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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提刑全文阅读

作者:老花子     夜提刑txt下载     夜提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夜提刑全文阅读

如有人设疑问,请点人物姓名考

    由于作者写的时候刻意不尊套路,因而有读者可能受大多网文思维惯性影响,比如看到十方前世是个十岁的小和尚,那就应该只有前世十年的记忆和知识储备,所以作者为了避免误会,又不想过于剧透,便写个人物姓名考,隐含人物的来历和后续命运预兆。

    声明:如果因您太聪慧而被剧透,作者不负任何责任。

    卷一:十三大案

    十方:中国传统文化中,数字九为最大至尊,而十则为天地所不容,相传就有周公旦射去十头鸟鬼车一头,以慰天地之说,方,古意为舟,西方圣经就有诺亚方舟之说。

    诹取:诹为咨询,另有谋划之意,取为获取,即谋划获取之意,至于阳谋阴谋,不可细语。

    张君佐、谢天佑:君,人者,天,天者,辅佐庇佑,取自杨逍范遥。

    静空:惊恐。

    周国全:有国,身周全,无国,身死。

    金永贵:利益最珍贵。

    关山铜: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媪相者,童贯。

    徐有才:有才无德

    韩文忠:韩世忠

    白银,青铜,镔铁:取自农药的段位,实力也大体相当,最厉害的黄金尚未出世,因此如今只有六国,加上日后的黄金帝国就是七国乱世。

    银华郡主:银,白银帝国,华,绚丽,花中华者,海棠也。

    卷二:挂头披幡

    刺玫:蔷薇有刺

    卷三:血泪傀儡

    黛靡:黛,黑色,靡,亦是蔷薇,黛靡即黑色蔷薇花,寓:靡芳芬。

    贺立业,冯兴家:兴家立业,贺立业小名小四,取自程蝶衣收的徒弟。

    蒋沈韩杨,技授颜成:蒋沈韩杨,百家姓,技授颜成,傀儡四艺,毓,生育

    冯毓龙:潜龙勿用

    何凡:何其平凡

    叶玲珑:七窍玲珑

    尹婆婆:隐婆婆

    红鸾:鸾,雏凤

    林素灵:林灵素,真实北宋高道,徽宗年间道家领袖,不过是男的。

    郭药师:真实辽国降将,曾帮北宋短暂收复过北地燕京,后又降金,成为金攻宋的先锋。

    李淳阳:取自李淳罡(嘿嘿,或者袁天罡和李淳风也行)

    卷四:尸妖,杏与桃

    丹杏:日边红杏倚云栽,寓:杏妖娆

    碧桃:天上碧桃和露种,寓:桃始华

    凌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徐启明:启明,开启光明,并非金星。

    小苓花:茯苓者,生于糟木污泥,却有千金之躯

    赵百家:福泽百家

    净衣子:污衣子

    郭大娘:郭=国

    三大天师:玉,高贵易碎,火,刚猛强烈,云,虚无缥缈

    卷五:雨后桃花

    胡瞎子:胡言乱语的瞎子

    四螂蛊与九十九足虫:文中已有交待

    卷六:五王风云录

    丘山丘鹏飞:丘山,岳也

    苏祈恩:祈求恩恕

    绿脸鬼老二:魏槐者,二鬼拍门也

    王俊和王贵:就是王俊和王贵。

    秦牧秦会之:好像有个跪了几百年的哥们儿也叫秦会之,牧:代天子牧

    潘俊潘伯英:好像还有个陪着上面那哥们一起跪了几百年的名将也叫俊,字伯英。

    阿丑:童话里,丑小鸭是要变天鹅的,可惜这不是童话。

    刘红玉:史记,秦国夫人梁门红玉,出身娼门,飞马传诏,桴鼓亲操,巾帼不让须眉。

    韩颜臣:蕲王韩世忠

    (后文待续……)

王朝名称:想吐槽国家和王朝名字的朋友,请麻烦先点开这里

    起初看到有读者吐槽国家朝代名称,作者君本来是不想作解释的,因为一解释就无可避免要剧透,因为这些国家和朝代的名称与主角的名字还有主角自身带有的巨大谜团互为相关,共同构成了本书的主题。

    之前看到读者吐槽,作者君半开玩笑的说是按照王者荣耀的段位起的名字,以暗示各个国家之间的大概实力,虽是玩笑,但也是一个原因,但却并非主要原因。

    现在吐槽白银,青铜,镔铁这些名字的朋友越来越多,说看着出戏,作者君还是解释一下的好。

    本书的灵感来源于希腊神话,希腊神话中将人类世界分为: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和黑铁时代。

    黄金时代,人们虔诚地遵循神的意志,无忧无虑,不知疾病、恐惧、悲伤与死亡为何物,每个人都不会得病,不会衰老,个个拥有不死之身,强大的如神一般。

    (唉,这样讲几乎已经很明显地剧透了后文要出来的大boss黄金帝国以及其来历和构成)

    白银时代,人们不再相信神祗,只崇尚力量,因此虽然获得了强大力量,但因为人们缺乏理智,尽管一时强大,但却如昙花一现,寿命短暂。

    (书中的白银帝国,崇尚诅咒力量,强大而短命)

    青铜时代,人们比白银时代更加鲁钝,却更加狂傲骄奢,桀骜不驯,人们喜欢的是自相残杀和战争,享受战争和死亡带来的痛苦呻吟之声。

    (书中的青铜王朝,内斗不止,外战不休,人人乐此不疲)

    黑铁时代,人们早失去了往日的强大和荣耀,只崇尚狡诈和背叛,人与人之间充斥着不忠不孝,欺诈背叛,只要自己能活下来,杀死父母兄弟夫妻孩子都在所不惜(伏张君佐)。

    (书中的镔铁帝国,苟延残喘于乱世,终难逃湮灭于世)

    因此作者君突发奇想,觉得如果把这些时代都凑到一起,每个时代割据一方,应该很有意思,有了这个想法了之后,作者君却突然发现这样的大杂烩竟然和我国一段历史时期颇为相似。

    不错,就是宋辽金蒙,相信读者也都看的出来,作者也多处假托宋元史实。

    南北宋,富足而骄奢,骨子里崇文抑武的基因,导致内斗内行,外战外行,终宋两代,北宋的燕云十六州,南宋的故都汴梁,最终都成了宋人梦中的过往云烟,作者君个人觉得与希腊神话中的青铜时代颇有异曲同工,另外宋与铜押韵音,所以,青铜王朝。

    金,起于白山黑水,素有女真不满万,满万无敌天下之说,但却被之后更凶狠的蒙古人教作人,虽然历史上国号金,但作者君觉得更像是白银时代的特征,而且由于灭了金国的孛儿只斤氏有黄金家族之称,感觉比金国更真金一些(内定的黄金帝国,但却并非是蒙元),因而只能委屈降了一等,所以,白银帝国。

    辽,契丹本意就是镔铁,末代与黑铁时代也颇为相似,所以,镔铁王朝。

    至于同时代的西夏,大理,吐蕃诸部,书中只是略有提及,只有西夏略有些情节,所以按照金银铜铁锡的顺序叫做大锡国,其余都是谐音。

    而作者君之所以不直接写宋,金,蒙古,或者起些更贴合传统的朝代名字,就是因为这本书的主线主题就是这四个所谓的神话时代的杂合,宋元其事无非只是给大背景添一抹色彩而已。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那索性再剧透些,本书的主题是创世神话,既然是神话,自然也就不属于任何朝代,而且神话当然是要被打破的,就像龙总是要被少年屠杀一般(但本书最后屠龙的少年并不会变成龙,作者君保正)。

    将黄金,白银,青铜,黑铁统统干掉,再把这些时代之上,奴役众生的类似于希腊神话中的神也干掉,重新开创一个全新时代,所以作者君给他起名十方(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人物姓名考中十方名字由来)。

    虽然是个老俗套的主题,但作者君也不想按照大多网文套路,主角英俊潇洒,正义感爆棚,金手指更是无敌,一路打怪升级,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作者君自己也看了好多年网文,自然知道这么写必定扑街,所以不喜欢的朋友关了就是,真没必要拿着大多数网文的设定来吐槽,这些设定作者君都门清,才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所以我扑街我活该,我都认输了还不行吗?

    也正是因为看了多年爽文,作者君就觉得自己如今看书就跟得了YW还去叫鸡一样,连刺激都起不来了,才想写这么一本书,给有相同感受的朋友小品一下,无非是一个梦想,所以还望大家高抬贵手,不喜欢关了就是,真不必为了一本扑街书喷这个您本就不认识的作者君了。

半山仙境大致结构

    剧情终于到了本书第一个大高潮,半山仙境,五王争霸。

    因为涉及人物众多,而且各有派别,每个主要人物都有其各自的背景及目的,却又都集中在半山仙境这个主舞台上,作者君自认为笔力有限,为了避免阐述不清,就把半山仙境结构罗列出来,以免给读者老爷产生误解。

    灵隐山分为前半山和后半山

    前半山:半山仙境

    后半山:东南王府禁地

    半山仙境分为三块:人间福地(湖畔),四季仙境(半山),灵鹫洞天(顶峰)

    人间福地(湖畔):涌金门(正中进出大门)

    钱塘门(涌金门北,东南王专用)

    清波门(涌金门南,五王专用)

    歇马店(涌金门后,寄存马匹,奴仆歇息等待之地)

    观湖地(过歇马店,高档酒楼,饭店,澡堂子,赌场,戏曲杂耍班子大杂烩)

    古越点将台(过观湖地,比邻西子湖,后文登台拜将之用)

    潮神庙(位于点将台旁,大后文出海去往东海海中湖时之用)

    捧心台(西子湖畔,正对涌金门,过湖码头)

    平湖秋月(西子湖中心月牙湖心岛,四周水面聚集着顶尖的西子船娘画舫)

    玉带晴虹(连接平湖秋月和半山山脚的九曲玉带桥,两岸是淮楚洗娘聚集地)

    柳浪闻莺(玉带晴虹连接的山脚百花园,种植各种奇花异草,同时也是燕秦晋洛北班,以及苏扬瘦马的聚集地,甚至还有来自西域的异域妖姬)

    四季仙境(半山):分为桃杏闹春,曲院风荷,南山品菊,望峰探梅四季。

    桃杏闹春园,寓意:春。

    (半山大花园,一半桃花,一半杏花。

    赏花台:闹春园正中赏花地,后文万花会会场。

    闻春阁:取自闻春受印,走马上任,三四品知府知州以上官员方能入住。

    温泉:春满塘)

    曲院风荷,寓意:夏。

    (琥珀山庄:秦牧酿酒庄,钱塘名酒皆出于此,观荷地。

    杯莫亭:半山赏湖亭,于亭中可观平湖秋月和玉带晴虹。

    金题阁:取自金榜题名,二品尚书,侍郎,大将军以上方能入住。

    温泉:醉仙池,对月池)

    南山品菊,寓意:秋

    (九千尺菊花台,望湖温冷泉:钱塘第一景,东南第一泉,可观整个西子湖和钱塘府,十方丹杏定情地)

    聆训阁:取自聆听圣训,当朝一品大员,宰辅天师方能入住

    陶翁草庐:品菊地)

    望峰探梅,寓意:冬

    (郁金坊:秦牧居所

    冷泉:宴仙泉,泉水能使梅花四季开放

    艮岳梅林:四季赏梅地

    暗香阁:皇亲国戚方能入住)

    灵鹫洞天(顶峰):半峰:灵山烟雨洞:灵福女王居处

    隐凤庵:东南王妃带发修行处,隐凤泉(濯垢泉)源头(冷泉)

    顶峰:东南王府

本书必读,很短,三行

    本书必要说明:

    1解谜:本书是解谜小说,想看主角一路装逼和玄幻升级的请看玄幻小说。

    2剧情: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要认为书中人物说的话都是事实,尤其是正邪莫辨的人物。

    除了血傀儡外,所有情节都是连环套,前面发生的事情必定和之后的剧情有巨大关联,一目十行必定漏剧情,更体会不到本书的精妙在何处,不喜这种写法关掉就行,请高抬贵手,勿喷。

    3伏笔: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举例:第1章:燕无双,在586章第一次对应

    主角偷放的人,穷奇篇对应

    主角名字和身世,最后大结局揭晓

    还有很多……

    同样,不喜欢这种写法的关掉就是,作者真的无法一一解释前后的伏笔照应都在何处。

第一章 异域来客

    【正宣三年始,本府连发十三大案,迷、亡者共计四十有七,未有头绪,今特调丞相府客卿张君佐协办,衙府上下,俱听差遣,不得有误——定远巡抚徐有才故牒】

    “十方,时辰到了,还不去敲钟。”

    一个面容凶恶的灰衣老僧斜靠在破蒲团上,双目微闭,从僧袍中抽出一块黑色焚香,递给身边一个约莫十三四岁大的小和尚。

    小和尚颤巍巍接过焚香,双目望地,硬着头皮说道:“师父,要不这次算了吧,那三人虽自称镖师,但一没推车,二没背包,看着就不像有钱的。”

    老僧两颊横肉一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小和尚不敢抬头,还在兀自说道:“尤其那个穿白袍的,畏风避寒,不停咳嗽,准是常年患病,就算在家躺着不动,也活不了两天,这病痨鬼怎么可能是走镖的?”

    老僧缓缓睁开二目。

    “少给老子假慈悲,光养你一个就浪费老子多少粮食,如今兵荒马乱,人都跑绝了,庙上哪儿还有供奉,不开张你吃狗屁,告诉你,再敢像上次那样偷放人,你知道后果。”

    小和尚听老僧动怒,吓得一缩舌头,头也更低了。

    “弟子不敢,不过那病痨鬼不说,但另外两个却带刀佩剑,恐怕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我担心咱没捞到什么油水反倒惹身骚。”

    “哼,别说他们了,就是那名震两江的金陵燕无双来了,又能如何?”

    老僧神情稍缓,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刀剑无非是杀人的利器,不过这世上还有很多不是人的东西,任你武功再高,刀剑再利,号称万人敌,照样白给。”

    小和尚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老僧不耐烦地一摆手:“还不快滚,再聒噪,今夜你陪他们三个死鬼一起上路,正好给我省了吃喝。”

    小和尚吓得赶忙收了焚香,不敢再言。

    临出门时,扭头看了看那虽然破败不堪,但依旧庄严肃穆的大佛,心中嘀咕:“唉,师父你就不是个人,真是造孽,要这佛祖有个屁用。”

    佛祖有个屁用,是十方到这个世界五年来,最切身的感受。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十方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去。

    虽然那里并不美好,但和这里比起来,自己原来的世界说是天堂或者净土,一点都不为过。

    那里空气比这里浑浊的多,甚至有时候白天都看不到太阳,但是,在那里,自己却从没有担心过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但是……

    十方掩上大门,尘封多年的记忆又浮现脑中。

    在原来的世界,他也是个和尚,也是个小和尚,还是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小和尚。

    在那里,每天主要的工作不是念经,不是打坐,而是站到大殿门口,盯着一群群来烧香还愿的檀越们。

    从中挑出穿着价值不菲衣服,用高档手机自拍的年轻男女,或者衣着朴素但却带着金光灿灿眼镜和手表的老者,请他们到vip厢房里结善缘,让和蔼可亲的师父卖给他们表面精致的开光佛具。

    在这里,每天主要的工作也不是念经,也不是打坐,而是一直等,等那些十天半月,或者更久才来庙里的檀越们,请他们到破烂的偏殿里留宿。

    然后……

    第二天,清理掉他们遗留下来的残肢断臂。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十方依稀还记得,在原来的世界,有一天,庙里没有开门迎客,而是来了好多装修工人,听师父兴奋地说省里要扩大宣传,把寺庙升级成省级重点旅游景点。

    十方也很高兴,因为不迎客,自己就可以蹲在师兄们后面,看他们拿着手机玩游戏,要不就窝在大殿后面的小角落里暖暖地晒太阳。

    这是他每天疲惫不堪之后,唯一能感受到惬意的一小段时光。

    他本以为明天,还会有这么一小段美好时光,后天也会有,一直这样周而复始下去。

    当他一个人窝在大殿后面一个背风的角落里,抬头望着天,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时,突然眼前金光一闪。

    一块反射着阳光的琉璃瓦石掉了下来,紧接着就听有人高喊:“完了,砸死人了。”

    十方也记不得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反正是没有一个人过来把他送往医院,只是迷迷糊糊看到有个带着大金链子的肥硕男子,冲师父大喊:

    “这可不怪我们施工队,谁知道下面有个人?”

    师父紧紧攥着大金链子高档西服的袖子,“他还是个孩子啊,一百万,一分也不能少,不然就上法庭。”

    “你这不是讹人嘛,我是干体力活的,哪能赔得起这么多。他有上保险吧,找保险公司陪啊,我顶多赔十万。”

    十方最后只记得大金链子一边抚着西服上的皱褶,一边气呼呼地上了一辆大越野,一溜烟的走了。

    师父这才蹲到自己身边,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慈眉善目的脸上爬满了自责。

    “早知道就不该省那俩钱,给他上个保险了,结果只要了十一万,亏大了,算了,十一万就十一万吧,你们去报警,别忘了再给殡仪馆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拉尸体。”

    后来想想,十方觉得师父对自己真的太好了,不是反语,是真心实意。

    “或许就是因为那十一万,我在这里才叫十方吧,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佛祖的有意安排。”

    总之,等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破烂房间里,自己还是和尚,还是小和尚,但没戴眼镜,却能清楚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同样四面透风的破烂僧袍。

    关于这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十方。

    旁边几个和尚见他醒了,都吓了一跳,慌忙禀告师父,也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师父。

    十方第一次见到了师父,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师父好凶”。

    之后的日子,十方渐渐明白,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庙里,自己年龄最小,有一个师父,还有几个师兄。

    但慢慢的,十方却发现,总有怪事发生在自己身边。

    那就是只要自己跟哪个师兄说,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人。

    这师兄没两天,就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连着几次,都是如此,这可吓得十方再不敢乱说。

    但是,师兄还是不停地失踪。

    直到有一天,庙里只剩下自己和师父两个,师父才问十方:

    “你想死还是想活?”

    十方选择了后者。

    当天,十方第一次清理了最后一个师兄剩下的半截小腿,一小节肠子和几撮奇怪的灰烬。

    原因是师兄想逃走,结果是也失败了,后果是十方吐了整整三天。

    之后每一次,十方都会想,自己当时真应该选的是前者。

    起初,十方也琢磨过,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到底是不是佛祖的意思,是不是为了给自己什么特殊的使命,而故意磨炼自己?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因为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是的,连念经和打坐都不会。

    再后来,十方习惯了,也麻木了,麻木到都忘了自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世界,十方依旧什么都不清楚,他不敢走出庙门一步,虽然也幻想过,外面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但至少有一点他明白了,那就是这个世界,佛祖屁用没有,所以也不再去幻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是不是背负着什么特殊的使命,因为他已经有了明确答案。

    最后,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有一天,非把这个不是人的师父给捆结实了,塞进井里去。

第二章 黄觉古刹

    “要想活的长”,咣。

    “装傻别逞强”,咣。

    “面子抛脑后”,咣。

    “良心夹裤裆”,咣,咣,咣。

    十方有气无力地敲着钟,念着之前的师父教给自己的座右铭。

    虽然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以前的事情了,但这四句话,他一点儿都没忘。

    这是他有一次上佛经课的时候,师父着重讲解的内容,当时他还问了个问题,什么叫装傻别逞强。

    师父说因为世上的人大多都认为自己是聪明人,所以通常不会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因而会装傻的人,就能少树敌,而逞强则刚好相反,会树敌无数。

    说完师父还慈眉善目地冲十方点点头,夸赞般说道:“不过这一点你无需刻意去学,只需要按你本心行事,自然而然就做到了。”

    十方当时只觉得师父话中禅机深厚,自己一时间无法参悟,因此就把这四句话当成自己的座右铭,日夜记诵,想着将来有一天,必定能参悟出师父话中禅机。

    但现在,他明白,那是师父骂他本来就是个傻子,而傻子本身就是傻子,自然不用去学装傻了。

    不过他并不恨以前的师父,因为他也明白,正是因为这四句话,他才能活下来,而没步了诸位聪明师兄们的后尘。

    现在,他就把良心夹到裤裆里,奉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哪怕撞的是一口催命的丧魂钟。

    钟鸣六响,划破了夜的静谧,天虽已交春,但入夜后依旧寒峭。

    十方刚想下楼,隐隐就听到山谷中传来两声金铁之声,好似钟鸣回音一般。

    十方神色一变,双手抓紧衣领,眼睛来回乱望。

    “天还没大黑,不可能现在就过来吧。”

    目力所及,远处青山在天幕下只剩一片模糊的轮廓,整座黄觉寺又再次静寂无声。

    十方就觉得后脖子阵阵发凉,再不敢怠慢,快步下了钟楼,蹑手蹑脚直奔院中大香炉而来。

    到了香炉近前,来回看看,见周围并无异常,这才将焚香插入香炉,点燃香头,整个过程如做贼一般。

    等焚香冒出淡淡烟气,十方这才转身离去。

    刚过月门,突然觉得脖子下面一凉,同时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叫,否则让你秃头搬家。”

    十方感觉一阵疼痛,低头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表皮,微微渗出血迹。

    同时后脖领子也被人用手攥住,身旁一左一右还有两个黑影,手持利刃,指着自己。

    “爷……爷爷,我坚决不叫,我也是被逼无奈,原来你们不是镖师……”

    “什么镖师,少废话,哪有吃的?”

    “吃,吃的?啊,有,有,后厨还有几个麸皮窝头。”

    三条黑影一听有吃的,眼中都冒了火一般,架着十方,直奔后厨而来。

    等这三人一人抱着个窝头狼吞虎咽的时候,十方这才看清,方才用刀架自己的是个彪形大汉,四方黑脸,一身的彪悍之气。

    另外两个一高一矮,高的瘦如麻杆,矮的比自己还低了两寸。

    三人都是衣衫褴褛,满身脏泥,头发跟鸟窝里的乱草一般,而且在三人的右边额头上,都有一块一寸见方的新伤,倒还真不是白天投宿的三个镖师。

    三人一看就好久没吃东西,此刻比饿鬼还急,十几个窝头瞬间就少了七八个。

    “不会吧,我竟然还能碰上强盗,只不过他们这也太惨了,保不准刚越狱出来的吧。”

    十方暗自嘀咕,但看着三人手里明晃晃的钢刀,心里又是七上八下,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就见那矮个的强盗,眼睛直勾勾盯着十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突然面露喜色,手提钢刀,直奔十方而来,同时嗓子里咕噜有声。

    十方也发现矮个强盗一直盯着自己,一脸的急不可待,心里就起了毛,一边往后缩一边哀求。

    “爷爷,求您了,可千万别杀我……”

    矮个到了十方面前,眼光从脸一直到了大腿,之后又回到脸上,用刀一顶十方的大腿根。

    “脱!”

    十方身子瞬间凉了半截。

    “啊?!脱?脱什么?”

    看这架势,难道这位吃饱了就思那啥了不成,这传说中的先奸后杀莫非要落到我的身上了?

    “脱……脱裤子,不然我可亲自动手了。”说着矮个强盗伸手就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十方好悬没尿了,赶紧不住哀求。

    “爷爷,求您了,您让我干啥都成,这事可万万使不得,我是个男的,还是个和尚,而且我这长相连我自己都觉得磕碜,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吃的要是不够,灶里还有些糠皮,我再给您做,这可真不成。”

    “噗,原来也是个花和尚,别担心,耗子就是看你身形跟他差不多,想要你的裤子和鞋,他喜欢的只有小花,对你,可没兴趣。”

    旁边瘦高的强盗一边往嘴里塞窝头,一边阴笑说道。

    十方虽然不知道小花是谁,但瞅了瞅眼前叫耗子的强盗,一看这位裤子上全是烂洞,脚上也是一双破烂草鞋,露出的糙皮上不是血泡就是草木割破的伤口。

    耗子红着一双眼,用刀指着十方:“裤子和鞋,都给我。”

    十方一听只要衣服,不要贞操,这才放了半个心,慌忙手脚并用,把自己的烂僧裤和破鞋脱给了耗子。

    瘦高强盗这时也走到十方近前,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十方的脸,一脸地淫笑。

    “哎呦,小和尚,出家人还真是不打诳语,你长的的确够磕碜的。”

    十方脸色一变,心又提了起来。

    “爷爷,可不是嘛,我这长相连佛祖都不待见,那个爷爷对我没兴趣,您也应该没啥兴趣吧。”

    瘦高个冷笑一声:“少贫嘴,我喜欢的是婆娘,对你当然没兴趣,不过你看啊,耗子都有新衣服了,我们哥俩还一身破烂,你说咋办?”

    “我房里还有几件旧衣服,要是爷爷您不嫌弃,我可以都给您。”

    “得了吧,你那衣服耗子能穿,我们哥俩穿得上吗?我的意思呢,就是问你要两钱使使,也好买件新衣服,就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了。”

    “爷爷,那我肯定是要命,不过庙里就我和我师父两人,穷的连饭都快吃不上,哪还有钱?”

    瘦高个一听,登时变了脸,晃了晃手中刀。

    “这是你不开窍,那可怪不得我了,看来小和尚是要钱不要命,我倒想看看,一个死和尚要钱还有什么用?”

    说着,瘦高个用刀背贴着十方青白色的头皮来回刮了几下,冰冷酥麻的感觉登时让十方浑身瘫软。

    瘦高个见十方脸都青了,这才停下手,说道:“刚才我们兄弟可看的清楚,大院的马棚里可拴着马呢,饭都吃不上,还能养得起马?”

    “那不是庙里的,是几个投宿镖师的马。”十方慌忙解释。

    瘦高个一听,扭头望向黑面大汉。

    “镖师?有几个人?”黑面大汉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窝头。

    “三……三个。”

    “大哥,机不可失啊!”瘦高个冲黑面大汉说道。

    黑面大汉犹豫了片刻,“也罢,没钱咱可到不了京城,算他们倒霉,老四,让小和尚前面带路,找个理由骗他们开门。”

    十方一听,魂都没了,死命哀求道:”爷爷,爷爷,这可万万去不得。”

    “去不得?为何去不得?”黑面大汉眼中寒光一闪。

    “这……这个……他们,可,可都带着刀呢!”十方憋了半天才说道。

    “小兔崽子,瞧不起谁呢?爷爷我手里拿的难道是根棒槌吗?”

    瘦高个用刀冲十方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恶狠狠说道。

第三章 瘦马挂头

    十方很清楚,摆在自己面前有三条路,但结果不是生不如死就是必死无疑。

    带三个人去,等会儿是必死无疑。

    不带三个人去,现在就必死无疑。

    说出实情,且不说三个强盗信不信,但要是师父知道自己露了底儿,还不如必死无疑的好。

    十方权衡利弊,瞬间做出决定,比起现在死和生不如死,等会死或许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

    虽然不知道这等会儿是一盏茶还是一个时辰,总之不会超过一夜。

    被瘦高个用刀顶着后背,十方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硬着头皮,艰难地迈着腿。

    一路上他东张西望,神色惊惧,好在四周静悄悄的,并无异常。

    好容易到了客房门前,十方略微出了口气,刚想伸出手拍门,就听客房里传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咳,咳咳……”

    “去去,滚一边咳去,都不带停的,今夜你抱着你那裹尸布自己打地铺,可别把痨病传给我了。”

    “行了,老周,他这不是痨病,不会传的。”

    “不会传也离我们远点,大活人披死人幡,真他妈晦气,哎,头儿,我就不明白,为啥上面非要让我们跟这病鬼跑到这破庙呢,不是带了个累赘嘛,真要有情况,你说要不要管他?”

    “你还别说,要是什么江洋大盗,他的确是个累赘,但要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没他还真不行。”

    “头,你不会也信这一套吧,清明世界,朗朗乾坤,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反正我从没见过。”

    “这可说不准,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不然世上也不会有他们这一行了。”

    “头,你还能不清楚,他们这行不是坑就是骗,到哪儿都是过街老鼠,否则干这行的怎么都死绝了?更何况这可是十三件大案,数十条人命,凶手连镔铁国使臣都敢动,我说徐大人是不是被上面逼疯了,要我们靠这病痨鬼限期破案,莫不是连死马都不想当活马医了?”

    “闭嘴,这碗饭你是不想吃了?临出来时候怎么说的?走漏了风声,咱可都吃罪不起。”

    “哎,我该死,头,这不一不留神,没管住嘴吗?”

    “行了,赶紧养好精神,既然他说今晚能一见分晓,咱们就暂且耐心等待,究竟是不是,到时候一看便知。”

    十方一听,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木雕泥塑一般。

    瘦高个和黑面大汉也露出惊惧的神色,相视一望,黑面大汉使了个眼色,瘦高个便急忙拖着十方,悄悄远离房门。

    “好小子,敢骗老子,这明明是官面上的爪子,你给我们说是镖师,是想让我们自投罗网吗?我现在就弄死你!”

    瘦高个是气急败坏。

    十方早就心乱如麻:“完了,总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看来东窗事发,官府已经知道真相,派人来抓我了,这可怎么办?”

    结果一听瘦高个要弄死自己,十方又急忙低声哀求。

    “爷爷,我是真不知道,他们投宿庙里,说的就是走镖的,我哪知道他们是官人。您千万……唔。”

    瘦高个没等十方说完,就堵上他的嘴,同时扭头望向黑面大汉。

    黑面大汉皱了皱眉头。

    “小和尚不像说谎,所幸没惊动他们,看样子不是冲着咱来的,不过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等咱离开定远地面,一切就好说了。哎,耗子,你干嘛去?”

    原来趁着他们说话的档,那叫耗子的矮个直勾勾盯着院子矮棚下拴着的三匹马,面带傻笑,直奔马棚而去,嘴里絮絮不停。

    “小花,我想死你了。”

    “坏了,耗子又犯病了。”瘦高个低声急道。

    黑面大汉赶紧上前一把拉住耗子:“你小子不要命了,这是小花吗?小花早死了,要是惊了马,咱可就走不了了。”

    耗子一看黑面大汉急了,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不敢向前,但一对耗子眼却还是望着马棚。

    “大哥,您别急,自从小花死了,耗子就有点不正常,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既然动不了那几个爪子,依我看,不如就牵了他们的马,路上也少受点罪。”

    瘦高个低声相劝。

    黑面大汉一瞪眼:“胡说!耗子失心疯你也疯了?别说偷爪子的马了,就是白给你一匹,你敢在官道上骑?找死吗?”

    瘦高个咧咧嘴:“大哥说的是,那马咱就不要了,不过大哥,你看,最右边的一匹瘦马,屁股上挂着一个大包袱,看着挺沉,应该有不少干货,咱们路上或许用得着。”

    黑面大汉扭头瞅了瞅,果然看见马棚角落栓了一匹皮包骨头的瘦马,屁股上还真挂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包袱。

    黑面大汉想了想,点了点头。

    “耗子,你去把包袱取了,千万别惊了马。老四,这小子看过咱的长相,留不得,送他上路,咱也快走。”

    耗子一听,喜出望外,直奔瘦马而去。

    但十方一听,仅剩的一条短裤都湿了。

    求生的欲望,让他本能地想高喊救命,却被瘦高个用手紧紧箍着脖子,嘴更是被捂的紧紧的。

    同时耳边响起阴冷的声音:

    “小和尚,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倒霉,不过如今这世道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说着瘦高个架着十方,就往旁边阴暗角落拖去。

    正这时,突然耗子发出一声闷叫,就跟被蝎子咬了手一般,甩手扔了黑色包裹,连滚带爬往回就跑。

    “啊,头……死人头。”

    黑布包裹啪的一声落到地上,从里面滚出来一个圆圆的人头,刚好落到十方和瘦高个面前。

    黑面大汉定睛一看,还真是个人头,先是一愣,但瞬间上前,一把抓住耗子。

    “叫什么,不就是个人头,你见得还少吗?瞧你那点出息,要是惊了爪子咱都要完。”

    耗子一脸惨白,说话都结巴了。

    “人,人头不可怕,但那人头的眼睛……眼球……是会动的。”

    “放屁,哪有死人眼球还会动……”

    “大……大哥,的,的确,这人头的眼睛是,会动的。”

    瘦高个也是一脸惊恐望着地上的人头。

    黑面大汉急忙回头,见人头灰白色的脸上一双眼睛圆睁,真跟活人无二,一对眼珠跟走马灯一般,在眼眶里不停地来回转动。

    黑面大汉吸了一口凉气,刚想上去仔细查看,谁知那人头不光眼睛会动,嘴巴还一张,冷不丁冒了句:“哎呦,头好晕啊。”

    就这一声,好悬没把三人外加十方给吓死。

    结果人头刚说完,旁边那匹瘦马也跟惊了魂一般,四肢乱抖,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长嘶。

    此刻正是夜深人静之时,这声长鸣如惊雷一般,响彻整座黄觉寺,顿时惊动了客房里的三人。

    “谁?”

    话音未落,房门大开,先是一条长凳被扔了出来,紧接着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各提铁尺,跳入院中。

第四章 惊天大案

    黑面大汉一看行迹暴露,也顾不得那人头,冲瘦高个和耗子低喊一声“列阵”。

    说完,他和耗子各持钢刀,一左一右侧立瘦高个两边,相互呈犄角之势,三把钢刀交错,护住自身。

    黑面大汉一边紧盯来人,一边低声说道:“老四,别让小和尚趁机跑了,实在不行还能当个人质。”

    “放心,大哥,他跑不了。”说着瘦高个用刀抵住十方的后腰。

    十方还没从那会说话的人头上缓过劲儿来,这会儿还歪着秃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的人头。

    “爷,爷爷,刚才是不是那人头说话了?”

    三人都没搭理十方,全神贯注,紧盯对面之敌。

    对面站定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也是满面疑惑,上下打量三人和十方。

    红脸大汉将手中铁尺一指,“尔等何方匪类?夤夜到此,意欲何为,还不赶紧扔刀就擒?”

    三匪谁都没回话,紧握钢刀,严阵以待。

    白脸的瞅了瞅黑面大汉和瘦高个,又端详了半天耗子和十方,眼珠一转,突然面露喜色,冲红脸汉子说道:

    “头,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毛病还真出在黄觉寺,看来咱兄弟要立大功,露大脸了。”

    红脸汉子微微一愣,眼睛没动,嘴里问道:“什么意思?”

    白面汉子早已兴奋难耐,晃着铁尺一指。

    “头儿,这不明摆着嘛,黄觉寺名为寺庙,实则贼窝,定是他们图财想对咱们兄弟下手,却不想惊了马,不用问,镔铁国使臣肯定就是这样着了他们的道儿。”

    红脸汉子未置可否,又打量了一下对面,“老周,我看不像吧,就凭这小和尚还有这三货儿能动得了一国的使臣,做下这惊天十三大案?”

    “头儿,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镔铁国被白银铁骑打的支离破碎,哪还敢像当年一样大张旗鼓地入关,必定乔装改扮,人也不会多,他们自从进了雁翎关就没了音信,除了这儿,哪儿还有别处可去?”

    说着,白面汉子又用铁尺一指,“你看那矮子穿的是僧裤和僧鞋,足以说明他们早就勾结沆瀣,蛇鼠一窝,白天让小秃驴稳住我们,晚上动手,这买卖肯定做了不少。”

    红脸汉子也看到耗子腿上穿着扎腿的僧裤,脚上是衲底儿的僧鞋,微微点了点头。

    “你说得倒也有理,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这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先拿下了再详细审问,说不定还真让你蒙对了,该着咱们兄弟露脸。”

    “得嘞。”老周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一晃手中铁尺,直奔十方和三匪而来,红脸汉子也纵身而上,几人就打到一处。

    叮叮当当打了半天,红脸汉子和老周越打心里越惊奇。

    要说这三匪的身手实在稀松平常,刀法根本就没什么招数可言,甚至连武功都算不上,也就比乡下种田的农夫强点。

    如果单挑,他们二人随便拉出来一个,让这三人轮流上,不说多,打个几轮也不在话下。

    但二人联手打了半天,对面三人始终紧贴一起,如同三头六臂一般,其中一人进攻,另外两人防守,协作熟练。

    二人攻了半天,始终无法得手,还好悬被三匪给伤了,虽然急攻不断,但却毫无作用。

    正这时,屋中响起几声咳嗽,传出一个男子声音。

    “二位大人,莫打他们上中二路,只攻他们下盘即可。”

    老周打了半天,就是攻不下三匪,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一听,虽然手上不停进攻,嘴里却骂道:

    “放你娘的屁,我周国全堂堂定远捕快,还用你这病痨鬼教我如何擒拿人犯?”

    一边说,手中铁尺连续朝黑面大汉咽喉扎去,但都被瘦高个和耗子一一化解,自己差点还被黑面大汉砍中肩膀,更是让周国全火冒三丈。

    “老周,别治气,这三人的确有点邪门,或许他说的有理,咱先攻他们下路看看。”

    周国全虽然心里不服气,但听头说了,也只能强压怒火,和红脸汉子一俯身,直奔三人下路攻来。

    等他们一攻下路,黑面大汉三人顿时是手忙脚乱,再也不像方才那般攻守有度,尤其三人中间还夹着个十方。

    十方早就被来回拉扯的头晕目眩,无数刀片在自己身边左右来回招呼,说不定哪一下就送自己去西方极乐世界见佛祖了。

    突然,红脸汉子一个扫堂腿直奔瘦高个踢来,瘦高个用力一跳,他倒是躲开了,但旁边的十方可没躲开,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到他光着的小腿上。

    十方哎呦一声,腿差点没折了,身子随之一倒,刚好又砸到旁边的耗子身上,两人同时倒地。

    老周一看对面铁三角缺了一角,破绽大开,上前一铁尺打到瘦高个的手腕上,长刀脱手。

    老周顺势将铁尺一横,指住瘦高个的咽喉,抬脚又踩住地上的耗子,大喊一声:

    “都别动。”

    黑面大汉一看耗子倒地,瘦高个被擒,眼睛都红了,提刀刚想上前解救,却被红脸汉子一个反背擒拿手,直接把整个右臂的关节给卸掉,钢刀也脱手落地。

    黑面大汉左手捂着右臂,头上斗大的汗珠直冒,也知道大势已去,强忍剧痛,咬着牙,一屁股坐倒在地。

    老周从怀中掏出链绳,将三人连同十方双手交叉,捆到一起。

    他方才差点没被黑面大汉砍中,忍不住火起,抬脚重重踢到黑面大汉低垂的右臂上。

    “他妈的,不凶了,刚才好悬没砍死老子。”

    黑面大汉闷哼一声,咬着牙一语不发。

    红面大汉摆了摆手,“老周,行了,他被我卸了右臂,连叫都没叫一声,也是条硬汉,已然被擒,就别为难他了。”

    红面大汉说着又冲地上的三人一抱拳。

    “几位兄弟,我是定远府捕头金永贵,且问一句,镔铁使臣是不是你们下的手,定远十三大案是不是你们做的?”

    黑面大汉三人都一声不吭,只有十方双手抱腿,满脸惊惧,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出声。

    金永贵见没人回应,又冷笑一声,“我金永贵素来敬重好汉,只要你们给我句实话,我保证现在不为难你们,但如果不识抬举,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五章 病鬼白袍

    十方被捆了双手,抱着腿蹲在地上,尽管右腿剧痛不止,但两眼不停地在金永贵和大香炉之间来回变换,满脸都是惊惧之色。

    黑面大汉听金永贵言语威胁,冷哼一声。

    “什么十三大案,咱可从没听过,虽然咱这条腿已经踏进鬼门关,但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咱头上扣吧。”

    周国全一听黑面大汉否认,眼睛一瞪,刚想上前,却被金永贵用手一拦。

    金永贵面沉似水,又对黑面大汉说道:

    “兄弟,镔铁使臣出了雁翎关就再无音信,从雁翎关到定远百里之内除了黄觉寺外再无地方落脚,只有你等在此为匪,如此还想抵赖吗?”

    黑面大汉还是一脸不屑之态,又不吭声了。

    “当然,你们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大罪,但如果相信我金永贵,跟我说句实话,你们这几条命我不敢保,但我能保证你们上堂前不会受苦。事后我敬几位是条汉子,到时亲自给几位收尸下葬。”

    “咱三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死算个屁,要真是咱干的,绝不抵赖,但说了不是就不是。”

    金永贵见黑面大汉还是矢口否认,脸上也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既然如此,就别怪金某不讲情面了。”

    金永贵说着从左到右又打量了一下三人和十方,黑面大汉三人都是冷目相对,毫无惧色,唯独小和尚却是面色青白,秃头上青筋冒起,一双小眼睛游移不定,两腿还不住颤抖。

    金永贵扭头对周国全说道:“这几位倒真是硬汉,那好,老周,先给这小和尚去几根小骨,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这么光棍不怕死。”

    去小骨是定远衙门常用的问供手段,从小指开始,将人犯的指头依次从关节处剁下,反正只要到最后有了口供,至于人犯缺了哪些零件,上面也无人过问,衙门捕快个个深谙此道。

    “得嘞,头。”周国全早就按捺不住,一听金永贵下令,从怀里抽出手刀,奔着十方就过来了。

    十方本就心神不宁,一听红脸的要拿自己开刀,更是叫苦不迭:“怎么倒霉的全是我,眼看就要死无全尸,没想到还要先受一场冤枉罪。”

    但见周国全手握尖刀,奔自己过来,十方也只能身子极力后缩,同时叫道:“官大人,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周国全压根没理会十方的哀求,上去一脚踹倒十方,又重重踩住他的手腕,疼的十方龇牙咧嘴,连求饶都喊不利索了。

    “咳咳,二位大人,稍待片刻,依我看,他们三人所言非假,这十三大案确与他们三个无干。”

    随着话音,一人扶门框而出,缓步走来。

    几人同时侧目,见来人个头中等,约三十岁上下,面色灰白,身形佝偻,脚步轻浮,还不停地咳嗽,分明是个久病缠身,半入膏肓之人。

    但令人惊奇的却是此人身上紧裹着一件白袍,在月光下,隐隐发出些许幽兰之光,一看就非寻常皮革丝麻所制。

    只不过这白袍虽说是袍子,但样式却跟死人出殡时挂的招魂幡一般无二,叫人看着极为别扭。

    周国全不看来人还好,一看又是这病鬼,登时怒道:

    “姓张的,刚才我们兄弟好悬没殉了职,玩命才抓住这几个强匪,你躲到屋子里全程看戏,还依你看?一个病秧子你他娘的算个屁!”

    “老周。”

    金永贵出言制止,而后一拱手。

    “先生,黄觉寺是您带我兄弟来的,说案发必在此地,如今这帮强人图财害命之心,昭然若揭,现已束手就擒,只需问明口供,就能结了十三大案,先生为何出言阻拦?”

    金永贵虽然措辞客气,但语气中却无丝毫恭敬之意,面色也极为不悦。

    周国全转身松脚,十方这才暂时逃过一劫,一边将手腕放到膝盖上揉动,一边忍不住望着来人。

    “好悬啊,这病痨鬼要是晚来片刻,我这手就保不住了,不过看样子他说话也不好使,那等会儿不是还要拿我开刀?”

    十方依旧忧心忡忡,却听白袍人轻声咳了两下。

    “咳咳……二位大人莫要动怒,我自知案情重大,朝廷限期将至,徐大人和众捕快都背负着极大压力,但我之所以出言阻拦,并非否认我之前所说,而是这三人的确不是黄觉寺的人,他们事前也根本不认识这小和尚。”

    金永贵听完眉头一皱,周国全却是冷笑一声。

    “姓张的,谁不知道你们这行都是六亲不认只认钱。放心,黄觉寺是你带我们来的,不用你提醒,我们也不会赖账,回了衙门,徐大人答应你多少钱,一个子也少不了你。“

    “但话可要说清楚,人犯是我们头和我拼了命抓的,就凭你两句话,就想把我们兄弟的功劳抹得一干二净,少做梦了。”

    金永贵办案多年,经验见识比周国全丰富得多,尤其方才交手之时,发现这三人并非武功超群的江洋大盗,只是相互配合默契,这才费了些功夫。

    他们要说拦路抢个独行客倒还说得过去,但要说是他们犯下那十三件大案,坏了几十条人命,金永贵也不免有些疑虑。

    “那依先生所看,他们是什么来历,深夜提刀来此,又意欲何为?”

    周国全一听金永贵似乎相信了白袍人的话,不禁急道:

    “头儿,你可别听这病鬼的,这矮子虽然有头发,但穿的可是僧裤僧鞋,又跟这小秃驴一起来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半夜三更提着刀不是来作案难道来烧香还愿吗?”

    “周大人,咳咳,这矮个之人虽然穿的是僧衣,但衣服却并不是他的,你看这小和尚和他身高体型大致相当,但却赤足光腿,如果我没猜错,恐怕矮个子穿的就是小和尚的衣服。”

    “这衣服是小和尚的?”金永贵微微一愣。

    “大人试想,如今虽已交春,但北地依旧寒冷,就算杀人越货,也不至于连条裤子也不穿吧。所以定是他之前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才从小和尚身上抢来了衣服。”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和小和尚并不认识,反而是他们把他给抢了?”金永贵面露疑惑问道。

    “大人所说不错,我正是此意。”

    “那可稀奇了,这方圆杳无人烟,黄觉寺更是破败不堪,他们三个大冷天光着屁股,跑了老远,就为抢条破裤子,他们是瞎还是傻?有这功夫去定远做买卖多好,至于就为了抢条裤子吗?”

    周国全却不以为然地说道。

    “咳咳,周大人,你说的很对,但他们三个既不瞎,也不傻,要真是强盗,当然不可能来这儿做买卖。”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强盗?”

    白袍人点了点头,“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压根不是出身绿林,只是碰巧才进了黄觉寺。”

    金永贵此刻却冷笑一声。

    “先生,谁不知道如今北境兵祸叠起,只有人从这里跑的,哪还有人还往这儿来?如果三人不是强匪,他们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金永贵没等白袍人回答,又语带讥讽地说道:

    “另外先生可别忘了,黄觉寺是您带我们来的,如果十三大案不是他们三个所为,真凶又是谁?难不成是被这三个废物抢了裤子的光腚小和尚吗?”

第六章 天下雁翎

    金永贵话音未落,十方就是一颤,急忙将头埋进两腿之间,大气都不敢出,好在所有人都盯着白袍人,并没人留意到他。

    白袍人并未介意金永贵的冷嘲热讽,依旧平静说道:“大人,我还真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人,又从何而来,才说他们不是庙中强盗。”

    金永贵和周国全听白袍人说知道三人来历,都是一愣。

    “你知道他们三个的来历?难不成你之前就认识他们?”周国全先声问道。

    白袍人惨白的脸上微微一笑。

    “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的来历我是推断来的,就算没有完全精确,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金永贵听白袍人说是推断来的,心中虽不信,但还是问道:

    “方才多亏先生指点我们攻他们下路,才将他们擒获,难道先生仅从他们的招数就能推断出他们的出身来历?”

    白袍人微微点点头。

    “大人所言不错,我正是从他们的招数推断,他们三个都是雁翎军卒,此番私自离队,大概是想逃往南疆大礼国。”

    虽然白袍人语气淡然无奇,但雁翎军三字一出,黑面大汉三人同时脸色大变,金永贵和周国全也惊声叫道:“雁翎军,不可能!”

    甚至连十方也瞬间抬头,目光转向旁边。

    “姓张的,你少胡说八道,雁翎军乃我朝戍边三军之首,世镇北疆,号称天下雁翎,享誉四方,岂能容你随意污蔑?”

    周国全一脸惊怒喊道。

    金永贵也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先生,话可不能乱讲,雁翎军素来军纪严明,百余年来镇守北疆,保我青铜王朝北境安定,上到雁翎侯,下到军卒,都视荣耀胜于生命,别的不说,从我父辈到我,在定远当差四十余年,可从没听过雁翎军出过一个逃兵。”

    哪知道白袍人尚未答话,黑面大汉突然一声大吼:

    “你们还要墨迹多久,等的爷爷都不耐烦了,不是想听实话吗?好,咱招了,十三大案,还有那什么镔铁使臣,都是咱三个干的。”

    周国全本来满面惊怒,这时一听黑面大汉招了,登时大喜,对金永贵说道:

    “头,他们招了,姓张的污蔑雁翎军这事,等回了定远,你可一定要禀告给徐大人。”

    白袍人闻言微微一笑,神情依旧淡然。

    “前年冬,定远镖局十一个趟子手,护送刘员外三万贯敕书银帛,去往镔铁国边境互市,出了定远音信皆无,至今十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三万贯不翼而飞。”

    “去年夏,南院比武大会,王屋太行两派六大高手结伴北上,也是出了定远就再无消息,至今也是悬案未决。”

    “去年秋,镔铁国河间地私马贩八人,领十八匹骏马去往河东路贩卖,一入雁翎关也凭空消失无踪。”

    “上个月,镔铁国使臣……”

    “你什么意思?定远十三大案,我们不比你清楚?如今人犯自己都招了,还用你废话?”

    白袍人没搭理周国全,扭头对金永贵说道:

    “大人,方才你也和他们三个交了手,恐怕不用我说,您也清楚,以他们的本领,人数又不占优的情况下,真能把案子做的这般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吗?”

    “这个……”金永贵一时语噎。

    “他们也许不是明来,而是用了蒙汗药或下毒,那就不一定了。”

    周国全仍不服气。

    “十三大案别的不论,就刚才我说的这些,十一个镖局护卫,六大武林高手,八个贩私马的,哪个不是常年走江湖,刀头舔血讨生活,一个两个能被下药,这么多结伴而行还都能被下药吗?”

    周国全被问了个张口结舌,一时间还真无言以对。

    白袍人继续说道:“方才两位大人交手之时,我看的清楚,他们配合默契,攻守相互,无论两位大人如何进攻,都难以得手,但一攻其下盘,他们立刻阵脚大乱,束手被擒。”

    金永贵神情也变得谨慎起来,点了点头:“不错,多谢先生出言提醒,其实这点金某也觉得奇怪,他们的武功似乎根本不合套路,也称不上精妙,但无论怎么打,似乎都无法攻破一般。”

    “因为他们用的根本就不是武功,而是阵法。”

    “阵法?”

    “此阵名叫翎羽阵,是百年前杨将军创立雁翎军时,借鉴古兵书,演练而成,是北境军常用的对敌之法。”

    “北境军的对敌阵法?”

    “不错,南朝多步卒,常年对阵镔铁和白银的马军铁骑,过于吃亏,但骑兵无法攻击下路,因此翎羽阵完全放弃下盘,只攻上中二路,是专门对付骑兵的阵法,因效果出众,后来在北境全军推行。”

    “如此说来,他们当真是雁翎军的逃兵?”金永贵似乎有些被说服了。

    “头,就算他们用的是阵法,但也不能说明他们就是雁翎军,镇守北疆的还有关宁卫和静塞师,怎么就肯定他们是雁翎军的逃兵?”

    “静塞师是骑兵,并未推行翎羽阵,关宁卫远在北河东,就算逃兵南逃,为避耳目,也只会从河东路南下,岂会绕远来走定远?”

    白袍人说着,又一指三人的额头,“还有,两位大人请看,这三人右边额头上均有一寸见方的新伤,尚未结痂。”

    黑面大汉三人额头的伤口极为醒目,金永贵和周国全早看的清楚,经白袍人一说,都侧目而视。

    “世所共知,一入雁翎军,永为护国人,雁翎军卒为表此生已献给军伍,都会在额边纹上一根雁翎标记,以为荣耀,想来他们为防暴露身份,将额头皮肤割去,才留下此伤。”

    三人同时伤在同样的地方,连外形也一般无二,如果不是雁翎军,实在难以解释如此巧合之事,就连周国全也不得不信。

    白袍人刚说完,周国全二话不说,冲上去照着黑面大汉三人左右开弓,一人狠狠抽了两个嘴巴,一脸的愤恨之色。

    “你们可是雁翎军,都是宁愿战死也绝不后退一步的堂堂男子汉,当上雁翎军,可是老子从小的梦想,而你们,却当了逃兵。”

    周国全不解气,又是几个嘴巴,这次打的顺手,连十方也狠狠抽了两巴掌。

    三人面色惨淡,低头不语。

    十方一听白袍人说劫持自己的竟然是雁翎军,起初也不相信,正满脸惊愕,却被周国全狠狠抽了几个嘴巴,脸都肿了,顿时一肚子委屈,刚想辩解一下:“官人爷爷,那你打我干嘛?我又不是雁翎军。”

    但一看周国全双目喷火,吓得话到嘴边,只好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第七章 阴煞摩罗

    金永贵虽然也震惊不已,但他毕竟当捕头多年,这次是专为定远大案而来,并非为了缉捕逃兵,便喝住周国全,又冲白袍人一抱拳。

    “方才是我兄弟失礼,望先生不要见怪,如先生所言,他们三人毁了头上雁翎标记,出关一路南逃,恰巧到了黄觉寺,因而与十三大案并无干系?”

    白袍人急促地咳了几下,点了点头。

    “不错,他们身为逃兵,又出身雁翎,别说骑马,就是官道也不敢走,所以一路上必是翻山越岭,缺水少餐。”

    说着,白袍人用手指了指三人。

    “大人你看,他们衣衫褴褛,遍体刮伤,看来吃了不少苦头,到黄觉寺时必定又累又饿,恰好方才小和尚敲晚钟,想来是他们寻声而来,抢了衣裤,或许还想再夺些财物,以为路费……”

    “所以他们逼迫小和尚带他们过来,误惊了马,才露出马脚?”金永贵接着白袍人的话说道。

    白袍人又轻轻点了点头,但却将目光落到黑面大汉旁边的十方身上。

    十方正盯着白袍子,一看他突然望向自己,心中大颤:这白袍子究竟是什么人,看了两眼,就能认出他们是雁翎逃兵,那岂不是说……,不好!”

    十方被白袍子看的浑身起毛,再不敢对视,急忙转头,却不想眼角余光扫过香炉,一看黑香只剩下不到两寸,顿时肝胆俱裂,颤声叫道:

    “官人爷爷,事情就是这样,我是无辜的,那也算苦主,求你们先放了我吧。”

    周国全因三人是雁翎逃兵,肚子一直憋着气,一听十方叫喊,又怒道:

    “小秃驴,你还苦主?他们是你带过来的,你也是共犯,还有脸叫冤枉,再叫,看我不抽你。”

    “老周,跟孩子治什么气?他也是被逼无奈,怪不得他,放了他吧,唉,本以为抓到了凶手,谁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金永贵是无比失落。

    周国全听金永贵发话,没好气地瞪了十方一眼,刚想上前松绑。

    白袍人一直盯着十方,听金永贵命周国全给十方松绑,却轻轻一摆手。

    “周大人且慢,方才我只说那三人与案子无关,可从没说这小和尚与十三大案无关。”

    十方见周国全要给自己松绑,激动的差点没叫出声来,身子也微微站起,就等着绑绳一松,好转身就跑,但一听白袍人所说,腿一软,一屁股又坐回地上,“完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周国全反而乐了。

    “啥?这小秃驴是真凶,要是这小秃驴是真凶,从今往后我周国全不姓周了,我跟你姓,要有人问为啥,我就说你张君佐是我爹,是我亲爹!”

    金永贵本就心情低落,又听周国全这么一说,脸上登时不悦,心说:“老周真是嘴没把门的,平日里我和你称兄论弟,你这边认个亲爹出来,那我算什么?”

    因此金永贵瞪了周国全一眼,转头又对张君佐说道:“先生,老周平日里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可别当真,不过要说这小和尚是真凶,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金永贵话音未落,突然就听黄觉寺周边树林里鸟鸣鸦叫此起彼伏,无数鸟雀成片从林中飞出,四散惊逃。

    张君佐顿时脸色一变,屏气凝神,本来佝偻着的背也挺起了几分,浑浊的双目射出两道精光,抬头四周观望不止。

    金永贵一看张君佐神情不对,刚想询问,张君佐一摆手,示意金永贵不要说话。

    但这时十方又玩了命儿般大喊:“官人爷爷,求你们了,就算不放我,也让我回房穿条裤子吧,我都快冻死了,我保证穿了裤子就回来,绝不逃走。”

    原来十方一见鸦鹊漫天飞逃,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要是再脱不了身,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但还没等他喊完,头顶上就响起一声如同金钟奏鸣般的诡异叫声,刺人耳膜。

    他也顾不得金永贵答不答应了,本能地爬起身来,就想往后跑。

    但他和黑面大汉三人捆在一起,那三人一直坐地上一动不动,十方又铆足了劲儿,没跑两步,被链绳一扯,摔倒在地。

    十方刚想爬起来,就见两道黑影从身边掠过,同时又有几声金钟鸣响之声刺入耳中。

    十方两眼一闭,身子一软,再也爬不起来,心中大喊:“死定了。”

    周国全和金永贵也心知不妙,刚一抬头,就见两道黑影从天而降,似两只大鸟,先是绕着古铜色的大香炉盘旋两周,然后一左一右,分别落到香炉两边铜绿斑驳的炉耳之上。

    此刻虽已夜深,但月圆明亮,借着皎洁月光,就见大香炉上骑着两只怪鸟,体型颇似南方渔民所养的鹭鸶,但个头却大得多,大的足有一人来高,小的也有四尺有余。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两只鸟都生了一张人脸,而并非寻常鹰雀那般的尖喙利嘴。

    左边体型稍大,全身羽翼青黑,但从脖子往上,却长满了青色细毛。

    尤其一张脸生的是青面獠牙,豹眼厚唇,一张大嘴直裂到耳边,口中满是锯齿般锋利的尖牙,顺着嘴角,还不停滴着墨绿色的汁水。

    双翼之下,一双犹如老人手一般枯瘦的爪子,紧紧抓着炉耳,尖利的爪尖不停地刮着铜壁,发出刺耳的金属之声。

    右边体型稍小,却是通体红羽,一张人面倒生的粉嫩白皙,媚眼红唇,高鼻玉齿,满头的黑发青丝披散脑后。

    如果这张脸长在一个女子的身上,绝对是个倾倒众生的绝代佳人,但如今却长在一只红毛大鸟身上,不仅没让人觉得美艳,反而更让人觉得诡异恐怖。

    周国全从没见过这等怪物,一时间神情古怪,冲旁边金永贵问道:“头儿,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人和鸟干了那事生下的怪胎?”

    金永贵也是面带惊疑,但心知来者不善,一听周国全又胡说,低声骂道:“放屁,都什么时候还胡说八道,这分明是两只怪物,看样子绝非善类。”

    说完金永贵又向张君佐问道:“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张君佐神情严峻,全神贯注紧盯怪鸟,听金永贵发问,并未回头。

    “此乃阴煞,一雄一雌,雄名摩诃,雌曰罗刹,并称阴煞摩罗,生性凶残,最喜以人肉为食,十三大案十有八九就是它们所为。”

    “什么,十三大案是这两只怪鸟干的?”

    张君佐略微点头,“一会儿我和它们交手之时,二位大人不可迟疑,速带众人回屋关紧房门,无论如何不可出来。”

    周国全一听张君佐所言,登时心中火起,冲散了惊惧之心。

    “姓张的,你瞧不起谁呢?我们兄弟办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不就是两只怪鸟,至于吓得我们连门都不敢出?既然和案子有关,老子宁死也不做缩头乌龟。”

    说着,周国全也没跟金永贵打招呼,一晃手中的铁尺,直奔香炉上的阴煞而来。

第八章 尸狗噬煞

    黄觉寺已经好久没人登门,十方也算过了一段相对舒坦的日子,总算不用去面对令他作呕的血腥场面。

    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地稍微久一些,虽然也担心如果再没有人上门,师父也许就要把自己喂了阴煞摩罗。

    但至少,在此之前,自己可以不用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捏住一小段大腿肉,或者小半块心肝肚肺。

    但今天三个镖师来庙里投宿,打破了十方这渺小的希望。

    他极力想撵走三人,但三个镖师执意不肯,险些吵闹起来。

    十方担心惊动师父,怕师父知道自己又背着他撵走阴煞的口粮,最后只能放他们进来。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你们乐意死,阎王也拦不住。”十方宽慰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个镖师竟然是官府派来破获十三大案的官人。

    因为亲眼目睹过被阴煞摩罗残害后,留下的各种令人作呕的残尸,也明知这三人是官府派来抓自己的,但眼睁睁看着周国全主动朝着阴煞摩罗冲去,十方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危险,别去!”

    周国全听到了十方的叫喊,更是冷哼了一声。

    “有什么危险,这两只怪物不过就是长的邪门了点,但毕竟只是鸟而已,又有何惧?”

    本来周国全听张君佐命他躲到屋里,不可出门,早已怒火难抑,此刻又被十方这孩子一喊,心里更是暗念:

    “姓张的一句话,我就躲起来不敢出来,小秃驴喊一声,我就不敢上前,这要回了定远,传出去,我周国全被两只鸟吓成了怂包,以后还怎么见人。”

    因此一提铁尺,猛冲而去。

    不过他也不傻,一看雄鸟摩诃体型巨大,长相凶恶,恐怕不好对付,便奔着雌鸟罗刹而来。

    周国全也盘算过,公的或许有些门道,就留给姓张的对付,这母的长的跟个婆娘似的,我还收拾不了?

    拿下这母的就不算给定远衙门的捕快班丢脸。

    张君佐深知阴煞摩罗凶残嗜杀,一直全神贯注,紧盯二鸟伺机而动,却不成想周国全二话没说,直奔雌鸟罗刹而去,等张君佐反应过来,再想阻拦已然不及。

    眼看周国全已经离香炉不远,张君佐不由得大急,一瞥之间,见离周国全前面不远的地上有个圆咕噜噜的东西,一声急喊:“诹取,别装死了,先救人。”

    话音未落,香炉上雌鸟罗刹,眼角眉梢一动,表情似笑非笑,红唇一张,从口中喷出一道青色火焰,直奔周国全而来。

    周国全万万没想到,这怪鸟还会喷火,但等他明白过来,就觉得一股热浪扑来,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被烈焰焚身,突然半空中飞起一颗人头,直奔周国全而来,砰地一声,重重撞到周国全胸口之上。

    周国全就觉得胸口一闷,扔了铁尺,身子也飞了起来,斜着摔向地面,青火恰好从身侧掠过。

    虽然周国全躲了过去,但人头因为撞了周国全,刚好反弹半空,连同周国全的铁尺被青火喷了个正着。

    一阵烈焰过后,凝钢打制的铁尺瞬间变成一团清灰,洒落地面,同时还有一只着火的人头,半空中来回飞窜狂喊:“哎呦妈呀,好烫,好烫,烧死我了,救命啊,头要烧没了……”

    十方见阴煞摩罗现身,早就魂不附体,但此刻看着一个着火的人头半空中来回乱飞,又咧了咧嘴,“这死人头不光会说话,还会飞啊?”

    张君佐眉头一皱,冷声喝道:“玩够了没?”

    着火的人头一听张君佐语气不善,半空中哼了一声,转了个圈,周身青火瞬间熄灭,连点伤都没有。

    就见人头的双耳逐渐伸长长大,如翅膀一般,来回扇动不停,飞到张君佐身旁,悬到半空。

    “你这老头最大的毛病就是没一点儿怜悯之心,都不想想我在马屁股后面挂了多久,一路上装死硬吃了多少马屁,好不容易能动了,你还不让我尽尽兴。”

    金永贵外加十方和三个雁翎逃兵,全都呆立原地,瞅瞅阴煞摩罗,又看看张君佐,最后眼光都落到这会飞的人头上面,个个瞠目结舌。

    周国全倒地之后,就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剧痛不止,但他也是两眼盯着人头,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两只阴煞则同时立起身子,双翅张开,脖颈直立向天,又发出如金钟敲击一般的刺耳叫声,似乎连空气都被震得发抖。

    紧接着二鸟腾身飞起,一左一右,直奔站在最前面的张君佐扑来。

    张君佐不敢怠慢,“诹取,护住他们。”同时伸手将背后白袍一扬,高声喊道:“尸狗何在?”

    话音未落,白袍发出数道银光,将张君佐罩于其间,一片银光闪烁中,张君佐的面貌也发生了惊人变化。

    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团血气,双眼通红如血,两颊生出密密麻麻的白色长毛,身体也不停地弯曲蜷缩,比方才还要佝偻。

    阴煞摩罗已然飞到张君佐近前,嗜血的本能让它们也觉察出这些人中,白袍人极为危险。

    雄鸟摩诃张开大嘴,露出锯齿一般的尖牙,直奔张君佐扑来。

    十方亲眼看见人头救下周国全,白袍人又身冒异光,外形突变,虽然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总有种感觉,白袍子一定不简单,或许真能和阴煞摩罗一战。

    这时一看摩诃冲张君佐咬来,十方想也没想,张口就叫道:“别让它咬到,有毒。”

    张君佐似乎跟没听到一般,不躲不闪,迎着摩诃左臂一伸,如电一般,一把抓住摩诃的脖子。

    与此同时,摩诃大嘴一张,一口尖牙也狠狠咬住张君佐的手臂。

    十方一看张君佐被摩诃死死咬住,眼前瞬间浮现出那些奇形怪状的残尸断臂,心中冒起一个让自己都骨软筋酥的念头:“自己马上也要像白袍子一般,被这尖牙给撕的支离破碎。”

    但出乎十方的意料之外,白袍人并没有被摩诃撕碎。

    尽管被咬,但在摩诃厚厚的唇边,明显看到,张君佐的手臂上也生满了灰白色的长毛,如猛兽利爪一般的五指一合,每根手指上两寸有余,如尖刀一般锋利的指甲,全插进雄鸟摩诃的肉中。

    同时张君佐手腕一转,用力向下一按,反将摩诃从半空中给按到了冰冷坚硬的青石地上。

    雄鸟摩诃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白袍人一把抓住,如同人手一般的双爪死命来回乱蹬,每一下都在青石地上划出几道深深的抓痕,同时双翅扑闪,极力想要起身。

    十方更是想都没想过,满身剧毒的雄鸟摩诃竟会被眼前的病痨鬼一招就给按到地上。

    就在他担心张君佐是否会毒发身亡之时,却见张君佐猛然俯身低头,紧接着雄鸟摩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两翅抖动几下,就此不再动弹。

    半空中的雌鸟罗刹,也同时发出一声尖鸣,那张诡异人脸上柳眉一紧,弓起身子,红唇一张,又喷出一团青火,比之方才喷向周国全的还要大上几倍。

    借着瞬息而至的青火烈焰,十方看到张君佐本来苍白的面容也已经不再是一张人脸。

    这张脸口鼻突出,双目血红,布满了浓密白毛,甚至还有一对尖牙,突出唇外,尖牙嘴角之上,沾满了尚且冒着热气的深绿色血液。

    “他……他,他竟然把阴煞给咬死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十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张君佐就像是一只刚咬死猎物的银狼一般,比那阴煞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第九章 驱煞真凶

    雌鸟罗刹见雄鸟摩诃身死,哀怒难忍,一口青火直奔张君佐喷来。

    青火瞬息将至,张君佐张口急喊:“诹取。”

    他深知雌鸟罗刹所喷的青火叫作雪原春,又名万物焚,可化世间万物,一旦碰上,瞬间就会化为灰粉,纵然自己变身银狼,却也无法抵挡阴火的烈焰焚身。

    这一声嘶哑低沉,与其说是人声,倒不如说是猛兽的嘶吼。

    话音未落,人头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张君佐身前。

    “用不着你喊。”

    人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迎着青色火焰一张嘴,瞬间将整团青火吸入口中,毫发无损。

    甚至人头还吧嗒吧嗒嘴,又干呕了一声:“真他妈臭,比马屁还臭。”

    雌鸟一看青火再次被人头化解,愈加暴怒,脸上秀丽的五官全都变了形,一声金钟之鸣,身如利箭,两爪从半空中直奔人头抓来。

    人头一看雌鸟朝自己抓来,吓得两只耳朵一收,瞬间朝地面掉落,也急喊道:“老头儿,这畜生玩命儿了。”

    “也用不着你喊。”又是一声嘶吼。

    张君佐如离弦之箭一般,白袍一闪,已经身处半空,探出左臂,张开五指,迎着雌鸟罗刹一把抓去。

    半空中一声哀鸣,十方眼睁睁瞅着雌鸟罗刹双爪同时抓到白袍人的双肩之上,十爪如钩,深入肉中。

    但雌鸟罗刹的身体,也被白袍人当胸洞穿,血如喷涌,红花洒落一地。

    一人一鸟相互纠缠,摔落青石地上,好半天各无动静。

    十方如木雕泥塑一般,盯着地上一人一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片刻,从雌鸟罗刹红羽之下发出了几声虚弱的咳嗽,这才见张君佐用力抽回手臂,将红毛大鸟的尸体推开,坐起身来,不停大口喘气,两肩上血流不止。

    旁边站着的金永贵一看阴煞摩罗双双毙命,才如梦初醒一般。

    金永贵先是疾走两步,但猛然又停了下来,离张君佐和鸟尸各有五步的距离,这才问道:“先生,您怎么样了?”

    张君佐此时已经恢复了人形,但两边肩头赫然有五个黑洞洞的抓洞,鲜血汩汩而出,在手臂上的两排齿洞更是触目惊心,却是黑血淋漓。

    让人意外的是,他身上的死人幡却依旧洁白如玉,竟无一点血渍。

    张君佐此刻变得极为虚弱,并未回话,只是盘腿而坐,缓缓闭上双目,勉强说了一声:

    “吞贼何在?”

    十方见张君佐受伤极重,心里暗惊:“这白袍子一个人就能把阴煞摩罗全杀了?!不过看这样子,他恐怕也活不了了。”

    金永贵也看出来张君佐伤情严重,急忙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散,看样子是想要给张君佐包扎。

    但他一时间又不敢上前,正犹豫之时,半空中人头说道:“不劳大人麻烦,这是阴煞所伤,普通药散治不了,不过是小场面,老头儿命硬的很,死不了。”

    金永贵也听出人头语带讥讽,只不过他哪敢和人头争论,只好闭口不言。

    十方见张君佐身上的白袍又由白变红,进而一团红气浮上张君佐的脸庞,片刻后,两肩和左臂上,淌血不止的伤口渐渐凝结止血。

    随着伤口止血,张君佐脸上的红气逐渐消散,袍子再次由红变白,之后张君佐促声咳嗽几下,用手撑地,站起身来,冲金永贵点了点头。

    “大人不必挂虑,我已无大碍。”

    十方瞠目结舌,“我的妈呀,这个病痨鬼难道会起死回生的仙法?怎么坐一会儿,身上的伤就全好了,连一点中毒的样子都没有?”

    金永贵又是惊奇又是尴尬,悻悻地收起金疮药,又讪讪问道:“先生,这阴煞摩罗到底是什么怪物?难道真如先生所说,十三大案是这两个怪物做的?”

    “阴煞摩罗极为神秘,一是见过它们的人几乎没有活口,二是其出身西南大狄国,在我朝极为罕见,百怪谱上也只有寥寥数句,只说二怪形似枭鸟,人面雀身,雄名摩诃,面如恶鬼,雌名罗刹,面如美妇。“

    张君佐咳嗽了几下,又接着说道:

    “雄鸟全身皆是木毒,沾上必死,但最厉害的还是雌鸟罗刹,能口喷阴火,此火名叫雪原春,又名万物焚,可化万物,无论金铁还是血肉,一旦碰上,顷刻间化为青灰。”

    金永贵听的大惊失色,“怪不得之前徐大人数次搜查黄觉寺,都一无所获,想来均是被雌鸟罗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才毫无线索可循。”

    张君佐未置可否,既没有点头赞成,也没有出言驳斥。

    金永贵见张君佐并无反应,又说道:“之前先生要带我们再查黄觉寺时,我还以为是浪费时间,怎能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怪物作祟。如今恶怪毙命,十三大案也终于可以结案了。”

    张君佐却摇了摇头:“大人莫要心急,虽然阴煞摩罗已死,但真凶未明,尚不能结案。”

    金永贵闻言一愣:“先生,方才你不是说这二怪就是凶手吗?现已被先生诛杀,怎还另有真凶未明?”

    “二怪充其量只是凶器罢了,百怪谱上虽记载不多,但却说阴煞摩罗除了喜食人肉外,还有个嗜好,就是极爱听金钟敲鸣之声,喜闻焚香佛烛之味,因此多出没于佛门庙宇周围,才得名摩诃罗刹。”

    张君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古铜香炉近前,将只剩寸许的黑香拔出,碾灭火头,托于掌中。

    “西南大狄举国上下崇信佛法,寺庙遍地,也曾有记载,只需点燃黑魂香,敲响金钟,就能驱使阴煞听命,寺庙是信佛之人死后存尸超度之所,因此也有寺庙以人尸喂养阴煞,做些杀人害命的勾当。”

    “听先生的意思,难道说……”

    金永贵一扭头,眼光落到了十方身上。

    “不错,十三大案的真正元凶并非是二怪摩罗,而是敲响金钟,点燃黑香,驱使阴煞杀人的寺中和尚。”

第十章 威逼要挟

    张君佐话未说完,金永贵、周国全,和三个雁翎逃兵,瞬间侧目,眼光全落到十方身上。

    阴煞毙命,十方也刚出了一口气,一个劲儿庆幸至少自己不会像死在阴煞口中的那些人一样被活生生撕成碎片了。

    但听张君佐这么一说,十方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顷刻又紧绷起来,脸上肌肉抽动不停,忙摇头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怪物。”

    张君佐微微一笑:“从不知道?方才你不是还好心提醒我雄鸟摩诃身有剧毒,让我当心,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十方方才见雄鸟摩诃冲张君佐扑去,本能地出言提醒,哪成想自己一片好心反成了指证自己的证词。

    还没等十方说话,地上的周国全一跃而起,目露凶光,“好小子,原来那恶煞怪鸟是你弄来的,老子他妈宰了你。”

    周国全见张君佐力毙阴煞摩罗,已对他是心服口服,想想要不是他,自己早就被雌鸟罗刹一口阴火给烧成灰了,到现在他腿还发软,后怕不已。

    此刻听张君佐坐实了十方是引煞元凶,周国全顿时公仇私恨溢满胸膛。

    因为铁尺已毁,周国全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直奔十方而来。

    “我……我……”十方见周国全面露凶相,提刀奔自己而来,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真没有杀人,我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想弄死老子,那老子就让你先尝尝死是什么滋味。”周国全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举钢刀,照着十方劈来。

    张君佐和金永贵都没想到周国全突然暴怒举刀,都是一愣。

    眼看周国全钢刀落下,金永贵大喊:“老周,住手。”

    周国全却充耳不闻,眼中尽是杀意,正这时白袍一闪,张君佐已经到了周国全面前,伸手轻轻一挡,架住钢刀。

    金永贵也紧随其后,一把拉住周国全,“老周,你犯什么浑,先问出口供再说。”

    周国全一看张君佐面色不善,脑子瞬间也清楚了些,赶忙讪讪说道:“先生,您别误会,我就是想吓唬他一下,好问出口供,并不是真想杀他。”

    张君佐见周国全恢复了心智,这才松了手。

    金永贵也松开了手,之后面向十方,冷笑一声,“小和尚,如何,你招还是不招?”

    尽管没被刀砍中,但十方也被吓得不轻,一听金永贵问话,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真没杀人。”

    金永贵冷冷望着十方,阴森森又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恶煞是不是你招来的,十三大案是不是你做的?”

    十方被金永贵盯得头皮发麻,身子逐渐软倒,“我,我,我只是点燃……”

    “废物,还不闭嘴!”

    正这时,月门后突然想起一声低沉的呵斥,打断了十方的话,紧接着,一个灰衣老僧,缓步进了院中。

    张君佐见老僧现身,压低声音对金永贵和周国全说道:“二位大人,他才是正主真凶。”

    金永贵也清楚十方充其量只是个帮凶,此刻一看正主现身,也没心思和十方纠缠,全神贯注盯着老僧,同时手也握住腰间的刀柄。

    灰衣老僧四平八稳走到金永贵和张君佐面前,双手合十。

    “几位施主,深夜不睡,何事聒噪,三位投宿庙中,就应遵循庙中规矩,这般惊扰我佛,罪孽可不浅啊。”

    老僧面带阴骘,双目如钩,对地上的两只鸟尸,三个被捆的雁翎逃兵,还有半空中漂浮的人头似乎就跟没看到一般,一不惊讶,二不慌张,眼光只死死盯住张君佐。

    “大师果然非比凡人,就算东窗事发,二怪尽诛,却还能如此沉稳,倒不失枭雄本色。”

    说完,张君佐又冲金永贵说道:“大人,定远十三大案的正主真凶就是这黄觉寺的方丈静空。”

    张君佐的言外之意,就是让金永贵上前将静空拿下,但等张君佐说完,金永贵非但没上前,却手握腰间刀柄,后退了两步,然后一扭头冲周国全喊道:

    “老周,你去将真凶擒下,这天大的功劳就是你的。”

    别看周国全方才凶神恶煞一般,此刻听金永贵让自己上前,先是一愣,但转瞬之间,就明白金永贵的心思,暗自合计:

    “头,这你可就不厚道了,老秃驴见阴煞被诛,不说逃走,还敢主动现身,就说明他还有杀招,想让我上去踩雷?当我傻子吗?”

    因此周国全假意露出欣喜之色,看样子跃跃欲试,真是想上前捉拿静空,好立下不世之功,哪知道刚一抬腿,就听他哎呦一声,翻身倒地,痛苦喊道:

    “头,我刚才恶斗阴煞摩罗,受了内伤,现在四肢酸软,浑身无力,这头功兄弟就不和你抢了,到结案时只要添上兄弟名字就行了。”

第十一章 守界之人

    金永贵和周国全各自心照不宣,相互推诿,半天谁都没动。

    静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冲张君佐说道:

    “这位施主,庙中好心让诸位留宿,也未有不周之处,但你们不仅深夜杀生,血溅佛门清净地,还污蔑老衲是什么杀人真凶,难道就不怕亵渎佛祖,身坠轮回吗?”

    张君佐轻咳两声,淡然回道:“好个佛门清净地,只是不知葬身阴煞腹中的几十条人命是否也如此认为呢?”

    “施主,俗家有句话叫捉贼见脏,捉奸见双,你口口声声说老衲是定远十三大案真凶,不知有何凭据,如无证据,恐怕到了衙门,非但治不了老衲,反而还要问施主个诬陷之罪。“

    静空说着,又用手一指半空中的诹取:“更何况你还带着这飞头邪物,真要见官,谁正谁邪还要两说吧?”

    张君佐尚未说话,半空中飞着的人头一听静空叫自己飞头邪物,登时怒道:

    “老秃驴,还嘴硬呢,这二位就是定远衙门的官人,阴煞摩罗如何行凶,他们看的一清二楚,连你徒弟都招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脸说出诬陷二字。”

    静空冷笑一声:“孽徒受惊,胡言乱语两句,如何当真,况且黄觉寺地处偏僻,群山环绕,就算有什么恶兽怪鸟出没,又何足为奇?你们杀了怪鸟,就说是老衲驱使,这不是诬陷是什么?”

    张君佐闻言举起手中黑香,“好,那我问你,此香可是你庙中之物?”

    静空微微一愣,进而阴笑不止:“佛门之地,焚香礼佛,分内之事,天下哪个寺庙不焚香点烛,这能作何凭据?”

    “不错,天下佛门是皆焚香,但用人肝来做香礼佛,恐怕并不多吧?”

    静空闻听脸色大变,目露凶光:“施主莫要血口喷人,哪儿有用人肝做香的道理?”

    张君佐对静空的反应好像并不意外,“我猜你也不清楚这黑魂香的真正来历,应该是另有他人教你这驱煞之法的。”

    “什么黑魂香?明明就是佛香。”静空面露惊色,却依旧一口咬定。

    “佛香?此香实名黑魂香,乃阴煞最喜之物,一旦点燃,就算远在几十里外,也能被阴煞嗅到,闻香而来。”

    张君佐说着,从黑香上抠下一些粉末,用手一捻,异香四溢。

    “只不过此物名虽为香,但实则并非香料所制,而是以人肝为料,还必须是活人未死之时,生取其肝,脱水之后,碾成粉末,再混以尸油,调制而成。”

    “活人取肝?”金永贵也惊声叫道。

    “不错,此乃西狄阴宗炼煞之法,若非阴宗亲传弟子,绝不可能知晓,静空是官府在册之人,生于北地,西狄阴宗又从不收外族弟子,因此他绝不可能是阴宗传人,必是有人给了他黑魂香,教他如何使用,而这传香之人,才是十三大案的始作俑者。”

    静空眼中又闪过一丝惧色,但很快镇定下来,厉声说道:“什么西狄阴宗,炼煞之法,都不过是你一派胡言,这分明是佛香,焉能用人肝所制?”

    “是不是我胡言,只需将此香带回定远,交给仵作一验便知,我且问你,教你炼煞之法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张君佐步步紧逼。

    静空盯着张君佐,突然冷笑两声。

    “嘿嘿,人披幡,马挂头,脚踩阴阳是畦走,本以为天下间,夜提刑都死绝了,剩下的无非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原来还真有活的?那敢问一声,阁下是姓张呢还是姓谢?”

    静空话音未落,十方身边一直垂头丧气的三个雁翎逃兵同时抬头,都是满面惊愕,六只眼睛跟失了魂一般,全望向张君佐。

    张君佐脸色也微微一变,沉声问道:“你知道走畦人还有个姓谢的?”

    “噢,阁下原来是张君佐张先生,失敬,失敬。”静空并没有直接回答张君佐的问题,反而客气起来。

    张君佐面带疑惑,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静空,“你究竟是什么人?”

    静空面带冷笑,不慌不忙,“走畦人不是都有六魂护体,能洞察人心,善判诡案,才被称作夜提刑吗,张先生难道还不清楚吗?”

    张君佐闻言眉头一紧,一伸手抓住背后白袍,“原来你是北妖无垠的残孽?”

    “哈哈,先生可真抬举我了,像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又哪能有幸服侍像北妖无垠这样的天下妖王?其实我和先生一样,无非是别人棋盘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张君佐脸色越发凝重,“你到底是谁,你主子又是什么人?”

    金永贵这时上前说道:

    “先生莫急,要想知道这秃驴是谁还不容易,咱们先联手把他拿下,之后交给我们兄弟,别说他了,就是想问他妈的姘头是谁,他也会乖乖招认。”

    张君佐虽心有疑惑,但听金永贵说的有理,点了点头。

    “大人所言极是,咱们这就擒下静空。”

    金永贵一看张君佐同意,立刻有了底气,从腰间抽出钢刀,就等着张君佐一上,自己好紧随其后。

    张君佐一扯身上白袍,刚想喊一声:“尸狗何在?”

    静空瞅了一眼金永贵,冷笑一声,突然双手合十,“且慢!老衲有一言想先跟张先生明说,不知先生肯听否?”

    这下倒是出乎金永贵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上,扭头看着张君佐,面露询问之色。

    张君佐手抓白袍,眼望静空,“你又想弄什么玄虚?”

    “老衲哪儿敢在张先生面前玩什么玄虚,不过是想跟先生攀个交情,只是不知道老衲有没有这个福分?”

    张君佐尚未说话,旁边金永贵却先叫道:“攀交情?笑话,张先生受我们大人所托,亲来定远查办十三大案,如今你罪行败漏,还不束手就擒,却想和先生攀交情,别痴心妄想。”

    静空却并没搭理金永贵。

    “张先生,老衲知道你们这行,六魂幡,飞头蛮,六亲不认只认钱,这里荒郊野外,所知者不过三个逃兵,两个废物捕头,外加你我而已,如果先生愿意赏个人情,定远衙门出多少钱,老衲出双倍。”

    张君佐双眼紧盯静空,未置可否。

    金永贵一听,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一看张君佐面带迟疑,保不准是动了心,他也知道夜提刑六亲不认只认钱,如果张君佐真的答应,自己可就性命难保。

    “先生,这秃贼伤天害理,作恶多端,您可不能听他的鬼话,我金永贵用性命担保,只要先生帮我擒下此贼,等回了定远,就算是一千贯,我保证也给先生争取到。”

    “差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夜提刑是不讲善恶,只收钱办事,区区一千贯?呵呵,如果先生答应,我出一万贯,不,三万贯!如何?”

    静空语气坚定,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三,三万贯?!”金永贵可傻眼了,他知道定远知府徐有才和张君佐谈好的就是五百贯,翻一翻已是极限了,哪知道静空张口就是三万贯,这价格无论如何是徐有才给不了的,顿时也慌了神。

    张君佐却望着静空,朗声说道:“走畦人除怪收钱,以为生计,的确不讲善恶,不分对错,只收钱办事。”

    “不过所谓走畦,一脚踩阴,一脚走阳,是行走于阴阳界限上的行当,这条界限,泾渭分明,将人和怪一分为二,人就是人,怪就是怪,自古对立,不可越界。”

    “如果界限不明,两边混淆不清,世间就无走畦人的立足之地,静空以人身驱使阴煞,就是越界,走畦古训,越界者必除之,张某身为守界之人,不敢违背。”

    张君佐刚说完,身旁金永贵也大喝一声:“恶贼,张先生话已经说得清楚,你还不束手就擒,等待何时?”

    金永贵话音未落,三个雁翎逃兵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起连滚带爬,扑到张君佐面前。

    他们三个这一动,可苦了跟他们拴在一条绳上的十方,他根本没料到三个雁翎逃兵会来这么一手,被三人突然一拉,直接一个饿狗啃屎,摔到地上。

    三人就像拖死狗一样,拉着十方贴地而行,身体四肢瞬间就被地上的青石擦出无数血痕。

    三个逃兵到了张君佐近前,一起跪倒,不停磕头,同时喊道:“您就是走畦人张大人?我们正要找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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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提刑介绍:
七国乱世,兵祸连年,民不聊生。
在民间,不光有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有凶狠残暴的怪物危害人间。
有一群人,自称走畦人,靠猎杀怪物来获取报酬,是怪物的专业杀手。
所谓畦,本指将农田分割开来的田埂,后引申为边界。
走畦人就是行走在人与怪,善与恶边界之人。
他们昼伏夜出,在漆黑的深夜,搜寻犯下血案而被悬赏的各种怪物,因此人们又称呼他们——夜提刑。
他们活人披幡,瘦马挂头,为世人所嫌恶。
他们只认钱财,收钱办事,不讲善恶对错,更为人所不齿。
因此,夜提刑日渐凋零,湮灭于世。
一个乱世的小和尚,为保性命,只能当了犯下无数血案凶手的帮凶,又一时起贪念,从此挂头披幡,化身夜提刑,被迫踏上了这条界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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