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小伙子是有脾气的
一辆破旧的老式黑色桑塔纳，在尘土飞扬的沙路上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停下。
就在车刚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白着一张脸猛的打开车门冲了出来。
然后跌跌撞撞的扑过去趴到一棵树下面扶着手臂粗细的树干干呕起来。
他叫高飞，是新考到青川乡的一名乡镇干部，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二天。
他是从南方海滨小城安海来到这个距离省会金城市不过四十公里的兴隆县青川乡的。
来之前虽然已经预料到这里的生活条件不会很好，可绝对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样难走的路。蜿蜒曲折就算了，还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再加上那辆桑塔纳破旧不堪的原因，一路走过来，颠簸摇晃，几乎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移位。
晕车可比晕船还厉害啊！
没想到，只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就已经让他经受了一次非同一般的洗礼！经历了人生中从来不曾经历的遭遇！
晕晕乎乎中，他听到一个讥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从城里来的小子就是没用，才几步路就晕成这样。”
西北的话，与普通话不是完全相同，但还是有些共通之处，所以，这一句话高飞听懂了。
他忍住难受，抬起头没好气的对讥讽他的年轻人说道：“往上推三代，谁家不是农民？我告诉你，我不是城里人，我是农三代！”
被高飞这话呛回去的年轻人愕然了，半晌没有说话。
他叫李海，是青川乡司法所的干部，是前年到青川乡的，与初来乍到的高飞比起来，也算前辈了。
他可没想到，高飞还是个有些个性的人，一般新来的人不都是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别人说什么都不吭声的么？怎么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吃瘪了？
另外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哈哈笑着说道：“这话说的好，往上推三代，可不都是农民！李海，以后可不能说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小高才来，难免有不适应的地方，你是老干部了，应该多帮助他！”
说话的这个人叫陈涛，是青川乡的党委副书记，也是齐家窑村的包村领导。
而高飞，昨天下午到了乡政府以后，就被任命成了齐家窑的包村干部，今天是他第一次到村上来。
最后下车的一名女干部拿出一瓶矿泉水给高飞说道：“你别理他，先喝点水，能舒服些。”
“谢谢齐姐！”高飞忙就对司法所的女干部齐燕妮道谢。
齐燕妮瞪了一眼李海，又对高飞说道：“李海这个人就是嘴碎，心倒是不错，你别介意。”
高飞不应声，有些倔强的抿着唇。
不介意，怎么可能？他也没招惹他，凭啥要这么说他？
他是南方人，安海成地势平坦，就算是郊外也是通途，从来没走过这样难走的山路，晕个车怎么了？
不过，既然齐燕妮打圆场了，他也不打算继续围绕这个问题纠缠，不过，搭理李海显然不可能。
高飞喝了两口水，确实舒服了很多，他扭头看向陈涛问道：“陈书记，咱们到了？”
“到了，前头那家就是！”陈涛抬手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农家院落说道。
说话，陈涛已经迈步朝着那院子走去。
高飞瞥了一眼李海，什么话都没说，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李海摸摸鼻子，对齐燕妮说道：“我也没说啥，这本来就是实话！”
齐燕妮低声的说道：“好了，这实话不说也罢，小高人还是不错的，虽然是从南方发达地方来的，可没有一点嫌弃我们这里，就凭这一点，我就觉得他不错。”
后面的对话，高飞听到了，不过，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说自己就是没嫌弃？
这话他说不出口啊，他嫌弃，真的嫌弃。
但是，陈书记都这么说了，他就算再傻也不能说啊！
李海却多看了高飞两眼，或许是想知道，高飞到底有没有嫌弃。
他是本地人，只不过是条件更好一些的川区人，都对青川乡这样的山区很嫌弃，他就不相信，高飞居然会不嫌弃这里。
不等李海说话，一行人已经到了今天的目的地齐发辉家门口。
李海才张开的嘴巴就又闭上了。
陈涛没有敲门，只是朝着院子里扬声喊了一句：“家里有人吗？”
听到里头有人应答之后，陈涛率先推开蓝漆铁门走了进去。
高飞也跟着走了进去，进门之后，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了，他好奇的打量着这与海安完全不一样的民居。
一溜儿红砖红瓦的砖木结构房子，应该是五间，不会超过七十五个平米。
青色的水泥台沿大概有一尺高，他们进门的时候，那女人正坐在台沿上做针线，因见了他们才站起来。
她手中的针线活，高飞以前从电视上看过，正是手工纳的千层底。
他上大学的时候，是看见过的，一直都以为，那是机器做出来的，没想到，原来是手工制品。
院子是水泥抹过的，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在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高出的圆盘状物体，上头还有个圆形的盖子。
这东西，高飞还真不认识，好像今天早上他在乡政府的院子里也见了。
莫非，这是当地的讲究，院子里就必须要有这么个东西？高飞暗自揣测。
不等高飞打量完，就听到那女人说道：“我家掌柜的不在，去隔壁老六家串门了，我喊他去，陈书记你们先到屋里坐。”
那女人说完话，也不等陈涛回应，人已经走了出去。
陈涛似乎也是来习惯了，直接走掀开门帘走到了屋子里头。
高飞和李海、齐燕妮几个人也随之走了进去。
屋里家具很简单，就只有一组老旧的沙发茶几和一个电视柜，电视柜上面摆着的是一台老式的大屁股电视机，应该是二十九英寸的。
除此之外，就是炕上靠墙的地方还摆着一溜儿柜子，应该是放衣服被褥的。
家里的条件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样，可是各处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第002章 我死都不会认他
陈涛一点都不使心的在沙发上坐下来，又招呼其他人：“你们几个也过来坐。”
高飞愕然，人都不在，怎么就自顾自的坐下来了？人家主人回来了能高兴？
不能这样随意吧？
注意到满脸愕然的高飞，陈涛开口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入乡随俗，咱们这里就这种情况。”
高飞没有回答，他实在没办法理解，这种情况是个什么情况，谁还能在主人不在的时候去人家家里串门？也太不当自己是外人了吧？
正腹诽间，却看到李海已经熟门熟路的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和杯子给几个人分别倒了水。
陈涛一点都不客气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看着还在好奇的四下打量高飞说道：“高飞，你才来，不知道情况，等下什么话都别说，要是说错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陈涛从上班之后，就一直在乡镇上，现在也七八年的时间了，见过的新干部不少，怎能不知道，这种新来的干部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如果说话，往往说不到点子上。
而搞基层工作，说话方式很要紧，如果说错了一句，可能就适得其反。
而高飞，不光是昨天才报道的新干部，还是从几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里来的，再加上脾气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就更不可靠了。
他今天带着他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让他学习适应。
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这个错他不会犯。高飞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本事，当时就郑重的点头。
“陈书记，您放心，我肯定不乱说话，我连一句话都不会说。”
话音未落，高飞的手机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是女朋友吕如蓝电话。
他抱歉的对陈涛看了一眼之后，才走出门去接电话。
从前天坐火车离开安海之后，吕如蓝一直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今天打电话，应该是要问他是不是安顿好了吧？
他也迫切的想跟吕如蓝说说自己到新地方的心得，顺便吐槽几句对这里的不满意！
他当然有不满意，绝对不像陈涛说的那样，对这个地方不嫌弃，实际上，从昨天到今天，他觉得受了老大的罪了，再不吐槽几句，会憋屈死！
“如蓝！”拿着电话，高飞躲在院子角落里接起电话。
高飞根本没注意，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院门口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也正好看到了他，还特意对他多看了一眼。
“高飞，叔叔他还是希望能见你一面。因为你一直不接他的电话，他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吕如蓝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却不是高飞想听到的温情的问候和关怀，而是高飞最不愿意听到的。
高飞有一瞬间的失落，他可是坐着火车、汽车兜兜转转二十多个小时，前后用了两天时间才到的这里，作为女朋友，她怎么能不问一句是不是一路顺风，就只说这样让他心情不畅快的话？
因为气恼，高飞态度也不好了起来：“你要是想认，那你就认他好了，反正我死都不会认他。”
吕如蓝许是被高飞的语气激怒了，声音也高了起来，甚至，就连三米开外都能听到她尖锐的声音：“高飞，他总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样不认他好吗？要是阿姨还活着，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阿姨都不在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认了叔叔？”
听到吕如蓝提起母亲，高飞气急，也顾不得这是在别人家里，就冲口而出：“当初他跟着那狐狸精远走，撇下我们娘俩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他是我爹，我是他儿子？”
对这件事，高飞心里有一个打不开的结，就因为亲生父亲的不负责任，他才会从小是单亲长大，与母亲相依为命。
一路走来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从小又是被人怎么样讥讽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
这些，别人不知道，但他却铭刻于心，一时半刻都不能忘。
至今，他仍然清晰的记得，哪一年，他才七岁。
父亲跟着一个打扮的十分时髦的卷发女人离开家里，只留下嚎啕大哭到不能自已的母亲。他跟在他的后面追出了很远，一直喊着让爸爸不要走，可是，他那所谓的父亲却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那决绝的背影，至今还在高飞的眼前挥之不去。
但是从那一刻开始，高飞就认定，他从此只有母亲。
父亲果然是个决绝的人，从离开之后，不要说有只言片语的问候，就连抚养费，也是一分没有。
失去了父亲的母亲精神垮了，还要每天辛勤工作养活他，短短几年时候，母亲老了，不过三十几岁就长了白头发。
而他有无数次在夜里听到母亲在偷偷的哭泣，却只能躲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在他高三哪一年，扛不住生活的压力的母亲撇下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他从那一刻开始成为孤儿，为了能继续读书，办完母亲的丧事之后，他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不得不放弃了喜欢的专业，报考了学费最低的农业院校。
大学四年，他的学费靠亲留下的房子的租金，而生活费则是靠勤工俭学。
为了生活下去，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个时间打工，四年时间，他简直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
那时候，他所谓的父亲在哪里？
可曾有片刻想起过，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儿子？
就因为他的宝贝小儿子得了急性髓细胞白血病，所以，他才想起他还有个儿子。
最开始找他，不就是希望他能为他的小儿子做骨髓移植么？
多年不见的父亲，见了他不是问他好不好，而是要带他去医院，天知道，他当时有多难受心痛。
他就是为了躲避父亲，他不惜背井离乡，报考了千里之外西北边陲的公务员。
这些女朋友吕如蓝都知道，也曾经与他同仇敌忾。
但自从知道，他的父亲原来是个S市知名的企业家之后，就一反常态，一直劝他认回父亲。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认回父亲，他既然不当他是儿子，他为什么要当他是父亲？
第003章 你不是我
“他从当初就做出了选择，现在就不要再回头，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回头，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被人忘却！我再说一遍，我从七岁开始，就没有爹了！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高飞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激动里，根本没有注意，才从院门口走进来的那人，因为他这一句话，变了脸色。
也根本就忘了，之前陈涛说，今天他们来这个家里，就是为了化解这家的家庭矛盾。
而那边的吕如蓝还在喋喋不休的劝他：“高飞，你想过没，如果你认了他，你的后半辈子就能吃香喝辣锦衣玉食了，既然有一条通途，你为什么要自己去闯荡？”
“锦衣玉斯？吃香喝辣？哈哈！”高飞冷笑：“这样能弥补我从小吃的苦。能还回我妈流的泪？能让我妈重新活过来吗？”
“阿姨已经不在了，再说了，高远总是你的亲弟……”
“你告诉他，只要他能让我妈活过来，我就认他，也给高远做骨髓配型！”
高飞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由扯过一抹冷意，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么会来认他？他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移动的骨髓库。
“高飞，得饶人处且饶人，叔叔现在也很可怜！”吕如蓝还是不死心的说道。
“我也很可怜，谁来可怜我？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我遭受的伤害，就不要劝我大度。”
说完这话，高飞也不再与吕如蓝多说话，而是直接挂断电话。
他抬头看着大山深处没有被污染过的湛蓝的天空，连一丝白云都没有，就像是他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他是在勤工俭学的过程中认识了女朋友吕如蓝的。吕如蓝不是大学生，而是他打工的酒店的服务员。
高中毕业之后，她没考上大学，就在酒店做服务员。她对高飞十分照顾，也勤奋好学，就算没机会上大学，可还是坚持看书学习。
最开始的时候，也可能是两个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年轻人互相依偎取暖罢了。后来，两个人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高飞甚至想过，等大学毕业奋斗两年，就与吕如蓝结婚。
可这一切却因为高成业的突然出现被打乱了，吕如蓝一天天变的陌生了。
他一直都不明白，难道诱惑真的会让人有如此之大的改变？
在齐发辉家沙发上坐着喝水的陈涛，透过开着的窗户听见外头高飞说出的几句话之后，忙就从窗户上朝着院子里看出去，却正好看到齐发辉正站在院子里听高飞说话。
“坏了！”他低喊一声。
他想过高飞说话会搞砸事情，所以才事先要求高飞不要说话。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高飞一个电话也能让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这小子，难道是天生带着破坏力的体质？
他来不及出门去制止高飞，齐发辉已经进门，而且是黑着一张脸进门的。
当下，他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努力了将近一个月，眼看着齐发辉的态度略微缓和，可是就因为高飞这混小子的几句话，又回到起点了。
这真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发辉，我之前说的那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陈涛还是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问道。
固然知道已经彻底的砸了，但陈涛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呢？万一齐发辉没有受到高飞的影响呢？
齐发辉一声不吭的拎起茶几上的水壶给陈涛的被子里续了水，坐在他的对面，良久没说话。
陈涛的心沉到了底，他真是要后悔死了，今天，他怎么就带了高飞这么个专门捣乱的来了？
他才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坐在对面的齐发辉说道：“陈书记，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意。可是，你们这位小干部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话。”
得，人家活学活用了！陈涛真是无语问苍天啊！
陈涛带着高飞走出齐发辉家大门的时候，只恨不得将高飞一眼睛瞪死算了。
高飞也觉得憋屈啊，不让他说话，他是真的一句话都没说，从头到尾就在打电话，等电话打完了，到屋里就出门了，怎么还是不对？
“陈书记，我可是什么都没对他说。”高飞辩驳了一句。
陈涛瞪他一眼，气的都不想说话了。
他心里只恨不得将高飞骂一顿，你小子是什么话都没说，可是就你无意中说出的那些话，可比你直接给他说杀伤力还大！
但终究陈涛还是有些理智的，今天这事儿就是赶上了，也真怪不得高飞。
李海瞧见他们二人这幅模样，苦笑着对高飞说道：“高飞，你知道齐发辉家里是什么矛盾不？”
高飞翻了一个白眼，他怎会知道齐发辉家里有啥矛盾？从昨天下午到乡政府，到今天早上来到齐发辉家里，他就连齐发辉这个名字都没记住，怎么可能知道他家里有什么矛盾？
再说了，齐发辉家里有什么矛盾，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犯得着去了解吗？他自家的矛盾还化解不了了，那有时间管别人家里的矛盾？
李海看高飞不说话，但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只能自顾自的接着说道：“齐发辉的父亲早年跟着外村的一个女人跑了，前两年带着一生的病痛回来了，可是齐发辉死活不肯认他。老人现在还在那边半山腰的一个破窑洞里栖身，你是没见过，那老人的日子过的是真的很难！”
这话原本是想引起高飞的共鸣，谁知道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高飞居然冷冷的哼了一声之后咬牙切齿的说道：“咎由自取，这种人，活该！”
李海愕然，他这话怎么会让这新来的小伙子有这么大的反应？
接收到齐燕妮的冷眼，李海才忽然发现，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虽然之前高飞的电话他们听的不是很清楚，但高飞家的情况，应该与齐发辉家有些相似。
陈涛也只是侧脸瞥了一眼绷着一张脸冷冷看着窗外的高飞，却什么话都没说，只开着他的破车朝前驶去。
第004章 人居环境
高飞一个电话，虽然将事情给搞砸了，可是他那句“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我遭受的伤害，就不要劝我大度”却不得不承认，还是有道理的。
或许，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处理这件事难进寸步的原因就是他一直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劝齐发辉要孝顺，却忘记了，这件事本身最受伤的就是齐发辉。
他们都不是齐发辉，不能理解齐发辉心里的苦楚，只是一味的在对他提要求，现在想想，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要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齐发辉心里的结能顺利解开，但这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气氛都有些沉闷，几个人坐在车里面，看着外面的景物呼啸而过，却都不说话。
陈涛在想要怎么化解齐发辉心里的不满和委屈，李海和齐燕妮想的是，高飞究竟因为什么才会说出这样咬牙切齿的话？而高飞则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他扭头朝着车窗户的方向，只管专心的看着外面。
一路上触目所及都是干山枯岭，有零星的树，但不多。
延绵的山基本上就是光秃秃的，看到裸露着黄土比看到的草皮还要多。
偶尔，会有几个农家小院子从眼前闪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相信，在大山的深处，分明就是不适合人生活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生活着。
远处的山上还能看到白底红漆的大字写着：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
高飞只觉得有些讽刺，这里有青山吗？有绿水吗？
真是不知道怎么弄的，居然能将自己生活的地方弄成这样。保护生态环境，都提倡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一点效果没有？
忽然，高飞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从昨天到今天，他也算是走了不少的路了，奇怪的事，连一点水源都没看到。
在这种没有水的环境里，这些人是依靠什么生存的？他几乎难以想象！
高飞内心深处，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常说的西北干旱山区这几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原来，国家总说的精准扶贫是真的有需要，而不仅仅是一个口号。这里确实需要加大扶贫力度，改善人居环境。
脑子里想的多了，心里那点儿不畅快也就逐渐消散了。
他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生活，那些不畅快的事情，就让它随着这遥远的距离慢慢消散吧！
思索间，一溜白墙出现在高飞的眼帘里，白生生的墙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为民务实清廉”。
紧接着，一个大铁门出现在眼前，大门上方是“齐家窑村”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高飞这才恍然大悟，看起来他们不是回乡政府，而是到了村委会来了。
果然，陈涛的车头调转方向进了大门。
院子里一片狼藉，三间破损严重的老房子立在东边，北边靠山的地方，几个工人在盖房子，叮叮当当的，却不见他们脸上有什么生机。
许是听见汽车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腆着肚子从东边的房子里走出来。
“陈书记，你来了？欢迎欢迎！”那人眼中似乎就只看到了陈涛一个人，在看到陈涛之后，很热情的上前握手。
对此，高飞不放在心上，是不是被人关注，从来不是他想的问题。
这时候，他却听见身后的李海低声说：“难怪人人都说齐书记眼里只有领导！我以前还不信！”
李海的声音很低，也就是靠他最近的高飞才能听见。
他回头看看李海，忽然觉得，或许李海这个人就是这么个脾气，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就像齐燕妮说的那样，是个有口无心的。
“齐书记回来了？啥时候回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陈涛笑着说道。
那被称为齐书记的人马上就回答：“顺利顺利，我一辈子也没走这么远的路，好在现在外面出去都很方便。”
“高飞，这是齐家窑的书记齐生域，齐书记，这是我们村新来的包村干部高飞。”陈涛客套完了之后，才给二人做介绍。
“高飞啊，可算是盼到你来了，你好你好，可不知道，我们村上，就等着你来帮忙呢。”齐生域很是热情的握住高飞的手说道。
对于齐生域这话，高飞没有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齐生域客气的话罢了。
毕竟，他今天才来，齐家窑村怎么可能会等着他帮忙？
高飞哪里知道，自从前任包村干部离开到现在一个多月时间，村上的工作已经积压了不知道多少，齐家窑村的几个村干部还真就在等着新来一个包村干部干活呢。
“齐主任和李果呢？”陈涛问。
“吴家沟老四和老六两兄弟又闹起来了，齐主任去处理他们的矛盾了，李果被叫到乡上去了，他骑摩托走的小路，你们可能错过了。”齐生域马上解释。
听了这话，陈涛点头道：“我们先去了齐发辉家里，应该是我们在齐发辉家的时候错过的。既然他们都不在，那我们也走吧。”
“齐发辉这混球小子是怎么说的？他爹他不养，是等着谁呢？”齐生域爆了粗口说道。
这些话听在高飞的耳朵里，当真是有些不顺耳，可是，高飞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充耳不闻。
凭什么要养？只提供一颗精子就是父亲了吗？所谓父亲总要尽到父亲的责任吧？在儿女需要的时候不出现，等到儿女都长大成人了，才回来等着儿女供养，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换了他，他一样不养活，他养大了谁让谁给他养老去就成了，老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起来祸祸自己的孩子了？
“齐书记，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干部了，说话还是要讲究方式的，以后可不能爆粗口。”陈涛没有回答，反而不悦的皱眉之后说道。
这齐生域，就是个粗人，为了他说脏话，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村子里的人，可总是说不听！
“几十年了，我都习惯了，一时半刻也改不了，陈书记你可别介意！”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齐生域的表情显然不是这样。
第005章 山顶洞人？
高飞不自觉的蹙眉，对于齐生域说出这话，他心里其实是有些鄙夷。
作为一个村干部，就是这种素质吗？粗话连篇，张口就骂人，难怪现在干群关系这么紧张，也不是没原因的。
他现在也是一名基层干部了，以后绝对不能跟齐生域这种没有文化素质的人一样。
“改不了也要改，已经有好几个村民在我跟前反应了。”陈书记正色道。
齐生域显然对陈涛的话没有放在心上，高飞仔细观察，觉得齐生域这个人，就是个面子货。面上看起来对陈涛十分尊敬，可实际上对陈涛说的话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再说了，现在只要想起齐发辉这父子俩，我就上火！总不能村两委就跟着他们一家人转吧？陈书记，要不然，咱们还是别管这些破事了，爱咋的咋的好了。”齐生域果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齐书记，话可不能这么说，该做的工作咱们还是要做。走吧，我们现在去齐炳生家里。”陈涛说罢了这话，也不容齐生域继续反驳，就直接上了车。
齐生域无奈，还是跟着上车了，但是满脸的不情愿却表现的清清楚楚。
剩下的高飞三个人也很快的上车。
一行人继续出发，汽车依旧在颠簸的沙路上继续前行。
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山梁上，高飞这才发觉，好像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看到人家了。
这里比起之前还不适宜人生活，真的有人生活在这个条件不便利的地方吗？
要是真的有人的话，这家人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不能想着搬家什么的？最起码住到公路的旁边，也比这坑坑洼洼的土路要好的多吧？
这些人就是思想穷，扶贫先扶志，扶贫先扶思想，这话果然不错！
食古不化，怎么能发展起来？要发展，思维方式和心态首先要改改！
只是，那千百年形成的思维，到底要经过怎么样的一个洗礼才能变化？高飞陷入沉思之中。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到了？”高飞傻傻的问道。
“到了，就是这家。”陈涛指着大概两三百米开外的一个就像从山坡上挖开的平台一样的地方说道。
高飞下车之后，愕然的看过去，分明只是山上的土被挖开了一小块而已，怎么会是一户人家？
连一间房子都没有，能住人？难道山上有山洞？
心中想着，高飞就将这话问了出来：“这里的山上有山洞吗？”
“山洞？高飞你这话从哪里说起？”齐燕妮看了一眼齐炳生的家之后，也没想通，与山洞有什么关系。
李海也懵逼了，山上什么时候有山洞了？他来这里这几年了，也不知道山上有山洞啊，高飞这小子是从哪里发现了山洞？
甚至他都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到山上好好的搜寻一圈。说不一定真的有这么个山洞，顺便还能找到一些好东西！
“要是没有山洞，哪里怎么住人？”高飞一脸认真的问道。
这下，不光是李海笑了，就连陈涛和齐生域以及齐燕妮都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高飞越发不明白了，他这话好像没问题啊，电视上好像演过，有些古老的部族没有房子的时候，就会在山洞里安置。
“高飞，我们这里的山上没有山洞，但是有窑洞！”笑完之后，陈涛解释了一句：“你现在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等以后熟悉了就知道了。”
到底南方沿海城市来的，不熟悉西北的情况啊！
高飞却有些不相信，窑洞他以前在电视上也见过，延安就有很多，可是也不是这个样子啊。
李海贱嗖嗖的凑到高飞跟前说道：“高飞，这里住的就是齐发辉的父亲齐炳生的家里，你看看，他是不是很可怜？”
齐发辉的父亲家里？齐发辉的父亲住在山上？
看高飞还不是很相信，李海说道：“走吧，咱们进到院子里你就知道了。”
而高飞，因为根深蒂固对齐炳生的厌恶，所以，根本没想过要同情这样一个人，甚至觉得，抛弃妻子的人落得一个凄惨的结局才是苍天给与的报应！
但是，他也很清楚，这些就是他们的工作，虽然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却依然要干。
因此，在几个人都走进去之后，高飞也走了进去。
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一块平地，跟想象中的院子完全不一样。
正常的院子，最起码应该有个围墙吧？可是，这巴掌大小的平地就这么敞开着，没有围墙，甚至连一道篱笆也没有。
院子里靠山的地方，一个黑乎乎的洞子，高不过一米五的样子，成年人要矮身才能进去。
他开始怀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延安窑洞，是假窑洞吗？
如果说，高飞这一刻心里没有起复，那是骗人的，但是，他所有的心情起伏并不是来源于对窑洞中人的同情，而是怀疑，在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之后，居然还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有人带着，就是路过也不会觉得这里是住人的地方。
他皱皱眉头，陈涛已经去那低矮的窑洞门口推门而入了。
带着疑惑和好奇，高飞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的场景真的是震撼了他，这根本就不能说是一个屋子，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形容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所在。
这窑洞在他看来，充其量就是一个在山上挖出来的小洞罢了，洞里的总面积应该没有七八个平方米。
他不由想到，那处戏曲《五典坡》中，王宝钏苦守寒窑，那窑洞应该也比这眼窑洞要好些吧？
进门就是一个不过两三平米大小的炕，看上铺着一条肮脏的床单，应该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洗过了。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躺在一张脏兮兮的被子下面，如果不是被子还在起伏的话，高飞或许会怀疑，这真的是个活人吗？
炕的最里面码着两三个鼓鼓的蛇皮袋，虽然没看到里面，但是从外形看，应该是粮食。
炕的旁边是一个灶台，是个土灶，上面放着一口锅，锅盖看起来油乎乎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彻底的清洗过了，上面甚至还爬着几只苍蝇。
第006章 开口骂人
炕的旁边是一个土灶台，上面放着一口锅，锅盖看起来油乎乎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彻底的清洗过了，上面甚至还爬着几只苍蝇。
灶台旁边，散乱的堆着一堆柴草，乱糟糟的。
而整个屋子的环境也如同这堆柴草一样，乱糟糟的。
这一切看在高飞的眼中是触目惊心的，他不由的再度想到今天一直在想的问题，这是人生活的地方吗？人真的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吗？
可是，他看着眼前的人却不得不相信，真的有人生活在这里。
他想到了曾经，他以为自己过的日子就很艰难了，可见过了齐炳生的生活，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生活艰难。
现在看来，他当时的日子，分明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幸福指数很高了！
高飞的思绪彻底乱掉了，就算厌恶齐炳生，但是，他内心深处却也有些同情他了。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如果他当初没选择与别的女人一同离开，今天就会与儿子一同生活在那敞亮的屋子里，共享天伦之乐。
“老齐，今天感觉咋样？”陈涛可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小干部在短短时间，已经想了多少，只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开口问道。
“人老了，就这样了。”那老汉从炕上坐下来。
高飞正在细心地观察他，发现他的目光有意无意中朝着陈涛的身后看看，眼中显而易见的是失望的神色。
他在失望什么？
都已经把日子过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那失望的？
“老齐，你就听我们一句劝，先搬到村委会后面的五保户的房子里住一段时间吧。天气预报说了，后天开始还有雨，你这里不安全。”陈涛在脏兮兮的炕上很随意的坐下来说道。
高飞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昨天见到陈涛的第一眼，就觉得陈涛是个土里刨食的农民，而不是个领导了。
这样的炕，他看起来都嫌弃，肯定坐不下去，但是，他一个副书记，居然就这么坐下了。
肯定就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上才会到处都是灰尘，整个人看起来都脏兮兮的。
他想到自己再未来可能也会像陈涛一样，心里不由就发毛，不，他虽然想躲开父亲远远的，可是却从来没想过要过这样的生活。
从到了青川乡之后，高飞第一次有了动摇，他觉得，这种日子与他之前想过的日子差距太大了。
“不去，那是五保户住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高飞愕然了，他原本觉得，老汉在这种条件下生活，陈书记找他搬家，肯定不会拒绝，毕竟，谁不想过好日子啊？
但是，他拒绝了，是他听错了，还是他真的就拒绝了？
高飞傻傻的看着这样一个满脸都是执拗的老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这是什么毛病？就他现在住的这房子，遇到下雨，谁知道会不会随时塌陷。
万一，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那就是要命的事儿，就他这样子，只怕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高飞嘴角动一动，想说几句话，可又想到，他今天答应过陈书记不说话的。
所以，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被他这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老齐，咱们别这样犟行不行啊？”陈涛又道。
“我不是犟，陈书记，我有儿子，除了我儿子家里，我哪里都不去。”齐炳生梗着脖子说了一句。
陈涛无语，李海说道：“齐大叔，您有儿子这事儿，咱们都知道，但是现在这不也是没办法？”
李海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很欠揍的那种表情。
齐炳生忽然就怒了，说道：“我知道，他不养我，他不养我，我就这么住着，要是真的砸死了，看看会不会有人戳他的脊梁骨，他不养老子，就是不孝！”
几句话，高飞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陈涛等人说，做了好多次的工作，齐发辉就是不肯养活亲爹了，这样的爹，要是他是齐发辉，也不养活。
早年抛弃妻子就算了，到现在连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还在处处以孝道绑架，这样的爹，不如没有。
“齐大叔，这事儿咱们另外再说，可是，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后悔都来不及了！您可别为了这个赌气。”齐燕妮也开口了，一样是好声好气的劝说。
“小姑娘，你们就别劝我了，我指定不能答应。我就等着我儿子养我！”
陈涛似乎已经缓过来了，接着开始劝，李海和齐燕妮两个也偶尔会说两句。
只是，车轱辘话一说就是差不多一个小时，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管陈涛他们三个人费了多少口舌，老人就是不为所动。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那就是他有儿子，等着儿子养老，儿子不养活他，就是不孝顺。
高飞终于忍不住了，就算陈涛不让他说话，他也打算说几句，可是不等高飞开口，另外一个从进门就开始抽烟的人显然也听不下去了。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为了你这事儿，陈书记跑了多少回了？就搬个家，哪里不比你这个草窝强？现在想起来让发辉养活你了？早干啥去了？”齐生域恼怒的呵斥了一句。
“老子生了他，他就该养活老子，不孝顺，迟早要被天打雷劈的！”被骂了的齐炳生也恼了。
听到齐炳生这样恶毒的诅咒，高飞终于忍无可忍了，开口就没有好话：“要是这世上真的有人要被天打雷劈，那也应该是你。只管生不管养，这时候还要摆出一副你是受害者的样子，给谁看呢？我告诉你，你要是我爹，我就去告你遗弃！”
陈涛要呵斥高飞，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高飞该说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
这些他彻底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带着高飞来了。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脾气比好的齐炳生居然没有马上开口反驳高飞的话，而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小伙子。
李海则一脸崇拜的看着高飞，这些话，他想说很久了，可是一直都不敢说，高飞这小子，是个好样的。
第007章 想法各异
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李海甚至朝着高飞竖起大拇指。
而齐燕妮则是一脸的担心，齐炳生这个人有多难缠，她作为司法调解员可清楚的很，今天，高飞把他骂了，以后，估计他就更不配合了。
今天这事情要是砸了，别的不说，就书记都饶不了高飞。
毕竟，青川乡的齐炳生的生活环境问题，可是被记者报道过的，当时事情出来之后，上面要求，马上改变齐炳生的生活环境，不问原因，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因此，齐炳生不敢以前做过什么，现在有什么想法，他的问题都是青川乡的必须解决的问题，而且还是尽快要解决的问题！
齐炳生从回来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一时间他真的傻眼了，这小子是什么人？怎么敢这么说话？
他不怕他去告他？
“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高飞瞪了他一眼说道。
“好了，高飞，你先去外面转转，你才来，看看外头的环境对你有好处。”陈涛生怕这个初生不怕虎的牛犊子继续说出什么让人听不得的话来，因此，忙就说。
高飞不想出去，他骂人骂道兴头上，怎么可能想离开？但是，齐燕妮却已经将他连推带拉的弄到了窑洞外面。
“高飞，你啥情况都不了解，咋就开口骂人了？陈书记不是已经给你说了，让你什么都别说！”齐燕妮有些无奈的说道。
高飞气呼呼的道：“我说错了吗？他自己当年做错了事，现在还有脸说出这些话？”
他现在觉得，齐发辉之所以不肯管齐炳生，除了当初被抛弃的心结之外，更重的应该是齐炳生现在的态度。
要是齐炳生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或许，齐发辉就不会这样强硬了。
可惜的是，当年做错了事，如今还摆出一副我日子过不下去我有理，你是我的儿子就该养着我的态度，这怎么能不让人觉得恶心难受？
是谁助长了这种人的想法？
如果人人都不必为当初的错误买单的话，那所有的人都可以放肆的犯错了。
高飞憋着一口气，不能认同齐燕妮的说法，但到底一个字都没说，只是仰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
齐燕妮见高飞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无奈的道：“你也别多想了，反正我们已经做了好多次工作了，都没什么效果，你说不说这些话，也没什么差别。”
到底是亲父子，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犟！
齐燕妮和高飞两个人都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的时候，陈涛面带无奈的离开了齐炳生的窑洞，也走到了院子里。
他走出了窑洞的门之后，马上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那窑洞里的味道，实在是太不好闻了，他甚至都觉得，他就快要窒息而亡了。
如果不是为了说动齐炳生，他又何必要一趟趟的找罪受？
原本还想着来个新人能帮帮自己，可是谁知道才一个早上的时间，这小子就将这父子两个的矛盾激化起来了。
这小子真的是来搞工作的吗？怎么觉得他就是来捣蛋的？
而高飞此时也在深刻反省，难道以后，他要参与的工作就是这样的？这分明与他之前想的不一样啊。
不是有很多人说，公务员每天就是喝茶看报纸吗？
传说中的茶杯呢？传说中的报纸呢？
他这是考了一个假的公务员吗？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婆婆妈妈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活儿，值得他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吗？
齐生域脸色也十分不好，他这几个月光是为了处理这父子两个的事情，就够上火的了。
他早就想骂人了，不过一直被陈涛管着没开口罢了，没想到，今天有人帮他开口了，他看到高飞的时候，不由赞许的看了两眼。
但是，关于齐炳生父子两个的纠纠缠缠，他还是有自己的不同看法。
他开口说道：“要我说，陈书记，您也别再来了，就让他在这里住着，狗肉包子不上台面，还要别人跟着受累，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受苦！高飞说的没错，一个连自己错的认识不到的人，怎么能指望别人管他？”
齐炳生与他是同一族的人，还祭拜这同一个祖宗，从辈分上来说，他是齐炳生的叔叔。
这齐炳生，也算是齐家的一个耻辱了，毕竟，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抛弃妻子跟着别的女人跑了，可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那些年，为了他，整个齐家都抬不起头。
他早年抛妻弃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一辈子还要回到这山窝窝里来等着儿子养活？
“齐书记，再说吧，还是要再动员，我回去再想想。”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陈涛倒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
陈涛这么说了，齐生域也不好多说，只能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陈书记，我们今天还干啥？”齐生域问道。
“下午还要去几家贫困户家里看看，市商务局的黎主任说，他们这几天忙，没时间来，让我们帮忙去他们的帮扶户里看看有啥微心愿。”陈涛一面朝着自己的破车走去，一面说道。
“微心愿？是个啥东西？”齐生域茫然的问。
他这次为了送孩子，前后离开了十来天的时间，怎么都听不懂陈书记说的话了？
陈涛解释道：“就是跟农户了解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小的容易实现的心愿，要是有的话，帮扶人帮忙实现一下。”
“微心愿有啥用，给上一桶油一袋面解决不了本质上的问题，大的问题，找干部个人也没办法解决。”对此，齐生域显然有不一样的看法。
齐生域这话，倒是让高飞多看了他两眼，他确实不喜欢齐生域，可是他这两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陈涛却郑重其事的看了齐生域一眼，然后说道：“齐书记，你可是个党员，还是支部书记，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他一眼看过去，齐生域也不开口了，作为基层党支部书记，应当随时保持与上级一致，他怎么又忘了？
第009章 想离开了
这小伙子，与别的小伙子是不一样，谁家的小伙子初来乍到到新单位报道的时候，没有家里人陪着，可是这小伙子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结合之前听到高飞在电话里说的话，陈涛脑补了一下，觉得高飞可能与齐发辉有相似的经历。
不得不说，陈涛的猜测确实八九不离十，只是，陈涛没想到，高飞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与齐发辉有不一样的遭遇，一样是抛妻弃子，可是高飞的父亲却成为一个让人难以企及的存在！
“高飞，你才来还不懂，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有个事儿连帮忙的人都没有，万一真的出事了，可就成了我们的责任了！”齐燕妮开口说道。
也就是今年雨水少，要是真的遇到了雨水多的时候，万一发生一点什么危险，就为这件事，不知道乡政府有多少人要被处理问责，这种责任，他们担负不起！
高飞看看齐燕妮，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了，这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人家自己愿意住在这里，就是将来窑洞塌了，不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吗？一个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这世上可没有牛不喝水强摁头的道理，他自己做错事也就算了，还不愿意听别人的话，坚持要住在这样兔子不拉屎逼迫儿子，别人有什么办法？
“下车吧！”陈涛从后视镜里看着高飞的脸色又有些不好了，正好车也已经到了村委会的门口，他马上说道。
对于高飞，陈涛还是挺喜欢的，高飞这小伙子，人挺精神的，虽然脾气大一点，但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一点也应该，何况，这小子或许还有些心结。
今天这事儿倒是他的不是，之前不了解情况，贸贸然的让高飞跟着去了，倒是让他又想到了不好的过去，还是不要继续围绕这个话题了。
等车挺稳之后，高飞等人都下车了，看着高飞矫健的身姿，陈涛努力的想回响，自己当年初到乡政府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的？那时候应该也是这么年轻吧？
一晃七八年时间，一个小伙子都快熬成中年人了。
年轻真好！
“陈书记，咱们今天就在村委会？”高飞看看一点烟火气息都没有的村委会疑惑的问道。
陈涛点头：“回一趟乡政府太远了，我们午饭就在村委会解决吧，下午还有几户必须去。”
高飞点头，才发现李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纸箱子拎在手中。
高飞看到，那箱子上面的标识很清楚，是某牌的方面便。
“今天中午就吃这个了，高飞，你要吃红绕的还是香菇的？应该还有酸菜的，口味任你挑。”陈涛边走便促狭的笑着说道：“咱们这生活不错吧？”
高飞却实在没想到，中午饭居然就吃这个，他以前生活困难的时候，确实吃过方便面，但是，他的认知里，工作餐再怎么也不应该是方便面啊。
但是，看着别人都一脸无所谓好像已经习惯的样子，高飞终究什么都没说。
齐生域已经回家去了，村委会只有文书李果在，见陈涛等人进来，他忙就烧水。
“陈书记，要不然今天还是去我们家里吃饭吧，我做饭。”李果看看那一箱方便面，说道。
“算了，去你家做饭，还要让我自己烧火。你还是跟着我们吃一碗方便面算了！”陈涛摇头，表示敬谢不敏。
高飞听他们说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李果的媳妇去外头打工了，孩子也在县城里读书，所以家里只有李果一个人在。所以，李果中午饭一般也是乱凑合。
水烧开了，围着村委会的会议桌坐下来，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口味，热水注进去，很快，屋子里就都是方便面的味道了。
就算到了这时候，高飞还是觉得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以前总听人说，还有网上也都说，乡村干部胡吃海喝什么的，一年吃掉了多少钱，可是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只有吃方便面的份儿？
他虽然不想做一个胡吃海喝的人，但是最起码对正常饮食的需求还是有的吧？
现在都说方便面不健康，要是以后的工作每天都赤方便面的话，他能接受吗？
就为了躲开亲爹高成业，就来到这个地方，真的值得吗？
高飞再一次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他觉得，就算要离开父亲的势力范围，也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必须做出这样惨烈的选择。
如果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几年时间，高飞觉得，他可能会被压抑死！
方便面很快就泡好了，几个人一面吃饭，一面说这话儿，都是些家长里短琐碎的事情，高飞听着觉得十分没劲，但是眼前其他的几个人却说的很是精神。
高飞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面条，想着就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值得用这么大的精力去关注吗？
这简直就是浪费年轻的生命啊！
只是，当初的选择是他自己做出来的，现在他确实不好意思说，自己后悔了，想离开这里。
陈涛许是看出了高飞的心不在焉，笑着说道：“高飞，你是从南方来的，你给我们说说你以前过的日子都是啥样的，是不是跟我们这边的不一样？”
高飞一愣，嘴角随即划过一抹笑意说道：“也没啥说的，就那么过的，我妈妈在我高三的时候就没了，我是一个人过日子。”
高飞一席话，在场的几个人都愕然了，虽然早就知道，高飞的日子应该不是很好，而且很有可能是单亲家庭，可也没想过，他居然一个人生活了几年。
在这些话里，高飞从头到尾没说他的父亲，看起来，确实另外有故事。
“提起你的伤心事了！”陈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陈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高飞这么有耐心，难道是因为今天高飞所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高飞的那些可能存在的经历？又或者只是因为对一个远道而来的干部的关怀？
第010章 泥土味道
“以后，你就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了，我们乡政府就是一家子人。不管有什么事儿，你找我，我能帮你解决的肯定帮你解决。”陈涛拍拍高飞的肩膀说道。
陈涛的好脾气和那真诚的语气让高飞暖心，他想不起来，有多长时间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了，包括女朋友吕如蓝，也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了。
这一瞬间，高飞的眼中有些酸涩，但却终究还是将那些热热的液体压回到了眼眶之内。
虽然只来了一天时间，但是高飞觉得自己真的不太适应这个工作，他心里已经产生了退缩的想法。
他今天就一直在想，自己要不要会安海城去，就算是在哪里要被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打扰，但是也比在这里浪费生命要好的多。
那么现在他忽然觉得，跟着陈涛这样一个人工作，虽然这工作没什么意思，但是心里却觉得还是有些暖和。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飞快的吃着方便面，然后将垃圾清理干净。
李果从柜子里拿出几个一次性纸杯，然后泡茶。
“不喝了，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出门。”陈涛摆手制止。
“先喝杯茶再走也来得及，陈书记。”李果笑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来。
“你给他们几个倒上，我就不要了，到了户里还要喝水，现在喝多了，到时候难受。”陈涛说着就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李海端了一杯茶给高飞，高飞说道：“我不喝茶，喝水就好了。”
高飞确实不太喜欢喝茶，而且，这茶叶一看就是最便宜的那种，看着就没有什么兴趣。
李海道：“我们这里的水可不是城里的自来水，是窖水，不放茶叶合起来有一股泥土味道，只怕你喝不习惯。”
高飞听了这话，并不放在心里，反而坚持要了一杯白开水。
可是，等到他喝了一口水之后，就后悔没有听李海的话了，这水确实不怎么好喝，就是李海说的一股子泥土的味道。
他差点儿一口就将那水喷了出来，李海两只眼睛却闪闪发亮了，就差鼓掌了。
他眉眼弯弯的笑着说道：“看吧，告诉你了，你就是不相信。”
他才不打算告诉高飞，当初他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还口口声声说喝了白开水比较健康，到了最后，还是选择喝廉价的茶叶。
毕竟，有了茶叶的掩盖之后，比起白开水的味道要好上不少。
高飞看着李海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将李海拍一巴掌。
不过到了这时候，他也不讨厌李海了，李海这种人，应该就是没有什么心眼儿，有什么话都说什么的那种人。
这种人其实是最好打交道的，或许，以后他还能多一个好朋友。
高飞瞪了李海一眼之后，手脚麻利的将李海面前的那杯茶端过来，不客气的喝了一口。
李海冷不防高飞会做出这种动作，先是愣住了，然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海也是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也是爱说爱笑的年纪，很快，高飞就与他们都熟悉了起来。
陈涛闭目养神了半个小时之后，看看时间，说道：“走吧，下午还有四户人家要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几个年轻人正在笑闹，听了陈涛的话，马上收敛起来，将手中的茶水喝干净之后，再把杯子收起来放到垃圾桶里，就准备出发。
上路之后，高飞不由又想起早上的不畅快，他对入户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了，甚至是从心里排斥这件事。
但是，高飞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既然还在这里干着这份工作，他就只能先坚持着，而不是在半路上撂挑子。
车子七歪八拐的走了好一段路之后，停了下来。
高飞以为是到了目的地，可是没想到，下车之后，高飞竟然又跟着陈涛走了二十多分钟的山路。
说实话，山路难行这话今天高飞是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
他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跟着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路上的荒草给绊倒了。
因为陈涛而萌生的那点想留下来的想法在这一步步的前进中，又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高飞，我们要去的这家，是当年参加过援越战争老兵，战争中他负伤了，回到家乡之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
陈涛想着高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马上给他做了一番介绍。也省的这个小伙子再冒冒失失的闹出是非来。
高飞失笑了，说道：“陈书记，您放心吧，我也不是总乱说话，只是看不得不顺眼的事，咱们现在要去的这家，既然是个老战士，那我肯定尊重他。”
他这也算是给陈涛做保证了，但是，陈涛就算听到了他的保证，其实也还是不太放心的。
高飞之前也是说了不会乱说话的，但是到了最后的时候，那乱子还是闯出来了，虽然是无意，但是闯出来了就是闯出来了。
其实，这段时间陈涛一直都在担心，齐炳生是个多难缠的人他清楚，今天被高飞这一顿抢白之后，估计心里意难平，说不一定，又要给那个媒体打电话什么的，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
三个月之前的媒体记者说是无意间见到的，可是陈涛后来也听人说了，那是因为有人给记者打电话了，而那个打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齐炳生自己。
这一次，他被高飞给骂了，肯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只是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陈涛也就装作不知道一样，根本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又嘱托了两句该注意的，一行人就到了一个院子外面。
院子的外墙是用土垒起来的，看起来十分粗糙，这样的墙，高飞今天已经看到好几家都是这种墙了。
他很闹不明白这种用土直接垒起来的墙壁真的好吗？他觉得只要下雨，肯定就会倒塌。
“李哥，这墙没问题吗？”高飞看着那墙壁问道。
“这墙壁有啥问题？”李海一愣问道。
“不会塌吗？”
李海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那表情就好像高飞说了一个多可笑的话一样。
第011章 齐家老伯
高飞可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本来就是，这墙体看起来就不结实。
陈涛不觉莞尔笑道：“高飞，你是不知道，这种墙最结实不过，是我们这边的特色。你不要小看这种墙，别的不敢说，十来个小伙子要放倒都不容易，就别说无缘无故的塌了。”
“真有这么结实？”高飞可不敢太相信，现在钢筋红凝土的墙都未必敢说有多结实呢，何况是这种土墙。
“不相信你自己推一下试试，就算你尽最大力气推，估计连一点摆动都不能有。”陈涛笑着怂恿了一句。
高飞还真就走过去了试了一下，但是，他心里还是害怕推坏，所以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那墙体当然不能有动静。
“用点力气，一个小伙子，怎么跟没吃饭似的。”陈涛道。
高飞又用了一点力气推过去，依然是纹丝不动。
这时候的高飞愕然了，他知道自己是个力气十足的人，一拳打下去的时候，就是钢筋混凝土的墙只要背后没有依靠都会晃动一下，可是眼前这堵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墙壁，居然一点都没动。
他不信邪的又加大了力气一下子锤了过去，这一下，响动是有了，可是墙体依旧是纹丝不动。
陈涛也被高飞这一拳给吓到了，这小伙子，力气很大啊，也不怕手疼。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谁在外面干啥呢？打算拆了老头子的房子？”
高飞浑身一个激灵，他太专注居然忘了，这可是别人的家，他怎么就直接动手了。
当下，高飞就看向陈涛。陈涛马上冲着院子里喊道：“齐老伯，我们看您来了。”
院子里声音传出来：“陈书记来了，快进来吧，我正在做饼，还没吃饭吧，正好吃点儿。”
陈涛推门进去，高飞跟在他的身后，进门就看到干干净净的小院子里，三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砖瓦房，因为长年累月的烟熏日晒，裸露出来的木头已经发黑了，但看起来还算结实。
院子的边上，还有一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小菜园子，里头种着两垄碧绿的韭菜，一垄青嫩的小葱，几株挂了果的茄子，两株茂盛的西葫芦，还有一垄挂着红通通果实辣椒，以及几颗已经长大的白菜。
在看到这恬静的农家小院的时候，高飞的心情觉得宁静平和了不少。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农家生活，虽然可能不太富足，但是很质朴。
看得出来，这院子的主人是个会过日子的。
只是，陈涛没有让高飞打量多长时间，就已经掀开门帘子走到了屋里，高飞也只能跟着进去。
屋子是很陈旧，但是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炕上的床单都铺的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尤其是高飞在看过了齐炳生的那个屋子之后，对着屋子的干净程度就更是感慨。
这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按照他之前听说的，这院子里生活的也是一个孤寡老人。
一样都是老人独居，这差别还真是够大的。
“齐老伯，我给你介绍下，这个小伙子是咱们乡上新来的干部，叫高飞，昨天才来报道的。”陈涛指着高飞对屋里正在烙饼子的老人说道。
那老人抬头看看高飞，笑着说道：“是个精神娃娃，看着就让人稀罕。”
齐老伯这话音才落，李海马上就不依的说道：“齐老伯，您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们都不招人稀罕呗！”
齐老伯一愣之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再说了，你招不招人喜欢，自己没点儿数？”
高飞愕然，不是说干群关系很紧张吗？为什么眼前这一幕看起来这么融洽？竟然就像是一家子人或者朋友一样在相处？
他这一瞬间觉得，以前对这份工作的了解好像都是假的，那些网络间流传的东西，看起来未必就是真的啊！
高飞虽然在惊讶，可也没忘了给齐老伯打个招呼。
“不是本地娃娃？”齐老伯听高飞说的是普通话，所以问了一句。
高飞马上解释道：“我是安海人，不会说方言。”
“没事，没事，你一个海边上的娃娃，咋就跑到我们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齐老伯这话让高飞很有些意外，齐老伯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吗？怎么还知道安海在什么地方？
莫非，齐老伯以前也去过安海？
“老伯您去过我们安海？”高飞问。
齐老伯一面将锅里的饼子翻个个儿，一面说道：“我没去过，不过我有个战友是安海的，那个时候，总听他说起小时候去赶海的事！”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思绪也好像是拉回到了几十年前一样。
不过，这样的情绪却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被收回去了，再看过去的时候，老人面上平静无波，还是与之前一样，只流露出一点属于老人的慈祥和和蔼。
“你们中午吃了啥？”齐老伯盖上锅盖，又去案板上揉面，一面揉还一面不忘记问问他们。
“方便面。”李海快嘴快舌的说道。
“那东西没营养，听电视上说，对身体也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吃了，到村里来的时候没饭吃就来我这里。”齐老伯很热情的说道。
李海嘿嘿笑着说道：“老伯，我就等着您这句话呢。”
“你就是个吃货！”陈涛瞪了李海一眼说道，虽然听起来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语气里到底没有一点责备。
李海显然也习惯了，根本没有将陈涛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兀自在锅边上凑来凑去的等着锅里的油锅盔熟。
“自己去院子里拔几根葱就着吃。”齐老伯笑着冲李海说道。
李海脆脆的应了一声，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今天与李海打交道大半天，高飞第一次发现，这李海居然还有这么利索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齐老伯，您就别招呼我们了，我们也是来看看您就走。再说了，我们也不能在您这里吃饭，被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陈涛忙就推辞道。
齐老伯瞪了他一眼说道：“有啥不好的？我一个孤老头子，给你们烙个饼子吃，就影响不好了？谁要说啥，让找我来！”
第012章 工作职责
陈涛瞪了一眼从院子里拿着一把小葱进来的厉害，心里埋怨，都是这臭小子贪吃！
对于这样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干部和群众相处方式，高飞觉得恨奇妙。
虽然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可是，高飞却觉得，这样的生活哪怕只是短短一两天时间，也会是生命中难以磨灭的一段经历。
形形色色的人，不同的相处方式，完全不一样的感情，让他相信了，这世上毕竟还是有真实情感存在的。
同时，高飞也很好奇，到底他们到齐永生家里来是做什么，毕竟，前面两家去的时候，都是要处理问题，可是这家他现在没发现有什么需要处理的。
高飞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到他们出门，都没发现，今天来的中心思想到底是什么。
虽然陈涛跟齐永生说了不少的话，可就像是天南海北的聊天一样，根本没有一点重点。
不过，从两个人的对话中，高飞能感觉出来，这位参加过援越战争的老兵是个乐观向上的人，虽然一辈子都是孤身一人生活，但是，对生命却是很尊重，对生活很乐观。
高飞不由又想到了之前那位叫齐炳生的老人，他如果是这种心态的话，日子会不会就不会过成现在的样子了？
如果是只从报纸或者网上看到一个那样的老人孤零零的生活，并且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估计他也会义愤填膺的喷一喷当地政府，喷一喷官员，可是，现在确实看到了两个老人不同的生活状态之后，高飞觉得，有句老话说的不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每个人的一生，或许都要面临一次一次的选择，多年前的选择会影响到现在的生活，而当前的选择，更会影响到生活的质量！
不拘是什么人，生活总要自己努力奋斗过下去才好，只等着依靠别人，永远都不会有幸福生活。
出门的时候，齐永生与陈涛等人告别，然后笑着对高飞说道：“小伙子，以后要是到了村子里，就多来我这里转转。”
陈涛有些怪异的看看齐永生，再看看高飞。
齐永生是什么人，他也算是清楚，虽然他是个热情的人，但是绝对没有热情到这个地步，能对一个才见面的人如此热情相邀。
高飞对齐永生老人的印象十分好，虽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要选择离开村子，但是他觉得，即便是要离开，他也会来找齐永生老人告别。
因此马上就说道：“齐老伯，您放心吧，我肯定再来看您。这是我的电话，您要是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打电话，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他一面说话，一面将自己手中的一张纸送到齐永生老人的手中。
李海啧啧称奇，一直都在一起，他怎么就没发现高飞什么时候写了这么一张纸条的？
他之前看着，还以为高飞是个冷淡的人呢，原来他的冷淡也是分人的。
也是，之前的两户人，就是他都不愿意多牵扯，齐炳生就不说了。
齐发辉虽然好一点，但也许是早年被父亲抛弃的原因，性格上还是有些执拗。
倒是齐永生老人，基本上来过的人都喜欢他的乐观热情的性格。
下午又走了几乎人家，大体上都是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简直就没有什么重点。
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高飞坐在回去的车上还是觉得茫然，这样的工作有啥意义？
分明就是在浪费时间说闲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干啊，这也能叫工作吗？
“小高，今天感觉如何？”陈涛一面开车，一面问道。
高飞想一下才说道：“陈书记，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些？”
陈涛笑道：“我们的工作要做这些，可是不仅仅限于这些，我们的工作范围广了。李海，你给高飞介绍介绍。”
李海听了这话，马上就开口说道：“高飞，你可要认真听好了。别的我今天就先不给你说了，等你的业务工作安排下来了，我再给你细说，现在就先说说包村干部的工作职责。”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嘚瑟的机会，李海这种性格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马上就拿腔拿调的开始说教。
“我们的工作从大的方面来说，有以下几大项，一是抓好村上两委班子建设，二是宣传党的各项政策法规，三是监督并组织村两委落实各项工作任务落，五是化解矛盾纠纷，六是其他工作。”
高飞听的满头雾水，这前面的他都能理解，只有这个其他工作，是个什么意思？他怎么有些闹不明白？
到底哪些工作能包含到其他工作里面去？
“其他工作是指哪些工作？”高飞问。
“问的好，其他工作的涵盖范围就广泛了，这么跟你说吧，你是齐家窑的包村干部，以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跟齐家窑有牵连，但是又不在其他五条里面的就是其他工作。”李海嘿嘿笑着说道。
高飞表示，自己还是有些不懂，这不是什么都没说么？只要与齐家窑有关的事情？到底哪些算有关？
“不明白了吧？这么跟你说，包村干部这个包村两个字是很有学问的，既然包了这个村，那这个村所有的事情你就都包下来了，你看，前头哪里有个涝坝，你得管着不能让村子里的人下涝坝游水，防止发生溺亡。还有那一片荒山造林，你得管着不能让羊啃了树苗，也不能让人放火烧了树苗。谁家办红白喜事，你得关注着，不能让发生食物中毒……反正就是一句话，只要是齐家窑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除了这些琐碎的事情，大的方面就是精准扶贫，齐家窑是山区村，自古以来穷，你得带着这些人想办法脱贫致富奔小康……”
李海说的唾沫乱飞，高飞听得一脸懵懂，陈涛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别听李海吓唬你，就是些日常工作，慢慢干着就熟悉了，下村入户也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一项工作，也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你不要觉得我今天就是连闲逛的，这关系到到了年底考核时候的满意度测评。”
第014章 男女比例
说完这一席话，陈涛还警告的回头瞪了李海一眼，这小子，这是唯恐天下不乱，要是被他这么说下去，高飞都要被吓走了。
他们山里的乡镇，来个小伙子不容易，就算来了，只要是精神些的，也是不长时间就被别的单位各种理由调走了。
就是李海，如果不是人才引进，必须在乡镇五年，只怕也早就调走了。
现在好不容易才来这么个看起来精气神都不错的，可要重点保护。
去年隔壁乡镇长梁乡一个新招考的公务员上班一个月就离开了，他可不希望高飞成为第二个。
毕竟，高飞是从南方发达地方来的，更不容易接受这种艰苦的工作环境吧？
高飞简直要无语了，他再度开始拷问自己，这样的工作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一行人到了乡政府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一抹夕阳已经挂在天际，将山上不多的树木映照的红彤彤的，像是披上一层华裳一般，给贫瘠的大山增添了几分姿态。
跳下车，陈涛对高飞说道：“先洗漱一下就去灶房吃饭。”
高飞应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青川乡的大院是一个两进的大院，外院除了南边之外，其他三面都是常见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的人字梁的房屋。高飞估计，这些房屋的时间也不会太短，应该最少有三十多年了吧？
里面院子也一样，是人字梁的三面老房子。
从外院到里院有一个窄窄的过道，过道开在北边平房中间，应该是一间房子改造出来的，只能容人通过，车什么是绝对进不去。
高飞的宿舍就在里院，路过过道的时候，高飞有意无意的朝左边墙上的公示栏，上面贴着不少的照片，上面的人高飞基本上都不认识，甚至都没看太清楚。
里面院子里有一个大大的花园，里面种了几株高飞说不上名字的果树，还有一些上不得档次的花。
花园的后面一排房子是书记李成，乡长赵云峰，人大主席常庆佐、副书记陈涛四个人的办公室。
东边厢房依次是纪高官林玉玲、副乡长高星辰、武装部长梁玉和、司法所长韩深的办公室，西边厢房依次是副乡长范庭、党建办主任曾路远、食药监所所长李春明，这十一个人就是青山乡的所有领导。
高飞的办公室，就在西边第四间，在他之前，那里面只有党委秘书谭明宇一个人。
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隔着玻璃窗，高飞看到同宿舍的谭明宇正在窗户跟前的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打字。
他推开办公室门，办公室最里面摆着两张简易的单人床，两张床中间靠着墙壁的位置放了一张床头柜。
这是他们的住宿区，基本上就占去小小办公室的一半地方。
高飞的床就是左边的那张，床头靠门的一边摆着一张不知道是那个年月的老式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脑，那是高飞的办公区。
右边是谭明宇的床，谭明宇的床头位置没有放办公桌，只放了一个老式木头柜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装衣服用的，还是放办公用品用的。
反正高飞还没用，也没打算用，他的衣服都还在行李箱里，就放在床下面。
柜子旁边靠着门的位置放着一个简易塑料洗脸架子，上面放着洗脸盆和洗漱用品。
这办公室给高飞的感觉就是还不如大学时候的宿舍好，以前总听人说，做公务员有多好，他还很羡慕，现在他自己就是一名公务员，才知道，原来道听途说的好，未必就是真的。
高飞的心不由又沉了一下，他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才在洗脸盆里倒了水，打算洗手。
谭明宇见了高飞笑着问道：“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谭明宇是党委办的秘书，也是青川乡仅有的四个年轻男干部之一，算的上是青川乡的宝贝。
你说这是为什么？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青川乡的干部构成奇葩！
说起青川乡的干部构成，书记李成就蹙眉。
全乡领导干部一共三十一个人，三个正科级领导，八个副科级领导，剩下二十名干部，只有三名男干部，其他十七名都是女干部。
当然，这个数据是高飞来之前的数据，随着高飞的到来，现在有二十一名干部，其中四名男干部，男女比例算是稍微好了一点。
而在基层工作过的人都知道，乡镇工作，男干部能起到的作用显而易见比女干部要大一些，尤其是在山区，不管是下村、丈量梯田还是化解矛盾等工作中，男干部更是方便许多。
李成一直都试图找县上的人社部门要几个男干部，可是，得到的答复都是：现在大环境如此，女干部都么有多余的，何况男干部！
谭明宇是党委秘书，当然知道，高飞的到来，李书记的心情很不错，甚至还给他交代，高飞是从外地来的孩子，让他多照顾些。
“累了吧？你才来有些不适应，等以后就好了。”许是看出高飞恹恹的态度，谭明宇又说道。
高飞只是无奈的笑一笑，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难道说，他已经打了退堂鼓，打算打道回府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除非是真的打算走的时候，要不然，别人怎么看他？
谭明宇见高飞不回答也不勉强，毕竟，两个人现在也算不得是熟人，就是才认识一天罢了。
他笑着说道：“跑了这一天，饿了吧？赶紧去吃饭吧，我们都吃过了，大师傅给你们留了饭。”
高飞应了一声，将洗脸盆里的水倒在旁边的污水桶里，然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去食堂吃饭。
青川乡有食堂，因为距离县城遥远，所以乡政府的干部们只有周末回家，平日里都是住在乡政府，也因此，每天三顿饭都在食堂里吃。
这种感觉对高飞来说还有些奇妙，之前在大学时候用的饭盒到了现在，居然还能用到，这让他有些难以相信。
食堂在乡政府里面院子的在西北角落里，不过二十个平米的面积，最里面隔出来一个小小的操作间，外面是一个不大的餐厅，里面摆了三张大圆桌，坐满的话，也就是三十个人。
第015章 吃饭问题
“高飞，过来坐。”看到高飞，正端着一碗面条吃的香的陈涛忙就喊他。
高飞在食堂里看了一圈，发现大师傅不在，就自去操作间盛饭。
窄小的操作间里，摆着一张案板，角落里还有两套锅灶，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油腻腻的柜子，上面摆着不少的食材。
饶是里面物品摆放的如此简单，剩下的空间也就只能容许一个人转身。
高飞四下打量，才发现案板上放着一个铝盆，里面盛着半盆面条。
那些面条可能是因为时间长了的关系，有些糊化，黏黏糊糊的，一点都么有印象中面条的劲道，看着就让人觉得没有食欲。
高飞瞧着这样的面条，有些嫌恶，嘴角不由就撇一下。
他有心不在这里吃饭，可是，很清楚，只要错过了饭点，基本上今晚就吃不上饭了。
今天早上起床之后，他就去外面的街上转了一圈，一个小小的不过二三百米的街道上，除了几个小杂货店之外，只有一家小饭馆，门脸不大，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高飞猜测，这样小的饭馆，饭菜应该不会太好吃。
可是，让他吃这些面条，他是真的不能接受。
他本来就是南方人，习惯吃米饭，面条如果做得好的话，还能凑合吃一点，可是这样的面条，真的让人倒胃口。
高飞蹙眉，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应该盛饭。
盛饭的话，这饭他真的能吃下去吗？如果不盛饭的话，今天晚上吃什么？
中午已经吃了一顿泡面了，总不能晚上还要吃泡面吧？
“咋了？”李海进来盛饭，看到拿着饭盒发呆的高飞，随口问了一句。
“这面条看起来不太好。”高飞低声说道。
李海扬起嘴角说道：“这就不错了，回来晚了还能有饭吃。要是陈书记不提前打电话，我们连这个面条都吃不上。”
说完了这话，他朝着外头看看，看到陈涛正在专心的吃饭，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里面的动静，所以就压低了声音说道：“高飞，是不是不习惯这饭食？”
高飞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吃不习惯就是吃不习惯。
“你得适应，我们这里，中午吃馒头，晚上吃面条，都是面食，一个礼拜最多吃一顿米饭。”
李海的话让高飞懵了，一个礼拜才吃一顿米饭，这怎么可以？
难怪人总说南北差异，原来这就是南北差异，原来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南北早就互通有无了，可是到了这里，他才真的感受到了，原来差异是没有办法回避的问题，从生活习惯到饮食习惯，无处不存在。
高飞也压低了声音问：“李哥，除了在食堂吃饭，还有别的地方能吃饭吗？”
如果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吃饭的话，高飞决定每周去吃三四顿，不要问为什么每周吃三四顿，因为高飞没钱，要是天天在外面吃饭的话，鬼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剩不下几块钱。
他从小到大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尤其是母亲去世之后，他的生活更是陷入贫困。
既然他不打算靠那个人过日子，也不打算用他的钱，更不打算为了钱出卖自己，那他未来的日子就只能自己奋斗。
虽然现在大学毕业上班了，可是上班之后还要存钱结婚，以后还要过日子，都是用钱的地方，也不知道工资一个月到底多少，到底够不够用。
李海摇头说道：“你也看见了，我们外面就只有一个小饭馆，而且，这饭馆里面的饭菜也是以面食为主，根本不做米饭。高飞，这里可是西北，不出产大米。”
听了这一句，高飞也算是彻底明白了，除非离开，要不然以后就只能吃面条了。
也是，这个城市最有名的不就是牛肉面么，米饭什么的，听说西北这边的人吃不习惯，他只能入乡随俗。
罢了，好在他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太久，或许两三天之后就能下定决心离开了，这两天就先凑合一下吧。
想到回去，高飞不由又想起那些烦心事，如果他回到了安海城，他那个所谓的父亲会不会又来纠缠他？
让他捐献一个肾救他的小儿子，怎么也不想想，凭什么？就凭他当年贡献过一颗精子吗？
不，他绝对不会捐献自己的肾给不相干的人！绝对不！
“高飞，还是吃点儿吧，要不然，坚持不到明天早上。”李海已经盛好了饭。
高飞虽然嫌恶，但总还是盛了一碗饭，跟着李海到了外面的食堂。
等高飞和李海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陈涛的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笑着说道：“高飞，赶紧吃饭，晚上还有些事。等你吃完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高飞点头应了，陈涛也不多说话，而是起身去洗饭盒。
“你们齐家窑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包村干部了，活儿也攒了不少，就等着你呢。”李海笑着说道。
高飞看在眼里，总觉得李海这笑容里有些幸灾乐祸。
他一面用筷子搅和着饭盒里的面条，一面疑惑的问道：“不是下班了吗？还要工作？”
“下班？你想多了，兄弟，怎么可能？我们白天主要是去村上，其他的工作都是在晚上干！”李海拍一下高飞的肩膀说道。
“你们，哦，我们经常要加班吗？”高飞问。
“我们这里，一般是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末不保证休息，至于周一到周五，基本上过的就是白加黑的日子，有女朋友吗？”李海叹了一口气之后又问道。
李海觉得，高飞既然是南方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追求爱情，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让他来这个穷乡僻壤的西北农村。
高飞点头，说了一句：“有！”
“你女朋友在什么地方？是在市里还是县里？你是为了她才来我们这边的？”李海两眼闪闪发光，一副十分八卦的模样。
他确实十分想知道，是一个多有魅力的姑娘，才会让这样一个南方的小伙子，放弃那样好的地方到这里来！
高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老家那边！”
第016章 你会后悔
李海正好夹了一筷子咸菜，因为高飞这句话，那一筷子咸菜终究没有喂到嘴里，而是掉到了桌子上。
“那你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南方不好？”李海的表情就是一个词，就是惊讶。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不是为了追随爱情，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南方的小伙子跑到西北来了？
他原本就有些不够用的脑袋是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到其他的原因。
可不要说是为了追求理想，为了社会主义建设什么的，他不太相信。
高飞说：“为了躲开一个人，这里足够远。”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嘴角有一抹苦涩，当初一气之下就想着离的越远越好，所以才选了这么个地方。
李海定定的盯着高飞看了半晌之后说道：“兄弟，听哥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那眼神中，竟然是怜悯，这让高飞更加愕然了，怜悯？他看错了，还是多想了？
就算这里地方环境什么的都不好，但是这工作在外人看来还是不错的吧？公务员啊，多吃香的工作？只要说出去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
“别人不是都说公务员好吗？怎么你还说我会后悔？”虽然高飞也觉得自己可能会后悔，但是他还是多问了这一句。
李海诡异的笑了一声之后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以前也这么想，如果你在这里留几年，你绝对知道我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李海似乎才想到他可能说错话了，索性就专心吃起饭来，也不多说话了。
高飞也没心思说话，今天在村子里，他其实已经萌生了回去的想法，可是，现在李海这么说，让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多留几天看看，这多少也是一份经历。
毕竟，回去之后，他应该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而此时的陈涛，则在书记李成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陈书记，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齐发辉心甘情愿的接齐炳生回家？”李成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问题不解决不行啊，上面的领导一直在盯着，说不定哪天就要问责人了。
陈涛摇摇头说道：“如果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不能化解的话，可能不大。”
之前他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到底有多难解决，可是今天高飞的那几句话，让他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李成面上有些不好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了，半晌，才直接开口：“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个问题一定要尽快解决，我再给你一周时间。”
一周时间？陈涛苦涩的笑了，不要说一周时间，就是给上一个月的时间，也未必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啊，这不是难为人吗？
“李书记，我只能尽量。我是想说一下高飞的问题。”陈涛觉得，对于他今天的猜测，还是应该给领导做个汇报。
“高飞有什么问题？”李成听到高飞两个字，又问道。
高飞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倒是不错，不过，做事情的时候，不免有些糊涂。
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居然能坐错车，以至于昨天晚上到了半夜才到乡政府。
就因为这一点，他对高飞还是有些看不上。
第017章 你打算走？
原来，昨天高飞在前来报道的时候，因为不熟悉方言，所以乘车的时候没注意到了其他的地方，一直到昨天晚上半夜的才到的青川乡。
而且还是陈涛去接的。
如果陈涛没有去接的话，高飞估计今天天亮也到不了青川乡。
对此，李成确实有些不满意，一个大小伙子，还是从大城市里来的，怎么就能在这样的小地方走错路？
陈涛笑着说道：“书记，我知道高飞昨天的表现有些不好，可是换个角度想，高飞是个城里长大的孩子，到了农村，就跟农村的孩子到城里没什么两样。”
停顿了一下，陈涛接着说道：“实际上，农村的孩子到城里，倒是比他一个城里娃娃到农村还要好适应。别的不说，城里的人说普通话，就是乡下的孩子去了城里，起码能听懂。可是高飞是个南方来的娃娃，根本听不懂我们这边的方言。”
他估计，昨天高飞之所以坐错车，就是这个原因。
这里的方言他最开始的时候，都有些不适应，这还是一个县的，高飞那样从千里之外来的人，又怎么可能听懂？
这些话，李成听进去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高飞是南方来的，口音上有很大差异。但是，在他心里，终究觉得这件事是高飞自己的问题，毕竟，就算听不懂，还能看对不对？怎么也不至于就坐错车吧？
“我这不是也没多说什么。”李成笑道：“我是觉得高飞不堪大用，但是咱们现在都是女干部，男干部少，高飞来了，总是好的。”
要不是因为这么想他今天也就不会安排让谭明宇对高飞特别照顾了。
陈涛笑了说道：“高飞的家庭可能有些跟我们不太一样。”
“哦？”李成有些疑惑的哦了一声。
陈涛遂将自己今天听到的话和推测出来的都说了，又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更应该对高飞多关心一些。”
“这事儿我不管，你看着办，这段时间，你先带着看看，要是个中用的，咱们就要好好用起来。”李成十分不在意的说道。
干部的家庭是什么样的，他不是太关心，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干部会不会干活儿，现在精准扶贫的任务越来越重，他需要多一些能干活的干部。
陈涛也看出来李成确实是不想管这件事，也就只能作罢。
他又与李成说了几句话，想起来之前让高飞找自己的安排，就起身离开了书记办公室，回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高飞到陈涛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陈涛也到门口，二人一起进去。
陈涛的办公室与高飞的办公室差别不大，就只是少了一张床，多了一张沙发，仅此而已。
“坐吧！”陈涛一面招呼高飞，一面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儿？”高飞坐下来问道。
“有些工作给你安排一下，顺便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陈涛在办公桌前坐下来笑着道。
高飞虽然存了离开的心思，但对陈涛释放出来的善意还是很感动的，笑着说道：“是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入乡随俗的道理我懂。”
陈涛点头，这想法没问题，人不就是如此吗？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积极努力的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等着让环境适应人。
“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就告诉我，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当然了，也可以问问其他的老干部。”陈涛语气十分亲切的说道。
“陈书记，您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肯定认真工作。”
高飞这句话，却让陈涛心里马上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笑道：“莫非你才来就打算走？”
陈涛就这么没有任何回避的问了出来，高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今天第一天上班，就打算离开，确实不是很有脸面，但是这里的自然环境真的太差了，在安海城，就算随便的乡村里，条件都比这里要好上十倍不止。
他是想着躲开高成业的纠缠，但是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原因，就将自己一辈子葬送到这里吧？
“高飞，你大学学的是农学对吧？这个专业可不太好找工作，正好到了我们这里能学以致用。”陈涛忽然又说道。
高飞一笑，他大学学的是农学没错，可是他就算种地也完全可以回到安海城去种，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就是种庄稼，安海城的产量也比这里要高。
看到高飞不说话，陈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随即，陈涛又想到，高飞这么选择，其实也没错，别说高飞是个南方长大的孩子，就是这里本地的孩子，也很少有选择回到家乡发展的。
这里的条件真的是太艰苦了，不要说别人，就是他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后悔过，为什么要将大好的青春年华都葬送到这个地方。
可是，家里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他没有办法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外面闯荡，只能选择了这条没有什么挑战的也不会有大前途的路。
后来，条件允许了，他的年纪大了，也少了那份闯荡的心思了。
好在这份工作虽然比不上其他的工作赚钱，但是稳定！
不过，在他的目光划过高飞青春的脸庞的时候，忽然就想通了，高飞到底还年轻，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想有一番作为也能理解。
“好了，高飞，你还没走，就证明你还在犹豫。这样吧，你先在我们这里生活一个月，要是真的不能适应，再回去也不迟。”陈涛笑着说道。
这话与高飞之前的想法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高飞确实想回去，但是又觉得来了就该体验一番，对自己将来也是经验。
随后，陈涛又拿出一大摞的表格给高飞，安排让他先去了解一下齐家窑村的基本情况。
本来，他的打算是让高飞直接介入工作，但是因为高飞忽然说了要离开的打算，他也只能跟着变。
“这些也不忙，你明天再看也来得及，今晚还是早些休息，这几天，你应该也累坏了！”陈涛安排完了之后，又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