正拉着她的衣袖,那股药香从他身上隐隐可闻。

    她瞬间就退后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叶限。这可是顾家的内院,他是远房,又是男子,怎么可以随便进来!而且还拉了她!

    叶限放开她的衣袖,皱着眉说:“你在这湖边干什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吗?”

    锦朝抿了抿嘴,又有些想笑,行了礼道:“表舅来做什么?”

    她往叶限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带着自己的书童,心里松了口气。要是旁人看见他们独自在内院见面……那可就说不清了!

    叶限在酒席上无聊,就想着来找顾锦朝,萧先生的事总要和她说清楚的。酒席上找不到他,他就带了书童往内院走来,这时候前院正忙着,垂花门也没个人看着。没想进来看到顾锦朝正站在湖边,他还以为顾锦朝要想不开呢……

    ……毕竟她母亲刚死。

    不过看她的样子,该是自己误会了。

    叶限把手拢到袖中,跟她说:“不过是来和你说一声……萧先生昨日到了真定内,你要是想见见他,那也是可以的……你母亲死得有些不寻常,让萧先生看一番也好。”

    锦朝摇摇头道:“倒是麻烦了萧先生一趟,如今却是不必了……不过还是多谢表舅了。”她行了礼,想告辞离开。

    叶限却懒懒地道:“他本来也是要来燕京一次的,还要向我祖父请教一些事,倒也不是麻烦。”话锋一转,叶限又好奇问她:“没想投湖,你刚才站在那儿做什么?”

    锦朝微微一愣,她抬头看叶限的脸。如玉的秀丽,眉眼十分细致。他总是穿着相似月白的斓衫,这种人一向是性格执拗的。她想起叶限前世做的那些事,不由得觉得还是离他远一些好……当年的叶限,人人闻风丧胆,手段狠辣,谁不小心得罪了他,一命呜呼那是轻的。

    只是叶限也是才气十足,他父亲当时已经不再了,外祖父又逝世。他一个人能撑起整个长兴候家,给长兴候家无限的繁荣昌盛。这样的人,她更不愿得罪。

    何况叶限在母亲的病上帮了自己良多。

    锦朝笑笑:“只是看这花罢了。花无百日红,趁着还开得好,也驻足欣赏一番。”

    锦朝还是行礼走了,叶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眉一挑对身后的书童说:“回去给顾家大小姐送一盆仙人掌去,她嫌花开得不久,那东西好养活,又活得久。”

    书童啊地愣了,这仙人掌是西域传来的,不过是柳叶胡同的长兴侯府种着几株而已,那可是十分罕见的!他还没来得及和大少爷说什么,叶限却又往外院走去了。

    书童乖巧地跟上去,送就送吧,反正只要大少爷高兴,让侯爷把整个长兴侯府翻过来他都愿意!

    锦朝并没有把此事记在心上。

    母亲下葬过后,她要处理斜霄院的事,除了里里外外打整好,母亲的两个贴身丫头墨玉和墨雪也到了年纪,要放出府去嫁人了。锦朝让佟妈妈给她们寻摸了良配,墨玉说的是母亲名下田庄的季管事的大儿子,墨雪说的是罗永平的侄子,去年中的秀才,家里也几亩富田。锦朝都给了两进的宅子,一百两银子的添箱。

    墨玉、墨雪离开顾家也是哭红了眼,她们是由纪氏提携起来的。不过总归还是嫁的纪氏手下的人,她们原是纪氏的贴身丫头,这些人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徐妈妈是老人了,自然到了锦朝的清桐院上,佟妈妈管清桐院事宜,徐妈妈多注意内院琐事,倒也不冲突。别的小丫头婆子的都归了回事处分配。

    这时,纪吴氏也该带着大舅母和刘氏回通州了,毕竟在适安耽误了这么久,通州那边的事是堆叠如山,等着外祖母回去拿主意。外祖母临走再三说了要锦朝去通州住住。

    “……你院子旁的睡莲又开了,可不能不来。”

    锦朝笑着应了,送外祖母上了马车。母亲死后,外祖母看上去疲惫了不少,苍老了几岁的样子。

    再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锦朝明白外祖母。她虽然不说出来,也不表现出来。但是她如此疼爱母亲,怎么可能不悲恸。

    那头顾澜听说宋姨娘怀孕却十分的高兴,三天两头的往临烟榭走,搬了各式各样的补品过去。

    宋姨娘由两个刚留头的丫头伺候着,十分的不适,顾澜便把身边的半莲留在宋妙华那儿伺候着。这一日提了东西过来,又去摸宋姨娘的肚子,笑着和她说:“您是要给我生个弟弟的。”

    宋妙华听了不由得黯然,即便她有孕,顾德昭也一直没来看过她。她对顾澜说:“你日后也少来看我一些,别惹得你父亲不高兴。你如今和顾锦荣还说话吗?”

    顾澜摇了摇头,又和宋妙华说:“您不用担心。父亲反正也是厌恶我了,我来看您也没什么的。顾锦荣如今整日闷在书房抄金刚经……也没去七方胡同读书。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去找他才是自讨没趣……”

    如今纪氏刚死,顾家上下都还忙碌着,顾德昭给顾澜找了个先生教她馆阁体,顾澜几日都难得能出院子。她知道因为母亲的事,父亲更是不想见她了。

    顾澜倒没有十分的惊慌,母亲的肚里毕竟有孩子,纪氏一死,她又不用嫁给穆知翟了,反倒放松下来。事到如今反正什么也弥补不,还不如等母亲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到时候总是有办法的。

    顾锦荣是需要别人哄着的。等他气消了自己再去哄一哄、哭一哭,也应该能缓和些。

    宋妙华看女儿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没和她说顾德昭从不来看她的事。

    过了一会儿,半莲熬的虫草乳鸽汤拿上来了,宋妙华接了之后看了许久,问顾澜说:“虫草是你带来的?”

    顾澜点了头道:“您怀这胎底子弱,需得好好补补。”

    又说:“您如今被夺了势,但也不是十分要紧。您肚子有父亲的孩子,又操持内院这么长时间,那些管事也不敢怠慢了。这是我找回事处的管事拿的东西……父亲并没给这些东西,似乎也是不想给您的。倒是纪氏生前纪家送了许多名贵的滋补药材,都放外院的库房里没动,是没有入府上的册子的,他正好拿来孝敬您。”

    宋姨娘点了头,回事处的管事一向待她忠心。看了一眼站在旁的半莲,宋姨娘和顾澜说:“……你打听着巧薇的消息,我还是她伺候着最好。”

    顾澜笑着道:“您放心,我明儿就去找随侍处的管事问一声。”

第八十二章:收拾

    徐妈妈来找锦朝时,锦朝正由佟妈妈协助着,清理母亲嫁妆里头的田产房契。【本书由】

    她没有嫁人,这些自然还轮不到她管,只是顾德昭如今是不会反对自己女儿做任何事的,宋妙华更是困在临烟榭什么都管不着。锦朝自然把母亲的嫁妆接过手管着。

    前世母亲的嫁妆是宋姨娘收去管了,没几年就把油水全部吃到自己腰包里。

    锦朝看着佟妈妈送来的东西,不觉有些头疼。母亲这些东西,以后也是分给自己和锦荣的。她出嫁的时候纪家给了许多陪嫁,这些年外祖母又时常补贴,母亲的私房那是相当丰厚的。

    各处的田庄有十数个之多,房契除了宝坻的一条街、三河的几个米铺、绸缎铺子,还有开在大兴和宛平的成衣铺、香料铺、酒楼茶家,几处宅子。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纸坊,两个酒坊……

    光凭着这些东西,每年的进益都是上万两银子!母亲除了赏人大方些,别的时候可看不出有如此多嫁妆的!而且估计母亲平日也是随意打理着,商铺的收益多年没有变过。

    锦朝拿着一叠田庄铺子下人的卖身契文书,一时陷入了沉寂。

    她也真是傻,原来竟然把这些东西白白交给宋姨娘!要是母亲的嫁妆当初能为自己傍身,也不至于后来如此落魄,还需要别人的接济才能活。

    锦朝前世管理这些东西的经验不够,当时她收过母亲的嫁妆的时候,早就被宋姨娘里里外外的啃空了,见罗永兴管绸缎铺子好,她就让罗永平做了大掌柜,也算是救了这些商铺。

    只是术业有专攻,罗永平管理丝绸铺子是不错,别的东西就欠佳了。

    别的不说,单说米铺。陈米和新米什么时候放好赚利,从江西、湖广、浙江来的米,怎么定价收购,怎么运粮储粮。非得要有经验的掌柜才做得好。

    锦朝叹了口气,她还是得抽空去通州,请教外祖母这些事才行。

    正是这个时候,徐妈妈拿了一本册子进到西次间。

    “……您让把夫人库房里头的东西清一遍理了册子,奴婢前几日去做了,拿来给您看看。”

    锦朝接过徐妈妈递上来的册子打开看。她库房里头的东西就多,母亲的金银珠钗这些到不是很多,多的是绸缎瓷器,或者是名家画作,还有些紫檀或者鸡翅木的家具。也都是值钱的东西……

    前世她没看到过母亲库房中的东西。锦朝突然想起来!

    那时候纪氏死。她忙着伤心落泪,别的什么都没注意到。这些库房的东西是谁收走了?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那也是几万两银子的!

    锦朝问徐妈妈:“这些东西,若是我不清点,父亲会过来收吗?”

    徐妈妈摇摇头道:“老爷倒是从来不管夫人的东西。估计会派了回事处管事过来点了,入前院的库房吧。等着您出嫁的时候,按理这些全是您的添箱。”

    她当年嫁到陈家,抬了一百二十担嫁妆,妆台、千工床、朱漆红橱都有,但绝对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那个回事处的孙管事,是宋姨娘的人……

    徐妈妈迟疑了一下。和锦朝说:“说到回事处……奴婢倒还有事想和大小姐说。”

    锦朝点头示意徐妈妈说下去。

    徐妈妈道:“太夫人常派了人送东西到府上来,有时候不会入夫人的私库,就直接收到回事处的库房里,奴婢想着这些东西也该收起来,就去回事处问。里头的孙管事却说,府上的东西早已和夫人的东西混了。他也说不出来哪样是哪样……奴婢说不如拿了册子出来对,孙管事却说册子已经找不到了……”

    “……但奴婢在回事处多时,分明看到二小姐来回事处拿了纪家送的药材走了,孙管事的册子就放在旁的柜子里,只是不愿理会奴婢罢了。奴婢后来打听了。那些药材送到了宋姨娘那里,说是宋姨娘身子虚,要好好的补。”

    锦朝听了有些气怒,手中的册子也合上了。

    母亲才死了多久,这些管事就敢不把徐妈妈放在眼里了,徐妈妈打着她的旗号去清点母亲的东西,他们竟然也敢搪塞她!

    母亲的滋补药材,凭什么顾澜想用就去取了用!宋姨娘害得母亲死了,还想用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她也不怕吃了遭报应?这孙管事莫不是想着宋姨娘肚子里还有个种,就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吧!

    不过想想倒也是,阖府只知道宋姨娘有孕,主中馈都交给了大小姐代做,谁知道宋姨娘是失宠了。这些她原来的走狗,倒还是一门心思讨好她!

    锦朝倒是笑了:“我倒是想去回事处,看看他们怎么搪塞我的。”

    一帮狗仗欺人的奴才,她倒是有好几笔账没和他们算。

    她问徐妈妈:“宋姨娘院子里那些人,都分去什么地方了?”

    徐妈妈答道:“都是奴婢一手安排的,巧薇分到桐若楼洒扫浆洗,玉香分到罗姨娘屋里伺候,别的三等丫头和婆子多半分去随侍处了。”

    锦朝点头笑道:“您去把玉香找过来吧,我有事吩咐她。”

    母亲药里的大黄,是罗六加的。但是现在想想,那罗六要是没有上头人的同意,会胆子这么大?孙管事是宋姨娘的人,前世母亲库房里的东西,是不是也由他给了宋姨娘?

    她要是不惩办了这孙管事,以后还怎么让这府里的人服她!总要以儆效尤的。

    徐妈妈应诺去了,去罗姨娘的静安居找了玉香过来。

    玉香穿着三等丫头的青布上襦,素白的挑线裙,面色十分憔悴,头上只饰了一只简单的木笄。

    玉香跪下行了礼文案,锦朝看了她许久,才问:“玉香,静安居你觉得如何?”

    玉香咬了咬嘴唇,眼眶一红。

    她在静安居怎么讨得了好!都是徐妈妈故意把她安排到静安居的!那静安居里有一心想讨好顾锦朝的罗姨娘,两个对顾锦朝忠心耿耿的丫头。还有受了锦朝恩惠的马房的婆子!

    这些人都知道宋姨娘和顾锦朝的恩怨,又知道她是宋姨娘的心腹之一,怎么可能对她好!

    去静安居的第一日,她就被安排睡在最狭小潮湿的下房。她的首饰全被那两个马房的婆子拿走了,说这是她孝敬的。院子分明是马房的婆子打扫,却全部推给她做,要是她没做好,罗姨娘身边的晴衣、秋葵还要训斥她,说是她的错。

    这样的欺辱也就罢了,罗姨娘说想喝燕麦乳粥,让人买了皮燕麦回来,要她一粒粒地把燕麦都剥出来!两只手都剥得见血了才剥了小半袋,熬了粥端到姨娘面前。她又突然不想吃了,随手递给旁边伺候的婆子喝。她眼睁睁看着婆子喝燕麦乳粥,自己忙活了一整天,却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这样折腾下来,没几天她就耗不住了。

    玉香不说话。顾锦朝自然也什么都明白,她要是能在静安居呆得舒服就怪了!

    锦朝对她道:“你原是伺候宋姨娘的二等丫头,本不该做三等丫头的活计。到如今这地步,你心里应该明白,这不过是跟错了主子的事。现在想改还是来得及的……我会让你做一件事,你要是愿意,我就重新分你去随侍处。另还给你二等丫头的差事还有五十两银子,你愿意做吗?”

    玉香又疲惫又茫然,原先她是宋姨娘的心腹,谁敢欺辱她?现在罗姨娘院子里七八岁的小丫头都敢随意使唤她,她们知道没有人会为她说话的。她本也是忠心护主的丫头……只是如今宋姨娘护不了她了,她总要活下去。

    人总是会变的。她想自己活得更好,想离开静安居那个鬼地方!

    只是对不起宋姨娘了……她心里有些愧疚,不过瞬息又没有了。

    这也不算什么,宋姨娘待巧薇可比待她好多了。宋姨娘有什么危险的事,可都是交给自己去做的。她从来都不会叫巧薇去。

    玉香小声问道:“只要大小姐能让奴婢离开静安居,奴婢定听从于大小姐!不知道大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锦朝笑笑:“徐妈妈,我先往回事处去,你去找薛十六,让他带了护院立刻就过去。”

    徐妈妈看了一眼玉香,明白大小姐想做什么,笑着应诺去了。

    锦朝淡淡地问她:“夫人还没死的时候,你在怪柳林里和罗六相会,是不是谋划着在夫人的药里动手脚。在药里加大黄,这大黄又是怎么来的,是宋姨娘给的,还是罗六弄来的。或者是有什么人帮罗姨娘……你可要一一说清楚。”

    玉香有些惊愕,大小姐竟然知道大黄的事!不过如今她既然已经打算帮助大小姐,自然不会再隐瞒。

    玉香想了想,向顾锦朝道:“大小姐猜得对,奴婢那个时候是奉了宋姨娘的命,和罗六说大黄的事。不过大黄并非宋姨娘拿出的,罗六平时又不出府,肯定弄不了大黄。奴婢估计是别人做的……只是奴婢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罗六胆子丁点大,可不敢害夫人……说到底,奴婢和罗六都是奴才,做不了这事的!”

    锦朝心中一动,果然如此!大黄的事并不止宋姨娘和罗六勾结这么简单。

    那回事处的孙管事,应该才是真正和宋姨娘勾结的人。前世两人不仅密谋着害了母亲,还在母亲死后,把母亲私库的东西全部私吞了,一点都没有留下。这一世也是如此,不仅害母亲,还想吞了母亲留在外院的东西!

    锦朝想到这里,觉得心中异常的愤怒,但是她面色却十分平静,淡淡对玉香道:“既然如此,你和我一起去回事处吧……总要找人算账的。”

    ps:

    这章迟了,我们今天做实验到一点半==吃了饭回来再审文,就这时候了~

第八十三章:找茬

    锦朝带着玉香和青蒲去了回事处,说要找罗六。【本书由】

    罗六听闻夫人逝世,已是十分惶恐。他心虚着,以为纪氏的死是因为换药的缘故,这段时候一直提心吊胆,睡觉都睡不踏实。见到大小姐亲自来找,罗六吓得跪在地上发抖,话都不敢说。

    锦朝一边喝茶一边吩咐孙管事:“……前几月的时候,罗六曾偷偷摸到内院里,戏弄了内院的一个丫头,这丫头自己闷了几个月,才哭哭啼啼来找我告状的。我听着实在觉得生气,罗六是留不得的,管事还是给他一顿板子,打出府去吧!”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罗六。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先不提大黄的事,免得引起孙管事的警觉,等她把罗六的话套出来,可直接发落了孙管事。说是罗六调戏了丫头,她就能找一个突破口把罗六和孙管事都拖下水。

    孙管事面上依旧笑眯眯的:“大小姐……罗六在我手下做了数十年了,他的秉性本纯,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敢问那被戏弄的丫头是谁?又是何时何地发现的?大小姐又是如何知道,可是那丫头给您告了状。”

    他心里对顾锦朝有些不屑,顾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今日来指责罗六,不过是来闹腾的,难不成单凭丫头的几句话就能动了罗六?等日后宋姨娘的孩子出世了,扶正成了主母,那时候还有她顾大小姐什么事!

    他只当顾锦朝不懂事一样对待:“……这丫头如今在何处,大小姐也让我见见,免得平白冤枉了罗六不是。”

    罗六忙点头道:“大小姐可要信奴才,奴才没有进内院戏弄过丫头!”

    锦朝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而是点头道:“那丫头就在门外,她可是不敢见罗六了,管事要见,出门看看便是。”罗六肯定一眼就能认出玉香。但是孙管事在外院,他不可能见过宋姨娘的二等丫头。

    孙管事朝门外看了一眼,很快出去了一趟。外面果然有个丫头等着,看衣着并不是什么受宠的丫头。由大小姐身边的丫头采芙陪着。

    玉香向孙管事行了礼,孙管事颔首,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香便按照顾锦朝说的,哭哭啼啼地跟孙管事说了罗六是如何调戏她的:“……奴婢在垂花门旁的院子里当差,罗六那日从垂花门旁的怪柳林里出来,戏弄了奴婢。奴婢……觉得污了自己的名声,许久都没说。只是一直心中不安,终于忍不住了才说到大小姐那里……”

    孙管事面色微变,罗六几月前确实出入过内院,还是在怪柳林附近。这倒是有几分可信……但罗六看上去老实本分,竟然也会做这种事?

    孙管事寒着一张脸。

    不管怎么说,孙管事肯定是要保罗六的,罗六是为他做事的人。

    孙管事问了玉香进来,顾锦朝抬头含笑看着他。

    孙管事立刻拱手道:“您看这事闹得……要不我打罗六一顿。再罚两个月的月例。也算是为您惩戒他了,他日后定是不敢再犯的。”

    罗六一听,忙哭喊道:“孙管事,您可别信那丫头的话,我真是无辜的……”

    锦朝悠悠道:“那丫头说在怪柳林附近被你轻薄,时辰地点都清清楚楚,要是你没轻薄丫头。你去怪柳林做什么?难不成是去和别人密谋着要做什么了?”

    孙管事听了顾锦朝的话,更怕她会继续说下去。咬咬牙上前,立刻狠狠踢了罗六一脚道:“狗东西,你还敢辩解!”

    罗六吓得浑身发抖,一踢就扑在地上,孙管事又上来补了好几脚:“你竟然干出这样丢脸的事。简直丢了我的脸,还要大小姐来说你!”

    罗六疼得不停呻l吟,在地上缩成一团躲避孙管事的拳脚。

    锦朝看着便笑笑:“既然管事认定了这事,那就把罗六拉出去乱棍打死吧,免得以后府里没个规矩。得以儆效尤才行。”

    孙管事顿时愣住了,这顾大小姐有这么狠?

    罗六却吓得翻身坐起,连忙磕头求饶:“大小姐饶命啊!我……我真的没做过啊!我去内院,根本不是想去调戏丫头的,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啊!”

    孙管事更急,上来就扇嘴巴子斥他:“胡言乱语,你给我闭嘴!”

    罗六不明白他为何就翻脸了,他已经被顾锦朝的话吓住了。

    锦朝搁下茶杯道:“你倒也不用急,我并不是就想置你于死地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也是明白的。你犯了这样的事,除非你做了什么事抵了自己的过错,我才能饶了你不是……”

    罗六茫然了一瞬,他不懂顾锦朝是什么意思。

    顾锦朝端起茶悠悠地喝了一口,说道:“你说你是冤枉的,我也是信你的……那丫头许是把你的事弄错了,你只要说是为什么进的内院,或者是谁让你去的,找人来对证了,就能洗脱你的罪名了。不然我可是帮不了你的。”

    罗六听了顾锦朝的话,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大小姐根本不是因为丫头被调戏来找他的。她那是发现了大黄之事的内幕,想来找主谋的!

    孙管事面色微变道:“大小姐这话是想说有人指使罗六进内院了?罗六是回事处的人,大小姐岂非在指我的不是?”

    锦朝笑着挑开茶水上的茶沫,道:“看孙管事急的,我又没说是你指使的,你急个什么劲儿呢。孙管事这样激动,我说不定会觉得你心虚啊。”

    罗六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孙管事,却发现他正狠狠地盯着自己,顿时禁了声不敢说话。

    得罪大小姐不可怕,大小姐不过是个虚架子。他被大小姐这样说,孙管事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要是得罪了孙管事,那他才算是真的没命了……

    罗六小声地道:“大……大小姐,奴才、奴才确实是戏弄了丫头几句。但没有动手,大小姐可以定要宽恕奴才啊!”

    孙管事也笑:“不过是言语戏弄丫头几句,大小姐要是如此就苛刻到打死下人。说出去于情于理也是不好的。倒不如奴才来打他一顿……”

    锦朝挑了挑眉,这样罗六都能认下来,可见孙管事平日的手段有多狠了!

    她凝望这孙管事,定定地笑道:“孙管事插什么话,我还有话要找你问呢。徐妈妈昨日过来问纪家送来的东西,你说东西早弄混了,册子也丢了。你平日做事就这么糊涂,这也能弄错了?”

    孙管事一听竟然是这事,便道:“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东西确实是弄混了,我不能辨认才这样说的。这也并非是我在记录的,您不能赖到我头上……大小姐这样的主中馈,说到老爷那里去,您可是讨不了好的!”

    他这次明白过来,顾锦朝这哪里是想追究罗六的事。分明是想来算账,论他的错处的!

    顾锦朝这样实在是胡闹!宋姨娘身怀有孕,她行事就该躲避些,这样的嚣张。恐怕日后也是个受欺压的!

    他心中正不屑着,就听到外面喧哗。似乎是有人正往回事处闯,还有小厮说话的声音:“……这是回事处,怎么各位带着刀往里面去……你们站住,谁准你们来的!”

    随后又传来薛十六冷冷的声音:“是大小姐吩咐的,滚开!”

    原来是徐妈妈带着薛十六来了!

    锦朝听到薛十六的声音,便说道:“薛护院既然来了,不妨带着人进来吧。这里有小厮不守规矩,我正想您把他乱棍打死,拖去乱坟岗呢!”

    罗六和孙管事均变了脸色,顾大小姐竟然是带着纪氏生前那队护院来的!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难不成真想把罗六打死?

    薛十六带头走进来,腰间还别着一把刀。他长得人高马大,手如蒲扇般,罗六一看吓得腿都软了……谁不知道薛十六是纪氏从通州的薛家武馆带出来的!顾家几个护卫都打不过他一个!

    薛十六沉声问道:“大小姐说的可是这个奴才?”他手指向罗六,好像就等着顾锦朝一声是,立刻就扑上去打死罗六一样。

    罗六惊恐地看了一眼薛十六,突然抱着孙管事的腿哭道:“孙管事,您可要救我啊!我不想被打死!”

    孙管事面色阴沉地看着顾锦朝,过了好久才淡淡地道:“大小姐,如今宋姨娘正是有孕的时候,您这样行径,岂不是要扰了姨娘和老爷的行径。您可得好好想想。”他想警告顾锦朝,她要是个聪明的,就知道不该动宋姨娘的人!

    锦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你还指望着宋姨娘替你撑腰不成?现在顾家哪里还有她宋姨娘说话的余地,孙管事也太不会审视夺度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阻拦你,你现在就派人去临烟榭说一声,看宋妙华敢不敢说半个字!”

    孙管事心里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宋姨娘虽然被罚……但是她有孕,那可是前途无限的!

    他不语许久,才叫了一个小厮去临烟榭通传宋姨娘。

    顾锦朝慢慢喝着茶,去临烟榭的小厮很快就回来了,面色惊恐地和孙管事说:“……临烟榭外面有婆子守着,根本进不去。我在旁看了一眼,里面竟然只有两个小丫头在,也不见人伺候,奴才看都没看到宋姨娘……”

第八十四章:惩罚

    孙管事面色大变!不可能啊,宋姨娘不是才身怀有孕,怎么会被看管起来,还没有人伺候!

    锦朝淡淡地道:“孙管事可能不知道吧,母亲并非简单的自缢,是宋姨娘害死了我母亲,被父亲禁足了。别说她现在怀着孩子……就是她真的把孩子生下来,那也是不能翻身的。”

    这事孙管事自然不知道!但他也拿不准是不是顾锦朝随口说的。

    但是罗六听了是真的怕了,又看到薛十六正虎视眈眈看着他,吓得忙爬到锦朝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大小姐,我说了!我都说!去内院不是我想去调戏丫头,是有人指使我去的!您可一定要饶了我啊,不要让薛十六打死我啊!”

    被这么一吓,罗六终于松口了!

    锦朝继续问他:“是谁指使的?他想让你去内院干什么,你一五一十给我好好说清楚。”

    孙管事听了就想扑上来捂住罗六的嘴,却牢牢被薛十六和另一个护院按住,他不停地挣扎,威胁罗六:“……你什么都不准说,你不想活了!”

    罗六瑟缩了一下,又飞快道:“是孙管事指使的!宋姨娘想害夫人,就派了自己的丫头玉香在怪柳林和我见面,要我传消息给孙管事,在夫人的药里添加大黄!奴才总共去了四次,孙管事前前后后在夫人的药里加了大半年大黄……奴才原本也是不忍的,这都是孙管事威胁的……”

    孙管事听得目瞪口呆,这狗东西竟然真的全说了!他全说了!

    罗六还没说完,他继续道:“大小姐说夫人册子的事,其实夫人的东西都是另外收起来的,册子也还在。是孙管事想……”

    锦朝却接到:“孙管事想私吞了母亲的东西,才对徐妈妈谎称东西弄混的,是不是?”

    罗六有些茫然,孙管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着吞府里的东西。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顾锦朝的意思,忙应承着点头:“就是如此!孙管事想私吞夫人的东西,才说自己把东西弄混的!”

    孙管事听得额头青筋都跳出来,夫人的药他是动过手脚。但是这事是顾锦朝有心要污蔑他!

    孙管事怒斥:“罗六,你狗胆子可够大的!”他又向锦朝道,“大小姐,您这样歪曲事实,我从来没想过私吞府里的东西!您可要讲道理!”

    锦朝点点头道:“和讲道理的人自然要讲道理,孙管事都不讲了,我又能说什么呢。母亲的东西你敢收起来给宋姨娘,还对徐妈妈说找不到了。要不是我看着,是不是母亲私库的东西你都想吞了?讨好人也不是这样讨好的!你要是不惹恼了我,我怎么会不和你讲道理呢!”

    “便是我和你讲道理。你觉得你能讨得着好吗!勾结姨娘陷害主母,够你死好几次了!”

    孙管事听了她这番话,脸色苍白。顾锦朝说得很对,光是陷害主母这一条,他就该死了。再加上私吞府中的东西,几条命都不够他花的!

    他不甘地说:“大小姐就算要定我的罪,那也要通过老爷,我是回事处的管事,可不能凭大小姐一句话就论了罪!如此冤屈,我是不会认的!”

    谁管他认不认!

    锦朝淡淡说道:“薛护院,孙管事勾结姨娘陷害主母。又监守自盗,实在是品行低劣,你现在就绑了他,打断他的腿,什么都不准要,给我扔出去!”薛十六应了是就动手去绑孙管事。孙管事拳打脚踢,不住地喊着放手。旁又来一个护院,两人三两下揪住孙管事抬了出去,罗六见这架势,吓得不住在地上发抖。

    锦朝看向罗六。问他:“你想不想活命?”

    罗六十分惧怕,脸色苍白如纸:“大……大小姐,我都按照您说的做了,您可不能再杀我了。”

    “我不杀你。”锦朝倒是对他笑了笑,又道:“你把主使的人说出来了,算是有功的。我不仅饶你不死,还包你一百两银子让你离开顾家。但你也看到孙管事的下场了,我可以保证,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必定比他的下场惨烈百倍。”

    罗六急忙点头:“这是自然,大小姐说什么,我肯定照做!”

    锦朝笑了笑,“这样最好。你只管把和我说的话和老爷重复一遍就行了,我会找人帮你作证的。”她叫了徐妈妈进来,让她带罗六和玉香去找父亲,把孙管事和宋姨娘的事说清楚。这下有两个人证在,可谓是证据确凿了。

    徐妈妈应诺去了。

    顾德昭正在书房里抄经书,纪氏的死他心中有愧,这些天连罗姨娘那里都不去了,一个人在书房里抄《大悲心陀罗尼经》。前些日子他还在慈光寺捐了一千两银子,要为纪氏拓印经书,立功德碑。

    正抄完一卷,水莹前来敲门:“老爷,徐妈妈要见您。”

    顾德昭一听是徐妈妈,忙让水莹请进来。

    徐妈妈进来,身后却还跟着一个小厮一个丫头。

    徐妈妈行了礼道:“老爷万安,奴婢是来向您说明一事的。此事事关夫人,还请老爷听我细说。”

    顾德昭道:“徐妈妈有话直说便是,可是湘君的丧事有问题?”

    徐妈妈摇头道:“却也不是如此……今儿大小姐去回事处清点夫人的东西,那孙管事非说夫人的东西已经和府上的弄混了,不愿给大小姐。许是看着大小姐失恃,才这样轻慢大小姐。大小姐正无奈气急,旁正有一个罗六来同大小姐说话,说他知道孙管事一些事,要告诉大小姐。”

    罗六连忙跪下道:“老爷,奴才就是罗六。”

    顾德昭听到孙管事轻慢朝姐儿,已经有些气怒了。纪氏才死多久,这些管事就敢欺负朝姐儿!当他是死的不成!还敢藏了纪氏的东西不给朝姐儿!

    他压了怒火,问罗六:“你和朝姐儿说了什么?”

    罗六忙道:“夫人逝了这些日子,罗六实在是心中惶恐不安,私以为夫人死得实在不寻常!奴才曾看到过宋姨娘身边的丫头玉香来找孙管事,给孙管事一些东西,要他加到夫人的药中去……奴才管夫人的药,后来才知道那东西竟然是大黄!宋姨娘竟然一直和孙管事密谋着,要害夫人性命……”

    “夫人死后,奴才一直觉得心中有愧!这事若是不说,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今儿大小姐来,奴才才斗胆禀了大小姐……大小姐原来也知道此事,却不想还有孙管事勾结其中。还请老爷明察,还夫人一个公道。”

    玉香行礼道:“奴婢便是玉香,罗六说的话确实属实……奴婢原先在宋姨娘那里当差的,见了宋姨娘不少的事情,只是当时奴婢受制于宋姨娘,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姨娘陷害夫人,奴婢也是万分的震惊,除了陷害夫人,姨娘还做了许多的事。细数起来真是不堪入目,往老爷听奴婢一一细禀……”

    顾德昭听了玉香的话,心中异常的愤怒。

    他当时听宋姨娘说大黄的事,觉得是纪氏想要争宠……

    朝姐儿和他说大黄的事,他只是以为宋姨娘和小厮勾结,没想到,她竟然是勾结了外院的管事,想谋害湘君,除此之外,她竟然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挑拨朝姐儿和荣哥儿的关系,抹黑朝姐儿的名声。她竟然如此恶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当他是死的吗!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咬着牙道:“孙管事呢!把他给我找过来!”

    徐妈妈说道:“老爷,孙管事已经被大小姐下令,打了一顿扔出去了。”外院的管事一般没有签卖身契,他们是不能定管事的生死的,这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

    顾德昭喘了口气,厉声说:“找回来,给我打断他的腿!我看他以后怎么活!”

    徐妈妈顿了顿,轻声道:“大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顾德昭听了抿嘴嘴唇,似乎十分着急,在房里转了几圈,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徐妈妈见顾德昭如此样子,又说:“还有一事奴婢要禀了老爷,二小姐来和我说,想找原来伺候宋姨娘的丫头回去……现在的两个丫头,宋姨娘似乎不是很满意。”

    顾德昭听了紧闭眼,随即怒道:“她还想要原来的丫头!一个都不准给,全都是一帮爱嚼舌根的下贱东西!她要是还闹着要下人,把剩下的两个也给我赶了!等生了孩子,给我送到尼姑庵去!别让她再呆在顾家!”

    他喘了几口气,又说:“不准顾澜去看她母亲!让她给我好好在书房里练字!她要是再敢去看,也一并打断腿!”

    徐妈妈依旧应了,顾德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妈妈见他许久不说话,便道:“……大小姐还让奴婢做事,老爷要是没有吩咐了,奴婢这就退下了。”

    顾德昭闭上眼,点点头让徐妈妈离开。

    徐妈妈转身要走了,又听到他轻声说:“你现在帮着朝姐儿管内院,把她照顾好些,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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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两章是连发的,大家莫要跳订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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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孩子

    徐妈妈走后,顾德昭很久没说话。【本书由】

    愤怒消失之后,他好像十分的疲惫一般,目光都没了神采。

    其实宋姨娘说的话是对的,纪氏是谁害死的?明明就是他自己逼死的!但是大黄这事,虽不是致了纪氏的死,但总归是宋妙华存了心思想害人!

    是他和宋妙华,一步步逼死纪氏的!

    顾德昭一个人站在书案面前,他写字的狼毫笔已经浸透了纸,晕出一团墨迹。

    外面清风拂过,吹进玉簪花满室的幽香。顾德昭忍不住颓唐地瘫坐在太师椅上,随即掩面闷声哭起来。

    上天对他的惩罚,就是一辈子都要受这等噬心之痛。

    外面几个管事听了孙管事被赶走的事,本来是十分不服气的。孙管事在顾家没犯过大错,一向待人亲和,怎么大小姐想赶人就赶人,那还要他们这些管事有什么用!他们便纠集起来,到了鞠柳阁找顾德昭说这事。

    顾德昭听了水莹的通传,在花厅见他们。

    几个管事把来意都说明了,无非就是想说顾大小姐做事不合情理,想罚人就罚人,实在是不能服众。孙管事为顾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竟也是这样的下场,他们实在是打抱不平。

    顾德昭听了沉默很久。孙管事敢这样轻慢朝姐儿,岂不也是因为这些人觉得纪氏死了,宋姨娘会被扶正,才不把朝姐儿放在眼里?他们现在才来欺负朝姐儿?

    几个管事见顾德昭不说话,正要继续说,却听到顾德昭慢慢说:“今后府上的所有事,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再来问我了。”

    管事们一愣,老爷竟然这样偏袒大小姐?

    顾德昭继续道:“谁以后要是再敢违背大小姐的话,不听从于她,就给我赶出府去,和孙管事一样的下场!”

    管事们大惊。面面相觑之下心中诧异。但看顾德昭的脸色,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了,告退了回去,慌忙开始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宋姨娘已被软禁。根本就再也管不了内院的事了。而大小姐手下有徐妈妈、薛十六,还有老爷的支持,哪里是宋姨娘可以相比的!

    一时间这些管事也再也没有敢造次的人了。大小姐能直接把孙管事绑了扔出去,老爷都不会说什么。谁还敢再与大小姐作对,那岂不是不想活了!原来想靠罗姨娘,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这事过后第二天,徐妈妈到回事处对比着册子清理纪氏的东西,回事处的几个主事一个都不敢怠慢,旁随侍处的管事还亲自来帮徐妈妈清点东西,又和她说:“……宋姨娘嫌那两个丫头不好。我就挑了两个九、十岁的送过去,把原来的丫头换了下来,您看这如何?”

    徐妈妈点了点头,这管事又继续笑道:“……这两个丫头生性娇惯,是落魄富人家卖出来的庶女。又是刚来的,可还没调教过来呢。”

    徐妈妈心中暗道,大小姐那一手果然吓住了这些人。本来就是墙头草两边倒的,见风使舵,可不是要向着她们了!

    徐妈妈把东西装了箱,请小厮搬回清桐院。纪氏留下的东西太多,锦朝特地在后面辟了几间干净的后罩房做了库房。来放置这些东西。钥匙就由徐妈妈保管着。

    不过清理的母亲的东西,这些都还不算完了,锦朝要开始管理纪氏的嫁妆。原先纪氏病的时候,田庄地头商铺的事就有许多没做,实在拖不得了才由徐妈妈拿的主意,这下子锦朝一接手。事情排山倒海般涌来。

    徐妈妈替她整理从各处来的信笺,又和她说话:“……香河有个田庄的管事想来拜见您,说最近山雨过多,淹了十多亩的果苗。问您拿个主意,这田庄是不是该换个东西种。那儿的地界不适合种果树……”

    锦朝扶着头,觉得有些焦头烂额。让她管理内院倒是容易,但这生意上的事她可是一知半解。

    果树种什么好,不种果树又种什么,她怎么知道!

    锦朝吩咐徐妈妈:“你让他先拟一封信过来,说明地况和果树种植,把他觉得可行的方法罗列几个我看看。香河离适安这么远,一来一去的恐怕果树早被淹死了,让他不用来!”徐妈妈应声,去找纸笔来回信了。

    采芙抱着个东西走进书房外,外面下着雨,她满身的雨水,淡青的裙裾都染成深绿了。她放下东西后忙拧了水,擦干了才敢进书房。

    “小姐,刚才外院的婆子过来送了东西。”她把手里的东西抱给锦朝看。

    锦朝抬起头,采芙手里抱着一个景泰蓝珐琅掐丝的花盆,十分精致。里面种了一株有些古怪的植物,一片片肥厚的叶子,长满了褐色的长刺。

    这是什么东西?

    她问采芙:“谁送过来的?”

    采芙道:“是长兴候叶家送来的,送的小厮还说,他们世子爷要转给您几句话。”她想了想,“虽说花无百日红,但世子爷说他保证这东西百日常绿,让您不要担心,哦……还说这东西叫仙人掌。”

    锦朝听得笑出来,这叶限也真是有趣!

    她让采芙把这盆仙人掌抱近了看,这东西长得张牙舞爪的,古怪非常。

    “放在多宝阁上吧,朝着东边放,放里面些,可别让它扎到了人。”锦朝吩咐采芙。

    看了一会儿仙人掌,锦朝似乎也觉得心中轻松了些。起身走到书房外,雨下得很大,仲夏的雨总是瓢泼般,但是眼看着雨大,不一会儿就会停了。

    锦朝问采芙:“宋姨娘那边如何了?”

    采芙回道:“随侍处新送的丫头十分不听话,夜里还要跳百索,吵得姨娘睡不着。姨娘若是想让她们做事,这两丫头是百般的不愿意去做,现在饮食起居都是姨娘亲自在做。那个半莲又让婆子给撵回翠渲院了,姨娘更是凄惨了。”

    锦朝笑了笑,淡淡道:“她这样的折腾,恐怕孩子是生不下来的。”

    宋姨娘恐怕是撑不了多久。再加上父亲刚知晓了宋姨娘原先做的事,对她更是厌弃。

    采芙听了。轻声嘟囔了一声道:“奴婢倒觉得生不下来更好,看着碍眼……”

    采芙一向不会说这些,她可是很谨言慎行的。

    锦朝便笑笑:“难得你有这样心狠的时候。”

    采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奴婢说说而已。心里实在是恨她。”

    锦朝听了却一时沉默,她也想过宋姨娘要是生不下孩子这个问题。

    如今宋姨娘被困临烟榭,唯一的倚仗就是她的孩子,又刚被自己揭穿了与管事勾结的事,更是不可能翻身了。倒不如去了她这个孩子,让她真的永不得翻身!

    原来她没想过要去这个孩子。

    说到小产,她似乎就能看到当年俞晚雪小产的时候,她身下全是血,陈玄青看着她的目光恨不得杀了她,所有人都在无声的抱怨她。因为她是主母,他们都不敢开口罢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俞晚雪有孕,她要是知道,不会对她这么狠。

    倒是又想起往事了……锦朝回过神。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葡萄藤上。

    宋姨娘前世害了母亲,今生又害她,她恨不恨?简直恨不得啖肉饮血!这个孩子,又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怀上的,在逝世的时候她知道的。她想着宋姨娘那肚子,也是百般的不舒服!

    只是原先她忙着母亲的后事,还没腾得出手来收拾她!她本以为折磨人要长久。如今看来,倒不如外祖母的快刀斩乱麻,让宋姨娘永远翻不了身!

    何况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祸患,日后他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宋姨娘,指不定要如何折腾呢!只要有顾澜在,这点事怎么可能瞒得住那孩子。

    她想了许久。采芙也没有惊扰她。

    过了好久采芙才听见大小姐缓缓说:“采芙,你说得对,倒是我没想开。”

    采芙看到锦朝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时有些疑惑。她说对什么了?

    她好像没说过什么吧……

    大雨如泻,顾澜却正站在临烟榭外面。木槿帮她撑着竹柄油纸伞。大雨里一切都静悄悄的。

    几个婆子拦着不要她进去。

    顾澜的裙裾全被雨淋湿了,湿冷的感觉蛇一样爬在她身上,她冷冷地看着挡住她的婆子,低声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姨娘在里面肯定被人欺负,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把我拦在外面。”

    婆子嘿嘿一笑:“二小姐,咱们也是听主子的话办事啊,为难我们也是没用的!您还是赶快回去吧,老爷已经说过了,您要是再来见姨娘,可是会被罚的。姨娘在里面好好的,您别多想了。”

    顾澜咬紧嘴唇,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以为她不知道吗,半莲被赶回来的时候,什么都和她说了!

    她母亲原来虽说不是主母,那也是贵妾,谁敢怠慢!如今两个小丫头都敢欺负她不成!她去求见父亲,父亲不仅不松口,反而怒骂了她一顿,要她安分守己!

    雨丝密密的,顾澜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两个丫头躲在抄手游廊里说笑,伸手接屋檐边的雨水玩。她心里低咒这两个丫头,母亲还怀着孕,她们竟然没一个在里面伺候的!

    不行,她得要想个办法才是。

    顾澜犹豫了片刻,狠狠地瞪了两位婆子一眼,带着木槿回翠渲院去。

    ps:

    点点又抽,我刷了好久才登上来。>_<

    感谢慕容雪原、书友100110130442856、淡淡伊人、香脆小薯片、糜音、k.l.亲的粉红,四顾潺潺亲的两个香囊。好感动啊~~谢谢你们!

第八十六章:哀求

    一会儿的功夫,大雨总算是停下来,锦朝吩咐了佟妈妈去静芳斋,把昨天孙管事和玉香的事说给顾锦荣听。【本书由】

    锦朝也开始反思自己原来的做法,她对顾锦荣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引导不能干脆就放任他自生自灭了。但是母亲死后她思量了许多,顾锦朝毕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总是需要人引导的。把宋姨娘和顾澜原来做的事和他说了,他也能好好想想,免得日后再犯了这样的错。

    顾锦荣听完徐妈妈的话,又气又怒,更多的还是悔恨,他咬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虽然他早知道顾澜狼子野心,但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受深刻!勾结孙管事害母亲?离间他和长姐?最可恨的不是宋姨娘和顾澜的所作所为,最可恨的是他竟然信了这么久,害了长姐和母亲这么久!

    母亲已经死了,他又能怎么去补偿呢!

    长姐如今见都不想见他,他该怎么办?

    佟妈妈抬头看了一眼,道:“大少爷可要振作些。如今夫人已经去了小半月了,您若是再这样不振作,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大小姐现在忙里忙外做夫人的事,您虽然插不上手,但帮一帮别的事还是可以的。大小姐说了,您也该想着回七方胡同读书的事,可不该这样伤心了……”

    顾锦荣愣了愣。在母亲死后的这段时候里,他一直都萎靡不振,心中充满了愧疚。

    母亲的后事,多半也是长姐和二伯母在操持。他作为嫡长子,除了该出席的祭祀礼,别的什么都没做过。一直闷在静芳斋里伤心。要说伤心,长姐不也伤心吗?她却从来不像他这般。

    如今想想,他也该负嫡长子的责任,不应该这样消沉。

    佟妈妈又说:“……您能明白就好。大小姐也不是不关心你的。只是您也知道大小姐的性子,她心里想什么,是不会说的。”

    顾锦荣点点头,亲自送了佟妈妈出去。

    佟妈妈走出静芳斋的院门。却看到顾澜带着丫头远远走来。

    顾澜来找大少爷做什么?她不是和大少爷闹僵了吗?

    眼见着顾澜朝这边越走越近,佟妈妈生了疑,又悄悄退回了静芳斋。一个小丫头看到佟妈妈退回来,惊得正要说话,佟妈妈忙比了手势示意噤声。那丫头也是个机灵的,立刻闭了嘴乖乖的,佟妈妈就躲在了太湖石后面。

    顾澜手里抱着一个盒子跨进门,走进静芳斋之后就有小丫头去通传顾锦荣,一会儿就带她去了书房。佟妈妈从太湖石后面出来,又悄悄走到了书房外面。隔着竹帘往里面看。

    清安、清修见佟妈妈是想偷听,忍不住就要开口说话,里头那可是他们大少爷和二小姐,佟妈妈是大小姐的人!二小姐可一向和大小姐不对盘的!

    亏得佟妈妈先看到了,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低声道:“不准说话,不然告了大小姐,打发你们去马房……”

    两个书童细皮嫩肉,跟着顾锦荣那叫一个养尊处优,怎么可能过得惯马房的日子。忙站到一边当成没看到,心里却生了几分恨意。

    虽说是个管事婆子,可他们还是大少爷身边的书童呢!以后说不定也能当管事的。这佟妈妈对他们也太不客气了。

    佟妈妈才懒得管他们那点歪歪肠子。里头顾澜正和顾锦荣说话呢。

    “……我知道,你心里是恨极了我。但、但是荣哥儿,姐姐好歹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那封信上姐姐问玉屏的事,并不知道姨娘后来会做那些啊!就算姐姐是做错了事,那……那你也要想着你小时候。姐姐对你多好。你生病高热,想吃鲜莲蓬子,那时候都入秋了,姐姐到处给你找……你从假山上掉下来摔了腿,姐姐陪着你一月余。怕你无聊,还找了剪纸来逗你……”

    顾锦荣默不作声地看着顾澜,她一脸的无辜和柔情。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是十分动容,但是如今听到她说的这些话,眼前却只是母亲死的样子,还有长姐对着他又痛心又失望的目光,他冷冷地看着顾澜,手藏在袖里却捏紧了。

    佟妈妈说,顾澜一直暗中挑拨他和长姐的关系,这是玉香亲口说的。而且这些事都是宋姨娘吩咐的,说两姐弟要是被离间了,以后要夺过正室之位,也更容易。

    ……全是狗屁!她对他好?她恐怕心里真正想的是嫡女的位置,满身的尊荣吧!

    她有她自己说的那么无辜?现在还想骗他!这张温柔清秀的脸,怎么现在看去如此可恨!

    顾澜见顾锦朝不说话,心中有些急,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澜打开了她带来的盒子,里头放了一只象牙,雕了十八罗汉的像,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她哀求道:“……这是你原来送给姐姐的,姐姐都留着,知道你是敬我的。姐姐只求你帮个忙,姨娘现在在临烟榭,身怀有孕,实在是不能没人伺候着。那两个丫头一直折腾她,她是真的撑不住啊……”

    “姨娘那日带玉屏来和父亲说,也只是为了真相,并非是想害母亲。大小姐心里这样以为了,如今才这样狠心的对姨娘,派两个刁钻的丫头去伺候……姨娘毕竟怀着顾家的孩子,你可以定要帮帮她。你要是不答应,姐姐只能给你下跪了!”

    她目光莹莹带泪,哭得可怜无比。真像是受了无比的冤屈!

    顾锦荣看着她手里的象牙雕,不仅没有唤起以往的温情,却是心里更加的愤怒!

    他原来这么真心的待她为姐姐,她说喜欢牙雕,自己就去苦学,不惜荒废了学业。给长姐带的礼物,却是玉石居随便一块相禄寿福的玉佩!长姐看到自己给二姐的礼物,又看到她自己的礼物,肯定会觉得心寒。

    顾锦荣觉得浑身冰冷,他原来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啊!

    他对着顾澜冷冷道:“我生病高热,母亲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照顾我。我摔伤了腿,她四处为我求医问药。你做的那些事,和我的母亲比起来,能算得了什么呢?”

    “你现在倒是会装无辜了,你把责任全部推到宋姨娘身上去?说到底,你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黄的事,你那丫头紫菱的事,你和文夫人的事,你敢说你什么都不清楚,都是宋姨娘做的!你这么的装无辜和可怜,倒是装得好啊!”

    顾锦荣冷笑着继续道:“天在做人在看,总有人看不下去会说的!你姨娘身边的丫头玉香什么都说了,你怎么和你的姨娘勾结,一桩桩一件件,我听着都为你觉得羞耻!你怎么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哭诉无辜?”

    顾澜愣住了!玉香……玉香……难怪最近几天管事们都不理会她了,她见不到母亲了,原来是玉香背板了母亲!她是不是把她们做的一切都说了?

    顾澜有些怕了,她怕母亲真的翻不了身了,忙扑上去拉住顾锦荣的衣袖哭道:“那丫头已经不是母亲的人了,一定是大小姐逼她编造的……荣哥儿,你不能不帮我啊……”

    顾锦荣突然甩开她的手,愤怒地道:“你还有脸让我帮你!让我帮害了我母亲的宋姨娘!还这么诬陷长姐,什么都是长姐的错,你就不会反省吗,你还有脸吗!”

    他猛地抓起顾澜锦盒中的象牙雕,狠狠地向她身上砸过去:“这东西你拿着滚!当我从来没送过!快滚出去!”

    象牙雕擦过顾澜的额头,尖锐的外缘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渗出来。顾澜被砸懵了,她捂着伤口久久反应不过来。顾锦荣竟然敢这么对她,竟然敢拿东西砸她!

    她怎么忘了,顾锦荣是最容易被煽动,性格又易冲动的人!原来她拿这个对付顾锦朝,现在顾锦朝用这个来对付她!

    顾澜擦了把血,又羞又怒,自己这样来求他,他不帮忙也就算了,这样的羞辱她?

    顾锦荣也真是狠心,就算她真的害了他母亲,她也没有害他啊!要是她心肠再狠些,早就对他下手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多年的姐弟,顾锦荣这是真的要和她撕破脸皮了?

    顾澜静默了一会儿,反倒是笑起来,她脸上还带着泪珠,却带着一种很幽幽的笑:“荣哥儿,你这样做,可是真没把我当姐姐了。”

    她很惋惜的样子,又点点头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愤怒吗?你心里明白,你母亲的死能全怪我吗?你是在内疚,自责。你知道长姐不会原谅你的,你心里是不是很不舒服?”

    顾锦荣盯着顾澜不说话。

    顾澜冷笑道:“其实你母亲一直都知道你和长姐不和,她为此痛心,估计死前都惦记着你。是你害死她的,不是我,你知道吗?”

    顾锦荣手握紧了,他心里隐隐是这么觉得的,顾澜说的是对的,他这是迁怒,他心里明明是责怪自己的。他抿了一下唇:“这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顾澜额头上流着血,脸上印着泪痕,但是她笑得十分灿烂,对顾锦荣道:“……我告诉你,你和顾锦朝从我这儿夺走的东西,我会一一讨回来,且等着吧,还没完呢。”

    她说完,挺直了背脊姿态盈盈地走了。掉在地上的象牙雕,她看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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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发会跳订,以后还是错开发~~第二更

第八十七章:心结

    佟妈妈见顾澜出来,忙躲到一旁的正堂里去,顾澜走开了。她才又走出来。

    她看到刚才那一幕,心里也是感概的。不管怎么说,大少爷终于不会轻信二小姐了,只是二小姐说的那些话,确实是个问题,大少爷如今这般消沉,心里肯定想着夫人的死。他内疚自责,恨不得自己能做什么当补偿。

    佟妈妈想了想,回去和锦朝说这事。

    锦朝正在书房里翻书,刚把那些信清理了,她在找着仙人掌要如何侍弄。书中记载不多,唯有一本说无需照看,不必浇洒。说这玩意儿实在好长,放在书房十天半个月不管,都不会死。

    锦朝刚放下书就看到佟妈妈进来,她把静芳斋的事详细说与锦朝听。

    锦朝听后沉思了许久。

    其实她心里还是怨顾锦荣的,所以才一直不想理会他。只是这孩子要是在这么下去,恐怕更加萎靡。

    她想起前世顾锦荣来陈家找她,高大的身体竟然显得比她还矮,佝偻着背,面容苍老憔悴。

    锦朝心中一阵钝痛,想了想,她吩咐佟妈妈:“……去府里的冰窖里,取了冰出来。你再吩咐了采芙,去静芳斋传一声,说我有事找大少爷。”

    冬天的冰整块凿下,存入冰窖中,一直到夏天都能用。

    佟妈妈应诺去做。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洗了手,去小厨房。

    那边的静芳斋,顾澜走后顾锦荣就一直沉默。连清安和清修和他说什么,他都没听。

    顾锦荣站在书房的窗扇前看院中的芭蕉树,树上刚开淡黄的一串花,被雨水洗得十分新嫩。

    他幼时到了夏季,总是因天行热病而烦闷不适,饭也吃不下。母亲会拨了芭蕉喂他,他借着母亲的手咬一口,又笑嘻嘻地把头藏到母亲怀里。等到她千般万般的哄,他才肯抬头继续吃一口。

    母亲总是不会生气,也不责怪他,十分的耐心。

    他想想。那种甜的滋味如今都觉得泛苦了。

    这样好的母亲,是他害死的……顾锦荣想起来就觉得是噬心之痛。

    清安见大少爷无论他怎么说都不回应,撇了撇嘴就没说佟妈妈的事了。倒是没多久外面就来了小丫头通传,说清桐院大小姐身边的采芙过来了。

    顾锦荣请采芙进来,听采芙说是长姐请他,一时有些黯然。

    他觉得自己没脸见她。

    吩咐清安打水进来给他洗了把脸,顾锦荣整了整衣襟,才跟着采芙一起去了清桐院。

    锦朝还不在,顾锦荣坐在西次间的绣墩上,看着里头的布置。靠窗有个长几。供奉观世音菩萨,香炉里还点着香。屋里那些奢华的装饰也不见了,他记得长姐原来有个白玉翡翠镶嵌的百鸟屏风,还有个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小桌,攒金丝的幔帐。现在幔帐换成了沉香色缠枝纹的缎子。屏风是一副山水画,小桌上放了一盆长得极好的绿萝。

    母亲也喜欢屋子里放绿萝,她说绿萝长得清幽。

    顾锦荣眼眶一热就不敢再看,忙望向窗扇外。院子里有一架长得极为茂盛的葡萄架,结了一串串紫色葡萄。

    锦朝进来时正见到他望着葡萄架,笑着跟他说:“你要是想吃,我让人去摘过来。”

    顾锦荣听到锦朝的声音。忙站起来。

    锦朝看着他,顾锦荣清秀的脸十分瘦削,眉宇还是稚嫩的。穿着青布直裰,和她一样胸口缀着麻布。原先刚从七方胡同回来,顾锦荣还和她差不多高,如今竟已经长过她一截了。只是和竹竿一样瘦长。

    顾锦荣呐呐地道:“还是算了吧,长姐不麻烦了……”

    锦朝却拉着他往外走,说:“倒不如亲手来摘。”让雨竹去捧笸箩和剪刀来。

    雨竹早就垂涎葡萄许久,只是锦朝不说她就不敢摘罢了。这下可来劲儿了,忙去屋子里找了笸箩和剪刀。主仆几个开始摘葡萄。锦朝够不着的就让顾锦荣来摘,她把剪刀递给锦荣,他一垫脚就轻易剪到最高最紫的一串葡萄,喜得雨竹笑弯了眼睛。

    采芙和青蒲也过来帮忙,打了水洗葡萄。

    这株葡萄藤有手腕粗,结了两笸箩,满满的有些装不下。

    锦朝分出一笸箩给父亲和两位妹妹送去,另一笸箩端进房里,每位丫头都赏了一串。

    几个丫头都笑嘻嘻的,顾锦荣却一直沉默不语。

    锦朝又和他说:“你以后倒是可以经常来我这儿,别的不说,姐姐总还是会招待你吃食的。”

    顾锦荣点点头,他没有问长姐让他过来干什么。

    过了会儿有佟妈妈端了东西上来。两个青瓷小碗装着,样子十分精致。

    顾锦荣一看就愣住了。

    锦朝端过一碗蜜沙冰,笑着让他也尝尝:“……原先我刚回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到夏天总是做蜜沙冰给你吃。她有一次忘了,你赖着她不肯走,我就想着蜜沙冰究竟是什么,后来就缠着她教我。这是母亲教我做的,你看味道是不是这样的?”

    顾锦荣舀了一勺碎冰放进嘴里,放了一段时间后,冰化融了蜜,味道十分舒服。

    这是母亲做的蜜沙冰的味道。冬日里储好的冰敲碎盛在瓷碗里,加捣成泥的红豆沙,再淋上几勺蜜,清凉又香甜。消暑最好了。

    顾锦荣想对锦朝说是这个味道,但是他张开嘴,却哇的一声哭出来:“长姐,我……我想母亲……”

    他拉着锦朝的衣袖,哭得喘不过气来。瑟瑟地蜷成一团,慢慢蹲到地上去了。

    锦朝叹了口气,摸着顾锦荣的背安慰他。“长姐还在这里呢,没事的。”他可能刚开始不会那么痛苦,但是母亲是一点点渗入他的记忆中的,他会越想越痛苦。

    锦朝和他说:“以往的事姐姐不是不记恨你的,但这些总都要过去的。母亲要是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你这么自责,肯定也会难受的……荣哥儿,你要是真的难受,好好读书。光耀门楣,才是对母亲最好的……”

    顾锦荣听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道:“长姐,你能原谅我吗……我、我知道原都是我不好。我轻信顾澜,害了你和母亲,我已经不会了……我想好好的敬你……”

    想到佟妈妈跟她说的事,锦朝心里还是明白的。

    她笑了笑道:“原不原谅的有什么用呢,你要做一些有用的事才行啊。”

    顾锦荣听了之后想了许久,他似乎有点明白长姐了意识了。屋子里的丫头早就出去了,静悄悄的,锦朝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放在他手心里,跟他说:“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姐姐吧。”

    她也起身走出去了。顾锦荣打开香囊,发现里面放的是两粒金豆子。

    他静默了一会儿,把香囊紧紧握在手里。

    天色昏黑,屋子里还没有点蜡烛。

    宋妙华午睡起来,竟然发现眼前漆黑一片。她穿了鞋下床,走到西次间,看到那两个新来的小丫头捧着一个匣子,笑嘻嘻地把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比划。

    宋妙华倚着门不说话,那两个丫头就着豆大的灯火玩,手中拿着一支嵌黄碧玺的鎏金累丝簪。

    那是她的东西……

    叫黄鹂的那个小丫头,手上还戴了好几个点翠的镯子。笑嘻嘻地把手上的簪子插到另一个丫头的丫髻上。两人对着一面精致的嵌白玉铜镜照个不停,互相说着话。

    宋妙华气得抓紧了门框,手一阵阵发抖。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又悄悄地退回了内室,坐在大炕上发愣。

    澜姐儿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这两个新来的丫头又敢如此的不尊敬她。比原来的丫头还不如!竟然敢公然拿了她的东西玩,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要打断这两个丫头的手!

    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顾锦朝又做了什么手脚?

    宋妙华想了想,高声叫丫头的名字:“……黄鹂,端一盏灯过来!”

    那头丫头脆生生地回到:“姨娘您且等等吧。蜡烛用完了,草莺去取酥油灯了。”

    ……蜡烛用完了,刚才你们用的是什么!

    宋妙华气急,心里却更是确定了。她虽然如今失势了,到底还是有孕的姨娘。要不是因为外面的事,这两个丫头不敢如此嚣张!

    该怎么办?她困在这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又能帮她呢!

    再这么折腾下去,澜姐儿见不了她,顾锦朝要是再存了心害她,她能有还手之力吗!

    宋妙华有些茫然,如今顾德昭厌弃她,她唯一的倚仗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了,不然早被顾锦朝和纪吴氏逼得去了尼姑庵!偏偏她出事之后,没有能和宋家说上话,不然宋家也能保保她和澜姐儿。

    她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今年才五十多,不算老。太常寺卿却年逾七十,没几年就要致仕了。若是太常寺卿致仕,父亲说不定能坐上那个位置,那可是三品大员……

    早年自己要嫁到顾家为贵妾,父亲就十分不喜她,一连几年都不准家里的人同她联系。后来她带澜姐儿回去,和父亲才有所缓和。

    原先父亲就不愿再管她,但他为了前程,不会让自己有个被送去尼姑庵的嫡女。

    而且澜姐儿在外面,她都被如此对待,澜姐儿不知道有多艰难!

    要是能联系宋家,让父亲给澜姐儿撑腰,顾德昭总不会难为了她。何况父亲一向是喜欢澜姐儿的,不会不帮她。

    宋妙华静静地想了很多。她觉得如今能帮自己和澜姐儿的,恐怕只有宋家了。

    但她要是还这样被困着,这一切都是空谈。

第八十八章:除去

    宋妙华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肚子上面,又变得十分轻柔。

    她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喃喃地道:“都是母亲不好,母亲无能。孩子你要忍忍,母亲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眼眶迅速红起来,嘴唇颤抖。随即手握成了拳头,却毫不犹豫地往肚子上砸去!

    一下、两下。痛得她蜷缩起来,刚开始还只是撞击的钝痛,随即腹中真的开始痛了。宋妙华大声地喊着:“草莺,我肚子疼!啊……疼死了!谁……快来……”

    西次间里两个丫头听到了,草莺准备去看,黄鹂就拉住她说:“谁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妖呢,我们玩儿得好好的,别去!”

    草莺犹豫地道:“宋姨娘毕竟有孩子,她犯了再大的错,那孩子还是顾家的呢……咱还是去看看吧,真出了人命,你说管事们会认吗,徐妈妈还不是会把咱们顶出去。我常听别人说,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黄鹂想了想,心里也有些怕。宋姨娘的孩子要是有闪失,还不是要怪她们!

    草莺褪了手上点翠的镯子,端上烛台,和黄鹂一起往内室里去。看道宋姨娘蜷缩在大炕上,脸色铁青,额上全是冷汗。

    黄鹂心想幸好进来看了!忙和草莺交换看一眼,她上去问:“姨娘?你怎么样了?”

    宋姨娘疼得只顾着痛吟,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草莺看了就说:“你看着姨娘,我去告诉外面守着的嬷嬷!”一溜烟跑去找了外面的婆子,那婆子们听了又跑了去告诉顾锦朝和顾德昭。

    顾锦朝刚打算睡下,就听道小丫头的通传。她披了一件披风起来,坐在大炕上听来传的婆子说了。

    她想了想,吩咐徐妈妈:“父亲想必正赶往临烟榭,你派人去请柳大夫过来。”徐妈妈应诺去了,锦朝又让青蒲服侍她穿衣梳头,她慢悠悠的也不着急。拿着一对璎珞的耳坠又放下,选了一对红珊瑚的耳坠。

    青蒲难免问她:“……小姐看上去倒也不急。”

    锦朝淡淡道:“请大夫过来不过是应个景,她体格好着呢,没事会突然肚子痛吗。”

    宋姨娘不是个任人揉搓的包子。逼急了她自然会反抗,现在她也只能拿孩子说话了。她早早去了也是碍眼,还是等父亲去了再去看看,反正现在宋姨娘做什么都是瞒不过她的。

    顾德昭听了婆子的禀告,犹豫了一会儿。

    随即他还是吩咐丫头给他披了杭绸披风,疾步往临烟榭走去。

    宋妙华虽然恶毒,害了湘君和朝姐儿。但她怀着的毕竟是他的孩子,毕竟是伺候自己十多年的人了。因为湘君的事,他能恨她厌弃她,甚至想过等她生了孩子就送她去尼姑庵。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置之不理。

    临烟榭的丫头婆子见顾德昭来了。忙向他请安。

    顾德昭一步跨上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捂着小腹不停痛吟的宋姨娘。

    她只穿了一件秋香色素缎褙子,头发凌乱,脸颊瘦削,不过半月的功夫就有些老了。

    “怎么样?去请大夫了吗?”他问旁站着的徐妈妈。

    徐妈妈道:“大小姐吩咐请了。宋姨娘只说肚子疼,具体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丫头端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给宋姨娘擦脸。宋姨娘却避开丫头的手,虚弱地睁开眼唤顾德昭:“老爷……老爷,妾身好痛,是不是……是不是孩子保不住了……”

    顾德昭还没说话,徐妈妈就道:“您可得放心。没见红呢,孩子没事的。”

    顾德昭点头道:“……徐妈妈是有经验的,你不要多想。”

    宋姨娘其实已经不如刚才痛了,她狠狠掐手心一把,眼泪如珠般滚出来,哭诉道:“老爷。妾身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肯定是报应,妾身……妾身害了夫人,这是来报应妾身的……其实妾身已经知错了!”

    顾德昭淡淡地道:“你还知道你害了她!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知错也实在没救了。”

    宋姨娘一听就明白了。顾锦朝肯定把她的事挖了不少出来!

    她继续哭道:“报应到我倒是没关系的!只是……只是不要报应到老爷的孩子,妾身如今还苟且活着,也不过是为了腹中的孩儿,妾身想保住孩子,日后愿为夫人吃斋念佛……”

    徐妈妈听得嘴角微抽。她也真是无耻,敢拿夫人说事。

    她要是真的醒悟了,怎么不带着孩子一头撞死呢!

    顾德昭听了对宋姨娘说:“你不用急,孩子不会有事的,柳大夫很快就来了……你想为湘君吃斋念佛也是好的,你欠她许多。”

    柳大夫接了讯,坐了顾家的马车来,一直进了垂花门里。

    他帮宋姨娘把脉,细听了一会儿却皱起了眉:“夫人的胎相虽有些不稳,但也是没有大碍的,按理说不会有腹痛才对……”他又细细查看了许久,才拱手对顾德昭道,“恕老夫医技拙劣,实在是看不出姨娘有什么不对。要不就是惊悸忧思的缘故,总要好好调养才是……”

    本来就没病,柳大夫医技再高那也不可能诊出病来。

    宋姨娘却不依:“我刚才腹痛如此剧烈,怎么可能没事,大夫可好好诊断了?”

    徐妈妈听了便笑道:“姨娘您多思了,柳大夫可是燕京数一数二的大夫,他都诊断不出,您应该没有大碍的。”

    柳大夫听了宋姨娘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医技拙劣不过是自谦的话,她倒还真的说上了。

    顾德昭也觉得宋姨娘这话不妥,人家毕竟是大半夜来为她诊断的,也不容易。便对柳大夫道:“倒是麻烦大夫了,既然没有什么不妥,就请开一个养胎的药方吧。”

    柳大夫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收了药箱去写方子。

    宋姨娘泪眼朦胧地道:“是我太心急了……今儿午睡起来就看到天黑了,屋里也没有人。我肚子痛起来喊了丫头,许久没人理会……实在是……”

    她说了肚痛,她们当时就应了的!黄鹂正想说话。被草莺拉了一把。

    她们那是可在拿宋姨娘的珠饰玩,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敢拿主子的东西,肯定要拖出去打死!

    草莺小声道:“奴婢们在院子里洒扫。没听到姨娘喊……实在该死!”

    顾德昭本来是对临烟榭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如今威胁到孩子,倒也该说一句。

    他说两位丫头:“……这倒算了,以后伺候姨娘尽心些,不要伤及姨娘的身子。”

    宋姨娘心头一松,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舍不得他的孩子的。她见好就收,又啜泣道:“倒也不怪她们,只是妾身心中有愧,怕报应到孩子身上。还请老爷在我房里请一座观音。我想为夫人念经……”

    这也不是大事,顾德昭自然应了。

    宋姨娘又道:“听说澜姐儿几次来看我都不成,还请老爷开恩一次,妾身想见见澜姐儿,让她见到妾身安好就行了。妾身实在不想她挂心!”

    顾德昭沉默了一下。他不想顾澜再见宋妙华,要不是宋妙华,顾澜也不会成那样!

    他对宋姨娘道:“你要好好反思自己的错,不要把澜姐儿带坏了。看你诚心悔过,又身体不适,我就让她见你一次!但是她以后都不能再来了。你好自为之着!”

    随后看了宋姨娘一眼,带着丫头离开了。

    ……能见一次也好!宋姨娘心中松了口气。也不枉她冒这番险。

    徐妈妈看了一眼宋姨娘。心中怀疑此事有鬼,让黄鹂先服侍宋姨娘睡下,她找了草莺去西次间,吩咐她:“……等她睡了,撩开她的衣服看看肚子。”草莺领命去了。

    等顾锦朝到临烟榭时宋姨娘已经睡下,徐妈妈正在抄手游廊上等她。

    锦朝侧头看了一眼内室。问徐妈妈:“……那孩子有事吗?”

    徐妈妈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不仅没事,姨娘还靠此得了好处……”她把今天宋姨娘和顾德昭的话都和她说了一遍,尔后又补充道:“……奴婢让草莺去看了,宋姨娘的肚子淤青一片。哪里是她肚子疼,分明就是自己打了肚子装出来的!老爷心疼孩子,不会太为难她!”

    锦朝就知道父亲是个靠不住的,凭着宋姨娘几句话,他又准了顾澜来见她!以后宋姨娘的孩子要是生下来了,她再苦情地求一番,岂不是孩子都要给她养!

    顾锦朝捏紧手,心中微怒,这样下去还了得!

    她低声同徐妈妈道:“她还敢拿母亲说事,怕报应到她孩子,岂不是想说就是母亲在天之灵在害她的孩子!”母亲都死了,她还揪着不放,事事扯着母亲,实在是过分!

    “奴婢听着也觉得愤怒,宋姨娘实在是死不悔改的!”徐妈妈也忍不住道,又问锦朝说,“……不然……咱们把姨娘装病的事说给老爷听?”

    锦朝心里已经下定了注意,这个孩子是留不得的,不仅孩子留不得,宋姨娘她看着都碍眼!

    她冷笑着缓缓道:“不用说,她不是说她有病吗。那就让她真的有病吧……想倚仗孩子翻身,她是这辈子都别想了!”

    徐妈妈听了顾锦朝的话,想了许久,让宋姨娘真的有病,大小姐的意思是说……

    锦朝淡淡道:“原先是我太软弱了,这孩子留着也是祸患。她不是嫌柳大夫医技拙劣吗,咱们就去给她请好的大夫过来。既然有病,那总得治不是……拖到以后小产了,那就不好了。”

    宋姨娘想装病,这怎么行呢!她得帮她一把才是,让她真的有病,那才好呢!

    她恨宋姨娘入骨,要是容得下她这样污蔑母亲,也实在是她肚量太大了。

    去了她肚子里那块肉,看她以后还能不能翻起浪来!

    锦朝笑着吩咐徐妈妈:“……以后给姨娘好吃好喝伺候着,免得又在父亲面前说我们亏待了她。”

    徐妈妈听顾锦朝这么说,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她这是要斩草除根了。便也笑着应了一句:“……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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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章还是连发,不要漏了前一章啊~~

第八十九章:看病

    宋姨娘诡异腹痛,府中又替她请了两个燕京有名的大夫,可谁都看不出她究竟哪里有病。{}

    宋姨娘整日的哭闹,说怕她的孩子会出问题。又说这些大夫的医术实在不高明,竟然连她的病症都诊不出来。

    锦朝听了丫头来传的话,实在是烦了。她正在做一个软玉的枕芯,只缝了一边。让丫头先把笸箩收起来,她想了想去了书房,提笔给叶限写信。问他萧先生是否还在燕京,能不能帮她一个小忙。

    叶限拿到信的时候,正和萧岐山在湖边钓鱼。寥寥几行字,他看了一遍后随手递给旁边的书童,一只老大的花鲢鱼上钩了。萧岐山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爱徒收线取鱼,指着这条湖跟他说:“这片湖的鱼是最难钓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限看了一眼萧岐山不说话,他不问他也要说,萧先生可不是压得住话的人。

    萧岐山也不恼,接着说:“湖水太深,鱼太机灵。耐不住性子的人,一般钓不上来。”

    他们已经在这儿钓了一天的鱼了,就只钓到叶限木桶里那只花鲢鱼。叶限把木桶提起来,看到山峦边的太阳已经西斜了。

    萧岐山探头过来看了一眼鱼,说:“那边有个灵山寺,过去洗了鱼煮汤喝吧。”

    叶限说:“佛门重地,您也要去杀生吗?”

    叶限的母亲高氏是信佛的,叶限虽然不信佛,但是耳濡目染的,也知道要尊敬着这些东西。

    萧岐山不在意地笑笑:“杀了带过去不久行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又吩咐跟着的之书去山下买一壶热烫的黄酒切一斤牛肉,吃了酒能暖暖身子。

    叶限笑着看萧岐山,道:“倒是不怕你冒犯佛祖,只是那里的养了一群武僧,您又不让带随从出来。等一下被扔出寺门可就不好了!”

    萧岐山听了只能放弃,着跟他一起下山去,山下有个可住的酒家。

    七月初的时节,酒家旁边种了一株碗口粗的柿子树,柿子已经红了,缀满枝头。那里正有长兴侯府的随从等在,在树下铺了桌子布了酒菜。有侍卫端了一盘柿子上来。

    叶限把鱼给了随从,让做一道清蒸鱼出来。

    萧岐山捏着柿子左看右看,叹了口气道:“你小时候,你外公带你到贵州找我,枝头就结满了柿子,你摘了一个就咬,满嘴都是涩,偏偏你还倔强的很,整个都吃下去了。”

    刚下树的柿子不能吃,得搁草木灰里一段时间软了才能吃。

    叶限都不记得这事了。

    说起来也奇怪,他明明记性十分好,一篇诗文看过就能说出大概,但他不记得儿时的许多事。

    萧岐山说完,又很好奇叶限那封信,问他:“……刚才见你得了封信,是谁与你的?我还不知道你,人缘这么差,肯定在燕京没朋友!”

    叶限让书童把信给他看,说:“正要和你说,我想让你去帮个小忙。”

    萧岐山一看那字迹就笑起来了:“是那个你让我来燕京的顾家大小姐?倒是奇怪了,前不久你不是说她母亲逝了吗?怎么现在让我帮着看姨娘的身孕呢。”

    叶限说:“我哪里知道,去不去随您!”

    萧岐山哈哈一笑,拍着自己爱徒的肩道:“我能不去吗?你可是保了我来燕京的。况且我也想去看看,到底那顾家大小姐是怎样的人,让我们的长顺送了仙人掌给她!”

    叶限笑眯眯地看着他:“您要是再叫我长顺,我就把那几条竹叶青放您床上去,陪您睡觉。”

    萧岐山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他忘了,叶限很抗拒这个乳名。说起来这个乳名还是高大学士取的,当时外孙出生,老人家在书房里抓耳挠腮好几天,出来后就喜滋滋地宣布叶限的乳名要叫长顺。这名字又顺口又好听。和亲家斗了大半辈子的长兴候老侯爷也很满意,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小时候叶限多可爱啊,比现在胖多了,白嫩嫩的,喜欢睁大眼睛看人,不说话也不闹,谁抱都不哭。

    现在长大了,也会逞脾气了!

    萧岐山心里有些惋惜。

    几日后,他带了叶限的信和自己的名帖去了顾家。顾老爷在正堂见了他,听说他是长兴候府的幕僚,又是长兴侯世子爷的老师,十分敬重,让人捧了新春的万春银叶来。

    萧岐山也说明了来意:“……府上大小姐和世子交好,请了世子说府上姨娘得了怪病,腹痛非常,却诊不出原因,大小姐请我来与姨娘看看。”

    顾德昭听了便谢他:“……倒是麻烦您一趟!”

    他想不到顾锦朝还愿意放下仇恨,为宋姨娘的病请萧先生来!他有些感慨又心疼,朝姐儿这样懂事,他更觉得自己亏欠她了。既然萧先生是长兴侯府的幕僚,又是与长兴候世子治过病的,应该医技极高明的。

    他让李管事带着萧岐山去找顾锦朝,既然是朝姐儿请来的人,他也不好牵扯着。

    顾锦朝本来等着叶限的回信,却听说萧先生已经来了。便换了件淡青色的织花缎褙子,在花厅见萧先生,又让青蒲上了一壶贡阳羡茶。

    萧先生由李管事引着来,远远一看是个穿着直裰,气度超然的清瘦男子。看上去不过四十,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十分和善。锦朝起身迎他,看到此人的样子,却突然觉得十分眼熟。

    ……她好像见到过此人。

    那种随和的笑容特别熟悉,但是她的记忆很模糊,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见过此人了。

    念头一闪而过,此时自然不是深究的时候。锦朝笑着请萧先生坐,先拜见了他:“……早闻先生医技超群,不想气质也如此清雅,小女实在拜服。”

    萧岐山也打量了她一眼,碍于男女之妨,没有多看。不过不得不说,顾锦朝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十分惊艳的长相。萧先生笑着回道:“不过虚名而已,我常年不出贵州,医技超群是谈不上的。”他心里还想着,想不到叶长顺也是个看脸的,只是不知道这顾家大小姐品行如何,担不担得上叶长顺特地请他出贵州。

    锦朝自然没有先提宋姨娘的事,而是让丫头先奉了茶点上来。

    她心里还在思索,这个萧先生实在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听叶限说他常年隐居贵州,自己那时又在顾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可能见过萧先生。那只能是前世嫁到陈家后……

    顾锦朝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不过既然她是见到过此人的,那无论怎么说,他肯定牵扯了叶陈两家的争斗中来了。一个隐居山林的人,怎么会牵扯进这个持续十年的、朝堂腥风血雨的争斗中来?

    隆庆六年九月十三,穆宗驾崩。同年十一月七日,神宗登基,改年号万历,张居廉挟以号群臣。

    锦朝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难不成萧先生为了叶家,牵扯到了这场争斗中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事于她来说太远,就算出于叶限救她母亲的情谊,她想帮一帮长兴候家,如此时候,也不知道该从何帮起。这事还是先按下不表,至少她要先把宋姨娘的麻烦解决了。

    她和萧岐山说话:“……母亲病重,您千里迢迢从贵州赶来,实在辛苦。可惜我母亲没这个福分,早早的走了……”

    萧先生听了,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我记得世子爷说过夫人的病情,按理应该不会如此快才是。”

    锦朝点点头,轻声道:“母亲……母亲死得不寻常。”她没有往下说,萧先生也明白这是人家的家事,既然顾家夫人死得离奇,肯定是有丑事在里面的,家丑不可外扬。

    他见顾锦朝虽然伤心,却也不至于低迷。知道这顾家大小姐性格还是坚毅的,只是这么早就丧母,也实在可怜。

    锦朝擦了擦眼泪,笑着说:“让先生看笑话了……母亲死后,父亲本打算发落了我的姨娘,不想姨娘怀了孕,就安置在原来的宅子里。我虽心中有恨,却也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只是前几日姨娘说自己莫名腹痛,几个大夫来看了,都看不出异常。姨娘就说是大夫医技不高明,诊断不了她的病,闹着要换大夫……倒是夜里姨娘睡着,小丫头撩了看,发现姨娘肚子淤青,姨娘却也没说过是怎么回事……我想问问萧先生,有什么病可致腹部淤青的?”

    萧先生听了默不作声。顾大小姐这几句话实在隐晦,她母亲死后就发落了姨娘?岂不是说她母亲是姨娘所害,因为腹中有子才被保下来。

    再说那姨娘,肚上淤青可是外力所致,断没有内症的说法。姨娘自己吵着看大夫,又什么都没有,却不提自己肚子的淤青。只有一个可能,是那姨娘自己在闹事。这顾大小姐这番隐晦的告诉他实情。她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觉得不便说罢了。

    萧先生便朝她眨眨眼道:“大小姐放心,在下知道这是什么病。”

    锦朝便向萧先生笑笑,这萧先生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她说的有什么猫腻。

第九十章:争夺

    与萧先生进了茶之后,锦朝便和他一起去了临烟榭。【本书由】

    宋姨娘躺在临窗大炕上,背靠着一个已经旧了的绿织金大迎枕,脸色苍白,一旁的草莺帮着喂她喝绿豆米汤消暑。

    锦朝先唤了她一声姨娘,又说:“这是我给你请来的大夫,是长兴候府的萧先生,原先给世子爷治过的。”

    宋姨娘不由得愣了愣,她是怎么请到长兴侯府的人的!

    先前她借着肚子闹几天,不过是想着把她屋子里几个丫头收拾一下,让她们伺候自己用心些而已。也是恶心一下顾锦朝,她现在不是管理内院吗,总要管自己的事吧!后面徐妈妈又找了几个大夫,都被她气走了,谁知道今儿的,还让她请了给长兴候世子爷医治过的大夫来。

    这下这位萧先生诊不出自己的病,她总不能再死缠烂打说人家医技不好了吧!要是惹怒了长兴候世子爷,迁怒了顾家,老爷更定更不喜欢她。

    其实宋姨娘现在就想让这个萧先生回去……

    但她忍了忍,只能笑着道:“倒是麻烦大小姐尽心了……”

    锦朝说:“不麻烦,姨娘还和我客气吗!”又让人取了小枕过来,让萧先生细细听脉。

    宋姨娘漫不经心,她本来就没病,这就是瞎折腾而已。

    萧先生自然也看到了,嘴角掠过一丝笑容,随即闭目细听。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收了手,面色严肃道:“姨娘这可是病得不轻啊!”

    宋姨娘听了很惊讶。怎么还真让萧先生给诊出病来了?她自己的身体好好的,她还能不知道。忙问萧先生:“先生,我这究竟是什么病?”

    萧岐山皱眉道:“这实在不好说,此病古怪,我行医十多年也只见过两例而已……不过姨娘放心,只要吃了我开的药,那必定是药到病除的。”说着让旁的小厮收了东西。

    宋姨娘看了一眼萧岐山,心里很是狐疑。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他不会是顾锦朝找来耍自己的吧?

    顾锦朝面上却很高兴:“既然诊出了病症,姨娘就尽可放心了,只要吃了萧先生的药。自然就没事了。以后肚子应该就不会疼了……您先歇息着,我去送送萧先生。”

    小丫头撩了帘子送她出去,顾锦朝几步跟上萧先生,轻声道:“多谢萧先生帮忙了!姨娘这样的闹腾,我也是没有办法,总是要让她安心生孩子的。不过您开的药,没病的人喝应该没事吧?”

    萧岐山笑笑道:“是药三分毒,不过我给她开一些温和调养的药喝下去,总不会有大问题的。”

    锦朝又问:“我听说服药都是有忌口的,吃您这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能同时用呢。免得姨娘不慎用了伤了孩子,她也不知道……”

    萧岐山心里暗道,倒不知这位大小姐如此好心,竟然对一位姨娘的孩子如此用心。这性子倒是和叶限完全不像,别人要是害了他一点。叶限可是要加以千百倍报复回去的!

    原也是位普通的闺阁女子,虽然德行不错,除了长相,别的却也算不上出众。

    萧岐山继续道:“方子里我开一些人参、黄连类的东西,切忌服用藜芦、牙硝一类的药材,饮食忌用燥热辛辣之物,那也就差不多了……”

    锦朝送萧先生到了垂花门。让徐妈妈包了一盒贡阳羡茶送给他。见不是金银之物,萧岐山就也收了。回去之后就去找了叶限,跟他说这位顾大小姐的事。

    “……我瞧着人是不错,德行、容貌都是好的。只是性格太和善了,没什么意思!……”

    叶限正半蹲在树上试他的弩箭,箭尖瞄准了萧岐山。笑得露出一口细白的牙:“是您认错人了吧。整个燕京,谁还有她的德行差,和善更是谈不上了!不过这是让您去看病的吗,怎么瞧起人来了。”

    萧岐山望着那对准自己的箭尖,心中突然一跳。又扬眉道:“你现在敢拿着弩箭对准师父了!”

    挽了袖子三两下上了树就要收拾他。

    高氏被众人围拥着过来。远远看到叶限竟然蹲在树上,心里十分不满,叶限这还有没有个世子爷的样子!就算不在乎身份,总不能不想着自己的病吧!她让丫头去叫了他下来,自己亲自训了他几句。

    叶限就算再乖张,在母亲面前那也是乖乖巧巧的听训,被骂了一顿,又关进书房练字了。

    高氏笑着请了萧岐山去厅堂,老长兴候要与他谈话。

    夜深了。

    锦朝还在缝制枕芯。

    近来顾德昭都宿在鞠柳阁,或是去郭姨娘那里。罗素便常往她这里来,私底下佟妈妈跟锦朝说:“……罗姨娘这是不安的。”锦朝也知道。她当初带罗素回来就是为了分宋妙华的宠爱,如今不用和宋妙华争了,顾德昭又许久不去她那里,她心里自然不安,只能牢牢抓住顾锦朝。

    抱朴圈在锦朝身边睡觉,它长得胖胖的,雨竹和绣渠又常给它洗着毛,猫更发懒惰不爱动,贴着人就要睡觉。

    罗素手里握着凉茶,看着抱朴笑道:“大小姐的猫养得真好,也不怕人。”

    锦朝笑笑:“我可没怎么养它,前天还自己跑进小厨房偷了黄鱼吃,自己把自己养得这么好。”

    罗素怔了一下。

    酥油灯突然暗下去,锦朝拔下头上鎏金的莲花簪子挑灯芯,火光一跳又明亮起来。这时徐妈妈拿了一包东西进来。

    “大小姐,您要的东西,奴婢都准备好了。”

    徐妈妈打开纸包给她看,罗素看到是一些块茎样的东西。锦朝只是用手指挑着看了看,便说:“这样就好了。”

    徐妈妈收起东西,锦朝看向罗素,她还是如花一样娇艳,比原先的清秀,更显得妩媚了些。锦朝淡淡地道:“明儿去回事处换一个迎枕吧,我听说父亲让管事新做了几个迎枕送过来。其中有一个药枕,可让人睡得十分香甜。你去要了来,以后睡得好些。”

    罗素有些惊讶,但她随即乖巧应诺,屈身行礼就退下了。

    罗素走后,徐妈妈才把那纸包又打开,还随身掏出一个蓝色的细颈瓷瓶,把里面的粉末全倒进了纸包里。

    锦朝接过徐妈妈递过来的纸包,把里面的东西一针一线地缝进了枕芯里。和徐妈妈说:“找个枕套套起来,等一下送去回事处吧,再派人给顾澜说一声。对了,宋姨娘要了半莲回去,现在还每日喝她熬的银耳羹吗?”

    徐妈妈笑着道:“您放心,每日都喝着呢。”

    锦朝淡笑道:“良药苦口,恐怕她不愿意吃的,还是加到银耳羹里好。半莲是她信得过的人,总不会忌惮着。”

    徐妈妈也应了,又说:“草莺每次从小门溜进去放药,半莲姑娘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草莺姑娘日后怎么办?”

    锦朝说:“还是提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吧,这丫头也机灵,来清桐院做个二等丫头也好。”

    顾澜一大早就去了回事处,让新任的许管事把刚送来的几个大迎枕拿出来给她看。

    “……我那里缺一个,听说府里刚送了个药枕,枕着可以安眠,不知道是在哪儿?”

    许管事让小厮把迎枕拿出来,顾澜闻到其中一个药枕有淡淡药香,便确定了是这个。套子还用的是宝蓝色攒金丝云纹的,十分漂亮。不过这迎枕拿在手里,她有有些犹豫。

    以前她去母亲那里,看到她用的迎枕都旧了,才想帮她换一个。正巧她如今睡眠总不安稳,靠着这个睡得也更舒服些。但如今她事事都防备,这回事处可是顾锦朝的了,要是这枕头有什么不对呢……

    外面有小厮的声音传来“……罗姨娘,您难得来!”

    罗素?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罗素的声音淡淡的:“听说进了新的迎枕,我近日睡眠不安稳,想要了那个药枕去。”

    小厮迎着罗姨娘进来了,罗素一看顾澜竟然也在,一时惊讶,又屈身行了礼问安。

    顾澜看了她一眼,抓起那迎枕慢悠悠地问她:“你也想要这个?”

    罗素犹豫片刻,才细声回道:“禀了二小姐,是大小姐说有个药枕送来,她想着妾身睡得不安稳,才让妾身来拿了药枕去用的……”这可是顾锦朝说的,顾澜总不会不给吧?

    顾澜心里十分不舒服,顾锦朝怎么连这个也要抢。她冷冷地看着罗素,声音却十分柔和地说:“姨娘……不过是半个奴才而已,这等东西你是用不上的,拿来做什么。”

    罗素咬了咬嘴唇,这可是大小姐吩咐过的!她连这个都做不好,那还有什么用!她又说:“二小姐,这真是大小姐的吩咐,求您让了与我吧!”

    见她这样想要这个药枕,顾澜更是不会放手了。

    顾澜笑着说:“……回去让长姐好好教教你嫡庶尊卑吧!敢在我要东西,还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想到这罗素也是让母亲伤心的人,她对着她更是没好脸。

    顾澜使了个眼色,让丫头拿着药枕走了。

    许管事站在一边什么都不敢说,这可不是他能插嘴的。

    罗素站在那儿想了想,去清桐院禀了锦朝。

    锦朝听后笑了许久,果然还是要抢的东西才好,抢来的东西,顾澜拿着就不会起疑了。见罗素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锦朝又安慰道:“没拿到就算了,以后我做一个给你。”

    让丫头给罗素捧了一盘刚出的福橘过来,吃了也好压压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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