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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香灰烬     良陈美锦txt下载     良陈美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误会

    高常满脸堆笑地和陈玄青说:“……往这儿去有个湖,您去那里吹风醒醒酒!”带着他走上了石径。

    纪家在通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西跨院的修葺更是精致,半月形的湖泊,垂柳凫水,蜿蜒的亭榭两旁长了许多荷花,虽说天气已经渐冷,却还有几个瘦骨嶙峋的莲蓬孤立湖中,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陈玄青立定在亭榭上,眺看着远处一株槐树。似乎是从东跨院伸出来的,已经过了处暑,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他能看到黝黑的枝桠。父亲常和他说,做学问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经历世事。劝他不以自己的学问自傲,要懂得收敛。

    他原先也是不懂的,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唾手可得,也没有什么值得倨傲的。倒是现在,他渐渐的就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正如这些枯瘦的莲蓬,有种悠远的意境,并非盛荷满塘时所能比拟的。

    锦朝与青蒲也正沿着湖榭往东跨院去,锦朝正和青蒲说着该如何制作桂花糕,“……用鱼胶粉和糖霜烧热拌匀了,加桂花、枸杞,若是你喜欢,还可以加山楂……”她说到一半,青蒲正听得津津有味,锦朝却看到湖榭上站着一个人,湖面烟波浩渺的,那人穿着青色细布直裰,背影清瘦高挑,乌发用檀木簪子绾了,却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仿佛要随风而去了。

    锦朝立刻就认出这是陈玄青,她原先喜欢他的时候,还觉得少年的时候太瘦弱,看着让人怜惜,还送过一大盒补品给他,这自然又是个愚笨的举动。不过对于一个耽于爱情的女子来说,她又怎么知道愚笨不愚笨呢。

    湖榭只有一条路,她要是往前走难免要和陈玄青碰上。她要是往后走,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胸怀坦荡,何必在意这些呢。锦朝打定了主意,就径直往前走去。

    青蒲看着陈玄青,心里有几分紧张。大小姐原来那样喜欢陈玄青,她觉得很不妥。也不知道大小姐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心思……眼看着大小姐脚步顿也不顿的向前走,青蒲也有些急了,低语道:“小姐……咱们还是往回走吧,这样碰上陈七公子也不好……”

    锦朝一看青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抿唇一笑:“不过是借道而已,没什么的。”

    站在陈玄青旁的高常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正走过来的顾锦朝,忙躬身行礼:“表小姐也在!”

    陈玄青听到脚步声已经回头了,却见着是顾锦朝。眉心又蹙起了。

    不怪他多想,顾锦朝原先喜欢他的时候,什么事没做过!她还曾经从花会上跟着他到过国子监,幸好没有别的人看到,不然他坏了顾锦朝的名声。岂不是要娶她……难不成她这也是跟着她出来的?不然本该在东次间吃饭的,怎么会无端跑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陈玄青心里就一阵寒。让他娶顾锦朝……还不如一剑砍了他!

    他轻声道:“你先后去几步,我与表小姐说几句话。”是对高常说的。

    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断了顾锦朝的心思,她这样的喜欢自己……他可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高常愣了愣,这陈七公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里还有青蒲在。两人也不算是独处。便听了陈玄青的话退到远处去看着。

    锦朝抬头看着他:“陈七公子有什么话想说?”

    陈玄青叹了口气,淡淡地道:“顾家小姐,男女之妨重于山,你以后切莫这样了。也不要和我写信、送东西。我自幼就定下亲事了,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他说得十分委婉顾及锦朝的面子。

    他幼承庭训,也知道君子谦谦。顾锦朝却实在把他逼得没办法了。不然他也不会对一个女子失礼。

    想起顾锦朝上次托人给自己送信,还曾经问他有没有读过《剪灯夜话》,陈玄青更是觉得心中烦闷。他虽说学问制艺不是最好,但也是北直隶的经魁,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她竟然拿《剪灯夜话》这样淫艳的市井小说来污蔑他!

    写信?顾锦朝都不记得这事了。陈玄青这么一说她才有点印象,细细一想不由得苦笑。

    以前每月她都会托人悄悄给陈玄青递信,多半是些闺阁琐事,那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表达倾慕都是十分隐晦的。

    锦朝也笑道:“陈七公子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以后切莫怎样?”要说什么写信送礼的,她肯定早就没做了。也不知这陈七公子联想到什么,要这么说她。

    陈玄青面色一僵,她怎么这样不识趣!

    他声音也冷了几分:“莫不是你跟着我出来的……不然你该在里面的。原先你做的那些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但是顾大小姐也要持重身份,女孩子家的要是不矜持,也没有人会喜欢的……”

    原来是误会自己跟着他出来!

    锦朝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该如何委婉表达一下,她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就听到不远处的高常又喊了一声:“三少爷、安少爷安好!”声音格外大,这是要提醒他们的。

    锦朝转过头看,纪昀和安松淮说说笑笑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安松淮看到顾锦朝回头一望,心跳都快了些。他咳嗽了一声,尽量站得笔直一些,和纪昀说话也力争拿出自己最温和有礼的姿态。刚才他撺掇纪昀出来,路过东次间的时候往槅扇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顾锦朝,心里正沮丧失落,连纪昀拉他散步都有没有兴致了。

    ……没想到顾家小姐竟然在这里!

    纪昀见到顾锦朝,也笑着问她:“表妹不是回栖东泮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还遇到了陈七公子……”

    锦朝笑笑道:“我守制不能进筵席,就想着顺道去采一些桂花,好做一些桂花蜜。”她把手中的锦帕摊开,果然是一团淡黄的桂花。

    陈玄青心里却咯噔一下,她说自己在守制?

    她是因为守制,所以不能参加筵席?

    陈玄青才看到她胸口一块小小的麻布,顾锦朝穿得太素净,这块麻布也不明显。他竟然一直没有看到。也就是说,顾锦朝是因为守制才没有参加筵席,出来之后一直在采摘桂花。根本就不是跟着他出来的,他刚才还如此自作多情,让人家以后别再跟着自己……

    陈玄青抿住了嘴唇,觉得自己刚下去的酒劲儿又上来了,脸有些发热。

    安松淮就笑眯眯地道:“想不到顾家小姐还会做桂花蜜,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口福可以尝尝?”

    纪昀听到安松淮的话,狠狠地戳了他的腰侧一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平时虽然散漫,但也没有这样不懂礼过,还真是色迷心窍了。

    锦朝微愣,安松淮什么意思……她抬头一看,却看到安松淮满脸堆笑,不动声色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安松淮十分高兴:“那……那就烦劳顾家小姐了,不如等你做好了我再来纪家……”

    他望着顾锦朝,却发现她微笑不语,安松淮愣了愣,脑子里轰然一声。他真是头脑发晕了,这说的是什么话,他都是订过亲的人了,难不成还想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我只是说的玩笑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安松淮支支吾吾地道。

    顾锦朝笑了笑:“自然是不会的。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她屈身行礼离开,陈玄青她不愿意多见,那安松淮对她过分的热情,她都觉得十分别扭,可不想在这儿呆下去。

    安松淮看着顾锦朝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纪昀就冷冷地道:“我告诉你!我表妹可是我祖母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你可别再这样了!不然我祖母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他觉得,祖母似乎有意向让表妹和二哥结亲,那他肯定要看好二哥的媳妇啊,让别人惦记了怎么办!

    安松淮自知理亏,没有说话。

    陈玄青看着安松淮,心里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他是想说顾锦朝不值得喜欢呢,还是想说顾锦朝喜欢的是他呢。但是刚才那事,确实也是他太过了……

    顾锦朝刚才离开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这次她见到自己,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以至于他现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已经不喜欢自己了。

    陈玄青想了想,低声问纪昀:“……不知顾家小姐守什么制?”

    难得见他对什么事多问的,纪昀也没有隐瞒,就说:“表妹的母亲刚过世两月,因父亲还在,就服齐哀……我看表妹也不容易,都清减许多了,人也不如原先爱笑了。”

    她母亲刚死,所以才要避开筵席。自己却还以为是跟踪,还把人家羞辱了一番……

    陈玄青的生母江氏也是前年过世的,他十分能体会母亲过世的那种痛苦。

    想到这里,陈玄青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顾锦朝以前再怎么无礼,他也不该这个时候说她,她毕竟正是悲痛的时候。而且人家也没有想跟踪他,不过是采摘桂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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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端倪

    锦朝回到栖东泮之后,就让婆子找了琉璃瓶过来,她亲自洗了桂花,一层糖霜一层桂花铺上腌制了。又嘱咐放在避光阴凉的地方去。

    这罐桂花蜜酿造出来就给外祖母留在这儿,她近日身体不太好了,总是咳嗽。

    她准备后天就回顾家去,顾家不仅有一个顾澜,还有一个所谓道士高人,她不回去看着点,恐怕那头有人翻天了父亲都不会管。

    她想的也没错,她刚走了两日,那清虚道长就开始游说顾德昭捐银子给道观修什么三清阁,顾德昭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捐四千两进去。这事传到徐妈妈耳朵里,她是急得不得了,四千两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顾家一年收入的三成啊!老爷花钱也不是大事,但是要捐银子,几百两都是多的,哪里要拿这么多!

    偏偏顾锦朝又不在家里,她一个下人,能管得着老爷的事吗。大少爷去了余家的族学,二小姐又从来不过问这些事,她想找人劝两句都没有办法。只能让人给顾锦朝带信,让她赶紧回来。

    从适安到通州就是一天的路,等顾锦朝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她看完了信十分气恼,父亲现在心里没个依托她明白,但是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四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那清虚道长让他捐他就捐了?他算怎么回事,和这清虚道长交好的世家贵勋不少,人家都不挑大头,父亲又没有爵位,官位又一般,这样做也太扎眼了!

    她和外祖母说了捐钱的事,明日就要回去。

    纪吴氏说到顾德昭就要叹气:“……就知道是个经不住事的!你也不用急,等明儿我派人送你,要是银钱有缺的,适安我还有个钱、庄。我跟他们说一声,你去支银子就是了……”

    锦朝握着纪吴氏的手道:“您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外祖母做事一向讲究章程。谁都要按规矩办事,但是在她面前却从来不这样,十分偏袒她。

    锦朝和纪吴氏说起给她做桂花蜜的事,宋妈妈来说:“……二少爷回来了,特地来见您。”

    纪吴氏知道是香河那个潞绸庄的事,让纪尧进来。

    纪尧穿着一件半新的杭绸斓衫,风尘仆仆的,俊朗的脸上有几分倦容。他先请过了安,又和锦朝见了礼,才道:“……祖母。潞绸庄的几个管事留不得,我已经罚了他们一顿全部扔去河北了。”

    纪吴氏皱了皱眉,纪尧一向待人温和,他这样不留情面,也不知道那些潞绸庄的人做了什么。

    锦朝见他们是要讨论生意上的事。她也不好在旁听着,便先告退了。

    走在路上,还听到纪尧隐隐透着寒意的声音:“……他们和贵州的流寇串通一气,帮一个姓萧的人递信给睿亲王。前不久还押送一批货物,他们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早运出去了……有人才告诉我里面都是兵器,他们在里面抽三成的钱。我一向都告诫他们。这些事不能碰,竟然这样充耳不闻……”

    锦朝听到他说姓萧的,心里又是一个咯噔,脚步也不由得慢了许多,想多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吴氏的声音也冷冰冰的:“咱们是商贾,最忌讳沾染这些事了。别的不说。那几个管事永远别想回燕京来!你也不管这件事了,我怕你抽身不出来,派葛掌柜去做就好……”

    他们不再提押送兵器的事了。

    锦朝有些失望,却又不好再进去问。沿着石径慢慢走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睿亲王……她前世是见过睿亲王的!是在陈彦允的书房里。那时候她给陈彦允端茶,睿亲王在和陈彦允说朝堂上的事情。

    她记得睿亲王带了一个幕僚……那个幕僚就是姓萧!

    难怪她觉得萧先生眼熟,是因为他当睿亲王幕僚的时候,自己见过他!

    但是那个幕僚的姓萧,却不叫萧岐山,她听到睿亲王叫了他一声‘萧游’。岐山自然是表字,不知道萧岐山的真名是不是叫萧游。

    听纪尧和外祖母所说之事,也就是说……现在萧岐山就和睿亲王有联系了,开始联络贵州的流寇送兵器过来。他们送这些东西过来究竟要做什么?

    锦朝想到这里,心里却觉得有些发冷。睿亲王和陈彦允是同一个派系的,都是张居廉麾下的人。而叶限的父亲就是被睿亲王害死的,睿亲王死后,张居廉又对长兴候家施行了许多压制措施,逼死了叶限的祖父,长兴候老侯爷。

    后来叶限翻身,谁也不知他是如何翻身的,长兴候死三月后成了大理寺卿。从那个时候开始,叶家又才慢慢恢复过来,等叶限手握兵权,成了兵部尚书的时候。张居廉去世,叶家才和陈家、睿亲王三足鼎立。

    要说叶限恨陈家,那只能说一般,还没到想弄垮陈家的地步。他恨睿亲王才是真的。他设计整垮睿亲王,又让其满门抄斩,睿亲王更是由他亲自凌迟处死,听说正好四千刀断气……

    也就是说,其实萧先生是投靠了睿亲王,背叛了长兴候家。萧岐山为什么要背叛叶家?

    锦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而且她已经有六成的把握。难怪叶限后来性格大变,因为自己师父的叛变,导致他父亲和祖父的死,恐怕他心里是恨极了……

    青蒲见锦朝一路都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她小声地道:“大小姐可是在想老爷的事,您也不要太担心,咱们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锦朝笑着摇摇头。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九月十三穆宗驾崩,朝廷动荡,这些腥风血雨也即将扑面而来。相比起来那四千两算是什么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叶限,毕竟她和叶限什么关系,萧岐山可是他师父,叶限凭什么要听她的……

    以前世来看,父亲平日不结交大臣,也就没有明显的派系之分,这些是不利的,但偏偏逢上如此动荡,他这样的做法好处就来了。所以后来父亲虽然没有升迁过,却也没遭遇什么大事。

    这一世保稳些,顾家也应该是无碍的。只是不知道叶限的事该怎么办。

    锦朝望着身前一株冬青,若有所思。

    ……

    纪尧和纪吴氏说过了潞绸庄的事,正准备告辞。纪吴氏让他多坐一会儿,吩咐宋妈妈关门,她亲自给纪尧倒了茶。

    纪吴氏每次要和他说什么正经事,就是这个样子。

    纪尧想到前些日子他陪顾锦朝去香河田庄的事,猜到纪吴氏应该就是想说这个,因此静默不语。

    纪吴氏看他抿着唇,样子有些抗拒和倔强。却是笑了笑:“……你小时候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我非要喂你吃燕窝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神情。怎么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得隐藏情绪呢,你这样和别人打交道,可是要吃亏的。”

    纪尧没有说话。

    纪吴氏叹了口气,道:“平心而论,你是真的讨厌你表妹吗?恐怕在你心里,不喜欢的不是表妹,是我这个老太婆吧!你觉得我一直和你作对,你不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吃什么,你不喜欢经商,我偏偏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我让你去向你表妹提亲,你心里就更是不愿意了……”

    纪尧低声道:“祖母想多了,这是没有的事。”

    纪吴氏笑起来:“……我都是老成精的人了,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住我?”

    纪尧心里很抗拒娶顾锦朝,甚至在觉得顾锦朝其实也不坏的时候,他也是不认同这门亲事的。他一直觉得那是他不喜欢顾锦朝的缘故,如今想想,除了这个原因,肯定还有他心里的愤懑和不甘……

    纪吴氏望着顾锦朝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酸楚。

    “是我害了她……”她喃喃地说,“你姑姑跟着你曾祖母长大,养成那样。我总想着,多宠朝姐儿一点,她就能更硬气,没想到反而害了她……我让你娶她,也是我这个老太婆自私了,想让我帮我守着外孙女,不让别人欺负她。却从来没想过你的感受……”

    她几乎是有些哽咽:“朝姐儿的母亲死了,是被她姨娘给害死的,你不知道,她原先在顾家,没有一个人和她亲的。她弟弟更是视她如仇敌,她父亲又是个不明事理的……她还在守制,就要处理你姑姑的嫁妆,况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纪尧看着纪吴氏,心里有些惊讶,他从来没见纪吴氏这样和他说过话。他也没想到顾锦朝过得这么艰难,他一直以为她在顾家是很风光的,她那个性子,谁敢欺负她呢。

    他突然想起顾锦朝笑着和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用勉强帮我……”那种自嘲又疏远的样子。

    纪尧沉默了,他当时不想帮她,却不觉得她是有多艰难,还存了几分想看笑话的心思。没想到顾锦朝在顾家过得这样不好,他还如此对她。想到她袖口一簇清雅的白莲,纪尧心里有点莫名的心软。

    纪吴氏继续道:“外祖母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有这一个心愿,让你好好保护着朝姐儿……外祖母今儿再问你一句,你愿意吗?”

    纪尧犹豫了很久,才说:“您等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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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真假

    锦朝第二日就回了顾家,纪吴氏给她拿了许多的东西,刘敏从河北带回来的特产,纪吴氏给她的私房,或者是各类吃食,还有纪家大爷给顾锦荣捎的文房四宝。

    她回来之后直接进了垂花门,徐妈妈连忙来迎接她,顾漪和顾汐更是一早在影壁等着了。锦朝看了一眼,没看到顾澜和顾锦荣。徐妈妈就道:“大少爷去了余家,二小姐说她头痛,不便来迎接……”

    锦朝是嫡长女,按理顾澜是要来接的。不过她就这个性格,顾锦朝懒得理会她。

    她吩咐徐妈妈哪些东西是外祖母送她的私库,几匹素净的蜀锦和缂丝缎子。外祖母说等她守制之后再用,别的就是给各房的东西,顾漪和顾汐也在守孝,外祖母不好给贵重的东西,都送了精巧的吃食。

    锦朝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开始处理家中一些徐妈妈不能拿主意的事。

    “宋姨娘疯疯癫癫的,说几日前不小心从太湖石上摔下来了,腿不好了……几个婆子商量着来跟我说,看是不是不在听涛阁住。”听涛阁的地势比别的地方高,又在竹林之间。

    锦朝看徐妈妈笑着的样子,似乎有些明白了,低声问她:“宋姨娘……是不是装疯?”

    徐妈妈低声道:“几个婆子都看着,她要是真的神志不清了,能就这样偷偷跑出来,还把腿给摔伤了……她虽然没露出马脚,但是她想做的事,就是她最大的破绽。”

    锦朝笑了笑,问道:“父亲知道吗?”

    徐妈妈摇摇头:“老爷整日和清虚道长在一起,前不久还去了白云观,回来之后清虚道长捣鼓了一个炉子,说是炼丹的,结果炉子失火,差点把东厢房给烧没了……老爷才让道长搬去了后罩房临时住着。等把西厢房清理出来再说。”

    后罩房一般是下人住的地方。锦朝听了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就说宋姨娘的事:“既然是疯了,那就有疯的办法。她要是想跑,就日夜拴在临窗的炕上。等她什么时候不想乱跑了,再放她走动。”现在顾家是她在当家,宋姨娘这些举动无疑是跳梁小丑,别说摔断腿了,就是她摔断脖子,锦朝不想理会她,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徐妈妈应诺,不再说这些琐事,而是说起顾德昭捐的那笔银子:“……大小姐您也劝一劝老爷,这可是四千两啊!”

    四千两。扔水里还好大一声响,给了清虚道长,比打水漂了还不如。

    锦朝心里也知道,她沉吟片刻,让徐妈妈把她带回来的漕河驴肉切了。装了一盘塘栖蜜桔,自己又做了一碟桃片酥、一碟浇糖蜜枣,提着一个食盒去了父亲那里。

    顾德昭看到长女回来,自然也是无比的高兴。拉她过来坐了,问她去外祖母家好不好玩。

    锦朝有些想笑,原来在顾德昭看来,她那是去游玩的。

    碧月把带她回来的东西摆出来。水莹去拿了碗著,锦朝又吩咐烫了一壶酒。

    “怎么没见着父亲和道长一起呢?”锦朝笑着问。

    顾德昭讪讪道:“他在房里看道籍呢……”

    看长女的样子,他不太确定清虚道长把东厢房烧了的事她知不知道。

    锦朝立刻吩咐徐妈妈去后罩房看看,顾德昭阻拦不成,徐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和锦朝说:“……道长在炼丹,屋子里好大的烟。也不用奴婢进去,说怕泄露了他的丹方。”

    锦朝笑笑,不说清虚道长的事,而是指了指那盘驴肉:“父亲,这是我三表嫂刘氏的兄长从河北带回来的。人家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父亲也尝尝看是不是。”

    顾德昭摸不清长女打什么注意,但是他明白,烧了东厢房的事是瞒不住了。

    顾德昭夹了一块驴肉,他心绪重重自然味同嚼蜡,放下筷子和锦朝说:“这也是父亲的错,道长说在厢房炼制丹药不好,得找个通风敞亮的阁楼,咱们家也没有这样的阁楼,就暂时住在东厢房了……”

    锦朝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放下了,笑着和父亲说:“听您的意思,是不是想给道长另外盖一间阁楼出来,让他烧着玩?”

    顾德昭脸色难免难看,低语道:“锦朝,这是什么话!”

    锦朝点头笑笑:“盖一间阁楼算什么呢,父亲捐四千两银子给道长三清殿,那才是大手笔呢!”

    顾德昭更是窘迫,他支了四千两银子,是和回事处说了不记账的。但是这事这么大,怎么瞒得住如今耳目众多的徐妈妈呢!

    他咳嗽了一声,语气柔和地和锦朝说:“父亲做了这么多错事,为道观捐点银子修三清殿也没什么,钱财那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况且道长说了,修好三清殿之后,给你母亲长期拱着牌位,这也是好的。”

    锦朝有些失望,轻声跟他说:“父亲,您知道咱们家的银子流水一样的进,您不想想,要不是纪家帮衬着,咱们能有这么多收益吗。就靠你的俸禄,怎么拿得出四千两银子。我问你,要是有人问你钱是怎么来的,你如何说。清虚道长想修一个三清殿,他认识的别的王公大臣还少吗,凭什么让您来挑大头。您既不是官位高的,也不是有爵位的,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

    顾德昭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这层。只不过看着清虚道长和自己关系最好,他才想出这笔钱也没什么,不过是用来修道观而已……

    锦朝继续道:“刘氏的兄长刘敏,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河北宣抚使,人家即没有家族荫蔽,也没有有钱的商贾帮他撑腰,都是实打实做的。我不求父亲您和刘氏的兄长一般,您至少别给纪家和顾家添堵……”

    长女的这番话,实在是戳到了顾德昭的弱点。他能做到如今的官位,和纪家,和顾家祖家都有密不可分额关系。顾德昭心里有些愧疚,四千两银子……如今想想,确实是他太冲动了!

    清虚道长认识这么多人,非富即贵的也不少,来让他出大头确实不妥,传出去别人指不定还以为顾家有多富庶呢!

    顾德昭越想越觉得长女说的话有道理,下午就去找清虚道长了。

    道长把他炼制好的仙丹放在锦盒里,跟他说:“……这是延平王为他长子求的仙丹,我先炼制了一炉出来给他服用。”他身边梳了道髻的小童就把丹药盒子收起来。

    清虚道长捻着胡须,请顾德昭庑廊下坐,笑着跟他说:“你的长子若是想要,我也可替他炼一炉。凭着咱们的交情,自然什么都用最好的,还不用你出钱。”

    顾德昭还想说银子的事,没想到清虚道长突然说帮顾锦荣免费炼丹,他一时有些开不了口。燕京里面谁不知道清虚道长的丹药能延年益寿,一丹难求的。他只能推脱道:“锦荣身体尚可,还是不劳烦道长了。”

    延平王为他的王长子求丹药,那是因为他的王长子身有弱症,常年卧床不起的缘故。

    清虚道长摆摆手:“你这话客气,丹药便是不治病,那也是强身健体。我就替你长子炼一炉,明日送到他那儿去。”

    顾德昭笑笑,说起盖三清殿的事:“……你说是许多人都入银子了,也不知道有谁。”

    清虚道长看了看他,报了一长串的名字,个个都是有头脸的。他问起银子的事,清虚道长就有些不高兴了,淡淡地道:“你莫不是担心银子使坏了,我让你出多的,那是想你的功劳大些,以后论功得道的。”

    顾德昭听他这么说,更是不好意思了,就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道长隐瞒着。毕竟我出这么多银子,别人听了总是要怀疑的。”

    清虚道长的脸色终于松了些:“你放心,这事我怎么会往外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吧。”

    他终究是有点不高兴,顾德昭没讨着银子,也算是讨了一句话。暗想这样的事他以后可不能做了,才拱手走了。

    他一走,清虚道长就哼了一声,他的小童忙凑过来,清虚道长眉一挑就问:“是不是他们大小姐回来了?”

    小童忙笑道:“正是呢!听说上午去找了顾老爷说话。师父,咱们在顾家,这住的是后罩房,让顾老爷捐点银子,他又是老大不情愿,咱们又何必在这儿待下去!延平王不是请咱们去吗。”

    清虚道长捻须笑道:“你懂什么!别的人,出钱哪有顾老爷这样爽快!延庆观很快就能多一座三清殿了。不过他们家这个大小姐实在烦人,我看这顾家乌烟瘴气,也是她命格里相克着……”

    清虚道长想了一会儿,更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他在哪儿都是被人礼遇的份。怎么那顾家的大小姐还非要如此不可。不就是四千两银子,对他们顾家来说那不是九牛一毛的事!

    清虚道长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这顾家不能久住,等他银子到手了走人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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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抓人

    锦朝很快就知道了父亲没有把银子要回来的事,还听说清虚道长给顾锦荣炼制了一盒延年益寿的丹药。

    锦朝立刻就去找顾锦荣了,他刚从余家族学里回来,正拿着仙丹端详。看到锦朝过来了,忙向她迎过来,仔细看了她许久:“……我都小半月没见着长姐了!”

    他拉着锦朝就不肯放松,和她说了许多话。余家里几个兄弟如何了,授课的先生又怎么了,他受了什么惩罚。他现在也比原来精神多了,讲到高兴的地方也是眉飞色舞的。

    锦朝随着他笑,拿过他手里的仙丹看。

    顾锦荣说:“……是父亲身边的管事送过来,说隔一天吃一粒。”他又有些好奇地问,“长姐,人家都说清虚道长的丹药是能延年益寿的,是真的吗……我怎么也没见谁吃了他的丹药就真能不老的。我听说彭祖是八百寿,是不是也是吃了延年益寿的丹药,所以才有八百寿的?”

    锦朝也不知道彭祖是不是真的活了八百岁。

    她拿起这些指甲盖大小仙丹看了看,才和顾锦荣说:“听长姐的,这东西最好不要吃。但是也不可和别人说,你悄悄的一粒粒埋进院子里,知道吗?”

    顾锦荣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现在明白,长姐总不会害他的。便笑笑:“行,我听长姐的!”

    锦朝松了口气,看见顾锦荣高高的个子,却像个孩子一样在自己面前蹲着身,就抚了抚他的肩,笑着说:“荣哥儿又长高了。我看你穿的直裰似乎短了几分。你外祖母给你捎了几匹素缎,我帮你裁几身衣裳吧。就在襟口绣一些花样好了,竹叶纹如何?”

    锦朝现在说什么他都觉得好。顾锦荣听说长姐要给自己做衣裳,显得十分高兴:“我上次做衣裳还是一年多以前了,母亲亲手选的料子,缝的边角……”

    纪氏奉行女儿富养。男孩穷养的原则。看顾德昭在世家呆惯了花钱没什么节制,她教导顾锦荣就十分节俭。在纪家也是这样,几个表兄都不是大手大脚的人。顾锦荣这点被纪氏教养得好,从不乱花钱。长辈若是不给,他喜欢什么也不会开口要。

    顾锦荣说着神情就有些黯然,随即又笑起来:“我还没和长姐说一件事呢!”

    说的是顾澜的事,“……我在余家读书的时候,玉儿胡同穆家那个二少爷也常过来,他跟我说穆夫人托几个人说媒,一听要说穆大少爷就黄了。他们就又想到顾澜,想守制也无所谓,先把亲事定下来,等守制过了就来娶亲。说不定最近就要来……”

    顾锦荣哼了声:“长姐。就让她嫁给穆知翟好了!我听说那个穆知翟长得丑陋,人又肥圆,顾澜嫁过去肯定没好的。”

    穆知翟如今快要十九了,男子中成亲算是晚的。他还愿意拖一年等顾澜,证明的确是走投无路了。锦朝心中念头一闪。别人可能以为嫁去穆家是害了顾澜,她可不这样认为。

    说起来,顾澜这一世的亲事可不好办了。她前世是嫡女,嫁给了辅国将军。这一世宋姨娘成了那个样子,她的名声也差了,要怎么嫁,还要靠顾澜自己了。她非要想嫁去一个贵勋之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锦朝笑笑:“你不急,这事且等着看吧。”

    她回了清桐院,开始着手料理铺子转让的事情。又叫了罗永平过来商量。哪些铺子盈余多,哪些是贴钱的,都划清了转租出去。这样事情少了一小半,收益却反倒增多了些。

    锦朝整理各处来的信笺时。意外发现十几个庄头都给她送了信,详细罗列了各年的收成,佃田的租子。罗永平笑着和她说:“您把赵明赶走的事都传遍了,大家都觉得解气!这些庄头也不敢小瞧了您,估计才把这些上报了。”

    锦朝有些好奇:“赵明的事。你们都知道吗?怎么也没人说过。”

    罗永平道:“他出了名的拿钱不做事,偏偏原先夫人又放纵着他,庄头们都心有不满。也不是没人说,但是说了也没用,大小姐惩治了他,大家都是高兴的!不过大小姐,这田庄的事一般都是如此,不管多少,庄头暗地里都是要吃一些的。”

    一个人能拖累大家的积极性。锦朝倒是想了很久。

    相比明面上有账目,卖出买进都有记录的商铺,田庄想要监守自盗却很容易,收成全凭庄头的一双嘴,除非是主人亲自去看,多了少了的实在不明显。她不过发现了赵庄头而已,别的庄头未必手上就干净。

    她跟罗永平说:“商铺的掌柜总是要体面些,明面的工钱也多。那些庄头暗地吃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这些。倒不如提到明面上来,我拟定一个最低的收成,每年庄头的收成要是超过这个,超过的部分就划出一成给庄头。这样他们管庄稼种地也更积极些。”

    罗永平听了眼睛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其实这个想法原先庄头们心里都有过,不过田庄的主人根本不愿意把收成划出来,他们却不知道,明面上不划定,庄头暗地里还要吃更多,收成却又上不去。

    罗永平恭敬地拱手道:“大小姐好主意!奴才这就吩咐去做。”

    锦朝笑了笑,哪里是她的好主意。这是外祖母管那些远离燕京的商铺的办法,她借来用在田庄上罢了。

    罗永平退出去,徐妈妈送他离开。

    锦朝刚喝了一口茶,佟妈妈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大小姐,家里闯进来许多官兵……”

    锦朝大惊,忙问佟妈妈是怎么回事。佟妈妈这才说,道长说她回来后,家里最近怨障之气又重了许多,就要开道场驱邪,顾德昭也没说什么。没想到道场做到一半,顾家就有官兵闯进来,口口声声说是要来缉拿清虚道长的,道长就藏到后罩房里去了,老爷正顶着官兵的搜查。

    锦朝听了就冷笑:“他是想说,我就是妖孽不成?”

    这个道长也真是,半点修道人的修养都没有!以前说她克家,现在还敢这么说!

    也不知道那些官兵为什么来抓他!父亲还让他藏自己家里,他究竟想做什么!

    锦朝想了想,立刻换了件褙子去外院。

    鞠柳阁里人很多,官兵正在搜查厢房。顾德昭却正和一个人穿胖袄的人说话:“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我怎么说也是五品郎中,顾家岂是你们想闯就闯的?”

    锦朝的脚步顿了顿,她是女眷,又在守制,实在不好过去。

    穿胖袄的中年男子拱手说:“大人对不住了,我们是延平王府的人,奉命来捉拿清虚道长的。”

    延平王府?锦朝在远处听到不禁皱了皱眉。

    延平王是先帝封的外姓郡王,在朝中势力挺大的,是长兴候派系的人。

    锦朝低声吩咐身旁的佟妈妈,让她去叫顾德昭过来。搜家没什么,要是让顾家被延平王惦记上,那才是真的不好。

    顾德昭也看到长女过来了。

    他却犹豫了一下才走过来。低声道:“……朝姐儿,这边太乱,你还是先回去吧。”

    锦朝知道他在想什么。清虚道长怎么说也是他的挚友,这又是在顾家,他要是不护着清虚道长,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何况这帮官兵闯进来,也没说究竟是什么原因来抓人。

    锦朝点点头:“……父亲,您想护着清虚道长事小,得罪延平王事大。让他们把人搜了去吧,这事和我们顾家没关系。”

    顾德昭却有些犹豫:“这事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他心里是存着怀疑的,延平王和清虚道长交好,道长又给他的王长子炼制了仙丹,为什么延平王会和道长过不去?是不是有人冒充延平王府来抓人?

    他正想着,却见到李管事匆匆过来,低声道:“长兴候世子爷带着人过来了……已经过了影壁!”

    顾德昭的脸色这才不好看起来,清虚道长究竟犯了什么事……长兴候府都来人了?

    叶限带着长兴侯府的人过来,依旧穿着月白皂边的斓衫,秀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走进鞠柳阁就微一颔首,身后那帮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刻散开搜寻。

    顾德昭忙走过去,拱手道:“竟然是世子爷亲自前来,不知清虚道长究竟犯了什么事……怎么您带着人来抓他?”

    叶限看了他一眼,道:“这事和顾家无关,顾大人最好还是不要牵扯。”看到顾锦朝站在远处,他想了想才低声道,“延平王的王长子逝世了,他们在清虚的丹药里发现了砒霜。此事颇大,顾大人什么话都不要说,我会跟延平王交涉的。”

    顾德昭大惊,竟然是那丹药的问题……清虚在丹药里放砒霜?怎么可能呢!

    顾德昭不可置信:“那砒霜是剧毒之物,清虚道长此番做法实在扎眼,他怎么会想毒害王长子呢!”

    叶限笑道,“顾大人不知道吗,服食少量砒霜可让人面色红润,长期服用却是要命的。”

    他带来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清虚道长,扭着他的胳膊压他出来,清虚道长道髻、道袍都十分凌乱,嘴里还吼着:“你们究竟是谁!敢来抓我!”

    ps:

    还是赶出来了,二更~~

第一百一十章 阴谋

    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把清虚道长押到叶限面前:“世子爷,人抓到了。”

    清虚道长有些发愣,世子爷?哪家的世子爷亲自来抓他?

    叶限看了清虚道长一眼,便道:“带回去,交给李先槐审问。”

    那穿胖袄的延平王侍卫过来给叶限请安,谄媚地笑着拱手道:“多谢世子爷相助,世子爷赏脸,小的现在回去就禀了延平王!”又瞟了顾德昭一眼,敢妨碍他们做事,这位顾郎中胆子真大。

    清虚道长忙道:“世子爷!这是误会啊!贫道尽心修道,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呢!王长子真的不是贫道害死的!”

    叶限懒得和他多说,侍卫伸手就拧脱臼了他的下巴,清虚道长脸露痛苦之色,嘴巴含糊着说不出话了。侍卫们才压着他下去。

    锦朝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这样想想才明白过来,这清虚道长为何如此年轻又面色红润,那估计也是长期服食砒霜的缘故。她前世听人说过,少量砒霜可以美容。有些小妾就每天用指甲挑一点砒霜沫服下,保证荣宠不衰。

    延平王的王长子常年卧病,砒霜吃下去,不就要了他的小命了。

    长兴侯府和延平王向来交好,难怪是叶限亲自来抓人。锦朝看着叶限,心里却有些犹豫……萧岐山的事,她到底该不该和他说。如果不说,她就要眼睁睁看着叶限走上前世那条路。成为无恶不作的佞臣,遗臭万年。

    顾德昭想了想,脸色大变:“丹药……不好!……”他拔腿朝外面跑去。

    李管事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连忙也追过去,锦朝心里却明白过来。父亲这是想起给顾锦荣送去的丹药。她让佟妈妈跟上去,“……和父亲说清楚,丹药锦荣没有吃。”

    幸亏她多了个心眼,让顾锦荣不要吃那所谓仙丹。这可是催命的东西。

    叶限看向顾锦朝。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锦朝向他走过去,笑道:“还请世子爷赏脸,吃一杯茶再走。”

    叶限不说话,她怎么老忘了要叫自己表舅。他有点不开心。过了会儿才淡淡问她:“……你养的仙人掌没死吧?”

    锦朝一愣,又苦笑:“活得比什么都好,您放心。”

    锦朝请叶限到了花厅,丫头捧了一杯杏仁茶上来。

    叶限尝了一口就皱起眉,他对吃食是非常挑剔的,扔在一旁不理会了。跟她说清虚道长的事:“……你父亲也是,这种神棍也相信。吃砒霜保养,他也真是干得出来。”

    他要是不保养,也骗不到别人的钱财了。锦朝暗想,就问他:“你们怎么发现那丹药有砒霜的?”

    叶限懒懒地倚在圈椅上。平静地说:“延平王长子天生体弱,偏偏还喜欢寻花问柳,身体早就不行了。昨天夜里暴毙,延平王怀疑有人下毒,把王长子吃的东西都收起来。给萧先生看了。才发现丹药里有砒霜……要我说,他那儿子就算不吃这丹药,也没几年活的。清虚道长也是倒霉,撞这个枪口上……”

    叶限和她说什么寻花问柳的,也是面不改色的样子。

    锦朝不好评价这事,倒是叶限提到萧先生,她心里很犹豫。

    “萧先生是表字岐山吗?”她笑着说。“他替我医治姨娘,我倒是想为他刻一个印章送他。”

    叶限哦了声:“那你姨娘的病好了吗?”

    锦朝摇摇头,轻声道:“姨娘不喝萧先生的药,孩子没了,姨娘精神就不太好了。”

    叶限不太感兴趣姨娘的事,就跟她说萧岐山:“他是号岐山。表字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原先我和他在贵州的时候,他同乡来找他,我才听到他本名是萧游。既然叫游,说不定表字就是览胜,你随便刻就行!”

    叶限不在意地笑笑。抬头一看才发现锦朝面色不佳。

    果然是那个萧游!后来成了睿亲王幕僚的那个萧游!

    锦朝心中一紧,抬头却发现叶限正看着她,目光好像要洞悉她的心思一样。

    锦朝忙笑笑:“表舅在贵州住过?”

    叶限的心情才好了些,点头道:“我身体不好,五岁就在贵州,直到十一岁才回来,都是和萧先生一起的。”

    叶限应该和萧岐山感情很深吧!锦朝一想到这个,就更是不好开口了。她犹豫了一下,才和他说:“我前几日去通州的时候,听说贵州有流寇过来香河,暗地里运送了兵器到燕京。”

    贵州的流寇?她和自己说这个做什么!叶限点了点头:“山区多流寇,这不奇怪。不过说押送兵器……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谁说的?”

    顾锦朝怎么好说,这是纪家的事!

    叶限这么聪明绝顶的人,她说一点线索,他就能套出无数自己想要的话出来。锦朝决定这事她还是不要参与过多,便道:“表舅,你帮过我许多。我也不会瞒你。总之我听说了一些萧先生不好的话,他可能和睿亲王暗地里有联系。皇上如今病重,朝廷恐怕有变数,你要小心身边之人……”

    她说完就告辞离开,叶限留都没留住。

    叶限若有所思,顾锦朝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懂朝廷的事。她究竟听说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睿亲王和长兴候府矛盾很深,算是王侯中最为对立的两家关系。这矛盾还是当年老长兴候当年平定成王叛乱的时候留下的,当时睿亲王力保成王的儿子,他祖父却将之斩于刀下,睿亲王和成亲王是同胞兄弟,祖父却杀了他亲侄,从此他就和长兴候结下了梁子。

    叶限心里一紧。萧岐山原先是成王的幕僚……

    他觉得这事自己该好好的查一下。

    叶限叫过侍卫准备回府。一行人行色匆匆,却撞上了闻讯而来的顾澜。

    顾澜正和新的苏绣绣娘学针黹,听说了府里来官兵的事,忙过来鞠柳阁看看。官兵没看到,倒是看到叶限带着一群人走过来,她心里无端乱了几分,屈身行礼道:“世子爷安好。”

    叶限停下来,一看是顾锦朝的庶妹,胸口又缀着麻布。顾锦朝的母亲也是她母亲,看她的精神都不好,应该是太过伤心吧。他点了点头:“顾二小姐不必多礼。”

    声音倒是比往日柔和些。

    顾澜抬起头,叶限穿着月牙白皂色斓衫,身姿清雅,面如冠玉。这样如画的少年,身后却跟着一大群高大的侍卫,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他。这样的少年也手握强大的权势……

    她敛眉一笑,侧身等着叶限过去。她自己又站在那里,怅然若失许久。

    她记忆中,似乎叶限没对她这么温和过。是不是说……他心里对自己还是有点特别的……

    顾澜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木槿在旁低声道:“这位世子爷倒是好人才……我看女子都未必有他好看。小姐也长得好看,站在世子爷旁边风姿一点都不差。”

    顾澜柔声道:“就你嘴巧!快随我去鞠柳阁。”却一点都没有生气,木槿听了就知道是猜中小姐的心思了,更是要讨喜,“听说长兴候世子爷对谁都淡淡的,对您倒是温和些!还不是我们小姐长得好。”

    顾家几个女儿都长得好看,最好看的应该是顾锦朝,偏偏名声太差。顾澜笑笑道:“女儿家,先重的是德行,才再看容貌。你可不要目光短浅。”

    木槿连声应是,主仆渐渐就走远了。

    顾德昭到长子的静芳斋时,佟妈妈才追上他,把丹药的事情说清楚:“……大小姐觉得不妥,就让大少爷不要服用丹药,老爷不必担心。”

    顾德昭松了口气,幸好现如今长女懂事。他随即又有些自责,作为一个父亲,他实在是太没有作为了。竟然不知道清虚道长敢在丹药里下砒霜,差点害了顾锦荣!他想了许久,往顾锦朝的清桐院去。

    锦朝正在书房里练字。说是练字,她的心思全然没有放在上面,而是在想叶限的事。

    她是重活一世的,洞察先机。但是这事却是谁都不可以说的,怪力乱神,她当然知道!所以很多事她不能说,连暗示都不能。长兴候前世是怎么死的?那是穆宗刚刚驾崩的时候,他带着大批官兵私闯禁宫,被睿亲王一剑斩于刀下,说他意图谋反。

    但是这个说法实在疑点重重,长兴候对皇上最是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谋反。就算是谋反,他带着人闯禁宫杀了太子也就杀了,谁能阻止他,他可是征战四方、蛮夷闻风丧胆的长兴候啊!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睿亲王是早就埋伏在宫里,等着长兴候来送死了。那么长兴候为什么要带着官兵去闯禁宫,还是在穆宗皇帝刚刚驾崩的时候?

    锦朝很庆幸她前世嫁到了陈家,这些事她比旁人清楚。但是她再清楚,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她不知道这些缘由,想暗示叶限救父就是无从谈起。

    她想了许久,等到采芙告诉她老爷过来了的时候,她看到自己满篇的纸全写的是长兴候、叶限。她拿过烛台把纸烧了,才出去见顾德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迁家

    锦朝让采芙端了盏松子泡茶上来。

    顾德昭沉默地喝了口茶,才道:“朝姐儿,清虚道长这事,是我的不对……”

    锦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这几个月顾家发生太多事,父亲是有点承受不住了。他想向宗教寻求依托,偏偏清虚道长又是个神棍幌子。如今他是找不到依托,心中茫然了。

    顾德昭看锦朝不说话,就笑笑:“我知道朝姐儿不干涉清虚的事,也是为我考虑。你大可不必,父亲再不济也近四十岁的人了,官场浮沉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挺不过来的……”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心里过意不去而已。”

    锦朝想了想,问他:“四千两银子,您给道长了吗?”

    顾德昭说:“我也留了个心眼,只先给了一千两……父亲只是想跟你说,你还未出阁就帮着家里操持这些,我还要给你添堵。是父亲考虑太少了,家里没有主母,姑娘家这样出面不太好……你本来姻缘就不好,父亲再这样拖累你,以后可怎么办。”

    锦朝并不觉得顾家的事实在拖累她。但是父亲如今开始反省自己,自然是好的。

    她笑笑问道:“那父亲打算怎么办?”她出面管顾家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如今三个姨娘都不顶事。

    ……难不成,父亲想娶继室了?

    顾德昭想了想才道:“朝姐儿,我从顾家祖家独出来已经有二十年了。这些年祖家对我们的帮助也很多,你母亲逝世的时候,祖家也是来人帮忙了……我现在想着,不如再回祖家去,让你祖母帮忙管着,或者她支应了你二伯母或是五伯母看着,你也能轻松一点。”

    父亲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顾锦朝心里一惊,相比父亲娶继室。她更不愿意的是回祖家去。别的不说,顾德昭的几个孩子都不是在冯氏跟前长大的,回了顾家难免不如其他房的孩子。

    而且回去之后,冯氏难免要干涉他们家的事。自己要做什么肯定会束手束脚的。

    而且迁家是小事吗?

    锦朝看一眼父亲。他的神色很坚定,她就知道父亲想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自己恐怕不能轻易打消他的念头。锦朝便说道:“父亲,咱们这样回去,祖母欢迎吗?而且迁家事大,又是在守制期间,锦荣还在余家族学进学,实在不是时候啊。”

    这些顾德昭都想过,他跟锦朝说:“这些你不用担心,年前我们去祖家的时候。你祖母就跟我商量过这事,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都是一家人哪里还有化不开的仇……你祖母和二伯母家住东跨院,西跨院还留着好几处院子,住下咱们那是绰绰有余的。至于锦荣进学。他仍旧可以留在适安,这所府宅咱们又不卖……”

    顾德昭犹豫了一下,才和她说:“父亲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但是你如今这么懂事,和你说了也没什么……如今朝廷动荡,皇上卧病在床,张大人又把持朝政。父亲的恩师林贤重林大人你知道吗?”

    锦朝点了点头。

    顾德昭叹了口气道:“内阁辅臣东阁大学士范大人因为税银案入狱。林大人就被牵连贬职,如今贬黜为陕西参政,和林大人有牵连的人人自危,父亲又恰巧和延平王长子被害扯上关系……”

    顾锦朝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今父亲的恩师倒台了,纪家在官场上不能帮他,他迫切需要依靠一股势力来挽救他的官位。顾家祖家无论怎么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只要回顾家,不怕顾家不护着他们。

    但是她心里也很惊讶,前世林贤重是明升暗贬,虽然升任正二品浙江巡抚,势力却变小了。今世那可是明贬啊。陕西参政是从三品的官职!

    这一世,究竟什么地方变了?锦朝想到了父亲说的税银案,她问父亲:“父亲说到税银案……这税银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德昭却不想女儿多想这些,他只说:“总之,朝姐儿你要明白父亲的苦心,父亲也是为你们好,要是我也被牵连了,咱们家也就岌岌可危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和长女说太多了,官场上的事一个女儿家知道来做什么,他最后说,“你好生休息着,迁家的事可以和你弟弟、二妹商量一番,要是都同意了,咱们就去大兴。”

    锦朝想了一会儿,朝堂上的事,父亲不愿意和她多说,她就要想办法自己打听。她让佟妈妈去找罗永平过来。

    罗永平这几日忙着铺子转租的事,脚不能沾地的。急急忙忙赶过来。听了锦朝的话就苦笑:“……您让奴才打听生意、世家的事还行,这事奴才可做不好,怕坏了大小姐的事!不如找曹子衡过来,他原先是做过人家幕僚的,让他帮衬着您做这些也好。”

    锦朝倒是还记得这个曹子衡,父亲生辰的时候,他帮着选了一副松柏图,人倒还不错。

    她让人请曹子衡过来。

    曹子衡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身青布道袍,皂色布鞋干净无尘。

    锦朝请他在院子的凉亭下坐,曹子衡不想失了礼节,拱手站在一边。

    锦朝也不在意,笑着问他:“听说曹先生曾做过幕僚,不知是燕京的哪家大人?”

    曹子衡也不隐瞒,大方道:“罗掌柜说得好听罢了,老朽不过是在尚宝寺卿曹家混过几年饭而已,谈不上做幕僚的……”他没有功名在身,想做幕僚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不过是曹家看他落魄,给口饭吃而已。他又生性骄傲,不想食嗟来之食,才辞了这个差事去给罗永平算账了。

    尚宝寺卿这个官职虽说是正五品,但实在很鸡肋,说是司掌宝玺、符牌、印章,但是举动都受尚宝监控制。官职实权不大,一般是作为闲差封给世家子弟,或是是升官的跳板。怎么用得着幕僚呢!

    锦朝前世见多了有才华还郁郁不得志的人,陈三爷的幕僚就有十多人,个个都有非凡才华,但是陈三爷真正信任的不过一两个而已。

    她笑笑道:“曹先生客气,做不做幕僚也没什么不打紧的。只是如今官场动荡,我父亲的恩师户部左侍郎林大人刚遭贬黜,我想让先生打听一下这件事。不知先生能否帮忙?”

    曹子衡却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老朽倒是一直关注这些事……大小姐要是想听,老朽现在就能说个七七八八……”

    他说到税银案的事。税银是今年刚从湖北收上来的,归户部司金部管理。户部司金郎中是范大人的独子,趁着如今户部官员关系混乱,私吞了十万的税银,不想被司金主事发现要上告皇上。范川为了包庇独子,杀司金主事三人,最后还是被查清,范川与其独子锒铛入狱。林大人作为户部郎中也被清理。

    曹子衡说完之后,锦朝就问道:“那范川独子出了名的跋扈,家里千金万金都不够挥霍,但是贪污税银一事,我却觉得他做不出来。”这样的子弟,没钱就会想着向父亲伸手,绝对不会自己打主意去弄。

    曹子衡笑笑:“大小姐聪明,不过是张大人在为陈大人上位扫清障碍罢了。内阁几位大臣中,范大人势力深植户部,又一向和张大人作对,这被整下台是早晚的事……”

    锦朝心中也猜测是张居廉动的手,但前世范川下台是在穆宗驾崩以后,这一世却不知道为什么提早了,以至于牵涉到户部众大小官员。

    是不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事?锦朝不由自主地想到叶限,要是说这一世她改变了什么,那就是和叶限相识了。她请叶限为她的母亲治病,萧先生就提早来了燕京……

    是不是因为萧岐山的缘故!萧岐山既然是睿亲王的人,那肯定也是张居廉派系的……萧岐山提前来了燕京,他们就提前动了手!那他们究竟要怎么对付长兴候府?

    锦朝掌握的消息太少,她需要一些很中心的消息来分辨这件事,偏偏又是她做不到的。她叹了口气,这事……还得看叶限相不相信她,只要他愿意信,把他手上的消息也给她,她就能知道萧岐山的真正动作。

    不过这个曹子衡看问题倒是难得的透彻,也是被耽搁了。锦朝便道:“曹先生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来帮我做事,却也算不上幕僚,不过是整理账务,处理一些罗掌柜不便处理的事,不知道曹先生是否愿意?”

    曹子衡忙拱手道:“大小姐赏脸,我自然是愿意的!”他心里也清楚,一个账房先生工钱哪有这么高,肯定是顾家小姐暗中授意了。反正他是不想再去考取功名了,帮顾家小姐做事也是报答了。

    锦朝让佟妈妈送他出去,她私底下又问了曹子衡的事。

    他住在古井胡同,寄住在另一个穷秀才家里,每月的工钱多于一般账房,多半是用来买笔墨纸砚的东西,或者支应穷秀才一家的用度,算是报偿。锦朝让佟妈妈帮他找一处独立清净的院子,以后各处来的账目先给曹子衡看过清理一遍,再送到她这儿来。

    她早就有想找个账房先生专门帮她看账目的想法,曹子衡为人正直,又有学识,倒是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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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伽罗雪儿、亲的粉红,感谢yichiyishui亲的两个平安符~~么么哒,二更稍后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突变

    第二天就传来延庆观被官府查封的消息。

    叶限在房里饮了杯茶,热热的水雾让他如玉淬般的脸呈现朦胧的光晕。窗外秋雨淅淅沥沥,他看着摊开的卷宗沉思。

    来报的高氏大丫头语芹看着世子爷也难免失了神,谁能有世子爷这样的姿色,让人觉得如仙如画。

    她突然想起从从世子爷房里赶出来的二等丫头秋水。那丫头一向是伺候叶限书房的,那一日却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爬上了世子爷的床。世子爷就寝发现了,拎着她就扔出来。高氏随即将这个丫头乱棍打死,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过问她。

    语芹是见过秋水的,长得可人极了,一双眼睛会说话一样勾人。世子爷是坐怀不乱吗?

    会有男子能坐怀不乱吗?

    叶限抬头就看到语芹怔怔出神,他低下头道:“母亲专程派你来看我的不成?”

    语芹这才回过身,涨红了脸道:“奴婢失礼!是夫人叫世子爷过去。”

    高氏叫叶限也没有别的事,她为叶限做了一身新的斓衫,水青色玄纹细布的料子,穿着十分柔和舒适。叶限拿着比划了一下,递给旁边的之书,又对高氏道:“母亲找我究竟何事?”

    他了解高氏,要只是想给他做件斓衫,不会让他亲自过来取。

    高氏穿着淡褐色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端重的沉香色月华裙,头发梳成圆髻,叶限长得和她有五分相似。她淡笑着让叶限坐下:“母亲久久没看到你,总是想你的。”

    叶限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母亲,摇摇头道:“您才不是想我呢!”

    高氏不在意儿子这点小看法,她让丫头端了榴莲酥过来:“……你姑母赏的,说是江南进贡。”

    叶限拿了一块闻了闻,才下定主意咬了一口。高氏微笑着看自己儿子,吃他不喜欢的东西。他就是这样温温吞吞,秀气得像小姑娘一样。不过是自己让他吃的,他不会拒绝罢了。

    “我听说,你前日带侍卫去了适安顾郎中家。”高氏看他吃完了一块榴莲酥。掏出锦帕擦手指的时候,才问他。

    叶限嗯了声:“……害延平王长子的凶手藏匿顾家,我去捉拿他的。”

    高氏抿唇一笑:“不过是个道士,你随便派个人都能捉拿回来了,却要亲自去一趟。我记得你请萧先生回来,就是为顾家原来的夫人医治吧。”

    听到母亲提起萧岐山,叶限心里更是不舒服。萧岐山的事情没有查明,他是不会和别人说的。

    “母亲想说什么?”叶限问。

    高氏悠悠地道:“适安顾家有两个女儿,长女顾锦朝容貌绝艳,但是声名狼藉。次女顾澜样貌清秀。却是庶出。你在顾家应该见过她们吧,觉得她们二人谁更好些?”

    叶限这才听出高氏的意思,要说顾锦朝,刚开始他对她比旁人好些,不过是觉得她这人奇怪。和传闻大有出入。到后来是觉得这人性格很舒服,和她相处很自在。才多关照了些。顾澜他只见过一两次,话都没说过,更是不熟了。

    叶限皱了皱眉道:“母亲不要多想了,我帮顾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高氏更觉得好笑了:“你小时候看到你外祖父的鸟儿掉水缸里,扑着翅膀快被淹死了,你都不会救它。现在你心肠变得这么好了?还懂得举手之劳帮助别人了?”

    叶限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想去想。

    恰好这时候父亲派人来找他,他就和母亲告辞了,高氏最后说:“……反正你记得,你名义上是顾家小姐的表舅,而且这两个女子一个名声差,一个是庶出。就算是给你做妾都不行的。”

    叶限没有说话离开了高氏的西次间,他心里却不赞同高氏的话。顾锦朝……可比一般的世家女子强多了!

    长兴候在书房等着叶限过来,脸色十分难看。

    叶限看着父亲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大事。

    “你过来的得正好。”长兴候咬牙道,“……猜猜看。那延平王做了些什么事!”

    不等叶限说话,长兴候就继续道:“他们家王长子出事,我们长兴候家帮着他做了这么多。最后竟然倒打一耙,说毒是我们下的,要向御史参一本!”

    叶限一惊,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他听完父亲的话,却觉得心中冰凉,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长兴候嘱咐他先安定好府内,他带了两个幕僚出门,去找御史处理这件事。

    叶限想了一会儿,立刻出门让侍卫帮他套了马,他要去适安。

    锦朝也听说延庆观被查封的消息,她叹了口气,看来那一千两是收不回来了。

    她去翠渲院和顾澜商量了迁家的事,顾澜不免有些失神。她想问问宋姨娘怎么办,是不是也跟着她们一起迁居。

    锦朝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说:“宋姨娘就留在适安,她现在也不适合迁居。”

    顾澜心中有些惊讶,顾锦朝也太能洞察人心了。

    既然她说要迁居,自己还能怕了她不成?顾澜便微笑道:“长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妹妹都听您的。”

    她说完就唤过木槿,让她抱了一个红琉璃瓶过来:“……给长姐做的桂花蜜,您可不要嫌弃妹妹的手艺。”

    锦朝看了一眼那瓶桂花蜜,笑着道:“自然不会。”

    她自然不会以为顾澜是想毒死她,不过她也不会吃就是了。

    锦朝又找了顾锦荣、顾漪和顾汐说话,几人自然没有异议。

    顾锦朝回到清桐院后想了许久。

    要说迁家,其实锦朝心里是最不同意的,冯氏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嫡庶尊卑,没有一个能比她老人家拿捏得当了,要是有什么利益牵扯还好。像前世她和陈三爷接亲,冯氏对她的态度就大好,但要是没有,她们在顾家祖家恐怕不会比在适安好,而且她处处会受到限制。

    父亲如今牵扯了延平王长子被害一案。虽然延平王并没有追究,但不代表他就放过父亲了。父亲又是林贤重的人……在户部实在是岌岌可危!如果没有个势力倚靠,也实在艰难。

    锦朝正想着,青蒲进来通传说顾德昭请她去鞠柳阁。

    鞠柳阁的花厅里不仅有顾德昭。还端坐着一个叶限,顾德昭面色难看,叶限则看不出喜怒。

    锦朝心里一个咯噔,她了解叶限这种人,要是没什么大事,他就是懒洋洋的,真要是碰上事情,他看上去才会比谁都沉着,那是事情已经坏到一定地步了。

    叶限对顾德昭道:“我想问表侄女兰花饲养的事,顾大人不介意吧?”

    顾德昭看了锦朝一眼。出了花厅。

    叶限让顾锦朝坐下来,却什么话都没说。他盯着远处一团树影,目光一动不动。

    他不说话,顾锦朝自然也不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限才说:“今日早上我父亲跟我说,延平王在我们送的药材里又发现了砒霜,那才是害死王长子的真东西。”

    他显得格外平静,收回目光看着顾锦朝:“药材是萧岐山准备的,检查东西是他检查的。如今延平王和我们长兴候家决裂,我父亲、祖父却没有一个人疑心萧先生,反倒怀疑是延平王自己使的计谋……”

    “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全部告诉我。”

    顾锦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叶限说,她想了想道:“我只听到兵器的事,还有萧先生似乎是通过流寇与睿亲王通信。你若是想查明,可以查查贵州这批流寇的踪迹。我只知道萧先生不可信……别的却也不清楚。”

    叶限比她想的要平静很多,锦朝心里松了口气。她相信只要自己略微提点。叶限就能明白过来。

    叶限低声说了句多谢,站起身准备走。又顿住步最后和她说:“原先延平王不追究你父亲,是我一手压下来的。如今长兴候府与延平王决裂,他肯定是要闹出一番动静的,你要小心些……”

    他刚才就是和父亲说这些吧!

    顾锦朝点了点头。等叶限走后,她就去找了父亲。

    顾德昭才和幕僚商量了回来,“我也正要找你。”顾德昭面色严肃,他低沉地道:“……延平王很可能会参我一本。现如今内阁是张大人把持,我一旦有把柄可抓,他肯定会借题发挥……如果没有人力保,父亲可能会官位不保!”

    锦朝很明白,朝堂上的事,她虽然知道结果,却不能左右其发展。政斗的复杂和诡谲,许多老谋深算的人都未必能参透。

    顾德昭见长女不说话,叹了口气道:“父亲也知道,咱们这样回顾家,你心里必然是不喜欢的……但是祖母毕竟是你亲祖母,也不会太亏待你们。”

    锦朝笑着道:“父亲这是什么话,女儿懂得大局为重。”

    顾德昭很欣慰,说:“明日我就去见你祖母,先和你二伯联系好……等咱们谈妥就开始迁家,你先准备着。”

    父亲的事等不得。

    锦朝回到清桐院后叫徐妈妈过来,让她把如今府上卖身、不卖身的仆人都整理一份过来。如果要迁家的话,那就不是所有仆人都能迁走的。几位妹妹、姨娘那儿也叫人去传一声话,总要人先准备着。

    幸而如今母亲的铺子该转租的都转租了,转租楔子在她手上。田庄、铺子的地契也在,她只要将这些东西握在手里,每年就是万多银子的收益,也不是谁能拿走的。

    以后她不过多了晨昏定省罢了。锦朝想了想,其实迁家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有祖母管着,父亲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毕竟是晚辈,很多事是不好说父亲的。二伯母和五伯母也都是脾性十分好的人,这些大家族的宗妇,只要你不触犯到她们的利益,个个都是好相处的。

    也不知道长兴候家能不能躲过这场劫难,要是能躲过的话,五伯母也不会落到后来的下场。顾锦贤也该不会和顾家决裂了。

    ps:

    二更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肃清

    顾德昭从祖家回来的时候,二夫人也随行而来。

    她穿了件茄花色妆花缎褙子,梳了十分整齐的圆髻,戴了一对福字鬓花,满池娇分心的金簪子。白净的鹅蛋脸上一双凤眸满含笑意,拉着锦朝的手,笑道:“……听说你们要搬回来,我可是十分高兴的。你祖母特地嘱咐了,怕你操持不过来,让我来帮衬着。”

    锦朝闻到她身上一股玫瑰的香露味,十分雍容华贵。

    她笑了笑,“二伯母来帮忙,我自然是高兴的。”

    顾澜等人也过来见过二夫人,二夫人听说顾漪和武清杜家定下的亲事,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顾澜在旁倒是做了一会儿的冷板凳。长幼有序,就算是说话,那也该是先和她说话,二夫人却和顾漪亲密地说话,分明就是没把她看在眼里的……

    顾澜心里暗想着,面上却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因为宋姨娘的事,估计这些祖家的人都看不起她,别人越看不起她,她越是要持重自己,以后让这些人都好好瞧瞧。

    她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寒意,恐怕到顾家之后……日子更不会太平了。她要是不想法子自保着,被这一家子的财狼虎豹吞了吃都是可能的!

    顾锦朝却看了一眼顾汐,顾汐如今开始和新嬷嬷学规矩,端坐在绣墩上,动也不敢动,苦不堪言。眼珠子却乱转着,看到长姐看着她,做出一个苦脸,金嬷嬷在旁边小声道:“四小姐,端坐有态。”

    顾汐便又立刻不敢做怪了,可怜兮兮地转过脸。锦朝就微微一笑。

    顾汐过年也要满十岁了,父亲觉得她性子太活,不如顾漪规矩好,特地派了新的嬷嬷教导她。

    二夫人周氏和顾漪说完话,才和顾澜道:“……你父亲说你宋姨娘最近身子不太好。不能和我们去大兴了。她也是可怜,你以后跟着二伯母到了顾家,就跟着二伯母学一学规矩,这是祖母事先讲好的。以后宋姨娘的事。你心里就放宽些,去了大兴就不要回来适安了……”

    顾澜微笑应诺,心里却十分愤恨。周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母亲规矩教得不好,把她带坏了不成?还让她不要回适安,她这是多看不起自己母亲啊!

    顾澜想到周氏原先对母亲的热诚,不由得冷笑,果然是房顶冬瓜两边滚!

    二夫人又拉了锦朝的手,更温和地跟她道:“我们朝姐儿呢,就由祖母亲自教着。以后嫁出去说是顾家出来的小姐,别人可都是不敢小瞧的!”

    冯氏要亲自教导自己?锦朝心里有些想苦笑,看顾澜面色一冷的样子,她肯定觉得冯氏教养有脸多了。她可不这么觉得,前后两世加起来她也活了四十多年了。还有什么用教导的。而且在冯氏面前侍奉,难免更要事事慎重,不能行差踏错。

    锦朝不由得暗自庆幸她先找了曹子衡帮着管账,不然以冯氏教导的严格程度,必定是不会要未出阁的女子管这些的。

    二夫人又叫了三个姨娘过来说话。杜姨娘如今每日的吃斋念佛,半步不出桐若楼。郭姨娘性子更是冷淡的,倒是罗姨娘看上去清秀可人。周氏看了很是满意。特地留了罗姨娘说话。

    罗素望着周氏雍容的样子,有些忐忑。她一向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幸而还端得住,叫了一声二夫人安好,就低头看她毛青面缎子鞋。

    周氏这次被冯氏派过来,除了帮衬顾德昭迁家。就是看看他这几房侍妾如何。看罗姨娘胆小,她更是满意了。侍妾最要紧的除了伺候人,那就是乖顺听话了。等人都走了,她就问顾锦朝:“……你父亲见你那两位杜姨娘和郭姨娘多吗?”

    锦朝揣测周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杜姨娘和郭姨娘是伺候父亲的老人了。如今色衰爱弛,又不热衷于争宠。恐怕是祖母有意想肃清父亲身边的人……那祖母想重新给父亲选侍妾?

    还没迁家,锦朝就能处处感觉到冯氏的强势作风。

    她想了想,才答道:“父亲原先就不多见,如今母亲逝世,父亲伤心,已经一两月没去过姨娘那里。”

    父亲还在给母亲守制,冯氏总不会这个时候给他纳妾吧?

    周氏听了就点点头:“你父亲是长情之人……”她看着锦朝许久,又叹了口气道,“你母亲……这样的年纪就去了,也难为你们姐妹几个了。等你到了顾家,二伯母必定会好生帮衬你们,朝姐儿不用怕。”

    她当然不怕。

    锦朝这样想着,心中却叹了口气。祖母和二伯母对她们如此慎重,那必定是父亲在祖母面前说话的缘故。

    有周氏帮忙,迁家自然比原来快了。冯氏的意思是赶在九九重阳节之前,把迁家的事做完,等她们顾家团聚,也可一起赏菊踏秋。

    有了长兴候家和任右佥督御史顾二爷帮忙,顾德昭的官职也算是稳固下来。户部又一轮肃清,右侍郎沧州许炳坤也被牵连下台,是陈大人亲自带人抓捕的,后被判流放伊犁。至此后户部范川的势力全部清除,陈大人在九月六日正式进入内阁,封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

    此时户部受牵连的官员已多达二十余人,范川别的势力更是被连番打击。要不是有长兴候派暗中搅局,牵涉人数必定不止一百三十人。

    顾德昭和幕僚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唏嘘感叹:“这也真是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顾德昭这个幕僚姓潘,名时迎。原先中过同进士,做过真定的粮钱师爷。

    听到顾德昭说这话,他也十分感慨:“陈大人不过而立,已经进入了内阁拜了尚书。放眼大明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来……”张大人进入内阁时候三十六岁,已经是很早了。如今陈大人有张大人协助,而立之年就进入内阁,确实惹人羡慕。

    潘时迎又笑笑:“也是陈大人手段高,这边长兴候被延平王长子被害的事缠得脱不开身,好不容易腾出手来,那边范川都人头落地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文臣中张大人一脉独大,长兴候恐怕要头疼了。”朝中张大人把持内阁,长兴候手握兵权,一向是最为对立的,如今张大人隐隐占了上风。

    顾德昭叹了口气:“趁着圣上病重不理朝纲,他们也是为了权势阴谋阳明的算计够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不算完,张大人如果不乘此机会打压长兴候,长兴候得以缓和,反弹回来肯定更加可怕。

    他和潘时迎商议着,就有小厮过来报,说大小姐已经在外等了一会儿了。

    潘时迎告辞了,锦朝才从外面进来。她刚才站在竹帘外面,把里面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知如今时机已经差不多,只等着皇上一驾崩,睿亲王发难,长兴候家就此没落。

    小厮请她进去的时候,她还在想宫变的事情。

    顾德昭见她出神,才笑道:“朝姐儿想什么呢,竟然如此认真。”

    锦朝回过神来,屈身行礼道:“这几日二伯母帮衬着,该提前搬去的东西已经准备好,都用梨花木箱笼装了送去大兴。原先一些没有卖身契的愿意跟着去,我让人套了马车送他们到大兴,先清理着院落。只是……二伯母似乎有意让杜姨娘和郭姨娘留在适安,东西都少收拾他们的。我先和父亲说一声,二伯母应该会找您细说。”

    顾德昭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他已经接连几月没去过姨娘那里了。而且如今他见郭姨娘和杜姨娘也不多……杜姨娘又做了那样的事。他和锦朝淡淡地说:“那就把她们留在适安吧,以后每月送东西和月例银子过来,留下一些仆从照看着。”

    适安这座宅子要好好照看着,毕竟顾锦荣还要在这儿进学。等他们迁家了,顾锦荣就住到前院的鞠柳阁去,也就不会有什么闲话的。等他一年的守制过了,再到大兴的七方胡同继续进学。

    父亲肯定是厌弃杜姨娘极了……锦朝心中想着,不带两位姨娘去也正好,她看杜姨娘和郭姨娘就半点想迁家的心思都没有。

    锦朝从鞠柳阁回来,她屋子里的丫头已经在收拾厢房的东西了。厢房和正房的东西倒也罢了,最多的还是她和纪氏的私库。锦朝觉得带这么多好东西去顾家祖家实在不好,便让佟妈妈帮她整理了些用不住的,先送去了通州宝坻,让外祖母帮她收着。

    外祖母回信笑她私藏小金库,却什么都没说帮她把东西收下了。锦朝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虑。

    锦朝的考虑其实也很简单,纪吴氏给锦朝和纪氏的东西有些是未上册的,算不得嫁妆,以后要是冯氏突发奇想,想帮她接管母亲的嫁妆,又私吞了这些东西,她该怎么办?能找谁哭去?

    采芙过来问她花房里的花是不是也要送去大兴,锦朝自然舍不得她精心饲养的花,却也不能全部搬走,只挑了些名贵珍奇的搬上马车。她站在清桐院看了又看,深深的吸了口气,以后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ps:

    感谢小院子亲的打赏,兰阁月薇亲的粉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居

    玉柳胡同的长兴侯府,夜色已深,房檐下挑起了羊角的琉璃灯笼。已经入秋,正堂外的石阶落满了槐树的黄叶,一个身约七尺,穿程子衣的中年男子带了四个穿胖袄的侍卫过来。

    他做了个手势,侍卫站到了石阶两侧。男子咳嗽了几声,往石阶上走去。门外站在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跟他低声说:“侯爷在里面和萧先生说话……”

    男子也压低声音道:“……是从睿亲王那边传来的消息,事出紧急,我怎么也得告诉侯爷一声!魏先生还是帮我传一声话吧!”

    书生想了想,才扣了门扉进去。出来之时向男子点了点头。男子面露感激之色,“……明儿早请魏先生胡同口喝咸豆浆!”魏先生小声道,“还豆浆呢!我看咱们连侯府都出不去。”

    长兴候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刘州你先进来。”

    刘州忙向魏先生作了揖,急急地往正堂走。一看不仅长兴候爷、萧先生在,就连老侯爷都坐在太师椅上,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长兴侯爷身材高大,眉毛细长,五官却十分英挺。穿着一身麒麟补服。刘州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在府里本该换常服的,怎么还穿着官服。那肯定是刚从宫里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老侯爷放下手中茶盏,慢慢道:“你说从睿亲王那里传来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刘州忙一一请安了,拱手答道:“萧先生让奴才一直看着睿亲王,本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昨天从宝坻来了一批丝绸,却悄悄送进了睿亲王府……老侯爷不知,睿亲王本每月从宝坻定期的买丝绸回来,他在城西的盐井胡同有两家丝绸铺子,丝绸一般是直接送去盐井胡同的。”

    长兴候眉头一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的做什么……那丝绸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州道:“是奴才啰嗦了!奴才让睿亲王府里咱们的人悄悄看了。是整整两车开刃的大刀长枪。看锻造工艺,应该不是凡品!”

    他这话一出,萧岐山和长兴候都面色一变。

    长兴候低声和老侯爷说:“看来萧先生分析得确实有道理……睿亲王昨日找了北城兵马司指挥和左金吾卫商议,我今日进宫时。看到殿前值守的侍卫都是生面孔。他如今又运送了如此多的兵器……应该是有打算的!”

    老侯爷哼了一声:“他也忘了当年怎么被先皇收拾的,如今眼看皇上病重,竟然起了这等心思!”

    老侯爷站起来在正堂里走了两圈,沉思不语。长兴候也不敢说话,等到老侯爷站定了,问了萧岐山一句:“……萧先生怎么看?”

    萧岐山正在看博古架上一个紫竹笔筒,闻言转回目光,微微一笑:“老侯爷也知道,睿亲王虽然如今掌了几分兵权,却难敌长兴候府。他能说动北城兵马司指挥。另外四城指挥却没有办法,何况金吾卫大多是皇上的亲信。我看睿亲王如果想谋逆,恐怕还有几分难度!您倒不如暗中不动,等到他发难的时候……一举将之拿下,斩草除根!”

    长兴侯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睿亲王根基尚浅,根本不能撼动长兴侯府。而他对睿亲王所掌兵权,也很有意见……一个连沙场都没上过的亲王,仅凭几句轻巧话就能拿到兵权……对他这种一辈子征战的人来说,实在看不过去!

    老侯爷却想了片刻,他原本打算找其他四城指挥使商量,将谋逆的人统统拿下。但是这样一来未免打草惊蛇。他们手中证据不足,就这样抓睿亲王,恐怕也抓不到把柄。何况延平王那边关系还僵着。

    正如萧岐山所说,如果不在其叛乱的时候拿下他,怎么能斩草除根呢!

    老侯爷吩咐长兴候:“虽说如此,我们却也不能只坐着。你暗中都布置好,谨防睿亲王突然发难。”

    长兴候点点头,“儿子知道……不过父亲,限儿如今也在参与此事……”

    老侯爷皱了皱眉:“他的身体没好完全,平日帮着做些别的就罢了。这样的事可不准他插手!跟着他那个李先槐又是我从四川带出来的,怕把他带到歪路上,我亲自来说他。”

    萧岐山叹了口气:“也是我无能,这么些年也没把他治好。”

    老侯爷摇摇头,“先生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限儿恐怕连五岁都活不过。这些年你待他如何的好,我还能看不到吗。”

    萧岐山听后笑笑,久久没说话。

    几人商议完,老侯爷亲自去找了叶限说话。

    听完后叶限沉默片刻,才说:“祖父,您平日让我多管侯府的事。如今这样的大事却不要我管,我实在不懂。”

    老侯爷道:“你父亲性子太直,你却偏偏相反。太精于算计……”心思太多,想的也太多。以至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是容易折寿的。他也是听了萧岐山的话才想明白。

    要叶限参与这些,老侯爷也是无奈。长兴侯府就只有一个男丁,除了叶限,谁还能来承担呢。

    老侯爷声音一振:“别的也就算了,这涉及到动刀动枪的事,你却万万不可参与。”

    叶限没有说话。

    老侯爷看叶限这样子,就知道这事要是不说清楚,叶限是不会罢休的。他这个执拗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他叹了口气:“……我也和你说清楚吧,事关睿亲王勾结金吾卫谋反,连北城兵马司都牵涉其中。此事非同小可,你切不可乱来!”

    “谋反……您怎么知道的?”叶限不知怎么想到了顾锦朝说的那些兵器。

    老侯爷自然不会继续回答他的话,“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呆在书房练字,不准出府去!”

    老侯爷说完就走了,还吩咐了叶限的侍卫好好看着世子爷。

    叶限自然不会老实呆在长兴侯府,他觉得顾锦朝肯定有什么话没跟他说,他想去问问她。

    而锦朝等人刚从适安搬到了大兴祖家。

    锦朝住在西跨院妍绣堂,穿堂过去就是顾澜、顾漪所在的怡香院,顾汐则和二伯的另一个庶女顾忻同住沉霄院。妍绣堂有东西次间,东梢间又做了内室,西次间做了书房。两侧没有耳房,后面三间后罩房,南边有倒座房。虽说没有原先的清桐院宽敞,却也做得十分清雅。

    “院子里不仅有太湖石的假山,还有一小片池子,抄手游廊从池子上走过,还可以赏莲,您在太湖石旁种绿萝,到了夏天更是清幽雅静……”领着她们的常嬷嬷笑着道,“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减的,奴婢好回去回了太夫人的话。”

    锦朝仔细看了,窗棂是新上的黑漆,才装的透雕挂落,院子植了两株美人松和一株银杏,几丛兰草。进了西次间可以开窗,外面是西府海棠。屋内她的东西已经大体放好,没有什么不妥的。

    锦朝笑着道:“祖母安排的,我自然喜欢。”让佟妈妈给了常嬷嬷两个上等封红。

    徐妈妈在旁看着,就道:“祖家虽然大,但这么多人住下来也是仓促的。看二小姐还和三小姐挤一个院子呢。奴婢看这院子也不错,布置也秀雅。”

    锦朝看过院子,马上就要去和冯氏请安。

    她跟徐妈妈说:“顾澜和顾漪还挤在一个院子,我住这儿已经不错了。您把倒座房布置成暖房放花草,再清一间出来做库房,后罩房就青蒲她们住着。您和佟妈妈住西梢间。”

    徐妈妈应诺,锦朝想想又吩咐道,“等会儿祖母应该会派人过来,带你和佟妈妈去祖家各处看看,你多准备些银裸子送给领路的婆子,把祖家的情况打探清楚。”

    徐妈妈笑笑:“您且放心吧,奴婢都是明白的。”

    锦朝心里很放心,徐妈妈跟着外祖母和母亲久了,这些事自然没有问题。

    青蒲服侍着她梳了发髻,只簪了一对并蒂莲瓣银簪,着淡蓝色八吉纹褙子,牙白挑线裙子。素净又端庄地去了冯氏所在的东跨院。

    冯氏先喊了罗姨娘过去说话,锦朝去的时候罗姨娘正从冯氏的屋子里出来,看到锦朝便给她行了礼问安。锦朝看她面色微红,心中暗想着冯氏肯定跟她说了子嗣之类的话,毕竟父亲如今除了两个通房丫头,只有罗素一个姨娘,两个通房丫头都是要喝汤药的,不能诞下子嗣。

    她沉思了片刻,才跨进了西次间。

    冯氏坐在黑子螺母罗汉床上,穿着沉香色暗宝相花纹褙子,左手腕上盘着串菩提珠,长得慈眉善目。

    “是朝姐儿过来了。”她笑着让锦朝过来,让服侍的大丫头松香端杌子过来。“祖母也快一年没见过你了,人更是漂亮了几分。妍绣堂你看着可还喜欢?要是缺什么的,尽管和祖母说。”

    锦朝自然什么都不能缺,她笑着道:“我是看什么都喜欢的。如今回大兴了,孙女也每日来晨昏定省,伺候您老人家,也好尽尽孝道。”

    冯氏就欣慰道:“你是个孝顺的。你大堂姐出嫁,怜姐儿又是个不懂事的。别的庶女更是算不得事,你来伺候祖母,祖母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时候顾澜和顾漪也收拾妥当,过来给冯氏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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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更在中午,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私见

    冯氏看见顾澜和顾漪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伸出手端起小几上的粉彩白瓷茶杯慢慢啜饮。

    顾澜和顾漪行了跪拜礼齐声说了:“祖母安好。”却没听见冯氏叫她们起来,两人就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动也不敢动,顾锦朝心知冯氏这是要给庶女立威的,自然也不敢说话。

    冯氏放下茶盏才说:“起来说话吧。”

    锦朝见顾澜穿了件靛青柿蒂纹上襦,荼白的八幅月华裙,她来得很匆忙,发髻有些凌乱。冯氏也看见了,就悠悠地道:“这是澜姐儿吧?”顾澜回道:“孙女正是顾澜。”

    冯氏淡淡地说,“看样子也是没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的,前来拜见我,怎么连头都不梳,还只穿了上襦。你在顾家没学好规矩吗?”

    顾澜暗自咬牙,她的马车最后到祖家,自然需要多整理一会儿。听木槿回来说顾锦朝已经来东跨院了,她才匆忙赶来。心知自己要是来迟了,别人恐怕又有话来编排她。但是她没有想到,要是真想挑一个人的错,哪里会有挑不出来的呢!

    心中念头几转,顾澜就再跪下来,眼眶微红道:“祖母恕罪,孙女是急着出门,才绊了一跤乱了头发。是孙女太唐突了些,祖母教训得是。”承认自己唐突总比被冯氏说不尊敬她好。

    她这样认了错,冯氏反而找不到话说她了。就嗯了一声让她起来,心想倒真是个聪明的,长得也不差。要不是个庶女,姨娘又是那样的人,恐怕也是个不得了的。

    顾汐最后也来拜见。二夫人和五夫人带着顾怜过来。

    顾怜像只小鸟一样扑进冯氏怀里,娇声喊她:“祖母。”又说自己中午吃了乳粉菱糕,“……嬷嬷的手艺不如祖母的好,不够甜。我吃了一块就听说堂姐妹们来了,就来东跨院看看。”

    冯氏搂着顾怜。笑着点她额头:“你可不要吃太甜了,等过年及笄了,就要嫁去姚家了。到时候人家姚文秀嫌你太胖了可如何是好。”

    顾怜撇了撇嘴:“他才不敢呢!”姚文秀待她如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每月都送东西过来。

    顾澜在一旁看着。心想着守不守规矩倒不是真要紧的事,但看老太太心里宠着谁,谁才是最有理的。 周氏就笑着说,“半点规矩都没有,”要她见过顾锦朝:“……给你大堂姐问安。”冯氏就笑眯眯地看着,在冯氏心里,顾锦朝虽然名声不好,但终归是嫡女,而且是通州纪家的外女。顾怜当然应该和顾锦朝交好。

    顾怜向锦朝屈身行礼问安,又朝顾澜眨眨眼:“我好久没见过二堂姐了!”

    冯氏就有些不高兴。顾怜似乎特别喜欢顾澜。

    锦朝都看在眼里,心里知道冯氏这是不想顾怜和顾澜交好。冯氏似乎更希望她和自己要好,可惜顾怜可不喜欢她。不过冯氏这样宠爱顾怜,可也算是害了她。她记得顾怜前世嫁到文华殿大学士姚大人家后,拿捏不好家事。时常回顾家哭诉。到最后把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开了脸送到丈夫床上,也没能挽回姚公子的喜欢,那大丫头最后生了庶子,反倒得势了。

    锦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顾怜的丫头,这丫头穿着胭脂色的比甲,藕荷色的襦裙,戴了一只蝶恋花的银簪子。生得雪肤娇嫩,唇红齿白……她记得这个丫头的名字叫兰芝。

    冯氏顿了顿,而后又拉了锦朝的手跟她说:“如今府里主中馈是我和你二伯母,你五伯母是有身子的人了,还不能操劳着。你来我这儿多学一学,祖母好好教导你。”

    锦朝站起身谢礼。看了一眼五伯母的肚子,她穿着宽松,并不明显。她心里却是遽然一惊,前世长兴候死后两个月,五伯母上吊自杀。那个时候竟然是怀着孩子的。

    她还记得顾锦贤恸哭失声的场景。那时候心里还奇怪……竟然是一尸两命的事!

    周氏就笑着和顾澜说:“你和漪姐儿就和我学着规矩,只求不行差踏错就好了。”

    冯氏点点头,“正好明儿就是重阳,府里是搭菊台赏菊的,我听说朝姐儿擅侍弄花草,可要好好帮衬着你二伯母。老五媳妇,你就准备重阳糕和茱萸。”几人都应了诺。

    说了一会儿的话,冯氏才乏了。锦朝就先回了妍绣堂,刚刚迁家,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做。

    今儿是第一天搬过来,晚膳自然是要一起吃。不过锦朝几个都在守制,就在东跨院的宴息处摆了几桌素斋吃了,等吃过了晚膳,周氏又来找锦朝,让她去看看菊花台搭建得如何。

    锦朝看了菊花台,这是累了一整天,回了妍绣堂后一直睡到第二天卯正,青蒲挑了帘子来叫她。

    今儿是重阳节,要早起。这已经是入秋的时候,锦朝看着槅扇外,天还没有亮堂,只听见小丫头扫地悉悉索索的声音。青蒲怕外面冷,给她披了一件天碧色的素缎披风。

    祖家的下人比适安家里起得更早,锦朝一路从西跨院走到外院,都是问安的声音。周氏和叶氏也是早早起身,正看着下人把重阳糕从厨房抬到正堂,五色九层的菊花糕,上面还放着两只面的羊,寓意登高。

    周氏笑眯眯地拉她过去:“……你也是起得早的,陪我去看看早膳准备得如何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有丫头匆匆来报:“……五夫人,世子爷来了!”

    叶氏正忙着指挥小厮切重阳糕,听着就皱了眉:“不是说不能出门了吗……怎么还过来了!”周氏就笑着说,“定是想你了才来看看的,你且去吧,这儿我照应着。”叶氏是长兴候的嫡女,在顾家的地位很超然,冯氏都要礼遇她几分。

    叶氏这一去就是小半天,一会儿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外院正堂,要准备喝菊花酒了。叶氏才带着叶限过来,叶限身后还跟了数十个穿着胖袄的侍卫,分列到了正堂外面。冯氏就十分亲热地和叶限说话:“世子爷来得正好!”让松香端一块重阳糕给他。

    叶限穿着件天青色玄纹的斓衫,眉心却微蹙着。他看了一眼落座的女眷,很快就看到了顾锦朝。顾锦朝心下就是一个咯噔。她可没有忘记,今天是重阳……离宫变只有四天!叶限这个时候来顾家,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叶限只吃了一口重阳糕,就跟叶氏说想去走走,他走不过一刻,采芙就过来悄声在锦朝耳边道:“……小姐,世子爷在妍绣堂等您,说是有话要和您说。”

    叶限也是,竟然这样偷偷摸摸的,这又是在祖家,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她怎么说得清楚!锦朝低声问采芙:“有别的人知道吗?”

    采芙小声道:“您放心,奴婢请世子爷在西梢间等着。除了咱们的丫头,没有旁人看到。”

    世子爷特地吩咐了此时一定要隐秘,采芙知道世子爷和自家小姐似乎在商量什么事,自然也很慎重。

    锦朝离了席就往妍绣堂去,叶限坐在西梢间里等她,开了窗扇看外面的西府海棠。

    锦朝跟采芙说:“去给世子爷端一杯菊花茶来。”

    叶限听到她的声音,就侧过头说:“我不要喝茶,你不用麻烦。”

    锦朝笑着说:“菊花茶清火明目,世子爷可以喝一盏。你这样把我从筵席上叫下来……究竟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叶限哼了声:“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圈椅,示意她坐下。

    他能怕什么?他可是长兴候世子爷,未来大名鼎鼎的兵部尚书叶大人!

    锦朝心中腹诽,却也坐了下来。

    叶限才跟她说:“你还记得你说的那批兵器吗?……那批兵器出现在睿亲王府,让萧岐山派的人看见了。我祖父告诉我,睿亲王联合了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和金吾卫谋反,他们打算按兵不动,等到睿亲王发难再拿下他。”

    锦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十分惊讶了。叶限竟然肯和她说这些!谋逆这样的滔天大罪,谁知道都不得了。她就问道,“世子爷……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叶限笑了笑:“刘州是萧岐山的人,我早就发现了。按照我祖父的个性,他肯定会听萧岐山的话,按兵不动……萧岐山设的这个局,我实在看不明白。”他看着顾锦朝不再说话。

    顾锦朝这才明白过来,叶限恐怕是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东西……没有说给他听。

    自己确实有所隐瞒,但是她隐瞒的那些话,叶限也不该知道。不过叶限的话,倒是让她思索了一下。后来被冠上谋反罪名的可不是睿亲王,而是长兴候!这中间究竟是什么不对的?

    锦朝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难不成……根本没有任何人是意图谋反的!

    睿亲王故意给长兴候制造谋反的假象,在皇上驾崩的那天进了皇宫。长兴候听了消息后带兵去围剿睿亲王,却反而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又被睿亲王斩于刀下,便是后来证明清白,那也是人死不能复生了。

    而在这中间起到重要作用的……正是萧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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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受罚

    锦朝想通其中的关键,脸色都有些变了!叶限也看到了,心里更是肯定顾锦朝是有话没和他说的。

    她站起身,看到窗外的西府海棠已经开始落叶了,多事之秋,如今她也不好置身事外。锦朝想了片刻,才跟叶限说:“萧先生肯定是暗中投靠睿亲王了,他出的主意多半是顾应睿亲王的。我看睿亲王未必是谋反,说不定是设了圈套让你们钻……世子爷听我一言,凡事都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相信谋逆之言!萧先生的话……更是一句都不能信!”

    叶限沉默了一下,顾锦朝不想把话说明白,肯定有她的苦衷。但是她说的这些已经够清楚了,睿亲王是不是真的要谋逆,这事还有待考虑。要想知道萧岐山究竟在下什么棋,还要看睿亲王的动作。

    过了好久,他才淡淡地说:“……我小的时候不爱说话,更不喜欢出门。师父就从山里捉了狸猫和野兔的幼崽陪我玩。他还会草编蚱蜢、蜻蜓,夏天的时候从山上摘山楂给我做糖葫芦,带我去河里捉鱼,他从石子下摸出的河蟹只有铜钱大小,炸着吃很香。我有一次被蛇咬了,他很着急,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着急过……他亲自帮我吮了毒,自己却差点死了。”

    锦朝听着叶限说话,没有出声。

    萧岐山是陪他长大的……这样的情分,怎么可能浅得了呢。

    叶限的侧脸有种淡淡的光辉,如玉的秀美,他垂下眼眸继续道:“我以前一直和师父住在贵州,读书认字都是他开蒙的,我一直觉得他是难得的好人,甚至还嘲笑过他的善举……这样的人,他为什么非要报仇呢。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他能狠心到这个份上!”

    锦朝低声道:“……人心隔肚皮!”似乎也只有这句话能安慰他了。

    叶限站起身,对锦朝笑了笑道:“这些话。我当没说过,顾大小姐也当没听过吧。”

    外面等着的叶限亲信很快帮他挑开帘子,又亲自给他披了披风。两人随即消失在妍绣堂。

    锦朝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怅然若失。叶限最后那句话……分明是要和她生分的。也好。她从此后就在祖家生活了,叶限再像以往一样和她往来频繁,恐怕会惹人诟病。

    顾德昭过了会儿过来找她,看了妍绣堂的布局,很是满意:“……你看,你祖母还是待你不薄的。”顾锦朝笑着点头,“父亲怎么离席了,可喝过菊花酒了?”

    顾德昭淡笑着说:“你五叔那个性子,还有不缠着别人喝酒的!我要不是守制,也能灌他个底朝天的……我是听说你离席。以为你不舒服才来看看的。下午你祖母要带着大家去宝相寺所在的东韶山登高赏秋,你要是不舒服,我就和你祖母说一声,不去就好了。”

    锦朝觉得冯氏还有有一点做得很好的,她待嫡子庶子都不分伯仲。兄弟之间是很恭敬的。

    父亲回了祖家果然比在适安好,至少这里有人陪他喝酒下棋,谈论诗词政事。渐渐的,他就能从母亲的死和宋姨娘的事中解脱出来。至少不会想着以宗教作为寄托了。

    锦朝就说:“女儿没有不舒服的……这才来祖家,也不能任性行事,父亲觉得呢?”

    顾德昭就哈哈大笑:“行,父亲不让朝姐儿任性了。你来陪父亲喝一杯酒吧!”

    又带着她回到外院,见过了顾家二爷和五爷。顾锦朝抬头看了一眼,二爷顾德元和父亲长相相似,不过更稳重些,眉宇之间很冷淡。五爷顾德秀笑眯眯,人却长得十分俊朗。玉树临风的。

    ……难怪叶氏会嫁给他了!

    席间顾锦潇在和顾锦贤说话,看也没看她一眼,顾锦贤却抬头向她眨眨眼。二爷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庶子,年龄只在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同样的福禄寿夹袄。长得胖乎乎的。顾德元看到两个庶子,就跟锦朝说:“……两个孩子在这儿也不方便,正好麻烦侄女带他们去宴息处里。”宴息处里是女眷吃席的地方。

    锦朝点头应诺,照顾慧哥和瑞哥嬷嬷就把他们抱起来,跟在锦朝后面去了宴息处里。

    “……去父亲那桌吃酒,正好带两个堂弟过来。”锦朝笑着和大家说。等把孩子放下来,两人一致地走到冯氏面前先请了安,然后才和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笑了笑,抱过慧哥和冯氏说话:“您看,慧哥又长胖了!”

    冯氏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却招了慧哥和瑞哥过去,笑着问他们话。两个孩子都回答得乖巧有礼,冯氏看到他们新穿的夹袄,就问:“……这夹袄可真漂亮,是你们母亲给你们新做的?”

    瑞哥懂事些,忙道:“母亲说天冷了,给我们做新衣裳,怕冻着我们了!”

    这还没到冷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把做的夹袄穿上,分明就是想讨巧的。锦朝看他们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感叹庶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纪,说话竟然比顾怜还得体。

    顾家女眷分了两桌人,二爷和五爷的三个庶女、顾澜、顾漪、顾汐是一桌。冯氏和夫人、嫡女又是一桌。冯氏让两个孩子和她们同席吃饭,问起五夫人的孕事:“……你生过一胎了,这也该顺顺当当的,再给我老太婆添一个,孙子孙女都是好的!”

    五夫人笑得十分温婉,二夫人脸上却僵硬了片刻。她特意讨冯氏欢心,冯氏不理会。五夫人什么都不用做,冯氏自然会眼巴巴凑上去问她,还不是看着她背后的长兴候家!

    锦朝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吃自己的。冯氏拿捏人是最准的,看样子肯定没少拿捏二夫人。她目光一撇,却看到顾怜的手微微向后伸去,握住了顾澜的手,似乎递了什么东西给她。

    两个人动作很快,递完东西就如常吃饭。

    锦朝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叶限回了玉柳胡同后,就在书房里静坐着。他把下巴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瓷缸里的乌龟,温温吞吞地伸出了脑袋,又慢慢地缩了回去。阳光一丝丝从槅扇里漏下来,又渐渐地退走了。斗转星移,已经是天黑了。

    高氏的丫头语芹过来了,高氏叫叶限过去。

    叶限漏夜前去,还没来得及给高氏行礼请安,高氏就冷声让他跪下,“……你祖父说不让你出门,你倒是好,携令李先槐带你去顾家!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见了顾家那个大小姐!”

    叶限顿了顿说:“母亲多思了……儿子只是去看看长姐而已。”

    高氏气得手都在抖:“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让许侍卫偷偷跟着你呢!顾锦朝刚从适安搬到大兴,你就眼巴巴地去看人家,还躲到了人家的闺房里去。你说,你是想害了她的名声,还是想害了你的名声!”

    高氏出身书香门第,最是重视名节声誉了。

    叶限抬头看着高氏,心下一惊,当时他和李先槐就察觉到有人跟着,但是两人都以为是萧岐山的人,并没有理会。没想到高氏还派了人跟着他……果然是不放心他啊!

    高氏笑了一声:“我倒错了,你怎么能坏了顾家小姐的名声呢。她这样的人……这样……”高氏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说,“骄横跋扈,不知礼数的人。你这是要坏自己的名声啊……你长姐还是她伯母,你这样作为,可是要等你长姐在顾家人面前抬不起头吗?”

    “我原先觉得你任性妄为,却也没想到你定要和顾锦朝扯上关系……母亲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非要气我你才甘心是不是?”高氏想到儿子一向都是油盐不进,心中更是气急。他父亲和祖父这些天忙成这样,他倒好,还跑到人家姑娘的闺房里去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得了。

    叶限还是没有说话,他的确是去见了顾锦朝,这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他更不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母亲听。这些习惯都是跟父亲学的,长兴候从来不让官场上的事烦扰高氏。

    高氏自己气了会儿,见叶限跟锯嘴葫芦一样不吭声,指着正堂外面的青砖让他去跪:“……跪两个时辰,然后去书房抄《弟子规》,这几天除非我发话,不然你休想离开这儿!”

    叶限皱了皱眉,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他要是被困在高氏这儿……萧岐山的事该怎么办!高氏这儿可不比他的聚风堂,他能够任意出入。“母亲……孩儿抄书倒是无所谓,但是孩儿有要紧事要做,恐怕不能呆在您这儿……”

    高氏哼了声:“叶家还不至于要靠你当家。好好给我呆着!”

    叶限略一思索,就道:“……如此便算了,孩儿写字惯用那只墨竹的狼毫笔,母亲请之书帮我送过来吧!”他走到正堂外,一展衣袍干净利落地跪下来,一声不吭。

    高氏看着更是气恼,叶限这脾气……也不知道谁能管得了!她挥手让语芹去找之书拿毛笔,还能有什么办法,管不住也要管,总不能让叶限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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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机实验课上到一点半~,实验课最没有人性了,这章所以有点迟~~>_<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伺候

    萧岐山住在长兴侯府的关月阁,小厮刚把他书房的竹帘换成了蓝色细布的帘子。又帮他烫了一壶酒,切了一碟卤熟的鸭肫片、煮咸栗肉,剥了一盘干落花生。萧岐山刚和老侯爷商议了回来,秋天露重,解下披风后他就喝了杯酒,问小厮:“……刘侍卫来过没有?”

    小厮忙道:“晌午过来了一次,您不在他又走了。”

    萧岐山笑笑:“那就去请他过来,好久不喝可惜了。”小厮应诺去请人,不一会儿刘州就挑开蓝细布的帘子进来,吸了吸味道就笑,“先生好雅兴,这等阴寒的天里喝烧酒最好了。”

    萧岐山给他倒酒,指了指那碟鸭肫片:“……春兴胡同的卤味。味道奇香。”

    刘州哈哈一笑,“那家卤味收摊最快,我倒是想吃很久了。”又压低了声音道:“……和先生说正经的事……世子爷今天去了顾家,带着李先槐神神秘秘的,属下一路跟着,看他进了人家小姐的闺房。您说,都这个时候了,世子爷这番行径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正是多事之秋,叶限一向都是心思多的。他们总要防备他,免得坏了大事。

    萧岐山闻言笑笑:“……顾家大小姐貌美惊人,没什么奇怪的。”叶限请他来燕京,不就是给顾锦朝的母亲治病的吗!萧岐山又想起那顾家大小姐温吞善良的样子,心里一阵腻味。就跟刘州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原以为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却没想到他还年轻,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还是那样一个徒有脸皮的草包美人。

    任叶限再怎么铁石心肠,人家顾家小姐还是要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萧岐山心里除了觉得好笑,还有些失望。

    刘州看萧先生轻蔑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个大小姐很不以为然。他就不再继续说了,而是坐下来和萧岐山吃酒,说京畿内发生的趣事。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刘州脑中浑浊不清了,突然舌头打结地问他:“先生……我一直都不明白,长兴候待你这么好……你心里就没有犹豫过?”

    萧岐山知道他这是喝多了,不然平日可不敢这样和他说话。

    他看刘州都要趴到桌子上去了。才淡淡地说:“成亲王当年功震四海,平定外蒙吐谢图汉叛乱、漠南察哈尔叛乱,百姓爱戴。朱厚熜却对成亲王起了杀心,虏获他的妻儿,逼得他不得不起兵造反……他为国为民,有功无过,却换来这样的下场……什么睿亲王、长兴候的,哪有成亲王的十分之一!”

    想到当年那个骁勇善战的成亲王,萧岐山就是一阵痛惜。

    如此人物,竟然被长兴候斩于刀下。他怎么能不怨恨!何况成亲王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即便他知道睿亲王有勇无谋不可成大事,他也会帮着算计长兴候。

    扳倒长兴侯府后睿亲王就能顺利得到兵权,张大人的势力在朝中再无阻碍,大家都张着眼睛等着看呢。

    “成大事者,向来都要无情无义的。”萧岐山笑笑。叶限就是这个性格。他一向深以为怵,所以给叶限治病的手段,他都是要保留几分的,不然怎么会十数年都没好完全。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东风来了。

    锦朝心里也还想着长兴候家的事。她也是才听顾德昭说了,父亲官位之事,除了二伯父帮父亲奔走着。其间还少不了五伯母求了长兴候家帮忙。要是说原来父亲算是中立派,如今他也算是被归到了长兴候派系势力内,长兴候府要是没落,恐怕顾家也只有逼死五伯母一条路可走。

    至少在别人看来肯定如此。

    锦朝的目光落在五夫人送来的一对缠丝和田白玉的手镯。五夫人性子一向温和,能被逼到自杀……也不知道顾家的人会对她做什么!

    锦朝心里一寒。

    采芙进来给她梳洗,她卯时三刻就要去冯氏那里服侍早膳。

    过了会儿徐妈妈进来。行了礼低声和锦朝说:“小姐让奴婢打听的事,都问清楚了。”

    锦朝想了解一下顾家中几房的大体情况,公中的产业是谁在打点,内院事宜又是谁主管,免得去了冯氏那里服侍一问三不知。被人家拿捏住。

    徐妈妈就说:“……祖家的产业并不多,奴婢盘算了一下,如今您手里夫人的嫁妆和物件就能抵上顾家的财产了,还不算咱们老爷手里的那些。这些东西一向是被太夫人握在手中亲自打理的,内院的事太夫人也插手,但名义上是五夫人协管,不过如今五夫人有孕,就是二夫人管得最多。而二爷、五爷都是不插手这些的……祖家如今只有二表小姐一个嫡女,其他庶女都不出挑。”

    锦朝笑了笑:“难怪冯氏待我亲热呢。”她手里的东西虽然不算少,但是只相当于一个中等的世家,顾家的产业和她相当,那是有些捉襟见肘的!不过看祖家这派头,可是数倍于她们在适安的。

    徐妈妈淡笑:“要说祖家的财产实在少,不过开销倒是大,有时候一年入不敷出,还要拿了府中的东西变卖。世家大族的,总是有个排场在,里子面子都要好看才行啊!”

    锦朝继续道,“书香门第的传世之家,经商上面总是不好,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读书人自诩身份高,是不屑于做商贾之事的。例如开金银楼放印子钱,做酒楼茶寮,他们会嫌这些钱太掉身份。

    他们如今回了祖家,吃穿用度也在祖家的开销里,父亲那点俸禄能顶什么事。说不定冯氏还会不时让顾德昭拿钱出来贴补,而父亲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锦朝想来想去觉得头疼,还是由父亲去吧!他们受了祖家的保护,总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

    等她到了东跨院,冯氏刚起床,由松香服侍着梳了小攥,抹了桂花头油,那黑色的小攥梳得十分油亮。冯氏的脸映衬着水银镜子,就难免显得刻薄了些。

    锦朝请了安,冯氏就慢慢地说道:“……你先帮我磨着魔。”冯氏有早膳过后抄一卷佛经的习惯。

    锦朝应诺去了书房,冯氏进过早膳才来,却又不急着抄佛经,而是盘坐在大炕上闭目养神。她睁眼看了锦朝一眼,才说:“女子站姿,好看才是第一要紧事。你把背脊挺直,腰身绷紧,不要敛首含胸……哪里会不好看呢!”

    锦朝抿了一下嘴唇,磨墨的时候自然是要低头弯腰的,那样笔直地站着怎么能磨墨。

    她道了一声是,站直了身体。冯氏可不是让自己给她磨墨的,她现在刚在祖家,总要顺从一些。

    过了大半个时辰,冯氏才让锦朝过来给她洗手焚香。锦朝松了口气……那样站着一直不动也确实挺累的!

    冯氏抄过佛经,顾家的老爷、夫人、孙辈就要一一过来请安了。这时候冯氏让她站旁给自己端着青釉白瓷的茶盏,等人过来行礼,锦朝也要一一还礼。她也渐渐摸出冯氏对众人的态度。冯氏对大长孙顾锦潇是最看重的,问了他许多课业上的事。她最疼爱的是顾怜和顾锦贤,别的庶女来请安,那都是淡淡地应一声。

    五夫人过来说了入秋给诸府仆人新做一身秋衣,就用一般的棉布尺头,有头脸的婆子丫头用暗花缎子做一件比甲,冯氏很爽快地应了。又拉着她说了许多体己话,等五夫人走了,她和锦朝说:“你五伯母……心性十分好,你平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二夫人送了上一月公中花销的账目过来,冯氏看了就直皱眉。

    二夫人看了忙说:“……三弟家迁过来,又恰逢重阳。这开销多了些也是正常的。”

    冯氏就说:“那也没有多四成的道理,就是怜姐儿请的绣艺师父,束脩是三十两……那绣艺师父上个月可是没有过来的!再说你三弟过来,那东西也都是府里库房的,怎么还有两张梨花木小几的价钱……”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小头,二夫人听了就有些急:“绣艺师父没来,却也不能不给银子,那是怜姐儿不愿意学,梨花木小几是府里缺的。三弟来家里总归是添了许多东西……母亲仔细看看!”

    冯氏就有些不高兴了:“还怕我老婆子的眼睛出问题不是?你再回去核算核算,也别总拿着你三弟的名头说花销的事。”

    二夫人就拿了册子应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道:“母亲,前个槐香胡同的曹三夫人来找过我,是想给咱们家说亲事的。她想给澜姐儿说她侄儿……”

    槐香胡同的曹三夫人?那不就是穆夫人的妹妹,难不成说的是穆知翟的事?

    锦朝顿时集中了精神,就听冯氏不怎么在意地问:“她哪个侄儿?”

    二夫人道:“您忘了,是少詹事穆大人的庶长子啊。我听曹三夫人说着也觉得好,他们许诺丰厚嫁妆,还不在意澜姐儿要守制一年,倒是个重情义的!”

    锦朝心想这也够颠倒黑白的,走投无路也能说成重情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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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寒露

    冯氏就来了精神,对二夫人点了点头说:“曹三夫人算不得正式的媒人,等他们找人来提亲再说。不过这事我倒要和老三商量着,你先回去对账吧。”语气温和了许多。

    二夫人松了口气退下了。这时候小丫头过来通传,说顾澜过来请安。

    顾澜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锦朝心想着,她如今在二夫人那里服侍着,曹三夫人来的事她肯定是知道的。她为了不嫁给穆知翟,暗中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如今绕着绕着又要嫁这个人不可,她怎么能不恨呢。恐怕暗地里牙都要咬碎了。

    冯氏和二夫人看样子都希望顾澜嫁出去,嫁的是什么人无所谓,只要对顾家有利就行了。而依照顾澜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锦朝想等着她怎么办。

    顾澜一来,锦朝就解脱了。冯氏指挥着顾澜做这做那,不仅要帮着端茶倒水、捏肩捶腿,连剪花枝这样的小事都让她去做。顾澜万分无奈,却也只能去做。冯氏见锦朝在一旁闲着,就笑笑说:“你要是觉得闷,就去院子里走走,午饭之前回来就好了。”

    相比之下,冯氏对她算是温和了。

    锦朝行了礼沿着抄手游廊出来,这时候已经是秋意渐浓,蝉噤荷残了,远处的树林也染上层层红黄。

    锦朝看见顾澜在给贴梗海棠修建花枝,木槿就站在旁边,却又不敢帮她。顾澜在适安那是娇生惯养,从小比顾锦朝这个大小姐都还受宠,这样的事她怎么会做,纤长莹白的手指牵扯着花枝,却一不小心被贴梗海棠的刺划伤了。

    她痛叫了一声缩回手,就看到顾锦朝正站在游廊的另一头看着她。

    顾澜把手掩到袖口里,笑着道:“长姐怎么出来了……莫不成是来看我笑话的?”

    顾锦朝慢慢走过去,温和地道:“澜姐儿这是什么话。不过是祖母让我出来走走。说东跨院的景致好……长姐怎么会看二妹的笑话呢。”

    顾澜收了笑容,平静地道:“长姐,妹妹如今的样子,可全是拜你所赐啊。您放心。妹妹心里把您的好记得牢靠……日后必定要奉还的。”她声音一低,又曲了身行礼。

    锦朝觉得好笑:“二妹这样的习惯正好,什么事都能推到我头上,可是我让你出来剪花枝的?”

    顾澜冷冷地道:“要不是你害我母亲……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锦朝看了她许久:“澜姐儿,是谁害谁,你心里是清楚的。”顾澜就是如此,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而别人都是欠她的。她这样的性子,自己都为她觉得悲哀。

    木槿看着顾锦朝带着青蒲离开,才和顾澜说:“小姐。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顾澜想起搬到祖家后一系列的事,气得手指发抖,咬牙低语道:“这一个个的,不过是看着我没有依靠罢了!顾锦朝也是个落井下石的!”

    木槿听得难过,小姐如今也是艰难。

    顾澜却想起自己在二夫人那儿受到的冷视。周氏可不向冯氏会让她做这做那。她是完全相反,顾澜去她那儿坐着,她就让丫头泡一壶茶给她。顾澜那茶一直从有色喝到没色,一天也差不多过了。

    她带着一肚子茶水回到怡香院。顾汐又来找顾漪,两姐妹在房里说体己话,屋子里很热闹。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有气都撒不出来!

    现在……现在穆家还要再来插一脚。难不成这世上除了她就没别的女子可以娶了?非要揪着她不放!顾澜想到这里,也能明白这个穆知翟究竟有多么不堪,心里更是发寒!

    一定不能嫁,她嫁了就是毁了!

    顾澜一直到晚上才回了怡香院,又听到西厢房那边传来热闹的声音。她一个人进了东梢间,想到留在适安疯癫了的母亲。也不知道顾锦朝派的人会不会对她不好,都入秋了,她有没有缎袄可以穿……她想了一会儿不禁悲从心来,躲在被子里小声哭,还怕外面的丫头听到了。

    她原先的丫头差不多被顾锦朝遣走。只留下了木槿。如今可不能让她们看见自己受委屈的样子,那些丫头本来就不怎么服她,这样一来更是不会听从于她了。顾澜哭过之后擦干眼泪,去了书房,找了信纸和信封出来给她外祖母宋夫人写信。那次父亲赶走外祖母后,她一直悄悄和外祖母通信。

    如今宋姨娘出事了,宋夫人不能名正言顺插手顾家的事,何况父亲对她太不客气。宋夫人纵使心疼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但也没有办法帮忙,只能悄悄让人送东西给顾澜。

    她这样的委屈,除了说给宋夫人听,还能说给谁听呢!

    她这次写信,更是要着意突出顾家的人对自己的轻视,还有冯氏有意让自己和穆知翟结亲的事。外祖母听了……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顾澜写完了信,又把一旁的烛台拿过来封腊。

    顾澜叫了木槿进来,小声和她说:“……和原来一般,买通了进出顾家的长工,带信去宋家。”

    木槿把信封藏进衣襟里,跟她说,“刚才二表小姐的丫头过来说,让您戌时去找她,您可要记得。”她拿了一袋铜子,做贼一样匆匆地出去了。

    顾澜很不想去找顾怜,上次她去的时候,顾怜给她看了一整盒精致的花钿,翠花钿、金银花钿、珠花钿……样子十分精巧,顾怜跟她说是姚文秀从江南带回的。她跟自己说姚文秀,语气虽没有夸张,那心中的炫耀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顾澜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口不舒服,同样是顾家的小姐,顾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有个家世又好,学识长相都不一般的未婚夫婿!她呢,活该被众人欺负,活该嫁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吗?

    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澜望着铜镜中自己清丽秀美的脸,抿了抿唇,没有人帮她,她总要自己帮自己!

    锦朝回到妍绣堂的时候,雨竹正在和绣渠踢毽子玩,看到她回来了,两个小丫头忙屈身行礼,雨竹又说:“您去东跨院了,咱们做了一会儿针黹,想着踢毽子活动手脚……”

    采芙和白芸还在庑廊下做女红,也起身行了礼笑道:“可不是,做了小半个时辰呢!”

    已经是入秋了,她们在做手炉套、昭君套,还有丫头们自己的棉袄。如今守制的衣饰和原来不一样,许多都要重新做过。

    锦朝回来顾家,带了自己常使唤的六个丫头,还有个草莺,在倒座房伺候花草。

    雨竹听了就嘟嘴:“采芙姐姐揭我的短,小姐要是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大家都笑起来,锦朝府里的丫头都是沉稳懂事的,几个大丫头就十分疼爱雨竹和绣渠。特别是不爱说话的绣渠,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让着给她,锦朝也常常赏东西给绣渠。她却都是分了给大家吃用,一点都不吝啬。

    锦朝笑了笑:“秋日里正是要多活动的时候。”让她们继续踢着毽子,她进了书房。徐妈妈在书房等着,给她看从古井胡同曹子衡那儿送过来的账目。有一些要她来拿主意的大事,她也要过目了才能做。曹子衡却不仅做了上一月的账目,还把前几年的账目都看了一下,给锦朝拟定了大致的发展。

    锦朝觉得说得十分精妙,给徐妈妈看了:“……是个明白人,您照着他说的这些做。”

    按照册子上说的,上月入账有八百两银子,以后每月还能多些。她一年凭母亲的东西赚的钱,就有一万多两银子!而冯氏今天算顾家的账目,入账不过六百余两,开支却就是七百多两。

    锦朝看着这本账目,久久没有说话。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母亲留下的东西还好好的护着她,只要她有这些东西在手,在祖家也是有倚仗的。

    顾家的嫡女一般是一个管事婆子,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锦朝却有两个管事婆子,丫头们的月例也比祖家的多,吃用更是要好些,这都是锦朝的私账支钱。没伸手向冯氏要,冯氏也不会管。

    过了会儿佟妈妈进来,跟锦朝说话。

    “……怡香院那边,木槿偷偷去了后院的偏门,奴婢看得不真切,似乎是递了东西出去……”

    锦朝嗯了一声,她现在可没心思管顾澜的事。顾澜还能递东西给谁呢,也只有宋家了。不过现在宋姨娘出事了,宋夫人可不好插手顾家的事。顾澜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锦朝望向窗外,夜色刚近,一轮淡淡上弦月挂在天空,屋檐下的青狮驼灯也才被点亮,灯光隐约。

    她喃喃地说了句:“明儿就是寒露了……”鸿雁来宾,菊有黄华的时候。

    佟妈妈原先是庄稼人,对节气很敏感,就笑笑说,“要是在乡下,就是种麦、摘花、打豆场的时候。”

    锦朝没有说话。

    明天就是九月十三了,正好是寒露的节气。皇上在巳时一刻驾崩。长兴候夜闯禁宫被斩于刀下,长兴侯府一夜衰败,五伯母受辱的开始。这些事之后就会纷至沓来……

    也不知道,叶限能不能改变这件事。

    锦朝叹了口气,她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事却不是她能插手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驾崩

    高氏正在给叶限做的冬袜。(首发)他手脚容易冰凉,要把冬袜做的厚厚的才好,她又在收边的时候用细密严实的针脚缝边,做得十分漂亮整齐。

    高氏把做好的冬袜放在笸箩里,抬头起来觉得脖颈酸痛,一旁的丫头忙帮着按摩。

    “他还在吗?”高氏问道。

    丫头恭敬地回答:“正抄着呢,世子爷的书童带了一盒福橘、柿饼的过来,说是顾家那边送过来的。”

    叶限已经在她这儿关了好几日了,高氏不许他跨出院门一步。什么李先槐之流请示了数次要见叶限,高氏也都把人统统撵了回去。叶限是长兴候世子爷,是他们的主子,但也是她的儿子,要服她管教。

    高氏看到槅扇外连绵不断的秋雨,又有些心疼叶限。书房里只放了一张贵妃椅。她上次去看他,叶限这样高高个子的人蜷缩在椅子上,身上只盖着单薄的被衾,书房的窗户又开着,屋子里十分冰冷。她回到房里又让丫头送了手炉和棉被过去……

    高氏想了很久,才让丫头把东西收起来,她准备去看看叶限。

    叶限则把福橘下的字条拿出来,展开看了一眼,又揉作一团放进衣袖中。

    之书小声说:“李护卫说是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估摸一个时辰之后就会传出来。侯爷那边已经入宫去了,恐怕要下午才能回来。萧先生在厢房那边没有动静……”

    叶限没有说话。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巳时驾崩。

    这四个字,传递了无比复杂的讯息。当今皇上酒色亏空,身体不好是早几年的事了。前段时间更是重病在床,才让张大人有了整治朝廷,清除反对党羽势力的机会。但是无论如何,他的死讯也来得太突然。还是在长兴侯府内忧外患的时候,实在雪上加霜。

    皇上驾崩,讣告会在午时贴到奉先殿。随即京师戒严,不鸣钟鼓。而后官员陆续穿孝进宫哭灵。全城服丧二十七日,天下服丧十三日。

    这实在是个好时机……叶限想到了睿亲王谋逆一事。如果他要想有所动作,趁着官员和三品以上诰命进宫哭灵的时候,就应该动手。这时候宫里最是鱼龙混杂。

    他沉思片刻后跟之书说:“告诉李先槐,派人注意睿亲王府。还有萧岐山那边,就是有个小厮想出去,都暗中给我拘起来审问一番……”

    之书应诺,提着篮子往外走时正巧遇上前来看人的高氏。他笑着行礼问安。

    高氏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篮子。

    之书就打开给高氏看:“……夫人,这是今年的塘栖福橘,还有柿饼和龙眼,您要不要尝尝?”

    高氏就不再疑心,让他赶紧走:“……这些东西不是燥热就是性凉,以后少拿给世子爷!”

    之书尴尬一笑,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幌子……他行了礼离开。

    高氏进了书房,看到叶限果然在认真地练字。她让丫头把她熬的一盅白菜蜜枣煲羊肺汤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叶限给她请了安,又继续练字。高氏看叶限写字还跟个孩子一样,一笔一划十分端正,字迹更是工整隽秀,就说:“……你都练了一上午了,喝了汤再写吧。”

    叶限早闻出是羊肺所熬制的汤,他不喜腥燥。“孩儿不渴,母亲不用担心。”

    高氏正欲说什么,却有丫头过来通传说外院的大管事要找她,有十分要紧的事要说。

    高氏心中一紧,大管事一向只找长兴候说事的。这来找到她,必定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她嘱咐语芹监督叶限喝汤,自己忙带着丫头婆子出去。

    而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传开。午时奉先殿发了讣告,更是坐实了这件事。

    整个燕京无论王公贵族、官员庶民,都很快知道了这事。

    帝崩,这是国丧。

    冯氏让人赶制守丧的丧服、麻鞋。而顾德元和顾德昭却赶忙换了丧服,套了马车去宫中。

    一会儿五夫人被冯氏叫过来。

    冯氏让她坐在罗汉床上,握着她的手说话:“……这世上的事,也是说不准!圣上驾崩太突然,也不知道宫中的人如何了,你母亲是封的一品诰命,肯定是要进宫哭丧的。我想着长兴侯府也没个主事的,不如你回去看看,也托人回来告诉我一声,让我老太婆心里安稳……”

    五夫人心里明白,冯氏这是让她回去打探消息的。看看这次皇上驾崩会不会对长兴候家,或者对他们顾家有影响。她起身行了礼道:“母亲放心,我这就回去看看。”

    锦朝在旁没说话,她其实很想让五夫人不要回去。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长兴侯府会乱成一锅粥。连叶限都要用半年来清理长兴侯府混乱的势力,何况是五夫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凶险!

    冯氏脸上的忧色藏都藏不住,但凡天子驾崩,哪儿有不动荡的说法!

    五夫人很快收拾了细软回长兴侯府。冯氏连账本都看不进去了,跟锦朝说:“……陪我去外面走走。”锦朝应诺,扶着冯氏的手出了书房。

    其实她倒是觉得冯氏不必担忧,这朝堂之上的事自有顾二爷处理,冯氏此时照顾好内院就够了。她却也没说这话,而是和冯氏说坛子里种的菊花种类,冯氏听着神情渐渐放松了,还夸她:“……连我都不知道这些!”

    锦朝服侍冯氏几天,冯氏对她十分满意。这顾老三的女儿也不想自己想得那样骄横,而且为人处世十分得当,做事又是任劳任怨的,不该她说的话一声不吭,该她做的事也绝不偷懒。这样心性的人,怎么在外界的传闻里就如此不堪呢。

    冯氏想不明白,却也对顾锦朝渐渐好起来,顾五爷送她一篮子怀远的玛瑙石榴,她都送与了顾锦朝。

    锦朝望着开得正好的簇簇黄华,心中还想着宫变的事。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也正是时候了。

    进宫的官员陆续出了宫,到了傍晚才回来。明天才要正式进宫哭灵。长兴候携着高氏回府后,刚解下额上黑色的角带,问她去见皇贵妃时说了些什么。

    皇贵妃是长兴候的胞姐。

    高氏脸色慎重,和长兴候低语:“圣上虽立了皇后娘娘所出三皇子为太子,但是太子如今才十岁。即便登基也是被张居廉挟政。皇贵妃娘娘是替皇后担忧。再说皇上生前立了不少妃嫔,除了皇后、皇贵妃、贤妃有出,别的都难免要殉葬……她也是心中难过。”

    长兴候想了想就道:“明儿你再进宫的时候,也去见见皇后娘娘。有我压制着张居廉,量他也不敢真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后和皇贵妃的关系一向不错。

    虽说都是人间至尊了,但是皇后不过妇人,太子也还是孩子。这样的孤儿寡母,在如今的情况下也是束手无力,任人鱼肉了。

    两夫妇又说到了叶限的事,高氏就提及了顾锦朝:“……去了人家的闺房,他实在不像话。这些天我都拘着他练字。那顾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他竟然一点都不避讳!”

    长兴候也头疼他这个独子的性格,“他从来都是如此,任性妄为惯了,也该好好管教了。”

    正说话这时候,却有丫头过来通传,说刘侍卫有急事来报。长兴候整理了衣襟,去了花厅见他。

    刘州还带着魏先生,脸色凝重如霜:“……侯爷,睿亲王府那边有动静了!”

    长兴候脸色一肃。他们等了这么久,“睿亲王终于按捺不住了?”

    刘州颔首继续道:“睿亲王府傍晚时偷偷出了一队护卫,去了西城兵马司。我们随即跟从,发现睿亲王从东环山带了重兵前去宫内,已经过了承天门了,恐怕此刻已经进了午门……”

    长兴候勃然大怒,“皇上刚死,他竟然就敢带禁军闯皇宫,他这是想逼宫不成!”他吐了口气,问刘州,“老侯爷那边知会了吗?”

    魏先生就道:“知会了,老侯爷说马上就过来。”

    长兴候听了就点头道:“去把萧先生请过来。”

    萧岐山很快就过来了,听了之后面色也不太好。

    “睿亲王要是逼宫成了,恐怕长兴候府会接连被殃及……不过以我之见,睿亲王所带之兵并不精锐,最多能对付金吾卫和兵马司,锦衣卫里高手众多。睿亲王恐不能拿下。怕只怕他有什么我们不知的底牌……”

    萧岐山说得很是犹豫。

    长兴候听了就冷声道:“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冲锋陷阵,要打要杀就痛快些!他睿亲王不过是养在皇城里的废物,还想带人逼宫!我看他能不能过我这关!”他沉声道,“魏先生,你立刻召集德胜关的铁骑营兵马,随我一同入宫!”

    老侯爷这时候刚过来,听了儿子的话脸一沉,“你这样闯禁宫,也不怕被人诟病!”

    长兴候叫了声“父亲”,就说:“如今这时候,儿子也顾不得这些了。”

    老侯爷却冷哼一声,又对刘州说,“侯爷带铁骑营去皇城的功夫,你就赶紧去请兵部尚书赵寅池,让他带旗牌调集五军营和三千营前去。”

    赵寅池曾是老侯爷的副将,后来平定倭患有功,又精于行兵指挥,年过五十做了兵部尚书。老侯爷请赵寅池过来,不仅是要帮衬长兴候,还是要长兴候定个说法,免得他闯禁宫日后被御史诟病。

    刘州应诺去了。rs

第一百二十章 谋逆

    槅扇外雨一直没停,叶限手撑开看了一眼院中,高氏的几个得力的婆子丫头都不在。

    母亲应该是在父亲那边……

    灰墙顶上却突然冒出一个戴着斗笠的脑袋,看着院子里没有什么人。纵身一跃踩到了倒座房的窗沿上,几步下到了院中。两个婆子守在院子外小声交谈,丝毫没听到声音。

    那人压低了斗笠,往书房快步走来。

    叶限看到那人是李先槐。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测。他这样偷摸翻墙进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他打开了槅扇,那人闪身进书房,门又很快合上。

    李先槐进来之后就摘了斗笠,就着世子爷递过的披风擦了擦满身的雨水。他个头中等,一张方正的脸,眼睛却很细长。说话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世子爷您不知道,刘州那个龟儿子,老侯爷让他去给兵部尚书赵大人带信,他骑马出门跑去了明照坊喝酒!奴才就派宋四去给赵大人送信,但估摸有点赶不上……”

    叶限皱了皱眉,李先槐说话总是不找边际。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

    李先槐才拱了手,把长兴候要调集铁骑营去攻打睿亲王的事说了。

    “奴才听下属一说就着急了,睿亲王这摆明就是鸿门宴。和萧游勾结了要陷害咱们,偏偏奴才知道的时候侯爷已经出门了,奴才就赶忙找人跟踪刘州,他果然没去找赵大人!奴才等不及之书给您送信,就亲自来跑一趟,世子爷,您快想想办法吧!”

    叶限一听长兴候带铁骑营进宫,也是脸色一肃。想不到睿亲王这么快动手。

    萧游和睿亲王勾结,制造逼宫的假象。等长兴候带着兵马到紫禁城,肯定反而被睿亲王诬陷一个逼宫的罪名,到时候父亲可就百口莫辩了!睿亲王这个时候。联合金吾卫斩杀了父亲,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叶限心思转了一圈就有了主意,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将计就计……

    “你让宋四给赵大人送信。怎么请得动他,你亲自去跑一趟!……萧游那边也要派人看着,不能让他出去了。”李先槐忙应诺,眼见世子爷提步往外走,他也忙跟上去。外面下着雨,世子爷竟然就这样走进雨幕中。

    他又回书房拿了披风小跑着跟上去:“世子爷,您好歹披件衣裳!”

    门口两个婆子也看到叶限出来,忙站起来:“世子爷,夫人吩咐您不能出去,何况还下着雨……”

    叶限看了她们一眼。轻轻地道:“带我去找夫人,不要多问,耽误了时辰我就杀了你们。”

    两个婆子被吓得噤了声,世子爷平时虽然不正经,却从不曾说过要杀谁的话。

    他要说。那肯定就是真的要杀。他从不吓唬别人。

    李先槐眼看着世子爷走远,只得把披风系在自己身上,赶紧到外院牵马去找赵大人。

    高氏在长兴候那里,本就坐立不安的。老侯爷先回去歇息了,她做针黹也不能静下心。不时地让丫头挑帘子看长兴候回来没有。

    长兴候没有盼回来,却看到她儿子一身雨水地进来。高氏大惊:“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在书房里练字吗?”她高声喊外面嬷嬷,要把叶限送回去。

    叶限说:“母亲。您现在就随我入宫。带我去见皇贵妃。”

    高氏瞪大眼,“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去见皇贵妃做什么。如今宫里正乱着,你不要跟着添乱就好了。”

    叶限知道高氏的性子,他十分平静地道:“母亲,我现在要去皇宫救父亲。如果时辰晚了。恐怕父亲有性命之虞。孩儿虽说一向随性,但这些事上可从来没玩笑过。”

    高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间愣住了。

    雨丝细密绵软地飘下来,皇城里五步一哨,十步一帆。处处都结着丧。皇极殿匍匐于青白石须弥座之上,周围汉白玉石栏,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枋下浑金雕龙雀替。显得端华而森严,殿内停灵,有锦衣卫、金吾卫重兵把守,内里传来宫人飘渺的哭声。

    细雨无边无际,羊角琉璃的宫灯光华淡淡。

    长兴候坐于骏马之上,身着盔甲,他身后跟着一群着黑色重甲的行兵,呈扇形列于御道之上。周围是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金吾卫和神机营官兵,执红缨长枪,表情冷漠。

    长兴候抬头看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的睿亲王,雨水沿着冷冰冰的盔流到他脸上。他嘴唇紧抿,眼神沉稳,显示着令人胆寒的坚决。

    睿亲王身穿麻衣,戴黑色角带,长得高大而和祥。他笑吟吟地道:“长兴候以万钧之势闯宫门而入,可是想逼宫的?本王见你着实没有忠臣之心,皇上尸骨未寒,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不怕为天下人所不齿吗?”

    长兴候一生不擅勾心斗角,他的智慧都穷尽在了行兵打仗身上。但是看睿亲王的穿着,再看早已经准备好包围自己的神机营,他也能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平静地道:“睿亲王心里明白,究竟谁才是乱臣贼子!以此手段来斗争,实在太过小人!”

    神机营指挥使就站在睿亲王旁边,叹了一口气道:“侯爷这又是何必呢,睿亲王和我说您要谋反,我是千万个不信。谁知您今天真的带铁骑营闯进皇城……您本已经是极福极贵的身份了,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谋逆篡位呢!”

    长兴候冷哼一声:“谋反?如果我真要谋反,你觉得你区区神机营挡得住吗?如果我真要谋反,当年何必平定成亲王叛乱!你明明就是和朱载献沆瀣一气,要置我于不义之地!”

    睿亲王闻言冷笑:“侯爷这话轻巧,难不成是我和指挥使拿刀逼着你闯禁宫的?我们如何能置你于不义之地。你谋逆还要找如此多借口,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不管他是不是要谋逆,只要睿亲王认为长兴候在谋逆,那他自然就是谋逆的。

    睿亲王却向神机营指挥使使了个眼神,藏匿在六方须弥座下的神机营侍卫,举起了手中的弩弓。

    夜色模糊,又下着小雨。长兴候却眼睛一眯就看到远处的黑影,低声道:“圆盾阵。”

    他身后训练有素的行兵立刻持着圆盾合拢,严丝合缝。

    睿亲王脸色一时不好看,手伸出一划。冷声道:“攻!”

    无数锦衣卫神机营持长枪攻上,神机营副指挥使更是拿过自己的长刀于长兴候打斗起来。神机营副指挥使也是从刀上面滚出来的,刀法狠辣刁钻。长兴候穿重甲不宜近战,竟被打得退了好几步。

    他看到远处还有无数神机营的官兵从凝祺门和昌泽门涌进,心中一沉。他只带了两千人……对方却不知在这皇城之内藏了多少人,就是用车轮战,也能把他们打死了!

    刘州去请的赵寅池却还没有来!

    小雨细密下着,皇后的凤撵却刚过了宁寿门,经西庑房旁到了御道。

    太监喊了驾到,皇后的声音就传出来:“这是在干什么。皇上停灵的皇极殿前面,竟然也敢动刀动枪,都是些什么人?”皇后的声音一出,打斗的官兵也都停下来。

    睿亲王看到皇后来就已经愣住了,他特地让人关了宁寿门。就是不想等着小太监宫女的去通风报信,怎么皇后还是知道了?他和神机营的指挥使忙从石阶上下来,神机营副指挥使是个直肠子,看到皇后来了也没停手。直到被皇后厉声喝止,“都给我停下来,不然统统拉去午门砍头!”

    他才狠狠瞪了长兴候一眼,收刀退到神机营后面。

    睿亲王和指挥使与皇后请了安。长兴候也上前请安。却看到站在凤撵旁边的正是叶限,大为吃惊,心里却涌出复杂的情绪。儿子虽然看也没看他,却是连夜来救他……

    正是如此,既然长兴候闯禁宫已是既定了,叶限只能请皇后帮忙让此事换个说法。他就和高氏一起由玄武门入紫禁城。高氏是诰命。以皇贵妃的名头入了宫门,皇贵妃听闻后也知此事重大,连忙带他们去见皇后娘娘。叶限和皇后说了几句,皇后就起了重视之心。

    对于皇后来说,损失了长兴候一派的势力是最麻烦的。皇亲有睿亲王,朝堂有张居廉,没有一个能护着她和太子的势力,恐怕日后会被这些老狐狸生吞活剥!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睿亲王看到是叶限站在凤撵旁边,心里暗咒一声。长兴候家这个世子一向都让人不省心,不知道他如何得知的消息……还把皇后请来了。

    谁不知道皇后性格一向柔和,最不愿意卷入争斗之中。

    他忙拱手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也是听说长兴候意图谋反,才在皇极殿布下埋伏。长兴候夜闯禁宫,又是在皇上刚刚驾崩的时候,其行迹实在让人怀疑啊!”

    站在旁的叶限笑了一声:“睿亲王这话轻巧,你如何听说侯爷谋反的?侯爷要是真想谋反,岂不是早带了铁骑营包围皇城,还用得着和你神机营的人纠缠,你这可是欲加之罪啊!”

    睿亲王冷道:“欲加之罪?长兴候带精兵闯禁宫可是事实!不然深更半夜,他是出来闲逛的不成?”

    皇后也穿着守丧服制,头上戴一顶明珠冠,黑色角带。长得白净丰腴,她听后慢慢地说:“睿亲王此言差矣,长兴候是本宫请来的,怎么能算是私闯呢。倒是你睿亲王,勾结神机营和锦衣卫,挟兵自重关闭宫门。我倒是不知了,这皇宫如今是以我为尊……还是以你为尊?”

    睿亲王脸色微变。皇后这话……是真的想护着长兴候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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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陶毛毛亲的粉红,小院子、m洛可可亲的打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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