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少年，准剑仙
顺着千里剑痕走来的两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其中一个身材枯瘦的老人，年过花甲，身穿灰衣，看起来垂垂老矣。可是他那双手掌，仿佛鹰爪，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那双昏花的老眼中，偶尔有精芒闪过，让人情不自禁联想起一个画面：万丈高空，正有一只雄鹰飞过，盯上了地面奔跑的野兔。
另一个少年身穿华贵锦袍，面容冷峻，腰悬宝剑。
那少年的年龄，看起来在十九岁到二十岁之间，却有着一种比枯瘦老人更可怕的气象。
只见锦袍少年头顶，竟然像光环一样，环绕着凝聚成实体的剑气！
此种异象，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那锦袍少年，开辟了轮回剑鞘！
第二，此人的轮回剑窍，已经温养圆满！
只有剑窍圆满，达到水满则溢的状态，才会在自动生成灵力的时候，衍生出弥漫周身的剑气。
厉害的剑客，之所以被誉为剑仙，就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剑气痕迹，很像神灵独有的光环，自带了一股子仙气儿。
比如现在，那剑气环绕的锦袍少年，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老百姓见了恨不得顶礼膜拜。
在灵者的世界里，还有着更详细的划分。
开辟出轮回剑鞘之人，有个称呼：未来剑仙！
关键词，是未来二字。
有些剑客，死得太早。
例如刘阳，根本就没有未来。
而轮回剑鞘圆满的剑客，有个更响亮的称呼：准剑仙！
到了这个境界，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剑仙，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那一步，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能跨过去。
传说中的大剑仙，不会剑气环绕，追求返璞归真。
在这方面，也有真实的例子，只不过很多人蒙在鼓里。
比如水神殿的潘先生，富贵茶楼的说书人，他们是如此的平凡，以至于人们不觉得他们有半点灵力。
锦袍少年的气色，和他剑气环绕的磅礴气息有些不符。
只见他脸色苍白，似是受了内伤，冷漠俊逸的脸庞透着几分阴冷。
有经验的冒险者看到这一幕，立马就能得出结论：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跑去感悟那个男人留下来的剑意，然后……被剑意刺伤了。
而锦袍少年只是脸色惨白，没有吐血昏迷，还能站起来走路，说明此人很有两把刷子。
“先去剑痕尽头看看，原地修整几日，我就不信，我参不透那股剑意！”锦袍少年一边走，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时不时轻抚着他悬在腰间的古朴长剑。
“殿下，万万不可！”
枯瘦老人显得毕恭毕敬，苦苦劝道：“距离青云界开启，不足一个月，殿下若是再被那个男人的剑意伤到，怕是要错过青云界之行。临行前圣上有旨，尽可能去青云界找到那件东西，恳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那个男人？”锦袍少年似笑非笑：“听说只有认可剑魔的灵者，才会称呼他为‘那个男人’。王公公，看不出来，你倒是很推崇那魔头。”
轻描淡写间，字字诛心。
枯瘦老人神色剧变，扑通一声跪下了：“老奴不敢，此番随殿下远道而来，以江湖人身份行走，故而老奴斗胆学了江湖之人的口气。那魔头十恶不赦，罪孽滔天，老奴不敢有半分认可。”
“王公公请起，您可是大内总管，真水国谁不知道【铁爪神鹰王浪浪】的大名？您对我下跪，真是折煞我了。”锦袍少年故意用了敬语，也不知真的尊敬枯瘦老人，还是故意恶心对方。
枯瘦老人跪得更标准了，差点哭了出来：“老奴惶恐，求殿下责罚。”
锦袍少年不耐烦到：“别叫我殿下，叫你起来就起来。你说得没错，既然出来了，以江湖之人的身份行走，比较妥当，以后叫我慕容公子便是。”
枯瘦老人如蒙大赦，站起身恭敬道：“是，殿……公子。”
锦袍少年露出一丝笑容：“从今以后，我就叫你老王吧。”
枯瘦老人受宠若惊，心里暗叹一声。
他知道这位储君骂人不带脏字，有意骂他“老王~~八”。
自称慕容公子的冷峻少年又说道：“老王，方才我跟你开个玩笑，别放在心上。那个男人不管名声是好是坏，他的剑术，无可挑剔，称得上那个时代的第一人。啧啧，一人一剑，对战金、水、木三大主神，我是万万没有那个胆魄的。便是有那胆子，也没那本事。”
枯瘦老人低着头，这种话茬，他不敢接。
慕容公子开始了自说自话：“这条剑痕，他当年也不知用了几成功力，轻描淡写间便构成了不亚于名胜古迹的奇景。可惜啊，那个男人剑道格局太高，我拼着剑心受损，也摸不到皮毛，参不透那股剑意。”
枯瘦老人恭维道：“公子谦虚了，假以时日，公子剑道修为，必是天下顶峰，不逊于任何剑仙。”
“呵呵，但愿如此。”
慕容公子皮笑肉不笑，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他的手，不经意间放在了剑柄上。
剑痕尽头，一个青衣少年站了起来。
第一眼看到对面一老一小，小神龙就感应到，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很强！
那一老一小带给他的压迫感，超过了施展降龙十八掌的肥婆。
遇到有生以来的最强劲对手，云浪没有跑。
因为，他的小葫芦还压在一块芭蕉叶下，正在不停地吸收龙泉。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理解《九敢心》的意义。
九敢心第三层，敢争。
云浪不喜欢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他所理解的争，是争取属于自己的机缘。
眼前的龙泉和小葫芦，就是他的福缘，他必须要争！
相隔十步，慕容公子凝视着对面那个看不出深浅的青衣少年，握在剑柄上的手，略微用了点力。
突然，枯瘦老人挡在了两个少年中间。
说来也怪，老人一脚踏过去，瞬间隔断了两股针锋相对的气机。
然后老人对拱手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慕容公子放在剑柄上的手略微松开，头也不会地转身离去。
一直走出了十里地，枯瘦老人突然闪在少年身前，扑通跪地，说道：“老奴今日斗胆冒犯，请公子责罚。”
慕容公子冷冷道：“那个家伙刚辞挡了我的路，你也挡了我的路。怎么，你还想再挡一次？”
此话一出，锋芒毕露。
锦袍少年主修的心境，名叫《锋芒剑心》。
相传此种心境练到巅峰，可形成王霸之剑，万物皆可斩。
他的剑道，有一个真谛：挡我者，死！
之前挡在千里剑痕尽头的云浪，本该是个死人。
而半路跳出来的枯瘦老人，相当于知法犯法，明知道自家公子追求的剑道，还敢挡在前面，已经犯了大忌。
“老奴有一言，请公子听完，若公子还不消气，老奴愿以死谢罪。”
感受到锦袍少年的杀机，枯瘦老人不急不慢道：“挡在公子面前之人，罪该万死，杀之并无不可。只是有一点，此地乃青云山，那青云界开启在即，各路高手蜂拥而来，其中不乏千年世家子弟，也有皇亲贵戚。那青衣小子仪表不凡，面对公子您的凌厉剑气，不闪不避，背后怕是有大靠山。公子杀他事小，牵扯出他背后之人，难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慕容公子冷笑：“这么说，我得感谢你咯？呵呵，我出剑，何曾怕过谁？”
枯瘦老人说道：“公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正是非常时期，青云界百年开启一次，多少不世出的人物，不声不响来了青云山附近。据探子来报，连久不出山的张三李四，也进了青云山。虽说那小子未必和张三李四扯得上关系，但是陛下有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进入青云界之前，绝不可节外生枝。”
听到“张三李四”，原本倨傲异常的锦袍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见自家公子有松动的迹象，枯瘦老人又说道：“那挡住公子去路的小子，多半要去青云界的。公子若觉得他阻塞了心境，等进了青云界，再解决也不迟。”
第77章 你回来了
当一老一小远去，云浪赫然发现，自己冒出了一身冷汗。
紧张这种东西，他听说过，却很少体验过。
即使当初木筏子在迷雾海破碎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游出去，来不及紧张。
直到今天，被那一老一小站在十步外凝视，他莫名地紧张了。
小神龙毫不怀疑，无论那枯瘦老人，还是那锦袍少年……他一个都打不过。
对方不需要联手围攻，随便派出一个人，就能一招秒杀他。
面临这样的强敌，他不退，不逃，保住了属于自己的机缘。
反过来说，如果他当时撒丫子跑路，那么有些东西就不再属于他了。
说书人邹吹牛在故事里说过一句话：唯有恐惧，方可勇敢。
以前云浪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明白了。
那种无知者无畏，或者天生没心没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勇气，而是根本没考虑过后果。
真正的勇敢，是在明知道危机四伏，吓得尿裤子的情况下，克服了内心的障碍。
对于《九敢心》，少年也有了深一层的理解。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意识地去争取一件东西。
小神龙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思路，自己追求的敢争，不是争夺，也不是争抢，而是——争取！
争夺、争抢、争取，看起来像是近义词，其中微妙的差别，关乎心境之路。
自从灵力觉醒以来，小神龙始终不愿意去做那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以他如今的实力，洗劫八品、九品的灵者，简直不要太轻松。哪怕面对七品灵者，他的胜算也高得吓人。
所谓底线，就是拥有了一定的力量，还能够坚持原则。
跑去打劫那些低阶灵者，在云浪看来，不是敢争，而是另一个词——欺凌弱小。
当然，如果有人骑到他头上搞事情，那就另当别论。
小神龙的原则一向是不去欺负谁，也容不得自己被人欺负。
无论是碧水天堂的黑白美男，还是青云山的刘阳，当小神龙意识到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当场反杀。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少年的心境，得到一次升华。
他选择的《九敢心》第三层，隐隐有大成的征兆。
不过心境这种东西，无法像灵珠数量一样直观地体现出来，有些细节上，云浪还得慢慢雕琢一下。
龙泉还在涌出，小葫芦也在继续接水。
少年默默守护在旁边，时间过去了一天又一天。
第三天下午，原本如碗口一样涌出来的龙泉，变得很抠门儿，一滴一滴地往外流。
云浪收起了小葫芦，他仔细看了一下，再用葫芦接下去，这眼泉就得断根了。
葫芦内部仿佛形成了一片小海域，云浪摇晃青色葫芦的时候，唯有他自己才听得见，里面有惊涛骇浪的声响，仿佛有一头蛟龙在翻江倒海。
算算时间，他装水总共装了三天三夜。
小神龙没觉得遗憾，反而松了一口气。
如果像《青云县志》记载的那样，龙泉可持续一甲子，那问题就严重了，等他把葫芦装满，已经是七十七岁的老年人……
眼前这龙脉断层形成的地下泉水，能流淌三天就不错了，云浪学会了见好就收。
他美美地喝水喝到饱，试着把小葫芦塞进乾坤袋。
这一次，他又失败了，内有空间的天青葫芦，和乾坤袋内部空间存在着某种冲突，无法装进去。
云浪在乾坤袋里一阵翻找，找出一根面条粗细的牛筋绳，把小葫芦绑了起来，当成玉佩挂在腰间。
大功告成，他正要离开，天空中电闪雷鸣。
夏季的青云城周边，时常伴随着雷雨天气，又是一场暴雨来袭。
云浪决定先避避雨，索性坐在剑痕边缘不走了。
说来也怪，那水火不侵的千里剑痕，突然失去了避水的功效。
倾盆大雨无遮无拦地洒落进了剑痕鸿沟，雨水和少数泉水混在在一起，片刻间形成了沟渠。
照这样的形式，等雨停的时候，千里剑痕，怕是要变成千里河沟。
云浪彻底被淋成了落汤鸡，却没有跑去大树下避雨。
因为老爹说过：打雷下雨的时候，躲在大树下，容易被雷劈……
反正都湿透了，他索性趴在剑痕边缘，观察雨水是怎么渗进去的。
渐渐地，少年找到了答案。
当龙泉泉眼出现的时候，千里剑痕隐藏的恐怖剑意，离奇消失了，仿佛融入了泉水中。
而寄生在小葫芦里的野生剑灵，也不再加持剑痕，导致那千里鸿沟失去了水火不侵的效果。
云浪搞懂了其中的原理：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突然，他听见了哭喊声。
在风雨声的干扰下，那哭声似有似无，如泣如诉。
云浪听得断断续续，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事实证明，两套神功灵诀加持下的少年，并没有听错。
距离剑痕尽头几里外，站着一个蓝衣女子。
和落汤鸡小神龙一样，那女子浑身也湿透了，湿漉漉的长发格外撩人，被雨水浸透的浅蓝色罗裙，紧紧包裹着曼妙的身躯，凹凸毕现，仪态万千。
雨水浇打之下，在她胸前形成沟壑，掀起轩然大波。
站在风雨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刀阵双绝的大师——秦轩然。
“有人继承了你的剑道？”
“你说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吗？”
秦轩然望着剑痕，颇有些神经质地和那剑痕聊天。
当今天下活着的灵者里面，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秦轩然更熟悉那千里剑痕。
十八年前，当那个男人斩出那一剑的时候，秦轩然就在现场。
某种意义上说，她是唯一的见证人。
那年她十四岁，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就因为那一剑，她等了十八年。
大雨扑面而来，佳人湿润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只有那红肿的眼眶，暗示着她大哭过一场。
和以往的伤心流泪不同，这一次，亲大师喜极而泣。
因为她比谁都更清楚，千里剑痕残留的剑意，至少可以存在一百年以上。十八年后的今天，那股剑意突然消失了，雨水洒落进了剑痕鸿沟，只能说明一点——那个男人的剑道，有了继承人。
能让千里剑痕弥漫的剑意全部消失，意味着那个“继承人”，绝对打开了轮回剑窍，并且有着极高的剑道造诣。
十八年来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这样的结果，无异于黑暗中点亮的一道光。
经历过无数次绝望之后，直到今天才看见了希望。
“你说过，如果有下辈子，你会娶我。”
“天下人都说你死了，可我知道，没有人能杀死你，连神也不能！”
“你回来了！”
“我知道，你回来了！”
秦轩然没有开口，以心声和那条剑痕沟通着。
她时而疯狂，时而娇羞，时而洋溢着莫名的小幸福。
就好像她等了十八年的男人，金榜题名衣锦还乡，雇了八抬大轿来迎娶她。
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条充斥着雨水的鸿沟而已。
而她却近乎偏执地相信，她等了多年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第78章 把她吹爆
“剑意消失不久，你还在附近……”
“对，你还在附近！”
“等我，不要走，等我！”
秦轩然状若疯狂，在大雨中奔跑。
不管那个男人用什么样的方式归来，她要找到他，不顾一切找到他。
拖着湿漉漉的身躯，她跑到了剑痕尽头，看见了一个人。
“秦大师？”
云浪也看见了对方，开口打了个招呼。
秦轩然没有回应，双眸中掩盖不住浓烈的失望。
她看过海外少年的左手，那是一只刀客的手，与剑客无关。
到了她这种境界的人，对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绝对不会看错。
也正因为自信，容易导致灯下黑。
秦大师忽略了一个细节，她只看过少年的左手，没有看过右手……
她还没有达到水神殿潘先生和富贵茶楼说书人那样的境界，感应不到少年体内隐藏的剑窍，从头到尾都没把海外云公子当成一名剑客。
所以，她很失望。
眼前的少年，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十八年的等待，转化为一种迫不及待，她没有和云浪打招呼，扭头就走。
她要从眼前的剑痕尽头，跑到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尽头，寻找那个继承了剑意的未知之人。
刚跑出几步，秦轩然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她身上泛出诡异的寒气，洒落在她身上的雨水，不可思议地冻结成了一层冰霜。
“偏偏在这种时候发作……”
秦轩然心里发苦，眸子里满是不甘。
她这次来青云山，只为了和千里剑痕聊聊天，对那剑痕说一件事：自己要去青云界了……
十八年来，每次她远行，都会来和千里剑痕告别。
而这一次告别，发现剑意被人传承了，她终于燃起了希望。
造化弄人，当她以为那个人回来的时候，她自己却命不久矣。
如果她等的人回来了，而她却香消玉殒，这是何等的悲哀？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冻得发抖的秦大师，费力地翻过身，艰难地开口求助：“云……云公子……”
云浪正在远处发愣，闻言走了过去，问道：“秦大师，你怎么了？”
秦轩然说话更费力了：“请……带我去找……雪婆婆……”
话音未落，她脑袋一歪，昏迷不醒。
云浪惊呆了，他看见昏迷的秦大师，冻成了一座冰雕！
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眼前的女子，在雨水冲刷之下，整个人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冰块。
隔着三步远，云浪都能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气。
瓢泼大雨，忽然停了。
而眼前美轮美奂的冰雕，漠然横在地上，没有解冻的意思。
云浪定了定神，像是扛木头人一样，把冰雕扛了起来，撒腿就跑。
跑出一段距离，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早就迷路了啊，该往哪里跑？
就算他有心把秦大师送回去交给雪婆婆，可他连青云城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这就尴尬了。
胡乱走出几里路，小神龙冻得瑟瑟发抖。
秦轩然身上那股诡异寒气，不停地往他毛孔里钻。
少年从小生活在热带气候的黑龙岛，没见过下雪，也没见过冰块，扛着一个“冰人”让他无所适从。
情急之下，小神龙也不管那么多了，运转起九阳神功第二重。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他扛着冰人，开始融化了。
数不清的冰水流淌下来，解冻后的秦轩然肤色苍白，已经没有了呼吸。
“娘西皮，我们虽然做不成师徒，你也别死在我面前啊。”
“万一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杀了你，我冤不冤？”
“醒醒，快醒醒！”
云浪把秦轩然放在一块平地上，使劲摇晃着对方。
佳人没有转醒的意思，少年用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完全感受不到这位秦大师还有呼吸。
小神龙又尴尬了，他有救人的意愿，可是他的医术水平，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目前他掌握的唯一医术，就是受了外伤的时候，从功勋楼兑换金疮药，胡乱抹在伤口处……
他伸出手，在秦轩然心口试探了一下。
“她有心跳，很微弱，还没死透。”
少年得出结论，也缩回了按在佳人心口那只手。
突然，他一拍脑门儿，想起一件往事：“以前村里有孩子快淹死的时候，也没了呼吸，大人都会按住孩子胸口，嘴对嘴给他吹气，没过多久便把人救活了。秦大师现在也没了呼吸，我给她吹吹气，也不知道行不行……不管了，先试试！”
少年想到就做，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樱桃小嘴一阵猛吹。
他吹得很用力，大有把对方吹爆的架势。
就这样，秦大师珍藏多年的初吻，没有了。
小神龙守身如玉多年的初吻，也没有了。
好在小神龙根本不懂初吻是个啥，他吹了一口气之后，感觉秦大师体内的寒气消退了一点，于是加大力度，使劲地嘴对嘴吹气。
连续吹了十几次，佳人还没苏醒的意思，小神龙不得不使出村里老船夫的急救技巧。
吹气的过程中，小神龙还自娱自乐，进行了一种猜测。
当他第十八次吹气的时候，秦轩然有了点反应，本能地从少年口中吸了一口纯正的九阳真气。
那种本能，导致一男一女如同小别胜新婚的夫妻，深吻了一分钟之久。
云浪莫名地脸红了，心跳也加速了。
他很迷茫，吹口气而已，自己怎么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在那个过程中，他也搞懂了一件事：自己的九阳神功，有驱散秦轩然体内寒气的功效。
搞清楚了这个原理，少年只觉得自己活在了狗身上。
他再次缩回手，也不再吹气了，有了一个更加靠谱的办法：“如果我把九阳灵力传递过去，能不能化解她那种冰冷的东西？唔，她那股寒气，应该是从心脉冒出来的，扩散到了四肢百骸，就从她心脉开始解决！”
想到这里，少年出手如电，一巴掌按在了秦轩然心窝上。
第79章 就这么简单
一掌按下去，云浪手心蕴藏九阳掌力。
他根本顾不得那一掌会不会伤到对方的心脉，满脑子想着化解寒毒。
而秦轩然身上有一件东西，自动护主了。
那套款式动人的水蓝色罗裙，泛起一阵水光，砰的一声把少年震得倒退了好几步。
“她这裙子……是灵器？”
云浪吃了一惊，他想起潇洒哥说过，有些高端的灵器护甲，具备自动护主功效。
事实上，秦轩然身上那套特制的罗裙，大有来头。
那件防御灵器的品级，比云浪想像中还要高。
而且罗裙内部，秦轩然亲自布置了灵阵，能够抵挡大多数灵力入侵。
除非遇到比她品级更高的强者，一般人想用暗劲之类的力量伤到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那套罗裙非同寻常，看似外表被大雨淋湿的秦轩然，内里不受雨水侵蚀，衣服里面干净柔软得像是崭新的棉布。
云浪试了第二次，又被那罗裙内置的灵阵弹飞出去。
“给个面子啊，掌力进不去，你让我怎么救人？”
小神龙不高兴了，指着一条裙子摆事实讲道理。
很显然，那条裙子，没打算跟他讲道理。
无奈之下，少年换了个思路。
他试着抓起秦轩然的手掌，这一次，水蓝罗裙没有反抗。
云浪如释重负，来了一次对掌，从佳人掌心传递了一股九阳灵力过去。
这种通过手臂，再传输到对方体内的方式，等于绕了远路，效果没直接按在心口那么有效，不过也聊胜于无。
大概是好人有好报，在这个过程中，小神龙有了意外收获。
一直以来，无论碧浪诀、北冥神功还是九阳神功，都是在他体内运转，从来没有在别人体内运转过。
直到今天误打误撞，少年无心插柳柳成荫。
运转自身的九阳灵力，在秦轩然体内流动，驱散对方的寒气，这是一种更加高明的运转方式，也更需要技巧。
一开始少年笨手笨脚，经过多次实践，渐入佳境。
他搞出了新花样，不止运转九阳神功，还运转了北冥神功。
为什么要用北冥神功呢？
因为他无意中发现，北冥神功对于那股寒毒，起到了诱饵的效果。
秦轩然体内的寒冰气息，对于北冥灵力有种本能的向往，如同饿了几天的人看见了美食，根本抵挡不住。
简单来说，当北冥掌力渗入的时候，能把潜伏在秦轩然四肢百骸的寒毒，给钓出来。
然后，再用九阳神功，如同一把火，把那些冒出头的寒毒烧成灰烬。
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开创了一种前无古人的驱散寒毒方式。
毫不夸张地讲，就算是那些大名鼎鼎的神医，如果看到少年此刻的祛毒方式，也会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在这样的过程中，少年的神功境界，突飞猛进。
尽管有层次的神功，并没有初级、高级的等级区别，但是也有高下之分。
如果说他以前两套神功的造诣，算是融会贯通，那么现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年的功力，并没有提升，反而在流失。
每次九阳神功在秦轩然体内运转一个周天，他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灵珠，就会消失九颗。
十个周天之后，他损失了一成功力，九十颗灵珠永久消失了。
这还仅仅是一次治疗的损失，如果连续治疗十天半月，小神龙估计连九品灵者的品级都保不住。
换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打死也不会继续救人。
而小神龙不是一般人，他根本不在乎折损的那点灵力。
要知道他如今的修炼速度，每天增加一百颗灵珠不成问题，很快便可挽回损失。
还有一个重点，他卡在七品巅峰，再怎么修炼也不会增加灵力。
所以他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反正自己损失也不大。
渐渐地，秦轩然身上的寒气消散了，恢复了血色，肌肤也变得细腻红润有光泽。
她睁开了眼睛，小脸上涌起红晕。
那股红晕并非女儿家的娇羞，而是一种羞愧。
她不用问也知道，眼前的少年，掌握了传说中的九阳神功，并且至少是第二重境界。
而这样的宝藏男孩，当初被她拒之门外。
将心比心，云浪完全可以不管她的死活，今天却不计前嫌救了她。
这让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有生以来，秦轩然只对两个人有过亏欠之感。
第一个人，就是人人视为禁忌的那个男人。
天下人都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青云山斩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剑。
作为当时唯一的见证人，秦轩然很清楚，那一剑，因她而起。
第二个人，则是眼前的海外少年。
她非常确信，此刻的云公子，只是单纯想救人。
她第一眼就看见，少年盘坐在她对面，闭着眼全神贯注，没有半点杂念。
感应到她苏醒的一刹那，少年也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秦轩然看见对方目光清澈，说不出的干净。
这让她更加羞愧。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是一面镜子。
很多人长大以后，看见小孩子清澈明亮的眼睛，总会感叹自己花花肠子太多了，在成长的岁月中失去了那份纯净。
如果少年有所图谋，亲寻人反而好受一点，有些人情可以当成生意来解决。
偏偏对方耿直得感人，导致秦大师自惭形秽，总觉得谈生意太侮辱了对方。
“你可算醒了。”
云浪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手，不再传输九阳灵力。
秦轩然连忙站了起来，整理衣裙，施了个万福：“多谢云公子救命之恩，虽说大恩不言谢，可是眼下除了感谢公子，小女子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不用谢我，一开始我是怕你死了，没法给雪婆婆一个交代。后来救你，是因为我发现给你疗伤的时候，还可以练功。”小神龙瞎说大实话。
听他这么说，秦轩然更加过意不去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知公子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只要我秦轩然能做到，一定万死不辞。”
云浪没客气：“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是吗？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该怎么走出青云山？”
秦轩然怔了怔：“当然知道，我对青云山还算熟悉。”
云浪闻言大喜：“太好了，其实我迷路了，你能不能帮我指一条出去的路？”
秦轩然傻眼了，她已经做好了砸锅卖铁的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只要她指一条路。
深吸了一口气，秦大师难以置信道：“就这么简单？”
云浪点头：“就这么简单。”
第80章 答应我，不要馋我的身子
“公子，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名叫青云峰。进入青云山的冒险者，大多以青云峰作为参照物。只需观察日出日落的方位，朝着青云峰往东直走，便可抵达青云城。”
秦轩然教了小神龙一个简单易懂的出山方法，同时心存试探。
她实在很难相信，拼着折损功力救了她的云公子，对她的要求，仅仅是询问一条出山的路。
这，根本就谈不上要求啊！
虽说世间有少数的真君子，施恩不图报，甚至做好事不留名，但是秦轩然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人。她见过的那些据说有君子之风的男人，大多让她失望，其中有些往事说多了都是泪。
“好，我明白了。多谢秦大师，告辞！”
云浪一拱手，撒腿就跑。
搞懂了出山的路，他吃了定心丸，也不急着出了，反而往大山深处跑。
他的想法很简单，先去猎杀值钱的灵兽，来个满载而归。
这个阶段的海外少年，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利用价值。
他知道秦轩然的寒毒还没有完全驱除，不过他想当然地以为，等秦大师回了城里，随便找个大夫，就能治好。
所以，他就不打算献丑了。
注视着少年单纯不做作的背影，秦轩然呆若木鸡。
遇到这种说走就走的狠人，她愈发羞愧，意识到自己每一次防备的试探，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定了定神，秦轩然追了上去。
她的身法犹如凌波仙子，几个起落间，飘然落在云浪面前，善意提醒道：“云公子，你方向反啦，现在你去的地方，是青云山脉深处。”
云浪笑道：“我知道的，搞懂怎么出山就行了，我先去山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头灵兽。”
秦轩然顺着话题说道：“我听苗船长提及，云公子正在攒钱买灵石宝船。这些年我还有点积蓄，愿意拿出来助公子一臂之力，以报公子大恩。”
云浪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你要帮我买船是吗？不行的，我老爹常说，心诚则灵。要是别人花钱买了船，我出海肯定找不到老爹。我得自己赚钱去买，要让龙神感受到我的心意，等我出海的时候，龙神爷爷就会保佑我。”
秦轩然再次呆住，不知该说这个少年郎太傻，还是太天真。
面对如此耿直的男孩，她索性开门见山了：“云公子，实不相瞒，我很不喜欢欠下人情。可今天偏偏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小女子于心难安，心境也会有阻碍。”
最近正在研究心境的小神龙，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原来如此，这样吧，等我攒够一百万银币的时候，缺一个拍卖会担保人。到时候，你做我的担保人，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秦轩然苦笑：“放眼整个天龙国，恐怕只要云公子你有驱散我寒毒的本事。公子宅心仁厚，拼着折算功力救我，若是我当个担保人便随意敷衍你，对你很不公平。”
“什么？”云浪闻言一惊：“天龙国，只有我能救你？”
秦轩然搞不懂对方为何如此吃惊：“天龙国练成《九阳神功》之人，据我所知并不存在。”
云浪更吃惊了：“那些名医、神医什么的，比我厉害多了，他们救不了你？”
秦轩然神色一黯，说起了伤心事：“我被寒毒困扰多年，这些年遍访二十七位名医，全部束手无策。”
云浪难以置信：“那岂不是只有九阳神功能救你？”
秦轩然真正见识到海外少年有多么天真无邪，哭笑不得道：“大致上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我本人练成高境界的《易筋经》，自己运功疗伤。另一种办法，则是找到练成《九阳神功》第二重的奇人，折损功力帮我驱除寒毒。”
云浪一拍脑门儿：“你早说啊，来，我帮你把剩下的寒毒给弄干净！”
“使不得！”
秦轩然后退两步，受宠若惊：“公子，我也研究过《九阳神功》秘笈。你每替我疗伤一次，便折损一成功力，我受寒毒困扰多年，等到全部驱除，对你损耗极大。你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灵力，不该浪费在我身上。”
云浪满不在乎道：“多大点事儿啊，我心境不够，卡在了瓶颈，反正也不能提升功力了。在你身上折损的功力，我很快就能练回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秦轩然无言以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的少年，一旦决定了要帮一个人，完全不顾他自己有没有损失，太像她刻骨铭心的那个人。
她还记得，云浪来到青云城的第一天，去水神殿测出了从七品的灵力。
而现在他自称心境不够，说明十来天的时间，海外少年提升到了从六品！
这样的少年，当得起“宝藏男孩”四字。
如此惊人的修炼速度，在秦轩然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可是练成了神功《易筋经》的人，对于神功第二重修炼速度有多快，她心中有数。
也正因为心里有数，她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正常来说，天龙国之外练成《九阳神功》的人，都是四五品以上的高手。功力越深厚，替人驱除寒毒的消耗就越大，那些爱惜羽毛的高人，都不愿意舍己为人。
而云公子不一样，就他目前那区区几百颗灵珠，就算全部耗尽了，秦轩然也有办法帮他修复过来。再者说，云公子还有神功第二重的恐怖修炼速度，弥补折损的功力，并非难事。
想到这里，秦轩然心里有一团东西，死灰复燃。
她本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不抱希望，满脑子想着去青云界找到烈阳果，以毒攻毒再拖上半年，履行当年的一个约定。
今天她看见了千里剑痕消失的剑意，也看到了希望。
她始终相信，自己等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所以，她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好的，活得美美的，等待那次魂牵梦萦的重逢。
燃起希望的秦轩然，一下子变得光彩照人，恢复了雍容气度：“云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不惜代价救我？”
云浪不假思索道：“那我就直说了，给你疗伤的时候，我对九阳神功掌握得更熟练了。”
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破天荒地有点不好意思：“说了你别生气啊，最开始给你疗伤的时候，我没搞懂情况，亲了你的嘴。”
“啊？”秦轩然目瞪口呆，面红耳赤。
“我不是故意的。”云浪一脸沉痛：“当时你呼吸没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想起我们村里有人溺水的时候，嘴对嘴吹气救人，所以我就拿你试了试。”
秦轩然沉默了。
换了一般男人说这种话，她未必当真，可是面对眼前心思如白纸一样的少年，她相信对方说的每个字都发自肺腑。
其实她昏迷时如同冰雕一样没有呼吸，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若非当时有雪婆婆在旁边照顾，她就醒不过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秦大师拿出了气度：“公子一心救人，错不在你，不必介怀。”
云浪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怕你哭着喊着要我娶你。”
秦轩然不禁莞尔：“公子为何担心这个呢？”
云浪心有余悸道：“我老爹说过，亲了姑娘家的嘴，就得负责，把人娶回去。可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不想成亲，村里那些成了亲的男人过得太窝囊了，还不如我一个人逍遥快活。所以我想跟你打个商量，我把你治好，以后咱们都别提起亲嘴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秦轩然求之不得：“好，今后谁也不提此事。”
面对这么温柔的阿姨，小神龙习惯性防备：“那我们先说好，只是疗伤，没有别的？”
秦轩然更求之不得：“如你所愿。”
小神龙还是不太放心，相当慎重地伸出小指头：“那我们拉钩，谁也不许反悔。答应我，不要馋我的身子。”
第81章 青云界之谜
秦轩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少年郎拉钩钩。
她不知道云公子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么害怕被女人馋他的身子，不过她看得出来，云公子很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
遇到这种认真中透着天真的少年，秦轩然也跟着天真了一次。
她想起了十八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和少年一样天真。
那一年，也是因为一次拉钩，从此以后她苦等了十八年。
有些人回想起曾经做过的傻事，会心一笑，然后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这种会心一笑，使得秦轩然一下子释然了。
自从她出道以来，都是别人欠她人情，她从不欠人情。以至于今天欠了一个救命之恩，让她坐立难安，心境起伏不定，恨不得马上偿还掉这个人情。这种急切，让她忽略了本质。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她意识到自己着相了。
对于云公子这么简单率真的人，非要用物质去回报，反而羞辱了对方，也轻贱了自身。
秦轩然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有些感恩不必说出来，如果这个海外少年将来遇到麻烦，她全力以赴就是了。
云浪哪里懂得女人的心思，急不可耐道：“秦大师，你体内那种冰冷的气息，就是寒毒吗？我刚才只驱散了一两成，还剩下很多寒毒，来，我帮你全部搞定，然后我就可以走了。”
秦轩然哭笑不得，眼前的少年，明显不愿和她多呆一分钟，恨不得立刻治好她，然后永久保持距离。
她看得出来，云公子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所有女人……
秦轩然不禁有了个八卦的猜想：到底是哪个女人，给云公子留下了这么深的阴影？
定了定神，她说道：“云公子，我现在身体情况不错，在山里疗伤不方便，公子能否随我回水月轩？”
云浪怔了怔：“可我要找灵兽啊，回了城我还得来青云山，太麻烦了。”
秦轩然不禁莞尔：“公子，你进山几天了，可曾看到半只灵兽踪影？”
云浪掰着指头算了一算：“我来青云山有四五天了吧，一只灵兽也没看见。是不是因为我之前离千里剑痕太近，那些灵兽害怕剑痕的气势，不敢靠近？”
秦轩然摇头：“青云界就要开启了，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异士，每到这种时候，青云山脉中的灵兽都会蛰伏起来。你挑在这种时候进山，恕我直言，恐怕一个月也找不到一只灵兽。”
“啊？”云浪傻眼了：“可是刘阳对我说，青云山满地都是灵兽，好几次劝我早点进山。”
秦轩然担心地看着这个单纯得感人的少年，为他捏了一把汗：“我本不该背后说人闲话，云公子对我有恩，今天我就当一次小人。希望公子小心提防，你把刘家公子当朋友，他未必把你当朋友。”
为了让耿直少年听明白，她故意说得比较直白。
小神龙果然听懂了，他进行了一次反推，联系刘阳对他痛下杀手的事情，论证了秦大师这番话，完全没毛病。
他好奇地问道：“秦大师，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刘阳不安好心？”
秦轩然说道：“听说前几天刘阳领着你到处闲逛，这已经很不正常。在这非常时期，他劝你进山，就更加奇怪了。真正的朋友，不会让你在这个时间段来青云山。”
云浪恍然大悟，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有些事情，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就他自己一个人不知道。
少年再一次领教到，城里人的复杂。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秦大师，青云界是什么？”
秦轩然有问必答：“一个小世界，也是真正的青云福地。说是‘小世界’，其内部面积，比三千里青云山脉还要广阔。眼前你我所在的青云山，只是青云界开启时泄露的一部分天地灵气，所孕育出来的一方天地。”
云浪举一反三：“青云界是不是像碧水天堂的试炼之地？”
秦轩然点头：“可以这样理解，青云界有山川河流，有森林峡谷，也有奇珍异兽，奇花异果。和试炼之地不同之处在于，青云界每隔百年开启一次，时限为一百零八天。若是进去之人，一百零八天找不到出口，那就出不来了。除非能在里面活一百年，等到下一次青云界开启。”
云浪眼冒金光：“里面那些奇花异果，是不是很值钱？”
秦轩然答道：“青云界毕竟是天下福地之一，里面有很多东西，都称得上稀世珍品。除此之外，还有几百年前乃至几千年前死在里面的前辈高人留下来的兵器、灵甲等等。也有强者在里面留下了剑意、拳意、刀意等等无价之宝，后人如果能够参悟，受益无穷。”
云浪听得津津有味，奇怪的知识点又增加了。
眼前的秦大师，好像什么都懂，随便聊两句就让他大开眼界。
他眼巴巴问道：“秦大师，青云界啥时候开启，我能进去吗？”
秦轩然说道：“七月七，青云启。就在下个月七号，算算时间还有半个多月。公子，我要提醒你一句，青云界非常危险。自古以来进去寻宝之人，不乏一品高手，甚至……有超越一品的存在。”
这番话说得很委婉，善意提醒云公子知难而退。
他这样的七品灵者进了青云界，连炮灰都算不上。
在那些一品高手面前，云公子哪怕天赋再高，也是蝼蚁中的蝼蚁。
然而敢打敢拼的小神龙，根本不在怕的：“秦大师，我是这么想的，青云界一开，以后三四个月，我在外面都找不到灵兽。与其这样干等，倒不如去青云界看看。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没见过世面，我想知道那个真正的福地，到底是什么样子。”
秦轩然闻言，心神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个人平时也很好说话，和单纯的云公子差不多，可是一旦下了某个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老虎船长当初给秦大师引荐云浪的时候，特地说了那位云公子如何有孝心，不顾全村人劝告，三次划着木筏子出海寻父。从这个故事里，秦轩然能够想像云公子的固执。
本来有了云浪这样的“良医”，秦轩然已经不需要去青云界寻找烈阳果，那风险实在太高了。此刻感受到云浪心意已决，秦轩然也找到了报恩的方式：“其实我也想去青云界看看，如若公子不嫌弃，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小神龙没听出来，秦大师这番话，暗含着与他同生共死的觉悟。
他只是觉得秦大师很耿直，闻言大喜：“太好了，我很多东西都不懂，去了青云界怕是要迷路。有秦大师这么厉害的人跟我组队，那就方便多了，谢谢！”
秦轩然和煦一笑：“该我感谢公子才是，本来我的身体情况，去了青云界，活着出来的把握不到三成。天可怜见，遇到公子施以援手，等我寒毒解除，有八成把握全身而退。”
云浪用全新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只觉眼前这个柔若无骨的小阿姨，有种现阶段的他需要去仰视的自信。
那是一种比红衣肥婆更强大的实力，所衍生出来的，自然而然的自信。
第82章 峰回路转
丛林中，四条汉子来回穿梭，似在寻觅着什么。
为首一人，赫然是老虎船长苗离悔。
与他同行的三条汉子，一个双目大如牛眼，一个虎头虎脑，一个身材矮胖，分别叫做大牛、二虎、三胖子。
几天前，苗离悔公开宣布脱离四海商会，自立门户。
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弟兄，并没有外人想像的那么多。
白虎号一百多人，平日里号称为老虎船长效死命，真正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大多数人退缩了。
包括那位李大副，以前是老虎船长的心腹，如今整天琢磨着取而代之。
真正和苗离悔共同进退的，只有眼前的三个九品小队长——大牛二虎三胖子。
在青云山找了几天，没找到云浪的踪影，苗离悔心急如焚。
昨天他遇到了一拨人，也在找云浪。
那些人，赫然是刘家派出来的高手。
尽管双方只是擦肩而过，谁也没多说什么，但是苗离悔能猜到，出大事了。
刘家出动这么多人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刘阳非死即伤，刘家要把云浪千刀万剐。
老虎船长不由得替云公子捏了一把汗，据他所知，青云城刘家至少有三个六品高手，还有一位金盆洗手的老爷子，灵力深不可测。
没有背景的海外少年，即便天赋再高，也经不起这么多高手轮番打击。
“老大，你看！”
眼尖的大牛，忽然指着远处一男一女。
苗离悔放眼望去，看见了一个猿臂蜂腰的少年，和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
老虎船长不由得愣住了，上次被扫地出门的云公子，居然又和秦大师走到了一起，而且还有说有笑的？
云浪也看见了众人，走过来打了个招呼：“苗船长，你们怎么也来了青云山？”
苗离悔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云公子，借一步说话。”
云浪没搞懂情况，跟着老虎船长到了一棵大树下。
苗离悔东张西望了一阵，开门见山：“云公子，刘阳为何没跟你一起？”
云浪说道：“他死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苗离悔还是惊到了：“你……杀了他？”
云浪没有隐瞒：“是。”
苗离悔顿时头大如斗，这已经成了死局，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性。
云浪问道：“苗船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苗离悔回过神来，果然直说了：“公子，刘家派出了很多人，漫山遍野找你，怕是要对你不利。”
云浪恍然，那个用罡气追杀他的黑衣人，应该把刘阳的死讯传回去了。
见小神龙一点都不紧张，苗离悔紧张得不行：“云公子，都怪我，不该把你引荐给苏小姐，惹来杀身之祸。苗某无能，保不住你，请公子立刻远走高飞，离青云城越远越好。”
云浪不太理解：“刘阳非要杀我，又不是我非要杀他，为什么我要跑？”
苗离悔快哭出来了：“公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离青云城远远的，刘家手再长也伸不了那么远。可你若是在这附近逗留，被刘家高手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我答应别人了，我必须要去青云城。”云浪说的都是良心话，他刚刚才答应秦轩然，要回青云城帮忙驱除寒毒，然后一起组队去青云界。
“你这厮，真不识好歹！”
站在一旁望风的二虎，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个直肠子的壮汉，指着云浪鼻子骂道：“我们老大为了给你通风报信，连船长位置都丢了，这辈子上不去白虎号，还得罪了刘家和苏家，早知道就不该来找你！”
“什么？”云浪闻言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虎，闭嘴！”
苗离悔转头骂了属下一句，然后苦着脸，把事情经过梳理了一遍。
云浪终于搞懂了其中的弯弯道道，面有愧色：“苗船长，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苗离悔咬牙道：“云公子，你在迷雾海搭救白虎号一百多人，苗某记在心里，我能做的，也只有来通知你一声。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刘家人就在青云山里，还望你速速离去！”
云浪忽然笑了：“我不会跑的，苗船长，多谢你冒着这么大风险来给我通风报信。有句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等我以后买了灵石宝船，你愿不愿意来当船长？”
苗离悔脸都绿了，在这种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局面下，你特么还想买灵石宝船？
以他对刘家的了解，别说去拍卖行买船，云浪最多走到城门口，就会被乱刀砍死。
凭刘家的人脉关系，在城外砍死一个海外蛮子，官府绝对不管不问。
云浪还在美滋滋地畅想未来：“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将来我的大船，就叫【黑龙号】。苗船长，你这么好的手艺，不当船长太可惜了，我真心聘请你来当黑龙号的船长，到时候我给你和白虎号一样的薪水。”
直到今天，老虎船长依然看不透云公子，也不知道这海外小子到底是天真烂漫，还是胸有成竹。
遇到这种愣头青，苗离悔只得将计就计：“好，等你将来买了灵石宝船，我一定来给你当船长。事不宜迟，请云公子往西北方向走，一直走到底，便是大炎国的领地，刘家人绝对没胆子追杀到大炎国过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子去了大炎国，也能有一番作为。”
仓促之言，情真意切。
站在远处的秦轩然，不经意间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有意偷听，而是她听力实在太强，偏偏苗离悔越说越大声，想不听见都难。
众所周知，这位秦大师生就慧眼，有识人之明。
当年她乘坐白虎号出海采药，发现这位老虎船长虽然圆滑，有市侩的一面，心中却有义气。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
于是乎，她破例指点了两招，导致苗离悔的刀法突破到高级境界。
眼看两人僵持不下，一个不肯走，一个劝着快走，秦轩然走过去说道：“抱歉，打扰两位了。苗船长，从今天开始，云公子是我水月轩贵客，要去水月轩小住一些时日。”
苗离悔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牛二虎三胖子呆若木鸡，不敢相信那种话是秦大师亲口说出来的。
四人都很清楚，秦轩然那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具有多大的分量。
自水月轩开门营业以来，称得上贵客之人，只有一个——天龙国七公主。
要知道获得【郡夫人】封号的女灵者，有进宫的资格，可以陪着娘娘、公主们聊天。
别看秦大师没收过关门弟子，却也有一位记名弟子，那位记名弟子便是当朝七公主。
七公主来过青云城两次，每次前来都行弟子之礼，也是万人敬仰的水月轩贵客。
时隔多年后，水月轩有了第二个贵客。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过于峰回路转，把苗离悔四人吓傻了。
第83章 那小子出来了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秦轩然亲口说出这番话，不可能是在开玩笑。
苗离悔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非常确信，只要云公子有秦大师罩着，别说一个刘家，就算名门苏家倾巢而出，也不好使。
望着一脸平静的小神龙，老虎船长很想问一句：小老弟，你怎么做到的？
他就纳闷儿了，拜师未成的云公子，怎么一下子成了水月轩的贵客？
定了定神，苗离悔说道：“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秦大师，云公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等等。”云浪叫住对方，问道：“苗船长，你不在白虎号掌舵，以后该怎么讨生活？”
苗离悔很是光棍儿地笑道：“我还有点积蓄，混个温饱不成问题。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苗某凭手艺吃饭，总能找到赏识我的人。”
听到这话，小神龙很是惭愧。
就因为他，把别人的饭碗都给弄没了。
偏偏他现在还买不起灵石宝船，没脸雇佣苗离悔立刻过来当船长。
秦轩然一眼看穿了少年的难处，主动发话了：“苗船长，云公子将在水月轩住一些日子，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些事情不方便。不知你愿不愿意来水月轩当个管事，有空陪云公子说说话也好。”
苗离悔受宠若惊，只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别说当个管事，哪怕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厮，他也甘之如饴。
众所周知，能被秦大师随口指点两句，那收益是不能用财富来计算的。
见他发愣，秦轩然又说道：“你的三位同伴，也可一起过来，具体职务由你来安排。”
苗离悔幸福得快要跳了起来：“愿意，我当然愿意，多谢秦大师收留！”
大牛二虎三胖子，只觉得做梦一样，还没有反应过来。
对于他们来说，在白虎号当小队长，和在水月轩当小弟，根本就不是选择题。
就好像一枚铜钱，和一锭黄金，不需要选择，正常人都知道该挑哪一个。
当下一行六人，朝着青云城走去。
苗离悔和大牛二虎三胖子挺直了腰杆，有种“我是水月轩马仔”的骄傲。对于青云城的人而言，进入水月轩工作，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见了谁都不在怕的。
秦轩然有意让苗离悔四人走在前面开路，她和云浪走在后面，时而露出思索之色。
在老虎船长看来，刘家最强那位元老，不过五品灵者，整体实力跟水月轩不在一个级别。
而秦轩然知道，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刘家真正的底牌，乃上代家主刘撼山，也就是刘阳的爷爷。
刘撼山二十年前身体抱恙，卸任族长之位，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其实此人一直在闭关，大部分时间用在碧水天堂研究高深功法，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恰好本次青云界开启，刘撼山一定会出关。
秦轩然不用问也知道，刘阳死在了云浪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云公子和刘家的矛盾，已经不是年轻人争风吃醋小打小闹那么简单。刘家现任家主的嫡长子，前代家主的长孙，被云浪所杀，双方没有化解恩怨的可能性。
“云公子，有件事，我想先征求你同意。”秦轩然轻声开口了。
“你说。”云浪好奇地扭头望着对方。
“你与刘家的矛盾，已成死局。公子性情直率，若直来直去，难免把此事闹得不可收拾。进了城之后，希望公子允许我来处理此事，我保证不让公子受委屈。”秦轩然说道。
“好。”云浪立马同意了。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秦轩然怔了怔，她以为海外少年会很热血地喊出“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什么的，已经想好了劝解的措辞，谁知道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其实早在前几天和刘阳一起逛街的时候，云浪就能感受到，刘家在青云城有着多高的江湖地位。
他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回城，除了拔刀和刘家硬碰硬，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所以他很好奇，碰上这种问题，城里人该如何解决？
这是一次学习和观摩的机会，他很想安静地做个土肥圆，默默观察秦大师会用什么方式处理问题。
对小神龙来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用拳头，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比如他打败了小渔村杨家五兄弟，依然有很多难题困扰着他，村里人依然不喜欢他。
从那时候起，小神龙就在思考，除了武力之外，有没有某种更好的方式，能够更好地解决问题。
直到今天，秦轩然提供了一个机会。
尽管云浪不知道秦大师会怎么解决问题，但是他有种预感，或者说源于某种默契，他相信秦轩然绝对不会把刘家人全部杀光，应该会用某种能够服众的方法。
如今的青云城，风起云涌，来了很多生面孔。
其中一些人，明显冲着青云界而来，把这座县城当成了临时的歇脚地。
守在青云城东门外的刘刚，压力很大。
青云城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城外布满了刘家的眼线，有守株待兔的意思。
其实刘刚也明白，云浪杀了他儿子，多半远走高飞了，不会傻到返回青云城。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奢望，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那海外蛮子偷偷溜回城里，跟他玩一出灯下黑。
刘刚在城门外守了三天，也担惊受怕了三天。
他没等到云浪，反而等来了一些惹不起的硬点子。
其中有几个人，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心惊肉跳。
刘刚曾经见识过三品以上的大高手，所以他很确定，那些盯得他毛骨悚然的人物，没一个低于三品境界。
这位家主为了报杀子之仇，防止云浪乔装打扮进城，吩咐手下严查每一个进城之人，戴着帽子、斗笠的，一定要取下来看个清楚。就因为这波操作，刘家死了十七个人……
那些隐姓埋名进城的强者，哪里会取下帽子让一群蝼蚁检查，脾气暴躁的一巴掌就怕死几个。
偏偏那些强者，没一个是刘刚惹得起的，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从昨天开始，刘家已经不敢强行检查了，只得进行“眼神防守”，眼巴巴地盯着每一个进城之人。
这天下午，刘刚不抱希望的时候，一名潜伏在青云山脚下的灵者疾驰而来，急匆匆道：“家主，那小子出来了！”
第84章 归宿，剑意
“家主，那小子出来了！”
听到这话，刘刚眼中精芒闪烁，衣衫无风自动。
那名通风报信的手下顿时心惊胆战，他知道，家主要杀人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气势。
对刘刚而言，他不止失去了亲儿子，还折损了家族十七个好手。
一共十八条人命，全部算在小神龙头上！
尽管心中杀意滔天，刘刚还保留着理智：“那小子一个人回来的？”
对方答道：“和他一起的，有苗离悔、大牛、二虎、三胖子，还有……秦大师。”
刘刚闻言一惊：“秦轩然？她为何与那海外蛮子同路？”
对方说道：“属下不知，我远远看到秦大师和那小子并肩而行，似乎关系不差。”
刘刚脸色阴晴不定，时而不甘，时而迟疑，时而杀气腾腾。
过了一会儿，他从乾坤袋取出一块令牌，沉声道：“你持我令牌，去请老祖。另外，去西门通知管家和宋状师，让他们即刻做好准备。”
对方领命而去，很快进了城。
片刻之后，云浪、秦轩然，以及苗离悔四人，出现在东门外宽敞的官道上。
那条官道直通码头，常年运送港口各种货物，修建得十分宽广，是个打架的好地方。
“云浪，还我儿命来！”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怒吼，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城门口的士兵和行人，都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吓了一跳。
只见那位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刘家家主，此时眼眶发红，表情狰狞，发了疯似的拔剑了。
刘刚这样做，一半发自肺腑，经历了丧子之痛，他的心情外人无法理解。另外一半，则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的，如果能“一怒之下失手杀死云浪”，那最好不过，反正木已成舟，秦轩然背景再大也只能给云公子收尸。
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最强杀招。
那迷茫到二十步开外的剑气，附带着数千鼎恐怖巨力，足以秒杀大多数六品以下灵者。
面对那要命的剑气，云浪不闪不避，脸色很平静，他相信秦大师能搞定。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之对秦轩然有种奇怪的信任。
果不其然，秦轩然没有辜负小神龙的信任。
只见佳人姿态优雅地一抬手，也没见她使出什么大绝招，扑面而来的凌厉剑气，顷刻间化于无形。
嘶！
刘刚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感受到了自己和秦轩然的差距。
关于秦大师的实力，堪称青云城一个不解之谜。
很多灵者私底下进行过激烈讨论，却没讨论出一个有信服力的结果。
人们只知道，秦轩然的下限，至少是正六品。
至于她的上限，到底有多高，没有人知道。
刚才刘刚暴起突袭，就在赌秦轩然的下限。
如果秦大师只是正六品级别，面对他那杀招剑气，就算有心阻拦，也未必拦得住。
直到亲眼目睹对方轻描淡写化解杀招，刘刚有了多么痛的领悟，自己和秦轩然的差距，恐怕隔着几条街。
“刘家主，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杀人，这样不好吧？”秦轩然开口了。
静雅动听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形压力，使得城门内外鸦雀无声。
刘刚做戏做到底，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语气无比沉痛：“这海外云浪，我儿刘阳把他引为知己，陪他一同前往青云山，谁知姓云的见财起意，不仁不义，在青云山暗算我儿，夺了青锋剑和乾坤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刘某今日为子报仇，何错之有？”
这番话说得很大声，附近的士兵和路人听得一清二楚。
很多路人看云浪的眼神变了，在场一些人都还记得，刘阳在城里是多么热情地款待云浪，那绝对是当成了知己好友。
大部分人相信了刘刚那番话，在人们的普遍认知中，海外蛮夷不通礼法，不讲人伦，连亲兄妹结婚的都有……总而言之，这种海外蛮子毫无人性，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云浪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路人的目光，心境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踏入青云城第一天起，他就感受到，城里很多人对待他的态度，表面上很客气，却始终在压抑着什么。
直到现在那些人不再掩饰，少年终于明白，人们压抑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从头到尾，那些城里人，就没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凉，涌上心头。
以前在小渔村的时候，村里所有人，都把小神龙当作外人。
如今到了外面的城市，那些城里人，同样把他当成了外人。
天地之大，却没有自己的归宿。
这种烦恼，从小神龙记事以来，始终困扰在心头。
他开始理解，那些飘荡在大海上的野生剑灵，为什么永远在寻找着。
原来它们和他一样，只是在寻找一个归宿。
有些剑灵已经找到了归宿，而漂洋过海来到人类城市的少年，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也是因为这些经历，他十分珍惜自己仅有的两个朋友，跟莫回首和潇洒哥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外人。
此时此刻，少年决定扩展心中那个“归宿”的圈子。
既然莫回首和潇洒哥能让他产生短暂的归属感，那么眼前的秦轩然和苗离悔这些帮过他的人，也存在着让他找到归宿的可能性。
尤其是好几次让他感到莫名心安的秦大师，与他建立了一种连他自己都不太理解的信任联系。
所以少年一句话都没说，继续抱着学习和观摩的心态，看秦轩然如何解决问题。
说来话长，面对刘刚那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质问，秦轩然云淡风轻：“刘先生，杀人乃是重罪，要讲证据的。你说云公子杀了令郎，可有真凭实据？”
刘刚正要开口，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喝声：“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秦轩然，老夫敬你为郡夫人，不与你计较。这杀害我孙儿的海外蛮子，必须死！”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忽然不能动弹了。
一名看不清具体年龄的黑衣老者，突兀地落在场中。
黑衣老者浑身剑气弥漫，头顶形成了光环一般的虚幻图案。
准剑仙！
轮回剑窍圆满的准剑仙！
一看到黑衣老者环绕周身的剑气，稍有见识的路人都做出了判断。
和青云山那个锦袍少年剑客不同之处在于，眼前的黑衣老者，除了剑气纵横之外，还扩散出了一股剑意。
正是那股剑意，压制得方圆百步之内的众人，一个个喘不过气来。
包括云浪在内，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困在了一股剑意形成的气场之中。
第85章 刀光一闪
刘撼山？
他居然还活着？
在场有些上了年纪的本地人，认出了那个黑衣老者的身份。
被剑意压制的众人，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在心中腹诽，以及震撼。
人们印象中，二十年前的刘撼山，不过五品境界，旧伤复发，命不久矣。
谁也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刘家前代家主，非但没死，还突破到了让许多人高山仰止的三品境界！
城门口，忽然涌来了一些生面孔。
有特地赶来欣赏青云山美景的文人墨客，有自称来青云城做买卖的商贾，有号称来投靠远房亲戚的外乡客……这些人，无一列外，有个共同点——灵力深不可测！
之前刘刚出剑的时候，那些生面孔无动于衷，好像那种级别的招数，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
而现在不同了，半路杀出一个释放剑意的黑衣老者，多少有点看头了。
此时的云浪，正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大的压力。
上一个让他压力巨大的人类，非那个施展降龙十八掌的肥婆莫属。
眼下那凌厉剑意造成的压迫感，超过了肥婆释放的那条五爪金龙。
云浪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手脚动弹不得的状况，只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突然，悬挂在他左边腰间的天青小葫芦，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那震颤的弧度很小，外人难以察觉。
只有云浪感受到，小葫芦传达出一股极为不屑的情绪，好像在说：就这？
一瞬之间，云浪体会到青色小葫芦有多么狂傲。
也就在那一瞬间，少年突然能够动弹了。
他的第一反应，既不是转身逃命，也不是冲过去拼命，而是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小葫芦。
小神龙有种预感，如果不把小葫芦按住，那东西估计得飞出去，把事情搞大。
少年虽然单纯，但是不傻，牢记着黑书中记载的八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无论是天青小葫芦，还是葫芦里面装的龙泉，都不能让别人发现。
一旦露出蛛丝马迹，想杀他的人，就不止一个刘家了。
同时，他还有一种谜之信心：秦大师，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局。
他也不知道这股毫无根据的信心从哪儿来到的，反正就觉得秦大师很靠谱。
就在这时候，秦轩然动了。
她往测前方踏出一步，挡在了云浪面前。
只因那一步，扑面而来的剑意，无形中消失了。
那幅画面玄之又玄，仅仅是一个弱女子，却像一座堡垒，把狂风暴雨拒之门外。
小神龙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突然抽动了一下。
在他的记忆里，肯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只有一个，那是他老爹——云大海。
他从来没想过，在自己的生命中，还会多出了一个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偏偏这个人和他还不算很熟，他和她只不过见过两次面，聊过几句而已。
说实话，少年心中最大的奢望，能够找到莫回首和潇洒哥那种能够和他并肩作战的伙伴，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他根本没有奢望过，会有一个人那么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前面。
而这，恰恰是秦轩然的报恩方式。
她已经不会再去考虑该如何偿还那个天大的人情，也不会再嘴上说如何如何感激，一切都用实际行动来诠释。
“爹！”
在场唯一没有被剑意覆盖的人，只有刘刚。
这位家主，如同被欺负之时，家里长辈出来找场子的少年郎，透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还有……骄傲。
连刘刚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刘撼山，多年来闭生死观，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直到今天他才有了标准答案，二十年闭关打熬，父亲终于把轮回剑窍喂饱了。
准剑仙！
这是一个比三品灵者更强大，更令人敬畏的概念。
要知道天龙国的三品强者，可担任一省总督。
即便不愿涉足官场之人，也可和龙渊省的总督平起平坐，更有甚者被奉为座上宾。
而三品准剑仙，由于那众所周知的杀伤力，江湖地位要高于一般的三品灵者。
说得直白一点，只要刘撼山愿意为朝廷效命，可被册封为三品侯！
侯爵之位，高于四品郡夫人。
哪怕今天彻底和秦轩然撕破脸，刘家也无所畏惧，这就是拥有一位准剑仙所带来的底气。
刘刚腰板一下子挺得笔直，心中再无顾忌。
他甚至忍不住展望未来，从今天开始，刘家不仅仅是青云城第一个世家，称霸龙渊省也不是没可能！
无论是那位总督大人，还是有三品老祖坐镇的名门苏家，都不一定经得起一位准剑仙的杀伐。
看得出来，刘撼山也是这么想的，他冷冷注视着秦轩然，皮笑肉不笑：“能在我剑意下行动自如，好本事！然而四品终究是四品，也不知你卡在四品巅峰多少年了，你拦不住我的。”
此话一出，无法动弹的路人们没觉得害怕，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以秦轩然的年纪，达到四品巅峰，堪称修行神速，无愧大师之名。
人们想明白了一件事，难怪当今天子把秦轩然册封为四品郡夫人，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实灵力。
从三品，正三品，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例如神功护体的云浪，从六品的他，遇到那个轰出拳罡的正六品黑衣人，也只能撒丫子逃命。
眼前的秦轩然和刘撼山之间的差距，就等同于云浪和那个黑衣人的区别。
面对这样的强敌，秦轩然没有丝毫退缩，不卑不亢道：“刘老先生，以你的身份，何苦跟一个后生晚辈过不去。这位云公子是我水月轩贵宾，若刘家执意指认他有杀人之嫌，应当交由官府处理。强扣罪名，城外杀人，未免太不把《天龙律》放在眼里。”
换作以往，听到“水月轩贵宾”五个字，刘刚当场就得认怂。
再加上《天龙律》这顶大帽子，刘家等于私设刑堂，无法无天，闹大了谁也顶不住。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有准剑仙撑腰，刘刚很清楚官场那些潜规则，上头顶多口头批评两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静极思动的刘撼山，正要拿人试剑，也需要一战立威，把名声传遍天龙过。
眼前的秦大师，无疑是个绝佳的杀鸡儆猴的对象，于是乎黑衣老者冷笑道：“老夫替孙儿报仇雪恨，便是见了当今圣上，也有理有据。秦丫头，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轩然青葱玉手握住了小巧的腰刀，淡然道：“我要入城，还请老先生让路。”
“找死！”
刘撼山冷喝一声，指尖迸发出剑光。
那道剑光无法形容，如长虹贯日，犹如流星陨落，仿佛串糖葫芦一样，要把秦轩然和云浪同时洞穿。
与此同时，刀光一闪而逝。
没人看见秦轩然拔刀，但是在场的灵者都很肯定，秦大师一定出刀了。
既没有剧烈的碰撞声，也没有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的动静，刀光与剑光的交锋，只在弹指一挥间。
秦轩然站在原地，神色如常。
“噗！”
刘撼山倒退了十几步，后背撞击在城墙上。
他口中喷出鲜血，披头散发，形容枯槁。
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全部变白了，一根黑发也没留下，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第86章 玲珑，背影
“爹！”
今天的家主刘刚，叫了两声爹。
第一声爹，他充满了骄傲和自豪，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刘家出了一位准剑仙。
第二声爹，则充斥着疑惑和不甘，还有绝望与恐惧。
三品灵者，对决四品灵者，一招就输了，这谁能想得通？
更关键的是，眼前这一战，是三品剑客，对阵四品刀客。
准剑仙的杀伤力，没有人能够怀疑。
而刀客的实力，则一向富有争议。
正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刀法这种东西，前期猛如虎，非常适合新手入门。
尤其在初始阶段，普通人提着两把菜刀，也能狂砍一条街。
江湖上有个共识：越到后期，刀客越不如剑客。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盖世刀客，后期也很厉害，可是和大后期那些名动天下的剑仙相比，数量上还是有差距。
所以在场很多人都和刘刚一样迷茫，四品刀客秦轩然，怎么可能一招战胜三品准剑仙？
接下来，让人更费解的事情发生了。
在刘刚搀扶下，刘撼山又吐了一口血，失去了精光的老眼一片浑浊，难以置信地望着秦轩然：“好个歹毒的妇人，你……你竟敢……你竟敢毁我剑窍？！”
话音刚落，黑衣老者脖子一歪，昏迷不醒。
刘刚抱着昏死的老父亲，心情和父亲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一样，仿佛进入了人生中最后的阶段，看不到半点希望。
不久之前，他还在想着如何制霸龙渊省。
而现在，这位家主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刘家，能不能撑到明天？
当刘撼山倒下，那些被剑意压制的路人，恢复了正常，一个个交头接耳。
人们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刀法，能毁掉一位准剑仙的剑窍？
要知道轮回剑窍，号称剑仙的基石，一向稳固坚实，怎么可能被毁去？
一般人想不明白的事情，不一般的人，早已有了答案。
有几个外地赶来的生面孔，正在窃窃私语。
人群中，一名秀气少年低声问着旁边的中年文士：“老师，那女子用的是什么刀法？”
中年文士说话很轻，轻得只有和他对话的少年才听得见：“一套没有列入五大天堂功勋楼的刀法——《玲珑刀》。”
少年大吃一惊：“那套刀法孤本，不是藏在天下第一福地——蓬莱仙岛……”
说到一半，秀气少年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闭嘴了。
中年文士笑道：“不必忌讳，眼前这位秦大师，来自东海秦家，她背后的家族正是世代守护蓬莱之人。”
秀气少年如释重负，又问道：“听说自创《玲珑刀》的前辈，乃是一位绝代奇女子，名叫玉玲珑，五百年前号称天下第一女刀客。她的刀，当真有那么厉害？”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玉玲珑的刀，曾经斩杀过七位大剑仙，你说厉不厉害？”
秀气少年顿时露出敬仰之色：“原来如此，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那玲珑刀法，为何能毁掉号称坚不可摧的圆满剑窍？”
中年文士答道：“所谓坚不可摧，乃是一种比喻，世间并无坚不可摧的东西。那《玲珑刀》，练到极致，可具备一种神通——七窍玲珑！举个例子说，剑仙有十二个轮回剑窍，遇到那招七窍玲珑，有七个剑窍瞬间被刀芒封印，发挥不出原有的实力。若是剑窍品质太差的，譬如那位刘老先生，被封印的一刹那，剑窍便破碎了。”
秀气少年傻眼了：“如此强横，玉玲珑前辈的刀法，岂不是天下剑仙的克星？”
中年文士说道：“玉玲珑当年能够刀斩剑仙，自然有所依仗。眼前这位秦大师，还没有达到七窍玲珑的境界，她的刀，只可封住一窍。不过这也足够了，方才她那一刀，封死了对手的丹田一窍。刘老先生丹田已碎，灵力溃散，便是找名医救活过来，以后也是个废人了。”
少年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又是何苦呢，秦大师明明有所让步，刘老先生却分不清形势。”
中年文士趁机交学生做人：“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进了青云界，你要牢记这八个字。”
少年立刻做受教状，不再言语。
在场那些生面孔的外乡人，交头接耳聊着同样的话题。
另外还有一些生面孔，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秦轩然那把小巧腰刀。
曾几何时，青云城很多人都以为，那二指宽、筷子长短的精致腰刀，只不过是一件装饰品，秦大师为了美观才带在身边。现在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小巧腰刀，绝对不简单。
此时的云浪，失神地注视着挡在他身前的秦轩然。
少年心中久久无法平静，震撼于两件东西。
第一件东西，是秦轩然的刀法。
以前老虎船长说秦大师刀法“出神入化”，云浪并没有准确的概念，不明白大师级刀法和出神入化之间的区别。今天小神龙有了直观的体会，那是现阶段的他绝不可能使出来的惊艳一刀。
第二件东西，是秦轩然的背影。
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只一个背影，就让无数男人心猿意马。
秦轩然恰恰是这种人，她已经不年轻了，可她的背影，怎么看都像一个少女。
并且不是一般的少女，而是很多男孩情窦初开的年纪，记忆里最深刻、最难忘的那个……初恋女孩。
好熟悉的背影！
直到秦轩然出刀的那一刻，身躯微微前倾，云浪才意识到这个背影很熟悉。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自己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比看到正面还要激动。
一小块尘封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挣脱了枷锁。
少年无比确定，另一个自己，见过这个背影！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随着岁月的变迁，秦轩然无论容貌、气度、身段，都和十多年前那个青涩少女不一样了。
唯有她的背影，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
那个背影，印刻在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里。
云浪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怪不得自己对秦大师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甚至于有种毫无根据的默契，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注视着那个娇俏可人的背影，少年本能地冒出一种近乎荒谬的念头：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她很多钱……
第87章 真正的佩刀
上架了，五更奉上，感谢支持。
……
……
城门口凑热闹的人群中，有一男一女，格外引人注目。
男的是个金发少年，有着东土罕见的发色，也不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规矩，头发剪得比较短，和天龙国常见的长发男子区别很大。他瞳孔为湛蓝色，由于外貌和东土原住民差别颇大，也分不清他到底十五六岁，还是十七八岁。
这位自称“随西域商队来东土神州游历”的金发少年，身边站着一个蒙面女子。
尽管看不见庐山真面目，那蒙面女子依然令许多男子沉沦，在场有不少血气方刚的愣头青在偷偷瞄她。
蒙面女子穿着异域风情的束腰女装，浑身没有一丝一毫赘肉，双腿修长，身材好到找不出瑕疵。
她给人的整体印象，年纪不大，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那头栗色长发，天然微卷，有种和东方没人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
最吸引人瞩目的，是那暗红面纱无法遮盖的大眼睛，透着迷离之美，令人想多看几眼。
那对瞳孔的颜色，无法形容，有时候是黑色，有时候又是暗红色，有时候又闪过奇异的紫光。
一男一女叽里呱啦地交谈着，没人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在场有见识的人只能依稀判断，两人说的是西域鸟语。
翻译成神州官话，金发少年说的是：“姐，那个女人用的是佩刀吗？”
蒙面女子点头：“没错，真正的佩刀。”
金发少年顿时心驰神往：“青云界有很多古代强者留下来的兵器，还有福地自然孕育出来的刀胚、剑胚，我一定要去找到属于我的那把武器！”
蒙面女子不再说话，美眸中隐隐有种莫可名状的忧虑。
姐弟俩所聊的“佩刀”，并非官差捕快悬在腰间的佩刀，其中大有典故。
古代的读书人，有个说法：君子养玉。
据说一块璞玉带在君子身上，世间长了，就会具备灵性。
历史有很多传奇刀客、剑客，也走同样的路数，他们有乾坤袋，但是不用，把最主要的那把武器悬在腰间，或者常年累月握在手里、背在背上，形成了佩刀、佩剑的传统，其中有些剑客，甚至坚持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特殊宗旨。
这样的佩刀、佩剑，逐渐有了灵性，与主人心神产生联系，具有不可思议的威力。
秦轩然那把小巧的、如同装饰品一样的腰刀，正是一柄具有灵性的兵器，因此蒙面女子特地用了“真正的佩刀”来形容。
诸如佩刀、佩剑之类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本质上一种双向选择。
简单来说，你选择了它，它也选择了你。
其中的过程，和共鸣野生剑灵，有异曲同工之妙。
例如刘撼山，真实年龄八十岁了，多年来也没找到合适的佩剑。
刚才他发出来的剑光，是养在丹田剑窍中的……本命灵剑。
那种融合了三品野生剑灵，常年喂养出来的本命灵剑，威力相当大，足以对龙渊总督和苏家老祖构成致命威胁。
很遗憾，刘撼山挑错了立威的对象。
目前修炼到“七窍玲珑之丹田一窍”的秦轩然，专破对手的丹田窍穴。
如此一来，刘老爷子本命灵剑碎裂了，丹田也跟着破碎了，苦练几十年的灵珠随之破碎，变成了没有灵力的凡人。
秦轩然不愿杀人，留了对方性命。但是刘撼山并没有这样想，对他来说，失去一身功力，比杀了他还难受。
想像一下，闭关二十年，忍受了二十年的寂寞，以及种种诱惑，结果刚一出关，还没来得及一剑震惊天龙国，就被一刀砍成废人，这谁能忍？
富贵茶楼说书人，以及秀气少年身边的中年文士，说过同样的一句话：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但是刘家三代人，都不信这一套。
最不信这一套的刘阳和刘撼山，一个死了，一个废了。
此时的刘刚，丝毫没觉得刘家人做错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死了儿子，废了老爹，是天底下最大的受害者。
这样的受害者，已经不需要讲道理了。
只见刘刚突然跳了起来，眼眶血红，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口齿不清地大喊大叫：“贱人，我和你拼了！”
“住手！”
伴随着一声厉喝，场中出现了身穿官服的中年人。
苏县令！
当这位青云县的父母官现身，水神殿也有一拨人马出动了。
本地著名的邱神官，领着四名下属出现在城门口。
明知道在场有一些外地赶来的强者，邱神官依然面色如常，有虎踞龙盘之感。
这，就是水神殿主事神官的底气。
自从神历开启的999年来，除了一剑屠神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哪个民间高手，敢对神官吆五喝六。
邱神官环视众人，冷冷道：“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成何体统！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到邱神官和苏县令，刘刚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
当着这两位本地顶级的人物，谁在出手就是找死。
但是刘刚并没有认命的意思，当场反打一耙：“邱神官，苏大人，这海外蛮子云浪，在青云山杀害我儿刘阳。今日其帮凶秦大师又重伤家父，请两位大人做主！”
邱神官漠然道：“既有冤情，当去县衙击鼓鸣冤，找讼师递上状纸，何故在城门外放肆？”
刘刚借坡下驴：“邱神官，在下已找宋状师写好状纸，正要递交衙门。”
邱神官不咸不淡道：“此案当由苏大人审理，我就不插话了。”
这时候苏县令开口了：“来人，将有关人等带回县衙。邱神官，请您前往旁听。”
从邱神官和苏县令对话的先后顺序，就不难发现：神权，凌驾于王权。
在天龙国乃至整个东土神州，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
云浪第二次进城了，不过，他是作为嫌疑犯，被官差押回去的。
碍于秦轩然的面子，官差没给他带手铐脚铐，秦轩然一直陪同在他身旁，低声说了一句：“公子，进了县衙，实话实说便是。”
云浪点了点头，还沉浸在那种“我上辈子欠了她很多钱”的状态之中。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信任秦大师，秦大师也很信任他。
从头到尾，秦轩然似乎都不觉得云浪是为了杀人夺宝，才暗算了刘阳。
这天下午，青云县的衙门，热闹非凡。
苏县令摆出了公审的架势，衙门内部，有数十个席位，允许本地有名望的士绅、长者旁听。而县衙大门外，围了数百人之多，大家都想知道审理结果。
毕竟一方是青云城顶级世家，另一方是四品郡夫人，这两方打起了官司，实在太有看头。
第88章 泼脏水
“威~~武！”
随着衙役们整齐划一的口号，衙门内外都安静了。
啪！
苏县令一拍惊堂木，拉开了公审的帷幕。
本次审理，刘刚是原告，云浪成了被告。
造成这种局面的，是一个舌灿莲花的男人。
那个穿着讼师袍子的三巡男子，名叫宋仁投，江湖人称宋状师。
这位宋状师大有来头，其祖上出了一个厉害人物，叫做宋世杰，有状王的美誉。搁在几十年前，沿海一带的老百姓，听到状王宋世杰的名号，都得竖起大拇指。
如今的宋仁投，有先祖的几分风采，专帮大户人家打官司，从来没有输过，号称“小状王”。
而被告人云浪，也有一位辩护讼师。
那位讼师比较年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名叫左初一。
左状师也很有来头，他的父亲，便是十八年前牵涉到公案中，以至于送了命的名医——左回春。
他的母亲，则是水月轩大掌柜——雪婆婆。
左初一没有继承先父的医术，走上了讼师之路，而且性情古怪，专替穷人打官司。
在讼师这个行业里，有一个共识：帮穷人打官司，甭管再有道理，最后很难赢。
左初一出道以来辩护四十五次，战绩是十六胜、二十九负。
这种胜率不到五成的讼师，对上保持全胜纪录的宋仁投，结果可想而知。
“大人，这是第一批证人，醉仙楼的李掌柜，兰桂糕点铺的张老板，夜市的吴老板……”
宋状师一开场就带飞节奏，证人居然是一批一批的。
以醉仙楼李掌柜为首的众多证人，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情况，当初刘阳带着云浪去他们店里消费的时候，那是何等的热情，亲口对他们说过：“这位云公子，是我刚交的好朋友，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刘大少是如此的热情好客，却被云浪杀了，不难想像那海外蛮子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大门外很多竖起耳朵聆听的群众，一个个愤怒得不行，隔空对小神龙狂吐口水。
当证人们说完，刘家和宋状师，已经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对于泼脏水这种事情，宋仁投早已拿捏得炉火纯青。
“肃静！”
苏县令喝止了议论纷纷的众人，官威十足地说道：“云浪，从实招来，刘阳是否为你所杀？”
云浪只说了一个字：“是。”
简单一个字，引来一片哗然。
“畜生！”
“养不熟的狼崽子！”
“我早说过了，海外蛮夷，绝对靠不住！”
县衙大门外的路人，比刘刚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
坐在原告席的刘刚，立刻以泪洗面，摆出伤心欲绝的姿态。
啪！
苏县令再拍惊堂木，控制住场面后，沉喝道：“云浪，你既已亲口承认杀人，按律……当斩！”
“且慢！”
那位好像在打瞌睡的被告讼师左初一，终于开口了。
作为被告讼师，开庭之前，左初一和云浪有过沟通，不急不慢道：“大人，《天龙律》第二十三条，重点提及了【正当防卫】。据我所知，刘阳对云浪动手在先，云浪进行正当防卫，激斗之下失手误杀对方，并无过错。”
“一派胡言！”
宋仁投跳了出来，开始针尖对麦芒：“公堂之上，凡事皆要讲证据，你说刘阳先动手，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左初一把皮球踢了回去：“宋状师说云浪杀人在先，你又拿得出证据吗？”
宋仁投似乎料到对方有此一出，胸有成竹道：“我当然有证据，苏大人，请允许在下传召下一批证人。”
这位宋状师找来的证人，都是以“批”为单位，人多力量大，很有公信力。
片刻之后，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矮瘦的黑衣人出现了。
此人，赫然是当初用拳罡追杀过云浪的高手。
黑衣人语气虚弱地开口了：“大人，草民王浩，乃刘家护卫。当初刘阳少爷陪云浪去青云山，老爷不放心，命我暗中保护。那日草民亲眼所见，在青云山一片丛林中，云浪对我家少爷的青锋剑很感兴趣，说要借过去瞧一眼……”
说到这里，王浩一脸沉痛：“我家少爷对朋友一向古道热肠，也不虞有诈，便将青锋剑递给了云浪。哪知道这海外狗贼狼子野心，一拿过青锋剑，便对我家少爷拔刀。城里很多灵者都知道，我家少爷一身本事，全在剑上。没了趁手的青锋剑，刘少爷来不及做出反应，被那云浪一刀捅破了眼球，死得好惨……”
听到这画面感极强的证词，人们脑补了一个无耻暗算的场景。
“卑鄙！”
“禽兽！”
“禽兽不如！”
“可惜了刘公子，多好的一个人啊。”
“真替刘公子不值，掏心掏肺对朋友，那海外蛮子却把他当肥羊。”
“……”
大门外的路人愤慨不已，一个个高声替刘阳鸣不平。
“呵呵。”左初一突然笑了起来：“王浩，你本是六品灵者。而云浪在水神殿的测试结果，不过八品巅峰。拜托你给大家解释一下，云浪如何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事后又如何逃得过你的追捕？”
众人一下子冷静下来，仔细琢磨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
哗啦！
王浩突然撕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左臂狰狞的伤口：“那云浪绝非八品，此人也不知修炼了何种海外妖法，出刀极快，当时我藏在数十步外暗中保护，来不及救人。后来我豁出去追杀云浪，却被这小贼所伤，动脉出血，不得不停下来疗伤，让他逃之夭夭。”
苏县令开口了：“林捕头，你对刀伤颇有研究，便由你来查验王浩伤口。公平起见，请水神殿也派出一位高人，共同查验。”
邱神官给了面子：“马执事，你去看看。”
林捕头和马执事一出马，在场众人心服口服。
放眼青云城地界上，若说查验伤口推断招数的本事，这两人都是顶级的。
林捕头蹲下去仔细查验王浩左臂，很快做出了判断：“此为刀伤，出刀者速度极快，刀速也十分惊人，使出一招水滴石穿，隔开了王浩动脉。此伤出现在四天之前，与刘阳身死的时间对得上。”
马执事也有了结论：“林捕头所言极是，我只补充一点，出刀者所用兵器，较为狭长，应是唐刀所伤。”
宋状师立刻打蛇随棍上：“马执事，我听说云浪初到青云城那天，去功勋殿换了一把唐刀，可有此事？”
马执事如实道：“确有此事，他用一千功勋，兑换了九品灵器唐刀。”
宋仁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拱手道：“我没问题了，请苏大人决断。”
“慢着！”左初一站了出来：“即使王浩被云浪所伤，只能说明王浩这六品灵者浪得虚名，也说明了云浪年轻有为。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云浪不是正当防卫，或许刘阳和王浩联手围攻云浪，遭到了反击。”
“我当然有证据。”宋仁投见招拆招，祭出了大杀器。
他说的“一批”证人，果然是一批。
除了王浩之外，又有两个证人出现了。
陈虎、陈豹，本地小有名气的冒险者，很多人都知道，陈家兄弟俩常年在青云山脉一带活动。
几乎没有人知道，陈家兄弟早年欠了刘家一个人情，如今到了还债的时候。
陈虎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一番话说得跟真的一样：“大人，当初我们兄弟二人在青云山中历练，远远看见刘阳少爷，本想过去打招呼，陡然间看见云浪对刘公子下毒手。后面发生的事情，与王浩前辈所说一致。”
陈豹补充了一句：“我兄弟二人不过八品灵者，自知敌不过那海外蛮子，只得连夜赶回城里，将此事告知了刘家。”
兄弟俩说得简单，他们的证词，却至关重要。
作为当场的目击者，陈家兄弟一番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他们当时确实在青云山，却根本没看见那一幕。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刘刚早就考虑过其中的细节，只要陈家兄弟一口咬定，那就是铁板钉钉。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如今刘家拿出了所谓的“铁证”，而云浪根本没有证明清白的依据。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待海外少年的，必然是……死刑！
第89章 请山神
“左状师，你可还有话说？”
苏县令轻描淡写间，暗含威慑力。
只要被告讼师左初一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云浪这个被告人，死定了。
左初一陷入了沉默中，他来得太匆忙了，是被他老娘雪婆婆临时叫过来救火的，事先没有充足的准备。尽管他知道，王浩和陈家兄弟多半做了伪证，可是他没有证据，不能在公堂之上信口开河。
如此一来，原告“铁证如山”，被告四面楚歌。
左初一的沉默，让众人感受到，大局已定。
刘刚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从他老子刘撼山昏迷的那一刻起，刘刚就知道，刘家废了一半，不可能斗得过秦轩然。
可是他不甘心，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既然奈何不了秦大师，就先搞死罪魁祸首——云浪！
苏县令又开了：“原告证据确凿，被告人云浪，本官最后给你一次自辩的机会。若你无话可说，本官便要宣判了。”
和左讼师一样，小神龙也沉默了。
此时此刻，少年唯一的想法是：城里人，真会玩儿。
他做梦也想不到，外面的人能够这样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无中生有。
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这位宋状师和陈家兄弟，能够说得煞有介事。
他又涨了知识，开了眼界。
要说他想说什么，那就是骂刘刚全家，然后拔刀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少年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今天找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自己跳出来硬钢，就是对秦大师的不信赖。
他决定敞开心扉，去相信她。
这一次，秦大师依然没有辜负少年的信任。
坐在本地名宿旁听席位上的秦轩然，站起来说道：“邱神官，苏县令，根据《水神典》和《天龙律》两套法则，六品以上官爵，若有不白之冤，是否可请神降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所谓请神降临，就是说不服地方官和水神殿的判决，让老天爷来做决断。
而在这个时代，所谓老天爷，就是神灵的代名词。
苏县令眉头一挑，没敢贸然接话，询问地望着邱神官。
涉及请神一事，邱神官面色凝重起来：“官位或爵位，不低于正六品者，若蒙受巨大冤屈，确实可请神降临。秦大师身为四品郡夫人，自然符合标准。不过，邱某有一事不明，秦大师并非当事人，被告乃是云浪，你用郡夫人特权，替云浪请神，不太合规矩。”
秦轩然说道：“云公子有恩于我，亦是我水月轩贵客。如若眼睁睁看他蒙受不白之冤，小女子无颜活在世上。请两位大人开恩，我要代替云公子，请动青云山山神！”
苏县令脸上火辣辣的，那位秦大师只差没说“这狗官偏帮刘家，办案不公”，一言不合要请山神。
在座的本地名宿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遇到这种不服气就请神的女人，他们都觉得惹不起。
邱神官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某种传音。
他略一思索，说道：“如若秦大师你本人受了冤屈，请山神无可厚非。但是你今日替他人请动山神，照规律，须得供奉百万功德香火，即为一百万功勋，你可愿意？”
秦轩然毫不犹豫：“没问题，我立刻奉上积攒在水神殿的八十万功勋。另外二十万，我记得可捐善款弥补，小女子愿捐二十万银币，凑足百万之数。”
邱神官当即拍板：“既如此，容我和苏县令准备片刻，今日请神！”
听到这话，刘刚和宋仁投脸色剧变。
其余看热闹之人，则眼冒金光，兴奋异常。
请神之举，几十年难得出现一次。
在场的年轻人，只在老一辈的故事里听过，从来没亲眼见识过。
很多人甚至在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功勋，亦称功德，对神灵来说，等于信徒供奉的香火。
今天秦轩然花一百万功勋，当众请神，轰动了整个青云城。
片刻之间，县衙外的几条街上，挤满了上万人。
老百姓都想亲眼看看，请神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这一刻，宋仁投心里有一万多只羊驼，奔腾而过。
如果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云浪，没有翻案的可能性。
首先，云浪不可能拿出一百万功勋。
其次，就算攒够了功勋，没有六品以上的官爵，根本不具备请山神的资格。
原本铁板钉钉的案子，出现了这样的变数。
宋仁投已经预知到了结果，他打官司的不败纪录，今天就要告破了。
刘刚面如死灰，当场跑路的心都有。
但是他没有动，在场这么多名流士绅，这么多成名高手，只要他站起来跑路，等待刘家的是满门抄斩。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秦轩然会为了一个海外蛮子，动用了请神特权。
一旦真相大白，刘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加上雇人作伪证的罪名，必将沦入万劫不复境地。
片刻之后，县衙空地上，布置出了一个临时祭坛。
所谓请山神，有个复杂的流程，不是阿猫阿狗就能请得动的。自神历开启以来，需要本地水神殿最高级别主事人，以及本地最高地方官联手，分别以主神和君王的名义，方可请神降临。
邱神官和苏县令身为主事人，对其中的流程很熟悉，联袂走上了祭坛。
二人焚香祷告，念念有词，进行了召唤仪式。
“天父地母，水神为主。以水神之名，恳请青云山神下凡！”
“天龙王朝，君王敕命。以天子之名，叩请青云山神下界！”
随着两人的召唤，山神并没有出现。
就在众人望眼欲穿的时候，邱神官点燃了一张符箓。
那符纸上，隐藏百万功德，是给山神的供奉。
于是乎，山神终于给了面子。
那一幕幕，让人想起一句金玉良言：财可通神。
呼呼呼！
祭坛周边，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中卷起了漫天黄沙，那些黄沙飞速凝聚，演化为一只翱翔的黄金色大雕。
黄沙凝聚的大雕凝聚在县府上空，形成了奇特的，唯有神祇方可具备的威压。
扑通扑通……
县衙内和县衙外，一下子有上万人跪了下去，蔚为奇观。
在山神的神威之下，整个青云城没下跪的人，寥寥无几。
俯瞰着跪地的众人，天空中的沙雕，竟口吐人言：“何事惊动本神？”
第90章 神之画卷，真相大白
“何事惊动本神？”
简单一句话，震撼全场。
很多去过碧水天堂的灵者，都听过接引天使的声音，那是半神才有的，令人心生敬意的声音。
而眼前化作一只沙雕的山神，品阶在半神之上，形成了真神独有的神性之音。
“拜见山神爷爷！”
“沙雕武圣万万岁！”
“大将军可还安好？”
跪地不起的老百姓，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响。
人们态度极为虔诚，年迈的长者，已经老泪纵横。
众所周知，十八年前，那个男人一剑屠神，青云山老一代的山神，早已陨落了。
也就在那一年，青云山有了新的眼神，便是眼前这位幻化为沙雕的存在。
天龙国敕封的山神、河神等等神灵，一般是由历史上著名的忠臣良将担任，死后追封为神。
十八年前青云山神的继任者，有好几个人选，引起过巨大争议。
最终，一个最得民心，在天龙国最有传奇色彩的武将，获得了山神之位。
那个人，生前有一个响亮的名号——顾沙雕！
顾沙雕十六岁从军，凭一手“聚沙成雕”的绝活，征战沙场数十载，官拜护国大将军。
这位大将军最后马革裹尸，死在了沙场之上。
他死后，被追封为“武圣”，表彰他生前所出的贡献。
再后来，武圣又进阶为山神。
此时此刻，城门口巡逻的卫兵，县衙附近的官差，一个个热泪盈眶。
在这些兵卒眼中，他们看见的不是一只沙雕，而是一位永远的偶像。
更多的年轻人则吓傻了，他们亲眼所见，天地之间，果然有神！
老一辈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原来并非虚言。
“启禀山神，今日冒昧惊扰，有一事相求……”
邱神官面容严肃，把事情经过诉说了一遍。
山神不发一言，用奇异的方式做出了回复。
空中那只沙雕，忽然间破碎，组成了沙画一样的画卷。
那巨大画卷，悬浮在城池上空，大街小巷的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画卷中，出现了动态画面，还出现了对话的声音。
人们清晰地看见，一片密林空地上，手持宝剑的刘阳，正在和一名青衣少年交谈。
刘阳用一块白手帕，轻轻擦拭着青锋剑，目光灼灼地说道：“我想请你帮的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既然来了，有些话终究还是要说出口的，贤弟，借你……人头一用！”
话音未落，剑光闪烁。
画卷中的打斗场面，清晰可见。
那个来自海外的青衣少年，茫然询问对方：“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哈哈！”
刘阳大笑起来，一张俊脸狰狞扭曲：“我把苏菲当未婚妻，她整日里缠着你，你心里没数吗？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古以来不共戴天，这个理由够不够杀你？”
青衣少年说道：“你也知道，我每次都躲着她。刘兄，你是我刚交的好朋友，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和苏小姐见面。”
刘阳冷笑不止：“呵呵，区区海外蛮子，也配跟本公子做朋友？”
青衣少年第三次格挡开对手的青锋剑，神色格外严肃：“刘兄，朋友打闹也该有个限度。事不过三，你再不停手，我就当你在欺负我了。”
刘阳那眼神，像在看一头猪：“我欺负你又如何？”
看到这一幕，整个青云城，鸦雀无声。
人们眼中的“受害者”刘阳，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
刘刚面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宋仁投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位苏县令，则强作镇定，心里七上八下。
山神以大神通演化出来的画面，涉及了他的宝贝女儿——苏菲。
苏县令很担心，要是刘阳再多说几句，比如“苏家也盼着你这海外蛮子早点死”，那事情就大条了。
眨眼之间，苏县令长舒了一口气。
插眼！
拔刀！
结束了。
刘阳有些话，终究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杀得好！”
“想不到刘阳是这种人！”
“人面兽心的畜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想不到这么狠毒。”
“姓刘的，亏你还是个世家公子，心胸气度远不如海外来的少年郎。”
“真是的，争风吃醋也该有个度，人家云公子都说再也不见苏小姐，姓刘的还要赶尽杀绝。”
城里一些脾气暴躁的，一边看着画卷，一边破口大骂。
秦轩然坐在名宿席位上，有些失神地回味着那一幕：“你也知道，我每次都躲着她。刘兄，你是我刚交的好朋友，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和苏小姐见面。”
她已经想到了，绝对是刘阳先动手，所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云浪。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来自海外的宝藏男孩，居然淳朴到如此程度，面对要杀他的人，还肯做出这样的让步。
左初一也在回味着那一幕，不经意瞄了云浪一眼。
那一眼，让左状师心生一种感叹：交友当交云公子。
天空画卷中的打斗场景，还在继续。
黑衣人用拳罡追杀青衣少年的画面，震撼着人们的眼球。
“好身法！”
“好本事！”
“云公子，好样的！”
“这灵印，绝对不简单！”
城里很多识货之人，看得惊心动魄，也有人喝彩连连。
灵者们都看出来了，云浪品级不如黑衣人王浩，愣是在六品高手追杀之下，逃出生天。
不仅如此，云公子还趁机一刀割伤了王浩，这种手段令很多七八品的灵者佩服不已。
“仅凭一套凡品《本源八刀》，一套凡品《水上漂》，竟伤到了六品灵者。这个人，了不得。”城里一座茶楼内，坐在窗前的秀气少年，惊为天人地感叹一声。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多看看，多了解，对你大有裨益。”坐在旁边的中年文士，面带微笑。
另一座酒馆里，那个来自西域的金发少年，用旁人听不懂的鸟语说道：“这家伙刀法不错，我想和他做朋友。”
坐在他对面的蒙面女子说道：“只是因为他刀法不错？”
金发少年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我喜欢他那句‘你是我刚交的好朋友，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对方要杀他，他还能让步到这种程度，可惜啊，那个姓刘的不识相。我要交朋友，就得找云浪这种人。”
蒙面女子不置可否：“你没发现云浪杀人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吗？”
金发少年笑容更灿烂了：“他让步了三次，东土有句话怎么说的，事不过三？换了是我，不可能让三次，最多两次，我就要把那个姓刘的大卸八块！”
当青衣少年逃脱黑衣人王浩的视线，天空中的画卷，渐渐消失了。
化作沙雕的山神，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恭送山神！”
直到邱神官开口，人们才缓过神来。
全城众人站起身，仿佛做了一场神奇的梦。
最主要的当事人云浪，也好像做了一场梦。
对于世界上有没有神灵，少年一直持怀疑态度。
而今天，他看到了化作沙雕的山神，看到了《青云县志》里有记载的神祇。
真相大白，云浪感受到秦轩然的目光，伊人在对他微笑。
小神龙破天荒地羞涩了，俊脸微红，不敢直视秦大师的双眸。
他的羞涩，主要源于不好意思。
今天全城几十万人都知道，秦大师为了替云公子讨一个公道，花了一百万功德，请神降临。
少年不太理解功德的意义，但是他知道，那些功德，等于一百万银币。
而一百万银币，等于一艘灵石宝船！
曾几何时，少年天真地以为，自己上辈子，欠了秦大师很多钱。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辈子，也欠了她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