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五十九)
第365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五十九)
雷电的巨刃击向吞世龙阿努，那攻击是十数亿年前曾经重创过他的攻击。
这成为了历史的重演，一种他无法逃脱的命定之死。
面对这命定之死，吞世龙能做的却是垂死挣扎，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到无法再挣扎为止。
然后当一切都完结了，他才能最后一次叹息，承认这就是他的命运吧。
——然而这一刻，并不是他命运的终点。
雷电巨刃差一点击中吞世龙阿努的脖子时，巨大的歪曲空间也如同盾牌般挡在雷电巨刃的轨道上。就这样横扫过去的话，雷电绝对会被拟似黑洞吸入，无法击中吞世龙吧！
可是就在这个瞬间，圣剑产生的雷电巨刃也同时改变了形态，直接绕开了＂黑洞盾牌＂，朝吞世龙阿努的胸前劈去！
因为这是雷电构成的刀刃，它可以随时改变刀刃的形状。只要伊莱恩来得及做出反应，让刀刃绕过任何障碍都是小菜一碟！
伴随着＂刷啦＂的一声巨响，巨龙胸口被撕裂出一道伤痕。原本几乎不可能被破坏的不朽古龙的龙鳞，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撕碎，不仅是因为圣剑的威力巨大，也是因为圣剑本身的特殊性。
因为，它是雷电的刀刃，这雷电之中还带着[屠龙术]的附魔。
圣剑雷神之锤，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一把可以在非实体刀刃上带上[屠龙术]附魔的武器了。
这带有[屠龙术]，专门克制龙类的武器，其刀刃结界内部流动的速度还是接近光速的。
正因为拥有接近光的速度，雷电刀刃可以轻易击穿包裹在吞世龙阿努身体表面的高压缩空间。
除非吞世龙阿努用拟似黑洞一样的超高压缩空间把自己全身包裹住，否则他便无法彻底防御住圣剑的雷电刀刃。但如果吞世龙真的把自己全身用拟似黑洞包裹起来，他又无法行动了！
这，就是圣剑瓦尔兰迪斯，雷电的圣剑，不屈的圣剑，以及屠龙的圣剑。
——由星之旅者打造的，赐予古代亚特兰提斯人的，专门克制吞世龙阿努的圣剑。
吞世龙曾输给了这圣剑一次，自然也会输给它第二次！
鲜血喷涌，深红到接近漆黑的血。
它们在周围的空间里凝聚，被念动力俘获，然后化成一个血色的球体，落在伊莱恩手中。
在喝下这龙血之前，伊莱恩还有所顾忌。他之前就试过偷喝了一口，就在他用潜猎者长枪贯穿吞世龙的心脏时。
然而在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
动用了埃德蒙的复制能力，伊莱恩依然没有办法变身成与不朽古龙同等的存在。
因为吞世龙阿努是比他们高级得多的物种，是由来自高维度的存在，[无上意志]创造的特殊龙种。
埃德蒙的复制能力只能追溯大部分物种的起源，以变身成与之同等的存在。但他的能力无法追溯不朽古龙这高等物种的起源，所以能力会无效化。
但现在，伊莱恩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如果他再一次喝下这龙血的话。
因为圣剑雷神之锤发动的不屈之力，彻底激发了伊莱恩内在的潜能，甚至把来自埃德蒙的变身能力也提升了，可以让伊莱恩追溯原本无法追溯的物种的本源！
此刻的伊莱恩深知道自己可以利用这龙血，变身成不朽古龙。
可是……如果喝下这个龙血的话，他恐怕必死无疑。
喝下黑曜龙米迪尔这种远比不朽古龙下位的龙种的血，都已经让伊莱恩过得够呛。
如果伊莱恩喝下不朽古龙的龙血，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但他还是把龙血，喝了下去。
不成功，便成仁。没有退路可走，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不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上，便无法战胜可以毁灭世界的巨龙。
转眼之间，伊莱恩变身成不朽古龙了。
全身洁白，有着干瘦精练的外形，身披不朽古龙的水晶白色龙鳞，他重新出现在战场上。
与代表毁灭的漆黑不朽古龙，[吞世龙阿努（A
u, the Wo
ld Devou
e
）]成对相反的存在，
伊莱恩成为了代表救赎的洁白不朽古龙，[济世龙伊莱恩（Ele
，the Wo
ld Redeeme
）]。
如果阿努被无上意志赋予的使命是毁灭这个宇宙，那么伊莱恩就逆转了这条命令，他负责拯救，拯救这一切！
圣剑雷神之锤化成与济世龙伊莱恩同等尺寸的巨大雷电之剑，能被巨龙握在手中挥舞。
再一次，济世龙伊莱恩对吞世龙阿努发动了斩击，瞄准阿努的头颅！
呼啸着、怒鸣着，三百英尺的巨型雷电刀刃以灭天之势横扫过去。它不仅劈向吞世龙，也沿途劈烂了深蓝血茧。那是势不可当的、能斩裂天地的一击。
动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在头颅的附近制造出无数层拟似黑洞，吞世龙阿努想要把这最后的一击挡下，哪怕那攻击可能会绕到另一边去，把他的头以下的部位横断。但他只要保住自己的脑袋就好，不用死就好。因为不管怎样，这都是伊莱恩最后的一击了。
但同一个瞬间，也有无数个白洞在黑洞附近生成——那是伊莱恩在利用自己的能力，中和吞世龙的拟似黑洞。
正因为他们拥有同等的力量，伊莱恩自然可以把阿努的攻击无效化。这一次，阿努再也无法利用拟似黑洞挡下决定性的一击，攻击必然会命中吧。
黑洞与白洞互相吞噬，中和，消弭到不复存在。没有任何障碍可以再阻挡它，雷电的巨刃横扫而过，劈断了吞世龙阿努的脖子，让他身首异处！
黑色不朽古龙的头部飞跌出去，无力地落向地面。
然而在龙头落地之前，白色不朽古龙就抬手用念动力把那个头颅攫住，牵引过来，握在他手中。
＂啊……＂终究是承认了自己战败的局面，奄奄一息的吞世龙阿努，看着伊莱恩的眼神逐渐变得温和：
＂是这样吗。
如果你是龙，也好。
……不对。
你是龙，比我更龙。
因此你赢了。
动手吧。我终于可以安息了…
从这无尽的噩梦之中，逃脱……
＂
他闭上双眼，安然接受属于他的，命定之死。
然而伊莱恩却拥抱着那颗头颅，无比温柔地。
两条龙之间的[量子融合]，开始了。
＂大哥哥……＂一个灵体飞到了伊莱恩身旁，贝利的灵体。小狐狸利用[魂体离脱]，以光魂的形式来到了伊莱恩身边。
＂贝、贝利？＂
＂如果这就是大哥哥你的决定，我不会阻止你。＂孩子低声答道，声音中带着无尽的伤感：＂但是至少，我和你一起走吧。让我们一起，走到最后。＂
[量子融合]，发动！
伊莱恩眼前的光景开始急剧转变着，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被拖进一个庞大的世界之中。而贝利在一旁紧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进入那个世界里。
[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他隐约听见小狐狸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颤抖，带着决心，还带着离别的悲哀。
转眼之间，伊莱恩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个新世界。
＂嗯……嗯？！＂
他愕然地看着周围的光景，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城市之中。
巨大的、富丽堂皇的城市，几乎在每一个角落都被饰以黄金。不管是只有十层高的小楼房上的金色雕像，还是遍布于百层高的摩天大楼上的纯金黄色浮雕，全都考究、华美、精致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就连地面——那个铺满大理石的大街上，人行道的两旁，都是用金漆勾边，有着黄金的护栏，纯金的下水道栅栏和井盖。
哪怕是街边的一个垃圾桶，都是金黄色的。从质感看来，它很有可能是由纯金制成。
金色的垃圾桶？什么鬼……
＂大哥哥。＂一只小手在拉扯着伊莱恩的衣角，把他从惊讶之中拉回现实：＂不要站着发呆，你这样很引人注目的。＂
＂嗯？啊……贝利吗……＂伊莱恩看着身边的小狐狸，不过小狐狸现在是以小狮子的模样出现的，也不知道是使用了幻术还是别的什么。
伊莱恩自己也被还原成白狮人少年的形态，就这样站在路边。
他明明应该还保持着济世龙的变身的，到底在什么时候，他的变身居然解除了？
伊莱恩一边跟着贝利缓步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景色。
眼前的世界真实到不像是幻觉，整个金色城市都是那么的逼真，细节又是那么多。而且路上还有无数行人，马路上还有车子在行走。只是那些车子的款式都十分老旧，是使用燃油的中古汽车，伊莱恩没看见铁骑之类能在天上飞的载具。
虽然城市本身十分豪华，但整个世界的文明水平感觉就停留在现今人类的两千年前，十分……复古？
而且很奇怪地，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类，走在路上的全是兽人，各种各样的兽人，连伊莱恩从来没见过的什么羊人、马人、牛人、鹿人都有。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兽人本来是古代人为了压制反叛的人类而被创造出来的，所谓的[执法者种族]。
为了对抗当时暴乱的人类，兽人里几乎全是猛兽，比如虎人、狼人、豹人、狮人、白熊人。即使非猛兽的兔人、猫人，也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基因有着特殊性才被制造出来的。
如果猛兽类兽人是士兵，那么兔人之类的就是＂特种兵＂，总之都是被古代人带着某种明确的目的（压制人类）而创造出来的亚人种。
完全不带目的而被创造出来的兽人，伊莱恩就从来没有见过。按道理说走在路上的那些马人、牛人什么的，历史上就不应该存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个黄金色的城市，以及这些历史上就不该存在的兽人们，全都像是个幻觉那样浮现在伊莱恩眼前。
极其真实、但又极其不合逻辑的幻觉。
＂所、所以，我们到底在哪里？＂白狮人少年终究是忍不住问了。
＂这里吗。嘻嘻。＂小狐狸加快脚步跑到伊莱恩身前，张开双臂，充满戏剧性地介绍道：＂欢迎来到黄金乡艾尔—朵拉度（El-Do
ado），永恒富饶的幻想乡。＂
第366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
第366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
＂黄、黄金乡艾尔—朵拉度（El-Do
ado）？＂听完贝利的介绍，伊莱恩愣了好几秒。
谣传被深藏在龙之大陆（美洲大陆）里的黄金乡，居然真的存在？！
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在亚特兰提斯的深处，在……
在哪里来着？
＂等、等等，这里不是幻觉的世界吗？＂伊莱恩急着打断道：＂我、我们明明进入了吞世龙阿努的内心世界，我当时是试着去改变他，或者至少接触他的精神世界……＂
＂是的，这里确实是个幻想世界，所以我才叫它幻想乡啊。＂小狐狸解释道，并拉着伊莱恩到一旁的公园的长凳上坐下。
那过分豪华的金色长凳，给人的触感也相当冰冷，它似乎也是真正的黄金铸造而成的，和这个世界里绝大部分金色的物体一样。
那感觉真实得离谱，同时也不合逻辑得离谱。
＂这里是幻想世界，是吞世龙阿努的一场梦。这场梦从几十亿年前就开始了，在他最初吞下某个文明的星灵的瞬间。＂贝利笑道：＂他吞噬了一整个文明，同时也因为得到的巨大能量，无意识地在自己体内生成出一个子宇宙（Sub-U
ive
se）。
对于来自现实世界的我们，这里的一切都是幻想，是虚构的，这里是一个精神世界。
但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那些人们……那些伴随着星灵而存在的灵魂们，这个就是他们的真实世界。＂
伊莱恩深吸一口气。
所以被阿努吞噬的那些星灵、以及与之对应的文明里的人们，他们都还活着？
以精神体的形式，活在吞世龙阿努的心里？
＂和你看到的一样，这个世界是吞世龙无意识地构建出来的，同时也是一个没有病痛、贫穷、饥饿和痛苦的极乐净土。不负黄金乡之名。＂贝利继续说：＂因为是幻想的世界，在这里的一切，都不伤人、不害物。
因为是幻想的世界，人们几乎不会生病和死亡。他们永远富饶、永远饱足，人们劳动也不是为了生活而必须劳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兴趣。
这里是字面意义上的乐园，有着永不终结的快乐。＂
天啊。
伊莱恩感受到的震惊，已经不能单纯用震惊来形容了。
就好比是被十万伏特的雷电直接劈中，然后再掉进充满电鳗的池子里，被拿着带电皮鞭的大姐姐隔水抽打全身。
意图毁灭整个宇宙的吞世龙，其体内却有着一个无尽的幻想乐园。而被他吞噬无数的灵魂在这个乐园之中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阿努真的是在毁灭世界吗？他难道不是搞错了什么？
而且为什么——
＂为、为什么都是兽人？＂伊莱恩更加疑惑地问。
吞世龙阿努应该几乎没见过兽人的，即使是身为兽人的伊莱恩等人，也只是在近期内出现在吞世龙眼前。而这个世界（黄金乡），根据贝利的说法，应该是几十亿年前就存在的幻想世界，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在大哥哥眼中，他们都是兽人吗？＂贝利却反问：＂有趣，这就是你的自我定位吗。＂
＂自、自我定位？＂
＂我说过了，这个是幻想世界，你眼前看到的那些路人其实都是灵体，是从吞世龙吞噬掉的星灵里衍生出来的一个个灵魂。＂贝利笑道：＂而灵魂，本身是没有特定形状的。你看到他们的时候觉得他们是什么，他们就是什么。顺带一提，在我眼中，他们更像人类哦。大哥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我认识的大哥哥。＂
原来如此。
＂他、他们自己看自己、看彼此呢……？＂伊莱恩又问。
＂就像是他们自己的族人。亚特兰提斯的星灵创造出来的灵体，看任何人都像亚特兰提斯人。其他文明的星灵创造出来的灵体，看任何人都是他们自己的文明的人。都一样的。＂贝利答道：＂所以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眼中，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同族人。没有外人，没有纷争，更加没有歧视。一切都是平等的。＂
天啊。这听起来更加像是天堂了。一个没有歧视、完全平等、人人富裕饱足、没有病痛和死亡的世界，怎么就不是天堂了？
但这里的生活终究不是真实的生活，整个世界都是阿努的一场梦。
而梦，终究是要醒来的。
＂大哥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小狐狸收起了笑脸，一脸认真地看着伊莱恩，进入正题：＂你想要救赎吞世龙阿努，把他改变成另一种生物，不再是宇宙的毁灭者，对吧？＂
＂我、我还没有决定怎么做。不管是杀死他还是救赎他，我都得先找到他再说。＂白狮人少年答道：＂贝利，请、请告诉我怎么找到阿努。他、他在这个城市之中……或者在这个世界之中吗？＂
＂他在哦。他哪里都去不了，必然在这里。在这个幻想乡的中心点，黄金之城 [奈恩] 里。＂小狐狸答道，＂但你会发现，他可能是城市里的任何一个人。
这世界可能是他的一场梦，但他并不掌控这个世界。毕竟，这只是他无意识间构建出的幻想乡。
所以他和其他在这世界里生活的灵体没有任何差别，都平等地、安分地、不尊不卑地活在黄金乡的某个角落。＂
真是糟糕。
伊莱恩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阿努并不是这个黄金乡的国王、神官或者神明，甚至连市长都算不上。他只是平平无奇地存在于这个幻想世界里的，一个普通人。
他是个＂普通人＂，才是最糟糕的。
犹如大海捞针——伊莱恩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这个住着几千万人的城市里，找到一个特定的人？
而且他还得在一天半之内，找到阿努？
时间怎么可能够！花一辈子都不一定够啊？！
＂嘻嘻，大哥哥急了？＂贝利开玩笑般哼笑起来：＂但是不用担心哦。你的时间至少是够用的，不仅够用，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什、什么意思？＂
＂这个黄金乡里的时间流动和现实世界不同哦。我们身处于这个世界时，你几乎可以认为外面的世界是静止不动的。这个虚构的世界缺乏一些……物理的演算……所以世界的转动几乎是光速。被阿努吞噬的数个星灵也充当了演算的核心，让这个庞大的虚构世界得以成立。＂
＂说、说人话！＂伊莱恩急道。
＂简单地说，我们这里一天的时间，等于外界一秒左右。距离亚特兰提斯自.爆，还有多少时间来着？＂
＂一天半……三十个小时吧，大概。＂
＂不，外界的大哥哥身受重伤，不急救的话，恐怕只能撑五六个小时左右。就把我们剩余的时间当作是五个小时吧。＂贝利更正道：＂一个小时等于三千六百秒。我们最长可以留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三千六百天……也就是十年左右。夸张点说，我们真的有一辈子的时间，以找到藏身在这个城市里的阿努。＂
伊莱恩听得直接愣住。
不过，这至少是个好消息。他们至少不会缺乏[时间]。
但即使有最长十年的时间，要在这个城市里找到区区一个＂普通人＂，还是极其困难的。
＂而且我们不需要漫无目的地找，放心吧大哥哥。＂小狐狸继续说：＂阿努很特殊，即使在这个幻想世界里，他也是最特殊的。这个无忧无虑、如同天国一样的乐园里，唯独他一个不受星灵们的赐福，因为他是毁灭者，是外来者，是被星灵们记恨的存在。
他犹如独立于这个[乐园系统]之外的存在，这个原本一切都不伤人、不害物的世界，对他却格外地冷漠，会让他受到伤害。
他自己也因为毁灭了这些文明，而不断感到悔恨、内疚，哪怕是无意识地。因此他绝对不可能融入到这个世界里去，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被这个世界的人们接纳、所爱。
这个世界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乐园，是美梦。
唯独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是个噩梦。
当这里所有人都在永恒的美梦中享受着无尽的幸福时，他在这个永恒的噩梦之中饱受折磨。
如果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被染以辉煌灿烂的金色，那么他就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褪色的[淡金色]。
——那个被世界遗弃的[褪色者]。
简而言之，我们只要在这个金光满溢的美好世界里，找到那位不怎么美好的[褪色者]就好。＂
[褪色者]吗……
伊莱恩心里纳闷。那确实大大缩窄了搜索范围。但要在一个巨大的城市里找到一名[褪色者]，依然很困难。
情况其实并没有好转多少，差别只是，他们至少不用漫无目的地去找而已。
＂嘿！那边有雪糕车！＂小狐狸指着公园的一角，兴奋地摇着尾巴：＂我想吃雪糕，大哥哥！＂
＂可、可是我没带钱……＂伊莱恩苦笑道。他和贝利刚被传送到这个世界里，又怎么可能带着这个世界的货币？
＂不，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需要花钱的。＂贝利却说：＂还记得吗？这个是没有饥饿、人人富足的乐园啊。＂
伊莱恩很是怀疑。不过贝利已经拉着他跑向雪糕车，而且大大咧咧地问那里正在卖雪糕的猫人大姐姐要雪糕。那位大姐姐把草莓味和香草味的雪糕递给了贝利和伊莱恩，并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多、多少钱？＂伊莱恩还是忍不住问？
＂钱是什么？＂对方居然回道，一脸的疑惑，仍然不失礼貌地微笑：＂你的意思是，想吃另一个口味的雪糕吗，孩子？＂
＂不、不是的……别在意……＂伊莱恩尴尬地带着贝利一起跑了。不花钱白吃的雪糕，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到。
可是这个雪糕真的可以吃吗？这里应该只是个幻想的世界啊？伊莱恩看着手中的雪糕，纳闷。
＂快吃啦，大哥哥。味道不错哦。＂贝利笑着说，已经自顾吃起他的草莓味雪糕来。
伊莱恩没有感觉到饥饿，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舔了一口雪糕。
（啊这。）
然后他的瞳孔就放大了。
该死的美味。
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好吃的雪糕？
为什么他能尝出这么美味的东西来？
一切是这么的真实，甚至比伊莱恩所在的现实世界还要真实。天啊，现实世界里的伊莱恩甚至失去了味觉，都不可能尝到如此美味的食物呢。
这个世界，这奢华和幸福到极致的[黄金乡]，真的只是吞世龙阿努的一场梦吗？！
第366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一)
第366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一)
＂我、我回来啦。＂伊莱恩推开门，走进屋内。
那之后到底过去了多少天？伊莱恩没有去细数，总之应该是过去了十天以上吧。
他在城市里找了间公寓，和贝利一起住了下来。
找地方住其实并非必需，因为这里的气温十分宜人，四季如春，昼夜恒温。即使在夜里也到处灯火通明，露宿都不会让人感到不安。伊莱恩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变脏，他们似乎都不需要洗澡。
但他终究还是想要找个地方落脚，还是习惯性地希望一天至少能洗上一次澡。他还是想每天换上新的、干净的衣服——特别是内衣。
不这样做的话，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所幸，这个黄金乡里的一切全是免费的。房东不仅大方地让伊莱恩和贝利免费住下，还给了他们很多生活的补给品。
从不需要缴付电费、煤气费和水费，洗手间里还有无限供应的、洗澡用的热水，拧一下水龙头就会出来，水温极度舒适。
而且这个该死的豪华洗手间。哦，这个该死的豪华到离谱的黄金大浴池。
这真的是一间免费公寓该有的待遇吗？
就算以国宾级别待遇布置的狮子座号船长室，也没能做到如此极尽豪华啊？
总的来说，这些天来的生活没有任何让伊莱恩不满的地方，甚至还舒适得离谱。也许他唯一的不满，就是对找到吞世龙阿努的事，毫无头绪吧。
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伊莱恩安顿下来之后，这十天来就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到处游走，试着碰运气。
当然了，他的运气一直都很差，一如既往地差。
贝利并没有在屋子里，今天那个本应到来的，来自小狐狸的热情欢迎，似乎是没有了。
贝利跑到哪里去了？
那小子当然是跑到街上玩去了。和城市里的孩子们一起瞎混，嘻嘻哈哈地满街跑。他这几天都玩得很疯，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才勉为其难地回来。
最初，伊莱恩有点担心，不想让贝利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去玩。他甚至带着贝利在城市里游荡，找人。可是贝利毕竟是体弱的小孩，走了半天就频繁地喊脚疼，伊莱恩不得已只能让贝利在家休息。
然后逐渐就演变成这样子。小狐狸趁伊莱恩不在家的时候跑出去玩，逐渐就和城市里的小孩们混熟了，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所幸，这个黄金乡里的一切都不伤人、不害物，人人遵纪守法，没有贫富差距，因此也没有犯罪。伊莱恩至少不用担心贝利会被坏人伤害。即使行驶在马路上的车子，貌似也不会撞伤人——更像是人被车子撞到之后，损伤会快速修复，根本不会有人被撞死。
这个世界似乎不会有人死去，至少不是因为病痛和事故而死。只有活了上百年，认为自己天年已尽的人，他们的身体会直接消失无踪，重归星灵们的怀抱，并再次轮回转生。小孩们似乎也是以这种方式直接出现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而非父母所生。当然，以这种方式出现的新生儿一般会被市政.府找到，然后进行登记，然后安排到某个家庭里被抚养，就像是现实世界里的收.养.制度那样。
整个社会安全到这个地步，伊莱恩哪还需要去担心。所以他放任贝利自由玩耍去了，他也可以不用整天照看那孩子，真省事。
不过这也让伊莱恩莫名的感到寂寞。总觉得他和贝利在一起的、珍贵的时间，被别人占用了。
当然，他完全可以放弃去找吞世龙阿努的本尊，仅陪小狐狸一起玩——他至少有十年的时间去找到阿努，他并不需要着急。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的生命很快就会到达尽头，他能和贝利一起相处的时光会是那么的少，少得让人悲伤。
但这个黄金乡，这个乐园一样的神奇地方，时间流逝速度和现实世界不一样。这大大改变了游戏规则，给了伊莱恩更多机会。
也许拯救世界真的不是如今的首要任务。也许比起一整个世界，贝利反而更加重要。
又或许，世界根本不需要伊莱恩去＂拯救＂？
这个黄金乡的时间流动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这里过去数百上千年，外面的世界也就过去几天而已。哪怕伊莱恩在这里和贝利一起共度一辈子的时光，也许都影响不到现实世界的流转。
反之，如果伊莱恩找到吞世龙阿努的本体，把阿努毁灭或者转生，这个黄金乡会随之而崩毁，提前毁灭。
因为这里只是阿努的一场梦而已。梦醒来了，黄金乡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阿努醒来，黄金乡里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伊莱恩曾经这样问过贝利。
答案是，被吞世龙阿努吞噬的星灵们会被释放出去，生命的循环会恢复正常。依附星灵存在的那些生物的灵魂，会重新以生物的形式诞生于世，就像他们再次活过来了一样。
不过那些灵魂不会再在这个幻想的黄金乡里生活，而是跑到现实世界里去生活而已。
但和这个乐园一样的黄金乡不同，现实生活充满了痛苦、不公与死亡。
黄金乡里的一切都不伤人、不害物；现实生活的一切都完全相反，一切都是那么的伤人，那么的有害。
伊莱恩找到阿努，把这个黄金之梦击碎之后，相当于把黄金乡里的住民全部放逐到现实世界中去，让身处于天堂的他们，不得不在残酷现实中挣扎。而且在他们转生到现实世界之前，他们会先＂死＂上一次，然后才会转生到那个残酷的现实世界里。这相当于伊莱恩把整个黄金乡的人全杀了一遍，他会成为这里的世界毁灭者。
这真的算是一种正义吗？算是一种救赎吗？
伊莱恩日渐疑惑，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灵魂。他们会思考、有感情，有真正的喜怒哀乐，虽然他们几乎一直都在微笑，感到快乐。
那种不断地挂在每个人嘴角间、不经意地流露出来的笑，无法掩饰也无法伪装，是人心底最真实的情感。只有当人真心觉得幸福的时候，才会以这种形式流露微笑。
因此，当伊莱恩带着贝利，最初满脸愁容地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人们都对他们两个投以好奇又怜悯的目光。仿佛他们就是这个城市里最不幸的人了。他们给伊莱恩带来了许多帮助，哪怕伊莱恩对他们而言只是个可疑的路人。
这个黄金乡里的人们，就是这样温柔。
而伊莱恩接下来要做的一切，恐怕会毁掉这个世界的人们的幸福，毁掉这种温柔，毁掉每一个人的微笑和美梦。
他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大哥哥！大~哥~哥~！＂一个声音打断了伊莱恩的思绪，结果贝利还是回来了，看到了伊莱恩托腮在窗边沉思，便过来挥手嚷叫，试图引起白狮人少年的注意。
＂噢，贝利……＂
＂你还好吗，大哥哥？你在发什么白日梦啊？＂小狐狸微笑道：＂是晚饭的时间咯，今晚我们到哪里去吃饭比较好？还是说，我们自己做饭吃？＂
＂嗯……去、去昨晚去过的那间餐馆吧。那、那里的牛肉馅饼真的很好吃。＂伊莱恩答道。
其实他并不饿。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从未感觉到饥饿和困顿。这个灵体世界的人似乎不会饥饿致死，人们根本没有进食的需要。
但人们还是会习惯性地维持着一日三餐。这也许是他们来自远古的、自身的文明的古老.习惯。又或者他们只是想要一尝口福，想吃各种美味的食物。
既不会饿，吃下去的东西也不会实际填饱肚子，但美味依旧，光是这点就让人欲罢不能。
至于食物、以及各种生活物资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和伊莱恩最初猜测的完全一致——它们都是凭空变出来的（至少食材是）。
这个世界的一切物质都是由想象力构成，人们只需要集中精神就能变出各种物质，包括让他们饱尝口福的食物的素材。
这也解释了黄金乡的无尽富饶：人们根本不需要去储存财富，他们的想象力就是财富。
当然，这个世界里也存在仅靠想象力无法简单塑造出来的，高度精细的物品。
那些遍布于城市每一个角落，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哪怕是墙上一个小小的浮雕），就是无法直接用想象力制造的，必须依靠人们自己的努力，把平凡的素材雕琢成华丽的艺术品。
被送进他们口中的食物，抑或说＂料理＂，也遵循同样原则。
人们也许可以靠想象力变出各种各样的食材来，但光是吃生的食材，只算是在果腹，无法给人带来幸福感。因此黄金乡里的人们才会如此热衷于料理，把食材加工成各种精致的美食，让人们能够快乐地品尝之。
所以在黄金乡里，[厨师]这个职业是相当受到尊崇的。他们几乎和画家、雕塑家、建筑师和音乐家等创造性和表演性职业一样，受到社会的广泛尊敬。
同样地，和艺术家们一样，厨师们并非为了金钱上的利益而制作食物。
在这里，一切的生产劳动几乎都是一种兴趣，是不求回报的。
如果一名厨师制造出让人享受的美食，并把美食分享给人们，厨师们就会得到尊敬，也仅仅是尊敬。他们一分钱也不会赚到，再说这个世界也没有金钱的概念。没有买卖和交易，一切物质的交换都是不花钱的。
伊莱恩有时候会这样想，如果奎格那家伙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豹子会生活得多么的快乐，而且会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多么巨大的快乐。
啊，想多了。
伊莱恩若有所思地拿起一只热狗，往嘴里塞。
味道好极了。
那是花一辈子的时间去研究烹饪之人，才能达到的制作美食的高峰。明明只是一只热狗而已，居然可以这么美味。
而在这个黄金乡里，擅长烹饪的顶级厨师比比皆是。
当整个世界没有了战争、病痛与死亡，所有人都致力于研究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时，事情就会演变至此。
这里真特喵是个天堂。
顺带一提，这个世界的科技相当落后。
也许是没有战争的缘故，数理化的学科在这个世界发展得相当缓慢，数学还好一点（至少这里的人在高中的时候就学上了微积分，而现实世界应该是小学就开始学微积分的），物理和化学方面的发展简直一塌糊涂。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很普通的烧燃油的车子，没有铁骑这类飞行载具。人们似乎可以靠想象力创造出无限供应的燃油，让车子动起来，却没有办法靠同等的想象力制造出在天上飞的铁骑。可惜了。
相反，这个世界在人文学科方面简直蓬勃发展，艺术和音乐都是这个黄金乡里的住民所喜爱之物。
这里，几乎任何人都至少会一门艺术，无论是绘画还是雕塑，或者插花，舞蹈，戏剧，陶艺，以及更多；
这里，也几乎任何人都至少会演奏一种乐器。伊莱恩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有小提琴和钢琴这些经典的乐器，而且还有很多人在玩。
伊莱恩依稀记得以前雷欧很喜欢玩乐器。不管是弹钢琴还是拉小提琴。金狮子甚至喜欢在王室后院的空地上，伴随着夕阳落下吹奏起长笛。那优美动人的笛声伴随着日落西山的凄美景致，往往会催人泪下。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逐渐远去的记忆了。可是当它们在伊莱恩的脑海里不时涌现，声音和画面又是那么的鲜明。
雷欧最喜欢的是哪一种乐器？伊莱恩记不清楚了。
雷欧好像都喜欢这些乐器，好像都能演奏得很好。也许雷欧根本就不会最擅长某种乐器，是只要他能演奏的乐器，他都擅长。伊莱恩甚至依稀记得雷欧玩过萨克斯风和口风琴，虽然他演奏这些乐器的机会极少。
＂好吃吗，大哥哥？＂贝利微笑着问伊莱恩，再次打断伊莱恩的思绪。
＂好、好吃。＂伊莱恩竭力挤出一个微笑，答应道：＂我、我很高兴能来尝试一家新的餐馆的菜色，而不是吃昨天同样的食物。每、每天尝试一些新东西，总是好的。＂
虽然这里算不上正规的餐馆，而是半露天的小食店。
＂对吧，对吧！嘻嘻！＂小狐狸会心地微笑着，＂我和街上的孩子们玩了一整天，从他们那里听到不少情报，这家餐馆的情报也是其中之一哦。虽然这店子的名声不算大，但这里的食物味道都是超一流的，邻近街区里的人们都超喜欢这个味道！＂
所以贝利并不是单纯去玩，而是在努力地搜集情报吗。
伊莱恩和贝利伪装成一对来自异乡的，搬来这个城市里过新生活的兄弟。至少他们对城市里的人都是这样说的，而人们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里的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说谎。他们从来就没有说谎的必要，自然也不擅长怀疑别人。
伊莱恩最初还以为自己很难融入到这个城市之中去，很难得到陌生人的认同。
结果却证明，黄金乡里的人对陌生人根本没有戒心……对任何人都没有。他们对待其他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友善，那是发自真心的友善。
城市之外应该还是有一个很大的世界，有更多的人存在。根据贝利的说法，这个世界有一整个宇宙般大，哪怕这是个虚构的宇宙。
吞世龙阿努曾经吞噬了好几个星灵。那些星灵充当整个幻想世界的演算内核，足以模拟出一个巨大的子宇宙。它大得伊莱恩完全无法想象，足够塞下好几个文明的所有灵魂。粗略计算，黄金乡里至少能容纳几百亿人。
而这个黄金之城[奈恩]则是整个黄金乡子宇宙的正中心，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早已破亿，而且没有人会费力去统计这里到底住了多少人。
像伊莱恩他们这种＂为了找寻新生活而到这里来的外来者＂，其实是相当普遍的。普遍到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人们只是司空见惯地把伊莱恩和贝利当作加入这个＂大家庭＂的新成员而已。
哦对了，为什么伊莱恩在短期内会知道这么多情报？原因很简单。是贝利告诉伊莱恩的。
伊莱恩甚至不会去怀疑，贝利是从何得知这些情报的。
小狐狸的能力不仅能够预知未来（时间的横坐标），也能观察其他平行世界（时间的纵坐标），他已经用自己的能力观察过这个黄金乡好几百次，收集到的情报自然多。这些情报毕竟是在黄金乡里被广泛认知的事实，很容易搜集到。
伊莱恩又吃掉了另一只热狗。他倒是很好奇，这个[黄金之城奈恩]之外，到底还有一个怎样巨大的世界。这个黄金乡子宇宙的尽头又在什么地方。但他的好奇心也许永远无法被满足，因为他终究必须在这个城市里寻人，直至找到吞世龙阿努的本体为止。他有十年时间去找，而当他找到阿努的时候，他的旅程也要结束了。
他也许永远没有机会看到[黄金之城奈恩]城墙外面的世界，哪怕外面有个无比巨大的世界在等着他。
＂大哥哥，你不要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啦。＂小狐狸提醒道，＂整个城市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就你一个闷闷不乐，很容易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哦。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外来者就不好了。＂
＂不，就，就算是外来者……＂伊莱恩其实并没有觉得外来者就有什么不好，毕竟这个城市（甚至整个黄金乡子宇宙）的人都很友好。哪怕身为外来者，总不会就这样被歧视吧？
就在他们如此讨论的时候，旁边的街道上居然传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
＂欸……？＂那琴音相当悠远而空灵，而且其中还带着一种让人怀念的感觉，既怀念又悲伤。
于是伊莱恩不由自主地落泪。
＂嗯，糟糕。＂小狐狸捂着脸，似乎预知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第366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二)
第366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二)
周围的人看到伊莱恩眼睛流出泪水，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在这个只有欢乐的[黄金之城奈恩]里，从来没有人像伊莱恩这样流下过泪水。所以当伊莱恩哭出来的时候，众人相当震惊。
＂先生？你没事吧？＂首先是经营饮食店的店主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查看伊莱恩的情况。
＂我、我没事。＂此时的伊莱恩，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下意识擦了擦眼角，很快就和没事儿一样了。
＂又是弗里曼那个蠢货，总是在这附近播这种不合时宜的音乐！＂店主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朝那个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了：＂今天我非得教训一下那个小子不可！＂
教训？是揍一顿那种教训吗？伊莱恩突然感到不妙。
＂跟过去看看吧，大哥哥。＂贝利催促道：＂这事因你而起，你要负责任哦~＂
＂胡、胡说八道。＂伊莱恩红着脸尴尬地答道，他明知道小狐狸是故意开玩笑，但这还是有点过分了。
两人跟着那名店主一起走，已经远远看到那名店主正在和一名年轻人起争执中。店主红着脸，很生气地让那名年轻人停下手中的演奏，对方却不以为然，继续在那里拉奏着小提琴。
直到伊莱恩靠近，那名店主才开始动手，直接把小提琴从那名年轻人手中抢走了，还往那孩子脸上重重地揍了一拳。
直到那一拳揍下去为止，伊莱恩还以为这个黄金乡子宇宙是不存在犯罪、暴力和痛苦的。但实际上他的理解还是有点误差，这里的人生起气来还是会揍人，只不过没有人会因此而受伤而已——被攻击的人身上的伤口很快就会消失。
＂你干什么！＂那名被中断了演奏的年轻人，这才抗议般吼道。伊莱恩这才看清楚那名年轻人的脸（之前他的大部分身影都被店主的背影挡住了），发现那名年轻人是一名猫人——至少在伊莱恩眼中，他是。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店主依然怒气冲冲地说道，手里拿着从那名年轻人手中抢来的小提琴，一点都没有把乐器还给对方的意思：＂你在这大街上演奏这种不合时宜的音乐，会坏了周围的气氛，影响到我的生意！我的客人们才不喜欢听你这些让人不舒服的音乐呢！你没看到，刚才这位先生就因为你的音乐太难听了而流下了眼泪？！总之给我停下来！以后都不准在这附近演奏你那难听的音乐了！＂
＂真的吗？＂猫人少年转而看着伊莱恩。其实他多少能猜到真相，因为伊莱恩眼角还挂着隐约的泪光。
＂等、等等，不是那样的。＂伊莱恩却否认道：＂不、不是因为他的音乐难听，我才流下眼泪。我、我是因为被感动到了。＂
＂感动？怎么可能。＂店主却不以为然：＂那么难听的音乐，为什么会让先生你感动？而且感动的话不应该笑吗，为什么你会流下眼泪？＂
是的。这个世界的人只知道欢笑。这个如同天堂一样的乐土里没有悲伤，所以人们并不知道欢笑之外的感情。伊莱恩说自己感动到流下眼泪这种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理解的吧。
＂先生，我知道你很温柔，但你真的没有必要为这家伙以及他那难听得让人想哭的音乐说谎。总之这就是不值得。天啊，我都多少年没看见人哭了，最后一次还是两百年前我第二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当然婴儿的哭喊声不算是真正的哭就是了……＂
＂我、我不是在说谎。＂伊莱恩纳闷道：＂总、总之你先把小提琴还给这孩子好吗？这并不是他的错，你不应该责怪他的。＂
＂不。不用还我。＂那名猫人少年转身就走：＂反正我随时可以搞到另一把。很抱歉打扰了你们吃饭的兴致，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晚上。＂
＂臭小子……＂店主看着那名不断远去、身影最终隐没在小巷的黑暗中的少年，又骂了一句。
＂我们跟上去吧，大哥哥。＂贝利提醒伊莱恩：＂你想找的东西，说不定就近在眼前哦。＂
伊莱恩一皱眉，对店主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匆匆告别，就和贝利一起追了上去。
夜晚悄然降临，即使这个富丽堂皇的金色城市，也有黑暗面。
伊莱恩跟着贝利走在昏暗的小巷子里，不禁有点害怕。于是他就施放了光之魔术，制造出一个跟随他们一起移动的小型光球，用作照明。
＂不知道其他人看到大哥哥你放魔术，会不会被吓傻。＂贝利提醒道：＂幸好这里没有旁人。＂
＂他、他们不都会使用魔术吗？明、明明[造物]就是一种了不起的魔术？＂伊莱恩反问：＂所、所以制造一个光球，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他们的[造物]不完全算是魔术，原理和真正的魔术不同啦。＂贝利哼笑道：＂不管怎样，最好把你那些炫酷的魔术留在没有人的地方用比较好，大哥哥。＂
＂好、好吧。＂伊莱恩耸肩道，赶紧转换话题：＂刚、刚才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我、我从来没有见其他人如此不悦过，这里的人明明都很温和。＂
＂那么大哥哥你又是怎么回事呢？你为什么听见小提琴的演奏就流下眼泪？＂小狐狸反问。
＂那、那是因为……＂伊莱恩思索了一下，这还真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因、因为那音乐勾起了回忆？让、让人想起往昔的事情……那些悲伤的事情。＂
是的，其实最初伊莱恩听得流泪的时候还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只是觉得音乐很好听，听着就感动得流泪了。但事情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那音乐之中就带着悲伤，而那份悲伤感染到了伊莱恩，所以他才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小提琴是一种奇妙的乐器，当它进行高频演奏的时候，往往会带来欢快、愉悦的音调，让人高兴；但是相反，把节奏调得很慢，用小提琴拉奏悠扬空远的乐声时，它听起来又是那么的孤独、让人悲伤。
然而黄金乡的人们是不懂得悲伤的，他们一辈子也许都从未经历过什么悲伤的事情，他们只有快乐；
贝利则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是个被掏空的空壳子。所以他不记得悲伤是什么，也很正常；
唯独伊莱恩记得这种情感。记得太多了。雷欧的死，奎格的死，更多更多人的死和离别，这一切都像幽魂一样，永远缠绕着他的心灵。
所以伊莱恩总算明白了。只有真正懂得悲哀的人，才会理解那个音乐。不懂悲伤之人，只会把那个小提琴的声音当成是一种让人不悦的杂音。按那名店主的说法，那是＂不合时宜＂的音乐。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音乐并不是只有喜悦，音乐是表达情感的东西，音乐之中也可以掺杂悲伤，而且那种悲伤也是可以让人引起共鸣的。
能引起别人的共鸣的音乐就是好的音乐，至少伊莱恩是这样认为的。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懂得悲伤是什么，他们无法对那位少年的音乐发出共鸣。因此他们轻贱他的音乐，他们说那个音乐不合时宜，煞风景，毁气氛。
想到这一点，伊莱恩甚至有点气愤。那些人根本不懂得欣赏音乐。只知道欢乐，不懂得悲伤与愤怒的人，他们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因为自身的不完整就去否定别人的人生、别人的做法，这不就是一种傲慢吗？
小巷的路很绕，伊莱恩绕了好几圈之后，就失去了那名猫人少年的身影。就在伊莱恩以为自己快要跟丢了的时候，远处的一间小屋里居然传出了微弱的乐声。
长笛？不对，口琴声吧。声音非常小，要不是夜已经深了而且伊莱恩身为狮人的听觉非常好，他说不定就会漏掉这点声音的提示。
但他还是找到了。那个隐约带着悲伤基调的奏乐，那不同于黄金乡里任何一种音乐的，自成一格的音乐。
特殊的意味着是异端的，异端的意味着不受欢迎，甚至受到排挤的。
那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以至于人们甚至希望把它从自己的视野里赶走，不去看不去听，不去理解不去包容。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每一个时代都存在过，以任何一种形式都存在过，古有烧死女巫，今有肤色与种族的歧视。
哪怕这个温柔得似乎能够包容一切、只有欢乐的、如同天国的黄金乡，也有无法包容的物事吗。
所以，天堂也有天堂的烦恼。
伊莱恩走到那间几乎与世隔绝的、深藏在后巷之中的小屋，轻轻推门而入。
是的，黄金乡之中没有犯罪，所有的屋子都没有门锁。除了人们在卧室，为了保护隐私而设立一些简单的门锁之外，所有能直接通往客厅的大门，全都是没锁的。
这个屋子也不例外，所以伊莱恩能直接推门而入。
他在一个几乎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名猫人少年。那孩子就那样坐在客厅正中心，一张小凳子上，对着窗外的月光，吹奏着他的口风琴。
再一次，那音乐悠扬而凄美，让人禁不住勾起很多悲伤的回忆。伊莱恩眼角再次落下了泪水。
然后音乐就戛然而止，猫人少年发现了伊莱恩，也发现了白狮人少年眼角的泪水。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我的音乐居然可以把人弄哭，难听到哭。＂猫人少年有点失落地放下来手中的乐器。
＂不，不是那样的。＂伊莱恩却说：＂你、你的音乐很棒，它让人感动到哭。＂
＂不用撒谎来安慰我了，人感动的时候是不会哭的，只会欢笑。＂对方却说。
＂我、我没有撒谎。如、如果我讨厌你的音乐，我就不会跟着到这种地方来了。＂伊莱恩叹道：＂拜托，再、再一起演奏你的音乐好吗。它让人怀念。这、这次我会好好听完它的，我保证。＂
对方嘟起嘴，有点不满和怀疑。但他还是拿起了口风琴，独自吹奏了起来。
悠扬而凄美的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演奏得稍微比之前响亮了一些。之前可能是为了不骚扰到附近的邻居才故意放低音量的，这次则是为了能让伊莱恩听得清楚才把音量变正常。总之它非常优美，动听得让伊莱恩潸然泪下。
几分钟之后，口风琴的演奏终于停止了。伊莱恩也从沉溺往事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
＂……哭够了？＂对方有点粗鲁地问：＂我吹奏完了。你也可以走了，社工先生。＂
＂哈？可、可是我并不是什么社工……＂伊莱恩有点愕然。
＂你不用骗我了。反正你不就是和其他社工一样，来跟我套近乎，想劝我可以放弃我的音乐，去找工作或者去上学的吗。你们那一套我都听腻了，我不想理你们。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呆着，不要来骚扰我，谢谢？＂
那名猫人少年边说边炸毛，就像是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伤害而不断把身上的刺竖起来的，刺猬一样。
等等，把猫比作刺猬，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但我真的不是社工……＂伊莱恩有点无辜地说。可是他身旁的小狐狸贝利拉了拉伊莱恩的衣角：＂我们先离开吧，没必要刺激到他。＂
伊莱恩还想说什么，不过贝利是对的，没必要莫名的去冒犯一个陌生人，特别是当他们无故闯入别人的家中时。他只好跟着贝利一起离开了屋子，逃也似的到了外面的小巷中。
＂那、那家伙是怎么回事……＂伊莱恩其实有点生气。他自认为没做过任何失礼的事情，而且对话时也足够地礼貌了，但对方不仅不领情，还赶他走。那名猫人少年真是个没教养的小子。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大哥哥？＂贝利却说：＂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褪色者]。＂
＂什、什么？＂伊莱恩瞪大了眼：＂认真的？＂
他原本还以为贝利所说的[褪色者]，也就是吞世龙阿努的本尊，应该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或者身上自带某种让人厌恶的气场，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是，那只小猫？那只看起来只会玩音乐的，羸弱的小猫，就是吞世龙阿努？真的？！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贝利却说：＂我观察过好几千个平行世界，每一个平行世界里的阿努都是以不同的外形、不同的身份存在于世的，没有固定的形态。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受欢迎]。你没发现刚才那个猫人小哥也是同样的不受欢迎吗？＂
哪怕只是他的音乐？
不过也对。伊莱恩还真没想到过有人会因为演奏音乐而被揍了一顿。虽然那名猫人少年只是脸部被揍了一拳而已，伤势很轻。但他[不受欢迎]好像也是个事实。
但仅凭这个就断定他是吞世龙的本尊，也未免太鲁莽了吧。而且能这么快就找到阿努，也是伊莱恩不敢相信的。他不是一直都很倒霉吗，哪可能幸运到这种程度，一个偶然就找到想找的东西？
＂今晚就这样算了，我们明天再来吧，大哥哥。＂贝利又劝道，＂好好计划一下，想个方法和他套近乎，深入了解他再说。如果我们真的了解他，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有过什么痛楚，我们就能准确判断他是不是阿努的本尊了。＂
＂好、好吧。＂伊莱恩也确实不想去刺激那名猫人少年了，赶紧带着贝利离开小巷，同时也默记住这复杂的巷路，希望下次还能顺利摸到这种迷宫一样的地方来。
但是…阿努吗……
那种小鬼居然有可能就是吞世龙阿努？在这个黄金乡里不受赐福的，不受欢迎的，那个格格不入的[褪色者]？
第366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三)
第366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三)
第二天的早上，伊莱恩先陪贝利打了一会儿电子游戏，吃了点早餐，再泡个热水澡，就出门了。
他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乐器店。
想要和玩音乐的家伙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自己也玩起音乐。很幸运地，伊莱恩能演奏几件乐器——拜雷欧所赐。
因为，雷欧曾经持续不断地练习过钢琴、小提琴、长笛、口风琴等好几种乐器。那些练习早已成为一种肌肉记忆，甚至是如此深刻，它们被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中。伊莱恩能够彻底变成雷欧的模样，他自然也能记忆起那些雷欧曾经苦练过的技巧，包括使用乐器。伊莱恩之前也实验过，发现自己能画出一手好画，这绝不是伊莱恩自己的天赋，肯定也是来自雷欧的。既然绘画能力都能继承，演奏乐器的能力肯定也可以。
当然，伊莱恩也只知道一些演奏乐器的基础而已。演奏的好坏，他不实际上手试试是不会清楚的。所以他就往乐器店里跑，想亲自体验一下演奏乐器时那个感觉。
时间还相当早。虽然黄金乡里的住民们相当重视音乐，但这种时候专门跑来乐器店选购乐器的人绝不会多。不出所料，店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欢迎！＂店主倒是对伊莱恩很热情：＂第一次选购属于你的乐器吗，孩子？还是说，你的旧乐器用坏了，想要换一个新的？＂
＂换、换一个新的。＂伊莱恩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其实是没玩过乐器的外乡人，故意装作熟行。
＂好的，请慢慢挑。如果看中哪个乐器，不妨演奏一下，试试手感。＂店主自顾走开了，去招待其他客人。
按道理说，黄金乡里不存在购物的概念，想要什么东西可以直接拿走，不需要付钱。所以……这个店主的过分的热情是怎么回事？
啊，对了。
是因为这个乐器店里的＂商品＂大部分都是店主亲手制作，或者由他的亲密朋友制作并放在这里代售的。
人们把亲手制作的物品送给别人，当作是一种荣耀，乐器也是如此。他们希望人们能多来选取乐器，并且多多使用他们制作的乐器。
伊莱恩瞥了一眼旁边某把大提琴，并看到制作精美的大提琴上铭刻着店主的名字，他就更加确认了这件事。
这里的乐器做工之精巧，细节之讲究，要是放在现实世界的话，绝对算得上是名师之作。
然而在黄金乡里，这些乐器的精良度只是正常水平，充其量只算是比较优秀。它们远不能算是旷世名作。和这间店的店主一样，这个世界里还有无数花上一辈子、废寝忘餐地研究制作乐器之道的匠人。优秀的匠人太多了，业界的平均水准就大幅拉高了。
如果伊莱恩不需要为生活而发愁，不需要吃喝，花一辈子的时间去研究某个物事，他是否也会成为某个领域的大师？
伊莱恩走到钢琴前，他想先从他最熟悉的乐器着手。又或者说这是雷欧最熟悉的乐器。毕竟索里斯王室的音乐教育最先就是从弹钢琴开始的。它不仅可以让孩子熟悉音律，还能锻炼指头，进而开发大脑，好处相当多。
伊莱恩在钢琴前坐下，爱惜地、小心翼翼地摸着琴键，然后开始了弹奏。
那是一首充满回忆的钢琴曲，好像叫做《夕阳第九乐章》什么的，名字伊莱恩记不清楚了，倒是旋律都有记住。
雷欧曾经不止一次在伊莱恩和国王面前演奏过它，往往都是用来缅怀他逝去的母亲的。这钢琴曲的旋律轻柔而悠远，非常抒情和优雅，同时也带着些许的伤感。
它把夕阳的光景很好地体现出来的：一日辛劳和忙碌终于过去，如今是休息的时刻，同时也是离别的时刻。夕阳西下，万物沉寂，一切都会在即将到来的长夜里蓄积力量，然后在第二天的晨曦中重新勃发生机。它有着极其美好的寓意，同时又是那么的哀伤。因为总有某些生命会在这夕阳之中消逝，并不是每一个生命都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一曲完结，伊莱恩发现自己差一点就沉沦在其中，不知道时间的过去了。他也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多了数名围观的人，直到他从弹钢琴的专注之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到那名店主泪流满脸。
不对，不仅店主在流泪，旁边好几名听众都热泪盈眶，或者至少是眼带泪光。
糟糕！他闯祸了！——伊莱恩额角冒出冷汗。
在这个黄金乡里，伤感是坏事。
这里的一切都是欢乐的，美好的，人们并不知道何为感伤。
昨天伊莱恩听那个小提琴演奏听哭了，小食店的店主甚至愤怒地揍了小提琴演奏者一顿。
如今伊莱恩演奏的音乐把别人听哭了，他是否会遭到类似的惩罚，被狠狠揍一顿？
＂额，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伊莱恩战战兢兢地说。
《夕阳第九乐章》明明不应该是那么伤感的乐章，其中蕴含的美好寓意应该比纯粹的伤感要多得多。他真没想到这里的人听到这种程度的乐曲，也能伤感到掉泪。
＂嗯？为什么要道歉？＂店主却擦了擦眼泪，一脸满足地说：＂你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孩子。你的演奏真是太棒了。＂
啥？
＂可、可是你在哭……＂
＂是的，我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也许我是被深深感动了。＂店主擦干眼泪，露出了微笑：＂但我从未听过这么优美的钢琴曲，它真动人。它让我想起我那五十年前就逝去了的母亲。
……有点奇怪呢，哈哈。母亲明明是在大家的簇拥下，安详地离开的。她化成光，回到生命洪流里，并化作另一个生命重生了。我们应该替她高兴，不应该感到悲伤。可是为什么呢？总觉得…还是有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话语逐渐变成了含糊的嘟哝。他说话的时候，旁边也有好几名听众开始哭出了声音，虽然只是轻微啜泣。
伊莱恩发现这些人都是年纪比较大的中年人，从外貌判断大概是三四十来岁的。但这个黄金乡里的居民个个都极其长寿，外表看起来三十来岁的人，很有可能超过三百岁了。也许他们也曾经失去过亲人，他们懂得那种失去亲人的痛。
但……这事就挺奇怪的。
明明是让人勾起悲伤的回忆，弗里曼昨天演奏的时候挨骂又挨揍，而伊莱恩今天演奏却被称赞。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待遇呢？难道是因为伊莱恩的演奏＂不够悲伤＂，或者，＂悲伤得恰到好处＂？
＂孩子，你是某位有名气的音乐家吗？虽然我完全认不出你的脸……＂
＂不、不，完全不是！＂伊莱恩红着脸答道：＂我、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
＂但你的音乐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你这么优秀，居然不是有名的音乐家？＂
＂没、没那么夸张啦……＂伊莱恩的脸涨得更红了。
＂不管怎样……你喜欢这架钢琴吗？这可是我的自信之作，使用最优质的云杉木精雕细琢而成的，每一个细节我都很用心。如果你这种程度的音乐家能使用我的钢琴进行演奏，我会感到很幸福的。＂
＂额，抱、抱歉，我最近才刚搬到附近的公寓里，搬家已经给房东添了很多麻烦。如、如果再把这么大的一架钢琴搬到公寓里头，肯定又会给房东添麻烦的。＂伊莱恩苦笑：＂我、我想我还是弄一把轻巧一点的乐器，方便携带的。＂
＂哦，所以你不仅是一个优秀的钢琴家。＂
＂我、我从来就不是钢琴家……＂伊莱恩更加没好气地苦笑。
＂你还擅长演奏什么乐器？请随便挑选。好乐器就应该在优秀的演奏家手中发光发热。＂
＂既、既然你这样说……＂伊莱恩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最终试了五六种乐器，并且都在店主的全程＂监控＂下把每一种乐器都试玩了个遍。事实上这些乐器他都能演奏得相当好，感谢雷欧以前做的努力。不过因为店主疯狂地称赞他，搞得他越来越尴尬，最终只能停止尝试其他乐器，并选择他认为最适合自己演奏的乐器带走。
长笛。
是的，长笛。每一次在伊莱恩对雷欧的回忆里，雷欧手里拿着的都是这个长笛。金狮子在夕阳之下吹奏长笛的光景，伊莱恩总是念念不忘。也许这就是雷欧最喜欢的乐器，伊莱恩不知道。但如果说有什么乐器能让伊莱恩最容易缅怀起雷欧来，它绝对就是这个长笛了。
而且长笛吹奏出来的音色也是极其悠扬的，它最能吹奏出让人伤感的旋律。如果伊莱恩必须用同样伤感的旋律去引起那名猫人少年的共鸣，让对方对他解除戒心，那么伊莱恩绝对应该选择用长笛来吹奏乐曲。
不管怎样，尝试一下总没坏处。
他走过非常复杂的巷道，凭借记忆（以及多次迷路）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了那名猫人少年居住的小屋前。而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在这个时间里，那孩子说不定已经出去吃饭了。但伊莱恩还是想赌赌运气，而且即使他没赌赢，也照样可以在这里等那孩子回来不是吗。
他只是敲了敲门，还没有说什么，门就被打开了。
那名叫作弗里曼的猫人少年一脸厌烦地看着伊莱恩：＂又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我想让你听听这个。＂伊莱恩掏出长笛：＂请、请至少听一下我的演奏。然、然后你就会知道，我可以理解你的音乐。＂
对方皱了皱眉，但没有把伊莱恩拒之门外：＂好。进来吧。演奏得小声一点，别吵到邻居。＂
所以这孩子一直躲在自己的家里偷偷演奏吗？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就是因为这附近邻居比较少，离他比较远？
不管怎样，伊莱恩跟着弗里曼走进那间空空如也的屋子里。
这里几乎没有生活的气息，伊莱恩甚至怀疑弗里曼真的住在这里。不过黄金乡里的住民在最坏情况下可以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即使不洗澡身体也长时间可以保持干净。弗里曼说不定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真正＂生活＂过了。
猫人少年打开房间里的灯，好让这个幽暗的房间稍微明亮一些。直到这个时候，伊莱恩才真正看清楚这名猫人少年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只黑猫。
第3664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四)
第3664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四)
弗里曼其实是只黑猫。
有点不对。应该说他是只＂蓝黑猫＂？
总之，弗里曼的毛发介乎于黑猫的纯黑色和蓝猫的灰蓝色之间。那种很深的灰蓝色让他看上去有点脏脏的感觉。
伊莱恩也不清楚弗里曼是不是超长时间没有洗澡，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不敢问。
贝利说过，这个世界的人们本质是灵体，而灵体其实并没有固定形态。是因为伊莱恩自我定位为[兽人]，他眼前的人们才呈现出兽人的模样。
伊莱恩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兽人的世界。而贝利眼前的世界貌似是人类居多。其他人眼中可能又是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种族的人。
也许伊莱恩眼前的弗里曼，在别人眼里并不是灰猫的模样，而是人类、亚特兰提斯人、或者别的什么。离谱一点，他可能会是长着无数触手的章鱼怪物。
所以伊莱恩把弗里曼认定为一只＂蓝黑猫＂，其实没有特别大的意义，这只是伊莱恩的主观感觉而已。
但不管怎样……这孩子也太瘦弱了吧？
黄金乡里没有病痛、也不会饿死，人不吃东西能活着。
大部分人即使吃了很多也不会长胖，即使努力去节食也很难变瘦。
胖和痩一般都是主观认定的概念，要么是伊莱恩觉得弗里曼是这么瘦弱，猫人少年看上去就变成了这么瘦弱；也有可能弗里曼认定自己就是瘦弱的，那种想法影响到了伊莱恩看他时的认知。
总之这孩子真的挺瘦的，仿佛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让人很疼心。
＂哦，你又来了——＂伊莱恩什么都还没做，弗里曼就开始不满地嚷道：＂又是那种怜悯的表情！你们每个人都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搞什么啊！别看不起人！我又不需要你们怜悯！＂
＂是、是吗。抱歉啦……＂伊莱恩赶紧把目光移开，不去直视猫人少年：＂我、我并不是要刻意去怜悯你什么的，只是看到你的身材……＂
＂我的身材很好，谢谢。你是不是要演奏？是就快点，我很忙的！＂
真是糟糕。伊莱恩才刚见到弗里曼不久，就给了对方很不好的第一印象。他只能通过演奏来挽回这个不好的印象了，希望能行。
白狮人少年举起长笛，开始了演奏。
他演奏的乐曲被称为《午夜蓝调》，是专门为长笛设计的乐曲。它能很好地把长笛本身的悠扬音色体现出来。而且这个乐曲相当哀伤，表达的意境是在一个安静的长夜里，守夜者独处空房。相传这首曲子是一名寡妇写的，她上战场的丈夫已经牺牲，再也无法回家。而她则在午夜吹奏起这首曲子，借此缅怀她的丈夫。
一曲终了，伊莱恩有点担心地抬头看着弗里曼，想观察下猫人少年的反应。
那孩子在哭，早已哭得稀里糊涂。
＂你……你还好吗？＂伊莱恩低声问。
＂该死的！＂猫人少年使劲擦着眼泪：＂你为什么可以把乐曲演奏得这么让人难受！音乐不是为了让人感到快乐才奏响的吗？你到底懂不懂音乐啊！＂
你好意思说我吗。伊莱恩心里凶猛地吐槽。
＂不过想要演奏音调这么长的曲子，需要惊人的肺活量。你这家伙的肺活量还真不赖啊，练了很久？＂弗里曼继续说。
伊莱恩的肺活量当然不赖。狮人们的肺活量都很惊人，索里斯王族的肺活量更是惊为天人。这算是种族优势了。所以雷欧吹奏长笛真的很合适。就连雷欧的弟弟埃德蒙也很适合吹奏口风琴，也是同样道理。
＂练、练了……嗯，一段时间吧。＂伊莱恩随口说道：＂我、我的肺活量本来就比较好。＂
＂先天优势吗。好吧。该死的先天优势。＂猫人少年嘟哝着。
他之前还对伊莱恩充满防备，这一曲演奏之后果然有了改变，他对伊莱恩的戒心明显减少了。
＂所、所以，我们能谈谈吗？＂伊莱恩开始大胆起来，问道。
＂谈什么？听着。我很抱歉昨晚把你弄哭了。我道歉还不行吗？你真的不用死缠着我，甚至还专门演奏一个乐曲来报复我的。＂
＂我、我不是在报复你。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能理解你的音乐。我、我能理解里面那份必要的悲伤。＂
＂必要的悲伤？哈。＂猫人少年冷笑，＂你怎么可能理解。你和这个世界那群傻.子一样，只知道欢乐。除了欢乐，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永远只知道活在你们那个天堂一样的小世界里，却不知道这一切可能只是个假象。只有快乐的世界，绝对是不完整的。＂
所以弗里曼知道这一切。他知道这个黄金乡只是一场梦。
到这里为止，伊莱恩几乎可以确定弗里曼就是吞世龙阿努的本尊。当黄金乡里的其他人都身在永不终结的美梦中，唯独不受星灵赐福的阿努会有不同看法，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
这里明明是阿努的梦，吞世龙阿努却会比他梦中的其他人更加清醒。
于是，伊莱恩摆出一张尽可能严肃认真的脸来，低声说：＂相、相信我。我知道悲伤。那非常、非常深沉的悲伤。＂
看到伊莱恩这样说，对方不说话了，猫人少年脸上那个刻意装出来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
＂你、你的乐曲还没有彻底完成。里面有太多的不协调音。有、有几个地方明明降低半个音高，听起来会顺畅得多。而另一些地方需要调整演奏的速度和频率，让悠扬的调子更加悠扬，紧凑的调子更加紧凑。＂伊莱恩继续说：＂等、等你真正把你的乐曲完成了，我可以再听一次吗？我、我可能会哭得稀里糊涂，但我发誓，我不会中途打断你。＂
弗里曼的表情变得更加认真了起来：＂你真的喜欢那个小提琴曲吗？那个明明只是我随便乱写的曲子……＂
＂它、它让人回想起很多。＂伊莱恩低声答道。
＂好吧。我会试着把曲子完成的。但你现在必须回去了，你在妨碍我练习。＂
伊莱恩皱了皱眉头：＂你、你不应该躲在这种地方练习。这里没有好的隔音设备。为、为了不打扰到邻居，你只能尽量降低音量偷偷拉奏乐曲，而这样子的练习根本不能算是练习。＂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吗？可是你知道的！隔音室可不容易布置啊！这城市里就只有几个真正像样的隔音室，而那些隔音室都是给那些真正的音乐天才使用的，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用！＂
＂你、你不会使用[造物术]，自己做一个出来吗？＂
＂很遗憾，我用[造物术]的天赋比其他人低得多。能在这种小巷里做出这种简陋的小屋，就已经是极限了。＂
是的，这个黄金乡子宇宙的科学水平，特别是数理化水平低得让人发指。
他们虽然能够凭空＂造物＂，却没有办法靠想象力很好地造出像样的隔音室来，隔音材料都难造。
并不是只用海绵之类的材料把墙铺满就算是隔音室的。优秀的隔音室必须做到阻隔空气震动以及建筑结构的震动，需要相当复杂的隔音结构和一些高新技术材料。让这个世界的人创造出多孔疏松结构的高密度海绵就已经相当困难了，更何况在高密度海绵上增加各种波浪状吸引弧面，或者把这类海绵嵌入到钢板里、再严丝密缝地嵌入墙体内部？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也可以选择根本不使用隔音室来练习音乐。实际上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宁愿在公园、广场之类的地方弹奏他们的乐曲，让更多人有机会聆听到。
可惜弗里曼的音乐无法被其他人欣赏，这里的人光是听到他那首带着忧伤的曲子，就会皱起眉头。
所以……这个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小屋，果然是弗里曼自己造出来的。也许是用一些很简单的建筑材料搭建起来就算了，伊莱恩甚至没有在这里面看到洗手间之类的设施。
＂我、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伊莱恩于是说：＂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搞到一个有隔音室的房子。但、但你得从这个地方搬出去。至少换个有浴室的地方，每天好好洗一洗澡。＂
猫人少年脸都红了：＂我还是偶尔有洗澡的！而且人不洗澡不吃饭又不会死！＂
＂所、所以……距离你上一次洗澡，到底有多久？＂伊莱恩还是坚持着问下去。
＂一个月……吧？不记得了。我很忙的。＂
（天啊！）
＂去、去洗个澡，现在就去！＂伊莱恩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爆发：＂如、如果你不去，我用拖的都要拖着你去！不管怎样，你、你这样实在太恶心了！＂
＂才不要！＂猫人少年吐出舌头做起鬼脸来：＂你果然是市.政.局派来的社工吧？你们这些人都一副嘴脸，一边说我太恶心，一边逼我干这个干那个！我不需要监护人来照顾，我自己一个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伊莱恩额角冒出无数青筋。
＂抱、抱歉，＂他先行道歉道：＂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请你咬紧牙关。＂
＂哈？＂
哗啦！一个巨大的水球从伊莱恩身旁冒出，他用[造物术]制造出来的水。
然后，这水球被念动力驱使，化成一个水旋涡，席卷向弗里曼，把他包裹起来。
＂喵哇啊啊啊啊！！救、救命！！＂猫人少年在旋涡里挣扎。
他刚才发出＂喵＂声了？他刚才真的发出＂喵＂叫声了对不？
几分钟后。
＂……我恨你。＂弗里曼变成了落汤猫，全身滴着水。
不过这很快就会完结，因为伊莱恩已经把制造出来的水球挪到屋外去扔掉（那水是暗灰色的，超脏……），并且制造了另一个带着暖流的旋风来帮助弗里曼弄干身子。
暖流的热量自然是靠震动空气来产生的，念动力配合黄金魔术可以很轻易地对微观世界造成影响，让空气粒子振动产生热力。
＂本、本来应该先让你脱掉衣服再来洗的，不过算了，今天先这样吧。＂伊莱恩板着脸说。
＂等等，明天还来？！＂
＂如、如果不肯好好洗澡的话。＂
＂魔鬼。＂猫人少年嘟着嘴，＂话说回来，这个到底是什么啊？我可以理解你用[造物术]创造出的水球，但是这个热旋风也是[造物术]创造的吗？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做出这种抽象的东西来。＂
＂这、这是念动……嗯，别在意，这是特殊的[赐福]。＂伊莱恩叹道。
这个世界的住民一般只能使用一种法术，也就是[造物术]（这甚至不算是真正的法术）。黄金乡的人并不知道魔术的存在。要是伊莱恩跟弗里曼解释这个东西的话，估计会成为一番长篇大论。
而且如此深究下去，吞世龙阿努绝对会意识到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他的梦。
要是阿努意识到这是个梦，突然从梦中惊醒的话，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直接毁灭吗？
＂没、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伊莱恩转身想走，＂如、如无意外，我明天还会来拜访你的。你、你可要给我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好好休息哦。＂
猫人少年额角冒出青筋：＂我才不——＂
＂嗯，你说什么？＂伊莱恩身后冒出另一个巨大的水球。
＂额……没、没什么，哈哈哈……我会好好洗澡的，至少是洗澡……＂
＂吃、吃饭和休息呢？＂
＂想起要吃的时候就会吃，睡觉也——＂
＂明、明白了，我明天带午餐过来。＂伊莱恩赌气说，转身离去。
＂多管闲事。＂猫人少年嘟着嘴，不服气地说。
第3665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五)
第3665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五)
伊莱恩其实对建筑一无所知，自然也不懂得怎么建造隔音室。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他可以慢慢研究，说不定可以在这个黄金之城奈恩里找到某个图书馆，里面有记载类似的东西。
只要知道隔音室的结构就好办了，之后无非是靠[造物术]把需要的材料通过想象力变出来，装嵌好，再慢慢调试和改进而已。
而且伊莱恩比其他人有一个明显的优势，他能使用念动力来建造东西。这使得挪动那些沉重的建筑材料成为了可能。虽然他不能在别人面前使用这种力量——但是反正，没有人会在他建造隔音室的过程中偷看他的，不是吗？
可惜这里没有电脑……这个黄金乡里的科技还没有发展到制造出个人台式终端机的地步，连他们游玩电子游戏时使用的游戏机平台，也是那种很古老的机器。也就是伊莱恩童年时偶尔玩到过一次的、俗称为＂蓝白机＂的家庭电脑——这么古老而简陋的东西居然自称为电脑，就很奇怪。＂蓝白机＂应该是现实世界千年前的旧型游戏机了，而这个黄金乡里却是＂最新式游戏机＂……天啊。
＂大哥哥，你又输咯！＂贝利哼笑道。
是的，晚饭之后伊莱恩正在陪贝利打游戏，当然每一盘都是以他输给贝利收场，不管是赛车游戏还是格斗游戏。伊莱恩还是很不习惯这个中古游戏机运行时反映在电视上那个几乎是像素级的画面。这么简陋的画面和这么简陋的游戏，亏贝利还能玩得不亦乐乎。
＂我、我休息一下。＂伊莱恩擦了擦汗：＂这、这游戏机这么古老，你真的玩得下去吗？＂
＂嗯？我感觉还好啦。画面挺复古的。＂小狐狸笑道。
（但这不是复古，这是本来就很古老……）
＂大哥哥今天又去见那个[褪色者]了吗？和他交上朋友了吗？＂贝利一边重启游戏一边问。即使伊莱恩不参与竞赛，小狐狸依然可以和电脑（CPU）进行对战，而且电脑好像操作得比伊莱恩还要熟练？
＂嗯，姑、姑且算是聊上了。＂伊莱恩耸肩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取信于他。＂
＂取信于他只是和他量子融合的条件吧？＂贝利轻笑道：＂如果不打算救他，大哥哥你不是随时都可以杀了他吗？你腰间那把短剑又不是摆设。＂
伊莱恩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是的，自从遇见弗里曼之后，他腰间就多出来了一把短剑。他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那金色的短剑其实是圣剑雷神之锤想办法把自己的力量投影到这个梦之世界里来，化成的实体。
伊莱恩很肯定用这把短剑刺向吞世龙阿努时，可以确实杀死阿努。
如果他杀死阿努，这个幻想的世界就会终结。吞世龙会死，潜猎者会灭族，亚特兰提斯的自.爆会解除，地球上的人们会得救。
这是解决事件最快速有效的方法了。他只需要朝着那名毫无抵抗能力的猫人少年的胸口捅上一刀，一切就会完结。
他敢打赌，哪怕他正面攻过去，弗里曼也没有还手之力。那孩子在这个梦中世界里其实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连一个街头小食店的店主都可以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
但伊莱恩并不想杀弗里曼，至少不是现在。
首先，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弗里曼就是吞世龙阿努的本尊，要是杀错人可就糟糕了；
其次，他也想深入了解这名猫人少年弗里曼，他想知道阿努到底是怎样的人。
如果阿努真的是个能毫无顾忌地毁灭整个宇宙，万恶不赦的怪物，伊莱恩可以毫不留情地对他痛下杀手。
但如果阿努其实也只是为了生存呢？如果他其实是个好孩子呢？
如果吞世龙阿努真的是吞噬星灵的怪物，他从一开始就把亚特兰提斯的星灵吞掉并消化干净，化成他自己的力量不就好了吗？
然而阿努的体内，他的梦中，却有着这个黄金乡子宇宙。被吞噬的星灵不仅没有毁灭，反而还以这种形式留存下来，衍生出这样一个复杂甚至美丽的宇宙来。
最离奇的是，这一切都只是阿努的梦。对于被困在其中的那些灵魂而言，这里是个永无终结的美梦，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但对阿努而言，它反而是个噩梦，他是不受这个世界、这里的星灵们赐福的存在，会被人们厌恶。
为什么吞世龙不早早毁灭这一切，为什么他要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甚至不惜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也要维持着这个子宇宙？
伊莱恩反正是无法理解。这事太离奇了，不能单纯用一句＂是阿努在无意识中创造了世界＂就能糊弄过去。
反正他打算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找出全部真相为止。这个黄金乡的时间流动比现实世界慢得多，他总会有足够时间去查明真相的。最困难的一步他已经做到了，就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阿努的本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能比这个更困难吗？
＂大哥哥！大哥哥！＂贝利在伊莱恩面前挥手，努力引起白狮人少年的注意：＂你又走神了，想什么想得那么专心啊？＂
＂噢……嗯，对不起。＂伊莱恩苦笑，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他的热巧克力喝了一口。
烫舌头。
＂你那么在意阿努也没有用哦，大哥哥。他这辈子反正也活不久。＂小狐狸突然说。
＂活、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从许多个平行世界观察过他了。每一个世界他都在这个黄金乡里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外形存在过，但都在幼年或者青少年时期就夭折，从来就没能成长为大人的。他这一辈子也不会例外。他是不受星灵赐福的人，这意味着他的一生都会过得很艰苦，更不会被接纳、被爱戴。最终他都会绝望而死，死于自.杀。＂
伊莱恩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仅仅是因为阿努的悲惨遭遇，也是因为贝利可以如此不动声色地说出如此残酷的事情。
小狐狸把手中的游戏暂停：＂但和这个黄金乡里其他的灵魂一样，他不会真正死去，只是化成新生命加入另一次轮回，重临世界。然后再一次，不被接纳，不被爱，他最后绝望地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的生命周期大概比这黄金乡了大部分的人都短得多吧，只是没有几个人会去在意就是了。
在其他人眼里他也许只是个匆匆到来，然后又匆匆逝去的讨厌鬼。而谁都不会去在乎讨厌鬼。＂
听得伊莱恩心里隐隐作痛。
＂你、你说得你也在怜悯他似的……＂
＂我是有一点。＂贝利耸肩：＂他是那么努力地想去取悦这个世界，但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失败，却从没有放弃过，总是想要被爱。仅在[永不放弃]这件事上，我是挺佩服他的。＂
贝利的声音逐渐变得幽怨：＂但我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抢走大哥哥你，害死大哥哥你。所以我也很恨他。可以的话我真的不希望大哥哥你和他接触，我希望你一剑杀了他。
但如果你这样做的话，大哥哥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哥哥了。所以我很纠结。
我不应该左右你的想法。果然还是把一切交给大哥哥自己判断吧。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有怨言。
而且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为之做了准备。＂
＂贝、贝利……＂伊莱恩果然没猜错，贝利其实还是心有不甘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孩子，只是凑过去想拥抱一下小狐狸，或者摸摸他的头。不过在他能这样做之前，有人敲响了他公寓的门铃。
＂谁、谁啊？＂伊莱恩只能去应门了。
来找他的是房东，当然。
那名中年轻微发福的灰狼人有着很温柔的眼神，而且和黄金乡里其他住民一样，总是面挂微笑。
房东把一封镶着金边，看起来极度豪华的信递给伊莱恩：＂失敬了。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大人物，小伊莱恩。＂
＂嗯，什、什么？＂白狮人少年一头雾水。
＂这是黄金天龙神大人给你的邀请函。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重要的邀请函，这手我以后不洗了。＂
＂请、请你还是洗手吧……＂伊莱恩纳闷道，从房东那里接过所谓的＂邀请函＂。
黄金天龙神大人是谁？
从房东的语气听来，那位大人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他也许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
至少伊莱恩知道，这位黄金天龙神大人绝对不是吞世龙阿努的本尊。毕竟他已经找到阿努了。
＂你…该不会不知道黄金天龙神大人吧？＂房东看到伊莱恩脸上的疑惑表情，也疑惑地试探着问。
＂事、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和我弟弟一起从外地来的，记得吗？＂伊莱恩更加纳闷道。他不想装懂，只希望房东能直接告诉他答案。
＂那位大人是这座城市的创造者，是伟大的建筑师。你看到的这座黄金之城奈恩，一半以上的建筑都是他设计、甚至亲自参与建造的。这座城市能有今天的辉煌，他功不可没。＂房东热情地介绍道，甚至开始有点滔滔不绝了：＂而且他也是伟大的画家、音乐家以及运动员。他也是个问题解决者，这座城市以前有许多无法解决的重大疑难，他都完满地解决了。你永远不知道这座城市的人们对他到底有多感激。能被他邀请，是毕生的荣耀。＂
是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吗。伊莱恩一边思索着一边拆开黄金色火漆封口的信封，瞥了邀请函一眼。那张银色缀以金黄镶边的、极度华美的邀请函上，只写着相当简单的一段话：
尊敬的伊莱恩先生：
诚邀您明早10时，到黄金树的树顶一叙。
此致。D。
那人自称为＂D＂，没有更详细地给出自己的全名。伊莱恩不知道房东到底怎么判断出这发出封邀请函的人是谁。也许房东是从信封上的火漆纹章辨认出来的。
如果没有房东刚才说的那些话，伊莱恩甚至会对这封来历不明、极其可疑的邀请函不屑一顾。
但房东既然说这位黄金天龙神大人是伟大的建筑师，伊莱恩觉得有可能从对方那里学到制造隔音室的知识，他就对邀请有了兴趣。
可是，黄金树的树顶在哪里？
＂我、我没在这城市里看到什么黄金树啊……＂
＂不。黄金树是建筑的名字，你不知道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摩天大楼就被称为[黄金树]吗？那栋大楼就是黄金天龙神大人的最高杰作，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房东纠正道：＂朝着市中心走，你绝对不会错过它的。＂
原来如此。
＂话说，可以把信封送我吗？＂房东又问，＂我一定会好好保存这珍贵的信封。会把它当作传家宝的。＂
＂当、当然。＂伊莱恩苦笑道，保管好邀请函，把信封送给房东：＂但、但是请一定要洗手，房东先生。另、另外，我打算把公寓的一个小房间改造成隔音室，可以吗？＂
＂当然啊，当然了。＂房东拿着信封乐得开了花，已经不在乎伊莱恩想干什么了。
第3666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六)
第3666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六)
＂啊，你、你的领带歪了。＂伊莱恩凑过去，给贝利整理了一下领带。
小狐狸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服，穿着短裤和白色的短袜子，还有乌黑锃亮的皮鞋，看起来帅气极了。他冲伊莱恩嘻嘻地笑了笑，任凭伊莱恩帮他整理领带，同时嘴里不停地吃着他的牛奶糖。
＂你、你其实可以不用跟着来的。这、这可能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而不是和你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耍吗？＂伊莱恩问。
＂嘻嘻，他们说的那位黄金天龙神大人那么了不起，有机会自然是要见他一面啊。＂贝利笑道：＂而且能见到黄金天龙神大人，也有了在其他小孩面前吹嘘的资本咯。＂
这小鬼原来动机不纯。
他们在市中心那栋三百高的摩天大楼[黄金树]的一楼大厅里等候着。这栋大楼是整个城市，甚至可能是整个黄金乡子宇宙里最为高级的商务写字楼。之所以叫做[黄金树]，也许是因为整栋大楼的主题就是＂参天古木＂，是参照传说中的世界树的形象来设计的。不过大楼本身其实方方正正的，也不可能在高处的楼层里有树杈一样的分支（不然它也太违反物理法则了），伊莱恩没感觉到这和＂树＂有什么关系。
黄金倒是非常之黄金，摩天大楼本身就是金色的一大栋，和这座城市里大部分的高楼大厦的色调一致。它的精致程度自然也不仅限于外表，其内部，特别是这个一楼大厅，到处都布满着华美得离谱的金色雕饰。本来这种放眼望去全是金黄的设计应该是很俗气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设计者巧妙地把各种雕饰和艺术形象糅合到了这片金黄色之中，还在其中点缀以宝石蓝色的浮雕，让整个大厅带着一种神秘的优雅美感。
据说这栋大楼就是那位著名的建筑师黄金天龙神大人设计的，很有可能大厅的设计也是出自其手。能把建筑设计得如此精美奢华，伊莱恩不得不相信那位黄金天龙神大人是优秀的建筑师了。
大楼五十层以下是对外开放的商务楼层，五十层以上似乎是市政厅，百层以上是非常重要的大人物的行政办公室、居住地，正常来说伊莱恩他们是没法上去的。不过因为伊莱恩拿到了黄金天龙神大人的邀请函，他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去。去的还是这栋摩天大楼的最顶层，也就是黄金树的第三百层。
他如今就是在大厅里和贝利一起等候着，毕竟拿着邀请函过来的他也不是说上去就能上去，门口的守卫还得确认这份邀请函的真伪，还得向安保中心确认这件事。他和贝利在大厅等候了至少半个小时了，他很庆幸自己有提早过来，否则他一定会迟到吧。
＂先生，我们确认完了。＂一名保安过来找伊莱恩，＂请跟我来，我会带你乘电梯上去一百层。＂
＂一、一百层而已？＂
＂没有直达三百层的电梯，你必须从一百层的位置转乘另一架电梯，才能到达二百层。想到达三百层还得另外转乘电梯。＂
（天啊，要转三次电梯……！）
不过也是的，要是任何人都能直接乘坐电梯上去三百楼，那就没有任何安保可言了。即使黄金乡里并不存在犯罪，要是那些高层的大人物经常被陌生人骚扰，他们也会很困扰吧。
＂我、我和黄金天龙神大人约定的见面时间是早上十点。＂伊莱恩看了看手表：＂现在只剩下二十分钟了，来得及吗？＂
＂放心，来得及的。＂保安说道，领着伊莱恩和贝利走进电梯。
金色的电梯。一如这栋大楼的其他装饰一样，奢华到极致，却又不会庸俗得让人审美疲劳。他们到底是怎么在极尽奢华与不庸俗之间做到完美平衡的？这个世界的建筑设计师们真是太厉害了。
＂所以，你们看上去不像是外界使节，却又获准与黄金天龙神大人见面。你们是哪个专业上的天才或者权威人士吗？＂因为等电梯很无聊，那名豹人保安好奇地问伊莱恩。
＂嗯？不、不是的。＂伊莱恩尴尬地笑：＂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接见。我、我昨天突然就收到了邀请函。＂
＂嗯……有趣。＂豹子用好奇的目光来回审视着伊莱恩和贝利：＂黄金天龙神大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以这种私密见面的形式接见过外人了。如果他真的要接见什么重要人物，比如外国的使节团，他会移动到二百层他的办公室里进行接见的，而不是在三百楼他的私宅里。你们…很奇怪，也很特别。＂
＂啊哈哈哈哈，是，是吗。应该没那么特别吧。＂伊莱恩客套地笑着。
豹子继续眯起眼睛看着伊莱恩和贝利：＂我可以问一个比较失礼的问题吗？希望你们不要生气。＂
＂不、不生气。请问。＂
＂你们……该不会是黄金天龙神大人在国外的私生子吧？＂对方压低声音问。
＂胡、胡说八道。＂伊莱恩没好气地说。
＂好吧，好吧，不要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电梯一定到达了一百层，它移动得比伊莱恩想象中要快很多。保安带领着伊莱恩和贝利走出天梯，准备到楼层的另一边去转乘另一架电梯：＂总之请到安保室来进行登记。另外请把你腰间的武器留下，我们会代为保管的。虽然这种装饰性的小武器是伤不了黄金天龙神大人，但是你懂的，以防万一。＂
是的，伊莱恩腰间还佩着那把短剑。雷神之锤的力量化成的短剑。这武器其实没啥杀伤力，主要用作杀死吞世龙阿努的本尊。但伊莱恩把武器这样随身携带，果然还是会让保安们感到不安吧。
＂我、我没意见。＂伊莱恩把短剑取出，交给了保安。
＂一百楼以上的楼层会有封魔结界，除了特定的人物之外，无法使用[造物术]，请知悉。＂保安又说。
当然了。要是能用[造物术]随随便便制造出另一把武器来，那么在这一层收缴来访者的武器就会变的没有意义了。
不管怎样，伊莱恩和贝利乘坐电梯到达了更高的楼层，期间负责带路的保安换了两次，二百楼到三百楼这个过程中他们还是被三名保安包围着，十分＂隆重＂地乘坐电梯上去的。这一路上没给伊莱恩带来精神压力。
但他们最终还是到达了，位于摩天大楼＂黄金树＂的顶层，第三百层的，黄金天龙神大人的私宅。这一整层全是黄金天龙神大人的私人住宅，他住在这个地方，在黄金之城奈恩的最顶端，俯瞰着这个黄金色的繁华城市的一切。
要是谁告诉伊莱恩，这位黄金天龙神大人是这个国家的国王，甚至这个世界的神明，伊莱恩都会信。不过人们却说这位大人只是这个城市的创造者和设计师，甚至都没说过他是这里的统治者。也许他根本不统治这里？
保安们把伊莱恩和贝利送到天龙神大人的私宅的门口，就没有继续走进去。而那群守卫则自己主动地退走了，仿佛不想打扰到黄金天龙神大人接见客人。
＂门没锁，请进。＂屋内倒是传来了一个非常温和、带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名中年男人，但伊莱恩不能完全确定。
他于是和贝利相顾而视，点了点头之后推门而入。
穿过玄关，在客厅之中，一名身穿暗银色镶金边礼服，雄伟的男子，正在那里等待着伊莱恩。
原本伊莱恩还以为＂黄金天龙神大人＂只是这名男子的别称，但实际并非如此，他真的就是一名龙人，而且他真的全身披覆着华丽的金色的龙鳞，看上去极度气派。龙人的翅膀看起来非常柔软，他就这样把两只翅膀扣在自己的肩膀上，如同披着金色的披风，让他自己看起来更加气派了。
贝利曾说过，这个世界里的人的外形都是以伊莱恩这个观察者为中心而变化外貌的。伊莱恩自我定位为兽人，所以他眼前的所有人都是兽人。但伊莱恩不太确定这种规则是否适用于这位黄金天龙神大人身上，因为这名龙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造型又完全超出了伊莱恩的想象，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样一条华贵的黄金龙。
＂早上好。很高兴能和你见面，伊莱恩先生。我是达尔文，这座城市的创造者。＂黄金天龙神大人开口道。
＂你、你好，达尔文大人。＂所以＂D＂就是达尔文的缩写。好吧。
＂叫我达尔文就好。请随便坐。＂黄金天龙神大人招呼道：＂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吧？我们来一起喝红茶，顺便吃些茶点如何？＂
＂其、其实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不过我不介意享用一些美味的茶点。＂伊莱恩苦笑道，在客厅中央那张奢华的黄金大圆桌旁坐下。
自不用说，那些椅子也全都是黄金的椅子，它们挪动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沉重。椅子上是深红色天鹅绒的、看起来很高贵的软垫，坐在上面十分舒适。
两名仆人走过来，把红茶送到伊莱恩面前，另外还有一些十分精致的小点心，马卡龙杏仁小蛋糕之类的。红茶散发着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它在日光和灯光的双重映照下犹如杯中的红宝石。那鲜美的深红色，那透彻澄明的茶汤，茶水的表面还泛起如同天使光环般的纯金色光晕。光是观察汤色，伊莱恩就知道这是顶级的红茶。
伊莱恩这边还在嗅闻着茶香，贝利那边已经在喝茶甚至吃起了茶点来，搞得伊莱恩有点尴尬。
＂贝、贝利，注意礼貌。＂伊莱恩于是教训道，同时转过来向达尔文道歉：＂对不起，这孩子就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的。＂
＂没事，小孩还是活泼一点比较好。＂黄金天龙神大人微笑道，顺势给那几名仆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离开：＂我和伊莱恩先生要单独谈一些事，这里没关系的，你们先退下吧。＂
仆人们于是点头离开，撤退得又快捷又优雅，相当专业。
＂那么，伊莱恩先生，＂仆人们离开后，达尔文先生道：＂我们彼此都很忙，我就不绕圈子了，直接谈正事吧。＂
＂当、当然了，请说。＂伊莱恩也不希望对方绕圈子，他急切想知道对方是谁，又为什么要找他谈话。
＂我知道你是谁，伊莱恩先生。＂对方首先道，＂在外面的世界，你已经击败了[灾祸之心]，并和他进行了量子融合。因此你才会到达这里，这个黄金乡子宇宙中。＂
伊莱恩全身颤动了一下。
＂不用惊讶。我之所以知道你的来历，正因为我也是局外人，是旁观者，是一直观测着这个子宇宙的最高存在之一。＂达尔文先生继续说：＂我，就是你们所说的[星灵]。是被[灾祸之心]吞噬了的六个星灵其中一个——原属亚特兰提斯文明的那个星灵。＂
第3667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七)
第3667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七)
听完达尔文的自我介绍之后，伊莱恩瞪大双眼，原本就震惊的他更为震惊。
＂…认、认真的？但、但如果你是一整个星球的星灵的话……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在这里的我算是星灵的一个分身。我的意识与星灵的意识既独立又统一。
星灵内部无数个意志讨论和统合意见之后，再和我这个分身建立联系，最终由我这个分身负责执行星灵给予的使命，借此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系统就是这样运作的。＂
于是伊莱恩想起了盖亚。
星灵盖亚也有很多个分身，其中让人最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名少女的分身。自称为盖亚的少女也有着自己的独立思想，她既是星灵盖亚的一部分，又代表盖亚全体。
星灵亚特兰提斯也和盖亚一样，把自己的一个分身投影出来，变成了伊莱恩眼前的黄金龙达尔文吗。
怪不得他是黄金乡里备受尊重的＂黄金天神龙大人＂了。他确实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整个黄金乡子宇宙都是由这个星灵（以及另外几个星灵）支撑起来的，没有星灵们的力量，这个世界就会停转。
＂所、所以星灵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伊莱恩又问：＂我、我猜这事肯定和[灾祸之心]——吞世龙阿努有关，对吧？＂
＂无须赘言。＂达尔文微笑道，喝了一口茶：＂我们一直在观察着你，伊莱恩先生。我们本打算让你自由地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一段时间，让你有机会多多感受这座城市的美。但你却早早地找到了你的目标——灾祸之心，不得不说，这大大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所以星灵才会这么着急地想要和伊莱恩见面和交谈，想要阻止伊莱恩过早地和吞世龙阿努接触？
＂虽然说这个黄金乡是由我们创造和运营的，但我们无法干涉你的自由意志。因此，如果你真打算去杀死灾祸之心的话，我们不管怎么做，应该都阻止不了你吧。＂
＂为、为什么不？你、你控制着这里一整个宇宙，这黄金乡里的每一个住民都由你控制。要、要是你一声令下，他们不都会冲过来把我抓住，把我监禁起来吗？＂
＂不。事情并不是那样运作的。＂达尔文喝了一口气他的红茶，摇头，＂你可以把星灵看作是无数灵魂的集合体。人们死后的灵魂。但活着的人的灵魂会暂时从星灵之中分割出去。他们并不受到星灵管束，星灵也没法命令他们做任何事。＂
＂所、所以星灵类似于灵魂的回收站和再生工场……之类的东西？＂
＂不。我只是为了方便解释而作的比喻。实际情况复杂得多。星灵是一整个星球的文明本身。是那个星球上那个文明的统合思念体，是人们的社会责任心、道德观、人生观、世界观、思想境界等东西，综合起来的结果。是集团无意识的凝聚体。但集团无意识是无法控制每一个人的主观意识的，人们的自由意志依然大于集团无意识。＂
伊莱恩听傻了：＂好，好吧，我不应该深究的。＂
达尔文一笑。一旁的小狐狸贝利也在偷笑。
＂我们无法命令任何人去妨碍你的行动，伊莱恩先生。我只能劝阻你，建议你不要过早和灾祸之心进行接触。不管你打算做什么，请至少等到我们这边准备好再说。＂
所以星灵（或者星灵们）有自己的计划。不知道他们（它们？）在谋划着什么？
＂我、我必须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否则我拒绝合作。＂伊莱恩于是说。
＂当然。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也许你应该喝着茶慢慢听？你的茶都快冷下来了。在这里，浪费一杯好茶可是份罪孽。＂达尔文哼笑道。
没有办法之下，伊莱恩喝了一口红茶。茶的水温相当适中，最适合伴随茶点一起送进肚子里。他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找个舒适的姿势坐好。达尔文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可能会是长篇大论。
＂首先，故事应该从最初说起。那第一个被吞噬了星灵，惑星阿玛兰斯的星灵。＂达尔文说：＂灾祸之心，又或者你们口中所说的的吞世龙阿努，它是毁灭文明的存在，专司吞噬星灵。
这是他被赋予的使命，也是他生存的方式。总之他只能靠吞噬星灵而活下去，他毁灭了一个又一个的文明。＂
＂这、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伊莱恩低声答道。
＂然而事实却是，他只是[吞噬]星灵，没有[消化]它们。＂达尔文话锋一转。
伊莱恩于是皱眉：＂没、没有消化？认真的？＂
＂不然你为什么认为我还能继续存在呢？如果他会消化星灵，那么他在十几亿年前就把亚特兰提斯的星灵消化掉了，我、以及这黄金乡里的一切，全都没有机会存在。＂
好吧，这有点出乎伊莱恩的意料。
＂就连最初被吞噬的阿玛兰斯的星灵，如今也依然存在着。他相当虚弱了，但没有被消化殆尽。＂
＂所、所以吞世龙阿努不就是有在消化星灵吗，只不过消化得很慢……消化不良？＂伊莱恩没好气地说。
＂不。更像是，他在刻意地不消化我们。他尽可能地保持着吞噬的星灵们的完整性，只取走他赖以生存的一小部分灵魂。如果必须这样比喻的话，他的[食量]其实非常之小，仿佛是在[节食]。＂
听到对方这样说，伊莱恩突然想起来了。在他和吞世龙阿努的本体作战时，他眼前那条如同干尸一样消瘦的黑龙，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吞世龙貌似已经吞噬了六个星灵。
整整六个星球六个文明，数百亿的人的灵魂，本来足以让这条巨龙填饱肚子有余，他明明可以拥有惊人的力量。但吞世龙阿努却还是如此瘦弱，仿佛随时都会饿死。
阿努故意在克制自身，没有消化这些星灵，没有让星灵在他的体内消逝？
这是肉眼可见的事实。但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心中有疑问。实际上，我们这些星灵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为什么灾祸之心不消化我们？他明明可以直接消化我们，让我们成为他的养料。这样他就会变得无可匹敌，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挡吞噬了六个星灵的他。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如同储藏养分一样把星灵们都留存在他体内的异空间里，而且亿万年来从来没有动过我们。为了生存，他确实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从我们这里带走一部分力量。差不多是每一万年损失一个单位的光魂，那种水平吧。＂
不，伊莱恩完全没法估量出那到底是什么水平。
光魂难道可以用数量级来计量吗？是用＂一克＂还是＂一毫升＂？……＂一只＂？
＂尽管原因不明，但我们知道他很克制。我们也知道他不会彻底毁灭我们。＂达尔文继续说：＂但我们这些被困在他体内异空间里的星灵，逐渐觉醒了自我意识。我们……很无聊。＂
（等等，无聊？）
伊莱恩好像知道这个故事的流向了。
＂是的，我们无聊，被困在无尽的黑暗里，既没有被消灭，也无法做任何事情，非常无聊。所以我们就试着创造一个世界，只为解闷。＂
伊莱恩从不知道星灵们原来都是这么不务正业的家伙。他们是一整个文明的集团无意识，他们都这么不务正业，估计亚特兰提斯人真不是什么严肃认真的好种族。
贝利在憋笑。
＂咳咳。＂达尔文红了红脸，干咳着掩饰羞涩。说不定他知道伊莱恩心里正在疯狂吐槽。
＂总之，集合星灵们的力量与才智，我们创造了一个子宇宙。就是你如今看到的[黄金乡，艾尔—朵拉度]。＂
＂我、我以为黄金乡是吞世龙阿努的梦……？＂白狮人少年迫不及待地打断道，已经顾不上这样做是否有礼貌了。
＂你这样说也没错，这最初确实是他的梦。但仅凭一个梦，无法创造出一整个子宇宙。我们这些星灵就承担了延续这个梦，让梦的内容具体化、细致化的工作，然后梦就变成了现实，最终化成一个子宇宙。
宇宙是人意识到宇宙的瞬间才诞生的。
但一旦宇宙诞生，它就脱离了人的主观意识而存在，能独立运行了。＂
伊莱恩的嘴巴张开成一个O型，仿佛他刚刚听到了一些非常有哲理，但又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不管怎样，这个黄金乡确实是阿努的一场梦。但阿努身在自己的梦中，却是无力的。他甚至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小少年，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不断地寻求着被关爱、被注视的机会。＂
＂而且你们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关爱……＂伊莱恩闷哼道。
＂我们不能。我们是星灵，但我们只能支撑这个世界运转，却无法命令这个世界的住民们，去做任何事情。＂达尔文继续说：＂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的住民确实拥有自由意志。如果他们自发地讨厌吞世龙阿努，我们星灵也无法让这些居民们喜欢上他。＂
＂好、好吧……＂
看来星灵们在自己创造的宇宙之中，也没有多大的权力嘛。
不过，这个世界是阿努的一场梦，阿努都没能在这世界里拥有任何权力，更何况是支撑这个世界运行的星灵们？
＂有趣的是，尽管这个世界的住民没有爱过他，他也讨厌这个世界，他却没有否定这个世界。如果他否定这个世界，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个梦的话，这个世界就会摇摇欲坠，分崩离析。＂达尔文摇头叹息道：＂
不管他在这个世界里怎么磕碰、跌倒、痛苦、哀叹，他都从未有否定过这个世界。
他是一只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怪物。他失败了无数次，却仍然持续不断地尝试，希望爱与被爱。
这种事情持续了好几百万个轮回，情况依然是稳定的。但如果你这个外来者接触了他，可能会为这一切带来变数。
他不被这个黄金乡里的住民爱着，没关系，他会在放弃之后再一次尝试，无尽地重生，失败，再重生。
但如果他发现自己无法被你这个外来者接纳，事情可能会变得不太一样。他可能会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他的一场梦。他会从梦中惊醒。＂
＂然、然后这个黄金乡会毁灭？＂伊莱恩悻悻地道出了答案，一个他一直以来不愿意去猜测的答案。
＂正是如此。＂黄金天龙神大人眨了眨眼，郑重地肯定道：＂与其他不变之物不同，你是他梦中唯一的变数。你是奇点，是会让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梦的那个人。如果你继续接近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个世界可是会提前毁灭的。＂
第3668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八)
第3668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八)
是的，伊莱恩知道，让吞世龙阿努意识到这个黄金乡只是一场梦，这里很有可能就会毁灭。
但阿努已经在这个梦里轮回过好几亿万次了，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他的梦。他的梦还一直持续着，如此稳定。为什么伊莱恩和阿努接触，就一定会危及这个梦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
＂是、是梦，就总会有醒来的一天。你们只是在推迟那个不可避免的时刻罢了。＂伊莱恩哼道。
对于来自现实的人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只有从一开始就活在这个梦中的人们，才会觉得这些虚假的东西是理所当然。
只要集中意念，就能凭空造物？质量守恒到哪里去了？能量守恒呢？
没有悲伤，没有病痛和死亡，只有快乐的世界？人口会不会无限地增长，直到把这个黄金乡子宇宙撑破？
更不要提这里的人其实并不能通过交.合来繁衍后代。对于他们而言，交.合只是一种寻求身体上的愉悦的活动而已，只是练习，没有任何意义。
新生儿都是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突然冒出来的，被人找到，被人送去抚养。组成一个个虚假的家庭。
人老死了也只是化作光的粒子自己消失，连遗体都不会留下。
没有细菌病毒这些微生物，动植物的数量寥寥可数，只有人们最为熟悉的一些鸟兽在活动，而且它们就像布景板。
真的，这个世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假，为什么人们会习以为常，为什么就没有人察觉到它是个梦？
＂这个世界确实是一个梦。但梦，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吗？＂达尔文反驳道：＂黄金乡最初确实是由我和其他几名星灵一起创造的。仅因为我们太无聊了，希望能拓展这个空白的世界，希望有事可做。
但是，永远不要小看自由意志。
我们星灵确实创造并维持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那些精致的建筑、华美的画作、动听的旋律、扣人心弦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这一切一切，全都是黄金乡的住民们自发创造出来的，是他们辛勤劳动、努力创作的成果。
没有他们的创造，这个黄金之城奈恩就不会有今天的辉煌。
没有他们主动去维持，这个美丽的世界不可能有如今的美好。
我爱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爱我的子民们创造的一切。
不管是一个三岁小孩子的涂鸦，还是一名绘画大师毕生的力作；
不管是街头一名小市民无意间哼出的曲调，还是伟大作曲家呕心沥血写就的乐谱，我都爱它们。
是人们的努力成就了这个世界的美好。
你难道也要否定这一切？否定这里每一个人的、数千数万年来努力的累积，文化的沉淀？＂
伊莱恩叹了口气：＂但、但这一切都是个梦……不是现实里的物质，不是真实，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堆资料的集合体。而、而这些虚幻东西的是带不走的，梦终究会消逝。＂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会彻底消失，会以记忆的形式留存下来呢？＂
伊莱恩动了动他的小狮子耳朵。
＂我们之中的一个星灵，阿玛兰斯的星灵，打算牺牲自己。
如果他这样做的话，黄金乡子宇宙会坍缩一部分，会有无数人死去。
然而借由他的牺牲，黄金乡会以灵魂晶石的形式被封存起来，就像龙类们体内储存贵重记忆的那些晶石一样。它会化成稳定的存在，一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黄金水晶]。
那样一来，即使阿努身死，他的梦破碎了，黄金乡也不会马上毁灭，仍然会在灵魂晶石里留存好一段时间，以找到下一名宿主。＂
白狮人少年眨了眨眼。
这应该不是谎言，他自己也听说过。毕竟他也能化身为巨龙了。
巨龙们可以在自己体内制造所谓的[灵魂晶石]，把重要的记忆储存下来。
那一般是强力法术的记忆（以及相关的知识），偶尔也有巨龙们独自研发的绝技、招式之类的记忆。
这样一来，哪怕巨龙们身死，他们贵重的记忆仍然可以流传给后代。
得到灵魂晶石的巨龙能够直接使用前人（前龙？）流传下来的强力法术，免去了重新研习法术的时间。
这也是不朽古龙以及龙族强大的原因之一。他们贵重的战斗记忆、战斗技巧、强力法术，都是一代代流存下来的。
如果没能从祖辈们那里继承下＂遗产＂，巨龙们也只是稍微强壮一点的飞天大蜥蜴而已，远远不足以让整个世界对他们如此敬畏。
但当其他种族的幼崽还在学校里努力学习长辈们记载到书本中的知识，为学习和理解海量新知识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巨龙们也许早就从长辈那里继承了所有智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阿努本身就是不朽古龙，在不朽古龙体内生成灵魂晶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话说……如果把这一整个黄金乡里的文化储存成一颗[黄金灵魂水晶]，里面到底包含了多少东西？
是数百亿的画作、亿万的乐曲、近乎无穷无尽书籍、戏剧、电影和游戏吗？
这黄金乡的建筑物、雕塑也是一种艺术品，它们也会以数据的形式被储存下来吗？
某种……三维模型数据？
＂这、这真的行得通吗？＂伊莱恩低声问：＂哪、哪怕这是个微观的子宇宙，你们依然是把一整个宇宙的记忆压缩成一块水晶哦？真、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如果借助星灵的力量，是的，可以。＂
所以贝利之前的说法是对的。即使伊莱恩动手杀了吞世龙阿努，星灵们也不会毁灭。阿努体内的星灵们已经找到了一套自救的方法，虽然阿玛兰斯的星灵还是会死。
而最后被吞噬的、最＂年轻＂的星灵亚特兰提斯，会存留下来。亚特兰提斯人的后裔，潜猎者们，恐怕也会存留着，不至于灭族。
生命总是找到自己的方法，在夹缝里谋求生存。
伊莱恩倒是有另一个疑问：＂活、活在黄金乡里的人们呢？他们会死吗？＂
＂不。除了星灵阿玛兰斯的子民外，其他人还是会正常地活着，直到他们正常地结束一生。＂黄金天神龙答道，＂如果阿努真的身死，我们为了维持黄金乡的稳定存续，就不得不把一部分的灵魂从这里赶出去。
他们转生之前会被告知，是否要继续在这个黄金乡里生活，又或是被转生到现实世界里，过更为真实的生活。＂
黄金乡里的生活没有痛苦、疾病与死亡。但只有快乐没有痛苦的世界，终究是不完整的；
现实世界的生活也许充满了挑战与苦难，但它真实得多。
＂如、如果你这样告诉人们的话……＂伊莱恩嘟哝道：＂人、人们绝对会选择留在黄金乡里生活，不肯到现实世界里去吧。＂
谁不想永远生活在一个没有痛苦、天堂一样的美好世界里？哪怕这小小的世界只是一场梦。
＂这个嘛……说不定刚好相反哦。＂达尔文却意味深长地一笑：＂黄金乡的住民或许比你想象中要有骨气得多，有冒险精神得多。说不定到最后会是绝大部分人选择离开，我们不得不恳求一部分人留在这里，以维持这个世界的基本秩序。
不管怎样，如今这个无比繁华的黄金乡，肯定会变得比以前萧条一些。＂
伊莱恩不置可否。
＂请给我们……三年的时间，可以吗？——不。最快两年半就好。＂达尔文恳求道：＂我们会在这两年半之内准备好一切，构建出制造黄金水晶的术式，让整个黄金乡子宇宙变为稳定的结构。在那之后，不管你是要动手杀死阿努，还是想办法转化他，我们都不会有意见。
黄金乡一定能存续下来的。最坏的结果，哪怕这里所有住民都死了，这个子宇宙里的文化遗产也一定会存续下来，以资料的形式。＂
他的说法让伊莱恩感到不寒而栗。
＂为、为什么不早点做准备，偏要等到我来到这里、找到阿努之后才做这些准备呢？＂伊莱恩又问。
＂这不是很明显吗？＂达尔文苦笑：＂星灵阿玛兰斯还没有准备好牺牲自己，至少没这么快。但你的突然到来，让我们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原本冻结的计划，不到最后不去实行的计划，就这样开始运转了。＂
这说法就像是伊莱恩害死了星灵阿玛兰斯，以及阿玛兰斯所属的无数生命似的……
伊莱恩长叹一口气：＂好。我、我会配合你们的，为了让这个世界延续。＂
＂那么就说定了。在这两年半的时间里，请不要对[灾祸之心]动手。请先不要杀死他，或者把他变成别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你不要和他接触。与他过多接触也是相当危险的。＂
＂我、我可以答应你不对他下手，但我不会答应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伊莱恩纳闷道。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吞世龙阿努本体（弗里曼），怎么可能不去和他接触、去了解他。
用刀子一击捅死弗里曼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想拯救弗里曼，需要时间去取信于他。
而且贝利也说过了，弗里曼（阿努）是不可能得到这个黄金乡里的人的认同和接纳的。阿努在这个世界里转生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在幼年或少年期夭折，死因是自.杀。过于悲伤而自.杀。
伊莱恩最担心的是弗里曼会因为自.杀而死，再转生到这个城市某个角落里。要他在这茫茫人海里再次找到一个人，他会很困扰的。
冷眼看着弗里曼被悲伤和绝望蚕食，最终不得不选择自.杀的道路，也不是伊莱恩的作风。
＂我、我会试着尽可能少和他接触，会给予他最低限度的帮助。但我、我不会弃他不顾。＂白狮人少年道：＂而、而且放心吧，我会谨言慎行，不会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只是他的一场梦。＂
＂我希望你真的能够说到做到。＂黄金天神龙达尔文若有所思地定睛看着伊莱恩：＂拜托了。在这个世界得救（存档）之前，请不要毁灭这个世界。＂
伊莱恩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点头答应——哪怕他心里是不服气的。
真正的世界毁灭者不应该吞世龙阿努吗？他伊莱恩什么时候也成了世界毁灭者的候补人选了？
第366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九)
第366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九)
伊莱恩之前和弗里曼约定过，今天之内会再去探望他一次。
所以和黄金天神龙大人见面之后，伊莱恩还是决定遵守约定，再去找弗里曼。
这次见面之后，他也许会尽量少和猫人少年接触了。
伊莱恩并不想因为言行上的不谨慎，让弗里曼（吞世龙阿努）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他的一场梦。
总而言之……伊莱恩认为再和弗里曼见一面还是必须的，哪怕这次算是暂时的道别，近期内不打算相见了。
他打着午餐（和约定的一样）去找弗里曼，绕过复杂的巷道，来到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屋前，正准备敲门。
然而他却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一抹红色。
这该不会是……血？！
他的心凉了半截。他想起贝利曾经说过的事情。
阿努在这个黄金之梦里永远长不大，永远都在青少年时期就夭折，死因是自.杀。他在永恒地找寻着爱，但永远不会被接纳和被爱，最终都会绝望而死，用悲伤的方式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事伊莱恩本来也不太相信的，但他今早和黄金天龙神达尔文会面时，达尔文主动承认了这一点。
黄金乡的住民一般不会简单地死去，各种意外和他人攻击造成的损伤都会被快速修复。简而言之这个世界里的人不会被别人杀死。但他们可以被自己杀死，特别是，当他们有意识地这样做的时候。
星灵们尊重自由意志，不会妨碍一个生命自己毁灭自己，所以在这个世界自.杀便成为了可能。虽然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黄金乡里的住民往往都过得很幸福，几乎没有人想要去自.杀。
唯独吞世龙阿努——也就是现在的弗里曼，并不幸福。
这地上为什么会有血。不用多说，肯定是那小笨蛋在做蠢事了。
大惊之下，白狮人少年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直接冲进去。
幽暗而且空空如也的房间之中，猫人少年坐在客厅的正中央，只穿着一条短裤衩，背对着正门（也背对着伊莱恩），抬着手正打算做些什么。他身上满是那个鲜红色，似乎浑身是血，看起来相当惊悚。
＂住手！＂伊莱恩刚冲进去就大喊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别做傻事！＂
＂哈？＂弗里曼转过头来看着伊莱恩：＂你在胡说什么？……喵啊！＂
不知为何，满脸通红的猫人少年瞬间用双手护住下半身：＂你怎么进来的！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
＂我、我看地上有血，所以——＂伊莱恩想解释，但是一个湿淋淋的东西已经朝他脸上拍来，直接糊住了他的双眼。
＂你个蠢蛋！哪来的血！我只是在洗澡！＂弗里曼怒道。
＂洗、洗澡？＂
话说回来，好像有股生鲜蔬菜的味道……西红柿吗？
啊，原来如此。伊莱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伊莱恩拿下那块湿布，红着脸转过头去：＂你、你怎么可以在客厅里洗澡啊。＂
＂不然怎样？我家也没有浴室啊。＂猫人少年怒道。但是生气归生气，他又变出了另外一条毛巾，迅速地用沾湿了水的毛巾在自己身上擦着，把身上的西红柿汁弄掉。
＂我、我先出去一下？＂伊莱恩低声问。
＂不用。我的身体又没什么好看的，你不用在意。＂弗里曼却说：＂你突然闯进来，我只是被你吓了一跳而已。＂
＂是、是吗……＂伊莱恩于是转过头来。也对的，弗里曼不是穿着裤子吗，而且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忌的。
可是那个西红柿汁是怎么回事……
＂谁、谁扔的？＂白狮人少年于是试探着问。
＂嗯…这个嘛……＂猫人少年支支吾吾地答道，似乎很难启齿：＂你昨天不是给我吹奏了一支曲子吗？我……有点小感动…觉得那个曲子还不错。就模仿了一下，试着在外面演奏。……然后就被扔番茄和鸡蛋了。＂
不会吧不会吧？就算弗里曼演奏得多么糟糕，人们也不至于要朝他扔烂西红柿臭鸡蛋啊？
好吧这个世界没有细菌，所以西红柿是不会烂的，鸡蛋也不会臭。人们朝他扔的至少是新鲜西红柿。这依然很糟糕就是了。
伊莱恩从没见过黄金乡的住民们如此恶毒和无礼过。至少不是在他的面前。只因为弗里曼演奏得太难听，人们就直接朝他身上扔西红柿，这就挺离谱的。
＂谁、谁干的。＂伊莱恩阴沉着脸：＂我找他们说一下理。＂
＂不！不要去！＂猫人少年从凳子上站起来，阻止道：＂我知道我学艺不精。他们也警告过我，要我别在公园那边演奏了。这是我活该的，不要怪他们！＂
于是这说法让伊莱恩更加生气了。
＂你、你没做任何坏事。公、公园是大家的，人们可以在公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你甚至没有在晚上休息时间演奏，你没有打扰到任何人。人们不想听你演奏，他们走开就好，该滚的是它们，不是你。＂伊莱恩越说越气：＂不行…果然还是要去教训一下他们——＂
＂不！拜托了，不要！＂弗里曼急着冲过来拉住伊莱恩，想要阻止：＂只是……不要！好吗？＂
＂可是——＂
＂我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了！请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不要把情况搞得更复杂了好吗？＂猫人少年满脸委屈地恳求道，＂再这样下去我又得搬家了。我好不容易才熟悉了这边的环境，我不想搬走……＂
伊莱恩默默地看了弗里曼一眼。是的，他一时冲动去给这孩子强出头，也许能换来暂时的公道，但这并没有意义，只会让弗里曼的处境更尴尬而已。
人不可以与整个体制斗，哪怕错的、不公的是那个体制。
＂忍、忍耐一下。＂伊莱恩召唤出一个水球，再用念动力把它化成净水的旋涡。
＂等等，又来？！喵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被卷进旋涡里的弗里曼发出落汤猫的惨叫声。
这方法很粗暴，但很有效。旋涡只用了几秒就把弗里曼身上的脏东西——主要是西红柿汁，还有一些蛋液——清理干净了。伊莱恩直接把脏水重新压缩成水球，挪到屋外去倒掉。
＂我恨你。＂浑身滴着水的猫人少年骂道。
＂恨、恨吧，反正还没完。＂伊莱恩继续用那个热风的旋涡包裹弗里曼全身，把猫人少年身上的毛发烘干。
在另一串惨叫声之中，蓝猫的毛发就变得蓬松起来了，如同炸毛。不过这种阿契安吉蓝猫的毛发本来就比较短，而且弗里曼很瘦弱，即使炸毛也没能显出气势。甚至还很搞笑。
幸好伊莱恩成功忍住没笑。不苟言笑居然成了他的一个优势。
＂很好，我恨够你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弗里曼幽怨的目光看着伊莱恩。
＂不。在、在你跟我彻底解释清楚这件事之前，我不会走。＂伊莱恩哼道，同时递给弗里曼一条毛巾。不过毛巾已经不是必需，猫人少年身上的毛发基本干透。
＂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我犯蠢，在公园里演奏你那首愚蠢的乐曲，然后被人扔西红柿了。我还不够丢人吗？你想听更多丢人的细节？＂
＂不。我知道你被扔西红柿了。但、但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人们朝你扔西红柿，你都不逃跑，还要站在那里挨扔，一直把乐曲演奏完为止？＂
于是弗里曼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伊莱恩的猜测自然是准确的。刚才弗里曼那一身脏，绝不会是被扔了区区一两只西红柿所造成。他浑身都是西红柿汁，肯定是站在那里挨了很多只西红柿，才会变成那副惨状。
伊莱恩可以想象出弗里曼在公园里坚持着演奏，然后人们像是练习扔飞镖那样，把西红柿一只接着一只地往猫人少年身上扔，那副凄惨光景。
所以他心里才会有莫大的怒火，在静静地燃烧。
但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听完弗里曼的说法，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因为我讨厌半途而废而已。＂猫人少年回避着伊莱恩的目光，低声答道。
＂你、你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喜欢你的演奏，他们故意要赶跑你，你却还是坚持要把乐曲演奏完吗？＂白狮人少年问。
弗里曼红着脸：＂好吧……我确实有点在赌气。我以为让他们至少听完演奏，会对这首曲子改观。但果然还是不行。
没有人喜欢我的演奏。不管怎么做，他们始终还是不喜欢。
我明明那么努力地练习过了。
明明把能做的一切都做到最好了。
明明只是想要他们区区的一句赞美。
但他们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我怎么努力去讨好他们。
我到底还能做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么讨厌我？
我就是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啊！
＂
他转了过去，背对着伊莱恩。他伸出手快速地擦了擦脸。他全身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悔恨。
（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伊莱恩原本是打算过来道别的。这次一别，他会有好一段时间不再见到弗里曼。
但事情却演变成这种样子。他无法坐视不管。
＂你、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讨厌你的演奏吗？＂白狮人少年低声说：＂你的演奏是饱含感情的，你也有努力去练习。但仅靠这样并不足够。并不是因为你演奏得不够投入，只是因为——＂
他深吸一口气。
＂是、是因为，你的生命本来就不完整。＂
＂……你想说什么？＂眼带泪光的猫人少年，转过头来看着伊莱恩。
＂音、音乐并不是机械的演奏而已。就算是同一首曲子，不同人演奏也有不同效果。
同、同一首曲子，同样投入了全部感情去演奏，我可以打动人们，你却让他们不悦。为什么？
因为你的生命中只有悲伤，从未感受过欢乐；
而我不仅感受过非常、非常深沉的悲伤，也同时有过非常快乐的回忆。
我的生命比你完整。再怎么痛苦、悲伤、欢乐、哀愁的事情，我都经历过。所以我演奏的乐曲，情感比你丰富得多，也就更能打动人。
而你——只知道悲伤的你，你的音乐中只有自怨自艾，只有凄凉和悲伤。
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懂得悲伤，所以他们绝对不会真正理解你、共情你。
你的悲哀，对他们而言只是杂音。＂
＂你说得像是，你并不来自这个世界？＂弗里曼反问。
＂我、我来自这座城市之外。＂伊莱恩模棱两可地答道。
他朝猫人少年伸出手：
＂跟我来吧。我来教你什么是欢乐，我来让你的生命变得完整。
然后总有一天，当你真正懂得欢乐是什么的时候，也许你的音乐就能打动人，也许他们就会接纳你。＂
然而弗里曼却摇摇头，没有買帐：＂你和其他人一样，和市政厅派过来的志愿者们一样。
你想帮助我，是因为你怜悯我。
你想通过帮助我，来满足你心里那点虚荣心。
你帮助我，也许是给我提供遮风挡雨的家，也许是给我食物和衣服，然后你就满足了。
你认为你帮助过我这个可怜人，你就是个大善人了，就比世界上那些从未帮助过别人的人更优秀。
你们这些人帮助别人，从来就不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去帮助，而是为了满足自己，为了让自己感觉好过。
——所以，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接受你们这些伪善者的帮助？＂
伪善者吗。
伊莱恩以前也曾用这个词来咒骂过不少人。那些说过要帮助他，却从未真正出手帮过他的人；那些帮助了他，却并非发自内心去帮助的人。
而现在，轮到他被人指责为伪善者了。
＂我不知道怎样才叫做真心诚意帮助别人。＂白狮人少年低叹道：＂是帮助别人不求回报吗？是帮助别人不留名，不让对方知道被帮助过？
我只知道，我帮助你，是为了让自己感觉好过。
我总觉得帮助了你，自己也会稍微得到些救赎。
我只是这样祈愿，今天是我帮助了你，把你从黑暗与绝望之中救出；
明天，当我也身处绝望之中，也许会有另一个人出现，来拯救我。
我希望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互相帮助，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同舟共济。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是否会发生，我只会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个可能性。
如果我没有信仰、放弃希望，甚至不再去祈愿——
——说不定哪一天，绝望就会彻底吞噬我吧。＂
猫人少年定睛看着伊莱恩，眼角有些微泪星泛起：＂你真是一个乐观的傻.子。＂
＂也许我是。＂伊莱恩轻轻握住弗里曼递过来的手：＂
但我宁愿做一个乐观但快乐的傻.子，
也不想去做一个悲观又伤感的天才。＂
猫人少年默默地走过来，把头埋在伊莱恩的怀里，啕嚎大哭。
第367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
第367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
与此同时（？），学院月面基地中的某处。
＂找到了。＂诺拉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找寻了某物事许久，然后在一堆构造复杂的电缆前停下了脚步：＂[母体]的电力节点和信号节点都在。从这里就可以增压超驰，让[母体]超负荷工作而最终坏掉。＂
＂很好。＂纳特凑到诺拉身旁：＂那你还在等什么？快动手毁了它啊。＂
＂在这样做之前——＂诺拉取出一根结构十分特殊的电线：＂我要你利用信号节点连接到[母体]构造的虚拟世界里去，做些……破坏工作，以确保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纳特一皱眉：＂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
＂给[母体]增压超驰之后，它会获得过剩的能量。它可以以更高的速度演算那个模拟世界。在它因为超负荷工作而坏掉之前，现实世界可能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但它模拟的世界里可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母体]意识到自己即将毁灭，它会做什么？＂
火.枪手纳特阴沉着脸：＂会执行[末日计划]吗……＂
＂正解。＂前学院代理院长叹道：＂我们无法确保[母体]会如何应对这件事。[母体]的最底层执行代码是赛特那个家伙写的，而且那家伙写程序的时候总是滴水不漏，估计我们这次也没有漏洞可以转。
如果就这样利用电力超驰来毁掉母体，它可能会有反制措施，在被毁掉之前完成[末日计划]。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他们本来就是过来防止超级电脑[母体]执行[末日计划]，把无数的人造人献祭给深渊的。如果他们做的事情反过来促进了[母体]执行[末日计划]，最终导致古代神人族成功复活，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但我进去之后，又能做什么？＂纳特问。
＂你先连接进去，详细的做法我会在那边的世界再告诉你。＂诺拉把电线接到纳特的后脑勺的插头里：＂我会留在这边，开始给[母体]增压超驰的。但我会用信号连接的方式辅助你，放心去吧。＂
纳特本来还想问清楚再行动的，结果那连接线刚接到他身上，他的意识就被一种强大的牵引力带走了。
几秒之后，纳特站在街头，他眼前是一个在阳光普照之下，无比忙碌的大都会。
人行道上，人们繁忙地来回走着。马路上有无数的车子在飞速行走，空中甚至还有数十条由全息影像构成的＂空路＂，让类似铁骑的飞行载具在上面有条不紊地飞驰。
整个城市是那样的繁忙，又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连地面上扬起的、粘附到他的靴子上的尘土，都可以让纳特感到不快。
远处有着无数钛灰色的摩天大楼，它们高耸入云，少说也有上千层。而一些全息影像构成的空路则直接连接到那些大楼的高层上去，因此飞行载具都直接往大楼高处飞。
虽然不能说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科技已经超过了现实世界，但纳特至少可以认为这个世界的科技相当发达——又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人们认为自己的科技很发达。他们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科技也许是系统设定成这样子的，人们不一定懂的原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出身于一个虚拟世界之中。他们只是利用。
而且这里的人有够忙碌的，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移动着，即使走在大街上也不停地打着电话，进行各种商务上的洽谈、联系。
这就是超级电脑[母体]构造出来的虚拟世界，[钢铁森林]。
而现实中无数的、只有一个脑袋的最终代人造人，他们的意识被链接到这个[钢铁森林]之中，过着平凡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末日正在悄然降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全是虚假，真正的他们在现实中只有一个泡在培养液之中的脑子，如同牲口那样被驯养着，直到他们被献祭为止。
＂好的，我进来了。＂纳特低声问：＂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你应该跑到一个没有人看见的小巷里，躲藏自身。＂诺拉的声音在纳特脑海里响起，＂我不知道[母体]会不会在这个城市里设置耳目，但你最好低调地行动。＂
＂明白了。＂火.枪手看了看不远处一条小巷的入口，若无其事地往那边走去：＂话说回来，这个城市真宏伟啊。＂
＂是很宏伟，不过被模拟的就只有一个城市而已。＂诺拉继续说：＂这里的人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从未到过城市之外去，系统会找出各种理由避免这里的人离开，让他们永远无法意识到自己生活的城市只是一个虚拟世界。＂
缸中之脑，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生存的世界是虚假的。纳特以前好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
＂不过即使他们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也没用就是了。＂诺拉继续说，＂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母体]就会销毁他们的记忆，让他们的人生重头来过。最坏的情况下，母体会发出强电磁脉冲，把现实中这些人造人的脑子也烧毁。＂
＂喂喂，我该不会也能受到同样的攻击吧？＂纳特郁闷地问。
＂不会，你没有彻底连接到系统里，只是把自己意识一部分投影到虚拟世界里而已。母体没法对你做任何事情。即使你[死]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你的意识也只会中断一小段时间。而现实之中你的脑子依然是能正常运作的，它在几秒之后就会恢复意识。
人脑产生意识的过程无非是各种化学物质和物理的演算罢了。
人认为自己拥有[自我]，但那个[自我]无非是脑内化学和物理演算的持续性结果。即使这个[自我]消失了，只要脑子没有停转，它马上又会通过演算制造出另一个[自我]来，并且回溯记忆，让新生成的[自我]以为自己就是原本那个自己。＂
＂简而言之……即使现在我这个意识死在了虚拟世界，我的脑子那边还是会制造出另一个我的意识来代替我，并让我以为我的意识从没死过吗？就像做了一个噩梦之后，从梦里醒来那样？＂纳特纳闷道：＂但是到头来，我的意识不还是死了？＂
＂正是如此。＂诺拉甚至没有打算去安慰纳特：＂但即便如此，又如何？人到底该以什么标准来界定[自我]？
你每天睡着之后，你的意识都会暂时消失。你凭什么来认定，明天醒来的你就是今天睡觉之前的同一个你？
我们这些有着大部分机械躯体的人造人且不说，普通人的体细胞大概六到七年就会彻底更换一遍，脑神经细胞大概十年就会彻底替换一遍。你又拿什么来认定，十年之前的你和十年之后的你是同一个人？
深究这些并无意义。我们活着就只是活着，意识的连续以及记忆的连续，仅此而已。
与其整天细思恐极，犹豫不决，还不如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吧。＂
纳特额角上冒出一滴汗。诺拉的说法基本上是对的，虽然纳特并不想去赞同。不管怎样，他都走进小巷里了。
被两栋百层高的摩天大楼夹在中间形成的小巷，简直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纳特甚至会有错觉，认为这种暗黑的小巷里会跑出来什么怪物。
＂我到了。接下来怎么做？＂他问。
＂你的腰间应该有一把枪，是我以数据包的形式传送给你的特殊装备。＂诺拉继续引导道：＂用那个武器，在小巷里开火吧。＂
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纳特虽然想问，但想想还是算了。他直接从腰间掏出那把造型特殊的黑色小手.枪，朝着漆黑的小巷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开火。
小枪打出去的弹.丸也非常特殊，是一种黑色的球体。它们如同海绵一样附着在墙壁上，然后开始像某种软体生物一样蠕动起来。
＂哇哦，好恶心……这到底是什么？＂
＂BUG枪。＂
＂哈？虫子的那个，BUG……？＂
＂没错，是BUG，不过是虚拟世界里的BUG。类似于电脑病毒一样的存在。＂诺拉解释道：＂这个枪发射出去的逻辑弹丸会不断吞噬虚构世界里的正常数据，制造出冗余数据。这些数据无法被[母体]清除或者处理，它们会不断增殖。结果而言，我们会在虚拟世界里制造出大量的BUG，拖慢系统的运算速度。＂
纳特听懂了：＂于是即使把[母体]超驰了，它也没有办法加速运算，提前推行[末日计划]。＂
＂正解。＂诺拉哼笑道：＂你要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制造大量的BUG，拖慢[母体]的运算速度，让超级电脑的运算变得非常、非常之慢。这是唯一保证[母体]不会继续惹麻烦的方案了。……不对，其实还有一种方案。＂
＂如果有另一个方案的话，你最好告诉我。后备的方案总是不嫌多。＂纳特哼道，继续朝小巷中开火，打出更多的黑色的球体。
那些＂数据错误（BUG）＂正在小巷中蔓延，化成一个又一个不断变动着的黑色方块。
＂你不会想用它的…不过好吧。早年我们建造虚拟世界的时候，为了避免一切失控，就在其中埋入了另一条[大规模抹消程式]。和[末日计划]背道而驰的程式。
[末日计划]本意是把这个世界的住民凌迟（to
tu
e）致死。用极度痛苦和恐怖的方式，慢慢杀死这里的居民，这样他们才满足了成为献给祭品的条件；
而[抹消程式]不一样。它会往这个城市发射核弹……一瞬间毁掉整个城市。人们会在刹那间就死去，无痛苦地死，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在一瞬间就死去的人，不满足被献祭的条件。＂
＂你是认真的吗？拯救这个世界的人的唯一方法，是把他们一瞬间杀死？＂纳特纳闷道。
＂不，他们横竖都要死。启动[抹消程式]，只是拯救我们的现实世界的方法之一。＂诺拉却辩解道：＂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们甚至用不上[抹消程式]。＂
＂如果事情顺利……＂纳特走出小巷，又把目光瞄准另一栋大楼里旁边的小巷：＂[母体]烧毁了，这个虚拟世界也毁灭了，那些人造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变成什么样子。他们身在虚拟世界中的意识会消逝。他们的脑子还在，很有可能会在他们的脑子里重新生成另一个意识。但他们的意识不再连接到任何地方，他们会被困在自己的脑子里，动也动不了，哪里都去不了，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
就像是被困在一个漆黑的箱子里，身体不能动弹。
这种感觉纳特自己最清楚了。他被改造为人造人的两百年里，就是被困在类似的黑暗之中，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那身处黑暗之中的漫长时间，几乎让人发狂。
实际上，也许有很多和他一样接受过这种改造的士兵都疯狂了，他们的意识也因此而毁灭，脑子拒绝了和纳米级微型魔像的融合，改造到中途就失败了。
纳特是唯一被成功改造的那个，他在两百年的黑暗与孤独中保持着理智，没有陷入疯狂，所以他活下来了。他和其他失败者的唯一不同，就是他拥有的信念。他认定自己必须活下去，活下去并最终找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他能理解那种感觉。然后他怜悯起那些最终代人造人们来。
＂所以……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真的还要毁掉那些缸中之脑吗？＂他问：＂没有了[母体]，没有办法再模拟出另一个同样庞大的虚拟世界来，它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我们真的还要毁掉它们吗？＂
＂不然呢？你是打算制造另一台超级电脑，把他们连接进去，让他们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还是制造同样数量的人造人躯体，把脑子们移植到躯体上去，好让他们能在现实世界里生活？＂诺拉尖刻地问：＂没有用的哦，纳特。你救不了世上所有人。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救不活的，不用费心了。我建议放一把火将整个实验室烧了，把被困在黑暗中的他们从痛苦中解除。这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女人没有血也没有心。纳特记得自己的妻子不应该是如此的残酷，是岁月改变了她，还是改造为人造人时候，她的心境也被顺带改变了？
＂我会和贝迪维尔船长商量这件事。总之你不要对那些缸中之脑动手好不？只需要毁掉[母体]，就很足够了。＂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诺拉充满讽刺地答道。
纳特不禁露出不悦的表情，尽管他知道他妻子没在看。总之他应该抓紧时间，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制造更多的＂数据错误（bug）＂，拖慢这个虚拟世界的运算速度。然后他们就可以毁掉[母体]了。
他游走于城市各栋建筑物的阴影里，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就不断开火，让那些不断蔓延的黑色方块在整个虚拟世界里蔓延开来。而同时也有某种资料正在传送到他的资料库中，似乎是一张地图，地图标记的目标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一栋建筑物的地底。
诺拉没有多做说明，但纳特知道那个标记的地方里有什么——它很有可能就藏着[抹消程式]的开关。如果纳特能到达那个地方，启动[抹消程式]，核弹就会降临这座城市，把整座城市夷平。
届时，[母体]是否启动[末日计划]已经无关紧要了。城市里的人都会在一瞬间蒸发，没人会在死之前感到痛楚和恐惧，因此没有人会被献祭给深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纳特在数十处地点散播[数据错误]之后，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整个世界的时间流动好像开始加快了。他眼前的景色，包括人行道上的人流以及马路上的车子都在以1.25倍的速度行动中。[母体]对这个虚拟时间的加速开始了。
＂嗯，诺拉？＂纳特低声问：＂你那边已经开始给[母体]超驰了吗？为什么这边的世界时间流动加快了？＂
＂不，我还什么都没做。搞什么？＂诺拉似乎也意识到有哪里很奇怪，便着手调查：＂我不清楚……该死！肯定是赛特搞的小动作！有另一条能量回路被谁接通了，额外的能量涌入到母体超级电脑里！＂
＂等等，这很不妙对吧？＂纳特问：＂母体要开始执行[末日计划]了？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快跑！＂诺拉喊道：＂[末日计划]已经执行了，那个世界马上就会毁灭！赶紧去把[抹消程式]打开，你必须在那个世界被[末日计划]毁灭之前，把所有人先杀光！不然他们就会被献祭给深渊了！＂
＂噢，该死！＂火.枪手听见大事不妙，马上拔腿飞奔起来。
同时他已经不顾一切了，边跑边用那把小枪往周围的地面开火，沿途散布出大量的[数据错误（bug）]。——哪怕是稍微拖延一下时间也好，只要能让[末日计划]的执行推迟一点点，就不是白费气力。
第367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一)
第367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一)
纳特在大街上跑着，一边跑一边连续射击，把带有＂数据错误（bug）＂的弹头洒向大街的每一个角落。
路上的行人看到纳特做出这种奇妙的事情，肯定是相当惊讶的。不过他们没有上前来阻止，也许他们只是普通的路人，没有胆量去阻止一个持枪的男子，只能等执法机关来对付纳特。不过纳特跑得是那么的快，等真正的执法机关来抓捕他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相当远的距离了。
地面上蔓延的＂数据错误＂则像是路障或者墙壁一样，被遗留纳特身后，阻止人们接近他。那些东西由无数个不断增殖的冗余数据的黑色方块组成，就像是非常沉重坚硬的石头一样，是无法被搬开或者破坏的。只要它们持续蔓延，就会拖慢超级电脑[母体]的运算速度，让整个虚拟世界的运行变慢。不过它们的数量是这么的少，实际并不能把[母体]拖慢到哪里去就是了。
如果诺拉提前好几个小时把纳特送入这个虚拟世界里，说不定事情会变得更顺利一点。不过纳特并没有抱怨的余地。如果诺拉提前把纳特送进虚拟世界，说不定也会提前触发[母体]的保护机制，让[末日计划]提前几个小时被执行呢？结局可能都一样。要怪就怪纳特行动不够低调，让[母体]察觉到他的入侵了。
＂诺拉，诺拉，你还在吗？回应一下！＂火.枪手边高速移动，边试图联系上他妻子：＂我需要更大的火力，给我传送更强力的武器数据包来！＂
＂……来……不及！＂诺拉那边的回应断断续续的，而且她的声音拖得很长，仿佛那边的时间被拖慢了：＂母体……的运算……太快……我这边……没有时间！……你只能……利用复制能力……＂
来自诺拉的通讯断绝了。
是的，[母体]在加速，这一整个虚拟世界在加速。身在加速的虚拟世界里的纳特尚且能感受到这个加速，外面现实世界的诺拉肯定是跟不上这个速度的。
他和诺拉对话这段时间或许只花了十几秒，但这十几秒在外面的世界也许只有零点几秒。而且随着加速进程的深入，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动差距会越来越大。也许在现实世界里的诺拉眨一下眼的时间里，这虚拟世界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想靠诺拉那边提供的援助来作战，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幸地，纳特并不精通电子战，也许他手中这把能够发射＂数据错误＂的小枪就是他唯一能用的武器。他除了边跑边开火，试图拖慢[母体]的运作速度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诺拉刚才说可以用＂复制能力＂？什么复制能力？是可以把手中这把小枪复制的能力吗？
纳特开启了[维加斯系统]，把自己的思维加速，同时大幅提高专注力。他试着去分析那小枪的数据，为了找寻藏在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结果他是对的，小枪里不仅藏有所谓的复制指令，还额外藏着另一条[破坏]指令。
几秒之后，纳特成功复制出另一把小枪，它的功能和原版完全一致。两把小枪被他握在手中，而且小枪的前端还弹出了特殊的黑色的刺刀，也就是[破坏指令]的具象化物体。
小枪可以打出的黑色的弹丸，这些弹丸碰触到虚拟世界里的物体之后会变成＂数据错误＂，蚕食并拖慢这个虚拟世界。
而小枪上面附带的这两把小刺刀则是一种＂触之即死＂的破坏指令，可以直接破坏这个虚拟世界的数据。如果用它来攻击人，人就会直接化成飞灰而死；如果用刺刀刺进墙壁、地板之类的物体里，一定范围内的固体也会直接化灰，从而挖出一个大坑来。
考虑到他马上就要闯入目的地那栋大楼，大楼的正门肯定是紧锁着的，还有一大堆安保设备死守它，纳特会需要这个的。
巴别塔——这是位于虚拟世界[钢铁森林]正中心，是一栋楼高三千七百六十二层的摩天大楼。
这真正的摩天大楼，从地面根本看不到楼顶，其上至少三分之一的部分完全被云层遮盖了。
现实世界因为地心重力的原因，应该没有办法建造如此高的大厦吧。当大厦被建造到某个极限高度之后，现实里能拿得出手的最高强度的建筑材料都无法承受大楼本体的重量了。附魔也许可以缓解一下建筑材料的压力，让材料变得更加强固、耐用一些，但附魔也不是万能的。
总而言之，这栋雄伟得离谱的建筑物就这样呈现在纳特的眼前。想办法爬到顶层，肯定会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幸好纳特根本不是要往上走——刚好相反，他要到这栋大楼的地底。
巴别塔的门口自然有很多守卫，而且门口紧锁着。纳特在大街上一路狂奔一路开枪，早就让市区大乱了，守卫们也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以及动向，知道他可能想闯入巴别塔来。所以大夏的门口已经有三四十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在等待着他。
可惜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这个虚拟世界和平得离谱，和那个凶残的现实世界怎么相提并论。而纳特甚至可以算是在现实世界中能轻易以一敌百强者。
他眼前的敌人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他，纳特一个滑步就躲开了大部分敌人的围攻，然后他开火反击，黑色的弹头落在敌人们的身上。弹头在那些守卫们身体周围制造出那种＂数据错误＂的黑色方块，蚕食空间。＂数据错误＂似乎并不能侵蚀人体，让这些守卫丢掉性命，但它们既坚固又不断增殖，可以轻松地困住这些守卫，让他们无法动弹——这样便已足够。
纳特没打算对这些人留手，他本来甚至是可以杀掉他们的。毕竟这个世界很快就会毁灭，不管是被[末日计划]灭掉，还是被[抹消程式]抹掉。
这里所有人都会死，甚至还包括纳特当前的意识。死法上的差别，无非是在极度痛苦之中惨死，还是在一瞬间无痛地消逝罢了。
不管怎样，门口一群守卫在纳特的猛攻之下倒地了（更像是被困在数据错误的方块里），大楼的门口总算对他开放。不对，大楼的门口也是锁着的，不过纳特可以用那个能够毁灭数据的小刺刀来破坏大门。他破坏门口直接闯进去了，而大楼的大厅有好多炮塔在等候着他。
炮塔倒不是个威胁，在它们开火之前，纳特已经先一步开火，用发射出去的黑色弹丸制造数据错误，数据错误的黑色方块就直接把炮塔们吞噬了。他也可以利用发射出去的[数据错误]制造出结实的掩体，因为炮塔们发射的光弹根本无法穿透这些冗余数据构成的高密度虚拟物质。
托[维加斯系统]所赐，纳特的反应能力超凡，而且只要集中精神就能锁定眼前的目标，直接锁定并对多个目标开火。手中的双枪更加增强了维加斯系统的通用性，他可以用左手的枪锁定并迅速击中其中几个目标，而右手的枪同时锁定并击中另外几个目标。他同时袭击十个以上的目标成为了可能，双枪一齐开火，几乎同时发射出去的两颗黑色弹丸，会同时击中两个炮塔。
几秒之后，炮塔也被他轻松扫除了。他甚至还对准大楼的电梯间和楼梯间连续开火，把一楼通往上层的门都堵上了。敌人的增援短时间内无法打穿这些堵路的错误数据，来找纳特的麻烦。而等敌人找到方法清除错误数据的时候，纳特早已完成了他的任务。
＂情况怎样？＂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纳特身旁。
＂诺拉？你怎么会——＂
＂这只是我意识的其中一个投影而已，我的备份。＂诺拉的幻影答道，＂当我发现我的意识无法跟上母体的运算速度时，我就释放了这个数据包，把自己的备份意识投影到这里来，以辅助你。＂
诺拉的分身取出两把小枪，它们和纳特使用的小枪构造几乎一样，也可以打出[错误数据]来拖慢虚拟世界的运作速度。
＂时间不多，我们快走吧。＂诺拉一边说一边连续射击，她发射的枪弹都落在大楼大厅那高耸的天花板上。这些攻击看似毫无意义，但实际上它们都是在拖慢整个世界的运作。
＂等等，你把你的备份送到这里来，这个世界毁灭了，你岂不是……＂
＂和你一样，这个意识会死。＂诺拉轻描淡写地答道：＂但我们本体的意识不会断绝，脑子会制造出另一个意识。我们死了，但他们会继续活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应该这样做的。死的明明只有我一个就够……＂
虽然这里的纳特和这里的诺拉一样，都是分身，是从本体意识里分离出来的一个投影。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死掉。
＂单靠你可启动不了[抹消程式]，我不跟过来的话，[母体]就赢了。＂诺拉仍然轻描淡写地说着，并跑到一楼大厅前一个金色的女神雕像处，打开雕像背后隐藏着的控制面板，输入了一串代码。
代码开启了一个通往地底的暗道，就从雕像脚下的的楼梯一直向下延伸。
好吧，纳特承认，没有诺拉的帮助，他肯定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找到这个开关。本来就在和时间赛跑的他，肯定会大大失利吧。
＂快跑。＂诺拉挥手道，自顾先往秘道里奔去。
＂真拿你没办法。＂火.枪手叹道，只得跟着他昔日的妻子一起闯进秘道里。
大楼之外，[末日计划]已经在开始运作，整个世界的天色变成了不吉的血红色。有无数妖魔鬼怪自天空中逐渐冒头，对下界俯视眈眈。
彻底开始运作的[末日计划]，会召唤出这些可怕的怪物，对整个虚拟世界的人们进行大肆杀戮——就像是现实之中魔兽们屠杀人们一样。
于是人们会在极度的恐惧与痛苦之中死去，达成[献祭]的条件。他们的＂灵魂＂会被献祭给深渊，最终成为古代神人族复活的垫脚石。
而在这个虚拟但又平凡无奇的世界里生活的人们，还以为这是在演戏。他们纷纷拿出了手机，正在拍摄天空中的异象，还不断转发朋友圈和社交平台，希望博得一些眼球。
愚蠢的人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其实全是虚构，也不知道这个虚构的世界马上就会毁灭。无知是他们的原罪。
第367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二)
第367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二)
纳特和诺拉两人在通往地底的螺旋楼梯上飞奔，一边飞奔一边在自己身后发射黑色的弹丸，让后方的路全被那个＂数据错误＂堵起来。
为什么他们要把退路堵起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不打算撤退，那么身后的路与其空着，还不如把这些空间留给＂数据错误＂，让尽量多的＂数据错误＂把虚拟世界拖慢。
鉴于那是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巨大世界，鉴于[母体]是一个可以让这个庞大世界运作起来的超级电脑，这种程度的＂拖慢＂其实没多大用，充其量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而且这样做也可以阻挡追兵，让他们至少不会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
对于投影到这个虚拟世界的纳特和诺拉而言，这就是最后的旅程，是背水的一战了。不管任务是成功还是失败，反正他们（的分身）都会死在这里，而现实之中的他们却会继续活下去。
＂跟我谈谈。＂纳特无意跟在诺拉身后跑，但他发现诺拉的体能和他几乎一样，如果诺拉开跑在先，他是没法赶超到她身前的，＂这些年来你都经历过什么，为什么最后成了学院的代理院长？＂
＂你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谈这个吗？＂诺拉纳闷道：＂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分身，而且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我们在这边的记忆，无法被现实世界的我们继承。不管我跟你谈过什么，我们的本尊都不会记得。谈这个不是浪费时间吗？＂
＂那不是重点。我只是想知道。只是想要谈谈。＂火.枪手对他的妻子说：＂更何况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不是吗？＂
因为他的妻子冷漠得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妻子，她甚至表现得格外地冷酷。不知道是岁月改变了她，还是她被改造为人造人之后，连心境都改变了。
但是纳特又能期待什么呢？
骗过了时光，被冰封两百年之后，他从来就没有期待过可以重遇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毕竟正常情况下他的妻儿都应该已经死了。
他本来只打算找到妻儿的下落，最好是找到他们的坟墓，能在他们坟前拜祭一下，那就已经是他最奢华的愿望了。他却没想到不仅他的妻子还活着，就连他的儿子都还活着。也许他一家子都很幸运，幸运得超乎常态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并不认识他的妻儿。两百年后的诺拉，对纳特而言太陌生了。而他儿子——他和伊莱恩同在一条船上待过好几个月，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他儿子（就离谱）！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有机会去重新认识他的妻子和儿子。他只知道现在就必须开始做些什么，免得自己后悔。
＂虽然这全都是在做无用功，不过好吧。＂诺拉叹了口气，仿佛认为纳特在犯蠢：＂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你被送去进行实验，再也没有回来过。然后小尚恩就由我一手带大。那群纳兹党员倒是有遵守承诺，没有动过我们母子分毫。不然我们早就像其他犹泰人那样，被送到集中营了。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哪怕我们两母子很低调地生活，邻居们还是知道我们的身份。在那个晚上，种族主义的疯子们袭击了我们。
我让小尚恩躲藏在衣柜里，而我则拿起你留下的那把珂赛特771猎枪，跑到外面去，试着引开那群暴民，试着至少保护住我们的儿子。
然后你知道的。那群暴民杀了我……我是说，他们几乎杀了我。
那个时候把我救下来的就是赛特。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被肢.解得四分五裂，几乎没救的我救下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总之他救了我。他把我的身体改造成人造人的身体，把我的脑子移植到钢铁的躯体内。
不过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个躯体，期间学院还注射了纳米级微型魔像来改造我的脑子，让我的脑神经与微型魔像同化。
等我苏醒过来，能行动之后，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我当然有试着去找我的小尚恩。根据查到的资料，他似乎被送到了犹泰人的集中营里。不过当我找到那个集中营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毁，所有人都死了。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小尚恩被谁救走了，我以为他也跟着集中营一起毁灭。伤痛欲绝的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执意于复仇。＂
＂等等，复仇？该不会就是你毁掉了——＂
＂是的，是我。＂诺拉轻描淡写地答道：＂当时的我还没有多大的力量，但我有一整个学院在背后为我撑腰。我就……利用学院的影响力，背地里推动了日耳曼的革命，把纳兹党消灭了。＂
果然如此。纳特早就怀疑了，当时被称为[白色恐怖]，在整个欧洲横行的纳兹党，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十几年内灭亡的。能消灭那么危险、势力庞大的纳兹党，背地里肯定是有另一个更危险、势力更大的组织在行动着。纳特都猜到了。
只不过纳特没猜到的是，消灭了纳兹党的组织居然就是学院，而且这一切的契机居然是他的妻子诺拉。
＂你说得好像学院很器重你似的……嗯，好像赛特很器重你似的？＂纳特好奇地问。
＂他是。我不知道他最初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试探过他的口风，他只说当初是去那里追捕谁，刚好碰到被暴民们围攻的我，顺带把我救下来的。他当初想去追捕的那个人，好像就是后来把小尚恩救走的那个人……记得好像是叫做美尼斯什么的。
总之他本身的计划失败了，但他却把我救了回来。他有他的打算，他似乎想要利用我找到那个美尼斯，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重点是他确实救了我，把濒死的我改造为人造人。而且据他们的说法，我是万里挑一的，能和纳米级微型魔像成功完美融合的个体。成为人造人之后，我的战斗能力是他们最器重的部分。而学院帮助我消灭了纳兹党，我还是感激他们的。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为学院干活，算是偿还他们救了我、帮助我复仇的人情债。＂
也许当初的诺拉并不知道学院这个组织有多坏。
而且世界上坏了去了的组织多了去了，偏要说的话，学院甚至在邪恶组织里排不上号。
被学院、被赛特救下来的诺拉，眼里肯定也是自带美化滤镜，认为学院是一个不算太坏的组织。总之她这些年就一直被学院蒙骗，替学院干活。
抛妻弃子最后换来一无所有的纳特，甚至都不能责怪他的妻子。
＂我这样说你也许不会相信，但学院所做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确实是为人类着想的。＂诺拉继续说：＂如果把人造人作为祭品献祭给深渊，那就免去了现实中无数人类的死亡。如果那姆勒斯人（古代神人族）能复活，重临地表给予我们秩序，那么地球上的混乱和[黑暗]，根本不算什么。
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团试图集结整个世界的力量，去对付来自东方的黑暗，让这个地球从毁灭的危机中解除。
但在我的眼中看来，他们做的一切全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们集结整个世界的力量，拼尽全力才能守护世界；
同样的事情，也许那姆勒斯人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做到。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真的很蠢。既无力又愚蠢。
你们像蝼蚁一样为了生存而挣扎，以为自己是世界之王，却根本不知道有远比我们伟大得多的存在正在盯着你们看，因你们的愚行而窃笑。＂
＂但你却最终选择加入了愚蠢的我们，不是吗？＂纳特反驳道。
＂是的……所以我也没比你们好上多少，我也一样是愚蠢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得不走上愚蠢的道路。＂诺拉叹气，＂因为我确实知道你们有多愚蠢，我也确实知道他们（古代神人族）有多残酷。我果然还是无法让他们复活，不能让小尚恩落到他们的手中。＂
＂我很庆幸我们能在这方面达成一致。＂纳特哼笑道。
＂很遗憾我们居然在这方面达成一致。＂诺拉却说：＂我们走的绝不是一条轻松的路，要不是为了儿子，我才不会帮助你们。哪怕到现在，我依然认为让那姆勒斯人复活才是正确的选择，不过我们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是的。如果古代神人族不会对伊莱恩这个永生者出手，不是那么残暴和专制的家伙，诺拉肯定不会帮助纳特。
但如果古代神人族不做那些事情，他们就不是古代神人族了。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们自己妨碍了自己的复活。残酷与专制让他们处处碰壁，处处树敌，就连他们曾经的最忠实支持者，也不再支持他们。
不管怎样，他们到达了地下室的尽头。再往前那个被厚重的保险门保护起来的巨大房间，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发射核弹的中央控制台。
但是当然，他们不会那么简单地到达目的地。有谁在门前挡着，一名手拿漆黑长矛，身披黑甲的胡狼人。
＂哟，好久不见，小猫咪！＂胡狼人用轻佻的语气挑衅着诺拉：＂所以你还是背叛了学院，为了你那愚蠢的丈夫和儿子。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这边这么重要的献祭实验室岂不是也要被你破坏了。＂
＂赛特！＂诺拉闷哼：＂居然把分身投影到地方来了！＂
＂只是个分身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纳特走上前，挡在诺拉面前：＂我们合力击败他吧！＂
＂不，问题是——＂诺拉看了看计时器：＂距离[末日计划]发动还剩下十分钟！即使是分身，赛特还是掌握这里最高的系统权限，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拥有超多的能力。我们没法在十分钟里击败他的！＂
＂这种事情，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纳特冲了上去，和胡狼人赛特的分身交战起来。
第367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三)
第367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七十三)
战斗一触即发。
纳特只从诺拉口中听说过这个胡狼人赛特是＂最强＂的，但实际他并不知道赛特到底拥有什么能力。
而且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数据，赛特的能力未必能如实地反映出来，相反本身没有多少强大的天赋能力，完全靠战斗经验和技术战斗至今的纳特，会有较大的优势。
他本来是这样认为的。可是——
嚯。
在他靠近之前，赛特就一个闪现退走到十码之外。
＂就像一只野兽，粗鲁而无礼。＂胡狼人哼笑道。明明他才是兽人，却在取笑别人是野兽，就离谱。
＂这就是你的丈夫吗，诺拉？＂赛特几乎无视了纳特，一直在跟诺拉对话：＂你这样优雅的人，却挑了个野兽一样的家伙来做伴侣吗。可笑可笑。＂
纳特额角冒出大量青筋：＂别无视我，你这个混蛋！＂
他再次冲过去，挥动小枪上两柄刺刀来攻击。那刺刀上被赋予的[破坏]指令可以轻松破坏这个虚拟世界里的数据，即使胡狼人赛特也无法抵挡。他的攻击却再次落空，赛特又瞬移到了别的地方。
＂溜来溜去的——＂纳特恼火道。
＂别被他的激将法骗了。＂诺拉举枪瞄准，＂保持冷静，配合我一起进攻吧。他的[闪现]并非无敌，每次使用完肯定会有一个冷却时间，抓准时机攻击就好。＂
＂真无情啊，小猫咪。＂赛特还是用那种轻佻的语气在挑衅诺拉，同时已经举枪从远处打来两束暗紫色的光束炮。那个暗紫色的光芒给人非常危险的感觉，纳特知道那光芒的性质肯定和他手中的刺刀一样，都是一种[破坏]指令。被光束击中的话，他的身体就会毁灭吧。
他一个垫步躲开了攻击，同时用双枪还击。不过他的枪打出去的是那种＂数据错误弹＂，没有杀伤力，只有在击中赛特的时候有机会困住他。纳特甚至很怀疑＂数据错误＂的黑色方块是否能够困住赛特，毕竟赛特有瞬移的能力。
果然，虽然枪弹击中了胡狼人赛特的手臂，并且化成一些黑色方块试图限制他的行动，赛特却一个瞬移逃开了。
不过赛特的手臂也没了。他的断臂被留在原来的地方，连同那个＂数据错误＂的黑色方块一起凝固在半空。就像蜥蜴扯断自己的尾巴来逃命一样，赛特这家伙是故意扯断自己的手臂来逃出＂数据错误＂的。
他这样做是否损失很大？
不。才不是。赛特果然有很强的再生能力，他的手臂在几秒之内就再生了，完好如初。
那家伙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有着最高的管理员权限，别说是瞬移能力了，身体再生能力也自然是有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拥有多少离谱的能力，总之他不好对付。
诺拉继续开火射击，压制着赛特来回走避，不过这点火力对他远远算不上是个威胁。
＂不要想着打赢他，我们先想办法突破这个地方比较好。＂诺拉给纳特悄悄传来通信，用类似传心术的能力。
＂我没意见。＂纳特回应道。时间只剩下九分钟，外面的世界马上就要被[末日计划]吞噬，他们没时间在这里跟赛特的分身闲耗了。
纳特再次冲了上去，发动[维加斯系统]，同时锁定赛特的脑门和双脚，射击。哪怕赛特能够再生身体，他的脑袋没了，总不至于能再生吧？
因为纳特的射击异常地精准和迅速，实际上胡狼人赛特并不能完全躲开纳特的每一击，刚才他的手臂就是因此而被击中的。这次纳特故技重施，攻击对赛特来说勉强算是个威胁。但胡狼人也改变了策略，没有使用[闪现]来躲避枪弹，而是在自己身前放出了某种镜子一样的护盾。
护盾轻松挡下了数据错误弹，虽然数据错误弹产生的黑色方块，依然在试图吞噬那些护盾。纳特不管一切连续射击，在护盾前制造出大量黑色方块。这使得赛特眼前的景色都被遮挡了大半。
咚！
在赛特察觉到之前，诺拉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从他背后放了一记冷枪。同样是数据错误弹，同样地能侵蚀数据，黑色的方块开始在赛特的背后蔓延，试图困住他。
＂没用没用！＂胡狼人哼笑着，再一次闪现逃开。他背后虽然被撕掉了一大块皮肉，却在半秒内完成再生，根本不算是有受伤！
＂哼！＂诺拉却冷笑，反手划出一剑。
她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对付赛特，而是去破坏地堡的防爆门。在这里和赛特对打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赶紧破坏防爆门，进去地堡里启动[抹消程式]。
不过即使能进入地堡，要是有赛特在阻碍，他们也没有办法好好地启动[抹消程式]就是了。那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启动的程式，需要停下来一步步操作控制面板，有一大堆手续需要确认。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小猫咪。不过没用，你逃不掉的。＂胡狼人赛特的分身朝诺拉扔来两发手.雷，那手.雷在空中半途就炸裂，化成大面积的冰霜风暴，洒向诺拉。
这攻击原意应该是要靠冻结来停住诺拉的行动，不过诺拉早有对应之策，她直接朝空中开火，手中双枪也变成了散弹模式，发射出去大量的黑色微粒，这些微粒化成大片的、数量庞大但是体积极小的[数据错误]方块，它们组成了黑色的墙壁，把朝诺拉迎面洒来的冰霜风暴挡住。
是的，[数据错误]不仅可以用作攻击、困住敌人，也可以当作盾牌使用。它是一种冗余数据构成的团块，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相当难清除，也意味着它们极其坚固，甚至能够耐受各种属性攻击。
可是这个战场的空间不大，纳特和诺拉并不能放开了在这个小空间里使用[数据错误]。不然整个空间很快就会被冗余数据的方块填满，他们自己都没有空间可以活动了！
趁着诺拉挡下赛特的攻击的瞬间，纳特也跳到了赛特身后，双枪上的刺刀同时划出，劈向赛特的双臂。维加斯系统不仅能辅助瞄准，也是可以加速思维运作速度的系统，用在射击上优势很大，但同样可以提升近战能力。
因为纳特的思维被加速到了极致，他使出近战攻击的时候每一个攻击轨迹都是精确演算过的，是把敌人回避的动作也列入演算变量之中，在攻击的同时就在预测敌人怎么躲避，从而提升攻击精确度。
正常来说，遇到第一次对战的敌人，维加斯系统对近战的辅助效果不大。但它可以不断地收集敌人的行动数据，并构建敌人的行动模型，借此来增加计算精确度。所以战斗得越久，对纳特就越有利！
赛特刚刚使用完[闪现]，确实没有办法再次瞬移开。他只能靠自身的敏捷性躲开这攻击。但维加斯系统让他没有办法完全躲开纳特的攻击，所以他手臂和大腿上还是被刺刀划出两道深深的伤痕。
赛特与其说是退走的，还不如说是飞跌出去的，他撤步的时候没有办法很好地保持平衡。于是纳特和诺拉都不客气的一同射击，从前后两侧同时用数据错误弹击中了赛特。
这一次，赛特被彻底困在数个数据错误的黑色方块里，似乎没有办法瞬移出来了。
＂……成功了？＂纳特闷哼。
＂不，只是暂时阻挡住他而已。我们赶快把门破坏掉吧！＂诺拉哼道，朝地堡的防爆门又踢了好几脚。她的小腿上装备有小型刺刀，在她踢腿的同时刺刀也会弹出，刺向防爆门。那个刺刀，不用多说，也附带有[破坏]指令，可以直接破坏虚拟世界里的数据。于是防爆门又被挖掉了一部分。它已经变得非常薄弱，很快就会被击穿了。
纳特本应该过去帮诺拉的忙，但是不，他在举枪防备着胡狼人赛特，怕赛特从那堆黑色方块之中爬出来突袭他们。
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五分钟，而诺拉是唯一知道怎么快速执行[抹消程式]的人。如果她被击杀了，基本可以认为是学院的[末日计划]完胜！
＂你们就是学不乖。＂赛特的声音从那堆黑色方块中幽幽传出：＂没有人能够违抗造物主。我们所有人都是造物主的奴隶而已，到现在你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少废话，赛特！＂诺拉攻击防爆门的速度更快了，她应该也有搭载[维加斯系统]，尽管她使用的系统和纳特的系统可能不太一样，应该是更着重于躯体控制、提升敏捷性的。
＂你当那姆勒斯人的走狗多少个亿年了，你不腻吗？＂诺拉一边攻击防爆门一边咒骂道：＂永恒的生命，意味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以为你掌控着一切，实际却是他们在掌控着你。你被困在遗传因子的诅咒里，永远不得逃脱，而你反而以此为荣。丢人不，赛特？＂
＂不丢人。＂尽管只是个分身，胡狼人赛特却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他们制造了我，给我永恒的生命，让我管理[星之方舟]的一切。我既然是他们的造物，自然会按照他们给定的命令来行动，忠于自己的创造者，忠于使命。我那个愚蠢的哥哥为了追寻死亡而背弃了使命和主人，我怎么可以和他一样的愚蠢。＂
他说的是斯芬克斯的事情吗？纳特皱了皱眉头。
距离[末日计划]启动，还剩下两分钟。
＂你的命也是我给的。＂赛特继续说，＂我最初只是在人群之中看到你一个被围攻的弱女子，看到你反抗到底不言放弃，就稍微怜悯了你一下。谁会想到拿来做纳米脑融合实验的家伙，居然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的命是我给的，而我现在就要收回它！＂
一个闪现，赛特就从＂数据错误＂的黑色方块之中逃脱，虽然他全身都是被撕扯过的痕迹，几乎体无完肤。他花了几秒时间让自己的身体再生，然后举起双枪朝诺拉发射出[破坏]的暗紫色光束。
＂休想！＂纳特冲到诺拉身旁，举枪就射。多亏他一直有注视着整个战场的动向，也多亏[维加斯系统]让他反应神速，他发射出去的黑色弹丸刚好和对方的破坏光束撞击在一起，那是无比精准的枪弹对碰。
一个是生成冗余数据的效果，另一个是直接删除数据的效果，二者碰撞在一起，结果归零。纳特的枪击刚好抵消了赛特的破坏光束！
＂看你挡得了多少！＂赛特使用某种强大的复制能力，直接变出六条手臂，六把枪，六枪同时发射出威力无比的破坏光束！
＂准备好了吗？＂诺拉道。
＂嗯！＂纳特一手搂住他妻子的腰。
两人身后的喷射装置同时启动，两人靠着强大的推进力瞬间撤离危险区域，躲开了赛特的炮击。而那些威力强大的破坏光束则直接落在防爆门上，把防爆门直接打穿！
＂哈，蠢货！＂纳特哼笑道，右手发射出勾爪抓住地面，让他和诺拉同时改变了推进方向。两人调整冲刺的轨迹，笔直地冲入防爆门内！
＂净会耍小聪明。＂赛特闷哼道，打算追上去。
哔哔哔哔！！——然后他身旁一个东西响了起来，一种强力的设置式地.雷。它瞬间爆.炸了，产生的却并非破坏力或者爆.炸的冲击力，而是大量的[错误数据]。
成千上万的黑色方块在这个小空间里扩展开来，瞬间就把整个空间堵得死死的，把赛特的分身吞噬并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