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饮用水源
回到办公室，谭明宇还在电脑跟前忙碌，高飞看着陈涛给的那些资料，也没心情看，索性就放在桌子上，自己则仰头躺在床上。
“高飞，你怎么了？”谭明宇看出高飞似乎有心事，回头问道。
“谭哥，你每天都会加班？”高飞怀疑的问道。
谭明宇摇头：“不是每天都加班，不过，晚上加班的时候比较多。反正我们住在乡政府，不加班也没事干。”
高飞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山里的生活确实有些无聊，甚至连最基本的娱乐活动都没有，以至于他见到的这些年轻人们显得暮气沉沉一点朝气都没有。
“谭哥，那晚上有什么娱乐活动吗？”高飞再度问道。
即便不想留在这里，高飞也想了解一下这些所谓公务员们的真实生活。
谭明宇也不干活了，将椅子挪了方向，朝着高飞坐定，打算与高飞进行一次长时间的会谈。
他没有回答高飞的问题，反而反问一句：“你觉得我们应该有什么娱乐活动？”
高飞摇头！
他是真的想不出来才问的。
“有个段子你听过没？虽然不知道是谁编出来的，但是感觉就是说我们这里。”谭明宇双手随意的敲打着桌面说道。
“什么段子？”高飞饶有兴趣的问道。
“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取暖基本靠抖，挖掘基本靠手，耕地基本靠牛，娱乐基本没有！这两年确实好些了，交通方便了很多，也有一些现代化的农业工具了，手机也普及了，可是就是娱乐方面，一点改善都没有，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我们这里才能跟城里人一样，白天工作，晚上可以有娱乐活动。”谭明宇叹了一口气。
一样是大学毕业，他现在都不敢给同学们说他到底是什么工作环境。也就只是靠公务员三个字撑面子罢了。
可是作为一个最基层的公务员，还是山区乡镇的公务员，谭明宇在结婚之后，已经深切的感受到了，这纯粹就是要了面子丢了里子。
“谭哥，你后悔过吗？”高飞问道。
谭明宇摇头：“没什么后悔的，虽然环境不好，但我从小就是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我爹一直都说，我比他有出息，他一辈子就是个农民，而我能当乡政府的干部就不错了。”
父亲很骄傲他的儿子成为一个乡镇干部，成为吃皇粮的人，他也觉得自己过的还不错，虽然每个月的工资确实不怎么高，但是稳定啊，每个月的工资不会被节流不会被扣，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高飞恍然，谭明宇应该是本地人，所以，对于现在的生活环境，也许他已经习惯了。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生活虽然不算好，但也算光宗耀祖了。
这一点上，他跟他完全的不一样，所以，二人说这些话，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一旦确定了这一点，高飞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他打了一个呵欠笑着说道：“谭哥，你还不睡吗？”
“我要先把这份文件弄出来，明天就要。水我已经打好了，你先洗洗睡吧。”
高飞从暖水壶里往水盆里倒了些热水，又添了一点凉水开始洗漱。
他其实想洗澡，可是，今天跟李海打听过了，乡政府没有澡堂，所以，洗澡是不可能的。
通过李海，他也知道，乡政府的干部最多就是每周回家的时候可以洗澡，而那些土生土长在山里的人，一个月也未必能有机会洗一次澡。
这样的生活，是高飞没有想过的，也不敢想象的。
西北干旱缺水，他早就听过，可到底怎么缺，他不知道。
今天一天，他走了好几户人家，也忘了问，这里的水源在哪里。
“谭哥，我今天一直都没发现有河流湖泊，水从哪里来？”高飞一面擦脸，一面好奇的问道。
谭明宇听了这话，却好像听到了多奇怪的话一样，定定的看着高飞，然后问道：“你没发现？”
“发现什么？”高飞一愣问道，有水源吗？
“你入户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家家户户院子里有窖？”谭明宇问。
“窖？”高飞懵了，窖是个什么东西？不是用来储藏酒的吗？
谭明宇站在窗户跟前，朝着外面院子里指了一下说道：“就是那个，你看见了吗？水泥盖子的那个。”
高飞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来，窖应该就是今天他好奇每家每户都有的那个院子里的圆形突起物。
“那个是窖？窖是干啥的？”高飞再度问道。
不懂就问的精神，高飞这一刻可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反正他就是不懂，多问问也没什么。
谭明宇道：“窖是用来储藏水的，每年有雨水的季节，将整个院子里的雨灌到窖里，就可以解决日常的用水了。”
高飞这下更是傻眼了，甚至，他觉得自己有些犯恶心。
从昨天到今天，他喝了水，也吃了饭，这么说起来，那些水都不是自来水，而是从院子里流淌灌到窖里的雨水？没有经过净化的水，应该很不干净吧？
而且，院子里有很多人走来走去，一定非常的不干净。
脑补了一下那院子里的人鞋上都沾染过什么物品之后，高飞越发觉得恶心的难受，甚至连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谭明宇注意到高飞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了？”
“谭哥，我们喝的水也是吗？”高飞想起今天李海说的关于窖水的话，他当时没放在心里，只觉得那水有一股子泥土的味道，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原因。
谭明宇不疑有他，直接点头说道：“是啊，我们这里都是饮用窖水，不过……”
不等谭明宇这句话说完，高飞终于没忍住，呕了一声，不过，倒也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呕出来。
谭明宇瞬间明白了，高飞这是不能接受这种水，他忙就说道：“都是烧开的水，没什么关系的。我们这里也没什么污染。”
高飞最终觉得，还是不能接受，他很快跑到外面的小商店里，拎着两大瓶的矿泉水回来。
第019章 走错门的女人
看着高飞急匆匆的冲出去，又很快的拎着水瓶子回来，谭明宇但笑不语。
他才不会提醒高飞，其实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也不会劝高飞，窖水其实也是安全水源，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饮这个水，也没听说过谁被这个水喝坏了。
而且，乡政府的水也是经过简单净化的，安全上更是没有问题。
他到乡政府三年时间了，见过的新干部不少，以前也不是没有干部这么做过，但不过坚持一两个月就都放弃了。
高飞应该很快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算了，由着他去吧，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
“谭哥，以后，咱们还是喝这个水吧。”高飞一面拧开水瓶的盖子，一面语气有些涩涩的说道。
即便是到现在，只要想到他喝了那些被很多人踩过的水，心里就觉得十分不舒服，胃里还会一阵阵的犯恶心。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人敲门，谭明宇隔着窗户往外一看，有些愣住了，随即嘴角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了一眼高飞。
高飞可不明白谭明宇这笑容里的意思，他兀自忙着将水壶里的水倒出来，然后将自己才买回来的矿泉水倒进去，准备烧水。
那个被谭明宇称之为朱姐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着黑色的短裙，上面搭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越发衬托的本来就纤细的腰肢越发不盈一握。
高飞只看了一眼，就没继续看，这种女人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最起码在高飞认为，作为乡政府的干部，这样的装扮有问题，脸上的浓妆要是在城里显得不是很突兀，可是在青川乡这样的地方，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儿，与他没关系，他只要操心自己就成。
朱姐嗓子略微有些沙哑，说话的声音很大，与脸上的温柔大不一样。
“我就是过来看看，咱们的新同志在单位适应不适应。作为同事，总该关心关心新同志。”
高飞虽然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女子，但是，既然人家开口就说要关心新同志了，高飞也实在没有办法不搭茬，因此跟着喊了一声朱姐。
朱姐也不用两个人招呼，自己随手拉过高飞床边上放着等椅子坐到了旁边闲置的一张椅子上，就与高飞攀谈起来。
虽然第一感觉不是很好，但是，能被人关心，高飞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高飞，你今年多大了，有么有女朋友？要是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呗？你看，就是朱姐这样的，你觉得可还行？”朱姐掩嘴笑着说道，可是那一双眼眸中，却明明媚眼如丝的冲着高飞眨啊眨的。
高飞看着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忙就开口：“朱姐，不用了，我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了啊，长的漂亮不？比我好看吗？”朱姐搔首弄姿的摆出一个姿势说，她一面说话，一面还将手有意无意的就朝着高飞的身上贴过去。
高飞吓坏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误会，总觉得朱明丽是在调戏他一样。
这是正常的同事之间能做的动作吗？何况还是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同事，这女人是脑子不合适吧？
高飞属于那种性格比较内敛的人，面对这么一个性格外向到有些让人胆战心惊的女干部的时候，一张清秀的脸庞简直烫的能烙鸡蛋饼了。
实在招架不住的时候，他甚至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谭明宇。
可是谭明宇却只是连头都不回的在电脑跟前忙着打字，也不知道是真的专注工作没听见朱姐的话，还是故意的。
高飞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办公室就这么大的一点，这边说话就算再小声，那不存在听不到的问题，何况，这个朱姐是个破锣嗓子，声音还那么大，生怕别人听不清楚一样。
许是因为高飞一再的向着谭明宇看过去，朱姐笑道：“小谭，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朱姐好不容易来你们办公室一回，你也不说陪着朱姐聊聊天。”
谭明宇被点名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头匆匆说了一句：“李书记还等着看，朱姐，你们先聊着，我先忙。”
这句话说完，谭明宇就继续装模作样的在电脑跟前忙活起来了。
朱姐也不以为意，继续与高飞说话，只是，那些话说的越来越露骨了，差点儿就明说，我这是在勾引你。
到了这时候，高飞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要说之前只是怀疑这女人有病的话，现在高飞就彻底确定了，她就是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朱姐，我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打算休息了，要不你就先回去吧！”高飞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始赶人了。
这女人，不是投错胎就是走错地方了，这是乡政府的干部吗？怎么感觉跟那种不正经的女人差不多？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一股子风尘味，还盲目自信觉得自己很有魅力。
有意无意中摆出一副很暧昧的样子给谁看？他就算没女朋友，也不可能看上这么个人吧？
太侮辱人了！
朱明丽被高飞开口赶，脸色马上就变的有些不好看了。
起身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高飞就拉开门出去了。
等朱姐出门，谭明宇瞪大了眼睛对高飞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哥！”
高飞还在生气，觉得被人平白侮辱了一般。
“谭哥，这是谁啊？是我们乡上的干部吗？”
“是的，她叫朱明丽，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可是个厉害人，你且小心着吧。”谭明宇低声说了这一句，也不多说。
谭明宇不多说话了，高飞就算再想知道，也没办法知道了，只能气恼的躺下来睡觉。
本来以为这么生气，肯定一下睡不着，可谁知道，人一松懈下来，高飞觉得倦意席卷而来，他很快就进入梦乡。
谭明宇终于做完了手头的活儿，他回头再看高飞，高飞已经睡熟，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只能无奈的摇头，轻轻说道：“你小子，也不知道会不会遭遇浩劫！”
第020章 这么多贫困户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高飞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忙就翻身起床。
谭明宇被惊醒，看看手机说道：“才刚七点半，早着呢。”
高飞一看手机，上面果然显示才七点二十九，他疑惑的说道：“才七点多啊，看天色，我以为已经快九点了。”
谭明宇道：“我们这个办公室早上见太阳早，有些亮晃晃的，你住几天就习惯了。”
两个人说话各自起床开始洗漱，都是男生，不像女生那样麻烦，都是匆匆抹了一把脸。
二人收拾好的时候，还不到八点钟，谭明宇又道：“八点就是早餐时间，你要是想锻炼的话，早上可以早点起来去外面跑步。”
早餐时间，高飞昨天就知道了，不过锻炼这个事，还真是可以考虑，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每天都会跑步锻炼。
只是，在外面的路上跑步好吗？不会影响车辆正常行驶？
“你不锻炼吗？”高飞问。
谭明宇笑道：“我是个懒人，晚上睡觉晚，早上起床也就比别人稍微晚一点。”
昨天晚上，高飞睡觉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谭明宇还在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
今天已经七点多了，高飞也就不打算去跑步了，喝完一杯水之后，从抽屉里将饭盒拿出去，打算去吃饭。
“一起走吧。”谭明宇也从抽屉里拿出饭盒说道：“今天早上应该是小米粥。”
高飞昨天晚上就没吃多少饭，本来盛的少，到了最后还倒掉了一多半，这会儿是真的饿的难受了，尤其是听到小米粥三个字的时候，就更觉得饿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就到了食堂里，因为吃饭的铃声还没响，食堂里还没别人，就大师傅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忙着。
三张桌子上都摆着一样的菜色，一个凉拌的辣椒圈和一盘咸菜，高飞也说不上是什么咸菜，白生生的，半透明，切的细细的，调了一点红油，看起来就勾人食欲。
这个咸菜高飞昨天就吃了，脆生生的，味道确实不错，他喜欢。
只是，这早饭到底简单了一点，就小米粥就咸菜，偶尔吃一顿也就算了，要是天天吃，高飞觉得肯定受不了。
“你们两个来的早，小米粥熬好了，我给你们盛。”大师傅一面从二人手中接过搪瓷的饭盒，一面说道。
饭盛好了，高飞接过饭盒，跟谭明宇一起寻了位置坐下来，然后开始喝粥。
“就着馒头吃。”谭明宇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拿过一个男人拳头大小的馒头，一掰两半，将其中的半个送到高飞面前。
高飞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食堂里的馒头其实还是挺好吃的，就算高飞这个从南方来吃不惯面食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
“我们食堂里的饭菜虽然简单，但是面啊油啊这些都是从农户家里直接收购的，味道不错。”谭明宇一面说话，一面将剩下的半个馒头掰开，往里面夹了两筷子咸菜，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一会儿工夫，又来了好几个人，食堂里也热闹了起来。
三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说话的声音，笑声，吃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高飞忽然觉得，这种生活其实也很好。
他回顾望去，就看到了朱明丽，朱明丽此时就坐在一个男同事的旁边，整个人几乎就要贴到那男同事的身上了，两个人也不管是众目睽睽之下，就那样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吃饭。
高飞甚至看到，朱明丽给那男同事夹了一筷子咸菜送到了嘴里。
瞬间，高飞愕然，这都是什么情况？莫非这两个人是两口子？
谭明宇看到了高飞愕然的表情，只是诡异的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李海也看到了高飞的表情，他冲着高飞做了个鬼脸，然后埋头开始吃饭。
朱明丽大概感觉到了高飞的眼神，刻意的回头看了一眼，那眼中，依然带着媚态。
高飞忙就端起已经空了的饭盒去洗，不再理会食堂里的其他人。
吃完饭，陈涛又喊高飞去村上。
高飞上车，没看到李海和齐燕妮两个人，遂问了一句：“陈书记，他们俩呢？”
“他们两个只是偶尔去一趟齐家窑，他们还有自己的村子。”陈涛解释了一句，就发动了他的老爷车朝着村子里飞驰。
“陈书记，我们今天还是要去那几家吗？”
陈涛说道：“不是，今天要去齐巨和家，昨天我们不在的时候，他来乡上找了，李书记让我们去看看。”
高飞反正也不知道齐巨和是谁，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因此也就不搭茬了。
倒是陈涛说道：“你才来不了解情况，要慢慢开始适应，将齐家窑的家家户户都熟悉起来，等人熟悉了，工作就好开展了。”
说完这话，陈涛自己想起来高飞昨天晚上表露的打算离开的想法，又苦笑说道：“当然，你要是打算离开的话，就只当我什么都没说。”
好不容易来一个年轻小伙子，还没开始干工作，就打算离开，看起来地方太差，到底留不住人。
高飞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走的心思从到了这里就产生了，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不走。
“陈书记，虽然我打算要走，可我暂时还没走，您先给我说说村里的基本情况呗！”良久，高飞打破沉默说道。
陈涛笑着给高飞介绍了齐家窑村的基本情况。
齐家窑村，现有人口298户1060人，共四个社，上庄、上沟、中庄和下庄。
听到这里的时候，高飞嘴角划过笑容，这地名还真是简单到了极致，听着就连一点特色都没有。
陈涛可没注意高飞的表情，而是继续说着。
齐家窑村现有低保户57户，贫困户136户。
听着这个数据的时候，高飞真是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了，一个村，统共298户，低保户加贫困户就有193户，基本上是百分之七十的人是贫困人口。
这样的村子，还能有发展吗？而且，齐家窑村连自己的集体经济都没有，要发展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021章 两个研究生
从昨天到今天这些具体的工作中，虽然没人刻意的对高飞说过，但是从他们的谈话中，高飞听出来了，就这个村子，在2017年，要实现整村脱贫。
这个任务能完成吗？高飞都想摇头了，一个没有资源，没有产业，没有经济实体的地方，要怎么做才能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走上脱贫的通途？
“陈书记，真的能脱贫吗？”高飞愕然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陈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应该可以吧！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话自然是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陈涛自己也不知道，真的等车到了山前的那一天，是不是能找到一条通过的路。
他这就是用来应付高飞的。
可高飞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对这一番话，他不能苟同。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话不错，可是这事儿能与其他的事儿一样吗？要脱贫，那是硬性指标，只要不达标什么都白说。
这一瞬间，高飞下意识里觉得，陈涛也是个不作为的干部，他的心里，对陈涛甚至有了那么一点鄙视。
高飞年轻，不懂得掩饰情绪，陈涛只一眼就看出了高飞的情绪。
他苦笑着说道：“高飞，你以后如果能留下来，你就会知道，我今天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上面的要求做的更好。”
高飞感受到了陈涛的无奈和苦涩，却不能理解这份苦涩因何而来，又是为什么会如此无奈。
陈涛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毕竟，眼前这个小伙子已经说了，他可能要走，那说这些也就没有太多的意义了。
“高飞，今天我们要去的这一户人家是因为要求低保才去的，主要就是做动员工作，让他放弃这种想法。”陈涛换了话题，主动说起今天的工作任务。
高飞又是一愣，人家穷想要享受低保政策，这本来就是作为村民的权利，为什么要劝他放弃？
“为什么要放弃，直接给他名额不就行了？”高飞说话也是没经过脑子，直接开口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陈涛原本开口打算说话，却被高飞这话给怔住了，他开始后悔今天带着高飞去到底合适不合适？
怎么有一种预感，就是高飞会把今天的工作搞砸？
这小伙子，自带无敌破坏力啊！
他脑子飞快的转动，想着是不是就近将高飞放下，自己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
高飞看到陈涛嘴巴半张着，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猜测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遂马上说道：“陈书记，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您给我说。”
“今天我们要去的这一户家里户籍人口三口，但是实际人口是五口人，昨天户主齐巨和去乡政府闹了一场。”陈涛简单的将情况说了一下。
“既然是要求享受低保政策，那就应该很穷吧？”高飞问。
陈涛点头，但是随即又摇头。
高飞傻眼了，点头又摇头，到底是穷还是不穷嘛？
“他们家之前确实条件不好，村上也给了低保待遇，今年春天调整的时候，调整到了更需要的人家，所以他们一直在闹。”陈涛简直都不愿意想这个问题，太让人头疼了，可是又不得不去处理。
连续说出傻傻的话，这次高飞聪明了，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等待陈涛说话。
“齐巨和家里五口人，有个七十岁的老母亲，他们两口子今年一个四十七，一个四十八，都是正经的劳动力，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五。”
高飞一面听一面思索，怎么感觉，一家五口人，四口人都是劳动力，这样的家庭构成，只要自己愿意干点儿活，养活自己没什么问题，不至于要享受低保啊。
可是，如果日子能过下去的话，为什么要去乡政府要求享受低保？享受低保，应该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吧？
“齐巨和两口子都是能干的人，也能吃苦，两口子这几年不容易，辛辛苦苦没白天没黑夜的，才将两个儿子都供了出来，现在他家两个孩子都已经研究生毕业了。也就是为这个，村上就将他们家的低保给调整了。”
高飞愣住了，一个农村家庭，能培养出两个硕士研究生确实不容易，可是，都已经研究生毕业了，难道就不能赚钱养家糊口，还要等着让政府救济吗？
这样的人家，在村子里也是人人羡慕的体面人呢，怎么还要享受低保？这不是给两个儿子面子上抹黑吗？
“老大去年研究生毕业之后，就留在青岛工作了，小儿子今年七月份也毕业了，不过没找工作，还在准备考博士生。”陈涛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一抹无奈。
他以前的时候见过这两个孩子，当时看着都是本本分分的孩子，可是这才几年时间，怎么也就糊涂了？
父母有情绪，不劝就算了，还帮着写举报信。
高飞彻底的傻眼了，青岛他没去过，但是在青岛工作的话，工资应该不会很低吧？
“想不通是吧？”陈涛看了一眼高飞说道。
高飞点头，他确实有些想不通，换个角度，如果是她的话，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他这些年就算在没了母亲之后，也没有想过要政府的救济过日子。
毕竟，一个人既然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吃饱饭，为什么一定要拿救济款？
“低保不是给吃不上饭日子过不下去的人给的么？他们家吃饭没问题吧？”高飞讷讷的说道，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陈涛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家吃饭没问题，但是，就是觉得自己家现在也是体面人，所以就应该享受低保。”陈涛语气十分无奈，他也很困惑，怎么现在的人心变成如此了？
高飞彻底想不通了，什么叫做体面人就应该享受低保？享受低保，本身就应该说明生活条件不好吧？都享受低保了，还算体面？
二人一言一语的说着，就已经到了一户人家门口的大场上。
第022章 什么困难？
“到了，高飞，进去之后，你别说话，我说你听着就行了。”陈涛真是有些害怕高飞了，所以不得不再多说了一句。
看着陈涛不信任的目光，高飞无奈的翻一个白眼，他好像也没说错过太多话吧？怎么就这么不信任人呢？
二人下车站在大门口，半旧的大门没锁，半掩着。
猜测屋里应该有人，陈涛喊了一句。
侧耳听了一下，没人回答。
“我们进去看看。”陈涛回头对高飞说道。
说完这话，也不等高飞回答，他推开了破旧的大门走了进去。
高飞心里还是觉得，这样的举动不好，毕竟这是别人家里，人家都没说可以进去，怎么就能自顾自的走进去？
但是，看着陈涛似乎习惯了的样子，高飞只能紧跟在后面走进去。
进到院子里，一个小小的院子，一览无余。一溜儿五间土木结构的房屋，比起村子里新建起来的房子低矮了很多，应该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修建的。式样就是当地惯用的，与别家没有太大的差别。
房子前面，有一个不过二十平米的小菜园子，里面种了各色的蔬菜，包括西葫芦、茄子、葱、韭菜、辣椒都有。
高飞从昨天到今天也已经看明白了，村子里的人只要是勤快一点的，都会在自己家里种菜，小小的一个菜园子，就能解决家里大部分的蔬菜需求。
这户人家给高飞的第一感觉是条件不怎么好，但是从菜园子的干净清爽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一个整洁的人家。
出来菜园子之外的院子是水泥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这样的农家小院子让高飞觉得舒服。
他喜欢看种田小说，也经常想着，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个农家小院子，然后安安静静的过上一辈子，其实也是不错的生活。
只是这也就是想一想，根本是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在这个已经虚浮的社会里，要享受这种岁月静好的生活，需要有巨大的财力物力支持。
寻常的人根本做不到。
高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就听到陈涛的声音再度响起。
“齐巨和在不在？”
陈涛站在院子中间，朝着屋里大声的喊，只是，还是没有人应答。
“陈书记，应该没人吧！”高飞对大门开着却没有人的现象很惊讶。
难道村子里现在已经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我们去外面看看，人应该就在周围干活。”陈涛一面说话，一面转身离开。
出门之后，陈涛并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就朝着院子后面走去。
高飞一愣，跟了上去，却发现，原来院子的后面还有一块地，地里长着高飞不认识的农作物，中央正好有一个中年妇人在干活。
“嫂子，齐巨和在家不？”陈涛扬声问道。
那中年妇女抬头看了一眼，起身说道：“陈书记来了？快到屋里坐。”
陈涛忙就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嫂子你忙着，我今天来就是跟你们聊聊，这里也一样。”
说完这话，陈涛席地而坐，坐在了地上。
高飞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陈涛可是一个干部，不都说现在的干部架子大吗？这陈涛也太接地气了一点吧？虽然乡镇上的领导算不得高官，但是这么随意，确实有些让人眼珠子掉下来。
他这边愣神的时候，就看到那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在陈涛的对面坐下，将手上脏兮兮的手套脱下来放在身边。
她抬头看了一眼高飞，发现不认识之后，也不多说话，继续与陈涛对视。
而高飞也打量着中年女人，这女人应该就是今天来的这家的女主人，齐巨和的媳妇，那两个山区飞出的金凤凰的母亲了。
这样一个女人，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尖酸刻薄，反而是一副长期处在社会最底层的畏畏缩缩模样，怎么就会一意孤行的要求要低保？
莫不是，这家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困难？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涛会怎么解决？
反正陈涛也不让高飞说话，所以他打算，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听着，看看陈涛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陈涛脸上堆起笑容用方言说道：“嫂子，齐巨和呢？怎么不见他帮你干活？”
好在这边的方言，高飞虽然不会说，但是多少能听懂一些，北方话多少与普通话接近，而高飞自觉自己是个对语言接受天分挺高的人。
对于这一点，高飞还是很得意的。可是，却没想到，在下一刻，高飞就被打脸了，因为这女人说了一句话，高飞居然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懵懂的就看向了陈涛，可是陈涛也没有给他解释一句，只是在那里专心的与眼前的女人说话。
陈涛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嫂子，你家两个娃儿，现在在外面还好吧？”
提起儿子之后，那女人原本有些木讷的脸上就增加了神采，她的眉眼之间露出一点骄傲，在这一刻脊背也挺直了许多。
高飞暗道：也是，在这样一个山区农村，培养出一个大学生都不容易了，何况一个家里居然还供出了两个研究生，确实值得骄傲。
女人语气中带着骄傲说道：“他们都好，老大昨天还打电话过来，说谈了一个女朋友。老二说这一阵正在复习准备考试。”
这句话高飞还是听的很费劲，但是，他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觉得不能就这么等着，到了最后连一点都没听懂，因此，他格外认真的听着，连每一个音节都不肯放过一般，还真就听懂了几个字，比如女朋友。
结合刚才陈涛问的话，他连猜带蒙的，觉得眼前这女人说的是自己儿子有了女朋友了。
当下，他心里就是一顿，难不成这就是他们家要享受低保的原因？
就是因为儿子有了女朋友，要结婚要买房子，所以这风雨飘摇的家就更加不稳固了？这才又想到了政府？
在高飞没有留意的时候，陈涛嘴角不经意的扯动了一下，才笑道：“还是嫂子有福气，有这两个孩子在，你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第023章 哭能解决问题吗？
高飞想到的，陈涛也想到了，二人不经意中对视一眼。
现在要娶个媳妇，确实很困难，别的不说，光是彩礼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何况还要买房子什么的，条件好一点，或许还能行，对于这种已经敖干了精血的家庭来说，根本就不能承担。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是低保根本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啊。就算是最高的农村低保，一个月二百八十元能解决什么问题？
陈涛不觉得低保能解决这么重大的问题，而且，低保也不是用来解决这种问题的。
高飞不知道低保一个月到底有多少钱，但是从他看到的，这边普遍的生活状态，他觉得，肯定不会很高！
那女人的脸色在听了陈涛的话之后，却沉了一下。
终于，她抬起头说道：“陈书记，你就别说这种话了，啥好日子啊，孩子们在外面也不容易。您是当官的，不知道我们农户人家的苦。”
她一面说，一面在不经意中看着陈涛，而高飞则一直在看着她。
如果说，之前觉得眼前的女人就是淳朴的典型的话，现在高飞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就算是最寻常的乡村农妇，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许是因为陈涛不说话的缘故，女人在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几年为了这两个娃，一家子人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苦啊！陈书记，我们现在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找政府解决问题的。”
“不是我们不解决，而是你这个问题，不符合享受低保的标准。”陈涛又开口说了这一句。
那女人因为陈涛这句话，脸色当场就变了，声音也越发的高了起来：“为啥我们家就不符合标准了？陈书记，你看看，村子里比我们家还穷的人有几个？为啥他们都能吃低保，我们家就不能吃？”
女人一面说，一面就哭开了，那泪水顺着面颊毫无形象的一串串滚下来，看的高飞心里难过极了。
他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同情她没错，但是他也对他们这边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如果真的开口了，可能就真的要说错什么了。
这时候，高飞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陈涛，他倒是要看看，陈涛会怎么说。
可是，陈涛依然是在坚决的摇头：“从一零年到现在，你们家享受低保也有六年时间了，那时候，你们家里因为供两个大学生，比较困难，所以符合条件，但是现在，两个孩子不光大学生毕业了，就是研究生都毕业了，该将低保给更需要的人家享受。”
那女人哭着继续说道：“陈书记，这低保要是不让我们家里吃，我们这一家老小就要饿死啊，你是共产党的干部，咋能看着老百姓被饿死？”
女人边哭边说，声音越发的不清楚了，就算高飞费尽力气听，到了最后，也基本没听清楚几个字，他有些挫败的看看女人，再看看陈涛。
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高飞也算明白了，这女人的意思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要享受低保，不给还不行的那种。
还真没见过这种，这家里虽然穷，但是两个儿子都研究生毕业了，只要不好高骛远，很快家庭条件就能改善，虽然不说有多好，但过日子没问题。
“嫂子，我们不会看着谁家饿死，你们家里的情况也确实比较特殊，但是，这低保，你们家确实不符合享受的标准。”陈涛一脑门子黑线的说道。
他不怕别的，就怕这些女人们哭哭啼啼的闹腾。
听了陈涛这话，那女人哭的越发厉害了，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十有八九都会觉得是陈涛这个做干部的怎么欺负老百姓了。
“陈书记啊，别人懒得不动，啥都不干，你们就给吃低保，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的为国家供养出两个人才，欠下一屁股的债，咋就不能给个低保？这世道还有天理吗？”那女人一面哭一面说道。
陈涛苦恼的摸摸脑门子，好好说话不成吗？为什么一定要哭？哭能解决问题吗？哭了，低保就能给你吗？
要是哭能解决问题，那他不上班了，成天哭算了！
陈涛无奈的腹诽了几句，但是腹诽解决不了问题啊。
“嫂子，你就别哭了，哭也没用。你家的情况我也都理解，可是你家老大现在的工资水平，你也该知道，不低了，继续享受低保，别人怎么说？”陈涛无奈的说道。
“那是我娃有本事，也不是别人给的。咋的还不能自己努力赚钱了？再说我娃现在挣钱了，也要成家买房子，那价钱可不低啊，也不知道要背多少的贷款，这日子咋过啊，呜呜……”齐巨和的媳妇一面哭泣一面抹了一把脸，结果手上的土就都抹到了脸上，花花绿绿的。
陈涛真的害怕了，他连一分钟都不想留在这里了，就只因为害怕眼前这人的哭泣。
“好了，我先走了，你回头跟齐巨和说一下，这事儿就先这样吧。”陈涛这话说完，就带着高飞落荒而逃了。
陈涛跑的很快，生怕被眼前这女人的眼泪给淹没了一般。
高飞站在身后，看着落荒而逃的人，不由就笑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出现呢。
他觉得，这两天的生活，确实让他的感官被一次次的刷新，那些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故事，居然就在眼前发生，形形色色的人，在这个小村子里都能见到。
还真别说，这种生活其实很有意思。
虽然想继续看戏，但是，高飞还是乖乖跟着陈涛离开了。
毕竟，陈涛走了，他留下干嘛？
如果他不走的话，眼前这人的泪水会不会转而将他淹没？
回到车上，高飞问道：“陈书记，这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陈涛苦恼的说道：“什么解决了啊，这事儿，我看不好解决。”
齐巨和两口子现在应该是认定了要享受低保，而且还是说不通的那种。
这件事还真要回去跟领导们好好商量一下，齐巨和家的情况确实特殊，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政策能解决一下。
回头还是去民政局看看，有没有相关的规定。
第024章 职责到底是什么
离开了齐巨和家，陈涛再度发动了他的老爷车。
高飞以为现在就应该回乡政府去了，毕竟，今天来的时候就说了，是解决齐巨和家的低保问题。
“先不着急回去，我们去前面看看，前面那个山洼里种了几十亩的中药。”陈涛说道。
“中药？这里还种中药材？”高飞意外的问道。
就这样一个在他看来干旱的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还能种植中药材？质量能成吗？
“隔壁乡镇都开始种植中药材了，我们这里应该也可以，所以今年春天就动员齐家窑的一部分村民种了些中药材。”陈涛解释。
可能是看到高飞怀疑的表情，陈涛又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我们北山，我们北山地大物博光照充分，除了干旱之外，其他的自然环境都还不错。”
光照是很充分，紫外线也很强烈，即便已经是秋天，但是昨天一天下来，高飞发现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留下了一丝晒过的痕迹。
“陈书记，既然是村民种植的，那肯定有人管护，我们还去干什么？”高飞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作为乡政府的干部，难道除了要管着这些人之外，还要管着田里的庄稼？不管是种什么，不都应该是老百姓自己的事吗？
乡镇干部的职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看着越来越糊涂了？
“你不知道情况，自从六月底下了一场雨之后，我们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在这么干旱下去，只怕这试验的几十亩中药就要完了，我先去看看情况，也好及早做准备。”陈涛苦恼的说道。
高飞恍然大悟，既然是用来试验的，那就是下一步需要扩大种植面积形成规模。
不过，自然环境就是如此，在这个根本连水源地都没有的地方，就算庄稼干旱到要绝收，怎么做准备？难不成能去百十公里之外的河边上挑水救庄稼？
这根本不现实啊！
“陈书记，看了不是也白看？有什么意思啊！”高飞对此表现的不是很热衷，在他看来，陈涛这就是在做无用功。
陈涛看一眼高飞，简直句无语了，这娃娃怎么净说老实话？
他说的不错，其实，他也就只能去看看，除了看看，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从百十里外运水灌溉，得不偿失不划算。
“小高啊，你还不熟悉我们乡镇工作，我们这工作就这样，不管是什么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的事，我们都要管，就算我们能力限制管不了的，还要心里有一本账。”陈涛无奈的说道。
就是因为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做，所以才会出现没有休息时间的情况。
高飞没有再说话，他确实不熟悉乡镇工作，虽然已经萌生了离开的想法，但是既然暂时还没离开，跟着看看，了解一下也好。
而且，中药材他还没见过在地里生长的呢，就当是长见识了。
“陈书记，管这么多的事，精力能赶上吗？”高飞疑惑道。
人常说，术业有专攻，可是乡镇上这些人，怎么就不专精于一行呢？这么多的事情能操心，懂吗？
陈涛哈哈大笑，说道：“你是想说，我们能懂这么多吗？”
高飞点头，他说的比较含蓄，但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不懂又能怎么样，一点一点学呗。”
“我们每天都要在村子里这么转吗？”成天这么奔波，对于一个晕车的人来说，高飞觉得真心受不住。
“也不是，我们大部分时间会在村上，但还有一份时间要留在乡上做软件资料。今天我们看完地里的庄稼就回去，下午就不入户了，还有不少软件资料。”说完这句话，陈涛才想起来，高飞昨天就说要走，也不知道他决定的怎么样了。
“你可能不会做，我让李海先帮帮你，带你一下。”
陈涛其实不太想给高飞安排那些琐碎的工作，可就现在这种情况，不安排又能怎么样？只要高飞还没有，那就是乡上的干部，就是齐家窑的包村干部，也只能先用着，所以这时候即便是已经想到高飞要走，还是做出安排。
“我知道了！”高飞没有太大的反弹，只是应答一句。
嘴上不说，可是高飞心里在腹诽，与其坐在办公室里做软件资料，还不如在村子里入户呢，起码在村子里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可不是比对着电脑好多了？
陈涛是在乡镇上浸淫了十来年的老麻雀了，高飞这点子心思就算是经过掩饰，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高飞这个干部有些特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高飞，我们这份工作，虽然乏味了些，但是工资很稳定，现在工作也不是很好找，这个工作应该也算不错了。”对于高飞没有直接拒绝干工作，陈涛觉得是不是他的想法有变化了？
高飞沉默了，这工作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最起码就现在为止，他不觉得这里能实现人生价值。
只是，那边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还在等着他给他的亲亲小儿子捐献骨髓，所以他不打算回去，只能暂留。
至于长期在这里生活，他没有这个打算，如果哪天高成业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他就回去过自己的生活。
看高飞沉默不语，陈涛继续动员：“你就不能再想想，留下来，或许三年之后，就能做个副乡长了。”
高飞笑道：“陈书记，副乡长什么的，我也没兴趣。我暂时就是不想回去，还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我估计最多到过年之前，我还是会离开的。不过，我离开之前这段时间，还是会认真干工作。”
听了高飞这话，陈涛有些失望，但对于高飞说的在离开之前会认真干工作还是很满意。
乡上现在人员流动大，尤其是小伙子，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一般情况下，在乡政府超过一年的也不多。
高飞能在乡政府留到过年的时候，也算不错了，现在才八月底，过年是二月份，高飞还能留差不多半年时间。
也许，到了半年之后，就有新干部来了呢？过一天算一天吧！
他其实挺习惯高飞这种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的！
第025章 再见齐永生
二人终究没有到地里，因为陈涛接了一通电话，说是下午两点半，县上有个会议，党委副书记参加。
而这时候，已经十一点了，距离开会时间三个多小时，而从齐家窑到乡政府，因为路不好走，要四十多分钟的时间才能到。
“高飞，我先送你回乡上。”陈涛觉得时间还够，所以说道。
高飞看看陈涛现在这一副邋遢的模样之后，摇摇头说：“算了，陈书记，您还是早些去县上吧，您身上这套衣裳，也该换换了。”
到底是陈涛本人不修边幅，还是乡镇工作干的时间长了，就都变得不修边幅了？
对此问题，高飞很疑惑。
陈涛被高飞这一提醒，再低头一看，也明白了高飞的意思，可不是么，他身上这套衣裳，已经穿了一个礼拜时间了，而且，因为天天下村的关系，看起来确实有些惨不忍睹。
既然是去开会，这样也未免太邋遢了。
他笑着说道：“多亏你提醒，我们上周末就没休息，我也有些日子没回家了。”
这话说的高飞目瞪口呆的，上周没休息，那到现在，已经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今天是星期四了，上周没回家就是说，上周七天，加上这周四天时间，十一天时间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陈涛现在看起来这么沧桑了，连续十一天都留在乡上工作，大部分时候，还要来村子里入户，加上陈涛那种接地气的做法，变成这样子才合理。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真没想到，乡镇干部的工作现状是如此呢，以前看着，不是挺好的？每天随便走走看看，一个月就有公子可拿，旱涝保收的。
果然是外人看着好的，里面人未必就真的好。
“我走了，你怎么办？一个人能回去吗？”
虽然已经决定直接回县城了，可是看着高飞，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高飞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靠他一个人，肯定回不去，要不然给司机打电话让来接一下高飞？
“要不，您就送我去齐老伯家里？”高飞也皱眉了。
这里距离乡政府可不近呢，要是让他一个人回去不太可能，那就只能找个落脚点。
高飞觉得，那齐老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他也想通过跟齐老伯聊天多掌握一点齐家窑的实际情况。
陈涛点头：“也成，我看齐老伯还挺喜欢你，你就去陪他多说说话，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也是为共产党干过事情的人。”
高飞到了齐永生家里，而陈涛则直接去了县上开会。
“老伯，我又来了！”高飞进到屋里，笑着说道。
对于高飞忽然到来，齐永生有些惊讶，毕竟，这小伙子昨天才来过，怎么今天又来了？
但是，齐永生老人对于高飞的到来，还是挺开心，他乐呵呵的说着：“今天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我给你做面条吃。”
高飞笑着说道：“今天本来就是来您这里讨饭吃的，我跟陈书记来的，陈书记有事儿要去县上，我就厚着脸皮来您这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李海表现的很随意的缘故，高飞觉得，自己好像也挺喜欢在齐永生家里的，而且就算是第二次来，却很亲近。
齐永生笑道：“现在啊，就是会多。”
打开柜子，要舀面的时候，齐永生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哎呀，我忘了，你是安海人，不习惯吃面条，喜欢吃米饭，那中午我们就吃米饭。”
对老人忽然说出这样的话，高飞很惊讶，一个可能连大山都没怎么走出去过的老人，怎么就能想到自己喜欢吃米饭？
不过，他确实喜欢吃米饭，对面条实在是爱不起来啊。
老人拍拍脑袋开始从米袋子里舀米，两个人，一碗米足以。
“这米还是帮扶我的那个李主任上次来的时候给我带来的，我习惯吃面条了，也没怎么吃，以后你要是想吃米饭了，就来我这里。”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让高飞的心里不由就是一暖。
高飞说：“老伯，我偶尔吃一顿也就罢了，哪里能总来打扰您。”
齐老伯撅着羊角胡子笑着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人不习惯吃面条，可是我们这边的人一般都吃面条，就乡政府的食堂里，也是天天吃面条，你要是吃得惯才奇怪。”
这话高飞真是赞同，果然是明白人，知道他现在的困境，不过，就算再怎么艰难，他也不能天天吃老人的啊。
高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伯，您说的是，乡政府就是吃面条。而且，那面条都糊了，真是不好吃。我昨天晚上就饿了一个晚上。”
想起昨天晚上的面条，高飞还是很头疼，看李海和陈涛脸色不变的将那些汤汤水水的面条都一股脑的吃下去，他猜测，可能是已经习惯了。
高飞忽然又想起来，他之前听谭明宇说的，水源的问题。
齐老伯家里，也应该是集雨窖吧？水是从院子里集流的？那水干净吗？
现在这种情况，高飞也没办法开口问，但是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索性就亦步亦趋的跟着齐老伯看了起来。
他今天就是要看看，齐老伯家里的水到底是干净的，还是不干净的，要是不干净的话，今天这饭他还真就不吃了，哪怕是米饭也不吃。
齐老伯从桶里舀出一缸子水开始淘米，高飞特意看了，那水还真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都是清清亮的。
难道这水还经过特殊处理了？这可绝对不是雨水的颜色。
“小伙子，想啥呢？”齐永生老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将米饭煮上了。
高飞笑道：“老伯，您一直都是自己做饭？就没想过……”
他听陈涛说了，齐永生自从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就一直一个人过，难道就从来没想过找个媳妇一起生活？
齐永生的脸色在一瞬间有些变化，但是随即就笑了说道：“都习惯了！一个人过着也挺好。人啊，能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脸上一闪而过的伤痛，没有瞒过高飞，但人家不说，高飞也不好意思问。
第026章 和平就是好
齐老伯是个有故事的人，高飞心里暗暗想着，不过却没好意思说什么。
“走，老伯带你摘菜去。”齐老伯说话，找了一个盆子就要往外走。
“摘菜？”高飞一愣。
“小伙子是城里人吧？今天让你尝尝最新鲜的菜。”齐老伯哈哈笑着说道。
他一面说，一面就自顾自的往屋子外面走去。
高飞对此很有兴趣，他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到了院子里的小菜园子里。
“我们中午吃个韭菜炒鸡蛋，再吃个炒豆角？”老人问。
高飞笑着说道：“老伯，我就是不喜欢吃面条，其他的不怎么挑食。”
自从母亲没了之后，连生活都成问题，怎么还能让他挑食？而且，在别人家里蹭饭还要挑食的话会被人嫌弃的。
齐永生笑着拿了一旁的铲子，就在韭菜垄里铲了几下，一把新鲜青嫩的韭菜就到了手里，他又走到豆角架旁边，搜寻了一番，从本来就不多的豆角架上摸出一把豆角。
就两个人，这些菜已经足够了。
“老伯，您这菜真新鲜，我帮您择菜吧。”高飞看着欢喜，忙就接过齐永生手中的盆子说道。
齐永生乐呵呵的笑着说道：“小伙子，你会择菜？”
高飞点头：“我当然会，我不光会择菜，我还会炒菜，今天我就给您老人家露一手！”
齐永生乐呵呵的说道：“现在会做饭的年轻人可不多了，我们山里娃都有好多不会做饭，你这个城里娃还真不容易。”
高飞嘴角划过一抹苦涩，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愿意过那种什么都不用操心的生活？
只是他命运不济，才不得不自己为自己操心，如果不自己做饭，那就没饭吃。
高飞沉默不语，齐永生猜测，高飞应该也是个过惯苦日子的孩子，所以，不继续说这个话题。
一时，两个人就沉默了下去。
高飞不想让气氛一直这么沉默，所以找了话题说道：“老伯，陈书记说，您是参加过援越战争的，能不能给我讲讲那个年代的故事？”
齐老伯笑着絮絮叨叨了两句：“有什么可讲的啊！就是拼人命。现在和平了，就是好啊，和平就是好！”
对于这几句话，高飞感觉到了齐永生语气里的沉重，心里也有些沉甸甸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小姥爷也是当年参加过援越战争的，可是到了后来，就再也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高飞觉得，十有八九应该是死了吧？要是活着，不可能这么多年不寻找家人。
“老伯，您现在还能自己种地吗？”高飞疑惑的问道。
“老了，有些活做不动了，好在有个侄儿能帮帮我。”老人笑着说道，一副对现在生活十分满意的样子。
可是高飞觉得，或许老人心里也有苦，只是不肯表露出来罢了。
想到齐永生老人，高飞又想起了齐炳生，两个人的年龄应该差不多。
不说两个人是不是有儿女这个问题，总之都是无人赡养，可是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完全不一样。
都是姓齐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老伯，齐家窑的人都是姓齐的吗？”高飞见了这么多的人，也就一个李果不是姓齐的。
“也不都是，可是也差不多都是齐家人。只是，我们这些齐家人也不是一门子人，我们是三个大户。”齐永生老人说道。
对于齐永生说的不是一门子人这样的方言，高飞听不懂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猜测应该说的就是不是一个祖宗的意思。
“您给我说说呗，我才来，什么都不知道。”高飞想着自己可能还要在乡上留一段时间，多了解一些也好。
齐永生说道：“村子里有四个社，上庄和中庄的齐家是一大户人，村支书齐生域就是中庄的，他们这一户，是上河齐家，上沟社的齐家是一大户人，这一户我们叫他们上沟齐家，村主任齐强明就是上沟齐家。剩下的下庄是崖上齐家，也就是我们这一支。”
高飞认真听，认真的记，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昨天他好像听齐书记说，主人去吴家湾处理问题了，那吴家湾又是个什么地方？是齐家窑的吗？
“老伯，吴家湾也是齐家窑的社吗？”高飞秉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开口了。
齐永生笑着摇头：“不是，只是一个自然村。”
高飞听完这话，越发的蒙住了，齐家窑不就是一个村子吗？怎么又出来自然村这种说法？自然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齐永生看了一下，也了然了，高飞是个城里娃，不知道也正常。
“自然村是早时候就集聚起来的小村子，一般也就是一二十户人，到了后来，建立的村子，自然村这个话就没怎么说了，但是小地名都保存下来了，我们齐家窑就有不少的小地名，等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你说的吴家湾是上沟的一个自然村。”齐永生乐呵呵的说着。
高飞恍然大悟，又问道：“那咱们这里叫什么？”
“我们这里叫阳屲。”
二人一面聊天一件择菜，倒是其乐融融。
李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笑着说道：“高飞怎么在这里？陈书记呢？”
高飞起身道：“陈书记开会去了，我就来齐老伯这里蹭饭呢。”
“要不然，就去我家里吃饭吧，我媳妇在家里做饭呢。”李果说道。
高飞拿起手中的韭菜朝着李果扬扬，说道：“这都已经准备好了，饭也已经做好了。”
“就在我这里吃吧，我老头子一个人，有个人陪着吃饭挺好。”齐永生在盆子里舀水，然后开始手脚麻利的洗菜。
“李果，你过来有啥事儿？”齐永生问道。
第027章 根源
李果也不讲究，很自然的从院子里拿了个小凳子坐下来说道：“也没啥大事儿，就是过来问问，姨父你要不要建个羊圈？”
“有建羊圈的项目？”齐永生问道。
李果点头，看着高飞一脸茫然没听懂的样子，又用带着乡土味的普通话给高飞讲了一遍。
高飞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早上，乡上通知，为了扶持村民大力发展养殖业，有一个新建羊圈的项目，现在正在统计数字呢。
齐永生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但是很快就摇头说道：“我就不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就不给政府添麻烦了，一个羊圈不便宜吧？”
“补贴五千块钱，我算过了，连砖瓦砂石料都算上，肯定够了。姨父，也不让您花钱，您真的不考虑一下？”李果问。
许是考虑到高飞听不太懂的问题，李果说这些话的时候，刻意的放慢了速度，这样高飞也能勉强听懂了。
高飞咋舌，一个羊圈补贴五千块钱，那确实不少了。不过，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高飞只是侧耳细听。
“不要了，家里就两只羊，卖了还不如一个羊圈的钱，不值当。”齐永生还是坚持摇头说道。
“等有了羊圈，您就可以多养几只了。”李果继续动员。
齐永生说道：“养啥呀，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能养几个羊？老了就养不动了。再说了，现在党的政策好，我有五保户的钱，还种着几亩地，一年下来够吃够喝了。”
看到齐永生的态度很坚决，李果也不强求，笑着说道：“那姨父我就不给您登记了。”
说罢这话，李果起身又道：“高飞，我这会儿还忙着，你在我姨父这里多待一会儿，下午来我们家吧。”
高飞一时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倒是齐永生老人开口道：“下午高飞就在我家里给我帮帮忙，你先统计羊圈去，这活高飞也帮不上忙。”
李果当然知道初来乍到的高飞根本没有可能帮自己，听了齐永生的话，遂笑道：“姨父说的是，那我就不管你了，高飞，你晚上要是不回去，就来我家里住。”
高飞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晚上会不会回去呢，也就只是笑笑说道：“我看情况吧，陈书记走的时候说了，让司机来接我。”
李果点头离开了。
高飞很好奇的问道：“老伯，我听说，您一直都没结婚，为啥李果一直叫您姨父？”
齐永生愣了一下之后，哈哈笑着说道：“这是我们这里的土话（方言），姨父的意思就是丈人岳父，李果的老丈人和我同辈人。”
知道自己闹出一个大乌龙，高飞也不由红了脸，看起来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的话，还得好好学学才成。
高飞从来是个好学的，即便是想着自己不久之后就会离开，可是心里也没有得过且过的思想，反而觉得，自然辛辛苦苦来了这里，那就先干好眼前的工作。
齐永生笑过之后，端着洗好的菜到屋里说道：“小伙子，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有的是你们发光发热的时候。”
高飞蹙眉说道：“虽然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可是，咱们这里的条件也太差了些。”
就因为大部分地方的日子都好过了，才显得这里越发的困窘。
“国家的政策好，给农民补贴的多，只是我们这个地方，天然条件太差了，没发展啊！”
对于齐永生说的地理环境差这个话，高飞赞成，这里的自然条件确实很差。
只是，天生差的条件真的就没有发展的空间了吗？也未必吧？有些省市不是条件也很差？甚至比这个地方还差吧？
最起码这里还有吩咐的土地资源，但人家现在的发展也不错，虽然不能与南方那些省市相比，为啥这里就发展不起来？
高飞觉得，这归根结底还是观念的问题，如果观念得到改变了，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不过，这世上，别的东西改变起来都容易，唯独只有观念这个东西要改变起来，很难！
尤其是这种根深蒂固祖祖辈辈都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在这里过穷日子的思想就更是要不得。
别的人不说，就说齐炳生，如果他不是在观念中认为他生了儿子，儿子就应该养活他的话，所以只是每天躺在他的破窑洞里，或许现在的生活应该与齐永生差不多。
就因为一念之差，两个老人的生活有了天差地别。
再比如今天早上去的那个齐巨和家里，在家里已经有两个研究生的这种情况下，如果观念得到改变的话，应该不会想着要享受低保，而是会想着如何让儿子们有更加长足的发展，然后让这个家走向良性循环。
齐永生可不知道沉默不语的高飞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想了这么多了。
他在高飞沉默的时候，已经开始切菜了。
齐永生的年级虽然不小了，但是做起事来手脚麻利，刀工更是不错，虽然不能与大厨相比，但是切出来的菜确实很漂亮。
等他的菜切完的时候，却发现，高飞还在沉思中。
他不由问道：“你这小娃娃，想啥呢？”
“老伯，我在想，我们这里发展不起来真的只是因为自然环境的问题吗？我这两天跑的地方虽然不多，但是我看外面的庄稼长势还算不错，那就说明，这里也不是纯粹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换句话说，应该有发展的空间。”
对着齐永生老人，高飞心里并没有拘束，反而觉得，有些想法应该得到印证。
而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高飞也不知道这些话应该对谁说，所以只能选择齐永生。
齐永生愣住了，他抬眸看看高飞说道：“小娃娃，你倒是个敢想的。这里几十年来，都说没有办法发展是因为环境的制约，包括一届一届的领导，都是这么说的。但是像你一样，说环境还可以能有发展空间的，少见，少见。”
高飞一愣，但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里要发展起来确实不容易，那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沉下身子做事的话，就要为自己的不做事找理由。
而这个自然环境问题无疑就成为最佳借口。
第028章 立身之本
高飞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齐永生继续去炒菜，高飞则继续想刚才已经想到的问题。
吃了中午饭，高飞跟着齐永生起了地里。
到了村子里这是第二天，高飞没想到，他就能得到机会去地里看看，虽然他对农活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当走到山上的地里的时候，高飞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讶了。
他从来不知道，庄稼也能是这样的美，一大片的紫色将黄土整个掩盖了起来，那细细碎碎的紫色小花蓬勃向上的生长，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带着苦涩的香甜味道，十分独特，就与眼前这一片庄稼一样的独特。
“老伯，这是啥庄稼啊？”高飞狠狠的嗅了一口，开口问道。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农作物。
齐老伯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高飞，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高飞一听，乐了，这齐老伯还真是好，他只是想知道这庄稼叫什么，他就给自己讲故事。
“有一个小伙子，考上了大学，放暑假的时候回家，路过一片庄稼地的时候，看到地中间有了老汉在干活，就用普通话问：大爷，您这地里红杆杆绿叶叶的这个是个什么东西。”
高飞乐了，齐老伯说的这红杆杆绿叶叶的，可不就是眼前这农作物吗？因为紫色的话开的绚烂多彩，高飞甚至都没留意到他的叶子和杆儿，这会子被齐老伯提醒之后，才注意看了一下。
不过，他没有开口，怕打扰老伯讲故事。
齐老伯砸吧了一口旱烟之后，接着说道：“这时候，地里的老汉抬头，正好看到了地边上站着的年轻小伙子，然后顺手抓起手边的一根棍子说，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才出门多长时间，就连老本都忘了。”
“老汉认识这小伙子？”高飞饶有兴趣的问道。
齐老伯笑而不答，接着说道：“那小伙子马上说道，爹啊，您别打我，我知道，这是荞麦，这是荞麦！”
高飞听完，也是一乐，随口又说道：“老伯，您这就是个笑话。”
“这可不光是个笑话，高飞啊，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庄稼就是我们庄户人家的根啊！”齐老伯弹弹旱烟锅子里的烟灰正色说道：“你是城里娃，但是现在到了我们乡下地方，也要牢记，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立身之本是什么！”
说完，他也不等着高飞回答，又开口说道：“我是个农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守着我这一亩三分地，看着地里的庄稼茁壮成长！所以，我每天都会来看看地里的庄稼长的好不好。都这些年了，形成习惯了。”
高飞不能理解为什么齐永生有这种习惯，但是，他却尊重他的这种习惯。
而且，高飞觉得老人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立身之本。
他是个农民，就守着庄稼，而他现在呢？应该何去何从，应该坚守什么？
正在这时候，高飞的电话响了，却是吕如蓝打过来的。
对于女朋友这时候打电话过来，高飞还是很激动的，他忙就低声说道：“如蓝！”
“高飞，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叔叔那边可是又在催了。”吕如蓝有些埋怨的说道。
从她的语气里，高飞就能听出来，这是对他不满意。
一时之间，高飞对吕如蓝也有些不满意了，这几天以来，吕如蓝一共就打了两个电话，都是劝他像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妥协的。
可是，高飞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妥协？他是他的儿子没错，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在需要的时候，就想起他，在不需要的时候，就一点都不顾念父子亲情。这样的爹，真是是亲爹吗？
“如蓝，我已经说了，我肯定不会答应的，我不是他的移动骨髓库，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高飞的语气也冷了不少。
他有些恨，吕如蓝到底还是不是当初的吕如蓝了？
她怎么没想过，捐献骨髓，医学界都说是不会对自己的身体有影响，可是实际上，到底也是伤筋动骨的大手术，对于以后的生活，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
作为女朋友，吕如蓝难道就真的不考虑他的身体吗？
“高飞，叔叔已经说了，只是要你捐献一点点的骨髓，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的，再说了，叔叔说，只要你愿意，以后他的家产，有一半是你的。”吕如蓝说起这一半家产的时候，高飞甚至都听到了她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
但是，高飞的心却越发的沉了下去，果然是商人啊，这时候就会用金钱来压人了，一半的家产？
他要来有用吗？他有了这一半的家产，母亲就能活过来吗？就能补偿他当年缺失的父爱？
不，他已经长大了，能自己养活自己，确实不需要这些钱了，而且他高飞就算是缺钱，也不能出卖自己换取。
“如蓝，你不用再劝我了，我肯定不会去捐献我的骨髓给他！哪怕我捐献给一个陌生人，都不会捐献给他！”高飞斩钉截铁的说道。
因为情绪激动，高飞的声音也逐渐的高了起来，一旁的齐永生听着高飞语气里难以抑制的情绪，不由担忧的看了一眼。
但因为高飞还在打电话，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挂了电话，高飞的情绪就有些激动了，他的眼睛红了，但是泪水却始终都没有流下来。
“小伙子，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常有，总会过去的。”齐永生拍拍高飞的肩膀说道。
高飞苦笑着说道：“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常有，可是，世上有几个人如同我一样的不如意？”
“老伯，您知道，一个孩子从小没有父亲，是如何被周围的人欺负的吗？您知道，一个女人被丈夫抛弃之后，带着年幼的孩子是如何生活的吗？”
“您想过，一个父亲可以抛妻弃子，对年幼的孩子不闻不问多年，只当不存在吗？您想过，一个父亲可以为了自己的一个孩子，而去逼迫另外一个孩子捐献骨髓吗？您想过，一个父亲，对儿子没有一点的感情，只会用金钱来压制吗？”
第029章 往事
多年的委屈化成心酸涌上心头，高飞的眼泪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这一刻就对着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人哭了出来。
那些委屈化成一串串的泪珠儿从眼眶中滑落，顺着年轻的脸庞落下来，随着山野里的清风一颗颗的散落。
晶莹的泪水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之后，快速的落到地面上，消失不见！
开始的时候，高飞只是在流泪，只是在抽泣，那种压低的声音让人觉得窒息。
但是慢慢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了。
齐永生看着高飞如此，确实有些心疼的厉害，这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这样失声痛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时没有到伤心的时候，眼前这个，充其量也就是个孩子，还是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他着急，想上前安慰几句，可是，偏偏他就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高飞越来越高的声音，和越来越难以抑制的哭声。
高飞恨恨的哭了一场，他从来没想过，即使是已经被逼的走到了这里，他那个所谓的父亲还是没有放弃然他成为移动骨髓库的想法。
“好孩子，哭吧，哭完了就好了！”齐永生喃喃的说道。
齐永生虽然没有听高飞说自己的身世，但是就这几句话，他已经从中提炼出了大量的信息，知道高飞肯定是受了许多的委屈。
到底是个小孩子，没有经历过事情，现在这些压力就让他没有办法承受，哭一场，心里多少能舒服些。
他因为在战场上伤了身体，也就想着别害了其他的人一辈子，所以选择了不结婚，这一辈子也就主动了没有孩子。
但是，却觉得，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疼爱应该是天性，怎么能舍得让孩子受到伤害？
不过，随即，齐永生又想到了，也不是每一个做父亲的人都会心疼孩子，这也是要因人而异的，毕竟，村子里不是还有个齐炳生吗？
高飞终于不哭了，他抬起红红的眼睛，十分不好意思的看着齐永生。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定定的看着齐永生。
“没事，没事，我们这是在山上，你就是哭的声音再大，别人也听不见。”齐永生看出了高飞的不好意思，遂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老伯，我失态了。”高飞眼眸之中闪过的难过可骗不了别人。
“没啥，小伙子，心里难过就说出来。我不会安慰人，但是听听还行！”齐永生诚挚的说道。
高飞沉默了良久，就在齐永生以为高飞可能什么都不会对自己说的时候，忽然就开口了。
爷儿两个就这么席地而坐，也不嫌弃地上的土会弄脏衣服。
“我是安海城来的，老伯您知道吧？安海那是一个南方的小城，靠近海边，安静祥和，因为靠海的缘故，条件也不错，最起码比起咱们这里要好很多。”高飞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说道。
“我知道，我虽然没去过安海城，可是以前听人说过，是个好地方。”齐永生点头说道。
高飞有一瞬间的疑惑，眼前这个老人怎么可能知道安海？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七岁的时候，我父亲就跟着别人的女人走了，我至今都还记得，我跟在他的身后跑了好几条街道，可是我的父亲，还回头都没有。”高飞的思绪似乎是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一天的太阳是那样的刺目，深深的灼伤了年幼高飞的眼睛。
“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的父亲，都是我妈妈带着我生活。可是当年父亲的决绝的离开，深深的伤害了我妈妈。加上我妈妈是个没有什么工作经历的传统女人，为了养活年幼的我只能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儿，每天早上凌晨就去扫大街，晚上还要摆摊子，就是为了让我能生活的更好。”
“可是，我妈妈并不知道，因为我父亲的离开，我在学校，不知道被同学们讥笑了多少回。他们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为此，我打架闹事，不肯好好读书，我妈妈带着我求情让学校不要开除我。”
“一直到我在初二的视乎，看着我妈妈弯着九十度的腰给被我打了的学生家长和老师还有校长道歉的时候，我终于清醒过来了，我不能继续这样过下去，我不能一辈子就这样自暴自弃。”
“到了我高中的时候，我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算是学校里前几名的好学生，如果一直就那样生活下去，或许我的命运就不会走到今天。可是，就在我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我妈妈终于撑不下去，一病不起，短短几天之后，就离开了我，从此，我成为一个孤儿！”
齐永生的心里一个格登，高飞是有父亲的，但是他却说自己是孤儿了，显而易见，这意思就是他已经拒绝承认。
而且，提起他母亲的时候，他语气中的亲昵与提起父亲时候的陌生根本差别真是太大了。
不过，这也不是孩子的错，大人当年种了什么样的因，现在就要承受什么样的果。
“我当时想过不读书了，可是我的外婆和舅舅说，让我一定要坚持读书，那是我妈妈的最后心愿。但是我的成绩终究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我最终考上了大学，是我们当地的农业大学，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农业大学的收费是最低的，补贴是最高的。”
齐永生点头，这个他知道，村子里的孩子也有因为这个原因去读农大的。毕竟，不是每个家庭都有足够的钱供孩子上好大学。
尤其像是高飞这样，连最后依仗都失去的孩子，就更是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我舅舅曾经说过，要供我读书，被我拒绝了，我舅舅家的条件不是很好，还要供我表哥和表姐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能拖累舅舅。”
“大学四年，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主要靠我妈妈留给我的那套房子的租金，还有我打零工赚取，就算这种情况下，那时候真的很苦，尤其是到了假期的时候，别人都回家，我却已经没有家了，只能一个人留在学校里。”
第030章 说出来就好了
“那种空旷到没有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会腐蚀人心，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发誓一定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就在我那样艰难的时候我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从来没有看过我一趟！后来，我有了一个女朋友，不是很漂亮，也不是大学生，但是她让我感觉到了温暖，那种可以彼此依偎取暖的温暖。”
说这些话的时候，高飞的眼睛里有委屈，有失望，有暖意，也有不能掩饰的恨意。
“孩子，这不是都过来了吗？以后，你就好好的生活，我想，你妈妈也愿意看到你生活的很好。”齐永生低声说道。
“可是，老伯您知道吗？事情如果一直这样也就算了，我只当我是个孤儿，已经失去了父母，然后我可能会找个不好不坏的工作，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可谁知道，到了我大四第二学期的时候，那个从来不曾找过我一次的父亲忽然出现了。”
“见到他的时候，我心里虽然有恨意，但是更多的却是激动和孺慕。这么多年了，我的父亲终于出现了，他终于想起我了。而且，那时候他已经是个知名的企业家了。”高飞冷笑着说道。
齐永生心里狐疑，父亲找来了，就算迟了一点，也应该最终被原谅，可是高飞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不过，他知道，高飞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头，就肯定会继续说下去，因此最终也没有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他的小儿子被诊断出得了白血病，需要有人捐献骨髓救命，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他要求我捐献骨髓，给他的小儿子，还口口声声说，那是我的弟弟，我应该救他一命。我怎么可能同意？怎么可能？”高飞有些激动了。
齐永生其实很想说，能救人一命的时候，还是应该救人一命，但是再看看高飞此时激动的情绪，最终选择了叹息一声。
“我当然没有同意，后来他倒是再也没有来过，但是他的妻子，就是当年那个女人前后到了我们学校好几次，甚至想方设法的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同意捐献骨髓。为了摆脱这一切，我选择远远离开，正好当时公务员考试报名，我就报了最偏远的地方。”
高飞说完这些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当初他虽然是选了最偏远的地方，但脑子里还是有些理智，选的是省会城市，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在省会城市，也有这样贫瘠的地方。
“老伯，我不想做别人的移动骨髓库，我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啊！”高飞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呜咽。
高飞说完这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了，周围只有轻微的山风吹过的声音和齐永生砸吧旱烟的声音。
一老一小两个人，就这样静默无语的坐在半山腰。
良久之后，高飞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挤出一抹笑容说道：“老伯，谢谢您能听我说这些。”
“孩子，都说出来，自己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了。”齐永生一双睿智的眼睛盯着高飞说道。
高飞一愣，问道：“您难道不怪我不救人？”
自从他拒绝救人之后，学校里的同学就有不少不明真相的指指点点，说他冷血等等的，反正就是指责他。
就连他的女朋友现在都说，他不应该这么冷血，要救的那个人可是他的亲弟弟，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云云的话。
那是他的亲弟弟吗？他妈妈就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哪里还的亲弟弟？
那个女人的孩子，与他没有关系。
“虽然在老伯的心里，也觉得你应该救人，但是，你现在不救，那就有你不救的理由。当年有什么样的因，今天就该有什么样的果，而且，我们救人应该是自己心甘情愿，而不是被人强迫。”老人继续砸吧旱烟说道。
他如何听不出来，如果从一开始，不是被人逼迫施加压力的话，或许高飞还有救人的可能，可是就因为一次次的强迫，让高飞有了逆反的心理。
“老伯，谢谢您！”高飞诚挚的说道。
“孩子，记住，顺从本心就好。”拍拍高飞的肩膀，老人起身打算下山。
二人才走了没两步，高飞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说高飞的神经就是一个激灵，就是齐永生，也打起精神看着，生怕高飞又接到让他失控的电话。
好在，电话虽然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是上面显示就是本地号码。
却原来是乡政府的司机老魏打电话过来，问高飞现在在什么地方，他要来接他。
可是，高飞这时候却不想回去了，因此，说自己要在村子里住一天，等明天再回去，又客气的对老魏道谢之后，这才挂了电话。
“老伯，我不想回去，我想今天在您家里住一个晚上。”高飞挂了电话，就冲着齐永生说道。
齐永生笑道：“那就住我这里吧，炕宽着哩。”
二人边说边走，一路上，却连个人都没看到。
“我们这里，都是三里一家人，五里一家人的。这片山上的地，除了我的，就是我本家两个侄儿家的地，他们现在都不种地，在城里打工，这些地就送给了我另外一个本家侄儿种着。”齐永生边走边指着周围的土地给高飞介绍着基本情况。
高飞一愣，这么一大片的山地，就只有一户人家种？那就算是庄稼的产量低，也有不少的收入吧？
“其实，只要不是懒汉，肯干活儿的，家里条件也不会很差。”许是看出了高飞的心思，齐永生开口解释了一句。
高飞点头，不管在什么地方，不都是如此吗？人只要肯动，肯干活，日子总不会太差。怕就怕的是已经从骨子里生出了惰性。
快到齐永生家里的时候，高飞才见到了一个人，那人手里牵着一头驴，还扛着一些农具，高飞不认识是什么，只是觉得，这种农具还真是古老啊。
“叔，您又去山上了？家里来亲戚了？”那人熟稔的与齐永生打招呼之后，又盯着高飞问道。
第031章 还是缺水啊
“不是亲戚，我家有几个亲戚你还不知道？”齐永生乐呵呵的说道。
两家本来就是本家，而齐永生一生没有结婚，家中的亲戚就只有原来的那些老亲戚，当然都认识。
那人也笑了，说道：“那这是谁啊，看起来挺精神的小伙子。”
“这是新来的包村干部，是个城里娃，我带他看看咱们村子。”齐永生笑着说了一句。
那人似乎见惯不怪一样的看着齐永生，自家这老叔就是这个性格，不管对村子里的人还是对乡上的干部都挺好的。
因为他对乡政府的干部也好，村子里也有些人说他是奉承干部。
那人看看高飞说道：“现在乡上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不像前几年，一个干部一干就是好多年，我们都认识。”
“我叫高飞，是前天才来的。”高飞落落大方的说道。
虽然他的性格还是比较内敛，但到底是城里来的孩子，与人打交道什么的，基本没有问题。
“高飞你多转转，了解情况才能开展工作。”那人说着又吆喝了一声，就打算离开。
齐永生道：“你这是要去犁地？”
那人点头说道：“是啊，我去把沟底下的那些地再犁一遍，天气预报说，过两天有雨。”
说罢了这话，那人还抬头看看天，但显然，天空中连一丝云都没有。
这个夏天真的很干旱啊，要是一直这么干旱下去，秋粮可就绝了。
“是该下一场雨了，这都多长时间没有下过雨了，我昨天看了，窖里的水还有不到二尺了，这么下去可不行。”齐永生也是忧心忡忡的说。
“可不是，叔你家里没有样牲口，窖里还能有二尺水，我这样养牲口的，还有老九那样养羊的人家窖里可连二尺水都没了。我今天打水的时候，只有半桶水，说不定再过两天就彻底没了。”说起这个，二人又少不得要感慨几句。
高飞却彻底的凌乱了，窖里只有半桶水？哪能干啥？够干啥的？吃一顿饭要是做菜多一点，应该都不够洗菜的吧？
不过，因为是陌生人，高飞到底也没说出这话来，但是心里却还是将这件事存了下来，打算回到乡上之后，就问问陈涛，这该咋办。
老百姓都没水吃了，这可是大问题，城里要是断水一天都受不住。
感慨了两句，那人离开了，齐永生背着手继续走，高飞紧跟在他的后面。
齐永生边走便说：“高飞啊，我们这里别的都不缺，就是缺少水源，这自来水，已经修了两年了，可到现在还没修好，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修好。”
高飞说道：“修了两年了还没修好？”
他想起自己之前进山的时候，一路上看到有埋管道的，难不成那就是修自来水管道？
不过，对于修了两年还没修好，高飞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路上都是山，要在山巅挖出一个自来水管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而且，投入也不少，就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政府财政收入应该也有限，能修自来水管道就不错了。
至于速度那就是奢求了，也许还要一年，又或者还要两年时间，谁知道呢？
“也不着急，我们祖祖辈辈这么多年了，没吃过自来水，也就这么过来了，窖水吃惯了，其实也挺好。只是，什么时候有了自来水，我们这里也能稍微发展一下。”齐永生感叹的说道。
村子里缺水，而且不是一般的缺水，所以，才会制约了发展，如果有水了，是不是就能有大发展？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契机啊。
高飞心中感慨，这就是朴实的山区老百姓啊，忍耐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不过，不强又能怎么样？
高飞忽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遂说道：“老伯，不都是春天耕地吗？这时候庄稼都还在地里，怎么犁？”
作为一个农大毕业的学生，这些基础知识还有的，就算是种冬麦也不会在这时候犁地，刚才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倒是没想到这个，现在冷静下来了，也就想到了。
齐永生笑道：“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地，但是土地干旱，产量不行。后来有人发现，地种一年歇一年产量高，所以，土地多的人就将地换茬种，今年种的明年不种，让歇着，其间多犁几次，明年产量高。这就是我给你说的，种着我本家两个侄儿土地的那个侄儿，叫齐昌明，他现在大概要种一百多亩地，要是一年全种了，根本顾不过来。”
高飞听到齐永生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虽然一早就知道，这里不缺土地，但也没想过不缺到这个地步啊。
一家人能种一百多亩地，地主啊，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地主。
高飞只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些凌乱了，还真不知道，一个家庭能有这么大的一片土地。
这么大的土地，就算产量不高，也能弄起家庭农场了。而且，就算不弄家庭农场，只是最寻常的传统方式种植，那也是不菲的一笔收入啊。
高飞在脑子里飞快的开始盘算起来，种一百亩地，一亩地只要能收入一百块钱，那就是一万块，何况，不管种什么庄稼，收入都不会只有一百块。
“那他的日子过的应该也很殷实！”高飞半天，总算挤出这么一句话。
齐永生点头：“可不是么，两口子就靠种地，供着两个娃娃，还盖了房子，是村子里很殷实的人家。可是，吃的苦也多啊，一年到头，除了冬天，都在地里。”
这个，高飞能想到，从古至今，农人的日子都辛苦，而且收益少。
不过这种情况现在在南方发达地区自己改善了不少，农业机械化的实现，解放了许多农民。
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能实现农业机械化，其实，这里的地多，而且，都是梯田，虽然不像平原上那样平整，但是机械化生产也不是不可能。
“老伯，咱们村子里，一家人种这么多地的人家多不多？”高飞有些激动的问道。
第032章 感觉到了压力
“多，村子里有一半的人家有这么多的地，不过官方数字没有这么多，大概也就是三分之一吧。”齐老伯想一想才开口说道。
高飞彻底激动了起来，这么多的耕地，这简直就是一笔巨额财富啊，有了这么多的土地资源，怎么能不发展起来？
至于官方数字什么的，都被高飞忽略了，他现在吃惊的是这里一家人可以耕种的土地，与统计报表没有任何关系。
等等，一家耕种百十亩地，居然是用这种原始的农耕方式吗？
高飞在瞬间就想起刚才那人赶着牲口，驮着犁头。难道山外面那些先进的农业工具还没有传入这里？
“老伯，现在不是有不少地方都在使用机械？怎么这里没有吗？”高飞秉承着不懂就问的精神开口了。
齐永生看着高飞一变再变的脸色，也猜测高飞这小伙子心里应该是有什么想法。
他摇头说道：“也有，不过都是小型机械，也就比牲口稍微好一点。”
高飞虽然有这么一点点的失望，但是整个来说还能接受。
毕竟，就是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小型机械就不容易了。
既然小型的机械已经有了，那等到以后，中型和大型机械在这里出现，也不是不可能啊，这就需要发展，需要大发展。
高飞的家庭确实比较贫寒，但是他这几年却都是靠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见识倒是不少，且他当初就读的学校里还真有几个老师确实都是尖端型的人才，他又是那种勤奋好学的学生，见识到的就更多一些。
最起码高飞觉得，他与这些农民相比较，还算是十分有见识的人。
“高飞，你既然来了，又是个有见识的娃娃，能不能看看，咱们村子里还有啥能发展的路子？”齐永生看着高飞蹙眉，知道高飞是在想村子里的事情，心里到底就对高飞又多了一点认同感，遂又试探说道。
高飞瞬间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增加了不少，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一席话，齐永生在这些年里，不知道跟多少的人说过。
可是，一次次，换回来的只是失望，只是他在夕阳下越发佝偻的背影。
对此，齐永生也能理解，毕竟，谁都不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留很长时间，在这里熬心费力不划算。
何况，就算有人愿意为此筹谋筹划，但能来村子里的，不过是个最基层的小干部，就算生出那么一点心思，也很快就会残酷的现实被打击的一点不剩。
你就是一个小干部，能代替上级做出决定吗？
你就是一个小干部，能招商引资引进项目吗？
你就是一个小干部，能解决大环境下缺水的现实吗？
你就是一个小干部，能动员带领所有村子里的人吗？
归根结底，你就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干部。
你可以有追求，但是，现实约束下，你的追求注定了只能是个追求，而不会在一天天一年年里对这个地方有丝毫的改变。
“老伯，我不敢保证别的，我只能尽量想办法，尽量改变这种情况。”高飞半晌才郑重的说道。
高飞如果一开口就直接表示自己全盘接手的话，齐永生或许还会担心高飞这是在应付，但是高飞明显是慎重考虑过了才说出这番话的，倒是让齐永生心里难得又升起一丝希望。
而此时的南方安海城，高飞的女朋友吕如蓝则是焦躁的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转来转去。
“这该死的高飞，就这么一走了之，真是太可恶了！他就不能为我想想吗？要走最起码带着我啊。再说了，不就是捐献一点骨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这么不识大体，能回到高家，他以后的日子还会像现在这样艰难？”吕如蓝面目有些狰狞的埋怨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高飞。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吕如蓝一个激灵，她知道，那个会逼迫自己的人来了。
即便是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到门口，最终却还是走到了大门口。
万般无奈的打开大门之后，吕如蓝如同变脸一样，脸上的焦躁和狰狞在门开的一一瞬间就消失殆尽，只剩下谄媚的笑。
从简陋的门里走进来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存在，根本不是吕如蓝这个档次的人能接触到的。
那女人看着吕如蓝脸上的谄媚，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浓浓的鄙夷丝毫都不掩饰。
“阿姨……”吕如蓝谄媚的张口，却不想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那女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说道：“不要乱叫，我没你这样的侄女。”
吕如蓝眼中一闪而过的事阴霾，可是等她抬头的时候，面上却还是赔笑：“是，高太太！”
可是，吕如蓝的心里在疯狂的叫嚣着，让你嚣张，不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上位吗？只要高飞回去了，以后看你还怎么嚣张！
如果此时高飞在眼前，肯定能看出来，眼前这人正是当初来家里带走了父亲高成业的周林佳。
“我交代你办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周林佳冷冷的说道。
她当然看到了吕如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可是，她并不会放在心里。
不要说这女人什么都不是，就算是她跟高飞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她有本事让高成业十几年不管不顾高飞，就有本事让高成业在未来的日子里依然不会管高飞。
这高飞，果然是小家子气，看看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就这样的女人，也就只能配高飞那样的出身。
“高太太，高飞不肯！”吕如蓝嗫嚅的说道。
她这两天已经给高飞打了两个电话了，可是高飞都拒绝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之前不是说，你肯定有办法让高飞同意？”周林佳有些恼火的提高了声音呵斥道。
她安排人监视高飞，却没想到，就在她的人的眼皮子底下，高飞居然不见了。
他打工的那个小酒店的老板说，高飞已经辞职走了，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