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九出十三归
湖畔的胖子，神情透着挣扎。
他大大咧咧惯了，不喜欢去纠结各种鸡毛蒜皮，可有些时候，总能遇到让人纠结的事情。
“他们又不是老爹，朋友一场，去送送又何妨？”
胖子一咬牙，下了决定。
人生第一次，小神龙正儿八经地去为人送行。
活到现在才有了两个朋友，他很珍惜。
对于两位老哥，胖子是心存感激的，平时大家吃肉聊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潇洒哥，若非他好心提醒，胖子还在埋头瞎练大周天剑典。
此时的水幕小洞天，两位老哥非常洒脱，正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毫无疑问，他们要用这种方式，不留遗憾地传送到主城。
胖子走进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潇洒哥，上次你说的舞剑送行，到底是啥意思？”
潇洒哥答道：“那是我们家乡的习俗，一些灵者聚集的宴会上，有高明剑客舞剑，为大家助兴。也有惺惺相惜的剑客，分别之际，舞上一剑，当作是送给至交好友的临别赠礼。”
胖子走过去拿起一碗酒，当场一饮而尽，然后说道：“谢谢你们这些日子教了我很多东西，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两位老哥，今天就舞一套剑，替你们送行。”
话音未落，长剑飞舞。
两位老哥为之动容，因为他们知道，真正高明的剑客，剑中有情感。
从胖兄弟那套以前从未使施展过的剑法中，他们感受到了真情实意。
那套剑法，不仅有诚意，还有剑意。
无论莫回首还是潇洒哥，震撼得无以复加。
正常情况下，三品大高手，方可参悟剑意、拳意之类的意境。
野生剑灵至少是三品级别，也是这个道理。
而眼前的胖兄弟，也不知他的轮回剑窍太玄奇，还是心中有太浓厚的真情实意，剑法中隐隐有了意境。
一套独孤九剑打完，莫回首难得多说了两句话，击节称叹道：“好剑法，好情感！今日有幸得见此等高明剑术，莫某不枉此生！舞剑之情，我记下了。你这个兄弟，我莫回首认定了！”
胖子闻言一愣，自己终于要有第一个兄弟了吗？
紧接着，一股豪迈之气，从胸腔升腾而起。
其貌不扬的黑胖子，忽然豪气干云，英雄盖世。
莫回首见状，只觉相见恨晚。
胖兄弟散发出来的豪气，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前的胖兄弟，不像个剑客，更像个猛虎下山般的刀客。
就在这时候，处于呆滞状态的潇洒哥，终于回过神来发话了：“胖兄弟，你刚才施展的，可是独孤九剑？”
胖子如实道：“嗯，只是第一重。等我攒够功勋，学会了第二重，到时候在天机城碰面，我再给你们舞剑。”
潇洒哥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可等不了那么久，试炼之地危机四伏，你本事越大，磨难就越大。你还有一个多月试炼时间，鬼知道能遇到多少幺蛾子，我现在就帮你换第二重秘笈，十万功勋我还出得起。”
胖子顿时愣住：“你换的秘笈，我也能修炼？”
潇洒哥大笑：“哈哈，那是当然，相当于你白捡了一本神功秘籍，捡到的东西就是你的。”
胖子想了想，摇头道：“这样不好，你赚功勋也不容易。我刚来碧水天堂的时候，遇到两个人，为了几百功勋出手杀我。十万功勋太多，在试炼之地等于很多条人命。”
“胖兄弟，你先等我说完。”
潇洒哥滔滔不绝道：“所谓修力不修心，到老皆浮云。我修炼的心境，乃是《全真心》。所谓全真，听起来很玄乎，实际上就一个意思——全是真的……比方说，真君子，真英雄，真小人。”
说到这里，潇洒哥带着自嘲之色：“你看我这德性，肯定当不了真君子。至于真英雄，我差了点气魄。偏偏我这人脾气臭，不愿意当伪君子，所以呢，只能当个真小人了。”
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潇洒哥为何有此一说。
潇洒哥主动公布了答案：“我这种真小人，遇到大机缘，不去搏一搏，那就不是我的风格。接下来，你先听听真小人的心声。”
说着，他开始了长篇大论：“其实给你十万功勋，我心里也犹豫了一下。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这么多功勋交给你，没准儿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可我转念一想，胖兄弟你不是一般人，这点功勋，连一升米都算不上。或许十万功勋对今天的你来说，是一笔大数目。我敢打赌，不出一年，十万功勋在你眼里，不过九牛一毛。”
给了胖子一点消化的时间，潇洒哥又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给你十万功勋，等于雪中送炭。将来你一飞冲天，我有你这么一个朋友，等于小母牛发育十年——老牛逼了！”
英雄好汉莫回首，坦荡小人潇洒哥。
世间恐怕也只有潇洒哥，能把这么真实，这么势利眼的一番话，说得这么潇洒。
胖子大致听出来了，潇洒哥这是要抱他大腿，可他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
潇洒哥的长篇大论还没有结束：“胖兄弟，我知道你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连吃一顿烤羊肉都挺不好意思的。不如这样，咱们来点实在的，十万功勋，就当我先借你，江湖规矩……九出十三归！”
莫回首听不下去了：“你个杀千刀的，说了半天，你就是想放高利贷。”
潇洒哥理直气壮：“我又没找你，你瞎掺和什么。有眼光的人，才会找我借功勋，我就是拒绝不了那么有眼光的人。”
说着，他转眼望着胖子：“胖兄弟，我说得差不多了，借与不借，你自己拿主意。”
胖子果断一伸手：“当然要借，帮我换一本《独孤九剑》第二重。”
“哈哈，成交！”
潇洒哥得意大笑，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从功勋楼换了秘笈递过去。
“有这种白赚利息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莫回首也插了一脚，笑容爽朗：“十万功勋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亲兄弟明算账，你还想换什么，九出十三归，只管开口。”
胖子没有拒绝：“那你帮我换一本《北冥神功》第二重。”
此话一出，两位老哥当场愣住。
北冥神功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胖子更清楚。
胖兄弟开口要第二重秘笈，代表着他练成了北冥神功第一重。
莫回首深吸一口气，换了秘笈递过去。
曾经握枪稳如磐石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胖子接过神功秘籍，双手同样微微发抖。
尽管是九出十三归，有借有还，小神龙依然感动得想哭。
第47章 神功二重天
挂在天边的夕阳，只剩下半个圆盘，随时都会跌落山头。
水幕小洞天，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扇门。
那扇门若隐若现，乃虚空之门。
通过天堂试炼的灵者，走进那扇门，便可抵达选定的主城。
“胖兄弟，我在天机城等你！”
莫回首沉喝一声，踏进了虚空之门。
如同泥牛入海，猛将兄眨眼间消失无踪。
潇洒哥走到虚空之门边缘，回头看着胖子：“本来我想掉个书袋子，装装斯文人，送你两句金玉良言。可话到嘴边，实在没啥好说的，就送你三个字——活下去。”
话音刚落，他倒退着走进虚空之门。
尘埃落定。
那扇虚空之门，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热闹了几天的水幕小洞天，只剩下胖子一人。
胖兄弟站在原地，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猛将兄和潇洒哥来说，姑且不考虑胖子会不会还债，一旦胖兄弟死在试炼之地，等于白瞎了十万功勋。
人间一年，天堂十年。
如果胖子未能通过试炼，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碧水天堂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刚刚离开的两位老哥，相信胖子能通过试炼，相信他有一天会去主城九出十三归。
那种信任，外人不懂，胖子很懂。
来到碧水天堂之前，他没有被人肯定过，很少被人信任过。
这年这月的这一天，有两个人，愿意信任他。
“哭个锤子啊，应该大笑，哈哈哈哈哈……”
胖子抹了一把眼泪，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现实中从未哭过的少年，两次落泪，都在碧水天堂。
一次是黑书乍现，如同找到失散的血肉至亲。
另一次，就在今天。
“天堂试炼有谁能像我一样，试炼还没结束，先欠了二十万功勋的巨债？”
“哈哈，本大爷也算开了一条先河！”
胖子突然嘚瑟起来了，用那种嘚瑟，排解着两个朋友离开后的寂寞。
他翻开《独孤九剑》第二重秘笈，认真阅读起来。
这一次阅读，和以往截然不同。
他翻书很慢，字斟句酌，没有借书黑书破解，自己试着理解秘笈中的内容。
好歹练成了第一重，他对第二重剑谱，有了循序渐进的了解。
这种自学能力，严格来说也是黑书的功劳。
来到碧水天堂之前，胖子连丹田、命门、膻中这些基本的穴位在哪都不知道，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的门外汉。
直到练成《碧浪诀》，融会贯通之后，他反过来去倒推，或者说进行复盘，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他对复杂的经络穴位图滚瓜烂熟，对于人体的各大要穴一清二楚。
而这种基本知识，一生受用，不管修炼哪种功法都用得上。
湖底的水幕小洞天很神奇，到了夜晚，仿佛挂着一颗夜明珠，方便胖子灯下苦读。
胖子看了一整夜，到次日清晨，总算把《独孤九剑》第二重看完了。
与此同时，黑书也完成了复制，开始破解。
《独孤九剑》第二重，没有新的总决式，只有三式剑法。
里面记载着独孤九剑第四式，破枪式。
练成此招，可破解诸般长枪，大戟、蛇矛、齐眉棍、狼牙棒、白蜡杆、禅杖、方便铲种种长兵刃之法。
第五式，破鞭式，可破解诸般钢鞭、点穴橛、拐子、峨眉刺、匕首、斧、铁牌、八角槌、铁椎种种短兵刃。
第六式，破索式，可破解诸般长索、短鞭、三节棍、鍊子枪、铁链、渔网、飞锤、流星种种软兵刃。
结合自身的理解，再加上黑书破解的精髓，胖子有了更深的感悟。
他练起来如鱼得水，畅通无阻。
练剑过程中，胖子再一次领略到神功的玄奇。
独孤九剑第一重，催动灵珠随心所欲，在一颗灵珠到一百灵珠之间。
练成第二重之后，区间再次扩大，变成了一颗灵珠到一千颗灵珠之间。
换句话说，如果胖子现在有一千颗灵珠，可以一瞬间爆发出去。
催动九颗灵珠的刀法必杀技水滴石穿，就有一百多鼎威力，想象一下，催动一千灵珠那得多大动静？
当然，胖子目前没那么深厚的功力。
想练出一千颗灵珠，首先得打开第四个灵印，突破到正六品。
上次潇洒哥喝酒闲聊的时候说过一个故事，有两位绝世高手在山巅过招，以神功对决，大战了三天三夜。胖子算了一笔账，就算每次催动一千灵珠，想要战斗三天三夜而不力竭，那得修炼出多少颗灵珠，几千万？还是几个亿？
想到这里，胖子深刻意识到自己修为有多么低。
他现在的功力，连独孤九剑第一重的威力都发挥不到极致，距离第二重的极限更是不到十分之一。
值得庆幸的是，胖子遇到了信任他的朋友，借给他一部《北冥神功》第二重秘笈。
只要练成第二重，胖子修炼速度，必将成倍提升。
他开始翻看北冥神功第二重秘笈，再次出现一个头两个大的尴尬状况。
北冥神功不愧是公认最难练的水系至高秘典，秘笈内容实在太深奥，太晦涩了，饶是胖子练成了第一重，也看不懂第二重。
胖子火速翻书，用黑书去解决问题。
黑书没有让他失望，成功复制，强势破解。
北冥神功第二重，和第一重无缝衔接，玄奥非凡。
第二重的主要作用是强身健体，锤炼经络穴位，为将来打好根基。等到灵者窍穴足够强大，便可吸收他人的灵力为己用。若是自身不够强大，贸然吸收外力，下场只有爆体而亡。
那种强化过程非常柔和，深得“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之精髓。
胖子被北冥神功第二重的运转速度震撼到了，比起第一重，快了十倍！
第二重灵诀多了九条新的运转路线，只用半天时间，帮他开辟出九个崭新剑窍！
原来的一十二个剑窍，增加到了二十一个！
至此，胖子才真正明白，高端灵诀为什么要划分层次。
凡品灵诀，运转路线很少，开辟的窍穴也少，修炼过程中增加的灵力也相对较少。越高级的灵诀，运转路线越多，开辟的窍穴也越多，运功时群策群力，颇有人多力量大的意思，修炼速度自然快了许多。
既然有这样的原理，为什么不能一下子覆盖所有经脉，打开全部窍穴？
因为，那是找死。
不同品级的灵者，身体强度不同，例如命门、神庭、泥丸宫这些窍穴，极其敏感纤弱，碰一下就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前期各种灵诀的运功路线都得绕道走。
即便是北冥神功这样的至高秘典，也得一步一个脚印，逐步拓展经络，开辟窍穴。
说到底，灵者修行，遵循着一个自然规律：循序渐进。
第48章 剑心召唤，惊世羁绊
当莫回首和潇洒哥离开，没有人看见，湖面上空出现了九只气剑。
那些气剑大小不一，形态不同，乃是百兽林中飘荡的野生剑灵。
湖底的胖子开辟出新的九个剑窍，吸引了这些野生剑灵，颇有闻讯赶来的意思，又有点慕名而来的架势。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湖底那个死胖子，非常傲娇。
九只气剑，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它们就像大海上那些没被小神龙选中的王者剑灵一样，带着不甘与委屈，黯然离去。
胖子的傲娇，源于他开了眼界，涨了见识。
剑道，本身有一个大基调。
轮回剑窍形成之时，在剑客之间有个名堂：定调子。
举个例子说，轮回剑窍全是三品剑灵的人，很难得到二品剑灵的认可，融合一品剑灵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反过来讲，轮回剑窍以一品剑灵为主的人，心气自然高了，眼界也宽了，不至于委屈自己去融合三品剑灵。
唯独胖子很傻很天真，在碧水天堂，他心窍融合了一品剑灵，其余窍穴却凑合着容纳了二品和三品的货色。
没有师门长辈指点，全靠自己瞎琢磨的人，就是这么吃亏。
一想到自己融合了一堆三品剑灵，胖兄弟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再也不犯同一个错误，打着如意算盘，等自己去了主城，融合那些强者衍生出来的一品剑灵。
心窍的剑灵，即为他的剑心。
换句话说，只要心窍剑灵是一品，所有剑窍都可以容纳一品剑灵。
此中玄机，正应了一句俗话：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梦里和现实，小神龙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胖子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又一次救了小命。
如果他在碧水天堂全是王者剑灵，那么引发的后果，是他现阶段无法想象的。
黑书自从出现后，钻进胖子眉心再也不肯现身，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神秘的珍珠能量，甚至没有跟随胖子来到碧水天堂，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以真龙剑灵为首的十二个不低于王者级别的剑灵，同样没出现在碧水天堂，有着相差无几的缘由。
受到这三方面的影响，胖子潜意识里也做出了抉择。
在碧水天堂，融合若干个一品剑窍就够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在现实世界，当然是有多好就用多好的，把最真实的自己打造成最强悍的存在。
时光如水，再一次迎来了梦醒时分。
这一次，小神龙依然历练了五天五夜。
总共三次入梦，历练十四天，剩余的天堂试炼还有三十五天。
本着把现实中的自己打造成最强的本心，梦想后小神龙福至心灵，默念一声：“真龙召唤，剑灵显现！”
此次默念，释放出了一股灵念。
少年的扩散灵念的方式，有个名堂：剑心召唤。
剑客能否得到野生剑灵的召唤，一看自身剑心是否够强大，二看野生剑灵有没有那个意愿。
心中有龙的少年，将自身灵念扩散得很远，还表达了一层额外意思：低于王者级别的歪瓜裂枣，就别来了。
大海上本来有许多剑灵望风而动，感受到那股灵念的限制，凝聚成气剑的野生剑灵，灰溜溜地走远了。
那一幕发生得如此突兀，转瞬即逝，以至于船上众人毫无察觉。
现实中的小神龙很有追求，要是融合低阶剑灵，姑且不说真龙剑灵愿不愿意，他本人肯定不愿意。
少年定下了指标，大于或等于王者剑灵级别，就没问题。
这种让大剑仙都很难完成的指标，同样难倒了无知者无畏的少年。
他等了半天，等到一只白金色的野生剑灵。
但凡王者剑灵，可从从色泽神韵去判定。
到了这种级别的剑灵，要么是黄金色，要么是淡金色，要么是白金色。总而言之，宛若皇城金銮殿，具有金碧辉煌的君王气象。
那只外人看不见的白金剑灵，悄悄咪眯钻进云浪新开辟的一处窍穴，从此落地生根。
“就一只？”
小神龙满头黑线，差点没哭出来。
昨天真龙剑灵一次大召唤，引来了上万只王者剑灵。
少年估摸着，自己哪怕只有小龙剑灵百分之一的道行，也能召唤百只来王者剑灵。
事实证明，小神龙依旧很天真。
他那点微末伎俩，连真龙剑灵万分之一都不到。
世界上很多事情，只有亲自试过了，才知道有多难。
云浪小时候，看村里一位厉害渔夫在海边表演徒手抓鱼，一个猛子扎进去，捞起一条大活鱼，他以为很简单，结果自己下海去试，差点没被淹死。
从那以后，小神龙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此刻认清了现实的少年，也充分认识到，真龙剑灵有多么神通广大。
好在白虎号正在乘风破浪，根据《大周天剑典》的记载，不同的区域，飘荡着不同的剑灵。于是乎云浪干了一票大的，跑到甲板上，卖力地催动灵念，用心声召唤着。
剑心激荡，铭刻心声。
少年那种外人听不见的剑心召唤，不断地扩散到茫茫大海上。
他这种笨办法，还真起到了效果。
从早上一直折腾到日落西山，每隔一两个钟头，大海上就有一只顶级剑灵响应少年的号召。
天黑的时候，云浪总算把想要的剑灵凑齐了。
二十一个剑窍之中，形成了不同形态的小剑模型，富有妙不可言的神韵。
这次吐血大召唤，少年累得够呛，精神上疲倦异常。
回到船舱里，他倒头就睡。
根据苗离悔的说法，明天中午，白虎号便将抵达青云港口。
第四次入梦的胖子，决定把自己提升得再强力一点，争取让秦大师高度认可他的潜力。
“回收《独孤九剑》第二重秘笈，获得三万功勋。”
“回收《北冥神功》第二重秘笈，获得三万功勋。”
“当前功勋：88666。”
两本神功回收了六万巨款，胖子充满期待。
等到自己再赚一万多功勋，就可以买到《九阳神功》第二重秘笈！
他算了一笔账，自己累积的功勋，超过十万大关了。
果不其然，虚空中传来了接引天使的提示：
“新秀灵者，你累积功勋超过十万，已达成天堂试炼中级标准，坚持四十九天便可完成试炼。累积功勋每增加十万，可获得一件额外奖励。若累积功勋超过一百万，将获得高级奖励，请再接再厉。”
胖子施展着身体，笑容绽放，眼神说不出的柔和。
一股暖流，在他心中流淌。
自己能达到中级标准，获得复活神符，莫回首和潇洒哥占了一大半的功劳。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活下去。”
“我在天机城等你。”
两位老哥离别时的话语，在胖子耳畔回响。
如果说以前的胖兄弟走一步算一步，能不能通过试炼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那么现在，胖兄弟已下了狠心，拼死拼活也要通过天堂试炼，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天机城。
因为，他心中有了羁绊。
当这种羁绊环绕于心，灵魂深处的黑书，突然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那一页，既无复制，也没破解，浮动着不可思议的文字：
“友情羁绊正式激活：一世人，三兄弟！与莫回首、潇洒哥并肩战斗，灵技威力增幅一倍。若在现实世界寻得二人真身，肝胆相照，可开启【真·羁绊】，灵技威力增幅三倍……”
第49章 书杂谈，少华剑
羁绊？
看到黑书上突如其来的文字，胖子着实吃了一惊。
他越来越看不透那本黑书了，除了复制、破解之外，居然还有做梦也想不到的羁绊功效。
“一世人，三兄弟？这六个字，我很喜欢！”
胖子细细品味着黑书上的浮动文字，脸上挂着微笑。
至于黑书到底有多么神奇，他没去多想，反正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啧啧，并肩战斗，就有一倍增幅，相当于六品灵器了啊。我算算，八品灵器一万功勋起步，七品灵器十万起步，六品灵器，怕不是得一百万功勋了。”
胖子越想越开心，一脸美滋滋。
以前他听村里老人说过，真朋友，堪比珍宝。
现在他理解到其中的涵义，果然是珍宝啊，价值不低于六品灵器。
如果他在现实里能遇到两位老哥，来个结拜兄弟什么的，开启那传说中的【真·羁绊】，增幅三倍灵技威力，相当于四品灵器的增幅效果，价值不可估算。
胖子嘚瑟了一阵，忽然叹了口气。
两位老哥都不在场，未达成并肩战斗的必要条件，他现在无法触发那个羁绊。
殊不知，这正是情感羁绊的真谛。
朋友，分别了才懂得珍惜。
爱情，也是如此，小情侣在一起的时候吵架打架的都有，真正分开了，又彼此牵挂着对方。
亲情亦然，许多热血青年恨不得早点离家出去闯荡，等到出了远门，开始想家，想得偷偷抹眼泪的大有人在。
正因为分开了，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已建立羁绊。
“加油，我得赚几十万功勋，风风光光去天机城找他们。”
“努力，奋斗！”
胖子打了鸡血似的，跳到了湖畔。
正跑来喝水的一群灵兽，当场遭了殃。
面对胖子目前掌握的“独孤六剑”，那些灵兽毫无招架之力。
美中不足的是，那群灵兽只是九品。
曾几何时，一只九品三阶铁爪风狼回收三十功勋，让胖子有种富得流油的感觉。
现而今，每只九品灵兽回收几十点功勋，连塞牙缝都不够。
人生就像爬山，每爬到一个新高度，看见的景物和原来不一样。
根据复苏的记忆，眼前的小湖，已是百兽林最适合蹲点的位置。
胖子没有挪窝的意思，就在湖畔一边练剑，一边蹲点，等待着狂暴猿那种级别的七品灵兽送货上门。
如果来了独角蟒那种级别的六品货色，那么……那他就躲进水幕小洞天，打死也不出来。
占据了这种可攻可守的风水宝地，更需要耐得住寂寞，不能因为一两天没遇到高级灵兽，就心烦意乱。
胖子练剑之余，有了文化素质。
功勋楼里除了修行秘笈，还要很多杂书，比如《刀客的自我修养》、《剑客的自我主张》等等，价格比较便宜。
胖子换了一本《剑客杂谈》，并非秘笈，就是各种见闻游记，记载着一些养剑、锻剑、磨剑的心得。
这一次，黑书没复制，也没破解，胖子当成神怪小说来读，看得津津有味。
花了一天时间看完《剑客杂谈》，胖子很羡慕对那本书的作者。
他羡慕的不止是那位前辈的经验丰富，更羡慕那位前辈的……收入。
看完那本书他才知道，碧水天堂有个规矩，凡是通过主城神官审核，放进功勋楼里的书籍，每当有后人购买，原作者可得到五成分红。举个例子说，胖子花100功勋买了《剑客杂谈》，该书作者能得到50功勋。
如果有上百万的后来者购买此书，那分成数目就太可怕了。
这就是堪称大师的前辈高人们特有的一种本事：著书立传。
无论修为还是经验，胖子离那个境界差得太远，只能当个看书的人，羡慕写书之人。
胖子牢牢记住了那位作者的笔名：少华剑。
说起来他还跟那位老前辈颇有渊源，因为他在碧水天堂融合的十二个野生剑灵之中，其中有一个，便是若干年前少华剑使出杀招，衍生出来的野生剑灵。
通常二品、三品的剑灵，融合后只有一小股微弱意念，连背景故事都没有。
到了一品级别的剑灵，那就不一样了，基本上都有一个小故事。
胖子之所以第一本杂书买了《剑客杂谈》，并非胡乱买买买，而是他心有所感。
他在碧水天堂的十二轮回剑窍，只融合了一个一品剑灵。
而那唯一的一品，正是寄宿在他心窍中的……少华剑灵！
当初融合少华剑灵中的意念，胖子感知到一个堪称传奇的故事。
少华剑，姓名不详，来历神秘，年少成名。
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十八岁进入试炼之地，已是骇人听闻的一品灵者。
他只出了一剑，就通过了试炼。
年轻时代的少华剑杀心太重，那一剑，斩杀一万八千六百五十三名同届试练者，同时斩落了十几万灵兽头颅。
百兽林中心小湖，那个水幕小洞天，正是少华剑当年一剑开辟出来的。
没人知道那一剑到底有多么神奇，后人只知道，那一剑赚取的功勋至少几千万起步，远超圣徒标准。
这样的绝世剑客，让他再试炼几天，整个试炼之地的空间结界都要被打碎。
相传此事惊动了水神，少华剑只试炼了一天，由接引天使亲自接走，从此成为圣徒。
成名需趁早，圣徒少华剑成为一个时代的宠儿，拥趸无数，无数天之骄女哭着喊着要给他生猴子。此人只写了一本书，名叫《剑客杂谈》，当年销售量达到几千万册。直到许多年以后，依然还有后世剑客购买那本书，比如胖兄弟。
再后来，少华剑超越圣徒，晋升为仅次于神的存在——剑天使！
所谓天使，亦称半神。
剑天使三个字的分量，相当于水神麾下的剑道第一人。
“那本《剑客杂谈》写得很清楚，同一个人衍生的剑灵，可以进行覆盖。试炼之地的少华剑灵，只是一品，那位前辈去了主城之后，估计早就搞出了王者剑灵。嘿嘿，等我将来去了主城，找到王者少华剑灵，岂不是可以再提升一个档次？”
胖子打着小九九，心中有了期待。
若是能找到剑天使后来衍生而出的更高端野生剑灵，那就有点嚼头了。
与此同时，无边无际的百兽林东南部，一个水潭边，正上演着一幕奇景。
上百柄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气剑，围绕着一名背着双剑的高挑黑衣女子。
毫无疑问，该女子不仅仅打开了轮回剑窍，开辟成型的剑窍数目相当之多。
她正在进行剑心召唤，寻觅着中意的野生剑灵。
若干气剑中，不乏一品剑灵，黑衣女子却置之不理，毫无融合剑灵的意愿，对着天空喊道：“少华剑，你到底在哪里？出来！天下剑灵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第50章 阵阵猪叫声，少年将入城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第四次入梦的胖子，又要迎来一段五天五夜的试炼时光。
再过小半天，他即将梦醒。
总计试炼十九日，剩余的天堂试炼时间，刚好一个月。
“成功兑换《九阳神功》第二重秘笈，消耗十万功勋。”
“当前功勋：666。”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梦醒时分来临之前，胖子终于攒够功勋，兑换了九阳神功。
如果说以前他那种“我全都要”的想法，纯属无知者无畏。
那么如今的胖子同时修炼两套神功灵诀，自有他的道理。
两套神功频繁切换衍生出来的阴阳能力，对自身的淬炼，以及对各大剑窍的喂养效果，胖子心知肚明。
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胖子尝到了甜头，铁了心把两套神功练到底。
于是乎，尝到甜头的胖兄弟，也尝到了苦头。
通过黑书破解，胖子运转九阳神功第二重，痛出了猪叫声。
他满头大汗，身躯摇摇欲坠。
噼里啪啦！
浑身骨骼发出脆响声，胖子脸色发白，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九阳神功第二重，主要精髓在于四个字——易筋洗髓！
唯有易筋洗髓完毕，方可练出氤氲紫气，继而达到周身窍穴自生灵力的效果。
这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改造，从字面意思就不难理解，易筋，相当于把筋骨拆开了重新塑造一遍；洗髓，则是把周身骨髓连同皮肉都重新梳理一遍，完成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造。
整个过程，仅用痛苦二字不足以形容。
同样是强化身体，北冥神功第二重和九阳神功第二重，核心思路截然不同。
北冥神功追求缓慢改造，以上善若水的神韵，化解了改造时的痛苦，一点一滴完成灵者身体的强化改造，其精髓在于四个字：水到渠成。
九阳神功不玩这些虚的，无愧为至刚至阳的功法，刚猛到了不讲道理的程度，大概是这么一个意思：你受得了，那就咬牙忍住，先苦后甜；你受不了，那就自认倒霉，痛死活该。
胖子承受那种非人的痛苦，眼神涣散，有种濒临崩溃的迹象。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骨头，被九阳神功第二重全部敲碎了，然后再重新接上……
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方可坚持下去。
面对那种易经洗髓的剧痛，就算意志坚定的人，顶多忍住杀猪般的惨叫，强忍住快要飚出来的眼泪。但是每个人的身体承受都有个极限，一旦超过了那个极限，当场昏厥，想要再一次易筋洗髓难上加难。
胖子只差一丝一毫，就要痛得当场昏死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小神龙那种骨子里的韧劲儿发挥了作用，咬牙死命忍受着。
通过黑书传递的精髓，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昏迷，注定前功尽弃。
昏迷之后，不但之前的苦白吃了，下次重新改造的难度，等于在信手涂鸦的纸上重新画一幅山水画，难度高了一倍不止。
现实中的白虎号，躺在贵宾室华美大床上的少年，满头大汗，眉头紧锁，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水幕小洞天的胖子，比现实中凄惨多了，浑身是血，鼻血不停地往外飚。
好在水幕有绝佳的隔音效果，外面的人类和灵兽，听不见那此起彼伏的猪叫声。
说成杀猪般的惨叫，还不足以形成那种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能让人毛骨悚然。
成功把《九阳神功》第二重运转一个大周天，胖子彻底虚脱，躺在白玉地面奄奄一息。
天可怜见，胖兄弟无意中机智了一次。
他先练成北冥神功第二重，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若非这几天修炼北冥神功，身体稍微强化了一截，他直接修炼九阳神功第二重，早就痛得昏死过去了。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早已超越了大多数正常人可承受的极限，也超越了意志力的极限。哪怕是铁打的硬汉，在那种易筋洗髓的折磨之下，当场昏厥很正常。
此时此刻，胖子有了多么痛的领悟。
重点是“多么痛”，那种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疼痛，一点都没有夸张的成分。
曾几何时，他以为有一本黑书破解各种功法，就可以为所欲为，各种神功信手拈来。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还是太年轻。
灵者修行，意志力，很多时候比天赋、根骨、悟性还要重要。
古语有云：知易行难。
黑书传递的精髓，让胖子达到了“知”的境界，具体操作起来，重点在于“行”。
道理谁都懂，真正行动起来，能够做到坚持不懈的人，始终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
古人又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自古以来能把神功练到深层次的强者，无不是有大恒心、大毅力之辈。
胖子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能熬过一周天的九阳神功改造，有四大要素。
第一，碧浪诀有固本培元之效，五气朝元形成的内循环，多多少少化解了易筋洗髓带来的痛苦。
第二，本源八刀练成之后，有强身健体之效。
第三，大周天剑典在本源八刀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身健体。
第四，北冥神功第二重，进行了一种微妙的强化改造，增强了他的承受能力。
胖子非常确信，如果没有这四大要素打下坚实基础，直接给他《九阳神功》第二重，绝对不止痛晕过去那么简单，下场必然是经脉尽断，沦为废人。
同时他也开始相信，神功分为第一重、第二重、第三重循序渐进，果然是有道理的。
他躺在地上，切换北冥神功第二重，突然开始相信爱情了。
上善若水的北冥神功，开始修复他的身体，将九阳神功大刀阔斧改造出来的东西，进行了一轮精装修。
胖子周身舒坦，把北冥神功运转九个周天，重新运转九阳神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二次改造带来的痛苦，稍微减弱了一丢丢。
如果说易筋洗髓完整的痛苦是十成，那么现在缩减到了八成。
别看只缩减了两成，实际效果好受多了。
那种改造的过程，正好在胖子承受范围以内。
尽管如此，小神龙时不时痛得发出猪叫声。
就在这样的神功切换中，少年咬牙死撑到底。
易筋洗髓尚未真正完成，新的剑窍也没有打开，他目前的剑窍数量依然是二十一个。
梦醒之后，云公子叫人送来热水，坐在大浴桶里继续练功。
他试着牵引珍珠能量，盼着那潜伏的神秘能量帮他一把。
如他所愿，珍珠能量果然帮了大忙。
只是那种帮忙的性质，对云浪来说，和帮倒忙没啥区别。
珍珠能量竟然落井下石，好像在说：改造得不够完整，我来添把火！
于是乎，那股能量配合九阳神功第二重，展开了更加深层次的改造。
那种改造实在太彻底，连血液和毛孔都进行了重建。
原本缩减到八成的痛苦，重新回到了十成。
现实世界的云公子，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他咬紧牙关，没发出杀猪般的叫唤。
痛不欲生的少年，不断提醒自己：忍一忍，再忍忍，熬过九天就好了！
根据黑书破解的精髓，易经洗髓需要持续九天，熬过去就是春天的故事。
“现在是上午了，最多半天，白虎号就要在青云港口靠岸了啊。兄弟，加油，你可以的，你马上就要成为黑龙岛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城的男人！”
少年不断鼓励自己，憧憬着大城市的美好。
古有武圣，下棋饮酒，刮骨疗伤，以棋局和美酒转移痛苦。
小神龙用了同样的方式，用他内心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转移注意力，稍微忘记了一部分疼痛。
世界很大，他想去看看。
……
第51章 他来了
经过四天四夜的航行，白虎号终于靠岸。
前方出现了壮丽的港口，远处更有巍峨的城郭。
青云城，有山清水秀福地之称。
南面环山，乃是有名的青云山脉。
东面靠海，出了港口便是茫茫大海。
有人说，青云城遍地是黄金，福缘深厚者一来就平步青云。
有人说，青云城满地是陷阱，很多人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主要因为城里有一半人口，皆是外乡人。
由于青云山脉潜伏着无数灵兽，那些成群结队去山里猎杀灵兽的外地灵者，都把青云城当作临时落脚的前哨站。来自四面八方的英雄豪杰络绎不绝，久而久之，龙蛇混杂。
还有一些人，尚未踏入青云城，城里就有了他的传说。
来自黑龙岛小渔村的云浪，就是这种人。
白虎号刚刚靠岸，城中便有高人，察觉了端倪。
“他来了。”
青云城水神殿内，一名男子心有所感，面带微笑。
看到这个男人，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一个词：风华绝代。
通常风华绝代用来形容女子，可用来描述眼前的男子，毫无违和感。
那男子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棱角分明，气度温文尔雅，深邃双眼仿佛阅尽繁华。
他两鬓略显斑白，有种饱经风霜之感，眉宇间带着岁月磨砺的沧桑。
一头长发很随意地扎了起来，别着一支木质的簪子。
那木簪子的形状，如同一柄袖珍木剑。
水神殿由庞大的建筑群组成，比县衙气派多了，其中几座高楼十分醒目。
头顶木簪的男人，就站在最高的一座楼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此人姓潘，乃是水神殿的文职供奉，本地信徒都尊称他一声潘先生。
这位潘先生站在高楼窗前，仿佛开了天眼，把城外港口的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可算来了。”
与此同时，城北富贵茶楼，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也露出笑容。
有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眼前的中年男子便是如此，身穿书生衫，却不像个读书人。
事实上他并非读书人，而是一名说书人。
此人姓邹，总是吹嘘自己当说书人以前，如何走南闯北，如何闯荡江湖，如何英雄了得。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位说书人常常夸口，他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有绝世佳人对他恋恋不舍，为他宽衣解带。而他临别之时，总会给各国美人留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同一句话：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茶楼常客都说，姓邹的吹牛从来不打草稿，大家都叫他“邹吹牛”。
偏偏这个说书人说的故事曲折离奇，引人入胜，那种与各国美女的故事，听起来实在太有代入感，城里有点闲钱的茶客都愿意听他说书。
今天的邹吹牛，没有去说书，他在茶楼后堂一间屋子里，烫了一壶酒，桌上摆了一碟花生米，好像在庆祝什么。
说书人手中，拿着一根从不离身的烟杆，下端为烟斗，上端为烟嘴。那烟杆较长，将近三尺，靠近烟嘴的位置，挂着一黑一白两个小烟袋。
若有细心人对比，不难发现，潘先生头顶的木簪，和说书人手中的烟杆，乃是同一种木料。
说书人坐在屋里喝着小酒，连门窗都没打开，却如隔岸观火，洞悉一切。
他习惯性地吹起了牛皮：“十九，二十，二十一……乖乖，瞧他面相，也就将将十七岁。小小年纪打开二十一个剑窍，这小子有我当年的几分风采。”
水神殿的潘先生，好像听见了说书人的言语，笑骂了一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如果我没记错，你十七岁那年，只开了十八个剑窍。”
富贵茶楼的说书人，似乎也听见了潘先生的吐槽，不以为然道：“那是我低调，藏了一半实力。不装了，我摊牌了，其实我那年打开了三十六个剑窍。”
潘先生轻笑：“呵呵，怪不得贩夫走卒都叫你邹吹牛，你这种人，一天不吹牛，会死。”
对话的两人，针锋相对，却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一个在城南水神殿，一个在城北富贵茶楼，相隔了足足十二里地，毫无障碍地隔空攀谈。
青云城数十万百姓，对此毫无察觉。
说书人抽着旱烟，吐了个烟圈，砸着嘴道：“有点意思，那小子养了二十一只剑灵，能够感应，却不可窥测。姓潘的，你们水神殿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能否查出那孩子的野生剑灵是何种品级？”
潘先生淡然道：“激将法就别用了，你那么有本事，自己去试试。”
说书人大笑起来：“哈哈，你也别激我，惹得我暴脾气上来了，你接不住。话说回来，这小子命真好啊，能避开你我窥测的剑灵，少说也是皇品了。想当年本大爷为了降服一只皇品太古剑灵，在茫茫大海上折腾了十年。那小子倒好，二十一个剑窍塞满了，没一个软柿子。”
潘先生颇有感触：“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事情，羡慕不来的。”
说书人也很感慨：“如此之多的帝皇剑灵随身，若非确定那个男人死得不能再死，我会以为那个男人卷土重来了。”
潘先生难得地附和了老对头一次：“同感，那个男人选中的胚子，果然非同一般。”
邹吹牛行事风格，和他在茶楼说故事一样，不按套路来，时常无迹可寻，忽然之间就有大反转。
比如现在，他突然来了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反转：“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从现在开始，他是我徒弟了！”
水神殿，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飘出一个声音：“你做梦！”
说书人挑了挑眉头：“怎么，你不服？废话不多话，出剑吧。”
潘先生语气冷漠了许多：“你要拿全城三十九万百姓的性命，来要挟我？”
说书人不急不慢道：“青云福地，乃天下一百零八个福地之一，打坏了太可惜了。我这些年学着以德服人，开始讲道理了，你不拦着我收徒弟，自然相安无事。”
潘先生忽然笑了，一番话耐人寻味：“我不拦你，此间天地也要拦你。方才你数得那么清楚，心中早有了答案。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一剑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些人，有些事，你管不了的，强出头也是枉然。你数出来的那些剑窍，恰恰也在提醒你，不管三七二十一。”
第52章 我看见，我体验
当白虎号靠岸，来自荒凉黑龙岛的少年，大开眼界。
仅仅是青云城的港口，就让小神龙目不暇接。
午后的阳光下，云浪停止了练功，站在船头发呆。
眼前的一幕幕，将少年震撼得无以复加。
放眼望去，港口停泊着数也数不过来的大小船只，比村里小渔船不知多了多少倍，看得他眼花缭乱。
连港口搭建的那些仓库、民宿，都透着气派，比黑龙岛首富村长家的大房子气派多了。
“云公子，我先带人卸货下船，为您准备别院。”苗离悔凑了过来，指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港口说道：“青云港壮丽辽阔，别有一番风味，暂且让李大副陪您看看风景，稍后我过来迎接您入城。”
云浪没有拒绝，还沉浸在港口的景象之中。
他走在码头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遇到看不懂的东西，立刻找李大副询问究竟。
就这么走走看看，奇怪的知识点增加了不少。
游览过港口，云浪望着远处的城墙，有种熟悉之感。
十几米高的城墙上，飘扬着黑色旗帜。
有道是白山黑水，一般插着黑旗的国度，代表着那是水德之国。
人界分东西南北四大版图，其中东土神州，共有二十四国，每个国度流行的信仰不同，从名字便可见一斑。比如大炎国，信奉火神，传承火德。再比如天龙国，信奉水神，以水德立国。
云浪正望着飘扬的黑旗出神，老虎船长派人驾着四匹马拉动的华贵马车前来迎接。
一看到马车，小神龙立刻被吸引了。
马车！
传说中的马车！
黑龙岛没有马，也没有车。
村里祖祖辈辈的孩子，只在老人的故事里听说过马车。
连村里那位爱讲故事的古稀老人，也说不清马车是什么模样，因为他也是听老一辈说起的故事。
小神龙自幼不受待见，就因为他七岁那年听故事，问了老人一个问题：“你能说清马车长啥样吗？”
老人无法回答，怒斥小屁孩不懂事。
长者之言，自带权威，从此以后村里人都不喜欢这个小孽障。
也是从那年开始，小神龙立志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凡小渔村没有的东西，他都想体验一下。
十年后的今天，小神龙做到了。
有史以来第一个走出黑龙岛的少年，用他的实际行动追逐着一个梦想：我看见，我体验！
若是一般的海外人士，想进城很难，城门口的盘查就过不去。
坐在豪华马车里的云公子，享受了特殊待遇。
天龙国有明文规定，四匹马拉动的拉车，其拥有者要么是王公贵族，要么是享有特权的正六品灵者。寻常暴发户要是敢买一辆这样的马车，犯了僭越之罪，按律得没收家产，刺配充军。
苗离悔本身只是从七品，不过四海商会的会长早已是六品高手，特地在青云城留了一辆马车，用来接待贵宾。
一看到是四海商会用来接待贵客的专用座驾，城门口的士兵没有进行阻拦。再加上苗离悔长期出入城门，关系早就打点得妥妥当当，卫兵连例行公事的盘查都没有。
终于进城了！
作为黑龙岛第一个走进大城市的男人，云浪心中充满了骄傲。
小渔村一百八十年来，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城，小神龙堪称全村最靓的那个仔。
少年的常规自信，得到了无法估量的提升。
世界上有一种人，进了一次城，就以为自己牛逼得飞起。
云浪就是这种人。
他掀开车帘子，好奇地望着视线所及的一切。
大街小巷繁华的景象，晃花了少年的眼睛。
走了一段路，云浪忽然发现不对劲。
他体内的灵力，被一股神秘法则禁锢，灵诀能够正常运转，却无法催动。
换言之，他现在使不出有爆发力的灵技，连乾坤袋也打不开。
少年连忙问道：“苗船长，我怎么用不了灵力？”
苗离悔赔笑道：“怪我，忘了跟公子说明，所有灵者都进了城，包括灵兽在内，灵力都会被禁锢。”
云浪一头雾水：“为什么？”
苗离悔答道：“一百八十年前，神武大帝受命于天，定下一个大法则——凡东土神州子民，聚万人而封灵！”
云浪没听懂：“能不能别这么文绉绉的，说得直接点行不？”
苗船长说道：“聚万人而封灵，意思是说东土二十四国，只要人口超过一万的城镇，就会自动形成封灵大阵。入城之人灵力自动封印，出了城便可解除。”
云浪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规则？”
苗离悔带着敬意道：“此乃神武大帝福泽后世的大功德，城里有了封灵大阵，灵兽一进来也封印了灵力，变得和普通野兽相差无几，寻常士兵提着刀枪也能斩杀高阶灵兽。自从有了【聚万人而封灵】的神州法则，灵族再也不敢入侵人类城市，通过一百八十年繁衍生息，我们东土神州从当年战乱时期的三十亿人，扩增到了如今的百亿人口。”
云浪恍然大悟，被那位神武大帝的逆天神通震撼到了。
老虎船长又说道：“两百年前，东土有很多几百人、上千人的村镇，遭到灵族大肆破坏，民不聊生，惨不忍睹。现如今不一样了，人类聚集地基本都是上万人为规模，我们人族通过休养生息，有了反攻的底气，能够主动杀到大山大泽之中，去猎杀那些躲藏起来的灵兽。”
云浪震撼于神武大帝的格局，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不是说乾坤袋里的东西，可以拿去水神殿换取功勋吗？进了城我打不开乾坤袋，该怎么把东西拿去兑换？”
苗离悔笑道：“公子多虑了，进了水神殿，封印自动解除，取出乾坤袋里的东西不成问题。”
云浪怔了怔：“为什么水神殿不受那【神州法则】约束？”
苗离悔东张西望，压低了声音：“公子，这种话可不能到处乱说，若被那些狂热信徒听见，要出大麻烦。水神殿内，有神之法则，高于神武大帝布下的禁制。”
云浪听明白了，那位开辟出碧水天堂的水神，比神武大帝要厉害一个档次。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所有人在城里都用不了灵力，小神龙也淡然了。
他没有无法调动灵力的惶恐，反而心中大定。
还记得那个莽得飞起，用蛮力和黑野猪摔角的男人吗？
不用灵力，只比蛮力，小神龙从来没有怕过谁。
他的注意力，再次被车窗外的繁华吸引。
车水马龙的街道，高矮不一的店铺，穿着绫罗绸缎的行人，无一不震撼着少年的心灵。
城中百姓常见的冰糖葫芦，吸引了少年的眼球，因为黑龙岛没有这种东西。
连街边的包子铺，都能够深深地吸引他。
甚至于，路边一个卖臭豆腐的小摊位，也让他大开眼界。
在这个过程中，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云浪开始相信，另一个自己，曾经来过青云城。
马车一边走，少年一边提问。
连臭豆腐、小笼包是什么都得问个一清二楚，害得老虎船长讲解的口干舌燥。
小神龙领略到了青云城的庞大与繁华，若是两条腿散步，怕是一天一夜也走不完所有街道。
少年在马车里看风景，大街上很多人也在看他。
所谓的很多人，主要指代那些大姑娘小媳妇。
天龙国民风较为开放，没有几百年前那种妇道人家足不出户的陈腐规定，许多未婚女子在大街上物色中意的灵者。由于人族与灵族常年打仗，嫁给凡人没有安全感，有些女人甘愿给厉害的灵者做小妾，换一份安稳日子。
匆匆一瞥，许多妇女被马车里那个美如画的少年迷住了。
只因在人海中多看了他一眼，姑娘们就忍不住想看第二眼。
看了第二眼，还想看第三眼。
云浪不给机会，感到情况不对劲，立刻拉上了车帘子。
少年很不适应，大城市的女人，实在太热烈了。
比村里那些寡妇还要热烈，简直要用眼神剥光了他的衣服裤子。
天不生我土肥圆的感叹，再一次出现。
他很庆幸自己坐在马车里，气派的马车震慑了众人，否则不知道招来多少老阿姨。
尽管大街上很多女人，比村里最美的朱翠花更漂亮，依然无法动摇他的信念。
小神龙初心未变，进城赚钱，然后买船。
对于那些如饥似渴的女人，少年只在心里轻叹一声：哼，休想馋我的身子！
第53章 神官的猜忌
天龙国境内，划分为省、府、县三类辖区。
别看青云城只是一个县城，人口近四十万，面积不亚于一些府城。
寻常县城，设七品县令，由七品灵者镇守。
而青云城这样的大县，父母官为正六品，修为也是正六品。
建立在城里的水神殿，主要负责人的身份，也跟辖区等级有关系。例如青云城的水神殿，主事的是六品神官。神官品级从地域便可分辨出来，例如府城水神殿里的掌舵人，起码是五品神官；坐镇省城水神殿的，必然是三品神官；至于京城水神殿那位主事人，则是传说中的一品神官。
青云城的水神殿，主殿高不可攀，却只有一层，寓意为无人可在水神之上。
主殿四周，拱卫着高矮不一的建筑群，气象不凡，呈现众星捧月之格局。
当华贵马车在水神殿大门外停下，云浪感受到了剑窍内的变化。
那二十一个野生剑灵，一个个活跃异常，欢快无比。
因为，水神殿四周，天地灵气实在太浓郁了。
那种浓郁程度，超过了试炼之地的水幕小洞天。
老虎船长常说青云城“人杰地灵”，果然不是吹牛乱盖。
下车之前，苗离悔小声提醒了一句：“云公子，水神殿藏龙卧虎，连端茶扫地的都不好惹。进去之后，尽量客气点，祸从口出，千万不得说出冒犯神灵之言。”
云浪点头：“明白了，我进去考取灵者徽章，换了东西就走。”
老虎船长如释重负，带着云公子迈入水神殿。
进去看到来来往往的神职人员，云浪体会到苗船长的诚实。
水神殿，果真卧虎藏龙。
来往的神职人员，龙行虎步，精气神饱满。
云浪看不出那些人的实力，却心生感应：水神殿某些人，修为不在莫回首和潇洒哥之下。
进了一间专门负责灵者考核的偏殿，云浪被一位青衫大叔吸引了。
那位大叔头上插着小剑形状的木簪子，仪表不凡，气度超然，小神龙惊为天人。
如果说莫回首是少年心目中英雄好汉的形象，那么眼前青衫隐隐的大叔，则是他心目中最佳的读书人形象。
“见过潘先生。”
苗离悔明显认识那位大叔，很客气地行礼问安。
“苗船长，好久不见。”潘先生也很客气，毫无架子。
“这位云浪云公子，来自海外，乃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灵者，有意诛杀灵族，保境安民，苗某特地请他过来考取灵者徽章，还望潘先生行个方便。”苗离悔直奔主题。
“好说好说，不管来自哪里，只要齐心协力对抗灵族，便是一家人。”潘先生笑容亲和，言谈举止有种令人信服的魅力：“恰好今日潘某有空，就由我来负责云公子的考核事宜吧。”
云浪走进偏殿，问道道：“潘先生，请问该如何考核？”
潘先生微微一笑，指着偏殿内一面镜子，说道：“此物名为【水灵镜】，云公子走到镜子前，单手按住镜面即可。”
云浪定睛一看，那面嵌在墙壁上的镜子，大得惊人，约莫有三米高，两米宽。
他好奇地走过去，左手心轻轻按住镜面。
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镜面上浮动着水雾，凝聚出灵性十足的文字。
“十七岁。”
“从七品。”
水灵镜的功能，震撼了初来乍到的少年。
区区一面镜子，测出了他的灵力，还测出了他的年龄！
小神龙只叹造物之神奇，也见识到了水神殿底蕴何其深厚。
苗离悔见状，窃喜不已。
首先，十七岁这个年纪，证明了云公子不是那种驻颜有术的海外妖孽。
其次，如此年轻的从七品，放在青云城年轻一辈之中，堪称一等一的人物。
归根结底一句话，这样的少年才俊，很有希望被秦大师看中。
“苗船长眼力过人，云公子果真出类拔萃，小小年纪达到从七品，前途不可限量。”
潘先生赞了一句，颇有惜才之意。
然后他进入正题：“苗船长，人是你领来的，今后云公子在青云城活动，便由你做他的担保人，你可愿意？”
苗离悔受宠若惊：“在下愿意。”
这个担保人，并非买灵石宝船那种有身份的担保人。
简单来说，云浪这种来历不明的“外国人”，想在天龙国逗留，需要一个略有名望之人进行担保。如果云浪干出杀人放火之类的勾当，苗离悔这个担保人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潘先生又道：“云公子，接下来我要照规矩办事，问清楚你祖籍何处，来天龙国有何贵干，这些资料需要登记在册，还望云公子配合一二。”
云公子很配合，有问必答。
潘先生不停坐着笔录，问得很详细。
连云公子去过几次碧水天堂，也在询问范围之内。
云浪铁了心冒充老船夫，自称梦里在天机城混过几年。
潘先生也不质问真假，做好了笔录，递给云浪一块黑铁腰牌。
腰牌正面刻有字样：云浪，海外灵者。
腰牌背面也有文字：从七品，暂住青云城。
令牌底部，镌刻蝇头小字：神历999年，6月6日。
见云浪没反应过来，潘先生笑道：“云公子，这便是你的灵者徽章，亦称灵者腰牌，还请妥善保管。持有此物，相当于你的身份证明，今后出入城门，亮出腰牌，不会有人阻拦。”
云浪好奇道：“这就考核完了吗，不用打一架什么的？”
潘先生忍俊不禁：“水神殿乃清净之地，打打杀杀不合适，云公子的功力，已通过水灵镜鉴定，无需多此一举。”
云浪拿出乾坤袋，又问：“我带了八只深海鲨过来，请问该在哪里兑换功勋？”
潘先生笑道：“去功勋殿即可，此事不由我负责，云公子自去便是。”
老虎船长善于察言观色，听出潘先生下了逐客令，连忙道：“云公子，请吧，我带你去功勋殿。”
等两人离开，偏殿内走进一位大人物。
那人不惑之年，面带威严，气度不凡。
身上那套神官独有的黑亮法袍，表明了身份——神官！
眼前的邱神官，正是青云城水神殿的当家人。
平日里呼风唤雨的邱神官，见了那位文职潘先生，当场跪了下去：“参见尊使！”
潘先生眉头微皱：“免礼，你乃此地当家做主之人，无需如此客套。”
邱神官闻言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起身，面带惶恐道：“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尊使指点迷津。”
潘先生淡然道：“你说。”
邱神官心里打鼓，小心翼翼组织着词句，字斟句酌道：“属下昔年在神官学院求学之时，有位导师说得明白，那片迷雾海，隔绝了内海与外海，也隔绝了信仰。导师曾言，外海之地，皆为蛮夷，不受神明感化，亦无信仰可言，终生去不了碧水天堂。”
说到这里，邱神官手心隐隐冒汗，提出了一个稍不小心就得掉脑袋的问题：“若是那位云公子来自内海小岛，受神尊庇佑，去过碧水天堂，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偏偏来自外海黑龙岛……属下愚钝，敢问那位云公子，如何去得了碧水天堂？”
貌似虚心求教的一番话，暗藏机锋。
外海黑龙岛的云公子，居然去过碧水天堂，这正常吗？
明摆着来历不明的异教徒，潘先生亲自颁发了腰牌，这又是几个意思？
这些质问，邱神官没胆子直接开口问出来，他相信潘先生听得懂。
潘先生没说话，右手放在腰间，抚弄着饰物般的小巧葫芦。
邱神官见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是属下失言，求尊使饶命！”
他为何如此紧张？
这位见多识广的神官早就认出，那灰白的小巧葫芦，乃是三品以上大剑客才有的养剑葫！
到了那种级别的剑客，有个寻常灵者没有的本事：剑气纵横，一剑封喉！
“起来说话。”
潘先生右手从小葫芦上面挪开，双手负在身后，云淡风轻道：“你并未失言，忠于职守，谨小慎微，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只是有一点，我对你很失望，你身为一地神官，难道不知六十年前，为何开启大航海时代？”
邱神官颤巍巍地二度站起身，低眉顺眼答道：“属下对一甲子前的大航海时代所知不多，只听一些同僚提起，那个时代，无数大船出海，旨在将水神信仰，传播到海外。”
说到这里，邱神官学会举一反三了：“黑龙岛与四海商会通商五十余年，莫非岛上蛮夷受到了教化，长年累月耳濡目染，诞生了信徒，故而去得了碧水天堂？”
潘先生微微一笑：“化外之地，破天荒诞生了信众，此人去的既不是黄金天堂，也不是绿荫天堂，偏偏去了碧水天堂。神尊信仰，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莫非你要我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将这位别开生面的信徒，扼杀在襁褓之中？”
邱神官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尊使高见，都怪属下愚钝，差点坏了大事。”
第54章 一个大问题，一个小渔村
兴致勃勃去往功勋殿的小神龙，还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甚至连出身于四海商会，消息灵通的苗离悔都不知道——迷雾海界限之外的黑龙岛子民，终生去不了碧水天堂。
这种秘密，水神殿内部有实权的神职人员方可知情，比如邱神官。
也正因为邱神官是知情人，所以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问号。
出了偏殿，回到神官独有的宽大卧房中，邱神官那套神官法袍，早已湿透了。
他神色挣扎，满头大汗，正在经历天人交战。
该不该报告上级？
简单的“该”与“不该”，让这位多年来在青云城一手遮天的六品神官，陷入了两难之地。
区区一个海外愣头小子，仍其自生自灭也并非不可，邱神官做得了这个主。
可是那愣头小子，偏偏去过碧水天堂，问题可大可小。
如果上面不管不问，自然相安无事。
一旦上面严查起来，邱神官隐瞒不报，吃不了兜着走。
那位尊使，到底是何种品级？
邱神官换了思路，从该与不该，转换到了潘先生的分量。
一年前潘先生来青云城的时候，带来一份密令，表明了身份：巡察使。
水神殿的巡察使，相当于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可监管地方官，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问题随之而来，巡察使也分三六九等。
邱神官始终吃不透，那位姓潘的巡察使，到底在水神殿高层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他私底下找同一派系的上峰打听过，对方的回答模棱两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水神殿并非铁板一块，内部派系林立。
邱神官甚至不知道，那位潘先生，到底是他同一派系的大佬，还是敌对派系的死对头。
这就尴尬了，邱神官若是直接上报，等于得罪了潘先生。
回到该与不该的老话题，邱神官意识到，无论自己是否上报，摆在他面前的都是一条不归路。
所幸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回溯道最原始的那个疑点：“外海蛮夷之地，真的能够诞生出水神信徒？暗藏玄机的迷雾海，隔绝了某种精神联系，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外海灵者抵达碧水天堂，那位云公子到底怎么做到的？”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方，也有人在琢磨同样的问题。
思考这个大问题的人，身份太渺小。
有些时候，太平凡太渺小的人，反而显得太特殊。
别具一格的特殊，足够令天下人感到意外。
那个人，就住在小神龙隔壁，赫然是……李阿姨！
李阿姨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出现了十条伤口。
那些伤口的形状，和袭击白虎号的十头深海鲨，如出一辙。
寂静的小渔村，寡妇独居的老屋里，门窗紧闭，李阿姨身上弥漫着一层黑气。
足足过了三天，她脸上的伤痕消失了，又恢复那如狼似虎的俏模样。
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李阿姨长舒了一口气。
遥想当年，在朱翠花亭亭玉立之前，李阿姨可是村里公认的一枝花。
这位上一代的村花，扭动着水蛇腰，摇摆着大屁股，在村里痴汉直勾勾的注视下，来到了村长家。
站在小渔村最豪华的院子门前，李阿姨收敛了风骚，态度恭敬地喊了一声：“龙姥爷在家吗？”
龙姥爷，即是小渔村的村长，老人的年纪是一个谜。
房门打开，一个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长者，站在门口看着李阿姨。
若非扶着一根龙头拐杖，老人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在地。
龙姥爷一开口就不客气：“你一个寡妇，找我作甚？”
李阿姨如少女一般怯生生道：“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又孝敬了不少东西，本想请龙姥爷过去尝尝鲜。奈何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敢玷污了龙姥爷清名。我没了男人，有些事情做起来没有主心骨，今日斗胆登门拜访，想请龙姥爷帮忙出出主意。”
龙姥爷不太情愿道：“罢了，进来坐吧。翠花，看茶。”
一名颇有小家碧玉韵味的少女，立刻端上了黑龙岛独有的凉茶。
少女是龙姥爷的外孙女，也是现如今村里头号美人——朱翠花。
龙姥爷为了避嫌，不与寡妇独处一室，对外孙女摆了摆手。
朱翠花心领神会，站在姥爷身后，低眉顺眼地充当看客。
“翠花泡的凉茶，果然和别家女子不同，好手艺。”
李阿姨落座后，喝着凉茶，一个劲儿地夸赞着。
龙姥爷昏昏欲睡，打着哈欠道：“闲话留着改天说，老夫年纪大了，说不了几句话就打瞌睡，你有话抓紧说完。”
李阿姨如蒙大赦，进入正题：“小神龙登上大船那天，在甲板上对那群外乡人说，他去碧水天堂混过几年。当时海滩上，可有不少父老乡亲听见了呢。龙姥爷，碧水天堂到底是个啥？”
听到这话，低头看着脚尖的腼腆少女朱翠花，眼帘下闪过一缕精芒。
龙姥爷拿起那个跟四海商会换来的陶瓷盖碗茶杯，抿了一口，说话有些漏风：“老头子我这把年纪，可经不起你们年轻人捉弄，你没事跑到这里明知故问，你不嫌烦，我倒是嫌累。”
李阿姨莫名地哆嗦了一下，连忙赔笑道：“龙姥爷真会开玩笑，您长命万万岁，可不是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能比的。不如我抓紧时间，换个说法，敢问龙姥爷，小神龙为何去得了碧水天堂？”
龙姥爷反弹了回去：“你问我，我问谁？”
李阿姨楚楚可怜道：“我虽然是个啥也不懂的寡妇，当年也听我家那窝囊男人说过，那片迷雾海，隔绝了某种联系。再者说，岛上有龙姥爷亲自看着，阿猫阿狗，小鱼小虾，蹦跶不起来的。”
龙姥爷眯着的眼睛睁开，语气不悦：“所以，你这是怪我咯？”
“不敢，可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李阿姨连忙赔罪，愈发楚楚可怜了：“自古以来，外海同道之人，不入五大天堂。我家隔壁那傻小子，怎么就坏了规矩呢？晚辈想了几天，也想不通，只求龙姥爷指点迷津。”
话音刚落，她发出一声尖叫。
只听得哗啦水响声，龙姥爷泼出杯子里的茶水，洒得寡妇满脸都是。
老人陡然间迸发出一股气势，怒视着颤巍巍的寡妇：“好个歹毒泼妇，只因你想不通，就敢坏了规矩？远亲不如近邻，只因你想不通，就附灵深海鲨，要在迷雾海截杀他？”
第55章 扑朔迷离
谁能想到，海外小渔村的村姑寡妇，也知道碧水天堂？
最起码白虎号那些把村民当傻子的城里人，绝对想不到，村里随便一个寡妇，就知道起码是神官才有资格知悉的秘密。
离开了小渔村的小神龙，同样不知道，他生长了十几年的小渔村，和他印象中不一样。
暗藏玄机，扑朔迷离。
此时此刻，老旧的村长家里，满脸茶水的李阿姨，瑟瑟发抖。
她没有躲避，甚至没有伸手去擦拭脸上的茶水。
许多茶水溅到了她胸口，使得那对原本高耸的山峰，透着迷倒村中痴汉的诱惑。
李阿姨就那样坐着没动，任由茶水浸透，可怜巴巴道：“龙姥爷说得对，远亲不如近邻，我就是想念小神龙啦，希望他早日归来，才一时糊涂弄了几头孽畜去凿穿那艘大船。”
龙姥爷怒不可遏：“到现在还要狡辩，船沉了，他能活？”
李阿姨一脸委屈：“龙姥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放眼整个黑龙岛，谁能比小神龙命硬？他三次出海，三次去了迷雾海域，木筏子碎得不成样子啦，可他照样死不了。所以我寻思着，就算那什么白虎号沉了，小神龙也能游回来。毕竟他可是小神龙，大海就是他的家。”
说到这里，风韵犹存的俏寡妇，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村里人都知道，我家那男人，裤裆里不争气，偏偏还性子倔，十年前跑出去啦。我是藏了私心，对小神龙有意思，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游回来，我改嫁给他，不算坏了规矩吧？”
“好你个毒妇，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呐！”
龙姥爷一拍桌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自打小神龙到了村里，你就唆使你家那窝囊汉子搬到他隔壁。十六年了，你那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日夜蚕食那孩子的龙气。真是好邻居啊，这就是你所谓的远亲不如近邻？”
这次李阿姨不委屈了，反而理直气壮：“龙姥爷，率先坏了规矩的，是那云大海。一百八十年来，老祖宗定下了规矩，外乡人一律不得在村里长住。可云大海那疯子，不顾祖训，横冲直撞把外乡的野种带了进来，浪费村中灵气养了那么多年，我两个儿子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何错之有？”
龙姥爷拍桌子的手颓然放下，长叹一声：“云大海为此付出了代价，一命换一命，他遵守了规矩。十几年来，他只教了那孩子一部《千字文》，比你们更守规矩。”
李阿姨毫不退让：“我这一家子，可曾对村里其他人家动过手脚，没有吧？外乡人终究是外乡人，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外乡人若留在岛上不肯走，村里人可对其任意宰割，我也不算坏了规矩。”
龙姥爷扶着手中拐杖，轻叹道：“到底是云大海用命换来的娃娃，云家这一脉，如今只剩这么一根独苗。村里各家各户，祖祖辈辈情分还在，你就不能放过那孩子？”
李阿姨面有难色：“我也想对那孩子好点，谁让那野孩子是龙种呢，也不知是哪国皇帝在民间一夜风流留下来的种子，倒也有了几分真龙天子气象。他若是成了气候，受命于天，有朝一日，怕不是得骑在龙姥爷您头上拉屎撒尿。对不起，我说得太难听了，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些年龙姥爷不管不问，想必也担心有那一天，对吧？”
说出这番诛心之言，李阿姨再无忌惮：“晚辈良苦用心，龙姥爷怎就不体谅一二呢？我那两个儿子吸收一些个真龙之气，也是为村里着想。夺了小神龙的气运，让他在村里当个倒霉蛋，对大家都好。”
龙姥爷冷笑：“好一句倒霉蛋，那孩子从小到大不受待见，运气比谁都差，下海次次捞不到鱼，得益于你那一家子对他‘良苦用心’。”
李阿姨反唇相讥：“要说那孩子运气差，也没差到哪里去。岛上那片黑森林，除了龙姥爷，谁也做不了手脚。小神龙每次去黑森林，运气很不错呀，总能打到一些野味，还弄到过一只大老虎呢。若非有人偏心，暗地里帮忙，云大海岂能用那一根虎鞭，去跟孙寡妇做了一笔见不得光的买卖。”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翠花，突然开口了：“我家表姑可不像有些人背地里使坏，她照规矩办事，等云大叔离开后，帮忙照看小神龙，不让有些人动手脚，哪里见不得光？”
少女首次流露出怒意，村里那位苦命的孙寡妇，是她父亲的表妹。
“是是是，翠花姑娘说的是，怪我不好。”
李阿姨嘴上赔罪，却有些阴阳怪气：“你那位小表姑，真是会做人呢。当年第一眼见到那孩子，便赐下了【小神龙】这个乳名。好一个乳名呀，连接了本命，保住一缕本命龙气不散。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吸收一些边角残渣，终究是得不到根本。”
朱翠花一看外公没有责怪她插嘴的意思，当场放开了手脚，撩起袖子就骂了起来：“李寡妇，干里良！你自己偷鸡摸狗，还怨别人，真当你那两个儿子了不起？把他们叫过来，姑奶奶一只手弄不死他们，算我输！”
小渔村里的村姑骂人，就是这么直接。
“哎哟哟，小姑娘这是要打人还是怎么着？”
李阿姨吵架也是一把好手，半点也不怯场：“我李家虽比不得龙姥爷天生贵胄，到底也是大唐后裔，在村里多少有些分量。如今我老李家称得上长者的，就我一个妇道人家，翠花姑娘要吵架还是要打架，我李红妆奉陪到底！”
朱翠花毫不示弱：“哎妈我的天，盛世大唐，那是多少年前的旧账？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也好意思拿出来吹牛皮，如今东土二十四国，早已没了大唐国。你还真以为你那两个废柴儿子，能让你老李家东山再起？”
“我儿子，不是废柴！”
李阿姨突然尖叫一声，气势暴涨，犹如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
朱翠花冷笑：“有些人呐，嘴里没一句真话。连你儿子不是废柴这种大话，也说得出口。你家那汉子，怕是早就受不了你，才选择自我放逐？啧啧，自我放逐，村里这么多年来，他可是第一人。你男人宁愿折寿，也不肯跟你过日子，你心里就没点数吗，还不关起门来好好反省？”
不等李阿姨还嘴，少女又补了一刀：“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这些年你对小神龙说了那么多鬼话，有哪一句是真的？哦，对啦，至少有一句是真的，那句真话是——不要再努力了。”
第56章 种地小能手，捕鱼小天才
“那句真话是——不要再努力了。”
一句话，只一句话，使得李阿姨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名叫李红妆的寡妇，胸脯起伏不定，厉声道：“小……小丫头片子！你敢坏我道心？”
到了嘴边的“小贱人”，硬生生变成了“小丫头片子”。
毕竟，龙姥爷还坐在她面前打瞌睡。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李红妆比很多城里人都更明白。
朱翠花有恃无恐：“自己心境不够，哪来道心可言，少往脸上贴金。”
遇到这么横的小的，李阿姨转而瞪着老的：“龙姥爷，您就不管管？”
眯着眼打瞌睡的龙姥爷，慢悠悠开口了：“欲炼道心，先悟大道。外面的人，称其为灵者之道。不管哪种说法，首先，得心中有大道，你的大道，莫不是睡了小神龙，吸干那孩子一身龙气？”
顿了顿，老人轻叹一声：“红妆啊，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你追求的大道，只是折腾一个外来的孩子，那大道二字，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李阿姨理直气壮：“天地良心，只有我一个人打他主意吗？包括您这宝贝外孙女在内，村里哪个女人不想睡他？”
不等对方开口，李阿姨又罗列证据，加强了肯定：“小神龙登船离开那天，村里没成亲的，跟我一样守寡的，一百多号女人跑去送别，只差唱一首《十八相送》，还叫他娶媳妇别忘了回村里……一百多人呀，我的龙姥爷，您怎就偏偏盯着我不放？”
老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三次，说道：“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村里有哪个女人，会唆使杨家五兄弟去对付那孩子？第二，村里又有哪个女人，会让两个儿子吞食那孩子的龙气？第三，村里还有哪个女人，在野菜里做了手脚，让那孩子把持不住？”
李红妆脸色煞白，心里不断冒寒气，不由自主想夺路而逃。
可是她知道，自己逃不掉。
村里发生的蝇营狗苟之事，没有一件逃得过貌似老眼昏花的村长。
今天她主动来此，为的是一个从轻发落。
“很多年前，我遇到一个老和尚，他说了八个字，很有嚼头……那老和尚说：赤子之心，不可揣摩。”
龙姥爷不着边际地说了一个故事，满脸玩味之色：“迷情草磨成的药粉，便是外面的一品灵者吃了，也把持不住。可住你家隔壁的愣小子，不过是泡个冷水澡，便化解了体内那团邪火，你万万没料到有这一出吧？”
李阿姨表示不服：“那小子看起来傻，骨子里鸡贼得很，他哪来的赤子之心？”
龙姥爷喃喃道：“半颗赤子心，半点小聪明，足矣。”
李阿姨气色灰败，深知大势已去。
这位大唐国的皇室后裔，尚未到万念俱灰的地步，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晚辈坏了规矩，甘愿受罚。不过，即便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村长大人，您想过没有，以那孩子的脾气，去了外面，必定闹出祸端。若他得罪一般小人物也就罢了，若是惊动了‘那些人’，对方也不是傻子，顺藤摸瓜，将给我们黑龙岛带来灭顶之灾！”
老村长气定神闲：“云大海既然选择一命换一命，便由他来承担因果。天塌下来，有云大海扛着，我都不操心，你瞎操个什么心？”
李阿姨还不死心：“就算云大海换了他的命，那孩子，凭什么去得了碧水天堂？”
老人不急不慢道：“云大海放逐之后，在迷雾海附近的一个荒岛上，给他那捡来的儿子，留了一件东西。”
李阿姨终于万念俱灰，仿佛苍老了十岁，口气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所以，云大海不是村里人了，不算坏了规矩，是吗？”
老人话里有话：“村外之人，我管不了。村里人，我倒是要管管。”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响。
老人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杵在了地面上。
仅仅是寻常老人常见的杵拐，震得李红妆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村里很多人都听见了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大家各忙各的，洗衣服的继续洗衣服，做饭的继续做饭，打孩子的继续打孩子，睡在屋里的汉子继续按着自家媳妇猛干，强行假装没听见。
村外稻田里，一名憨厚青年低着头，紧咬牙关，拳头捏的咔嚓作响。
更远处的大海边，一名国字脸青年跳进海里，不可思议地下潜到了数十丈深度，猛地睁开眼，水中的两只眼睛，满是怨毒之色。
扑通！
坐在木椅上的李红妆，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片刻之间，她从徐娘半老的村庄尤物，变成了满身皱纹，瘦骨嶙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目睹这一切的朱翠花，眸子里掠过一丝快意，心中暗骂一句：活该！
龙姥爷面色如常，慢条斯理道：“毁你多年修为，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规矩就是规矩，便是你李家祖先，也得守规矩。”
变成老太婆的李红妆，哀嚎不止，翻滚着趴在地上。
她不想让人看见，如今她那张不成样子的老脸。
她更不能让人看见，她那杀气密布的双眼。
只听龙姥爷说道：“那孩子大难不死，你也捡回了一条命。从今往后，你留在村里继续过你那小日子，也未尝不可。你若心有不甘，大可学你家那男人一样，来个自我放逐。”
略一停顿，老人又说道：“你与那孩子的恩怨，我不想再过问，出去万里追杀也好，招兵买马复国也罢，你敢做，就要自己承担因果。回去好好想想，再做决断。”
李红妆眼中杀机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还有茫然。
过了迷雾海，那是金木水火土，五大主神的天下。
迷雾海形成的界限，无论对内海之人，还是对外海之人，都是一道天堑。
“翠花，送客。”
老人说完这话，闭目假寐。
朱翠花拎小鸡似的，把李红妆拎了出去，丢在大门外。
然后，少女蹲在面目全非的老妇人面前，笑嘻嘻道：“看在你们李家老祖宗对我爹娘不错的份上，本姑娘送你一句忠告。你家那大儿子，性子太急；你家那小儿子，性子太野……言尽于此，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老妇人挣扎着爬起来，颤巍巍地离开了。
村外的稻田里，那位紧握拳头的青年，恢复了正常。
此人面目憨厚，身板敦实，正是村里有名的种地小能手。
他叫李江，李阿姨的大儿子。
李江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插着秧苗。
他很有耐心，怎么看都不像个性子急的人。
等到水田里的秧苗全部插满，李江习惯性地干了一件事情。
只见水田里的秧苗，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茁壮成长。
古书里有“拔苗助长”的说法，眼前的一幕，已经不足以用拔苗助长来形容。
细嫩的秧苗，很快长成了粗壮的稻禾，结出了满满的稻穗。
没过多久，那些稻穗功德圆满。
稻谷表皮忽然自动剥开，露出白花花的米粒。
不到半天时间，秧苗变成了大米。
这，就是种地小能手的本事。
大海边，那名有着大人物面相的国字脸青年，从水底冒了出来。
他是李阿姨的小儿子，村里有名的捕鱼小天才，名叫李洋。
上岸后的青年，恢复了一贯的亲和模样，面带微笑，照常撒网捕鱼。
连续三次撒网，连一只小黄鱼也没捞上来。
这种情况，太辱没捕鱼小天才的名声。
李洋摊开渔网，蹲在沙滩上，对着海面说了一声：“来！”
海里的东西，说来就来。
数不清的帝王蟹、大龙虾，争先恐后地游了过来，钻进了渔网中。
眼前发生的一幕，无比真实地诠释着一个成语：自投罗网。
片刻之间，渔网里塞得满满当当。
看着那大丰收的渔获，李洋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些四海商会的外乡人。
那些外乡人每次过来交易，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头猪。
李洋甚至知道，那些外乡人，每次都在忍住笑。
咔嚓！
青年抓起一只大螃蟹，硬生生掰断了蟹钳。
然后他望着茫茫大海，心有不甘地自言自语：“外面的人，真把我当傻子啊……到底谁才是傻子呢？”
第57章 功勋殿，灯下黑
功勋殿，人头攒动。
要知道青云城是紧邻青云山脉的前哨站，许多在山里满载而归的灵者，或冒险团队，都在青云城的水神殿兑换功勋。
人多的时候，需要排队。
比如现在，云浪和苗离悔就排在队伍末端。
排队的人群之中，不止有水系灵者，还有金木火土四系灵者。
其余四系的灵者，并非水神信众，为什么能够进入水神殿呢？
这里面，有个源远流长的故事。
五大主神争夺信徒的明争暗斗，持续了近千年。
天龙国太祖能够立国，背后得到了水神殿支持。
所谓的信仰自由，只针对灵者，普通百姓没得选。
要知道灵者百里挑一，绝大多数老百姓没有灵力，天龙国的平民百姓，必须信奉水神，相当于水神殿霸占了这个国家百分之九十九的信徒。
人界百国，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从国家的名字就不难判断出谁是幕后老大。
毕竟要联手抵抗灵族入侵，五大主神也达成了协议，给不同属性的灵者一条活路。
比如天龙国的四系灵者，他们虽然不是水神信徒，也可以在水神殿建功立业。
同样的道理，大炎国信奉火神，其余四系灵者也能在火神庙用灵兽换取功勋。
眼前排队众人井然有序，没人敢在水神殿范围内大声喧哗，只能小声地交流。
云浪竖起耳朵，听到了各种有趣的故事。
今年是神历999年，也是五大主神定鼎天下的999年，东方诸国不仅统一了历法，也统一了语言。
千年前各国语言稀奇古怪，沟通起来实在太不方便，直到神历元年，一种东方通用语开始普及，那种在东土神州各国迅速传播的语言，有个响亮的称呼：神州官话。
就连一百八十年前迁徙到黑龙岛的祖先们，说的也是这种官话。因此小神龙能够和苗离悔无障碍交流，去了碧水天堂，他听得懂红衣肥婆的骂声，也能和莫回首、潇洒哥相谈甚欢。
渐渐地，终于轮到了云浪。
功勋殿很大，类似于一个大型仓库，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灵兽尸体。
有八位神职人员，正在进行分门别类，把不同类型的灵兽，分别盖上一个章，放进嵌在墙壁上的水灵镜中。
说来也怪，那些盖了章的灵兽，往镜面上一塞，宛若泥牛入海，眨眼间消失无踪。
那位负责接待云浪的马执事，颇有神职人员的一贯风范，既不盛气凌人，也不热情洋溢，不温不火道：“云公子，八品三阶深海鲨，保存得比较完好，每只回收三千功勋，共计两万四千贡献。”
幸福来得太突然，云浪不禁好奇道：“在碧水天堂，八品三阶灵兽，不是只回收三百功勋吗？”
马执事解释道：“碧水天堂回收的灵兽，乃是原地消失，旨在磨炼各位灵者。现实中有所不同，你带过来的灵兽，皆是真金白银的东西，我们水神殿不会让信徒吃亏，故而回收价格比碧水天堂高了十倍。”
云浪恍然大悟，赞叹一声：“很公道。”
马执事那张严肃的面孔难得有了笑容：“按照本地规矩，外乡客每获得一千功勋，可暂住一个月。你有两万四千功勋，可在青云城暂住二十四个月，正好两年。”
云浪怔了怔：“我这些功勋，不能用来兑换东西了？”
马执事早看过云浪的腰牌，耐着性子给这个海外愣头青解释道：“水神殿只记录你累积的功勋数量，一如你在试炼地的累积功勋。至于你获得的功勋，该如何花费，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不打算兑换灵器和丹药，折算成银币也可以，一点功勋，等于一枚天龙国银币。”
云浪大喜过望：“太好了，我要换一个九品乾坤袋，再换两把武器，一套护甲。”
马执事很配合，通过讲解，指引少年完成了兑换。
水神殿的道具价格，和碧水天堂的功勋楼如出一辙。
云浪先换了一个九品乾坤袋，花掉一万功勋。
水神殿的乾坤袋还可以选颜色和形状，他特地挑了一个蓝白相间的小巧乾坤袋，挂在腰间，状若香囊。
蓝天白云，是少年最喜欢的颜色。
以前在村里没有朋友的小神龙，时常望着天空发呆。
他又换了一把九品穿云弓，十支穿云羽箭，消耗二千功勋。
接下来是一套天青色九品一阶灵甲，消耗一千功勋。
至于近战武器的选择，小神龙经过了慎重考虑。
他还剩下一万一千功勋，能够兑换八品初阶灵器。
八品初阶灵器价值一万功勋，增幅四成威力，而入门级的九品灵器，只需要一千功勋，也能增幅两三成威力。
小神龙如今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信心，所以他打算先换一把九品灵器过渡。
剩下的功勋攒起来换成银币，为将来购买大船做准备。
以前他判断刀的标准，在于能不能砍树。
如今，取决于能不能插眼。
云浪在九品刀类灵器的兵器架挑来挑去，选中一把中意的插眼大宝刀。
那刀二指宽，刀身笔直。
远远看去，更像是一把剑。
和双刃开锋的宝剑不同之处在于，那把刀一面开锋，刀背比较厚实。
此物曾经是东方神州风靡一时的单刀款式，有一个统称——唐刀！
这把唐刀是炼器师的练手之作，没有专属名字，增加两成刀法威力，云浪比较满意。
必要的时候，此刀可以当成玄铁重剑来使。
售价以前功勋的唐刀，还有配套的刀鞘，考虑到出了水神殿无法动用乾坤袋，云浪把唐刀悬在腰间，人生第一次正式佩刀。
考取到灵者徽章之人，在城内皆可佩带武器，他这种骚包的行为也不算违规。
剩下的一万功勋，云浪全部折线。
在老虎船长建议下，其中九千银币，换成一千的最大面额银票，塞进了蓝白乾坤袋。剩下一千银币，有九百换成一百的小额银票塞进袖袋里，最后一百银币则装进小布袋，逛街购物比较方便。
大功告成，云公子还没立刻的意思，他望着那一大堆正在盖章的灵兽尸体，弱弱道：“马执事，很多灵兽我没有见过，能不能让我看一眼，摸一摸？”
这种要求不合规矩，一般人提出来肯定要挨骂，好在马执事经过邱神官打招呼，对这位“别开生面”的海外信徒特殊照顾：“看看也不会少块肉，公子看一看，碰一碰无妨，不得挪动灵兽位置。”
“太好了，谢谢！”
云浪一边道谢，一边做着实验。
他走过去，找准那些奇形怪状的灵兽尸体，按住脑袋就是一阵骚摸。
恐怕连那位至高无上的水神，也想不到，有人敢在水神殿里，玩了一出灯下黑。
少年灵魂深处的黑书，有了动静。
“灵印复制成功，正在破解……”
第58章 十七岁生日
排队进入功勋殿的灵者，看见一个俊美青衣少年，对着他们拿来回收的各种灵兽，一通乱摸。
众人以为那少年是水神殿的“见习执事”，也不便多问，压抑了心中的好奇。
眼看云公子赖着不肯走，苗离悔只得硬着头皮陪同。
那位马执事也是心大，并没有赶人的意思。
根据邱神官的暗示，众位神职人员要让那位海外信徒，见识到水神殿的气量。
云浪很欣赏这种气量，摸得心花怒放。
一百六十八……灵印！
没错，他摸来摸去，破解了一百六十八个不同的灵印！
这波操作，姑且不说别人信不信，连小神龙自己都不敢信。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卡在八品巅峰的小神龙，有了一百六十八个选择，随时可以晋升正七品！
他打着小算盘，先摸，使劲摸……
等到摸得差不多了，晚上找地方住下，再慢慢研究各种灵印的功效，挑一个最好用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前来回收的灵者越来越少。
每到日落时分，水神殿闭门谢客，闲人免进。
小神龙一共破解了两百多个灵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那种依依不舍，使得暗处观察的邱神官很受触动，暗忖道：“莫非这小子当真受到神尊感召，天生对水神殿有好感？十七岁的从七品，有点意思，等他拿到正式户籍，不妨拉拢过来，当个见习执事。”
出了水神殿，苗离悔如释重负。
本来他很担心云公子贵人多忘事，吞了他的黑色乾坤袋。
事实证明云公子很厚道，把那个以前装深海鲨的乾坤袋还给了苗离悔，还表达了谢意。
云浪也没拒绝苗离悔一番盛情，去了老虎船长安排的别院。
没过多久，马车在一座典雅的院子门前停下。
云浪一走进去，不禁目瞪口呆。
他想象中的别院，就是村长家那种三合院形状的小院子。
事实证明，渔村少年太天真。
眼前的别院，鳞次栉比，假山水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云浪粗略扫了一眼，别院里房屋怕不是有十几间之多，面积大得吓人。
他难以置信：“苗船长，我一个人住这里？”
苗离悔笑眯眯道：“若说这青松别院的贵客，自然只有公子一个。别院中有四名小厮、四名丫鬟，还有两名厨师。公子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吩咐下人去办便是。若是公子喜欢歌舞，苗某再为你寻几位能歌善舞的佳丽过来。”
“不用麻烦了。”
云公子连船上两个丫鬟的热情都消受不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歌舞佳丽。
他问了一句题外话：“苗船长，今天几号了？”
苗离悔答道：“六月六号。”
云浪又问：“天龙国的日历，与海外可有区别？”
苗离悔说道：“自从五大神殿达成协议，人界百国早已统一了历法，共尊神历。今天是神历999年6月6号，无论陆地诸国，还是海外各岛，日历应该没有区别。”
云浪点点头：“哦，那没事了。”
苗离悔说道：“天色不早了，明日再替公子接风洗尘。公子舟车劳顿，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午后，我们便去拜访秦大师。”
云浪点头：“好。”
苗离悔领着四个小厮四个丫鬟见过云公子，便起身告退了。
云浪进了一间奢华卧房，躺在大床上，若有所思。
“原来今天是我生辰吗？”
少年喃喃自语着，神色很是感慨。
从五十年前开始，黑龙岛的日历，与大船商人传过去的历法同步。
当年云大海把小神龙捡回去那天，刚好是六月六号。
老爹估摸着木盆里的男婴刚满周岁，就把那天定为小神龙一岁生日，寓意为六六大顺。
命运充满巧合，正好在十七岁生日这天，小神龙人生第一次进入了岛外的城市。
一年前的今天，老爹陪云浪过了生日。
一年后的今天，天各一方，物是人非。
“老爹，别死啊，等我买了大船来找你。”
云浪轻声呢喃着，有种近乎狂热的偏执。
随着阅历的提升，他心里也知道，老爹很可能与他天人永隔。
只是他不愿意接受那个结果，总想着老爹那样的祸害，没那么容易翘辫子。
“我现在有一万银币了，买船计划，实现了百分之一。老爹，你一定要等我啊，等我干几票大的，买了灵石宝船，就出海找你。”
云浪望着天花板，失神呢喃着。
尽管青云城的繁华，晃花了他的眼睛，少年出海寻父的初衷，始终未曾改变。
此时的富贵茶楼，说书人邹吹牛，还在喝着小酒，一个人说着酒话：“百善孝为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喜欢这小子。”
水神殿一间静室内，温文尔雅的潘先生手捧卷宗，面带微笑，颇有欣慰之意。
在【聚万人而封灵】的限制下，潘先生似乎没到约束，和老对头隔空攀谈起来：“你一向单刀直入，突然变得这么含蓄，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既然看中了这孩子，为何不把他留在身边细细雕琢？”
说书人不以为然道：“留个锤子，大树底下好乘凉，若是太凉快了，出去风吹日晒，就得暴晒而死。没有哪一棵大树下，能长出第二棵高树。剑道造化，谁不是自己争来的，先让他磨砺一些时日又何妨。”
潘先生习惯了对方出口成脏，也不生气，慢条斯理道：“手快有，手慢无，你再不出手，我就不客气了。”
说书人冷笑：“姓潘的，你少激我。机缘一事，不得早一步，也不得迟一步。时候未到，强求不得。你想怎么不客气，尽管试试，我绝不拦着。”
潘先生说道：“看来你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很好。”
说书人习惯性和对方唱反调：“少来这一套，你我剑道有别，终究尿不到一块儿去。你所谓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明哲保身，不管不顾。我所理解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哪怕天王老子拦着，本大爷也得收了这个徒弟！”
顿了顿，说书人语带挑衅：“七月七，青云启。你我在这鬼地方放不开手脚，不妨等青云界开启，去那一方小天地，各凭本事。还有一个月，我等着领教你的少华剑！”
第59章 灵印合成
夜幕降临。
初来乍到的云公子，正在床上打滚。
他继续修炼九阳神功第二重，遭遇珍珠能量落井下石，承受着十成的痛苦。
天可怜见，少年心中有龙。
好几次痛得快要昏死的一瞬间，守护心窍的小龙，让他保持着清醒，不至于心神溃散。
这样的易筋洗髓，需要持续九天。
云浪决定暂时不去碧水天堂，先熬过这最艰难的九天九夜。
在这九天里，只要有一天掉了链子，等于前功尽弃。
这也是为什么少数的天才练成了《九阳神功》第一重，却始终练不成第二重。
如果说第一重考验的是悟性，第二重则取决于个人意志力，以及身体承受能力。
有那么几次，云浪痛得都忘了运功路线，甚至忘了该如何引导内息去改造身体。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内息紊乱，崩溃吐血。
关键时刻，奥义级碧浪诀发挥出了大作用。
也是那一刻，云浪才真正明白筑基功法存在的意义。
当他自己完整运转一遍九阳神功第二重之后，五气朝元的内循环，竟然模拟了那种运转方式。
当云浪痛得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被内循环模拟的神功第二重，有条不紊地自动运转起来，形成了一种九阳神功内循环。
凭着完美筑基打下来的根基，少年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捡回了小命。
如此一来，云浪只需做一件事：强忍住不发出猪叫声……
那种易筋洗髓的痛苦实在太过于折磨人，少年闷哼了不下一百次，开始另辟蹊径。
他想起一件事，上午他在白虎号满脑子想着要进城了，在那种无限憧憬之下，痛苦减少了几成。
于是小神龙灵机一动，干了一件很骚强的事情。
他索性不去理会自动运行的九阳神功，意念渗透到灵魂深处的黑书之中，查看着自己悄悄咪眯搞来的二百多个灵印。
这样做，等于一心二用，极易走火入魔。
云浪没出现意外，有一个典故。
碧水天堂有一套神功，名叫《空明拳》。
习此功者，须得内心空明，入门阶段左手画圈，右手画圆。
简单的画圈和画圆，许多聪明人很难做到；反而是看起来傻乎乎的人，一下子便做到了。
那种外表看起来的傻，代表着内心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心思单纯，反而事半功倍。
云浪这样的海外愣小子，心中也有那样的空明。
个中玄机，可用村长龙姥爷的一句话来形容：半颗赤子心，半点小聪明，足矣。
当云浪开始关注黑书破解的灵印，注意力充分转移，浑身的痛苦下降了三成有余。
“铁骨：被动灵印，强化骨骼，增加抗击打能力。”
“加速：主动灵印，激活后增加五成移动速度，持续三秒钟。”
“蛮力：主动灵印，激活后增加五成力量，持续五秒钟。”
“铁皮：被动灵印……”
五花八门的各种灵印，看得小神龙眼花缭乱。
凭良心说，今天从功勋殿破解的灵印，大多数效果都不错。
但也仅仅局限于“不错”，距离小神龙心目中那个“强无敌”的标准，还有一段距离。
众所周知，强如一品灵者，穷其一生最多打开九个灵印。
灵印的强弱，很多时候决定了生死。
以剑客举例，同样的修为，同样的剑术水平，灵印更强的那个，往往是最后的胜利者。
云浪第一个灵印是黑书，第二个灵印只能潜水，他需要一个更具战斗力的灵印。攻、速、防，常见的主流三大灵印，只要占了一样，就符合他的标准。
不过，他的标准，是增幅一倍以上。
比如狂暴灵印，暴增一倍力量，就很合他的胃口。
遗憾的是，狂暴猿这种灵兽，现实世界十分罕见。
今天黑书破解的二百多个灵印里面，最多也就增加五成力量。
涉及到关乎一辈子的灵印，云浪不打算草率地随便挑一个。
似乎感应到云浪对两百多个灵印都不满意，黑书上出现了新的浮动文字：
“废弃灵印，可用于合成，九合一。”
伴随着那段新的文字，页面上出现了一个熔炉图案。
熔炉上方，又有文字浮动：
“参与合成的九个灵印，将永久消失。”
“九个旧灵印合成一个新灵印，属性未知。”
这样也行？
云浪惊呆了，再次见识到黑书的神奇。
他的“书哥”，总能突如其来搞出骚操作，令人猝不及防。
少年对于那种合成方式，好奇得不行，立刻用意念操作起来。
黑书的灵印页面，简直比青云城还要大，九个灵印飞了起来，钻进了中心那个熔炉之中。
眨眼之间，九个旧的灵印消失了，一个全新的灵印从熔炉里跳了出来。
一看那个新灵印的属性，云浪差点摔倒在床底下。
“强身：被动灵印，增强一成身体素质。”
就一成？
这么弱的吗？
小神龙大失所望，这个新的灵印，还不如消失的九个旧灵印好使。
他开始理解书哥所记载的“属性未知”是什么意思，搞了半天纯属赌运气，根本不知道会合成出什么样的新东西。
云浪的运气，说多了都是泪。
从小到大，他是村里有名的倒霉蛋。
直到去了碧水天堂，他时来运转，白捡了粉红乾坤袋和玄铁重剑。
“我现在可不是那个倒霉鬼了，再来！”
小神龙常规自信爆发，坚信自己进了城之后，也该转运了。
第二次合成出来的灵印，辣到了少年的眼睛。
“健体：被动灵印，增强一成半身体素质。”
一成半……
居然还有半成的说法……
看到那个灵印，少年泪在心中流。
通过这两次失败的经历，他摸索出了一个规律。
黑书页面中的灵印，分为四种颜色。
第一种是灰色，比如增幅一成的强身，和增幅一成半的健体。
第一种是绿色，例如增幅三成强度的铁皮，功效还算凑合。
第三种是蓝色，例如增幅五成的蛮力、加速等等。
第四种是紫色，页面二百多个灵印之中，仅有一个紫色灵印。
那唯一的紫色灵印，效果很奇怪。
“汝摇：被动灵印，拥有此灵印，胸肌增大一倍，可肆意摇晃。”
如此尴尬的灵印，让小神龙想起了他的隔壁邻居——李阿姨。
李阿姨平时就爱顶着一对大奶，在村里招摇，总觉得胸肌大，了不起。
云浪对这种灵印深恶痛绝，所以即使拥有一个罕见的紫色灵印，打死他也不愿意融合。
“照颜色划分，狂暴猿那种灵印，应该是紫色品质的。”
少年摸索出了规律，也产生了动力。
“每次合成，效果增强了半成，要是合成二十次，岂不是能增加一倍？嘿嘿，我这二百多个灵印，能合成二十几次。天灵灵，地灵灵，给我合成一个紫色的！”
小神龙忘记了易筋洗髓的伤痛，开始飞快融合。
十七岁生日这天，上苍给了他一份生日礼物。
当他合成到第十七次的时候，出现了一幕奇景。
神秘熔炉，忽然金光大作。
一个全新灵印腾空而起，自带一种比紫色灵印还要玄奇的气息。
那崭新灵印的色泽，赫然是……金色！
第60章 轩然大波
天地间有一些神奇的东西，能让人一瞬间笑逐颜开，忘记伤痛和苦难。
横空出世的金色灵印，就有这样的效果。
注视着那玄之又玄的全新灵印，云浪忘记了自己在练九阳神功，忘记了易经洗髓的疼痛。
金色灵印周边，环绕着一股玄奥的气流。
那些气流不断涌动，形成了金灿灿的六个字：爱死爱死阿尔！
云浪不懂那六个字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那些文字代表的含义肯定很霸气。
有一点他毫不怀疑，金色品质的灵印，比紫色品质还要高！
今晚黑书特别活跃，又一次浮动着文字：
“获得一星金色灵印，可吞食同品质灵印进行升星。”
“升星规则如下：吞噬两个任意一星金色灵印，可晋升二星。吞噬三个任意一星金色灵印，二星灵印可晋升三星……”
看到那突如其来的文字，云浪心头巨震。
相比于灰、绿、蓝、紫四种灵印，金色灵印有个最大的区别——升星！
眼前的一星金色灵印，已经很厉害了。
如果一路吞噬升到五星级以上，其效果之强，简直无法想象。
云浪受到启发，明白了那个合成熔炉存在的意义：等他将来破解成千上万的灵印，就算合成出一百个金色灵印，也不至于浪费。不适合自己用的灵印，可以当成材料，用于吞噬升星。
想到这里，小神龙对书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查看着那个金色灵印的属性，少年越看越喜欢。
“就决定是它了，我的第三灵印！”
云浪热血沸腾，立刻融合了目前唯一的金色灵印。
他体内金光闪烁，凝聚出了一颗全新的灵珠。
一百灵珠！
正七品！
与此同时，少年身上出现了印记。
当初的深潜灵印，在他左手腕形成了一个小鲨鱼印记。
而那金色灵印，在他右手腕，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闪电图案。
大功告成，云浪对二十一个剑窍发出指令：爸爸要提升功力了，都给老子消停点！
剑窍们立刻停止吸收他的功力，转而吸收青云城浓郁的天地灵气。
接下来，云浪痛并快乐着。
痛，自然是因为易筋洗髓。
快乐，源于他有了盼头。
自动运转的九阳神功第二重，不断提升着他的灵力。
想当初云浪只会神功第一重的时候，半天方可增加一颗灵珠。
而现在，修炼速度暴增十倍的神功第二重，一个小时便可增加五颗灵珠！
摸索了一个钟头，云浪换了一种修炼方式。
他开始频繁切换，选运转一遍北冥神功，再运转一遍九阳神功，借此滋生阴阳灵力。
如此一来，效果拔群。
那股阴阳灵力和珍珠能量遥相呼应，产生了某种共鸣。
改造灵力品质的通时，增加了修炼速度。
反复切换下的少年，每个小时可增加十颗灵珠！
就算他每天只修炼十个钟头，不出十天便可达到七品巅峰。
一直练到午夜，少年用内循环自动运转北冥神功，倒头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感知到了接引天使的召唤。
小神龙无情地拒绝了，先熬过易经洗髓的九天再说。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云浪笑得一望无牙。
经过第一天的改造，他的身体变化很大。
易筋洗髓还在继续，昨天晚上还是十成的痛苦，今天早上变成了九成。
“每改造一天，疼痛就下降一成？哈哈，再熬几天，我就不用遭罪了。”
云浪笑着跳到床下，做了个实验。
如果是十成痛苦，他处于昏迷的边缘，只能满地打滚，连下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别看今天只减少了一成疼痛，少年已经可以站起来走路了，假装自己像个没事儿人。
不过，他那时不时龇牙咧嘴的模样，以及额头渗出来冷汗，还是深深地出卖了他。
吃过早饭后，云浪按照一遍北冥神功一遍九阳神功的模式，一边修炼，一边改造。
没过多久，苗离悔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兴冲冲道：“云公子，我刚才去拜访过秦大师，她同意中午见你一面。”
云浪大喜：“太好了，苗船长，我不太懂青云城的规矩，见了秦大师需要注意什么？”
苗离悔很满意小神龙这态度：“公子有心了，保持谦恭有礼即可。哦，对了，有一点苗某必须提醒公子，秦大师乃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公子切不可一直盯着她看。”
“什么？”云公子大吃一惊：“秦大师是女的，你怎么不早说？”
老虎船长一拍脑门儿，赔笑道：“瞧我这记性，怪我，都怪我。龙渊省人人皆知秦大师是一代奇女子，苗某先入为主，忘了给公子说明这一点。”
云浪提高了警惕：“冒昧问一句，秦大师多大岁数？”
苗离悔答道：“听说三十出头，秦大师功力深厚，保养得好，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三十多岁，那她岂不是个阿姨？”
小神龙想起了老爹的教诲，村里超过三十岁的女人，一律叫阿姨。
紧接着，他想起昨天进城的时候，大街上那些女人恨不得一口吃掉他的眼神，云公子警惕性更强了：“苗船长，你给我说句实话。那位秦大师，会不会馋我的身子？”
听到这话，老虎船长差点一头栽倒。
遇到如此奇葩的云公子，他只能在心里暗骂：推姨狂魔，你不馋秦大师的身子，就谢天谢地了！
苗离悔深吸了一口气，依然透着紧张：“云公子，这种话你我私底下说说便可，千万别拿出去乱说。秦大师一生未嫁，向来洁身自好，多少达官贵人请了大媒找她提亲，都吃了闭门羹。那位大师醉心于灵阵之道，最近三年才有了收徒弟的念头，公子去拜师便是，不用想别的。”
云浪如释重负：“那就好，请苗船长带路。”
苗离悔很会做人，帮云浪准备了聊表心意的拜师礼。
两人坐着马车，抵达了城南水月轩。
水月轩是一家古董店，东家是一名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名叫秦轩然。
秦轩然对灵阵之道情有独钟，号称龙渊省首席灵阵师，年纪轻轻便被尊称为大师。她还有个业余爱好，收集古玩，因为很多老物件，可以用来充当布置灵阵的原材料。
一般情况下，秦轩然闭门不出，水月轩交给掌柜的打理，常人想见她一面很难。今天情况特殊，由于老虎船长号称从海外找到一个“宝藏男孩”，秦大师见一见那位宝藏男孩。
走进布局雅致的紫兰轩会客室，云浪见到了被苗离悔吹得神乎其神的秦大师。
眼前那女子容貌气度，堪称小神龙生平仅见。
只见佳人长发及腰，有闭月羞花之貌，透着东方古典美。
她身穿一袭水蓝色罗裙，风姿绰约，芳华绝代。
女子左腰间，悬着一把小巧腰刀，像是装饰用的工艺品。
一眼看过去，便可看到秦大师身上两个醒目的优点。
第一个优点，是那双秋水流转的深邃美眸。据老虎船长所说，秦大师开启了一种极其罕见的“慧眼”灵印，有慧眼识珠之能，还能看穿低阶灵者修行者出现的问题，曾为许多迷途青年指点迷津。
第二个优点，一目了然，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是一对巨大的优点，早已录入成语词典：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