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得手
李府当中混乱一片。
在韩靖离开百慧院没多久,府上的家丁客卿俱都赶至此处,只看到三名守卫的尸体横陈地上。
“刺客呢?”一位握刀中年瞧着离此地很近家丁询问道。
家丁茫然摇头:“我听到声音就跑了过来,前后不过十息的功夫,赶到这里就只见到他们三人的尸体。”
众人悚然一惊,这三名守卫乃是表亲兄弟,三人的功夫虽然在李府排不上名号,但三人有一套联手合击之法,便是面对通玄境的高手也能周旋一二。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刺客就杀掉了他们,来人武功究竟有多高?
“今天在这附近巡逻的是谁?”握刀中年又问。
“是陈三虎。”轮值的护卫回应。
“他人呢?”
护卫答道:“我们赶来的时候没有瞧见,兴许是遭了刺客的毒手。”
“他们三人是被人一剑毙命,此人剑法很高,阜阳城里我想不出有这么一号人。”检查尸身的人抬起头来语气凝重。
握刀中年皱眉道:“肖飞,你带人在府上搜寻一遍,以免还有贼人潜伏,汪侗,你带一些兄弟往府外搜寻,看能不能找到刺客踪迹,我去禀报家主。”
“是。”人群中有人应命。
……
韩靖奔行一阵,离的李府远了,速度渐缓,他从房顶上跳下,落在一处暗巷当中。
信心满满的去报仇,却被人戏耍一顿,自然让韩靖心中不大爽利。
不过,他很快调整情绪,暗暗反思。
“果然不能将敌人都当成傻子。”韩靖轻吸一口气,“那两人都统一口径,自是早就经受过突然被人逼问的训练,世家的心思不容小觑。
哎,我的手段还是太少,要是有精神类的武学,他们想说假话也说不成了。”
没有过多遐思,韩靖搓着食指,心中暗道:“今晚打草惊蛇,恐怕李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全面戒严,后面若想夜袭定然相当棘手,难道我还要继续忍耐下去?今天这口气就顺不了啦?”
“咦?”
韩靖为刚才那句话发散了思维,“对,今晚并非没有机会,我完全可以杀个回马枪,现在,李府上下定是在寻找我的踪迹,是最为紧张的时刻,也是最为掉以轻心的时刻,都会以为我跑的远远的,绝对想不到我会二度袭击李府。”
暗月如勾,没有星辰。
韩靖看了一眼天色,嘴角扬起笑意,脚下轻轻一点,在墙壁上借力,如一只黑色大鸟般落在房顶之上,再度朝着李府摸了过去。
李府上下这会乱糟糟的,府卫们还在四处盘查。
韩靖来到一处完全无光照耀的侧墙处,扒在外墙上,悄悄探头,往里面看去。
他发现警戒的力量明显增强,虽然没夸张到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但有五人小队交替巡逻,每队中都有一两位好手,人人都面露警惕之色。
等到前面这队过去,韩靖卡着点纵身落在早已瞧好的一株树木之上,静静等待时机。
对于耐心,韩靖从不缺乏。
半个时辰后,嘈杂的李府终于重归安静,除了巡逻的小队,该休息的休息,因为天亮了还有该做的事情要做。
长夜漫漫,如果不睡觉的话,是很无聊的。
巡逻队这会也放松了警惕,由开始的互不交谈,变得松口聊天。
韩靖催动紫霞真气,灌入耳朵相关穴位,听力大涨,把巡逻队的聊天内容听的一字不差。
“咱们府上多久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不知是那个不开眼的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一向的日子不太好过咯。”队末的一位马脸汉子开口道。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他们说刺客非常厉害,一剑毙命了向凯他们三兄弟,还好轮值百慧院没到我们,不然……”瘦高个的汉子轻轻摇头。
“切,他再厉害还不是被陈三虎他们戏耍,脑子不好使,武功再好也是莽夫。”有人不屑道。
韩靖脸色发黑,听得嘴角一抽,继续往下听。
“少说点话。”领头的发话了,“做事就好好做事,再出这样的问题,家主就算不找我们问责,你们难道于心能安吗?”
几人纷纷应是,站在领头的后面一人突然问了一句:“头,你说刺客最近还会不会再来?”
领头的道:“他又不是傻子,短时间里肯定不会来了,就算再来,家主所在的颢景院增添了大量人手,再说,家主本身亦是通玄境的高手,定能叫他有来无回。”
“颢景院?”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枉我在树上蹲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听到有用的东西了。
韩靖嘴上扬起笑容,待到这队巡逻的护卫走远,他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落在地面,施展身法,游走在黑暗边缘,寻找颢景院所在。
轻功身法这一块,韩靖练的很勤,再加上有紫霞真气增强五感,快速感知周遭环境变化,致使韩靖把巡逻队伍拿捏的很死,完全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一刻钟后,韩靖终于找到颢景院所在。
同那巡逻头领说的一样,颢景院里守备森严,居中的一间房屋外面,站了足足有十几名护卫。
“总算找到正主了,屋里的人定是李家家主李和志。”
韩靖躲在暗处看清了院里的环境,“以为这么多人我就没法子了吗?”
他冷然一笑,好歹我也是剑雨世界里的杀手头子啊,毒药迷烟的手段我可不缺。
韩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的东西叫“醉人丸”,这“醉人丸”一旦捏碎,会散发出能迷晕人数个时辰的香味。
韩靖提前在嘴里含住解药,从瓶中倒出三粒蜡丸,悄然捏碎,以轻手法送至院里不起眼的角落。
没过多久,院里的护卫俱都闻到一股异香,正自奇怪时,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就此人事不知,纷纷倒地。
“怎么了?”屋内的李和志听到倒地之声,出声问道。
当此时。
韩靖纵身一跃,早已无声拔出的争锋剑光冷然。
他形如鬼魅破门而入,手中剑光大作,快如闪电,须臾之间,便刺至李和志床前。
“什么——?”
李和志又惊又怒,他哪里料到,屋外十几人竟然没有一人能发出警示之声,陡然被袭,他全无防备,只看到一道黑影,剑光便瞬至自己面前。
这剑光没有多余的变化,只是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哪里来得及出声呼救,全身心都在应对这一剑上,浑身暴起冷汗,一退再退,退至墙壁的他再无可退之处,匆忙气灌双臂,抓向这一剑。
只是这剑在刹那间抖动,剑光由一变二,由二变四,虚虚实实,刺向他胸前面门等处要害,难以捉摸。
李和志脸色一变,双掌气劲外吐,想要震开剑锋。
但可惜的是,掌力所至之处,空空荡荡,好不难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剑锋已指在他咽喉之上,冷厉的剑气让他浑身发寒。
不等李和志出声询问,韩靖剑锋朝上一拍,所蕴劲道尽数打在他的下巴上。
李和志登时晕头转向,意识模糊,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韩靖出手如风,以青玄点穴手法封住李和志周身大穴。
前后发生之事不过三息,但其中的算计却也让韩靖大费心力。
微微喘气,韩靖随手提起昏迷过去的李和志,由来时的经验,向李府外面纵去。
等到出了李府,韩靖寻了一幽僻无人之处,抬手就是几巴掌,把李和志扇醒。
昏迷的李和志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缓缓清醒过来,一下子想起自己似乎被人突袭,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穴道被封死,根本难以动弹。
第三十三章 火气很大
月色晦暗,周遭清冷。
李和志到底是一家之主,挣扎片刻不得脱身之后,强自镇定下来,望着面前不远处的韩靖道:“阁下究竟何人?与我有何仇怨,总该让李某做个明白鬼。”
“正该如此。”韩靖取下风池、风府两处穴道的银针,恢复本来面容,扯下头套,吹燃火折子。
火光耀眼,瞬间照亮韩靖面容。
眼前的少年,容貌俊逸,脸上的线条堪称完美,乍一看,还有三分邪气,两撇眉毛浓淡起到好处,鼻梁微挺,双眸有神,嘴角挂着一丝让人能片刻生出好感的微笑。
可李和志却笑不出来,瞧清了韩靖的面容,他心凉半截:“怎么会是他?!”
韩靖笑道:“李和志,你现在明白了吗?”
“在下,在下有些明白了。”李和志吞吞吐吐的说,他心里翻江倒海的同时,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该如何保命。
韩靖语气不变:“那好,说说看,我被送入牢狱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欧阳老贼又为何下令暗中毒杀我跟那些无辜的人?”
“这位公子,李某当真不知,当时欧阳老贼派人来抓人时没说任何原因,李某被逼无奈之下才,才听信我那老奴之言,抓人替代我儿,没想到他不开眼竟然谋算到公子头上,死的好,死得好,实属活该!”李和志急忙把责任推到死去的徐山身上。
“你当真不知?”韩靖又问一遍。
“在下真是不知,如若欺骗公子,李某不得好死。”李和志发出毒誓道,“此事主谋虽是在下那愚蠢的老奴,但李某的责任也不轻,公子想要拿我出气,是应该的,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公子若愿意摒弃前嫌,原谅在下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李某愿奉公子为我李家上宾,但有所要,在下必定倾力办到让公子满意为止。”
韩靖并不答话,默然不语。
这样看来,除了阜阳城城主欧阳老贼,别人都不清楚此事的真正原因。
罢了,今日就当先取点利息。
李和志见韩靖没有说话,以为他动了心,说的更是眉飞色舞,力求能保住性命。
却见韩靖抬步走近,催动真气,一掌印在了他胸膛上面。
李和志的话语声戛然而止,只觉得心脏部位传来剧痛,刹那间睁大双眼,表面无伤而亡。
一丝快意在韩靖心中油然生起,他望向城主府的方向:“欧阳老贼,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吧。”
随后,韩靖再度易容,轻身一纵,往住处飞身而去。
回到自己院子,已是四更时分。
韩靖刚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白彦景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来:“韩小子,怎么去了如此之久?”
“爷爷,中途出了点岔子,不过已经得手。”韩靖轻声答道,心中一阵温热。
有人惦念是一件温暖的事情。
“那就好,最近收敛一些,免得被人留意,暴露没什么,但不能连累了曹家人。”白彦景嘱咐道。
“我知道。”
韩靖很清楚阜阳城的统治者是什么样的货色,手底下的人又是何等卑劣。
一旦他们暴露了,两人仗着功夫逃跑是没问题的,但与他们相关之人必然大受牵连,难逃一死。
折腾了一晚上,韩靖也有些疲惫,他去厨房的水缸里提了一桶冷水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后,打坐修炼《罗摩神功》,恢复精力。
……
阜阳城,城主府,内院。
“老爷,再过些日子就是纪儿行冠礼的日子,他会不会回来啊?”一位看起来二十六七,姿容上佳,身材饱满的妇人一边服侍欧阳北修穿戴衣衫,一边轻声问道。
欧阳北修的胡须修的十分整齐,他摸了摸黑中泛白的胡茬,脸上有着得意之色:“前些日子我已修书一封,送往元一门,他能不能回来还要看师门准不准许,纪儿现在可不一般了,他被姜经武这位即将跨入天人境的绝代宗师收入门下,前途无量。
往后我欧阳家,必然能出一位大高手,保我欧阳一脉数百年不衰!”
身材饱满的妇人与有荣焉的点头:“纪儿能有今天,全凭老爷教导有方,若是姐姐泉下有知,定然感到欣慰。”
欧阳北修笑了笑,又叹息一声,显然是对亡妻十分怀念。
那美貌少妇又道:“老爷,纪儿现在元一门身份高贵,又被姜经武宗师收为弟子,他若是回来,您能不能同纪儿讲讲,把成儿也带到元一门,磨磨性子,涨涨本事,他俩可是亲兄弟,贱妾不求成儿能比的上纪儿,但总不能丢老爷您的脸吧?”
“这可不成。”欧阳北修摇头,知子莫若父,他对自己的二儿子欧阳成十分了解,“元一门是我青国武道大宗,纵使是收普通弟子也对天资有所要求,成儿不是那块料,他也吃不了修炼的苦头。”
美貌少妇当即捂着一张脸,背过身去,双肩抖动,轻轻啜泣:“都怪贱妾是个普通人,不能让成儿拥有老爷的优良血统,往后他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哎哟,别哭了,乖铃儿,你可是老爷的心尖尖,哭肿了眼睛我该心疼了。”欧阳北修从背后抱住美貌少妇道,“你放心,成儿有我这个爹,有他大哥,天赋再怎么不行,也能保证他修到通玄境,继承我阜阳城城主的身份。”
“啊?”梨花带雨的美貌少妇抬起头来,一双柳叶眼我见犹怜,“成儿若是继承老爷的身份,那,那纪儿怎么办?”
欧阳北修大笑道:“哈哈,乖铃儿,阜阳城这么豆丁大小的一块地方,纪儿岂会放在眼中,往后他的猎场,当属凤阳郡这片广袤天空。”
美貌少妇眉眼闪过亮色,在欧阳北修脸上轻轻啄了一口:“铃儿就知道遇见老爷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
欧阳北修心情甚好,脸上露出明眼人一看都懂的笑容:“乖铃儿,老爷就让你再幸福几分。”
正当他扯开美貌少妇衣襟探入手时,屋外忽然传来下人的禀报之声:“城主、夫人,明乐大人在正厅里有事禀告。”
“嗯?”欧阳北修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自己的心腹没有要事不会在清早就来打搅,可是他现在火气很大。
美貌少妇把胸前那只稍显粗粝的手抽了出去,脸泛红霞的道:“老爷,处理事情要紧,铃儿随时等你。”
欧阳北修隔着衣襟使劲揉搓了一把:“老爷就喜欢你这点,等着我。”
随即,欧阳北修抬步出了房门,往正厅赶去。
正厅里。
握着刀黑衣明乐在堂中站的笔直,见到欧阳北修,连忙行礼:“城主,李家出大事了。”
“说。”欧阳北修言辞简洁。
明乐道:“李家昨夜被人夜袭两次,李和志被人劫走,尸体在城北荒废的院落里找到。”
“什么?”欧阳北修的脸上不再淡定,“他是怎么被杀的,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明乐答道:“根据李家的人所言,刺客单枪匹马,具备通玄境的修为,剑法了得,第一次虽没有成功,但瞬息间杀了三名好手逃出李府。
第二次用了迷烟手段,迷倒李和志院中十几名护卫,悄然劫走了李和志。等到发现他尸体时,尸身早已凉透,全身没有任何外伤,属下推断应当是中了内家掌力而亡,仵作还在验尸。”
第三十四章 以绝后患
欧阳北修的脸上阴晴不定,声音平淡无波的骂道:“李和志这个废物,好歹也是贯通两脉的通玄境武者,居然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便被生擒。
刺客用迷药,足以说明他的功夫不到家,真是无能。”
明乐把头低着,不敢接话。
这时,厅外的府兵带着仵作进来。
仵作对欧阳北修行礼后,见到气氛不对,连忙禀告道:“城主,小人已经查明李家家主的死因。”
“讲。”
仵作道:“李家家主下颔肿起,约莫有两指宽的淤青,应该是被凶手用武器击打过此处,其余的地方,没有任何外伤,而他真正的死因是中了凶手的内家掌力,心脏碎裂成六瓣,暴毙而亡。”
“下去吧。”欧阳北修摆了摆手。
“是。”
“心脏碎裂成六瓣,体无外伤,如此阴毒的掌力,有洗月派的‘阴煞掌’,天秋山的‘碎心拳’,三岳楼的‘如意手’能在纳气、通玄之境做到这般地步。
可这三处势力均离我阜阳城极为遥远,至于剑法,高明的门派更是数不胜数,李和志何时招惹到了剑法掌法都这般了得的仇家?”欧阳北修负手而立,眉头微簇。
明乐忽然问到:“城主,你记不记得一个月前从牢房里逃出去的小畜生?”
“你是说他?”欧阳北修眼神一凝,眉宇间有豁然之色,自言自语般的道,“对,这就说的通了,那个代替李和志儿子的小畜生,剑法和掌法都很不俗,与李和志的仇怨更是不死不休。
虽然他杀李和志的掌法与他在牢里用的掌法截然不同,但兼修两三门不同的内劲也属寻常。
好个小畜生,这一个月以来销声匿迹,本城主以为他早已逃得远远的,没想到,居然敢返回我阜阳城,公然报仇!太不将本城主放在眼里了!”
明乐询问道:“城主,现在该怎么做?”
“他敢堂而皇之的进我阜阳城,一定有所伪装,甚至有挑出不刺的身份做掩护。”欧阳北修摸着扎手的胡茬分析着,“传我命令,这半个月以来凡是进入阜阳城逗留者,一一盘查。
另外,再让部分兄弟们打扮成普通人,在市井间打探消息,凡是可疑之人,立即密切观察,尽早找出此獠。”
“是,城主。”明乐领命道。
“等等。”欧阳北修叫住转身的明乐,“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处理。”
明乐恭敬的回转身子,静待吩咐。
“李和志既然死了,此事绝不能留下后患,找个时机,把他那个儿子也处理掉,手脚干净一些。”
欧阳北修眼中闪着冷色,对于韩靖逃出牢房一事,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心病。他怕的不是韩靖上门寻仇,而是捕风司卫的问责。
捕风司卫隶属于青国捕风司,从捕风二字就足以看出这门机构不是善类。它直接听命与青皇,上到朝堂诸公,下到地方政权,捕风司都有权利插手。
而他们插手的原因,往往都与问罪、抄家、灭门等等有关,极少有好消息。
这次阜阳城之所以毒杀与韩靖年龄相同的一批少年,便是捕风司卫下的命令。
巧的是李和志的儿子同样在此列当中,不过,李和志一向对他孝敬,那次更是出了血本,让他心动。
——一颗药王阁的浑天破障丹。
服下此丹,足以让他打通任脉,若是机缘足够,一举打通督脉也不再话下。
习武之人,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最为重要的是,欧阳北修还惦念着他的大儿子,欧阳纪。
他已过花甲之年,气血衰退,纵使服药突破,终生亦不会再有寸进。所以,他甘茂奇险,一大半念头是为了把丹药留给自己的儿子。
毕竟打通任督二脉,是武者的第一道天堑,越早打通,对武者越有益处。
况且,此堑不知难倒多少习武之人,其中不乏那些从习武之处就展露天赋的少年。
“属下明白。”明乐躬身应命,快步离去。
一晃就过去了六天。
这六天里,未免引起有心人的关注,韩靖没有出城进山去练紫霞功。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被人盯梢了几天。
前几日,韩靖在院里站桩的时候,凭着敏锐的感知,发现墙头多了一双眼睛。
于是,他站桩没多久便故意迫出体内汗水,让自己显得很辛苦,又抱着院里的石碾练了几天力气,才摆脱那双眼睛的关注。
这天中午。
韩靖正在院中站桩,门便被白彦景从外面推开。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褂,半白的胡须修剪的十分整齐,左手中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面挂着一张白布,上面写着“测字相面,风水吉凶,神机妙算,无有不灵”,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对于白彦景的装扮,韩靖见怪不怪,上个月住进双桂巷没几天他便如此了,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是白彦景确实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浩儿,走,进屋去,赶紧换身衣衫,洒金街的福安楼出了新菜,听说味道鲜美,咱们去尝上一尝。”白彦景一开口便破坏了他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韩靖一笑,他知道老爷子对吃的执着,点头收势,进屋换衣。
两人换了寻常衣衫,很快来到洒金街的福安楼。
福安楼的掌柜是个和善的中年男子,大家都称他为柳老板。
柳老板一见到白彦景和韩靖,立马亲身迎了过来:“林先生,林公子,二位可是有好些天没来我这吃饭了。”
白彦景拈须一笑:“这不就来了嘛,听说你家上了新菜,老头子迫不及待的就赶过来了。”
柳老板的圆脸愈发和善:“保准让林先生满意,您二位楼上请,对了,林先生,这顿算我请您的,待会您吃完这顿饭,在帮我算叨算叨,最近老是被梦迷住,睡的不踏实。”
“好说,好说。”白彦景拱手道。
“老爷子这是走哪都能玩的转啊,真好本事。”韩靖在心里叹服。
两人上了二楼,在小二的招呼下挑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点完酒菜,叙着闲话。
二楼吃饭的人尚且不多。
带上韩靖他们这一桌,总共有五桌人。
另外三桌都是普通人,只有位置最佳,临着窗户的那一桌非是常人。
那桌坐着一位面容白皙的少年公子,头发竖冠,一手握着折扇,一手揽着一位看起来比他大上不少貌美女子。
他的身旁还有两位仆役伺候着,更重要的是身后站着一位穿着寻常衣衫的中年男子,
第三十五章 打掉牙齿和血吞
白彦景顺着韩靖的目光瞟了一眼,小声道:“说起来那人跟你倒还有些关联。”
“什么关联?”韩靖收回视线,等待白彦景的下文。
白彦景喝了一口凉茶道:“他是欧阳北修的小儿子,欧阳成。”
“噢?”韩靖了然点头,“难怪他看起来不像是好东西。”
“本来也不是好东西,倚仗权势,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白彦景这些日子,走街串巷,听闻过不少关于欧阳成的卑劣事迹,更是亲眼见过一次,他当街把无辜百姓打了个半死,仅仅是因为那人给欧阳成让路让的慢了。
韩靖默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下大势如此,这里的普通人被欺压剥削到极致,卑微的如同尘埃,韩靖纵使看不惯,凭他现在的实力,仅能独善其身,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正当韩靖要再说话时。
啪!
欧阳成一掌拍在酒桌上,面有恼色:“卫东,叫小二上来。”
伺候着他的小厮马上扬声叫喊:“小二,小二!”
咚咚咚。
店小二快步跑上楼,满是讨好的笑容走到近前,低声询问:“爷,您叫小的什么事?”
欧阳成烦躁的摆了摆手:“二楼的人太多了,干扰到本公子吃饭的雅兴,你把他们全部赶走。”
“啊?”店小二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的道,“爷,这……我……”
欧阳成眼神一凌:“怎么,你是听不懂本公子说的话吗?”
“不是,不是。”店小二连连摆手,“爷,此事我做不了主,您稍等一会,我去把掌柜的叫过来。”
欧阳成脸色沉了下去,在店小二转身的时候,他猛然把手边的茶壶使劲掷了出去,砸在小二后脑勺上。
砰!
茶壶撞在脑后碎裂开来,带起片片血花。
那店小二瞧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身板较小,又是个普通人,哪里受得住这一击,当即倒在地上。
“在这阜阳城里,还没人敢把本公子的话当做耳旁风,你是觉得你家掌柜的话,比本公子的话更管用是吧?”欧阳成霸道无比。
那两名仆役像是得到命令一般,对着缩在地上的店小二拳打脚踢。
“瞎了你的狗眼,咱们少爷的话就是天,天说话,你照做就是!”
“打你是为了给你长个记性,你这等贱民,脑子不太清楚,少爷高抬贵手给你开光,你要多多感谢!”
事出突然,离欧阳成较近的两桌客人噤若寒蝉,不约而同的匆忙起身下楼。
韩靖右手从腰囊里扣了三枚青峰钉,又悄然放下。
只因柳掌柜上了楼。
柳掌柜一路小跑到欧阳成那张桌前,没有看自家挨打的伙计一眼,圆满上满是恭敬的笑容:“小人见过少城主。”
“嗯?你刚叫本公子什么?”欧阳成本来是满脸的不爽之色,此刻,眼睛里有藏不住的雀跃之意。
“少城主啊。”柳掌柜的神情愈发恭敬,“少城主驾临福安楼,小人与有荣焉,不知是何事惹得少城主不快,小人惶恐,还请少城主恕罪。”
欧阳成脸上露出笑容:“你很不错,没什么大事,就是你这伙计脑子不太好使,本公子替你管教一二。”
柳掌柜也不往下问原因:“多谢少城主费心,小人这个伙计的脑子的确不好,他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烧了这。还请少城主您大人有大量,别在跟他计较。”
“原来是这样嘛?”欧阳成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卫东、孙阳,住手。”
两名仆役闻声停手,退回到欧阳成左右站定。
柳掌柜躬身一礼:“多谢少城主,宽宏大量。二虎,还不过来叩谢少城主。”
鼻青脸肿的店小二,挣扎的起了身,声音里满是颤抖和畏惧:“多……多谢……少城主赐打。”
柳掌柜又问:“少城主还有何吩咐,小人定当照办。”
“不必了。”欧阳成本来还想将韩靖他们轰下楼,但念及柳掌柜那句“大人有大量”,随意的摆了摆手,“本公子现在心情很好,你们下去吧。”
“是。”
柳掌柜低着头,扶起店小二,缓缓下楼。
韩靖在一旁听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世道,打人者无理者高高在上,被打者有理者卑微忍让,打掉牙齿和血吞。
他知道在这武者至上,权势至上的世界,此等事件兴许是常态,可见到这种事,心里总是莫名堵得慌。
怒火并未让韩靖失去理智,他之所以扣住青峰钉又放下,是他明白,现在不是解决这些人渣的时候。
欧阳成的嚣张跋扈,来源于他背后所站的势力。
除非他能立即干掉阜阳城最大的人渣头子——欧阳北修。
否则,贸然出手,只会给更多人带来更大的灾难。
“等解决欧阳北修的时候,顺带把这个祸害一并送去畜生道轮回,消我心中这口恶气。”
这顿饭,白彦景和韩靖吃的很快,也很沉默。
韩靖没有兴致在外面逗留,和白彦景匆匆回到住处。
进了门。
白彦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韩小子,好饭不怕晚,别在心中介怀此事。”
“爷爷,我没事的。”韩靖耸了耸肩道,“我知道,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情。”
白彦景望着他,眼中有赞许之色:“你能这么想,老头子我便放心了,下午我还要帮人家看看新屋的风水,就先走了。”
“嗯。”
等到白彦景离去,韩靖放下脑海里的思绪,继续在院中练着“沸血筋骨桩”。
近两个月,他依靠宝参泡酒的药力,把桩功练到了极高境界,昨日,那只再也榨不出药力的宝参被他嚼碎吃了。
如今,韩靖一站桩入静,体内气血便如同河流奔涌,鼓荡有声,若是离他身前数尺,就能听到那种哗哗的流水声从其体内传出。
韩靖正在脑海里观想自我,突然感觉到背后不远处有道目光在盯着他,凭着感知,他能察觉到那道目光没有恶意。
于是他霍然转头,便见到了目光的主人。
第三十六章 人神之愤
那是他的邻居,曹家六岁的小孙子,曹嘉实。
虎头虎脑的曹嘉实被韩靖这一望,脑袋轻微抖动,像是被当场抓包,红起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林哥哥。”
偷看别人练功,本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不过曹嘉实一是年纪幼小,二是从来没有过此行为。
许是事出有因,韩靖笑着问道:“小嘉实,你扒在墙头做什么?”
曹嘉实定了定神,红彤彤的脸上涌起开心的笑容:“林哥哥,姐姐让我把喜帖送给你,我中午敲了几次门你和林爷爷都不在,刚刚听到院里动静,我就扒着梯子上来看看。”
“哦?喜帖,你姐姐要嫁人啦?”
“嗯嗯。”曹嘉实重重点头。
韩靖嘴角扬起笑容,心情好了许多,想到那个坚韧自强的清秀姑娘,不禁也为她开心。
对于普通人而言,幸福莫过于找到合适的归宿。
“林哥哥,你等等,我这就把喜帖给你送来。”曹嘉实还在说着话,脑袋已经在墙头上下去了。
韩靖莞尔,嘱咐道:“你慢些,别摔到了。”
“不会的。”清脆的童音在隔壁院里响起。
韩靖失笑摇头,去把院门打开。
不一会,曹嘉实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把手中用红色纸张包裹的喜帖递到了韩靖手中。
韩靖打开纸张一瞧,帖子上写着。
林正浩公子台启:
吾之孙女曹锦儿于隆兴二十三年八月十六日于归,荷蒙厚仪,谨订于是日下午五时淡酌候教,盼林正浩公子,林洪毅老丈光临。席设双桂巷徐家丙户……
“八月十六?还有二十五天,如果我近期解决了欧阳北修,恐怕不会在阜阳城待下去了吧。”
看完喜帖,韩靖很快推算出日子,拍了拍曹嘉实的小脑袋瓜,“多谢你了,小嘉实,告诉你姐姐,我若有时间的话,一定准时到,快回去吧。”
曹嘉实“哦”了一声,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
“怎么了?小嘉实还有事情?”韩靖问道。
曹嘉实握了握拳头,憋红了脸,鼓起勇气,望着韩进道:“林哥哥,你,你可不可以教我练武功?”
我都是半吊子,哪能教徒弟?
可面对那双大眼睛殷切期盼的目光,韩靖不太忍心立即拒绝,蹲下身子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习武?”
“因为,因为练好武功,能赚很多很多银子,就能孝敬爷爷和姐姐,不让他们那么辛苦,也不被别人欺负。”曹嘉实透亮的眼睛有些泛红,“姐姐和爷爷起早贪心的攒钱,都是为了我。
想让我在八岁能进城里的武道院修炼武功,可是学费太贵了,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看着心里很难受。”
韩靖怜惜的抹去他眼角的泪水,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但是与自己牵连过深的话,对他来说,并非好事。
只因韩靖无法估摸自己往后会走什么样的路,一旦他斩杀阜阳城城主,那便是走到了青国的对立面。
到了那个时候,他尚且不能保障自己绝对安全,又岂敢留下这样的牵绊。
哎,韩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小嘉实,哥哥的本领还未练成,不能教你。”
“哦。”曹嘉实眼神失落,悻悻的低下头,随后又忽的抬头,“那等哥哥你练好了武功,能不能教我?”
“这个……可以有。”韩靖没能忍心拒绝他最后的希望。
“一言为定。”曹嘉实双眼透亮,欢快的跑出门去。
“这孩子……”韩靖失笑摇头。
……
光阴流转,转瞬到了八月十四。
“明天便是再度穿界的日子了,不知道下一个世界会是哪?”
一座无名山巅上,韩靖睁开双眼,眼内有数道紫气闪过,显得神采奕奕。
看了一眼升起来的日头,韩靖没有急着下山,而把近半年的所学一一练习一遍。
从辟邪剑法到松风剑法再到最后所学的无色剑法,剑法练完了,又练习暗器,擒拿和掌法。
直到太阳西斜,韩靖长长吐了口气,收势静立。
“想要把武学招式融会贯通,还是太难了些,剑法我倒是能相互化用,但其他功夫还差的远,我的底子还是太过浅薄了一些,还有内功修为这一块,没有太大的奇遇,只能靠水磨工夫。”
韩靖摆了摆头,心中倒没有气绥之意。
武功一途,欲速则不达。
况且,半年前,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现今却能跟通玄境的武者争锋,此中进步,不可谓不大。
“希望下个世界能多几分机缘,不要让我失望。”
带着期盼,韩靖御使轻功下山,顺道去福安楼大吃一顿,之所以没叫白彦景,是因为白老爷子被慕名而来的人请去了信安城看风水,大概过几日才会回来。
不过,在福安楼吃饭的时候,韩靖遇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嚣张跋扈的欧阳成以及他的狗腿子。
他瞧见欧阳成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正跟两个仆役畅快聊着什么,隐约听到“那个女人真紧”,“就是不太经玩”,“老家伙很烦人”等字眼。
韩靖冷冷的瞧了他的背影一眼。
这些日子,他夜探过城主府两次,一次因为守备森严无法下手,另一次是见到欧阳成在院里练拳,拳拳崩碎山石,拳法严谨有度,观其威势,韩靖自忖除非剑法再进一步,否则自己怕不是欧阳北修的对手。
“先留你几日项上人头,等我再度回归,必取尔等狗命!”
吃完晚饭,韩靖在福安楼灌了一壶酒,步伐轻快的往双桂巷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沾染了不太寻常的血色,看起来分外妖异。
韩靖提着酒壶往自己院子走去,老远便瞧见曹家门口聚集了许多了巷中居民,正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什么情况?
韩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快步走到近前,便听到有人在说“惨啊,老曹家算是完了”,“可惜了,曹家妮子,明天就是她的出嫁之日,哎”……
不知为何,韩靖脑海里闪过欧阳成的影子。
他心里一沉,挤开人堆,当看见院子里的景象时,韩靖浑身血液的为之一凝,脑海里嗡的一声响,似乎有东西炸裂开来,在那片刻间他忘记了呼吸。
院中石桌上。
那个巧笑倩兮,性格坚韧的姑娘横躺在上面,身上衣不蔽体,肌肤上到处都有乌青之色,眼角渗着血泪,眼睛大大睁着,里面的情绪无法言说。
桌子左边,那个瘸腿要强的老丈,脖子歪向一边,早已停止了呼吸,苍老的脸颊上泪痕未干,嘴角血痕凝固,双手弯曲的抓着。
还有那个懂事可爱到极点的孩子,心口窝下去了一块,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怨怒。
韩靖握紧了拳头,咯吱作响,拳头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极端的愤怒竟然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是谁?是谁——干的?”
第三十七章 身剑合一
围观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大都含着痛惜之色,可脸上分明写满惧意,不敢言说。
场中气氛沉默半晌,还是一位年岁极高的老者开了口:“娃儿,你知道了又怎样?这世道还有公道可言吗?这都是命,我们惹不起的,惹不起的。”
众人的反应,告诉了韩靖答案。
“命吗?”
韩靖仰首望天,天边残霞快要消散,天色正是将黑未黑之时。
他眼底隐隐发红,强忍着满心的悲怆之意,松开紧握的双手,一步步走向曹锦儿的尸身。
韩靖把自己身上的青色长袍脱下来,盖在曹锦儿身上,轻轻替她合上双眼,又把曹老丈和小嘉实的身体搬到一起放好,为他们整理好仪容。
“锦儿姑娘善良勤劳,对爷爷孝顺,对弟弟疼爱,多好的一位姑娘。曹老丈心系自己的孙女、孙子,哪怕身体有着障碍,依旧劳心劳力,还有小嘉实,他今年不过六岁,他那么懂事、机灵,他才六岁啊,六岁!”
韩靖的声音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自说自话。
这种平静的语气跟眼下的场面格格不入,但在场中人,无不听得遍体生凉,只因这平稳的语气里带着的是寒彻透骨的杀意。
“娃儿,你想干什么?”那位年岁较高的老者斟酌半天,问了句话。
“没什么。”
韩靖回应着,随后转过身来,对在场众人道:“诸位若无其他事,都请回吧,我要给曹姑娘一家人料理后事。”
有些认得韩靖和白彦景的近邻,知他与曹家祖孙关系不错,相继叹息离去,有的人还驻足在原地,半信半疑。
还是那位老者发了话:“大家都回去吧。”
那些留下的人这才散开。
等人都散了,那位老者又对韩靖道:“娃儿,你还年轻,别做傻事。”
韩靖勉强笑了笑,没有应话。
“哎。”老者摇头离去,他年逾古稀,怎会看不出来韩靖平静的表面下暗涌的怒火,可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劝导两句。
韩靖把曹家的院门关上,在院里四下望了望,起身把堆在墙角的大量干柴架起,又走进院中的房间,把易燃的床褥抱出来垫在干柴堆上。
当他走到曹锦儿闺房当中,看到房中挂着的一件大红衣裳,模样新作,样式与裁缝铺里有所差异,一眼便能瞧出这是曹锦儿自己一针一线缝好的。
“这是……嫁衣。”韩靖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心中溢满了愧疚,“如果我能早一些动手……”
他没有往下说,人生没有如果,时间不能回溯。
韩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以血还血。
他取下那件大红衣裳,走向院外,把曹家祖孙三人的尸身搬到架好的柴堆之上。
“你们应该还没有走远吧?”韩靖站在柴堆前轻声说着,他把风池风府两处的银针拔下,面容上一阵抖动,恢复了原本容貌,“很抱歉,一直没有好好认识过,我叫韩靖。
小嘉实,曹老丈,你们走慢一点,我很快会送那群畜生来此谢罪,等我。”
说到最后一句,韩靖一展手中的大红衣裳,穿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刻,韩靖心中属于《辟邪剑谱》那处枷锁轰然打开,一直以来,他怕泥足深陷,压制着那种强烈欲望。
现在,他不得不借助这种欲望,把辟邪剑法拉到身心合一的地步。
这或许有些冲动,但今天若不能把胸中的那口恶气捋平,他又修什么武呢?
“锦儿姑娘,我着你嫁衣,为你复仇,今个,咱们杀他个天翻地覆!”
韩靖眼中闪过寒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抹笑容在红色衣衫的衬托下,邪魅中透着妖异。
天色已黑。
韩靖脚下轻轻一点,红影闪动,还未看清动作,人已出现在了房顶之上,这般速度,比之东方不败,也仅是慢了一线!
阜阳城,城内驿站。
看门的信差刚要关上大门,眨眼的功夫,他眼前一花,门前出现一位身穿红色女衫的客人。
不等他问话,便听那人递过来一道信笺:“加急信,务必在明早送到信安城月函街何府的林洪毅手中。”
信笺上还有一锭超出送信费用的银锭。
“记住了吗?”
“记住了,信安城月函街何府的林洪毅。”信差接过信笺银锭重复了一遍。
话音刚落,他眼前又是一花,若不是手中的信笺和银锭俱在,信差几乎以为自己撞见了鬼物。
“真是俊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信差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
说是女子吧,偏偏扎着男子的发型,说话声音也没有那般柔和,说是男子吧,又怎么会穿着女子的衣衫,还有那张让人一见便忘不了的脸蛋。
……
欧阳成摇摇晃晃的在两名仆役的搀扶下,从福安楼中走出,淡蓝衣衫的中年男子跟随在其身后。
洒金街上的人见到纷纷避让的远远地。
“今天玩得不错,想不到那群贱民里也有那等美妙的处子,卫东,本公子要好好的赏你!”欧阳成醉眼迷离。
那名叫卫东的仆役笑的嘴角快咧到了耳根:“能让咱少城主玩得开心,是小的本分,何须赏赐。”
欧阳成脸色一虎:“本公子说要赏,你就得拿着。”
“是,是,小人说错了话,小人该打。”卫东抽了自己一嘴巴。
欧阳成哈哈大笑:“免了,卫东,你眼光很不错,以后多在贱民哪里给本公子挑挑上等货色,本公子大大有赏。”
“是,小人遵命!”
这时,那名在一旁插不上话的仆役突然兴奋的叫道:“少城主,你看前面!”
欧阳成抬眼一望,但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位身穿红色衣衫的持剑“女子”。
那等容颜是他不曾见过的风华绝代。
眸如星子,脸上无暇,气质冷冽中带着邪魅,虽然胸前平了些,可光是这张脸就足以遮盖所有的不完美。
欧阳成眼神一呆,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液,快步迎上前去:“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小心!”
第三十八章 邪气凛然
蓝衫中年人暴喝一声,他到底是通玄境武者,虽说只通了一脉,却也敏锐的感知到韩靖身上的杀意。
蓝衫中年人喝声的同时,后动先至,闪身挡在欧阳成面前,抬拳轰出,充沛的内力灌注双拳,拳势堂堂正正,刚猛有力,朝着韩靖胸口打去。
“嗯,居然不挡,你死定了!”
蓝衫中年人刚有此念头,心口忽然一凉,暴烈的气劲在胸膛里面炸裂开来。
他浑身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意识迅速模糊,轰然倒地,涣散的眼角余光瞧见韩靖手中的那柄剑上沾了一点血迹,那是他的心头血。
“他是什么时候出剑的……”
欧阳成的酒意顿时清醒,色眯眯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后退两步,指着韩靖,声音颤抖,哪有方才半分嚣张跋扈的样子:“你,你……”
“你的报应到了,跟我走一趟吧。”
韩靖望着欧阳成的眼神冷漠到让人心底发凉。
“少城主快跑,小人来挡住他。”
卫东的话刚出喉咙,一道剑光闪过,咽喉部位便多了一道血痕,他双眼圆睁,软软倒地。
谁也没瞧清楚韩靖是如何出的手。
另一名仆役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仗,双腿一软,屎尿齐流,臭气熏天。
又是一道剑光亮起,这名仆役同样踏上黄泉路。
“啊,我跟你拼了!”极端的恐惧中,反倒激起欧阳成凶戾的本性,他面容狰狞,仿佛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挥舞着双拳,使出平生所学的掌法,恶狠狠的朝韩靖打去。
然而,这等掌法,在韩靖眼中破绽百出,他左手成爪,一式“捕风”后发先至,顺着欧阳成的右臂一路捏了上去。
“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清脆明快,如同竹节被碾碎一样。
还不等欧阳成发出惨叫,韩靖已锁住他后颈重要穴位,劲力一吐,欧阳成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软瘫的连出声的力都没有。
韩靖一手提着欧阳成,红衣一闪,消失在洒金街高处。
当街杀人,擒拿恶少。
这些事情发生不过片刻。
等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韩靖早已不知去向。
街上有人匆忙收摊,有人回屋躲避,也有人朝着城主府的方向奔去。
韩靖提着欧阳成,朝曹家院子急纵而去,这欧阳成跟他差不多高,虽然武功稀烂,但好歹也炼过体,骨骼健壮,肌肉紧致,有个一百七八十斤。
提着这一百七八十斤的东西,韩靖在房顶上纵跃,依旧是身轻如燕,速度丝毫不减。
这固然与韩靖炼体所成有关,但更为重要的是,他现在与《辟邪剑法》的终极理念契合如一,无论是出剑的速度,还是身法、步法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奔行了不多久。
韩靖拎着欧阳成落在了曹家院子里。
韩靖把欧阳成随手扔到柴堆前,冷声道:“跪下,磕头,我不喊停,你不许停。”
欧阳成在被韩靖制服的这段时间里,百思不得其解,他何时得罪过面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凶神,他们认识吗?
等他看见柴堆上的三具尸身时,方才明白因果,欧阳成眼里顿时充满了难以理解之色:“你究竟是谁?居然为了这等贱民……啊……”
他话未说完,两颗门牙便被韩靖出剑挑落,嘴里全是血,他痛呼着,口齿漏风:“你知……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我爹是……啊……”
韩靖再次出剑,银光一闪,又是在欧阳成说话的时候挑落了两颗牙齿。
“我的话是不是不够清楚?”韩靖右手持剑,站在那里,虽是冷言冷语,但神态里别有一番奇异的美感,这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变化。
欧阳成哪里还敢多言其他,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撞在地上,发出“砰、砰”响声。
“锦儿姑娘,小嘉实,曹老丈,你们瞧见了吗?今夜,韩靖会用手中这柄剑,让欧阳家的畜生们为你们一一陪葬!”
韩靖在心中轻轻呢喃着,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柴堆上的被褥。
不一会,火势大起,烟气漫天。
附近居民听到动静,见到火光,一个个循着方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等他们在院门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立马作鸟兽散。
“疯了,这人疯了!”
……
韩靖没有在意这些人的动静,他冷冷的瞧着欧阳成,像是找茬般的道:“你这头磕的不够响,再大声一点。”
话音刚落,一道寒芒自韩靖手中争锋漾起。
寒芒过后,欧阳成惨呼一声,右手小指被削断,血流不止,他又是疼痛,又是惊恐,一边惨叫,一边奋力的磕着头。
没多大会,欧阳成的额头上青乌一片,肿胀起来,但他根本不敢有半分怨怼或是停歇,一个劲的梆梆磕头。
“这个头磕的不诚心,为何要避开那颗石子?”
韩靖质问着,手腕转动,又挥出一剑。
剑光闪动处,欧阳成左手的食中二指连根而断,他疼的险些昏死过去。
“我忍,我忍,爹他一定会来救我……”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欧阳成强忍剧痛与耻辱,不住的磕头,磕的晕头晕脑,神志不清,没多久便晕死过去。
迷迷糊糊中,欧阳成感觉到一股绵密的真气在体内游走,身上的伤口处传来一阵暖意,疼痛逐渐消失。
“有人在为我疗伤,是爹来了吗?一定是爹来了!”
欧阳成欣喜若狂的睁开双眼,但映入眼帘的只有那张冷漠无缺的脸颊。
为欧阳成疗伤的正是韩靖,他用罗摩真气把疼昏过去的欧阳成救醒,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里带着嘲弄:“继续磕,不许停。”
欧阳成如坠深渊,声音颤抖:“你……你不是人,你是……恶魔。”
“恶魔?哈哈哈。”韩靖狂笑,笑中先是有些悲愤,继而又变得快意,眼中的泛起邪气,“对,我就是你们这种人的恶魔!”
欧阳成浑身颤抖:“你杀了我吧!老子绝对不会再磕一个头。”
“是要杀你,但不是现在。不磕是吗?好,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正的宁折不弯。”韩靖冷冷一笑,眼中邪气更加浓郁。
第三十九章 拳如山岳
最终,欧阳成远没他所说的话硬气,老老实实的在火堆前叩头,满身血污的他几乎没有半点人样。
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韩靖瞧着地上掉落的手指、耳朵等等零零碎碎的血肉,一时呆住。
他对敌人绝对不会手软,但不至于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折磨一个人。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所反常,但韩靖偏偏从其中感到莫大的快意。
不等韩靖仔细思索,他忽然听到空中有劲风崩响之声。
“笃!”
一支弩箭从不知名处破空而来。
韩靖脚下疾点,红影闪动,跃至欧阳成左侧。
与此同时,那支弩箭射至韩靖方才落脚的地方,箭身没入地下三寸,尾部兀自颤抖不休。
“啊……”
欧阳成嘶哑的叫声像只温顺的绵羊,最后一根中指被韩靖一削而断,他麻木了。
“欧阳城主,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韩靖持剑而立,邪邪一笑,那张男女莫辨的脸颊在满院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妖冶。
“哼!”
一声冷哼从大开的院门外面传来。
欧阳北修的身形出现在门外,随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众府卫,以及墙头房顶上密密麻麻的人手,他们前前后后,把曹家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爹,爹?救我,救我!”近乎绝望的欧阳成见到欧阳北修,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欧阳北修见到儿子这般惨然的模样,心中一颤,硬是凭着多年的养气功夫,强行把眼神转到韩靖的身上,以命令的口吻道:“你放了我儿,跪下认错,本城主会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本城主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哦,是吗?”
韩靖不以为然,手腕翻转,剑影晃动。
欧阳成的喉咙上立时多了一道剑痕,叭的一声倒在地上,双眼残留的惊骇之色尚未消散。
“我倒想见见是怎么个生不如死之法?”
一切发生在须臾间,快的让欧阳北修来不及出手。
眼见儿子惨死于眼前,欧阳北修目呲欲裂,暴喝一声:“我不管你是谁,你死定了,不,我要扒了你皮,喝了你的血,我要让你尝遍人世间最惨烈的刑罚,我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放马过来。”韩靖邪魅一笑,风轻云淡,“我只想取你项上人头,黄泉路上多寂寞,你的孩儿正在下面等着你呢。”
“狂妄!”欧阳北修虽然暴怒,却并未被仇恨冲昏头脑,脸色阴沉的大手一挥,“给我拿下这个畜生。”
“嗖,嗖,嗖!”
站在墙头和房顶上的弓弩手应命按下机括。
弦声争鸣,弩箭以奇快的速度射向韩靖身上并不致命的部位。
只是弩箭虽快,韩靖的身形却更快!
大量弩箭射在韩靖所处位置的泥地上,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沾到。
场中红影跃至房顶,剑光倏然,凌厉如闪电,看不清的剑影在黑夜里宛如毒蛇出击,一瞬间带起各色血花飞溅,十三名弓弩手应声摔下房顶,激起一地尘埃。
欧阳北修瞳孔骤缩:“这种速度,她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怪物!”
不仅是他,站在地上的一众府卫俱都看的冷汗直流,他们没有一人能看清楚韩靖在一刹那间究竟刺出了多少道剑。
韩靖催动辟邪真气,红色的身影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快如鬼魅,每至一处,剑身颤动,刺出让人看不清的剑影,瞬间便带走四五名弓弩手的性命。
没多久,房顶上被他杀出一片真空地带。
“上,围猎他,他只是剑法快得有些诡异,并没有浑厚的真气,只消一直耗损他的内力,他的剑再快也快不到哪去。”
欧阳北修对府卫发令,他的确不愧为一城之主,眼光毒辣,一下子指出了韩靖弱点所在。
韩靖把最后一名弓弩手挑翻在地,心中一凛,他站在高处,能瞧见双桂巷到处有火光闪动,显然是欧阳北修的手下不断的增援过来。
“不能拖得太久,辟邪真气用一分少一分,一旦陷入重围,我必死无疑。”
“杀!杀个痛快,杀光他们,饮尽他们的血,你的剑法会更强!”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韩靖的心里居然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思,一种理性,一种极端疯狂。
他来不及细想,理性稍微占据上风,足尖一点,极速掠动,朝着欧阳北修横掠而去。
众人只见一团红影在空中一闪而过,眨眼间,韩靖便已到了欧阳北修身侧。
韩靖抖手一剑,以诡异的角度挥出极快的剑招。
欧阳北修方才虽未出手,但对韩靖早有防备,一直蓄势待发,眼见这剑袭来,抬手便是一拳,拳上带起一股劲风,刚猛凌厉,荡开奇袭而来的剑锋。
一剑不中,韩靖在刹那又刺出连绵的一十三道剑光,点点剑光犹如一闪而逝的星辉,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或虚或实,刺向欧阳北修周身要害。
欧阳北修微微动容,双拳挥舞,看似缓慢沉重,但却一一将或虚或实的剑影击碎。
韩靖剑招再变,从碎裂的剑影中又刺出歪歪斜斜的一剑,这一剑不仅快到极致,而且角度刁钻,完全以常人想象不到的角度挑向欧阳北修的眉心。
“哈!”
危机时刻。
欧阳北修大叫一声,右拳拳头上土黄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一拳打出,至刚至大。
“嘡!”
剑拳相撞,剑身上传来沛然难当的巨力。
那只拳头轰开争锋,其势不减的朝韩靖打来。
韩靖顿时觉得那只拳头形如山岳,横压而来,心灵上受到一股没来由的压迫,一刹那间自身似乎变得很渺小,微弱,丝毫提不起劲来抵挡这山岳横压的一拳!
直到拳头临身之时,金钟罩应激护体,他身上泛起淡金之色,韩靖才回过神来。
砰!
淡金肤色显现裂纹,韩靖倒退五步,体内气血翻涌,右边肩头衣衫碎裂,匀称的肌肉塌陷下去,上面有着一道土黄色的拳印。
招式自带精神震慑,还是拳意?
纷乱的念头在韩靖脑海里闪过,他催动着罗摩真气,平复气血,消弭伤势。
欧阳北修在轰出这一拳后,大口的喘气,似乎消耗不小。
两人数次交手说来缓慢,实则仅是片刻间的事情,一众府卫反应过来,立马把韩靖围了起来,提刀引剑,朝他攻来。
第四十章 走火入魔,再度穿界
这些府卫,俱都是纳气境的好手,一二十位抢攻而来,使出拿手招式,但见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韩靖前后左右皆被招式封死。
躲是躲不开的,唯有向前冲杀。
韩靖急速出剑,辟邪真气在体内哗哗流动,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运转起来。
剑影所至,血花飞溅,痛呼声起,府卫倒地。
“群邪辟易!”
韩靖使出辟邪剑法中群攻的一剑,这一剑认准了府卫最为密集的地方,剑影如漫天飞泄的雨滴,无孔不入,一下子挑抹过七名府卫的喉咙。
同时,他身上肌肤淡金之色连闪,后背、肋骨斜侧分别被刀剑刺中。
但这些刀剑只能给韩靖带来一阵刺疼,完全伤不了他分毫。
韩靖的《金钟罩》在这些日子的苦修中,已达至第三层,再加上《沸血筋骨桩》让他的肉身强度提高了一个档次,除非是利器,或是真气强度完全碾压他的人才能破开他的防御。
又是一剑,一名府卫刀招才使到一半,右腕便被韩靖一剑斩掉,他还来不及痛呼,胸口上便多了一个莹白的拳头。
那拳头虽白,拳上劲力却超乎想象,清晰的骨裂声从府卫的胸膛里传入耳中,百十斤的身躯像是棉花一样被击飞,撞倒他身后数名同僚,一同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难以站起。
韩靖人剑合一,时而用拳用掌用爪,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只有攻招,没有守势,刀剑加身,也只是让他的身形稍稍停顿,所带来的肉身疼痛他更是丝毫不在意。
不过片刻,韩靖已击杀十几名府卫,他立身人群当中,红衣翻飞,身上沾满血液,已分不清到底是衣衫更红,还是血液更浓。
欧阳北修看的眼皮直跳,既心惊于韩靖的手段之多,肉身之强,又心疼自身势力的折损。
不过,心疼归心疼,欧阳北修现在是没有半分出手的意思,他打定主意,要用人命消磨掉韩靖的气力与真气,等到万无一失之时,他才会再度出手。
没错,他怕了。
他方才与韩靖交手数招,若不是凭着《山岳拳》的拳意有所小成,使出“山岳凌天”的杀招,那挑向眉心的一剑都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他是一城之主,又何必身犯奇险。
“这畜生身泛淡金之色,难道是金刚门的《一念金身诀》?不对,又不太像,一定要把他活捉,他内力倒还一般,但这门炼体功法绝非凡俗,气劲悠长,力量极强,非得把这门要诀逼问出来!”
欧阳北修在一旁阴测测的想着,“他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吧?”
但欧阳北修哪里想的到,韩靖所修的《沸血筋骨桩》,给他涨了一身力气和筋骨血的强度是其次,更为重要的是长久修行这门桩功所带来的坚韧与持久力,远飞一般炼体功法所能企及。
并且,韩靖体内的辟邪真气此时已然狂暴起来,他周身窍穴里往日所积攒的辟邪真气好似积蓄许久的火山,彻底爆发,甚至连带着体内的其他真气俱都躁动不已。
不知何时,韩靖的一头束发被冲散开来,沾染了血液的黑发在身形纵跃间乱舞,如神如魔,一股暴躁的杀意直冲韩靖脑门,让韩靖的心神俱都癫狂起来。
“杀,杀,杀,杀!”
韩靖整个人都被煞气笼罩,他只想把眼前的所有活着的东西一一斩成碎片。
剑柄倒转,韩靖斜撩一剑,削瞎一名府卫的双眼,再用力把剑柄磕向那名府卫的脑门。
“咔”,那名府卫脑门塌陷,脑浆崩裂而出。
“痛快!”韩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笑容诡异。
这番姿态,再加上一地的尸体与惨烈的杀气,吓得一众府卫肝胆皆裂,一时不敢靠近。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欧阳北修在一旁看出端倪。
不错,韩靖这会脑子里完全被杀意侵袭,体内的气血也在暴躁狂化。
之所以有这等变化,是多方面的因素引起。
一是乍然见到曹锦儿一家的尸体,韩靖心中大悲大恸,情绪波动过巨。
二是韩靖为出胸中恶气,完全抛开往日里对《辟邪剑法》的克制,与辟邪真气全身心契合。
就像原本好好的堤坝突然决堤,涛涛洪流,不受遏制的四处乱窜。
原本,韩靖只需静修数日便可理顺如洪流般乱涌的辟邪真气,但他却一直在动手,而且极速的运转着辟邪真气。
这就好比决堤的堤坝猛然涨了洪水,一发难以收拾。
“哈哈!好!”欧阳北修狞笑一声,当机立断,“上,他真气催动的越快,气血就乱的越快,待会气血逆行,便是他死期!”
欧阳北修果断出手,对这韩靖胸膛轰出一拳,拳未至,劲风已起,空气呼啸,威势惊人。
韩靖怡然不惧,面对这一拳,没有用剑,而是左掌抬起,横拍一掌,掌间隐有龙吟之声,以硬碰硬。
砰!
拳掌相撞,衣袂被气劲撕裂炸碎。
韩靖只退一步,欧阳北修却足足退后了五步,才稳住身形。
走火入魔虽然是极端危险的状态,但能使人的功力与潜力大大爆发,远超平常的战力,恰如烈火烹油。
欧阳北修刚退,他的心腹明乐又辟出一刀,长刀划破空气,携着凌厉的气劲,砍向韩靖没有防备的后脑。
韩靖虽然走火入魔,但他本能的战斗直觉向来强悍,错身滑开,抖手刺出一剑,在明乐腰间留下一道血痕。
余下的府卫得到命令,不断的朝韩靖发起进攻。
但这些人,又岂是现下韩靖的一合之敌?
剑出掌拍,那些府卫挨着死,碰着伤,眨眼间便血腥遍地。
韩靖双眼血红,心中杀意越来越浓,眼见即将激得体内气血逆流再也控制不住之时。
他怀里揣着的琥珀色圆珠清凉之意大作,韩靖心神顿时为之一清,眼中恢复清明之色。
与此同时,罗摩真气消去那股躁意,平复着他体内暴动的气血。
“好险!”
恢复神智的韩靖心有余悸,眼见欧阳北修攻来一招。
他再无犹疑,催动天人道技。
“目光如炬。”
韩靖眼底漾起一抹浅淡的银光,欧阳北修这一拳在他眼中顿时出现四处致命的破绽。
韩靖一剑刺出,没有花俏,只指破绽所在,带着雄浑巨力和难以躲避的速度从欧阳北修无法抵挡的角度穿胸而过。
“什么?他不是走火入魔了吗?这怎么可能……”
直到死前的一刹那,欧阳北修仍是难以相信自己就这般败亡。
“城主死了!”
明乐惊骇莫名的暴退数丈,用刀护住身前,一动也不敢动。
余下府卫更是不堪,他们早已被韩靖杀的胆寒,此刻见到城主败亡,有的人瘫软在地,有的人转身便逃,脑海里有一个念头,远离这个杀神!
韩靖也没有出剑的意思,仿佛是杀的尽兴了。
他剑锋朝下,抬眼望着明乐,此人是欧阳北修的两大心腹之一,这是他之前对城主府势力摸底得来的消息。
“你告诉我,欧阳北修为何下令毒死监牢里的那批少年?”
韩靖的声线并无半分拔高,却让明乐身子一震,他错愕的打量韩靖,终是从眉眼间认出这尊杀神居然是牢里逃出去的少年。
“是你?”明乐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生怕惹怒这尊杀神,不敢有半点迟疑的道,“是捕风司卫下的密令,我等不知其因。”
“捕风司卫。”
韩靖默默念了一遍,捕风司的名头他自然听白彦景说过,只听命于青皇的机构。
青皇下令杀我,这是为何?
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了。
摇了摇头,韩靖脚下一点,红色身影蹁跹,几个闪身间离开双桂巷,朝着阜阳城城外奔去。
场中没有一个人敢拦,也没有一个人敢跟。
人人心底几乎都在庆幸,太好了,这尊杀神终于走了,我们不会死了。
等到韩靖消失良久,一名面容年轻的府卫才凑到明乐身边道:“明头领,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办?城主都死了。”明乐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瞧着韩靖消失的方位道,“向枫翼郡上报,此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
……
韩靖半步不停的奔行了三十多里,才在一处丛林极为隐蔽的树洞里停下身形。
他强忍着极度疲惫的虚弱感,在树洞周围洒下防毒虫蛇蚁的药粉,闭目调息。
刚才之所以不再动手,是他斩杀欧阳北修的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目前九成的精力与体力。
若是再继续动手的话,也许半分钟内,他就得脱力倒地,任人宰割。
幸好他那一剑的余威和自己满身杀气的模样,震慑的全场之人根本不敢动弹,否则事情就大条了。
走火入魔可不是说说而已,韩靖体内的经脉,凡是辟邪真气游走过的地方,都隐隐作痛,他调运紫霞真气对狂暴的辟邪真气进行导气归脉,等待辟邪真气大都理顺后,韩靖催动罗摩神功修复着体内的伤患。
很快,数个时辰过去。
第一缕天光破晓之时,韩靖睁开了双眼,眼中血色完全消退,恢复黑白分明的模样。
“界源值已满,当前穿越界域——《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
韩靖心中出现一阵悸动。
第一章 红衣小昭
熟悉的黑暗浪潮淹没了韩靖的双眼与感知。
等到眼前再有光亮之时,韩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山野之间。
日头已在西侧落下,此时正是黄昏时分。
韩靖打量了一眼附近,左侧七八米远的地方有一道山泉流泻,清澈透亮的泉水在低洼处汇聚起来,形成了一个约莫两丈宽的天然水潭。
右边是上山的石路,用泥石混合铺就,蜿蜒盘旋,很是齐整,显然山上有人居住,亦或是一方门派所在。
韩靖在原地略微停顿了会,心底并无任何消息浮现。
“奇怪,往日只要是穿界过来,就能收到消息,今日这是罢工了?”
“也好,无事一身轻,我便能全心全意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次,终于能让我得偿所愿,弥补残缺!”
韩靖内心有些振奋。
相比起原著的《倚天屠龙记》里,这方世界的《九阳神功》更容易得到。
毕竟原著里《九阳神功》在昆仑山万丈悬崖下的深谷之中,张无忌是此方世界主角,欧皇逆天气运才能在摔下山崖的情况下得到神功,但常人若是去寻找,莽莽深山中,别说三个月,搞不好三年都难以找到。
但在《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里,火工头陀就是《九阳神功》活字典。
此人与倚天战力天花板的张三丰比武败北,一时悲愤,想不开的在武当山后山山崖跳下,落了脊椎摔断的下场,只能凭借圆滚滚的大石球行动,若不是身负浑厚内力,恐怕早已死去。
至于此方世界的剧情,韩靖自然非常熟稔。
屠龙刀、倚天剑任旧是人人觊觎的神兵,所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人人都想得到屠龙刀。
却不知道,刀里藏着的是《武穆遗书》,而剑里才真正藏着绝世武功秘籍——《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的掌法精义。
“当务之急,还是先得弄清楚我现在在哪,然后去武当山,得到《九阳神功》,若是时间充裕的话,把倚天剑拿来玩玩也不错。”
韩靖心中既定,嗅到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摇头一笑,“我还是先把仪容整理一番再说,这个样子见人,恐怕要把别人吓上一跳。”
韩靖来到水潭前,潭里倒映着他现在的模样。
头发披散,红衣碎裂,脸颊上血迹干涸,红白相间中,别有一番妖异的美感。
“走偏锋的路子果然有大缺陷。”韩靖皱了皱眉,“这次能从走火入魔中清醒过来,得亏在《剑雨》世界中得到的那颗能蕴养精神的奇异圆珠,还有罗摩真气,不然,我命休矣。”
“曹老丈、锦儿姑娘、小嘉实,你们的仇我报了,但愿下辈子,你们能投个好世界,做一家幸福的人。”
韩靖叹息一声,脱掉身上的衣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惊得池中的浮游生物纷纷逃窜。
潭水清凉,韩靖洗去身上污秽,再度跳出水潭,落在岸边,肤色较白的身躯上的伤痕,浅淡几不可见。身上匀称的肌肉微微鼓起,像是玉砌,看似普通,实则蕴藏着莫大的力量。
他心念一动,从传道空间里取出干净的青衫换下,刚准备朝山下大路走时,迎面走来一位娇俏女子。
这名女子身穿红色衣裳,头上扎着双马尾丸子头,脸是古典精致的鹅蛋脸,白皙无暇,柳眉弯弯,一双大眼透而亮,看起来纯真而无辜,偏偏又有两张圆润性感的红唇。
她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上缠着红布包裹的长绳,看起来如同气门兵器一般。
“小昭?”
这幅打扮,韩靖若想不认出她来都难。
“难道我这是在明教光明顶?”
韩靖再看小昭的时候,小昭也在打量着他,她第一眼时,差点把韩靖看成同性,但瞅见那鼓起的咽喉和平平的胸膛,便明白眼前这人是位俊美无双的公子。
“他是武当山的人吗?可看起来又不太像。”
还是韩靖先开了口:“这位姑娘,在下被人追杀,逃到这片山林里迷了路,不知道此地是哪里?”
“啊?”小昭抿了抿嘴唇,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了韩靖好一会,语气温柔的道,“公子,你编谎话总要编个像样点的,这里是天下闻名的武当山,若不是你长的不像坏人,本姑娘一定要揍一揍你。”
她说着,扬了扬秀气的拳头,可爱中带着一点俏皮。
此处原来是武当山!
太好了。
韩靖心中惊喜,脸上泛起微笑圆着话:“姑娘,在下并非说谎,你看那得衣衫,是我逃命伪装时所穿,而且我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真不知道是武当山。”
小昭顺着韩靖所指的地方望去,看见那件碎裂的红衣,上面血迹宛然,难以作假。
“好吧。”小昭点了点头,“是本姑娘冤枉了你,不知道公子何门何派?”
韩靖道:“在下韩靖,无门无派,江湖散人一个,姑娘你呢?”
“你可以叫我小昭。”小昭精致无暇的脸上泛起微笑。
“好,小昭,多谢你为我解惑,咱们后会有期。”韩靖朝小昭抱了抱拳,转身往山上走。
“韩公子,你也要上武当山?”小昭脆生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韩靖转过头来:“正是,在下想去山上找一样东西。”
“巧了,我也是要去寻一样东西。”小昭笑道,“天马山就要黑了,反而都是同路,本姑娘索性带你上山,免得你再半路迷失。”
“求之不得。”韩靖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烦请姑娘带路。”
“你这人倒是挺有礼貌。”小昭轻快抬步上前,与韩靖并肩而行。
“韩公子,你去武当山上找什么?”
韩靖答道:“找一个人。”
小昭问:“找他做什么?”
韩靖道:“治我‘伤患’。”
“哦,那你一定是找张真人吧?”小昭笑了笑,“张真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心地良善,只要你不是坏人,求到他头上,他一定会帮助你。”
韩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明知故问道:“小昭你呢?”
“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小昭晃了晃绑缚双腕红绳,铮铮作响。
韩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踏上山路,等看到武当派的山门时,天色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第二章 小骚狐狸
山门前有石灯笼照耀,两名三代武当弟子来回巡视。
小昭带着韩靖避开了这两名武当弟子的视线,来到毫不起眼的斜墙处小声道:“韩公子,咱们从这上去,你能不能行?”
这处斜墙约莫两丈,墙壁光滑,轻功一般的人,的确难以登上。
韩靖感到好笑,也不回答,双膝微微弯曲,借着双腿极致爆发力,顺带一点点内力的牵引,就这样跃上了墙顶,响声极其轻微。
小昭在墙下呆愣了片刻,脸颊浮上一抹尴尬的红,她原本还想说,你若上不去,就正正经经的拜门,哪里想得到韩靖不仅会轻功,轻功还如此卓然,远胜于她。
尴尬之余,小昭也没有耽搁功夫,抬脚在墙上借了两步力登上墙顶,凑到韩靖身边,嘟着嘴巴小声道:“韩公子,你这人好坏,明明有如此俊俏的轻功,偏偏一声不吭。”
“小昭姑娘也没问过我啊。”韩靖笑着转移话题,“咱们现在去哪?”
“先去真武殿看看,没有意外的话,倚天剑就在真武大殿里,我想用它砍断我手上这副刀剑不入的寒铁锁链。”
说到寒铁锁链这句话时,小昭俏皮可爱的脸上才有一丝无奈和凄然,任是谁戴上这样沉重锁链几年,怕都要厌烦不已,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
“好,不管倚天剑在不在真武大殿,我都会助小昭你砍断这烦人的锁链。”韩靖如是小声的说。
相处近一个时辰,韩靖知道眼前女子虽有心机,但天性善良,再加上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加持,自然很容易产生好感。
小昭听到这句话,神情微微错愕,她在明教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做的是低三下四的活,鹰王提防她,所以给她戴上这幅沉重的镣铐,就连自己的娘亲,也都是利用自己,想要盗取明教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
她的事何曾被人放在心上,她的人又何曾被如此平和的关怀过。
“韩公子,那谢谢你了。”小昭目光柔柔的望着韩靖。
韩靖开玩笑道:“我若没办到的话,你可不许哭鼻子。”
小昭满怀的柔情被这句话一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翻了翻白眼道:“公子的冷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哈哈。”韩靖搓了搓手指道,“咱们还是去寻倚天剑吧。”
小昭点点头,挑选了一个方向,两人顺着房顶的幽僻处,悄悄奔行,过了一会,忽然听到前方院落里传来一阵哄闹的打斗声。
韩靖心中一动,拍了拍小昭的肩膀,以眼神示意她往那处方向赶去。
“你这个倒霉鬼,克死你爹你娘,成天除了拍师公马屁你什么都不会!师公每天把内力输给你抵抗寒毒,那些内力要是输给我的话,我早已成武林高手了!你娘是个妖女……”
一个年轻又嚣张的声音充满了嫉妒之意。
“你可以骂我,不可以骂我娘!”另一个声音满是悲愤。
“谁知道五师叔是不是你爹,说不定,你是你娘在外面偷人生下来的小杂种,呃,啊啊啊……”那嚣张的身体突然惨叫起来。
韩靖不用看也知道是宋青书用食中二指羞辱张无忌,被张无忌恶狠狠一口咬住。
果不其然,韩靖跟小昭跃至那处房顶,便见到宋青书左手捏着右腕,右手上的食中二指鲜血淋漓。
张无忌正被几个武当弟子按在地上,苦苦挣扎。
“青书师兄。”一位梨涡浅笑,容貌美艳,露着半扇香肩的女子从屋内走出,担忧的叫喊着,此人正是前来武当派拿倚天剑的周芷若。
“把他的手给我砍下来!”宋青书见在心仪女子面前丢了人,顿时恼羞成怒。
那几名武当弟子当即按住了张无忌的右手,正要挥剑砍下。
“嗖嗖!”
暗器破空之声突然响起,那几名武当弟子应声而倒。
出手的人自然是韩靖,老实说,张无忌虽然是金系主角里并不讨喜的角色,但韩靖偏偏喜欢且佩服他。
单从张无忌的人生经历来看,他小时候所历经的坎坷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遇到过的。
少时孤独的在冰火岛长大,回归中原后惨遭玄冥二老毒手,日夜身受寒毒之苦不说,父母还被各大门派逼死,情窦初开,却被心仪女子戏耍。
若是一般人,遇到此等境地,要么唯唯诺诺,苟活一生,要么变得狭隘偏激,报复社会。
但张无忌历经冷暖,反倒以博爱宽容善待每个人,实在难能可贵。
哪怕是这方世界有着阴暗一面的张无忌,在被宋青书和周芷若百般羞辱,打下悬崖,习得《九阳神功》后,也是考虑到宋青书是大师伯的独子,选择避开,不去报复。
这让韩靖想到一句话,淋过雨的人,总想给别人撑把伞。
当然,韩靖并不苟同张无忌的做法,换做是他,恩要还,仇要报,一码归一码。
总之一句话,世上像张无忌这种好人,不应该死,应该多一些才好。
“嫉妒是原罪啊,明明是同门师兄弟,你心肠却如此恶毒,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几名武当弟子倒地后,韩靖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宋青书、周芷若等人皆是一惊,惊的是来人轻功之高,他们丝毫没听到动静,就连暗器他们也未看清是何模样。
众人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男一女立在房顶之上,女的用红色轻纱覆面,只有一双大而亮露在外面。
男的年岁较小,丰神如玉,自有一番气度。
周芷若挽着垂在胸前的马尾小辫,出声问道:“敢问上面二位是哪一派的朋友呀?”
“朋友?谁认识你们,原来武当喜欢这一套,人多欺负人少,先把你的衣服穿好吧!”小昭鄙夷的瞧了周芷若一眼,歪着头在韩靖耳边轻声吐槽,“真是小骚狐狸。”
“哈哈,说得好!”韩靖大笑一声。
周芷若气的跺脚:“有种你下来!”
宋青书见女神受辱,亦是大吼:“武当弟子听令,给我拿下这两名恶贼!”
韩靖纵身跃下房顶:“张真人一生清名,扶危济困,扫除奸佞,名震江湖,却不想武当的三代弟子,欺负自己人不说,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助纣为虐,实在可悲。”
第三章 横压
那些武当弟子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有迟疑之色。
周芷若心有不忿,当先一声清叱,手握长剑,凌空一跃到小昭面前,单挑起来。
宋青书一声大喝:“他们是魔教中人,给我上!”
说着,他当先拔剑,剑光一闪,使出“神门十三剑”朝着韩靖的神门穴刺来。
余下弟子见宋青书上了,亦是摆出剑阵,跟招而来。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韩靖探爪一抓,右手抓住宋青书刺来的剑锋,宋青书顿感剑锋像是被铁箍锁住,半分也刺不进去。
“什么?”
而那些武当弟子的剑锋也刺在了韩靖侧身、肋下、背后等多处位置。
“哈哈,你这个傻子,死定了!”宋青书狂笑一声。
“公子!”小昭惊呼出声,分心之下险些被周芷若一剑刺中。
受伤卧地的张无忌面露不忍之色,挣扎着爬起来。
“是吗?”
韩靖嘴角微微翘起,浑身泛起淡金之色,气劲一震,那些武当弟子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剑似是刺在了金铁之上,随后剑身上传来震劲,手上一麻,长剑纷纷坠落在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金钟罩?”宋青书面露惊色。
“挺识货的嘛!看看你认不认得这一掌。”韩靖右手一拉,莫大力量拉的握住剑柄宋青书站力不稳,朝他撞来,又抬起左手,提气凝神,拍出一掌。
这一掌从剑锋之下拍去,打向宋青书的胸膛,掌势至阳至刚,凶猛绝伦。
这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第八式“或跃在渊”。
掌未至,凌厉的劲风已让宋青书心神俱寒。
间不容发之际,宋青书启剑用掌,挥出一式武当绵掌,掌势运行成环,内蓄刚劲,外现绵柔。
这一掌虽急,却已得绵掌三分精髓。
轰!
两掌相交。
宋青书只觉韩靖的掌力刚猛无俦,手指、手腕、胳膊尽皆麻痹,咔嚓一声,右臂关节处登时断裂,整个人像是被快车撞翻了一样,凌空飞退两丈,跌落在地,口吐鲜血,表情痛苦,气息混乱,一时说不出来话。
这还是韩靖留了几分力,没有全力施为,不然这一掌,足以要了宋青书的性命。
“宋师兄!”
闻声赶来的武当弟子纷纷跳至宋青书身旁护住他,剑尖朝着韩靖,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张无忌擦去嘴角血痕,神色复杂,眼里有着渴盼和羡慕。
另一边,小昭见韩靖无事,顿时放下心来,全心全意应敌,双手间的寒铁锁链一绞,锁住周芷若的剑锋,抬起一脚,踢在周芷若腹部。
周芷若手中长剑脱落,叫了一声,倒飞而回。
“这招用的巧。”韩靖赞叹的拍着手,这方世界的小昭,身手已能挤进此世界二流境界,还是二流中的好手。
“原来武当派的功夫也不过如此,还是我们明教和公子厉害。”小昭握住锁链,跳到韩靖身边,娇俏一笑。
宋青书这时平复了混乱的气息,捂着右臂站了起来:“芷若师妹,拿倚天剑出来对付魔教妖人,灵虚,去师公闭关的扣门,就说魔教妖人攻山,把我爹他们请出来。”
周芷若默然转身,朝房间里纵去。
“玩不起,你居然摇人。”韩靖揶揄道,“宋青书,令尊宋远桥谦谦君子,恂恂儒雅,你怎么连他半点风范都未学到,真是白瞎了你的名字。”
宋青书面色铁青,也不回答:“武当弟子听命,张无忌勾结魔教妖人,意图祸乱武当,尔等用‘剑网大阵’缠住这个妖人,等我爹他们过来铲除奸贼!”
小昭瞥了张无忌一眼:“你还不快走,再不走,就要被武当狗打死了!”
张无忌捂着伤处手臂往下一放:“不准你侮辱武当派。”
“公子,这人被打坏了,傻乎乎的。”小昭回过头来诧异的道。
韩靖悠然一笑:“不必在意,他是武当弟子,自然要维护门派名声。”
张无忌心中生出莫大的感激之情,面前这位气质出尘的公子,先是救他性命,又是为他说话。
他感激之余心中又有些酸涩,眼前的公子看起来年龄与自己相差仿佛,但他的武功高强到横压武当三代弟子,而自己却病恹恹的身负血海深仇,且一事无成。
这让他自惭形秽,连感激的话都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公子小心。”小昭叫了一声。
却是一众武当弟子摆好剑阵,围了上来。
“来得好!”
韩靖大笑一声,纵身跃起,气走督脉,昂扬的气劲从掌中发出,掌势回环,连朝周身挥出三掌“飞龙在天”。
掌劲一出,磅礴的气劲般在空中发出呼啸之声,夺人心魄。
砰砰砰!
围住他的武当弟子纷纷被掌劲击中,躺倒在地,口鼻溢血,气息滞涩,难以起身。
韩靖并未下杀手,只是让他们一时半会行动不了。
毕竟老张战力天花板,惹不起,而且这些武当弟子罪不至死,宋青书现在是代掌门,他们不得不听其令行事。
“哇!”小昭看的呆了,情不自禁的鼓掌道,“公子真厉害。”
“小妖女受死!”
周芷若在场中混乱的时候,悄然摸到小昭身旁不远处,朝着小昭背心辟出一剑,她手中倚天剑泛出一道黄色剑气,凌厉锋锐,莫可难挡,一剑之下,绝无生还可能!
“无耻!”韩靖神色一冷,顾不得体内伤势,催动些许辟邪真气,身形连闪,如鬼魅般挡在小昭面前,拍出一掌,掌力刚猛,气劲翻涌间撞上这道剑气。
啵!
一声炸响,韩靖手掌上淡金之色碎裂,剑气入体,经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旋即,韩靖强忍着疼痛,纵身一跃,探出右爪,一式“捕风”,速度奇快的抓向周芷若右臂。
周芷若连忙荡剑,手腕回转,凌厉的剑锋在震荡着空气发出呜呜鸣响,想要迫开近身的韩靖。
但韩靖无论是武功还是临敌机变都远在周芷若之上,又岂是她能反应的过来?
周芷若剑招使到一半,右边肩头立时传来撕裂剧痛,手中倚天剑握之不住被韩靖所夺。
韩靖右手握住倚天剑,左手一掌又拍在周芷若肩头。
后者浑身巨震,面色苍白,凌空倒退数丈,踉跄落地,口吐鲜血,生死不知。
第四章 崖底
“芷若师妹!”宋青书惊声叫道,捉着右臂不断后退,满脸恨意的看着韩靖,“等我爹和四位师叔过来,就是你们的死期!”
“你都多大了,打架还要靠爹?”韩靖闻言嗤笑,左手屈指,一弹倚天剑剑身,剑身发出蝉鸣,轻音悦耳,“你也吃我一记倚天剑试试!”
韩靖脸上闪过一道紫气,挥手一剑,他并未用辟邪剑法,而是动用从《剑雨》世界中习得的“无色剑法”。
一剑如风,剑锋上沁出一道紫色剑气,锋锐无形,不可捉摸。
眼见剑气袭来,宋青书根本不敢硬接,使出“梯云纵”轻功躲避,脚下连点,身形变得轻灵缥缈。
“梯云纵”虽是武当轻功绝技,堪称轻功中的轻功,但此等轻功若想使到妙处对内力要求极高。
宋青书的内力本就一般,又被韩靖一掌震出内伤,如此情况下使出“梯云纵”,轻灵有余,速度不足,只退了两尺左右的距离,便被紫色剑气劈中。
嘶啦一声,宋青书胸腹间衣衫被剑气撕碎,胸膛上破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昏死过去。
宋青书一倒,余下武当弟子更是溃不成军,纷纷退到一旁,持剑护住己身,神情惊恐。
“倚天剑果然不愧为金书中的神兵利器,锋锐难挡倒罢了,还能对剑气有所加持,难怪灭绝的武功水平不过一流,却能跟一流好手争锋。”
韩靖正暗暗感叹倚天剑不凡之处时,张无忌跑了过来,站在武当弟子与韩靖中间抱拳道:“两位恩人,多谢二位救援,还求两位高抬贵手,放过宋青书和他们吧,我大师伯就这一个独子,他若死了,我大师伯必定会痛心一辈子,行吗?”
他脸上被打的伤痕犹在,神色里坚决带着恳求。
那些武当弟子听闻此言,瞧着彼此,羞愧难当。
正在此时,清喝声从远方响起,紧接着,一道威严声音随之而来:“何人敢扰我武当派?宋远桥在此。”
这句话以磅礴真气送出,人未至,声先达。
“好强的内力,来的也好快!若是我没有内伤,倒还能碰一碰,现在还是避避锋芒。”韩靖瞥了一眼话音传来的东北方心中暗道,又转眼对张无忌道,“你好自为之,武当后崖在那个方位?”
“那边。”张无忌伸手指向西北处。
韩靖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拉住小昭的胳膊:“咱们走。”
两人飞上房顶,身形蓦然加速,很快消失不见。
张无忌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长长一叹。
没过多久,一道黑影从空中疾飞落下,站定在张无忌所站的院落里,此人身形瘦长,鬓边花白,约莫五六十岁年纪,正是宋青书的父亲宋远桥。
宋远桥落在院中,看见爱子惨兮兮的模样,心中大痛。
“青书!”
他叫喊一声,瞬间奔到宋青书身旁,蹲下身体查看伤势。
院中衣袂翻飞之声连响,另外四侠也从空中落在地上。
俞莲舟一脸严肃的扫视四下,看到张无忌脸上的伤,眉头微皱,快步走了过来,温和道:“无忌,你要不要紧?”
“二师伯,我,我没事。”张无忌喉头发哽。
俞莲舟拉着张无忌一边检查他身上的伤势,一边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魔教妖人呢?”
“二师伯……”张无忌叫了一声,开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满腔的委屈与难做让他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俞莲舟瞧他神色纠结,又见他身上多是外伤,胸口的那处青乌分明是武当脚法踹出来,心中有了一些猜测,脸色一板,转身看向领头的两名弟子道:“灵和、灵心,究竟怎么回事?”
俞莲舟是七侠中武功最高之人,深得张三丰器重,武当弟子都对他十分敬畏。
被他这一问,那两名弟子心中有愧,纷纷跪倒在地。
他两一跪,剩下的武当弟子俱都跪了下来。
俞莲舟眉头扭成一个“川”字,他知道此事绝不简单……
武当门内发生的事情,韩靖没这个心情关心。
他带着小昭一路朝着后山山崖纵去,一想到《九阳神功》就在崖底,自己不仅复蛋有望,还能解决走火入魔的后顾之忧,高兴的想纵声长啸,但想到啸声会引来武当五侠,还是止住了这个心思。
两人来到那处悬崖边上。
韩靖催动体内紫霞真气遍及双目附近的穴位,目力顿时涨了不少,借着月色,往下看去。
崖下峭壁,初始一段,还不算陡峭,有不少树木和杂草长于沟壑之间,但更底下的深渊浓如黑墨,择人欲噬,望之让人心生畏惧。
“张无忌跌下去摔不死,可不代表我摔不死,火工头陀武功那么高,不也摔成残废?得做个火把,瞧清楚落脚点,用轻功攀下去才稳当。”
韩靖正在心中嘀咕,忽然听到耳边有啜泣之声。
他侧过头来一看,小昭白玉般皎洁的面庞上挂着泪珠,眼圈泛红。
“小昭,你怎么了?刚刚受伤了?”韩靖奇怪问道。
小昭摇了摇头,不顾男女之防,双手轻轻拉起韩靖受伤的左手放在眼前,端详片刻,从怀中掏出伤药,仔细敷上,轻咬了一下樱唇,细声问道:“韩公子,你……你疼不疼?”
“我没事。”面对小昭的眼神,韩靖十分“不适”的抽出了左手,他知道这是辟邪真气潜移默化的影响。
小昭并未瞧出韩靖异样,言语之间有些哽咽道:“韩公子,我跟你……跟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还替我挡剑。”
“啊?”
原来是为这个。
韩靖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带我上山,又是个女孩子,我自该护你周全。”
小昭泛红的眼睛里愈发水润,柔情似乎要溢出来了一般。
原来他当我是朋友,从来没人把我当朋友……
韩靖现在还不太适应这种气氛,看到小昭手腕上的寒铁锁链,连忙转移话题:“咦,小昭,现在倚天剑在我手上,你站好,把手伸出来,我这就为你斩断枷锁。”
“嗯嗯。”小昭重重点头,擦去眼角泪水,破涕为笑,展开双手道,“韩公子,我准备好了。”
嗤的一声。
韩靖抬剑将寒铁锁链从中斩断,估摸好力道,又把小昭两只手腕上的“铁镯子”削开,这只束缚小昭多年的锁链呛啷啷掉落在地。
小昭开怀一笑:“多谢韩公子。”
韩靖回应道:“不用谢,本就是讲好的事。”
“那好吧。”小昭轻轻点头,突然问道,“韩公子,咱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韩靖一指崖底道:“那底下有我需要的东西。”
“是能治你伤患的东西吗?”小昭想起韩靖上山时说的话。
韩靖点头,朝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不能再耽搁了,宋远桥他们弄清楚状况,待会肯定会追过来,小昭,你下山去吧,咱们有缘再见。”
小昭摇了摇头道:“韩公子,你陪我找倚天剑,帮我斩断寒铁锁链,小昭也应当陪你找到治疗你伤患之物。”
“哪有这么多应当。”韩靖笑了笑,劝道,“山崖底下危险,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抵达,你不必陪我冒险,快下山去吧。”
“不。”小昭再度摇头,眼里透出几分坚定之色,“韩公子去哪,小昭便去哪,这样下山,我心难安。”
感受到小昭的诚挚,韩靖有些感动,忽然想道:“也许我应该带着小昭,无论是这个版本的倚天,还是其他的,张无忌得以学成神功,都少不了小昭的帮助。”
当下,韩靖点头应允:“那好,咱们做个火把,快快下去。”
小昭欣然点头,比韩靖还麻溜的在附近找到一截干木头,撕下一片衣襟连着火绒缠在干木头的一端,用火折子点燃了它。
火把顿时亮起。
“成啦。”
火光映照着小昭水润的眸子,熠熠生辉。
韩靖朝她竖起大拇指:“真棒,咱们下去吧。”
“嗯。”小昭红着脸点头。
在小昭做火把的时候,韩靖在崖边观察出了一条下崖的路。
两人施展轻功,朝着既定的路线往下掠去,过了一刻钟,崖下的石壁越来越陡峭,能立足卸劲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还没到吗?”
韩靖心中有些急,崖底深的看不到头,下面的石壁呈着往内凹陷的趋势,以自己的轻功,再往下多走一些,也会变得危险,更何况还有小昭。
他瞄了小昭一眼,见小昭脸上全无惧色,大有舍命陪君到底的气魄,不禁心中感叹:“这姑娘真是极好,张无忌真是个大蠢蛋。”
两人又往下落了十几丈。
韩靖终于瞧见了峭壁下方几丈处有大量藤蔓野蛮生长,有的似乎长的过重,如同吊线一般往下面垂着。
“是那了,藤蔓底下就是崖底!”
韩靖眼神一亮,对小昭道:“小昭,咱们快到了,看到那藤蔓了没,顺藤而下,就到崖底了。”
“太好了。”小昭高兴道,“韩公子,咱们一定能得到那东西,治疗你的伤患。”
“借你吉言。”韩靖笑了一声,当先纵跃而下,双臂张开,如同一只滑翔的飞鹰,扑向那处藤蔓。
虽然知道下面是崖底,但这一扑之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刺激,就像是蹦极一样,不同的是,蹦极身上绑缚着安全绳,而韩靖身上全无安全防御。
这就是武功让人着迷的神奇之处,他往往能让人办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挑战一切不可能的挑战。
接近藤蔓之时,韩靖探出右手,抓出其中一条粗壮的藤蔓,借力一荡,再度往下滑行了七八丈,终是看到了崖底。
韩靖放开藤蔓尾部,张开双臂,凌空翻了一个跟头,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之上。
小昭有样学样,只不过她的轻功同韩靖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落下来的时候气劲不足差点摔倒受伤,幸好韩靖眼疾手快,抓着她的腰部卸去劲力,这才安全落地。
放下小昭,韩靖举起火把,打量着崖底四周。
崖底宽敞,左右两边是笔直光滑的岩壁,前后弥漫着淡淡雾气,俱都看不到头。
虽有雾气,但地面上却非常干燥,靠着岩壁的四周长满柔软的青草,脚下是一层枯叶,踩着簌簌作响。
小昭询问道:“韩公子,咱们是往前面走,还是往后面走?”
“嘿。”韩靖神秘一笑,说了一个字:“等。”
话音刚落。
崖底前方忽然传来隆隆声响,响声奇大,古怪莫名,震得垂下来的藤蔓乱舞,树叶纷纷飘落,烟尘四起,恍如有大怪物出世了一般。
“什么声音?”小昭俏脸上微微露出惧意,对着未知的东西有些害怕,往韩靖身边靠了靠,“难道有怪兽?”
第五章 火工头陀
轰隆隆的声音越响越急,犹如震鼓一般,震得人耳膜发燥,夺人心魄。
韩靖把小昭护在身后,凝目朝着声音最响之处望去。
但见一坨硕大的圆形黑影,凌空飞跃,带着莫测的威势,破开淡淡迷雾,朝着两人轰砸而来。
待到近了,借着火光照耀范围,才能看清那是一颗飞速旋转的巨大石球,石球上面藤蔓缠绕。
“啊!走啊,公子!”小昭尖叫一声,拉着韩靖的左胳膊就要往后跑。
“别怕。”韩靖的声音平和,有一种莫名让人心安的感觉。
小昭看了一眼韩靖沉稳的脸色,停下脚步,心想:“也好,大不了陪着公子一起死。”
待到那石球飞进两人一丈距离。
呛!
韩靖抬起倚天剑,以金钟罩真气,横斩出一道黄色剑气,堂皇大气,威势凛凛。
“嗯?”
石球发出疑惑之声,一道藤蔓弹出,速度诡谲,丝毫不费力的破开那道黄色剑气,又朝着韩靖抽打而来。
“小昭退后。”
韩靖轻喝一声,手中倚天剑连连刺出,剑影重重,光彩耀目。
但那藤蔓的速度却更为迅捷,每一次出击,非但不可捉摸,还恰到好处的攻在韩靖必救之处,饶是韩靖催动紫霞真气,提高五感,也挡的手忙脚乱,左支右拙。
“嗙、嗙、嗙……”
藤蔓与倚天剑交击,密集如鼓点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崖底响起。
韩靖只觉倚天剑身上传来一股莫大的劲力,以他现在的肉身强度,都被震得整只胳膊酸涩,勉强握住倚天剑对敌。
小昭退至一旁,神情紧张的看着韩靖,决定一有不对,便舍身相助。
“嘡!”
藤蔓如雷如电,携着千斤巨力,气劲磅礴,如箭簇般笔直射来。
面对这一击,韩靖不守反攻,以这半年所学的剑法挥出勇往直前的一剑。
像是炮仗炸裂的声音的在空中响起,烟尘四溅。
那截藤蔓的头稍处碎裂开来,而韩靖更是手臂酸麻,虎口剧痛,倚天剑登时握之不住脱手飞出,噗的一声插入地面,没至剑柄。
“好一个九阳神功!遇强则强,浑厚阳刚,我所遇之对手,恐怕没有一个人的内力能够与他相比!”韩靖心里惊骇中带着欣喜。
“公子!”
小昭急忙跑了过来,护在韩靖身侧。
“哈哈哈,哈哈哈……”
石球落地,一阵满意至极的狂笑声从里面传出,随后那石球再度旋转一百八十度。
石球向内凹陷处,藏着一位秃顶老者,他面容脏的看不真切,满脸的白色卷胡,双目炯炯有神,狂笑声正是从他嘴里发出。
“火工头陀。”
韩靖暗道。
小昭一副如临大敌的姿势:“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是地狱的冤魂!”火工头陀声如夜枭,满腔悲愤中带着怨气,配着他那副尊荣,真是如厉鬼一般。
小昭强忍着惊惧之意,侧着头对韩靖小声道:“公子,咱,咱们跑吧。”
“哈哈。”韩靖瞧着小昭现在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小昭的肩头,“不用怕,他是人。”
火工头陀见未吓到韩靖,厉声喝问:“你是少林弟子吗?不,你身上除了金钟罩内力,还有一股道家内力,你究竟是谁的弟子?”
“我没有师父,一部分武功是我爷爷传给我的,另一部分是我自己学会的。”韩靖答道。
“没有师父?”火工头陀在韩靖脸上来回扫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又“桀桀”怪笑,“想不到我在山崖下待了十几年还有人下来陪我,你们两个都这么细皮嫩肉,吃起来一定很可口了。”
“公子的肉不好吃,你要吃吃我好了。”小昭满脸害怕,张开双臂拦在韩靖面前。
“小昭。”韩靖感动的叫了一声,除了上一辈的父母,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待他,肯为他牺牲,就算是辟邪真气在影响着心性,韩靖依旧对眼前这纯真女子产生了一丝丝的喜欢。
“好一对郎情妾意。不用争,今天吃你这个小姑娘,明天再吃他。”火工头陀瞪大眼睛,须发戟张,怪笑着恐吓。
小昭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靖却不吃他这一套,他知道火工头陀是在崖底待得太久,以至于神经错乱,说话疯疯癫癫。
一个同武林天花板张三丰争锋之人,落败后万念俱灰、愤然跳崖,这样狂妄的脾性,纵使有些疯癫,还不至于吃人泄愤。
韩靖直视着火工头陀,正在想怎么激他教自己《九阳神功》之时,那火工头陀却先说话了。
“小子,你不怕我?”
韩靖笑道:“我为何要怕你?”
“我要吃了你啊!”火工头陀神情阴森。
“这不还没吃吗?”韩靖把小昭拉到身后,摊了摊手,瞧着火工头陀,征询意见般问他,“要不等你吃的时候,我再害怕一下?”
“哈哈哈……”火工头陀高声大笑,“想不到你还挺有种的,小子,你们两究竟为何下来,难道也是被张三丰打下来的?”
韩靖摇了摇头:“我连你都打不过,又怎么跟张三丰打?”
这句话似乎戳到火工头陀的痛楚,他冷哼一声,石球轰隆隆运转往后,在空中顿了片刻,又猛然朝着韩靖二人砸来,劲风吹得韩靖头发翻飞,眼睛眯起。
石球顿在了两人前方不足半米的位置,火工头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韩靖,似乎要把他看个通透:“那你究竟为何掉下山来?”
“我打倒一片武当的三代弟子,武当五侠追了过来,我打不过他们,自然就跳了下来。”韩靖半是真话,半是假话的道。
“哦?”火工头陀半信半疑道,“你当真招惹了武当派?打了张三丰的三代徒孙?”
韩靖点头道:“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小昭。”
火工头陀望向小昭,脸上的神情大有“你若说假话我必定吃了你”的意思。
小昭素来聪慧,只是女孩子对黑洞洞的环境和“鬼物”天生被其“克制”,因此面对火工头陀显得很害怕。
第六章 九阳初现
但见到韩靖与火工头陀交谈自若,方才明了眼前这火工头陀只是个有些癫狂的人。
因此小昭也不在畏惧,看着火工头陀瞧来的眼神,灵机一动,指着地上的倚天剑道:“看到那把倚天剑了没?我跟公子就是上武当派取这柄剑。
张三丰正在闭关,公子把武当派的三代弟子打的落花流水,尤其是那个叫宋青书的,他可是宋远桥的独子,未来的武当派掌门人。
被公子教训了一顿,打断胳膊,愤而派人去喊闭关的武当五侠和张三丰,我们这才逃到后山,逃无可逃,就跳了下来。”
编得好,金大师诚不欺我,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
韩靖对小昭给予赞许的眼神。
“哈哈哈,打得好!”火工头陀闻言兴奋的大笑,“张三丰这个卑鄙无耻的王八蛋,总算有人替我出了一口恶气,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
“公子,这个人脑子不太好使,咱们想个办法把他甩开吧。”小昭趁着火工头陀陷入自嗨之时,凑到韩靖耳边细声道。
韩靖安慰道:“没事,我所想之物还得……”
说到这,他顿住话语,瞟着火工头陀给小昭使了一个“你配合我”的眼色。
小昭冰雪聪明,立马会意点头。
“你想什么?”火工头陀突然止住狂笑,望着韩靖。
“没什么。”韩靖低头叹息一声,“我在想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打败张三丰的徒弟,不然,我岂非一辈子都要待在这荒无人烟的崖底?”
小昭接过话头:“是啊,公子,张三丰神功盖世,他的五个徒弟各个身怀绝艺,得他真传,天下恐怕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那可未必。”火工头陀充满不屑,声调陡然拔高,“张三丰老儿固然功力深厚,但你若拜我为师,学会了我的武功,什么武当五侠,少林高僧,都是狗屁!”
“你的武功?”韩靖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
“是啊,就凭你这个转石头圈圈的武功吗?”小昭火上浇油。
韩靖点头道:“确实,我可不想整个大石头球天天转圈,那看起来也太笨了些,不学不学!”
“气煞我也!”火工头陀气得神情扭曲,脸上红光大作,几条藤蔓顿时从石球上横飞出去,打的周遭石头崩裂,石屑乱飞,“你今天不学也得学!”
“成了。”韩靖心中暗喜,脸上还是一片淡漠,“不学就是不学,难道你还能逼我不成?”
“我逼不了你?”火工头陀怒极反笑,大喝出声,“中!”
数道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韩靖横穿而来。
“公子小心。”
小昭奋不顾身的想要挡住藤蔓。
“快让开!”
仓促间,韩靖担心小昭被含着“九阳神功”的藤蔓击伤,用“袖里乾坤”的巧劲在她腰间一拍,将她送出丈许之地。
这么一耽搁功夫,几道藤蔓立刻缠住了韩靖的双手双脚。
“让我来帮你运气。”火工头陀一副得逞的神色。
“好。”韩靖丝毫不慌,“我就试试你这门功夫到底有何了不起的地方!”
“哈哈哈……”火工头陀仰天狂笑,“你马上就会知道,喝、哈!”
火工头陀驱使着石球微旋,绑缚着韩靖的藤蔓立时发出嗖嗖声响。
韩靖顿感浑身都动弹不得,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绵绵热气从藤蔓中流入手腕、脚腕,再钻入他经脉之中。
“九阳初现,经脉逆行。”
伴随着火工头陀的叫喊声,藤蔓起舞,韩靖被一股莫大的劲力牵引,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头朝下贴在地面,脚朝天竖的笔直。
“靠,屁股要压头了!”
韩靖心里刚有此想法时,那股莫大的劲力往下一坠,韩靖的双腿也被带的霍然往下,双脚出现在眼前半米处,整个人仿佛被卷成了一个逗号。
“还好我腰好。”
冒然的撕裂感并未给长久联系桩功的韩靖带来多少痛苦。
小昭这时也明白过来,心想:“原来公子是为了激这个怪人传他武功,那我就现在这边安静守着。”
“丹田之气,便走全身。”
火工头陀念着口诀,不断从藤蔓里传入至阳热气,韩靖只觉丹田中越来越热,霎时间像是在三伏天置身于火炉旁一样。
至阳热气从丹田里游走向全身经脉,韩靖浑身发烫,身上暴汗。
待到九阳真气冲刷过韩靖所有经脉,火工头陀又是一声暴喝:“起!”
韩靖被藤蔓再次倒转,吊在空中。
“血海、后顶、阳池、命门、筋缩!”
火工头陀每叫一处穴位,石球便飞出一道藤蔓精准的点在那处穴位之上,顺着藤蔓而来的,还有一股精纯磅礴的九阳真气。
五道磅礴的真气灌入五处穴位,藤蔓收回。
韩靖稳稳的从空中落在地上,全身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发红。
他可不是初练武功的小白,立马盘膝坐下,导气归元,将这五股精纯的九阳真气先归入丹田之中理顺,又驱使着这股真气再度在体内经脉游走。
“不错,是个有天赋的。”火工头陀癫狂的神情里难得出现一丝清明,看着韩靖满意的点点头,眼神里似乎有所决断。
……
有所决断的张三丰在了解到夜间院里发生的事情时,长长一声叹息,瞧着跪在面前的宋远桥道:“远桥,青书因嫉生恨,枉顾门规,戕害同门,如此不肖,原该清理门户,但念在众弟子和无忌苦苦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自今日起,废除他的武功,逐出武当,永远不许再踏入我武当山门一步。”
宋远桥跪着拜泣:“弟子教子无方,竟不知他品性如此卑劣,唆使其他弟子,苛待无忌,实在有负师父教导和五弟在天之灵。”
张三丰雪白的长眉垂下,弯身扶起宋远桥道:“此事你确有罪愆,本派掌门弟子之位,今日起由莲舟担任,你即刻下山,寻找那位少年侠士,不可报复,好言相劝,让他把倚天剑归还过来。”
“是。”宋远桥躬身领命。
俞莲舟还待推辞,张三丰把脸一放,只得应命。
张三丰又问:“那周芷若如何了?”
“师父,她的性命算是保住,但那少年的浑厚掌力让她半身的经脉损伤极大,此生怕是很难再习武了。”张松溪答道。
“哎。”张三丰再度一声叹息,没有一丝杂色的眼睛看向远方,似乎又见到百年前那位明慧潇洒的少女,“想不到峨眉派的传人竟……”
话说到一半,他摇了摇头,“罢了,她究竟是在我武当所伤,老道尽力让她复原便是,无忌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