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试探
枯春城中,墨语所过之处,妖气渐散。
在身后道路两侧,妖怪尸体堆积。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恢复妖怪野兽之躯的,也有至死都保持人身的。
头顶天幕妖云散开,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墨语身后铺就了一天光辉灿烂的道路。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四周,墨语神色淡然,还在寻找漏网之鱼。
只要他所见的妖怪,有未逃离出城的,一律吃了他一拳,一拳过后,是生是气死,就看那些妖怪的本事了。
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哪个妖怪能接下他的一拳。
这一路走的不算太长,估摸着也就小半个枯春城的距离,在墨语双拳下毙命的妖怪少说也有数万之多。
有妖怪化作孩童模样,一脸泫然欲泣,哽咽求饶。
墨语只是双手抱胸,看的饶有兴趣。
等到对方见他没有动作,失去耐心,露出獠牙之时,他再一拳递出,将对方连妖躯魂魄一并打碎。
求人饶过自己的性命,却连一点耐心都没有。既然不是真心实意,他一拳打杀,也没什么负担。
所以墨语每次出拳之后,自身拳意更加圆融。
就在这时,墨织雪说了句大煞风景的话。
“师傅,你的手不酸么?”
就算让她在这大半个时辰连续出拳,每一拳都用至少三分力,到现在,定然也是双臂酸软,真气不支,出拳无力。
“因为你师傅我每天都有好好修炼。”
墨织雪撇撇嘴。
墨语一静一动都能砥砺筋骨,打磨拳意,而她还要认真走桩练拳。
走了片刻之后,前方一道佝偻身形拄着拐杖,伫立如桩。
墨织雪心头有些警惕,躲到墨语身后。
墨语则打量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先生’拦我去路,是要和我过过手?只怕你年老力衰,又用的人身,连我半拳都接不下吧?”
妖怪所化的老人缓缓道:“公子杀孽这般重,还不收手么?”
“你一个妖怪让我收手?老先生变作了人,就真把自己当人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变回去吧,你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让我有些恶心。”
“枯春城失去死去的妖怪已经够了了……”
墨语问道:“多么?我怎么觉得这么点数量,远不及这死在城中妖物手中的普通人的万一呢?”
“并不是所有妖怪手上都有人类的鲜血,有许多妖怪都是无辜的。”
墨语捂着肚子,大笑了两声。
“无辜?你一只杀人妖怪也配和我谈无辜?那些枉死的人,他们谁不无辜?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人,而对方是妖。在这里,妖吃人,似乎就是天经地义。那条街上,到现在还有人肉贩卖,原来那些死掉的人就是死有余辜啊。”
墨语扯了扯衣袖,“既然妖怪如此,那么我杀妖,不也是天经地义,有问题么?”
“哎……”那佝偻身影叹了口气,“其实老朽一直希望妖族和人族和平相处,若是公子能够退一步……”
墨语收敛笑意,“这就是你阻止我的理由?”
“敢问‘老先生’,妖怪杀人的时候,你有出面阻止么?亦或是你曾经杀人的时候,你有阻止过自己么?”
见到对方忽然沉默下去,墨语啧啧两声。
“真是令人作呕的双标姿态。”
墨语很是奇怪,“你们妖怪是不是都是不要脸的?难怪一个个都是顶着野兽头颅。”
“可惜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话,结果也就这两句。”
墨语摇头,“老妖怪,我可真有些失望啊。如果你还不能说些什么有用的话,我只好让你去陪陪那些被我打死的妖怪了。也许你死了之后,就愿意够在幽冥劝一劝它们呢?那样的话,下辈子遇上我,兴许我还会考虑考虑饶你们一命。”
佝偻身子的苍老妖怪咳嗽一声,语气无奈。
“既然公子不远退上一步,老朽只好......”
它原本佝偻的瘦小身子猛然膨胀,浑身肌肉蠕动,上面筋脉如蟒蛇扭动。
“将公子留在此地了!”
它膨胀的手臂骨刺破开皮肉,化作利刃,朝着墨语头颅悍然按下。
墨语咧嘴,笑容“灿烂”。
“老妖怪,早这样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呢?”
话还未说完,墨语一手已抬到头顶。
那坚若精铁的骨刺被打成齑粉,磨盘大小的手掌皮肉被拳罡冲刷,只余一副怪异白骨手臂。
“啊——!”
变作三丈高的大妖捂住手臂,惨叫一声,哪还有之前的那副淡然神色。
在墨语身后的墨织雪摇了摇头,一脸怜悯的看着前方的大妖。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盖世大妖,能够替这些妖怪出头?麻烦你先去照照镜子吧。”
墨织雪对着周围看了一眼,大声道:“我师傅不过收敛了七成力道,就真以为他不过与此了?还有多少藏在暗处的大妖怪,麻烦你们出来让我们好好见识见识,行不行?别总派些小妖来送死嘛。”
“还是说死了这么多妖怪,依旧没有探出我师傅的底,不敢轻举妄动?你们是什么妖怪?老鼠么?”
听到墨织雪的话,躲藏在暗处的大妖咬牙切齿,却又有些无计可施。
他们恨不得一拥而上,直接撕碎那对师徒。
可是那个白衣年轻武夫一拳一个大妖,根本摸不透深浅。
那少女修为不高,却有一条诡异青蛇。
在之前,虽说当时为了夺舍,花蔷舍弃了大妖肉身,可就算如此,能够一口吞下花蔷的青蛇,也不是他们能应对。
“够了!”
就在墨语准备顺势结果面前大妖的性命之时,两道一高一矮的妖怪缓步踏来。
墨语对那道呵声置若罔闻,依旧出手。
只见走来的两只妖怪,其中头颅似雄狮的妖怪抬起手,手掌收拢,墨语前方的大妖身子便突然往后放撤走。
与此同时,另一只额生独眼的妖怪眼中迸射一道血色光芒,迎上墨语的拳头。
“轰隆!”
气浪滚滚入浪涛,吹起墨语衣衫猎猎,墨织雪躲在墨语身后,双手抱住金穗,看样子随时准备出剑。
“我和蟾蝎来晚了,觥老。”
被面如雄狮的大妖扶住身子,手臂已成白骨的大妖身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次缩小成那副苍老干瘦的模样。
它拍了拍对方的手爪,“猿狮,你要小心他的拳,切不可硬碰硬。”
猿狮点头,“觥老放心。”
它看向墨语,声如洪钟,“欺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就是被世人称为一往无前,丹心如龙的武人?”
墨语摇头,“老人嘛,我一向是很尊敬的,可是老妖的话......不好意思......只要杀过人,不论老幼,我都不会手软。”
“我不会有那个闲心和妖怪讲什么道理,你们喜欢讲的话,麻烦去和那些死去的人说吧。”
“呵,这话,我送还给你,麻烦你去和我们这枯春城的万千妖族的亡魂去说吧!”
猿狮往前一踏。
方圆十里,犹如地牛翻身。
可下一刻,猿狮与蟾蝎的身形蓦然消失。
墨语一手扶住墨织雪的肩膀,轻声道:“小织雪,你离远一些,注意让青黎护你周全。”
“知道了,师傅。”
墨织雪抱剑飘然往后掠去,在她手臂之上,青黎已经抬起身子,双眼审视四周。
墨语身子跃起,大袖飞扬,如浮云随风卷涌。
在他双袖之中有拳罡汇聚之中。
猿狮同蟾蝎出现,身形涣散,如云如烟。
墨语双臂猛然一震,袖中拳罡搅动,顿时喷薄而出,不过眨眼,拳罡化作猛烈罡风,将猿狮和蟾蝎笼罩。
被罡风吹拂,两道身形徒然一散,化作缕缕烟气,飘散四方。
墨语并未放松警惕,他折转身形,朝着一方出拳。
不知何时,那些烟气聚集,已化作了猿狮的模样。
被墨语一拳击中,猿狮身子凝实,后退数丈。
它抬起双臂,在手臂之上,两道拳罡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皮开肉绽,鲜血滚滚流淌,不仅如此,其上拳意附着,犹如蚀骨之蛆。
“蟾蝎,动手!”
一道金光转瞬即至。
墨语倏然扭头,眼中的那道金光已至面门,慌忙之下,只得抬手抵挡。
“嗤!”
金光没入墨语手掌之中。
蟾蝎身形汇聚,大步踩在虚空之中,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墨语。
看着墨语手臂如抹金漆,蟾蝎同猿狮对视一眼。
“勿要分心,迟则生变!”
远处苍老佝偻大妖突然出声。
突然,周身好似雷鸣,四周虚空震颤。
“你们这就以为赢了!?”
墨语的嗓音突兀出现,他一拳递出,拳势瞬间吞没两只大妖。
在猿狮和蟾蝎察觉之时,墨语的拳头已经同时落在它们两妖额头。
“嘭嘭!”
两道大妖身躯直直砸落地面,激起了漫天尘土。
地面轰隆作响,数道近丈宽的裂缝往四方延伸。
墨语看着自己的左臂,在真气流转之下,一滴滴金色血液从指间迫出。
甩了甩手臂,驱散其中的不适之感,墨语随后纵身落下。
就在这时,下方坑洞之中,一条如同长鞭的尾钩激射而来。
墨语侧身躲过尾钩,身子犹如千钧坠顶,瞬间落下坑洞。
片刻后,墨语拔地而起。
坑洞中已没了两只大妖的身影,而那条尾钩也不过是对方断尾所留。
墨语面沉如水,回到墨织雪身旁。
“师傅,它们跑了?”
“恩,让它们断尾逃走了。”
墨织雪遥指远处的那个苍老大妖,“师傅,那老妖怪还在那儿呢,咱们把它抓住,再把那两只妖怪引出来吧?”
“要是那两只妖怪真有这心,就不会自己遁地逃走了。”
墨语同墨织雪两人走近瘫倒在地,手臂白骨森森,已是奄奄一息的苍老妖怪身旁。
墨语说道:“老妖怪,你猜猜等会儿会有妖怪来谢谢你之前阻止我,还是会来吃了你,增长修为?”
“我不否认有妖怪能讲道义,有恻隐之心。但我相信,那种妖怪绝不会是你们!”
墨语不再管地上的苍老妖怪,他拉着墨织雪的手,往城中走去。
“既然它们肯出来,而不是舍弃这座城池,定然是城中有某样东西他们无法割舍。”
墨语再次看了眼周围,“可惜,那些妖怪应该是彻底不敢出来了。”
他多次藏拙,为的就是在面对猿狮和蟾蝎两妖时,让其他观望的大妖见他落于下风,出手偷袭于他,他再好一网打尽。想不到,那些妖怪竟然能沉得住气,一直未曾出手。
到现在,周围已经没了窥探的目光,似乎这整座城都成了一座死城。
墨语思索片刻,对墨织雪传音道:“小织雪,等会儿你去把大灰找出来,这么久了,它应该有些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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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宫殿之中,灯火剧烈颤动,几乎快要熄灭。
在妖风停止之后,宫殿中已多了猿狮和蟾蝎的身躯,它们头颅破裂,剧痛难耐,若不是妖力勉强能够抵挡对方拳意,只怕在挨了那一拳之后,两妖就会直接毙命。
大殿沉寂许久,只有两道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那年轻武夫的拳势之重,他们在暗中观察之时就已经发现。
本以为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以蟾蝎的神通攻对方个猝不及防,能够凭借蟾蝎眼中修出的金光遏制对方五成实力,两妖随后再一起出手。
没想到蟾蝎以前无往不利的神通,落在那人手上,竟然是丝毫没有反应。
最后,猿狮开口道:“怎么办?他迟早会找到这里。”
说话的同时,猿狮看着宫殿中央的那块衔接于地下阵法中的璀璨晶石。
这儿之所以灵气浓郁,全赖那块晶石聚集整座枯春城的地脉灵气,将这里改造成类似洞天福地的地方。
而他们两妖能够从一干大妖脱颖而出,也全赖宫殿中的阵法晶石。
若不是晶石同地下阵法衔接紧密,无法分开,它们两妖早就将其取出去,躲在一处深山之中潜心修炼了。
“逃。”
蟾蝎身后有点点血迹。
显然,仓促断尾,它也有些不好受。
猿狮有些犹豫,“可是这儿......”
蟾蝎说道:“保命要紧。”
说完之后,它化作黑烟消失,殿中的抱柱上,环抱火烛的人身蛇尾小妖顿时去了大半。
在黑暗之中,猿狮触摸那块裸露在外的阵法晶石,不肯离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埋伏,离家
翌日清晨。
墨语和墨织雪二人早已在路边等候,打理好一切,已经准备出发的云恬见到他俩,笑着打招呼,“墨少侠,这么早啊?”
墨语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墨织雪撇撇嘴,“是你们太晚了,身为练家子,睡的太久了,会把筋骨睡坏的。”
云恬浑不在意,爽朗笑道:“哈哈,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他转身招呼众人,心思却悄然转动。
云恬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只是昨晚苦思了一夜,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他总觉得跟在墨语身边的墨织雪有些违和,可昨日云戈出手试探,墨织雪的反应又不似作假。
他自嘲一声,兴许是这段日子谋划这些,心神过于紧绷,有些疑神疑鬼了吧。
货物陆续打点清楚之后,营地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始顺着脚下的大路前行。
跟随队伍的随行护卫走在最后方,扈三娘等人则驾马与几头巨兽同行,云恬和云戈,苏青走在前方,云酥和她娘亲花茹则同乘马车,处于队伍正中。
莫语和墨织雪两人并未驾马,而是徒步走在队伍最前方。
“师父,等会儿真出了事,我出手的时候,不用留手么?”
“不用。”
“真的啊?”
墨织雪惊喜道:“那要是不小心出手太重……”
墨语开口道:“如果有人执意找死,送他一程也无妨。”
一路走来,墨织雪修为越来高,她从瘦小的小女孩到如今的二重天武人,变化不可谓之不大。就算如此,走了这么远,一路偶尔与人争执口角,墨语从不许墨织雪显露自己的本事,更不许她和别人动手。
墨织雪想了想,犹豫说道:“师傅,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啊?”
“咦,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约束你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墨织雪嘟嘟囔囔,“哪有,我就是觉得要真把别人打死了,有点麻烦,毕竟像我这种好人,肯定见不得暴尸荒野,要不还是打个半死,让他们不能做恶好了。”
“依你。”
墨语自然是不担心她的危险,就算是同为二重天,勉强只有他一半本事的墨织雪依旧比一半的二重天武人强上太多,就算对上一半的三重天武人,估计都能稳而胜之,只是她唯一缺少的就是生死关头的搏杀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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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几头寒毛呲巨兽行走缓慢,一行人无法快速进发。
根据云恬的消息,他们距枫野岭还有一大段距离。不过因为怕还有另一拨人会在半路伏击,云恬还是吩咐众人小心警惕。
直到下午,太阳即将落下之时,似乎一路都是风平浪静。
除开中午休息了一会儿,走了大半天,墨织雪倒是不觉得累,她依旧神采奕奕,就是觉得今天也和往常一般无聊。
不过好在有墨语作陪,“监督”她砥砺筋骨,不然让她独自一人走这么远的路,那还不如让她看一天的圣贤书呢。
“师傅,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傻,这太阳落山,两边还全是密林,这不就是动手的好时机么,他们这都忍得住?”
墨语笑而不语,他只是转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扈三娘几人“不经意”一瞥,遍体生寒。
尉瀚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三娘,他发现了?”
扈三娘稍稍低头,数着马背上的鬃毛。“不知道。”
“要不......算了。”
晁灿辉面色犹豫。
“算了?怎么可能,咱们为了这档子事,费了多少工夫?光是买消息的钱都这个数!”
尉瀚伸出手,五指张开,表情凶狠。“要我说,要么快些动手,要么通知他们,另做打算,不然真出了变故,咱们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晁灿辉叹气道:“已经出了变故了。”
“老尉,不是我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你也看见了,那人仅仅是两根指头就捏碎了戈老头的拐杖,那可是紫刚木,莫说我们,就是老大来了也做不到。”
听到晁灿辉的话,尉瀚沉默片刻,“三娘,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嗯,最早今晚,最迟明早,可以收到老大传回的消息。”
“那我们暂且等上一等?”
三人对视一眼,最后缓缓点头。
以旁人目光看来,扈三娘几人只是各自瞟了一眼,嘴唇微动,全然没有半点声音。
与扈三娘几人不同,云恬从早上就没太多言语,除了吩咐旁边的护卫,便是去看一看马车上的云酥花茹二人。
等到天色渐晚,众人没有再扎帐篷,而是就地休息。
不得不说,云恬倒是想得周到,若是在选择扎营,不仅耗时耗力,还容易遮挡视野,让别人有机可乘。
看着他们随意聚在一起,吃着干粮,墨语却是没再凑上去,而是和墨织雪两人开起了“小灶”。
抱着香飘四溢的烤肉,墨织雪故意在吃着干粮的众人面前晃悠,并且着重在云戈面前停留良久。
她故意发出咀嚼声,每吃完一口还一边咂嘴,露出享受的表情。
“咕咚......”
咽唾沫的声音连成一片。
虽然众人竭力不去看墨织雪,但奈何那股肉香实在太过诱人,让他们不得不投过视线。
等墨织雪捉弄够了,她才三两口将肉吃完,重新回到墨语身边,不过在回去之前,她还挑衅似的看了眼云戈。
见到云戈气的胡子都开始往上飘起来,墨织雪心头自然是畅快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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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几个废物!”
讯鹰惊飞,飘落几片黑羽。
将手中的传讯捏得粉碎,头戴面具的高大男子一掌拍在身旁的树干之上。
男子含怒一掌,两人合抱的树干被拦腰截断,落掌之处,树干内部已成齑粉。
男子身旁的几人身子一抖,似乎被吓得不轻。
一人强忍住惧意,小心问道:“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
面具男子背负双手,来回踱步。
不等面具男子发话,另一人小声道:“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灰溜溜滚回去不成?咱们的家底全砸了,这一单不能成功,兄弟们真的只能吃土去了。”
“老六说的不错,之前那批货栽在了西边,咱们家底去了大半,这次买到这个消息,又花了不上钱,其中打点各处,占这山头,又花了一些,现在咱们算是山穷水尽了。”
面具男子胸口起伏,最后决定道:“让三娘他们尽快动手,最好赶在明天中午之前。”
“我们休息三个时辰,准备连夜赶路。”
“是!”
————
等到月上稍头,墨语和墨织雪两人坐在树梢上,以心湖相谈。
将其他几式拳法教给墨织雪,再传授其中心得诀窍,自然是为了保险起见,让墨织雪多一份底气。
墨织雪满心欢喜,听得极为认真。
等到说完之后,墨语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记住了没?”
“当然记住了!”
墨织雪记性极好,在墨语说完之后,她就已经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都被她“刻印”在心底深处,每到需要之时,她就可以让自己“居住”心湖,仔细看观看墨语说过的话。
此时此刻,在心湖旁边,墨织雪小心翼翼竖了一块小巧石碑。
而此时她一心二用,另一个“墨织雪”蹲在心湖旁边的石碑旁,一笔一划,仔仔细细书写着墨语所授的拳法精要。
“记住了就好。”
墨语欣慰的笑了笑,他靠在树干,朝下方看了一眼。
扈三娘几人依旧聚在一起,守在货物旁边。
云恬似乎十分放心他们,全然不管不顾,现在他正陪着花茹,两人窃窃私语,时不时传来阵阵轻笑。
苏青独坐在篝火旁怔怔出神,等到云酥走进,坐到他身旁时,他身子微微一僵,看起来似乎有些局促。
“苏青大哥,在想什么呢?”
苏青看着篝火,他的双眼中火光跳动,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家。”
“云酥姑娘一直跟着云头领吧?”
“是啊,阿父和阿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些娘东奔西跑,倒是对原本的那个家没什么印象。”
苏青看了一眼云恬二人,“对于云酥姑娘来说,云头领他们在哪,哪儿就是家。”
他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有些怅然,“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家了......”
“呵,没想到还有点想他们。”
见苏青的表情,云酥小心翼翼问道:“大哥当年是离家出走?”
苏青身子突然一顿,他转过头,似乎奇怪云酥为何知道。
不过看到云酥不确定的眼神,苏青转过头,低声道:“当年家里安排了桩亲事,据说是门当户对的,不过我没见过。只是听他们说那位姑娘长得十分漂亮。按理来说,那桩亲事我不该拒绝,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酥悄悄拽紧了一角,眼神也有些紧张。
苏青并未察觉,而是继续说道:“在成亲之前,我思来想去,想着是不是该和一名从未见过的女子成亲,她会不会喜欢我,我又会不会喜欢她?”
“我是否真的该按照我父亲为我安排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到最后和我父亲一样,当上家主之位。”
“在这之前,每个人都在劝我,说我父亲的安排是多么正确,他又为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苏青双手缓缓捏紧,“可是在成亲前一天,我离开了。”
“这一切当然瞒不过我的父亲,不过那一次他没有像从前一样,让家里的侍卫把我带回去,而是亲自找到我,问我为什么?问我对他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说我不想按照他给我安排好的路,就那样好好地,顺风顺水的走下去,我不想过着那种几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我也不想就那么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子成婚,我想离开家,离开那座束缚我十八年的囚牢,我想出去闯荡。”
“我偷偷练武,白天练,晚上练,只要不被别人发现,我就网罗外面的功法秘籍,自己摸索。苦学近十年,不是为了当一个高坐大堂的家主,而是为了自己有自保之力。”
“想着不管是生也好,死也好,千万里山河,我走过,看过,就足够了。”
“只是对不起父亲的教养之恩,深感愧疚。”
苏青低下头,“我本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一巴掌打醒我,再让我自己滚回家去。”
“他只是让我走,说从此之后,他没有我这个儿子,苏家也再没有我这个人。”
说道最后,苏青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勉强,像是硬生生挤出来一般。
“我听他的话,在这十几年里,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有一次为了追寻一个盗匪,路过家里宅子的时候,我远远看了一眼。”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大家都变了一些,父亲变老了,母亲也多了些皱纹。”
“不知道从何时起,母亲的脸上多了一丝愁容。”
“我当时没敢走进,因为怕母亲发现,我想当时如果真的被母亲发现的话,应该就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出走了吧......”
收起怅然之色,苏青说道:“也不知道母亲他们有没有想过我。”
他自问自答,“应该是没想过吧,毕竟我这么一个不孝子,实在是让他们丢尽了颜面,难以启齿。”
云酥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她看着苏青,眼中水波荡漾。
“大哥的娘亲肯定也很想大哥的,天下所有的母亲也都会想远在天边的孩子的。”
“是么?”
“我觉得苏青大哥应该回去看看娘亲的,她一定很想很想很想再见到大哥的。”
“也许吧......”
见云酥欲言又止,苏青笑道,“不说这个了,让你听我发牢骚,实在是有些大煞风景。”
“云酥姑娘去休息吧,今晚我来守夜,放心,有我在,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
云酥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点头道:“好吧。”
目送着云酥进到马车之后,苏青对着云恬点了点头。
“一不小心”将苏青所说的话收入耳中的墨语抿了抿嘴,摇头一叹。
正在心湖中专心练拳的墨织雪被他的叹气声“惊醒”。
“师傅,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要不说给你的乖乖徒弟分享一下?”
墨语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笑道:“好好练你的拳,明天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墨织雪捂着脑袋,小脸皱起,“唔,知道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徒弟的拳
“头……头领,东西不见了!”
一大早,沉睡的众人就被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惊醒。
云恬听见那道声响,最先掠起,他足尖一点,身形在空中横挪,转眼就到了几头巨兽旁边。
此时那几头寒毛呲巨兽萎靡不振,趴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它们背上的货物箱子大开,其中金银细软,首饰绸缎琳琅满目,却不知被何人翻得凌乱不堪,在其中一个箱子里的精美木盒上,原本的锁扣不翼而飞,其中更是空空如也。
云恬脸色铁青,他转过身,环视众人。
众人脸上有惊讶,难以置信,疑惑……种种表情,不一而足。
“扈三娘,你们负责看守它们,这东西不翼而飞,你们做何解释!”
扈三娘和尉瀚三人面面相觑,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弄清楚状况。
这怎么他们还没动手呢,东西就不见了?难道是昨晚有人截胡?
可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拿走,是谁有这个本事?
扈三娘有些无奈道:“云头领,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昨夜确实守在一旁不假,可有若人在我们熟睡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你的东西,我们也毫无办法。”
“若是云头领不信,大可对我们搜身。”
云恬脸色阴沉,“哼,若是你们拿了我的东西又将其藏在其他地方,搜你们身又有何用?”
尉瀚说道:“要真拿了你的东西,我们直接离开就是,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等你来抓住我们。”
尉瀚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四周,“而且能够在不惊动我们的前提下,拿走云头领你的东西,我想能够做到的人没几个吧?不过似乎在场众人至少两个人能做到。”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入向墨语和云戈二人。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师傅还稀罕你的什么鬼东西?可别笑掉我大牙了。”
墨织雪看见众人的反应,一脸不悦,双手叉腰,大声嚷嚷道。
这时候,一直观察众人反应,未曾言语的苏青开口道:“昨晚我守夜,墨少侠他们整晚都待在一处,并不是他们。”
“而且昨晚应该也没有其他人靠近,如果有人偷了东西,那应该就在我们当中。”
墨织雪双手抱胸,哼哼道:“听见没,听见没,就是你们自己人干的,嘁,贼喊捉贼。”
云恬眉头拧作一团,他沉思良久,最后指了指扈三娘几人,“你们先别离开,看好他们。事出有因,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他同云戈二人走到一旁,小声商量。
一队护卫将扈三娘几人团团围住。
被围在中央,扈三娘几人对视一眼,却不好在这时候抽身。
尉瀚聚音成线,向扈三娘问道:“三娘,怎么回事?是你和老晁动的手?”
扈三娘回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真动了手,你觉得我们会瞒着你?”
“嘿嘿......那倒也是......”
晁灿辉有些疑惑说道:“不过到底是谁捷足先登,能够瞒过我们的感知?”
“难道真是那两人?还是苏青那小子说的贼喊捉贼?”
尉瀚说道:“不好说。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通知老大,计划有变。”
“说的容易,这众目睽睽之下,只要讯鹰一露面,就算我们没偷东西,也变成是我们偷的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出了问题。
等到云恬与云戈商量完毕,只听见云恬说道,“昨夜苏青未留心注意的人都过来,搜身!”
那些护卫虽然有些不愿,但云恬毕竟是商队头领,负责商队所有大小事宜,他们的家当全都要仰仗云恬,也不得不乖乖听话。
等众人搜身之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云恬脸色越发阴沉。
他开始检查各处,将每个人的行李都全部打开搜寻。
墨织雪和墨语两人一直在一旁观望着,
“师傅,那个东西真的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墨语笑道:“怎么可能,不说有谁能够悄无声息瞒过所有人,就算真有人有这本事,那他一定比在场所有人都厉害,又何必偷偷摸摸,干脆明抢不就好了。”
“小织雪不妨猜猜,云恬所看重的那件东西到底在谁身上?”
墨织雪闻言,低头沉思片刻,“会是谁呢?那三个人在撒谎,还是那个坏老头贼喊捉贼?”
“师傅,我猜不出来。”
墨语揉着她的脑袋说道:“不着急,可以再想想。”
他看了一眼貌似焦急,实则双眼古井无波的云恬,无声的笑了笑。
若他猜得不错,云恬所在意的那件神秘物品应该还在云恬或者他夫人花茹身上。
而扈三娘几人也肯定动了心思,对那件物品有所图谋,不然犯不着几人“忍气吞声”也要留下。只是不知道对方的“援兵”什么时候到,会不会一头撞上他们,然后发现扈三娘几人不仅什么都没做,还被迫抽不开身。
至于苏青的目的,又为何主动帮他说话,他暂时还不知晓。
————
忙活了大半天,云恬所做的,在众人看来自然是无用功。
至于那件传闻中的宝物呢?
依旧是下落无踪。
只是还未休息,远处便传来一声撕裂耳膜的鹰唳。
“什么人!?”
一道嗓音宛若利剑,分开了途中飘落的枯叶。
“要你命的人!”
远处林间,几道身影兔起鹘落,不过眨眼就已经逼近眼前。
“嗖!”
一把巨刃凌空飞来,巨刃上寒芒闪烁,破开虚空。在还未触及飘飞的枯叶时,那些枯叶便已被巨刃的锋芒一分为二。
巨刃以风驰电掣之势,直取云恬。
“爹!”
“退开!”
云恬双瞳骤缩,在他身旁,一人单手将他拨开,随后猛然抬手,将手中拐杖直指巨刃。
“砰!”
长近半丈的巨刃剑尖撞在拐杖之上,云戈闷哼一声,猛然后退两步。
脚下重重一踏,云戈稳住身形,随即手中用劲,将巨刃推回。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将那把与自己差不宽的巨剑握在手中。
“哟呵,老东西,倒是有两下子!”
人影落地,却是个带着哭笑面具的高大男子。
“还不动手!?”
他一声怒吼,一脸戒备的商队中顿时传来几声惨叫。
云恬扭头一看,他身后的护卫重伤大半,而始作俑者正是扈三娘几人。
“果然是你们!”
云恬怒不可遏,暴喝一声,他脚下轻点,直接纵身朝扈三娘几人掠去。
“你想往哪里走?”
面具男子不知何时已绕过了云戈,扛剑来到云恬身后。
“呼!”
背后传来厚重的破空声,不用想也知道是面具男子的那把骇人巨剑。
云恬过身形,他额头青筋暴起,奋力一掌拍在剑身之上,借着反震之力,他又落回地面。
看着轻松扛着巨剑的面具男子,云恬如临大敌。
云恬斜眼瞥了一眼,跟随云恬的几人已经缠斗住了云戈,在三人夹攻之下,云戈只能暂时防守,毫无反攻之势。
“苏青,墨少侠,还请你们出手相助,事后必有重谢!”
云恬还未说完,面具男子已经再次挥剑朝他斩去。
墨织雪瘪瘪嘴,“这时候知道求助了,早干嘛去了?切......”
虽然如此,在墨语同意后,她还是身形一晃,朝着来袭的剩下几人纵身而去。
“兄弟们,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见到也就半腰高的小女孩捏拳冲了上来,那几个蒙面人大笑着指着她,“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孩,还想来打我们?哈哈哈......”
几人哈哈大笑,只不过两息过后,笑声戛然而止。
“砰!”
一人被高高抛弃,双眼满是惊骇。随后胸口又挨上一拳,他重重落下,半截身子砸入地面。
“啪啪啪......”
轻轻拍了拍双手,墨织雪眼神睥睨,一脸傲然,“还有谁?”
“咕咚!”
不止是那些来袭的蒙面人猛咽唾沫。连商队中剩下的那些人也心有余悸。
在他们看来,那个只会吹牛,性格恶劣的小女孩竟然会有这般本事!?
难以置信,不敢想象。
可是地面那个只剩下微弱呼吸的“尸体”却又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眼球。
一人轻轻抬腿,后退半步。
“啪嗒。”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惊动了墨织雪,她眉飞色舞,大笑道,“就是你了!”
只见她身子微晃,人已如缩地成寸一般来到那人身前。
墨织雪抬起拳,拳上拳意如潮,落在那人眼中,便是铺天盖地的大潮之势。
只是眨眼,数拳已出。
众人只看见墨织雪闪身到蒙面男子身前,然后便是一阵轰响,那人狂喷一口鲜血,如同一块破布被掀飞,身子飘荡,撞倒在一颗树上。
从始至终,没人看清那个十来岁大的女孩是如何到达那人身前,又一共出了几拳。
仿佛他们只是眨了眨眼,那人就已经自行飞了出去。
墨织雪大声道,“师傅,这些人也太不经打了!”
与几个蒙面缠斗的云戈眼皮子跳了跳,暗道一声果然。
前日在他出手之时,墨织雪看似被他出手惊呆,实则当时她眼中毫无慌乱,镇定得连他都有些心悸。
墨织雪抬头看去,扈三娘几人正立在树梢。
见到墨织雪朝他们看去,他们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又不是底下那些喽啰,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一流高手,大道可期的武夫,没道理怕一个屁大点的毛孩子。
“早就知道你们不怀好意了!”
墨织雪轻咤一声,拔地而起,竟然是做的一人对上三人的打算。
“不怀好意又怎样?就凭你这小娃娃?”
虽是嗤笑一声,尉瀚却不敢大意,他一手按住腰带一抚,一把银亮软剑顿时出现在他手中。
尉瀚手腕猛然颤动,他手中的软剑便如同一条银蛇吐露蛇信,朝着墨织雪噬咬而去。
墨织雪悍然不惧,直接抬手一拳,拳意摧枯拉朽,直接打的那条银蛇节节倒退。
与此同时,一旁的晁灿辉手持长刀,横斩而来。
手上拳意加重,猛地击退尉瀚的同时,墨织雪双掌朝着晁灿辉的长刀拍去,直接将刀光闪闪的长刀钳在手心之中。
不仅如此,晁灿辉抽刀不及,停顿半分,而墨织雪抬脚踢在他的大腿之上。
晁灿辉后心冷汗直冒,只差一点,他的命根子都要被眼前的小女孩提没了。
“噼啪!”
如同一条显露獠牙的毒蛇一般,一根黑紫色长鞭破空而来,手持长鞭的扈三娘紧紧盯着墨织雪,而她的长鞭则是划过一道弧度,直取墨织雪的双眼!
“呸,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墨织雪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在扈三娘出鞭之后,她没有转头,而是空出一只手,直接一把拽住破空而来的长鞭。
长鞭入手,绕是历经炼筋炼骨的墨织雪,手心都被震得生疼。
墨织雪手臂用力,手掌直接将长鞭拽回,她右手一拍晁灿辉手中长刀,脚下又在晁灿辉身上猛然一蹬,整个人在半空中折转方向,重新捏拳,朝着扈三娘而去。
扈三娘哪里知道自己拿手的长鞭会被人一招制住,她大惊失色,正想放手,却因为在之前被墨织雪猛然一拉,整个身子前倾,向着墨织雪偏去,无法挣脱迎面而来的拳势。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扈三娘抬起双臂,挡在胸前,准备硬接下墨织雪的一拳。
“轰!”
那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拳头落在手臂之上,却是一声巨响,扈三娘双耳轰鸣,手臂几欲折断,沛然力道眨眼席卷全身,像是千万根金锥刺入身体,让她的每一寸身躯都剧痛不已。
“咳!”
猩红鲜血涌出喉头,手臂剧痛,根本无法抬起,扈三娘撞在树干之上,几乎站立不稳,一拳之后,她已惊骇欲绝。
她怎么会这么强?
墨织雪落在一处树梢,她双手按在脚尖,身子趴伏在熟知,像是一只看着猎物,伺机待发的野猫。
“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同,原来也不过是不堪一击。”
墨织雪讥笑一句:“你们的底子像是阴雨天里的黑泥糊的,破破烂烂,水一冲就垮了。”
“再来!”
她看着心生退意的尉瀚,晁灿辉二人,轻笑一声,身子猛然跃起。
第二百五十章 师傅的眼
墨织雪高高跃起之后,离着尉瀚和晁灿辉足足有数丈之远,依旧接连出了两拳。
尉瀚二人只看见墨织雪抬手,连自己手中兵器都顾不得抬起抵挡,然后两人听见自己胸口咚咚两声,像是被千钧重锤直接砸中,胸骨咔擦脆响,一口热血涌上喉咙。
二人惊惧,只能疯狂后退,想着快速撤离,避过墨织雪拳罡的距离。
“啧,两个正儿八经的武人,结果还要仰仗兵器,我若是你们,干脆找颗树撞死算了。”
两人退的飞快,在墨织雪收拳之时,尉瀚二人已经退了近十丈远。
她如今拳罡离体,至多不过几丈远,要想应付分开的尉瀚两人还做不到。
至于使鞭的扈三娘,趁墨织雪出拳对上尉瀚两人时就已经跑到一旁,和面具男子一起对付云恬去了,在她看来,在他们一拨人之中也只有实力远超他们的面具男子能够抵挡。
不对,还有两个没动手呢!
扈三娘忽然惊醒,随后一道刀光迎面而来。
“我来会会你!”
一声轻喝,手持刀剑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她身侧,刀光已经落在了她的鼻尖。
“废物,别来妨碍我!”
千钧一发之际,面具男子抬出左手,顺势一拳将那道刀光击得粉碎。
扈三娘赶紧出手,舞动长鞭,朝着突然出现的苏青挥去。
苏青以刀剑交错抵挡,柔软长鞭在罡气加持之下,坚愈精铁,每每鞭击在苏青刀剑之上,都像是金戈相撞。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云恬与面具男子争斗,不过坚持了十几招就已显露败势,到如今,他被面具男子手持巨剑,逼得节节后退。
见到云恬即将落败,被几人缠住的云戈又抽不开身,墨织雪撇撇嘴,并不打算帮忙,而是看着尉瀚和晁灿辉。
跟随面具男子来的剩下的几个蒙面人中,也就那个手持双锏的要厉害一些,好在云戈拐杖舞得风生水起,将那人的阴狠攻势一一化解。
一开始面对着墨织雪的几个蒙面人,除了两个被她一击重伤,剩下两个畏惧的看着墨织雪,既不敢上前送死,又不敢临阵脱逃。
“废物,都是废物!”
还有空闲观察战场的面具男子怒骂一声,他一剑下劈,迫得云恬只能侧闪身形,随后他手握巨剑,借力拧转身形,一脚踢在云恬胸口。
“我来对付她,你们把这个人拿下!”
脚下重重一踏,面具男子猛然一掷手中巨剑。
巨剑上剑罡厚重,眨眼即至,墨织雪转过身,身子微伏,不闪不避。
面具男子见状,嗤笑一声,“螳臂当......”
最后一字还未说完,在他面前惊掉眼球的一幕已然出现,让他生生把剩下的话咽进了喉咙。
墨织雪身子屈起之后,猛然一跃,身子如利剑一般掠出,直接迎向那把比她整个人都还要大上一圈的巨剑,与来袭的巨剑擦肩而过,墨织雪猛然一拳,直接擂在剑锋之上,剑上剑罡顿时支离破碎。
“铛!”
有着千钧之势的巨剑被一拳打得在半空中调转方向,巨剑旋转一周,墨织雪又一把抓住剑柄。
巨剑入手,墨织雪轻喝一声,“还你!”
只听见“嗖”的一声,巨剑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面具男子飞去。
男子身形急动,面具下双眼一凝,在巨剑飞来之时,他一边步子猛然后撤,然后猝然伸手,一把将来袭的巨剑握住。
只是巨剑来势汹汹,连带着男子也无法制止,巨剑落地,带着男子在地上滑过十丈长的沟壑,直到巨剑没入地面,只余剑柄。
将巨剑拔出,面具男子看着那个一脸轻松的小女孩,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墨织雪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他的身前,“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说话的同时,她已一拳递出。
只见拳意如潮,面具男子刚抬手,巨剑还在半途之中,墨织雪已经一拳击中他的胸口。
一声闷响,面具男子后退半步,却只是半步而已,硬吃了墨织雪一拳,面具男子依旧挥动巨剑,朝着墨织雪斩来。
墨织雪皱了皱眉,刚才落拳之时,有些不太对劲,似乎自己不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而是打在一块精铁之上。
手腕稍稍一疼,墨织雪抬起另一只手,将迎面斩来的巨剑打得停滞片刻,随后她借机抽身,与面具男子拉开距离。
“力道不小,也难怪那几个废物奈何你不得,不过很可惜,你是碰到了我!”
面具男子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胸口,提剑朝墨织雪奔袭而去。
原以为两人会有一番争斗,哪知道对面的墨织雪呆了片刻,马上转身开溜,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声嚷嚷。
“师傅,快来帮帮我,我打他没用!”
众人如遭雷击。
方才那个意气风发,拳法惊人的女孩只是眨眼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墨语轻笑一声,“一件护身甲胄而已,你别照着上面打,或者直接把他的甲胄打碎。”
“哦。”
墨织雪闻言,马上停下了身子。
她转过身,若无其事的咳嗽一声,站直身子。
“那个啥......咱们继续?”
“求之不得!”
面具男子已顾不得其他,今天不仅第一次遇上能够和他过招的人,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对方年纪如此之小,小到换做任何时候他都不会相信的地步。
他战意高涨,巨剑剑罡如水般流淌。
墨织雪亦是一声轻喝,拳意冲天,迎着面具男子而去。
“轰!”
两人战在一起,拳剑相撞,剑罡与拳罡炸裂,掀起枯叶如雨。
另一边,扈三娘面对着苏青,渐落下风,晁灿辉一边为她助阵,一边和尉瀚一起迎战已经受伤颇重的云恬。
一旁观战的云酥双手放在胸口,她一会儿看看云恬,一会儿看看苏青,脸上的担忧毫不掩饰。
花茹站在一边,她脸庞被发梢遮挡大半,一时间倒是看不出是担心还是其他......
“墨少侠,还请你出手相助。”
云恬一个分神,被尉瀚一掌拍在后背,他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面色惨然,向着墨语求救道。
听到这话,面具男子一方的众人心头一紧,那个小女孩就已经如此厉害,身为她师傅的少年又该厉害到何种地步?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帮你们的?”
墨语轻笑一声,却是巍然不动。
“有小织雪一人就够了。”
“再说......云恬统领,你不是还没用全力呢,不是么?”
墨语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云恬表情凝固在脸上,他心神剧震,在躲过尉瀚的攻击后,他勉强扯出一缕笑容说道:“墨少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墨语双手抱胸,转头看了一眼花茹,“云头领和云夫人就不用再装了吧?”
“我不出手,你们想要借我的手,拿下他们的想法就落空了。”
墨语指了指看似激战,实则脸不红气不喘的云戈,淡然道:“刚巧,我的耳力极好,方圆百丈,只要我想,你们所有人一举一动,都难逃我的耳目。”
“我自然是知道谁悄无声息拿走了你那所谓的‘宝物’......”
“谁聚音成线,窃窃私语,又有谁躲在帐篷,细心谋划。”
听闻墨语的话,众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身子。
他们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不为其他,只因为那白衣少年所说实在太过骇人了些。
方圆百丈,巨细无遗,这是人能做到的?
“有时候我守‘规矩’,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越界,亦不多听多看,可是对于那些暗怀鬼胎之人,我可是会破例的。”
“就比如说你云恬,云头领,你自己演了一出戏,把他们引过来,不就是为了他们的首级,去换你所要的东西?”
云恬楞在原地。
“什么!?”
扈三娘几人忍不住后退几步,他们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都是云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墨语没有管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扈三娘他们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犯了什么事,但是官府又没本事抓捕他们,那他们该怎么办了?悬赏令啊,官府可有的是钱。”
“这么多本事不小的武人,至少也值不少金银吧?如果再往深处想,不是金银细软,会不会是一些对于武道大有裨益的东西呢?”
“何况若是云恬你天赋上佳,云酥姑娘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普通人了。”
这时候,还未和面具男子分出胜负的墨织雪回到墨语身边。
她不满道:“师傅,你都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啊?”
而面具男子和他带来的那些人,以及扈三娘等人聚拢在一起,一脸戒备的看着云恬等人。
墨语笑了笑,“以你咋咋呼呼的性子,和你说了的话,你忍得住才怪。”
心头最大的隐秘被墨语三言两语就悉数道出,云恬心头震惊的同时,却还保持镇定站在那里。
“对,他们的人头价值何止万金,若是把他们的首级带回去,就能换得一株蕨龙血果。”
最终,云恬坦然说道:“我请墨少侠你加入我们,是别有私心,这只商队,也只是我临时集结的......可是他们!”
云恬指着面具男子说道,“纵横贤淇国的江洋大盗,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他们死有余辜!”
“而我们!我们云家!就是为结束他们这些人这罪恶的一生而存的!”
云恬额头青筋毕露,神情激愤。
墨语揉了揉耳朵,轻声说道:“那么这位苏青的父母,他们也是江洋大盗,作恶的匪徒?”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云恬瞪大了双眼,惊恐跌坐在地。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墨语的话,云酥一脸震惊的看着云恬,也看着早已经面无表情的苏青。
墨语偏了偏头,“呀,你不知道啊?站在你旁边的苏青,也许真名不是苏青的游侠,其实是云头领你的仇人啊......”
“哦,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应该是你是他的仇人才对。”
“杀父,杀母之仇!”
云恬转头看着苏青,他努力瞪着眼,想要看清对方的眉目。
突然!
云恬身子剧烈颤抖,他眼神恍惚,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还是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事都是巧合?”
“一个身手不凡的游侠,凭什么跟你这只假商队?真以为你给的条件多丰厚?苏青既然不求你的财,又不像扈三娘几人图你所谓的宝物,那他图什么呢?”
苏青转过身子,双手握紧刀剑,“你......怎么看出来的?”
墨语缓缓开口,“一个人隐藏的再深,笑容和态度再好,他眼睛里的仇恨是隐藏不了的,就算能够隐藏得很好,在一些细微之处也能够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说,在你回忆自己父母时。”
墨语揉了揉墨织雪的脑袋,“那个故事,你还没说完吧?”
“在你路过你家的时候,你没有不想回去,相反,你很想很想。可是你不能......你觉得自己没脸回去。”
“虽然你不能回去,但你觉得你应该可以再回去多看一眼,再看一眼,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墨语顿了顿,“可是......”
“别说了!”苏青不知何时已双目赤红如血,他手臂颤动,手上刀剑疯狂嘶鸣。
墨语停顿片刻,继续开口,“可是你没想到那一次你回去,却看见了你父母的尸体。”
“我说你......别!说!了!”
墨语轻声道:“什么人犯过罪,什么人又做了什么错事,我不是老天爷,自然不知道,但是你知道。”
“那就请你来说,你看见了什么!”
一声大喝,苏青猛然一怔,他双眼直视墨语,呆愣在原地。
“噗通!”
双膝跪地,苏青低垂头颅,面容痛苦。
他语气哽咽,断断续续说道:“我看见......我看见火,好大的火。”
“家里一片火海......”
“尸体......”
“入眼可见,全是一具具尸体......”
“那一天,我的家......没了......”
“母亲......父亲......都没了......”
墨语长叹一声,“当年你亲眼所见,是云恬所为?”
苏青手臂绷紧,双拳紧握,他言语中像是包含了无穷的怨恨,“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现在云头领还有什么要说的?”
云戈望着云恬,颤声道:“家主?”
“是......都是我做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往日的因,种出的果
“五年前,我听闻贤淇国春晔郡有为祸一方的匪徒作恶,他们伪装成当地豪绅,表面上乐善好施,造福一方,暗地里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家?找到了我父母?然后杀人毁尸?”
苏青缓缓起身,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我春晔黥家,在当地立足百年,附近各郡都有所耳闻,他们是匪徒?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定他们其罪当诛?又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有对别人生杀予夺的权利!?”
“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恬颓然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愧疚道:“事后我才发现他们是普通人……我……杀错人了……可是一旦走错了一步,就开始步步皆错,我当时没有回头路了……”
站在墨语旁边的墨织雪疑惑道:“没有回头路?你这人真奇怪哎,在杀人之前,你都不再三确认,别人真的是罪该万死之人么?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诶。”
“道听途说就能够让你杀人么?就因为你口中的云家,世世代代以惩奸除恶为己任?”
就算那些蒙面人来意不善,墨织雪依旧只是留存力道,重伤他们而已。
“你不是没有回头路,只是你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而且一路还带走了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口口声声惩奸除恶,我看你自己才是最大的恶吧!”
说完,墨织雪对着墨语眨眨眼。
墨语揉着她的头发,“说的不错。”
云恬双目失神,呢喃道:“我真的错了么?”
“错了……错了啊……”
花茹走上前,俯身将云恬扶起,她看着黥苏青,开口道:“当年的消息,是我说告诉我夫君的,说起来,你真正的仇人,应该是我才对。”
“如果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
“夫人,不!苏青,你要报仇就找我,不关我夫人的事!”
黥苏青双手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一脸坦然,准备赴死的花茹,原本怨恨的双眼眼中有挣扎和犹豫。
“啪啪啪……”
有人轻轻拍手。
众人寻声望去,墨语此时一脸讥讽笑意。
“云夫人这一步棋走的真是高啊。”
“只怕你早就察觉到了苏青的问题了吧?而这种场面,你也应该有所准备。在你看来,只要你站出来,为云恬挡罪,两人争相赴死,苏青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到最后万般纠结之下,很可能饶过你们的性命。”
“云头领有今日的成就,只怕少不得云夫人你在其背后出谋划策。”
花茹脸上阴晴不定,她注视着云恬,最后轻叹一声。
“墨少侠果然慧眼如炬……”
“娘!苏青大哥……”
云酥今日受了太大的打击,她此时面色苍白,身行摇摇欲坠。
墨语继续开口:“可惜,云夫人你低估了苏青复仇的决心,也小看了他报复的程度……”
将手中刀剑收起,黥苏青望着头顶,长长出了口气。
他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着天穹上的湛蓝天空,出声道:“我原本的打算是等你今日目的达到,最为欣喜之时,再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你……什么意思?”
云恬惊慌失措,忍不住后退一步。
黥苏青看着脸色大变的花茹,以及远处的云酥,他闭上眼,惨然一笑,“你的夫人,还有……你的女儿。”
“她们……马上就要死了……”
“血鸠蛊,无药……可解……”
云恬转过头,赫然发现花茹脸色苍白如纸,他伸手握住花茹的手,冰冷的触感却让他打了个哆嗦。
云恬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远处的云酥踉跄着脚步,缓缓朝着三人走来,她面色凄苦,一滴滴眼泪滑落。
墨语看了看以面具人为首的扈三娘几人,发现他们一直看着场中的变化,墨语问道:“你们还不走?”
面具男子取下脸上的苦笑面具,露出那张被刀剑所伤,刺有囚字的脸。
“杉山绿林,费合。”
墨语挑了挑眉,“绿林?呵,看来又是一笔糊涂帐……”
绿林虽说干的是劫匪勾当,但大多是抢劫官家财务,却不伤人,而其又有受儒家忠义影响的绿林,不伤平民百姓,还有劫富济贫的行为,故又有人称其为“好汉”。
这么看来,费合等人之所以被通缉,应该是劫了官府的财物。
墨语指了指云恬几人,“苏青所言的血鸠蛊真的无药可解?”
费合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据我们所知......没有。”
扈三娘几人看着墨语旁边那一脸天真的墨织雪,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开口解释道:“我等本已经远离江湖,做起了正经生意,可是奈何不是经商的那块料,几年下来,将家底赔了大半,我们饿着倒是没什么,可是这些弟兄们跟随我们多年,不能因为我们饿着,万般无奈之下,我们才想着重操旧业。”
“我们此番不为杀人,而是消息中那件宝物。”
对于他们一行人的一面之词,墨语自然不会全信。
“那你们这是准备看云恬的好戏?”
费合摇头,“我等做的事,虽然打着大义旗号,但终究是错事,不过我想还不至于因此赔上我们所有弟兄的一颗脑袋。”
“今日是我等对不住诸位了。”
墨语稍稍一想便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挥挥手,“走吧走吧,今日没空理会你们。”
“谢过墨少侠!”
墨织雪在一旁小声问道:“师傅,真就这么放过他们啊?他们可是坏人诶......”
墨语转身看了云恬几人,反问道:“谁不是呢?”
————
云酥走到云恬身边,她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倒下去。
云恬悲从中来,语气哽咽,想上前扶着她,“女儿......”
只是他刚伸出手,云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的手拨开。
柔弱的双手握住黥苏青的手臂,云酥轻声道:“苏青大哥......”
“我......”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踮起脚尖,努力探起娇小的身子,想要凑到黥苏青的耳边。
黥苏青紧闭着双眼,浑身颤抖。
最终,他缓缓屈膝,低下身子。
只听到。
“不怪......你......”
微弱的几乎都快感觉不到的吐息落在黥苏青的耳根,黥苏青嘴唇颤动。
“啪......”
娇弱无骨的身躯撞在黥苏青身上,是那般无力,又那般惹人怜惜。
令黥苏青心神俱震的是云酥此时的心跳和呼吸......都没了......
一把将倒下的云酥拥在怀中,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感觉,可是怀中的这个少女却即将凋零。
黥苏青颤抖着出声,“对......对不起。”
与此同时,云恬怀中几乎也是同样的情况。
不过似乎是花茹体魄比云酥要好上许多,她还有些许意识。
“夫君......”
花茹伸出手,抚摸着云恬的脸颊。
“是我害了夫君,也害了小酥......”
云恬泣声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也害了女儿......”
“我才是罪有应得啊......”
花茹的气息渐渐微弱,“能够做夫君的妻子,花茹很荣幸......花茹......不后悔......”
“不!”
云恬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这位杀伐无数的“猎人”,如今却如同一只困在荆棘囚笼中等待死亡的猎物,恸哭不止。
不知何时,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已来到黥苏青身旁。
“啧啧......可惜......”
墨织雪使劲摇头,“好好的一家人,结果变成了这样。”
墨语没好气瞪了她一样。
他蹲下身子,问道:“你喜欢她?”
黥苏青抬起头。
他茫然的表情恢复几分神采,看了看云酥,随后他又看向墨语。
第一眼看见云酥时,他已心生欢喜,在之后,云酥的天真,照顾,以及发自内心的关心,都无时无刻不在融化他的内心。
半晌,黥苏青点头,“嗯......”
墨语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杀她?”
“我......”黥苏青低下头,涩声道:“双亲血仇,不能不报......”
“是云恬做的,云酥那时候还小,怎么会知?她难道不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
墨语轻叹一声,“那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呢?”
“知......知道。”
自从云酥开始为他做哪些事,关心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黥苏青紧紧抱着云酥,他终于忍不住,语气哽咽,“我一直知道的,是我......负了她。”
“现在你觉得报仇更重要,还是她更重要呢?”
黥苏青面容痛苦,“都......重要。”
墨语再次叹气,“行吧,看来你是个有情人,也是个孝子,就是方法太蠢了些,既让仇人痛苦,也让自己痛苦。”
墨语站起身,挥了挥长袖。
“二位可以起来了。”
分别躺在云恬和黥苏青怀中的花茹和云酥轻吟一声,悠悠转醒。
“我这是怎么了?”
像是从沉睡中惊醒,花茹和云酥身子乏惫异常。
“怎么可能!?”
黥苏青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之前云酥的样子明明是中毒已深,面前的少年就那么挥了挥袖口,已经没了呼吸的云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复活了?
他猛然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墨语。
墨语说道:“既然你们的小动作瞒不过我,你下毒的时候,我自然也知晓咯。”
墨语摊了摊手,“至于让她们不中毒,那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她们分明......”
“分明死了?我只是封住了她们的心脉,让她们假死而已。”
墨语眨了眨眼,“怎么样?意不意外?”
此时云酥清醒,看着抱紧自己的黥苏青,也看到了他脸颊上得泪痕,“苏青大哥,你哭了?”
她试图伸手为黥苏青擦拭眼角。
黥苏青赶忙胡乱擦了擦眼睛,又将云酥放开。
云酥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黥苏青,只是在她抬起手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毕竟,她的父亲可是杀害对方父母的凶手啊!
黥苏青站起身,先是对墨语谢道:“虽然未能报仇,但是还是谢谢你,谢谢!”
随后黥苏青转过身,背对着云酥,“云恬,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无法放下仇恨,却也无法再狠心伤害云酥......”
云恬扶着花茹,两人看着黥苏青,欲言又止。
最后,他们又将视线落在一脸黯淡的云酥身上。
沉默良久之后,黥苏青冷然道:“你以后别落在我的手里了,不然我绝不心慈手软!”
说完,黥苏青大步离开,远远看去,他略显宽阔的背影落寞而又决绝。
等到黥苏青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云酥双肩抖动,蹲下身子,呜咽哭泣不止。
云恬和花茹两人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怅然叹气。
“嘁,胆小鬼,缩头乌龟,真不是男人!”
墨语轻轻拉扯墨织雪的脸颊,“你错了。”
“唔?”
他看向远方,轻声赞叹一声,“按他的做法,才算是真男人。”
拉起墨织雪的手,墨语说道:“留在此处也是徒增烦恼,走了!”
至于那些听闻云恬曾经所为的众人,包括云戈,都双目呆滞,一直保持着出神,似乎还无法接受云恬曾做过那样的事。
十年如一日的惩奸除恶,奔波千里万里,结果到头来自己却成了恶,成了帮凶。
他们做了多少错事,又杀了多少无辜?
这些年,他们难不成一直在助纣为虐?
一时之间,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云恬转过身,看着墨语,“墨少侠......”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云头领,若不是你还做过那么几件好事,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云恬看着墨语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
“师傅,我今天又学到了!”
“学到了什么?”
“所谓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动,不然好心办错事,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哦?这就是你数十招都拿不下那个费合的理由?”
“嘿嘿。”墨织雪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有那什么护身甲胄么,中了我好多拳都没事呢!”
墨语没好气道:“你非要照着别人身子打,自然都打在他的甲胄上了。”
墨织雪扭扭捏捏说道:“可是他一直护着脑袋,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也没办法嘛......”
“我看你就是出工不出力。”
“哪有!师傅,你又冤枉我!”
“对了,大灰呢?”
墨织雪摇了摇头,“不知道,打起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这蠢狼,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聪明的。”
“嗷呜……”
远处一道灰影飞速逼近。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看雪
大越朝。
千山漫雪,飞鸟绝迹。
一匹自北奔袭的赤鳞驹历经上万里跋涉,经过半月,途中又吃了数株蛟血草,不眠不休,终于抵达了一座巍峨城池。
城内城外,络绎不绝。
“北方捷报!”
一声大喝,若洪钟长鸣,声浪传至数里开外。
赤鳞驹上的男子面容憔悴,眼神却明亮若天上星斗。
他一身驿丁打扮,胸口以暗色金线绣有燕军二字。
往日半开的城门已然大开,除开被兵将分离的人流,一条通往城内的道路早已“开辟”好了。
尘雪滚滚,赤红烈马一闪而过,带起冷冽风声呼啸!
寒风扑面,路边驻足的百姓商贾,却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到底是谁有这么大阵仗。
风入眼,再睁开时,马蹄踢踏如雷,眼中只余飞雪飘融!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北方捷报?”
“北方有战事?”
“不知道……”
对这座王城来说,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了。
外边的战事,基本不会“流落在”此间坊市。
只有守候在两旁的兵将头领大致知晓。
虽然如此,他们依旧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据说前些日子就有来自北方的飞剑传讯,但未免敌国探子暗中截取传讯飞剑,北边军中最为机密的要密依旧是由伪装成驿丁的军中偏将护送。
皇宫之外,身材魁梧的将领翘首以盼。
而后只听到烈马嘶鸣,一道人影翻身下马,朝他们极速奔来。
男子看也不看那些将领,径直朝宫内而去。
宫门中高台玉阶,飞雪不染。
男子一步踏出,下一次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人影闪动,只有背影依旧。
一排排通往宫内的侍卫伫立两旁,转头注视着那道背影。
这时候,宫外的将领才一拥而入,面色激动的通红。
男子一路飞奔至皇宫内部,各处宫门大开,途中更无一人阻拦。
宫殿之中,高坐龙椅的中年男子目光一直放在大殿门口,他手中还握着前些日子从战线上传来的讯简。
殿中群臣安静站立,连每一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每一人都是大越重臣,其中大部分更是坐镇一地,在接到传讯之后,马不停蹄赶来,有些德高望重的老臣,腿脚不便,又坐不得飞剑,连王宫中唯一的一座飞剑舟都派了出去。
整个大越有这般动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比之一位人仙境修士在大越境内开宗立派都毫不逊色。
像是等了漫长时间,漫长到光阴长河都似乎停止了一把。
就在众人都快以为今日没有消息时,一道人影掠入大殿。
若是换做往常任何时候,有人这般冒失闯入大殿,说是杀头之罪都是轻的,保不准那些藏匿在暗处的大内侍卫就以雷霆手段,直接掌毙来人,连尸体也不留下。
“燕将军麾下,戚寒,参见陛下!”
“无须多礼。”
将手中密简呈了上去,戚寒脑袋一沉,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睡了过去。
两旁有人准备出声提醒,高台上皇帝抬起手,“让他睡,来人,赐座。”
......
一炷香后,皇宫上下鸣金吹号。
一条讯息自皇宫流传而出,远在北方征战的燕将军打败北方诸国的百万联军,不仅如此,还斩了无数敌将,吞并了北方诸国四成地界,那六国版图直接少了大半,百年之内,基本没了反抗之力,只要大越加派兵力,慢慢蚕食,北方诸国就是大越的囊中之物。
其中有商家修士在从中谋划,到最后,也被燕将军揪了出来,破了百年谋划不说,还废了数百年的修为,基本沦为废人。除了商家修士,还有一位据说已经是金刚境的武道大宗师,以一敌万,依旧被燕将军打碎了金刚之躯。
若是有人问燕将军是谁?除了战无不胜的女战神,大越还有其他的燕将军?
战无不胜的燕将军,从未令他们失望。
一时之间,王城中欢天喜地,已是提前进入了除夕大年。
“呼......”
一道璀璨光华自皇宫之中掠处,带着风雷之声,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
两日后,远在北方驻扎的军营中,随军传讯修士接到了来自皇宫的飞剑。
“将军,咱们直接去东边淮水,不回王城了?”
北方大局已定,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去淮水。
接连大战,有些疲惫的燕双兮无精打采,“你想回去邀功就去吧,我不拦你。”
秦炔搓了搓手掌,讪笑一声,“嘿嘿......将军你都不回去,末将哪里敢啊......”
“不过咱们陛下已经说让将军你回去,如果到时候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在百官面前没有面子啊?”
燕双兮瞥了他一眼,“他有没有面子,关我什么事?”
被燕双兮噎了一句,秦炔只能尴尬的走到一边,他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要是私底下议论当今陛下,那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足够让他好了不久的屁股再次开花。
“传令下去,先休息几天,随后启程。”
“是!”
轻轻打了个哈欠,燕双兮眨眨眼,依靠在椅子上小憩。
“话说,墨语他们到哪儿了?”
————
尧迢国,靠近都城的一处山景。
雪停之日,银装素裹,山景独好。
“阿嚏!”
正在观景台望着漫天飞雪的墨语双手放在袖中,突然冷不同打了个喷嚏。
而他那恍若乘风归去的气质也荡然无存,像是天上谪仙突然坠落凡尘。
不过反倒是这样,让那些欣赏雪景的妙龄女子美眸眼波流转,频频投来目光,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还跃跃欲试,想要上前“聊聊家常”。
不过毕竟是“羞答答”的女子,又是三两结伴,在一行人起哄之下,真要上前与少年“互诉衷肠”反倒是没有一个。
“奇怪,是谁在想我么?”
墨语揉了揉鼻子,轻声嘀咕一句。
在他旁边的墨织雪微微眯起双眼,一脸好奇,“师傅,是不是师娘想你了?”
墨语伸出双手,拉扯她两边的脸颊,“你师傅我这么年轻,哪有设么师娘。”
墨织雪揉了揉双颊,“真的?”
“那当然。”
她皱了皱鼻子,哼哼道:“师傅,你又说谎了。”
墨语一脸惊讶的看着墨织雪,他摩挲着下巴,“这你都知道?不应该啊......”
墨织雪一脸“你的秘密被我发现的表情”,她迫切问道:“是谁啊,是谁啊?有没有我长得好看?有没有我这么乖巧?有没有我这么关心师傅?我倒想知道有谁配做我的师娘。”
墨语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织雪,这人呐,要有自知之明。”
“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你长得又不咋地,还对我不好,好吃懒做,乖不乖巧,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墨织雪大怒道:“师傅,你又来了!”
她作势抬腿,手中又同时出拳。
“坏师傅!”
墨语笑着躲开,又顺势离开观景台,落在一旁横伸出去的一株小树之上,而下方便是直插云霄,怪石嶙峋的万丈深渊。
脚尖立在几片树叶之上,墨语负着手,对着墨织雪示意。
“小织雪,要勇于正视自己嘛。”
墨织雪只能站在旁边干瞪眼,她知道若是真要站上去,墨语直接踩断下方的小树,那她无处借力,只得坠落下去,虽然不会直接摔下悬崖,但一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她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见到墨语站在如此危险的位置,好些女子都惊慌失措,有几个胆子小的还紧紧捂住了双眼,不敢看他,生怕一个睁眼,她们便会看见那个翩翩少年坠落山崖。
“公子,你千万要小心一些,可别失足摔下悬崖呀!”
“还有小姑娘你,为什么不阻止你的哥哥?”
就在墨语准备跳进观景台时,与一位年轻女子同行的另一位束发女子走到观景台的围栏处,一脸担忧的说道。
墨织雪转头看去,女子一头长发束在脑后,只有两缕发梢从额头两旁垂下,眉目端正,嘴唇轻抿,倒是长相还算过得去。
虽然女子露出额头,却让年她多了一分端庄与清丽。
另一名女子轻轻拉扯束发女子的衣角,似乎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看女子身着束身白裘,领上的裘毛还有淡淡光泽,看起来像是刚从某种动物上剥下一般,想来家底不错,难得的是周围观景的男女之中,就她站出来,出声劝阻。
墨织雪眼睛一转,笑着道:“这位姐姐,你是多心啦,我师傅厉害着呢,就算没有脚下那颗树,他也不会掉下去的。”
墨语足尖一点,身形飘然,缓缓落入观景台中,“多谢这位姑娘关心。”
“嘁,小屁孩,小小年纪就只会吹牛,看你的样子,你的这个什么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人踏足观景台,听见墨织雪所说的话之后,出言讥讽一声。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女子旁边,谄媚道:“见过沈小姐。”
“咳咳。”
他转过身,笑着道:“哦,还有许小姐。”
墨织雪看着面前长着大鼻子的圆脸男子,她还未准备开口讥讽,圆脸男子率先说道:“沈小姐,似这般江湖人士,就喜欢在人前卖弄,为的就是搏一搏像小姐这般妙龄女子的眼球,好使得你们倾心,靠着一副好皮囊,欺骗女子的感情......”
他斜瞄了一样墨语,语气轻蔑,“像这种人,我苗某人可见的多了。”
自家师傅被别人出言讥讽,墨织雪作为墨语的宝贝徒弟,当然要站出来,为师傅找回场子。
她伸出手,为圆脸男子竖起拇指,“厉害,厉害,你的脸皮可真厉害!”
“若论颠倒黑白,这位猪脸模样的大叔,舍你其谁啊?”
她原地腾空后翻,稳稳落在观景台的栏杆之上。
这一跳,惹得许多女子惊呼连连。
墨织雪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圆脸男子,“我师傅看你这人是个普通人,拉不下脸来和你计较,我每日读书,没那么大的戾气,也不想就这么两拳把你打的滚下山去,今天风景这么好,我就想好好和你‘理论理论’。”
“你说你长得这么一张猪一样的脸,我师傅理都不带理你的,你走上来露脸干什么?难道你想用你的脸来恶心我们么?”
她摇头叹气,“长得没我师傅好看也就算了,本事没我师傅大也就罢了,连脾气也没我师傅好,见到你钟情的沈姑娘和我师傅说两句话就妒火冲天,想要来彰显自己的存在,可怜哟......”
圆脸男子满脸涨红,他张嘴想要怒斥墨织雪。
墨织雪当然不会给他机会,“你看你,除了说两句诽谤别人的话,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可悲......”
“怎么,想反驳我啊?你说说看,我那一句说错了?还是你不喜欢这位性格极好的沈姑娘?”
“小织雪,够了。”
墨语不知何时已走出观景台,他在一处平整山路的转角回头,轻唤一声。
“诶,师傅,我来啦。”
墨织雪一个翻身落下,步伐轻盈,没有半点响动,随后她几步跑到墨语身边。
墨织雪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声,“那个什么沈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你可要小心有些人咯,他们心怀不轨,若是不多加防范,小心吃亏......”
束发女子看着墨语和墨织雪的背影微微出神。
那个少年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身旁的苗栎一眼。
“那个......沈小姐......”
苗栎张了张嘴,准备辩解一声,束发女子淡淡开口,“滚!”
嗓音冷然,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之势,全然没有之前的温和之感。
苗栎讪讪的低下头,目光闪烁。
束发女子停顿片刻,继续顺着山路上山。
与她一起的那名许小姐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变换,最后她瞥了苗栎一眼,冷笑一声,“废物!”
苗栎头低得更深了些。
“哎,琴心,等等我。”
在许姓女子跟上束发女子的时候,苗栎双手捏紧,咯咯作响。
————
跟在墨语旁边,墨织雪碎碎叨叨。
“我说师傅呀,你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呀,双眼阴狠,有狼顾之像,那种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一下嘛......”
墨语没好气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一拳打死他啊?”
“唔,最多就给他两拳,让他在床上躺两年。”
见到墨语准备“动手”,墨织雪马上转移话题,“咦,大灰那蠢狼怎么跑这么快?它已经到山顶了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高山仙人无踪影
前路雪深。
越往上走,山路上人影越少。
此处山峰算不得多高,山路也并不崎岖,但登高望远,终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至山顶之前,墨语与墨织雪二人步伐平缓,走的也不快。
墨织雪回头看去,身后无人。
良久,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缓缓从一处坡后显露头角。
墨织雪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那位束发女子能够跟来,至于另一位女子,想来只是同行。
还未抵达山顶,远远看去,一只灰色的身影探出硕大的脑袋,朝他们望过来。
墨织雪弯下腰,拘起一把雪,一把朝那个大脑袋扔去。
“蠢大灰,还不滚下来!”
“嗷呜呜……”
大灰甩了甩脑袋,欢快嚎叫一声,直接从山崖一跃而下。
它四肢张开,体态“优美”,随后嘭的一声,直接砸落在两人身旁。
浑身灰毛裹着白雪,大灰哈着舌头,使劲甩动自己的灰毛。
被大灰的举动甩得满身是雪的墨织雪心头大怒,直接一脚踢在它的屁股上。
“哟呵,你这蠢狼,都学会报复我了?”
大灰装傻充愣,只是一个绕着墨织雪摇尾巴。
正在吃力上山的沈琴心俏脸微红,气喘吁吁。
她一边看着前方的山路,一边注意路上的脚印。
其中有道巴掌大小的脚印十分显眼,因为那道脚印实在有些浅……
浅到只是没入雪中两寸。
而这山路上的积雪足有半尺……
至于为何不见另一道脚印,她估摸着那位少年的功夫非同寻常,已经不会在这雪上留下痕迹的地步。
“琴心,你走慢些,等等我……”
身后女子穿着粗气,双手拄膝,“琴心,你走太快了。”
沈琴心转过身,有些无奈道:“许倾,是你走太慢了。”
“我说琴心,你跟着那两人干什么啊?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这大冷的天,他们一个劲的往上走,而且还是那种身手不凡的江湖中人,指不定是上面有什么事呢,到时候我们撞破他们的秘密,他们杀我们灭口怎么办呀?”
沈琴心白了她一眼,“许倾,你想太多了。”
“再说,你可以把你那位贺公子叫来啊,他不是挺厉害的么?”
名为许倾的那名女子愣了愣,随后撇嘴道:“什么我的贺公子......他呀,也就嘴上厉害,真本事不见得有多厉害。”
“是吗?怎么我可听说他前些日子为了你,可是去山里猎了一头妖物?听说剥下来的皮还挂在你闺房里呢。”
许倾嗔了一句,“胡......胡说。”
沈琴心眼有笑意,揶揄一句,“这件事,披霞城可是传开了,说那位贺公子对你一往情深,而且本事又大,是做夫君的不二人选。”
“去去去,你就别打趣我了。”
许倾说道:“他的本事,也就那样了,比起你家供奉仙人差得远了。”
沈琴心摇头道:“仙人寿元悠久,长生久视,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贺公子年不过弱冠,就有降服妖物的本事,已经是年轻翘楚,十分难得。”
许倾看着她,面容有些古怪。
“琴心,你这么给他说好话,你是喜欢他?咱们这么好的姐妹,你若是真喜欢他,我就把他让给你了。”
沈琴心没好气道:“你想哪去了?”
“嘿嘿......”许倾挽住她的手,摇晃道:“我知道你家里有了仙人,哪里看得上那些普通人,和你开玩笑呢......”
“那琴心你中意那位仙人?”
沈琴心微微皱眉,“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理你了。”
“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仙人,还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也亏你说得出来。”
许倾嘟囔道:“不是说仙人都可以返老还童么......”
“几百岁的老仙人,返老返童你要啊?”
“我要......怎么可能。”
许倾看着前方路面,“说起来那两个人只有一行脚印诶。”
沈琴心玩笑似的说道:“说不定他们也是那座仙山上下来的仙人啊。”
“怎么可能!”许倾想了不想,直接反驳道:“你瞧瞧那小女孩的模样,嘟噜噜说了一大堆,把苗栎说的嘴都还不了,那些仙人在山里清修,难不成天天和人斗嘴啊?”
“呵,这倒也是......”
沈琴心摇了摇头,“走吧,上去看看,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便捏碎家中仙人所赐玉简求救便是。”
“好......好吧。”
————
重新骑在大灰身上,墨织雪抬起头问道。
“师傅,山顶上是谁啊?”
墨语转过头,“哦,你这都看出来了?”
墨织雪脸上一副“你又小看我”的表情。
“灵气四溢,不舒服。”
墨语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轻笑道:“那就打碎它们。”
墨织雪点点头,旋即随手出拳。
无形拳罡喷涌,四周轰隆作响,一团团不可见的灵气被拳罡打散,消融开去。
“呼!”
徒然,一股清风升起,吹起堆积的白雪,又朝山下而去。
山间树木簌簌响动,被积雪淹没的短草也冒出头来。
三步一停的沈琴心两人抬起头,一脸疑惑,“奇怪,怎么起风了?”
出拳之后,墨织雪深深吸了口气。
“呼~”她张开双臂,一脸满足的说道:“终于舒坦了。”
她身下的大灰悄悄夹了夹尾巴。
看来以后再也不能在自己这个便宜主人面前嘚瑟了,不然随随便便给自己来这么一拳,它可受不了。
墨织雪揉动肩膀,摩拳擦掌。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山上装神弄鬼,好好的雪景让她看的浑身不自在。
那些四处流淌的灵气,她每吸一口都要花力气用体内的真气淬炼排出。
她现在可不需要那些灵气充盈自身真气,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武道修为可是已经快要到第三重天了,体内真气也几乎达到了极致,现在她只需要好好炼一炼胆魄,等不久,第三重天就是水到渠成之势。
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在淬炼点灵气,只怕体内真气会最先“不听话”,反而坏了自己根基。
走到山顶,视线豁然开朗。
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有一处石亭矗立,看起来像是供人歇脚。
不过此时的亭子却被一人“独占。”
之所以说对方是独占,全因为那人面前摆放了一张巨大桌案,桌案已经占据了亭子中的大部分地方。
看那人手持笔墨,也不知道是在书写还是绘画。
走到亭中,墨织雪从大灰背上一跃而下。
那人似乎丝毫不受她影响,手中墨笔不停,看起来似乎在作一幅山水雪景图。
她拍拍手,装模作样的东瞅瞅,西看看,看了之后,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副评头论足的样子。
“画的不错,有我师傅两分功力。”
墨语的画她自然见过,她认为墨语的丹青水墨就已经是书上所说的“鬼斧神工”了,所以在她看来,师傅自然是最厉害的。
而面前这个小年轻嘛,嗯......也就马马虎虎。
“小织雪,不可无礼。”
对于一位绘画就能引动天地灵气的修士,墨语自然不允许墨织雪咋咋呼呼。
“知道啦,师傅。”
墨织雪双手抱拳,笑着道,“刚才是我随口之言,这位大哥,你看我年纪这么小,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绘画男子全神贯注,似乎对墨语二人置若罔闻。
墨语就站在旁边,看着对方以笔毫勾勒山水。
墨织雪则是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小心屏住呼吸。
连懵懵懂懂的大灰都半蹲在地面,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桌案上的那幅画。
良久,等到沈琴心二人都慢悠悠走到山顶,亭中的几人像是突然化作了雕塑,依旧保持着观望的姿态。
猫着腰,许倾煞有其事指着亭中的几人说道,“我就说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看看,那么大一条狗,肯定都成精了!对了,还有那个人,这么冷的天,谁会在山顶写字画画啊?”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突然惊讶出声,“说不准他么都是妖怪变的,只是他们修行的久,已经化为了人形。”
“琴心,快把你家的仙人叫来,把他们都抓了!”
对于许倾的胡言乱语,沈琴心有些哭笑不得。
那几人就站在那,连话都没说,就这么变成妖怪了?再说,若对方是妖怪,许倾在这里嚼舌根,他们会听不到?听说那些妖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哩!
她摇摇头,直接走向石亭。
“哎,琴心,琴心!”
看着沈琴心,许倾眼神变换,最终她直接缩回手,后退几步,在确保那些人不会发现之后,直接快步往山下跑去。
沈琴心自然不会注意到许倾“临阵脱逃”,甚至她面对许倾时都有些许的不自然,虽然那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却让她对许倾有所保留。
沈琴心走了几步之后,在发现那几人都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她也稍稍放开胆子,更加往前。
在走近之后,她也看见了伏身在桌案上,全神贯注作画的男子。
对方一袭白衣,腰上悬有玉佩,长发披在背后,耳悬明珠,看面貌也俊逸非常,像是个世家大族走出的翩翩公子。
在于安静立在一遍的少年比较,似乎两人各有千秋?不过腰上悬着长剑的少年似乎多了一点洒脱和阳刚......
不过她并不是那种会盯着别人脸庞看的女子,相较于男子,她还是对桌案上的那幅画更感兴趣一些。
沈琴心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却看见墨语朝她看来,还将手指立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沈琴心点点头,也开始安静在一旁观看。
再仔细观察之下,沈琴心双目泛起异彩,她实现跟随笔毫在画上游走,慢慢的,她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乎要陷入到男子的画中。
就在沈琴心的心神都沉浸其中时,墨语自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样。
再看面前作画的修士,墨语心思转动,已猜到了一二。
不过能见到这么一幅画在眼前作成,于自己修行也有裨益,何况墨织雪和大灰领会了其中真意,更是收获不小,对方这般所为,无非就是示好,墨语带着墨织雪贺大灰停留在此,也算是收了这个好处,若是不碍事的话,他还可以在一旁帮衬一二。
————
等沈琴心回过神时,远方落日余晖映照雪山,天色已然渐晚。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了?”
她转过头,发现一旁的少年一脸笑意。
再往桌案看去,那作画的男子早已不见,只有那副画留在上面。
此时画已作成,上面雪景朦胧,画中飞雪似乎还在飘动,最为奇特的是,无论是山间的水流,还是天上展翅的飞鸟,似乎不是静止的,河水流淌,飞鸟振翅,像是有生命一般。
沉心静气,似乎还能听到从中传出的飞鸟的啼叫,河水流淌的水流声。
墨语指了指那幅画,对沈琴心说道:“喏,留给你的。”
“我......的?”
墨语点头道:“那人说与你有缘,送予你了。”
沈琴心伸出手,轻轻触碰桌案上的那幅雪景图,她试探性问道:“这位公子,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不过是有缘罢了。”
墨语看着她笑道:“恩,与你也有缘。”
沈琴心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以后就知道了。”
墨织雪双手抱拳,笑着说道:“恭喜恭喜!”
大灰蹲在那里,也抬起前肢,对着沈琴心上下摆动。
这下沈琴心更疑惑了。
将那幅画收起,抱在怀中之后,不知怎的,沈琴心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姑娘还是快些下山吧,若是再晚些,家里人该着急了。”
沈琴心下意识点头。
“琴心,你在哪儿?”
这时候,山下传来阵阵呼唤之声,听起来是许倾和她家里的管家等人。
“我在这儿。”
在应了一声之后,她转过头说道:“在下沈琴心,还未请教二位......”
沈琴心眨眨眼,呆在原地。
因为身旁的二人一狼早已不见了,连那张偌大的桌案都不见了踪影,似乎这山顶上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
沈琴心连忙低头,看了眼怀中,“呼,还好,画还在。”
将脑海中的念头驱散,沈琴心下山与许倾等人会和。
见到沈琴心之后,许倾一脸惊慌的跑到她身旁,“琴心,这么久,你跑哪里去了?是不是那些妖怪把你掳走了?”
沈琴心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山顶待了一会儿。”
许倾将实现落在沈琴心怀中的画上,“咦,这是什么?”
她伸手想要触摸沈琴心怀中的画。
未曾想沈琴心突然触电一般向后挪了挪身子,避过许倾的手,她开口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在管家贺几名仆役的簇拥下,沈琴心缓缓下山。
许倾看着她的背影,指甲深陷入掌中,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争一争
等沈琴心下山,墨语和墨织雪才显露身形。
揪着大灰的狼毛,墨织雪开口道:“师傅,你说刚才那个修士看中她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当我真是是神仙啊?”
墨织雪眨眨眼,“不是吗?”
墨语好笑道:“小织雪,不出三年,你肯定会变成神仙。”
“哈?为什么?”
墨语大笑道:“你拍马屁拍得这么好,肯定可以成为马屁仙的。”
墨织雪双颊嘟气,气鼓鼓道:“哪有,我也就是是拍拍师傅的马屁。”
“好了。”墨织雪拉起她的手,招呼大灰下山,“那人看中的,应该是她在画道上的天赋。”
“画......道?”
墨织雪小脸一皱,“画还有道?”
“万千大道,殊途同归,有什么好稀奇的。”
墨语说道:“诸子百家之中,有画家一说,是以画入道,水墨便可成为一方世界。”
“当然,应该说是洞天福地。其中有大有小,大则若一国天下,小则若指尖芥子。”
墨织雪听后,咋舌道:“这么厉害?”
关于洞天福地,她早已知晓,可是洞天福地一般都是天地造就,除非有大神通者气府显化,否则可不会凭空出现。
而那什么画家竟然可以以笔墨画出一个洞天福地?那得是什么修为?
只怕至少也得是人仙境往上吧?
墨语抬起墨织雪的下巴,让她把张开的嘴合拢,“他们所修行的,自然有其方法,能够在微末境界之时就能画出洞天福地的脉络。”
“这么说来,那位姑娘抱着的画也是咯?”
墨语点点头,“自然。”
墨织雪拳掌相击,哀叹一声,“哎呀,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件画成的法宝,没想到是处洞天福地,亏大了,亏大了!”
墨语有些无奈。
他轻轻敲了敲墨织雪的脑袋,“小织雪,成天净想着不劳而获。”
墨织雪抱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谁不想嘛?”
不等墨语再次抬手,墨织雪又赶忙跑开,身形掠起,在上路上起落。
“师傅,今天肚子好饿呀,我们快去哪个霞什么什么城吃饭吧!”
大灰回头看了一眼墨语,有些犹豫不决。
墨语挥了挥手,“去吧。”
它如蒙大赦,这才撒开四足狂奔,追寻墨织雪去了。
“兄台还不走么?”
在看到墨织雪和大灰的声音没入林中之后,墨语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虚空问道。
一道白色身影缓缓从一旁显现。
长发披肩,腰挂玉佩,却是之前作画的那位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拱手,“观玉。”
“墨语。”
观玉开口道:“墨兄也是同道中人?”
墨语笑着摇头,“说不上什么同道中人,只是琴棋书画,略有涉猎而已。”
观玉面有惋惜之色,轻声道:“却是可惜了。”
墨语拍了拍腰间长剑,哈哈一笑,“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活的畅快便好,剑与笔与拳,并无分别!”
观玉转过头,他眼神一愣,却是展颜一笑,“我不如墨兄。”
他这一笑,配上略显阴柔的脸庞,竟是比之一位妙龄貌美女子还要动人心魄一些。
观玉飘然起身,嗓音如泉落溪涧,“今日之事,多谢了。待事成之后,在下必然重谢。”
“举手之劳。”墨语背着双手,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等墨语下山,墨织雪早就不耐烦的在山下等着他了。
看她揪着大灰的狼毛,嘴里嘟嘟囔囔,还有大灰旁边一撮狼毛,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到墨语慢悠悠下山,墨织雪双手叉腰,十分不满,“师傅,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的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嗷呜......”(某狼为表同意,怒刷纯在感)
墨语笑着说道,“饿着了就进城去吃东西啊。”
墨织雪抖了抖双手衣袖。
她望着墨语,眼巴巴的说到:“师傅,没钱。”
墨语也抖了抖袖口,耸耸肩,“师傅也是空空如也。”
“袖口清风去,钱财滚滚来。”
墨语大手一挥,“走,师傅请你吃肉。”
“那钱呢?”
“不要钱!”
————
今日,下山之路尤为漫长。
在山路上眺望,霞光恰好染透了整座披霞城。
入城之后,在回到自家府邸之中。沈琴心与父母长辈报了平安,又说了些山上之事,当然,都是她在路上临时编织好的话语,真正的情况她并没有向父母说明。
下山之后,沈琴心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今日怕是遇上了云游四方的仙人,只是那个小女孩说的恭喜又是为何?
难不成是她手中的画?
沈琴心抱怀那幅画,与长辈作别,连饭也不吃了,直接入了自己闺房。
沈府作为披霞城最大的府邸,仆役上百,占地辽阔,自然不用多说。
作为可以和城主府令平把酒言欢的沈家家主女儿,沈琴心自一出生便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聪慧伶俐便是沈家大小姐留给别人的第一印象。
若不是尧迢国不许女子上朝,沈琴心说不准都已经考取功名了。
沈琴心不知道,自他进入府邸之中,边有人投来视线,直至她进入闺房。
而那道目光停留得最久的,自然是她手中的那幅画。
“奇怪,难不成她成了香饽饽,这都有人和我抢?”
“可惜,若是放在往日,兴许还让上一让,可惜我时日无多,怕是没法另寻他人了......”
那人吐了一口浊气,面容却是又苍老了一丝。
关上房门之后,沈琴心吩咐左右,切莫有人打扰,又再三叮嘱,若是她父母前来,一定要先行通报。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沈琴心这才走到房中的桌案旁。
她的房间与寻常女子不同,没有那些什么奇花异草,也没有绫罗绸缎所制的衣服,只是唯有各式各样的墨笔和纸砚而已。
将那副奇特的雪景图小心翼翼平铺在桌案之上,沈琴心投过视线,心神再次忍不住沉浸其中。
半响,她突然惊醒。
“画的真好。”
沈琴心开口呢喃一句,她看着画中飞雪飘动,河水流淌,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这幅画。
而这一次,她显然如愿以偿。
指尖一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滋生。
与此同时,耳边似乎有一道缥缈的嗓音轻轻回荡。
“近一点,近一点......”
沈琴心面色一怔。
近一点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靠近桌案,耳旁的那道声音似乎稍稍清晰了一些。
“再近一些......”
沈琴心慢慢俯下身子,额边的发丝已经触及桌上的雪景图了。
突然!
沈琴心的发丝竟然垂入了画中,她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她放在画上的双手下突然一空。
“啊!”
惊叫一声之后,沈琴心身子失去平衡,往前倾倒下去,整个身子都直接没入了画中。
不过眨眼,房中已没有了沈琴心的身影,而桌上的那副雪景图竟然开始缓缓自行收起。
沈琴心只感觉自己像是从高耸入云的山巅坠落,耳旁风声冷冽,吹乱她的头发,束发的簪子滑落,发丝飞扬,往下一看,下方雪山不过巴掌大小。
耳边似乎还有阵阵鸟啼,勉强睁开眼,竟然是一只只巨大的白鹤在她头顶振翅飞翔。
身躯不断下坠,沈琴心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喊叫之后,慢慢平静下来。
感觉到自己身子越来越轻,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小,沈琴心觉得自己像是一片羽毛,慢悠悠从天空飘落。
“这是哪儿?”
良久,沈琴心缓缓落地。她身四下查看,想弄清楚这里是哪里,她又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对了,刚才我怎么了?”
脑袋昏昏沉沉,还有些不灵光。
沈琴心揉了揉脑袋,开始回忆起来。
“对了,我好像是摔倒了,摔到了......画中!”
她惊讶出声,随后赶忙抬头。
身后的雪山巍峨延绵,像极了那副画中的雪山。
而就在这时,天上竟开始飘起了雪花。
沈琴心赫然转身,一条奔腾的大河水浪滔滔,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而她此时就在岸边山脚。
“我怎么会在画中?我又该怎么出去?”
左右看了一眼,四下并没有半道人影,再举头望去,大雪茫茫,沈琴心竟升起了一股天地一人的孤寂之感。
无奈之下,沈琴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着画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也不知走了许久,岸边水花激荡,天上依旧大雪纷飞。
沈琴心此时满头都是堆积的雪花。
她抹了把脸,脸上的雪水冰冷刺骨,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沈琴心,这话中的世界如此真实。
前方的一处小坡后露出一截茅屋的屋顶。
“有人?”
沈琴心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
“画中的人,是不是也想外面的人一样?还是他们都是纸片人?”
翻过了小坡之后,不远处的茅屋映入眼帘。
茅屋破旧,多处都有修补的痕迹,一道道拳头大小的破口遍布茅屋各处,茅屋里还有呼啸的风声传来,想来也无法抵御严寒。
而在茅屋前方的碎石河岸旁,一道佝偻人影披着蓑衣独坐在江边。
看那道人影的姿态,以及他手中的鱼竿,沈琴心顿时明白对方是在垂钓,只是河水湍急,就算河中真的有鱼,也不见得能够垂钓起来吧?
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掌,沈琴心走到那道身影旁边,看清了正在垂钓的老人。
蓑衣老人双目紧闭,低垂着头,浅浅的鼾声传来。
“老人家......这是哪儿?”
沈琴心试着想将老人唤醒,在喊了几声之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还是不要打搅老人的美梦,她俯下身子坐在岸边,怔怔看着绷紧的鱼线以及眼前湍急的河流。
“哎哟,鱼上钩了!”
蓑衣老人身子一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扯了扯手中的鱼竿,在没有感觉道什么异样之后,又重新将鱼竿置于脚边。
蓑衣老人伸了个懒腰,“原来是个梦啊。”
坐在一旁的沈琴心好奇的看着老人,心想:画中人也会做梦么?
蓑衣老人似乎也发现了一旁的沈琴心,他转过头说道:“哎,女娃子,你是哪里来的人啊?在这里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我从外面来的。”
“外面?”
蓑衣老人挠了挠头,“外面是哪里?女娃子你不是山里人么?”
沈琴心回答道:“不是啊。”
蓑衣老人恍然,“哦,原来不是山里来的啊......”
蓑衣老人翘着腿,手掌放在膝上敲打,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只是我听说这后面的大山里住着一位仙人,看女娃子你这么俊俏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和仙人有什么关系呢,看来是老头子我想多啦。”
“仙人?”沈琴心先是一愣,随后马上激动的说道:“老人家,你说这儿有仙人?仙人在哪里啊?”
蓑衣老人指了指身后延绵的雪山,“喏,听说就在这片山里。”
“哎,女娃子,我给你说啊......”
老人摇头晃脑,正开口,他转过头时,沈琴心已经没了踪影。
再往后看去,那道身影一手遮挡在面上,迎着风雪大步奔走。
蓑衣老人嘀咕一声,“这女娃子,风风火火的,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那仙人能是一般人能见着的么,那一般人见着了,仙人还是仙人么?”
沈琴心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心头焦急,自然顾不得其他。
她十分迫切的想要找道山中的仙人,询问仙人自己该怎么出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大雪依旧,抬眼看去,雪山就在眼前,只是山峰高耸入云,一眼看不见尽头。
沈琴心有些犹豫,如果在她上山之后,发现山上没有仙人,那她不是白费功夫?而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思索良久,沈琴心最终还是下决心上山,就算到时候山上一无所获,也比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来的靠谱。
在沈琴心进入雪山之时,沈府也炸开了锅。
只因为沈家的大小姐......不见了!
沈府中上上下下的仆役东奔西走,个个急的满头大汗,生怕跑得慢了,被家主看见,叱骂一句不上心,随后便是家法伺候。
此时,沈家家主则是敲响了独立在一处院落中的小屋房门。
屋中白发苍苍的老人蓦然睁眼,怒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拒绝
夜幕笼罩,城中灯火朦胧。
依旧热闹。
在吃完饭后,墨织雪难得不会被墨语“逼迫”着练拳,而是嗦着鸡腿,望着几乎占据了一整条街的沈府。
“吧唧吧唧......”
墨织雪嘴巴不停,那根鸡骨头随之撬动。
而一旁的大灰眼巴巴看着她,期盼着墨织雪吃完之后能将那根骨头“赏赐”给它。
“师傅,看样子她是进去了。”
嗦完鸡腿之后,墨织雪一手用双指捏着鸡骨头,手腕转动,上下摇晃。
大灰不敢伸头抢夺,只能随着那根骨头摇摆脑袋。
“那里面有什么呢?宝物?功法?”
墨织雪吮吸着手指,疑惑道。
将手中骨头扔出去,大灰屁颠屁颠跑出去,将那根鸡骨头叼在嘴中。
“那幅画里无论是有宝物还是功法还是其他,都是别人的。”
一旁的墨语轻轻敲打她的脑袋,“少动什么歪脑筋。”
“哪有!”墨织雪委屈道:“我只是羡慕嘛……”
“那小织雪不用练拳了,直接去找那人吧,相信他看你资质不错,也会大方‘施舍’你一些东西的。”
墨织雪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已经有师傅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羡慕!”
她看着墨语,不停眨眼,“真的!”
见到墨语还是面无表情,墨织雪心头有些发怵。
师傅不会真生气了吧?
跟了墨语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墨语生气,虽然如此,她却格外怕有那么一天。
曾经流浪街头之时,不只是谁说过一句,若是一人平时不发脾气,那真当他发脾气的时候,多半比其他人更严重,也更难以平息。
墨织雪小心翼翼抬起手,去拉墨语的手臂,“师傅......”
“干嘛?”
墨织雪轻吁了口气,笑着道:“嘿嘿,师傅,我是开玩笑的嘛。咱们不去帮帮那位姑娘么。”
“不用多此一举。”
墨语转身,“回去练拳。”
“好嘞!”
墨织雪转过头,看着啃着骨头连眼睛都眯起的大灰,“蠢狼,再不快点就把你丢在这里!”
“嗷呜。”
————
沈府。
沈琴心房内。
“仙师,您看......”
面容威严的沈家家主沈凌微微躬身,双手拢在身前。
白发长须的老人形销骨立,长袍宽袖,确实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人指了指桌上收起的画卷,“琴心便是在这里面了。”
“这......”
沈凌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犹豫,他想上去查看,却又怕自己同沈琴心一般凭空消失。
“仙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抚须道:“有位与我一般的修行中人,似乎同我一样,相中了琴心,不过这目的嘛......”
“沈家主你自己也看见了。”
沈凌到底是披霞城中最有权势一人,得知对方来者不善,他还算镇定,“另一位仙师是别有用心,想要加害我的女儿?”
“多半是了,对方本领不弱,这画也是件品秩不低的法宝,琴心困于其中,只怕难以脱身。”
沈凌有些焦急问道:“仙师,那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有我在,那人翻不起什么浪来。”
老人从袖口中拿出一柄流光溢彩的短刀,“我这就将这件法宝破开,到时候琴心自然出来。”
“只是一件法宝损坏,动静颇大,家主还是稍稍退避一下的好。”
沈凌躬身作揖,“那就有劳仙师了。”
再转身离去之后,沈凌眼帘微垂,神色一暗。
关于修行一事,他确实知晓不多,可一件法宝的贵重与否,他还是知晓的。
那位不知名的神仙既然能拿出一件法宝,比之于面前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拿出半点宝物的老仙师要好上一些的吧?
不说自家女儿是什么香饽饽,一件法宝,据说神仙钱都不少,换算成银两,至少比他这点家底值钱吧?
呵,真当他沈凌是傻子不成?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对付一位仙人,他确实不行,但若是另一位也是仙人呢?
沈凌背负双手,招呼一名仆役,“不用找了,小姐无事。”
————
画中。
天寒地冻。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琴心冒着风雪,终于上到了山腰。
抬头看去,云雾朦胧,再往下看,云海茫茫。
沈琴心双手冻得乌青,双腿也几乎没了知觉。
“呼呼......”
张嘴一吐,沈琴心甚至觉得自己如今呼出的吐息如风雪般寒冷。
沈琴心感觉自己已经爬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当她抬头看去,依旧看不见半点山顶的痕迹,似乎这座山峰就是没有山顶,永无止境的通往天上一般。
若是这山上没有仙人,那她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只是纵观这片山脉,就属这座山峰最高,要说真有画中仙人,也定然是在这里才对。
“哎......”
背靠着一颗桐树,沈琴心长叹一声。
“这位姑娘,为何叹气?”
耳边突然有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沈琴心一个激灵,慌乱道:“谁......谁!?”
“谁在说话?”
沈琴心转过头,视线所及,却只有一颗颗桐树,除此之外,就只有白茫茫一片了。
“我就在你面前。”
“面前?”
沈琴心看着眼前的巨大桐树,“你是一棵树?树还能说话?”
“为什么不能呢?”
“若是再过些年岁,兴许你还能看见化为人形的我。”
沈琴心惊讶道,“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妖怪了?树妖?”
“非也。姑娘,你应该叫我树灵才是。”
沈琴心问道:“树妖何树灵有区别么?”
树灵说道:“生而有灵,是为‘灵’,生而无形,是为‘魅’,生而兽性,是为‘妖’。”
沈琴心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树灵,你懂得这么多,那知不知道这儿有没有仙人啊?”
“自然有的。”
沈琴心眼睛一亮,激动道:“那他在哪儿?”
“就在这里。”
“这里?”
沈琴心赶忙转了一圈,可是周围除了树就是雪,除此之外,连山上的一只动物的踪迹都看不见。
“没有啊。”
树灵说道:“仙人一直在这儿,一直在你身边,也一直看着你......只是你一直不曾静下心去看,去听,去感觉......”
突然,一道轻飘飘的嗓音传到耳边。
“闭上眼睛。”
那道嗓音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沈琴心听了之后,心里出奇的沉静,连冰冷的身躯也像是暖和许多。
沈琴心缓缓闭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景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此时并不是处在山腰,天上也没有飞雪,周围白茫茫一片,恍若置身于云雾之中。
忽的,云雾散开,背后唯一的那颗树灵树叶沙沙作响。
只见前方一位白衣飘飘,大袖鼓荡的男子负手而立。
沈琴心走上前,犹犹豫豫地问道:“仙......仙人?”
那人转过身,笑着道:“我不是什么仙人,若要说的话,算是个修行中人吧。”
沈琴心轻掩嘴唇,惊讶道:“是你!”
她既吃惊,又有些释然,也许只有这幅画的主人才能算是画中的仙人吧。
只是对方将画赠送给自己,又引她进入画中,花了这么多功夫是为的什么?难道就是这么见她一面?
“在下观玉,是位画家修士。”
“画家修士......”沈琴心眨眨眼,“是什么?”
沙沙沙......
身后桐树枝叶摇动,像是大笑不止。
沈琴心十分尴尬,她看着对面嘴角似乎有些抽抽的年轻修士,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小女子见识浅薄,实在有所不知。”
“无妨。”观玉抬手,指尖一点耀眼光芒一闪而逝,直接没入沈琴心的额头。
关于画家修士,以及其余百家修士的林林种种,沈琴心已经大致知晓。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修士,其实已经是数百高龄,只是对方修为高深,青春长驻。
“小女子十分好奇,您送我画,又引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一位修为抵达八楼修为的画家,一副能够容纳别人的画卷小福地,依旧是不小的手笔,按山上修士的说法,那至少也是数枚乃至十数枚金精钱,放在山下,换算成银两,只怕她们沈府都装不下。
观玉笑了笑,“自然是因为你有天分,又有心性,十分适合我这一道,故此在山顶之时,我才引你看画,又托那位兄台将其送与你。”
“您的意思是......想收下小女子,随您修行画道?”
观玉笑着点头。
关于天赋一事,就算在知道了修士的情况,沈琴心依旧不知道自己哪儿表现出了修行的天赋,除了平时写写画画之外,似乎就没了其他特殊之处。
难道只要会一点画技便可?
似乎是看出了沈琴心的心思,观玉说道:“画之道,并非是求画技高超,而是要看其中画之真意,以及所领会的画中神韵,将世间万物拓印其中,犹如以画笔再造一方世界。”
“而你,便有一颗纯粹的画心。”
见沈琴心一脸吃惊,观玉解释道,“一点粗浅的观心之法,毕竟是在画中,你之所想,我大致知晓一点。”
沈琴心面容舒缓下去,她轻声问道:“画心?”
“便是同剑修的剑心,道家的道心,佛家的佛心一般,百家之中,拥有者渺渺无几。”
“沈琴心,你很特别。”
沈琴心问道:“那么......您......没有么?”
观玉摇头道:“没有。”
沈琴心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用担心我要你那颗画心,与我并无益处。”
观玉长袖一拂,沈琴心身前顿时多了一快玉砚和一只玉笔。
“这是给你的,收了它们,你便算是入了我的门下。”
沈琴心看着那块光滑流淌的玉砚,以及那只奇特笔毫的玉笔,心头犹豫,是接还是不接......
所谓的一步登天,便是她这种情况吧?
可是接了之后,拜入观玉门下,从此之后,需在山上修行,更是远离尘世,那该怎么办?她还有双亲,还有朋友......
若是不接,从此安心做一个沈府的大小姐,衣食无忧,之后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或是找个踏实能干的男子,招做上门女婿,等百年之后,也许儿孙满堂,幸福美满,但之后化作一抔黄土,却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观玉知晓她的犹豫,微笑道:“不着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我......我不能收。”
就在这时,沈琴心抬起头,低声说道。
“为什么?”
观玉先是不解,随后恍然一笑,“哦,看来是我着急了。”
“也罢,既然我们现在无缘,时候尚早,还不急......”
话音一落,观玉身形渐淡,最后化至无形。
沈琴心脑袋突然昏沉片刻,之后,她猛然清醒,四周景色一变,似乎又回到了她的房中。
转过头去,除了桌案打开的画卷之外,房间中似乎多了一人。
“孙老仙人。”
白发老人手持短刀,脸色愕然。
见到沈琴心目光移动,他赶忙将短刀收如袖中。
“琴心,你出来了。这画中是和景色?是不是有人要暗害与你?”
面对老人的询问,沈琴心心头一暖,她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就是不小心跌入了画中,在画里走了一遭。”
“那就好,那就好......”白发老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卷,“那这幅画......不知琴心可否交于老夫查看一番?能够无缘无故将人吸入的画卷,兴许并非好物。”
沈琴心看到老人一脸真挚,想了片刻,说道:“老仙人尽管拿去,不必和我客气的。”
得到沈琴心的允许,白发老人这才上前触碰画卷。
在老人的手碰到画卷之时,他手掌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脸上也有异色一闪而过。
“老仙人,怎么了?”
见老人顿了顿身子,沈琴心疑惑道。
“没什么,是这画非凡物,有些惊讶罢了。”
将画卷收入怀中,老人笑道:“放心吧,琴心,待我弄清楚其中辛秘,便将它归还与你。”
沈琴心点头道:“好。”
两人走出房门,沈琴心要先去保平安,而老人则要去研究画卷,两人就此分别。
只是沈琴心不知道的是,在进到自己的小屋之后,老人直接化作一道虹光,从窗口遁走。
远处楼阁之中,一位将一切都尽收眼中的白衣俊逸青年无奈一笑。
“时也,命也。”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青年身前溢出的酒水缓缓移动,数息过后,小如芥子的画卷自行以酒水呈现,缓缓拼接成了一幅春花百鸟图。
“春去也,百花尽放,妙哉。”
第二百五十六章 画与人
几日过后,沈府风平浪静。
关于沈琴心失踪一事,沈府上下也闭口不谈。
沈凌作为沈琴心的父亲,几日下来,他倒是彻底确认沈琴心并没有什么问题,既不是被人占据身躯,也没有被谁迷惑心神。
只是那孙姓仙人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动静,虽然之前在沈府时,对方也鲜有露面,可这几日,沈凌确实感觉有些不对劲。
望着府中似乎依旧无忧无虑的沈琴心,沈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沈琴心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软,三言两语就对别人深信不疑。
自己隐晦提及府中“仙人”可能是别有用心,可沈琴心依旧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
一名仆役走到沈琴心身旁,恭敬说道:“大小姐,许小姐在外面等着您呢。”
“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沈琴心轻轻拍了下自己额头。
她快步出门,走在途中,神情突然有些迷惘。
“不对,除了许倾有约之外,我还忘了什么吗?”
思来想去,沈琴心都没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算了,还是先找许倾把。”
出了沈府,许倾已等了一会儿,除了许倾,她旁边还有一位束衣青年,正是与许倾关系不浅的贺兰英。
“贺公子。”
贺兰英抱拳道:“沈姑娘。”
看了眼沈琴心和贺兰英,许倾不动声色踢了踢贺兰英的脚跟。
贺兰英有些疑惑,他低下头,“怎么了?”
许倾白了他一眼,随后对沈琴心笑道。
“琴心,咱们走吧。”
沈琴心点头,随后两人并行,而贺兰英则跟在她们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沈琴心注意到身后有人将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头暗道:“最近总感觉奇奇怪怪的,难道是那日进了画中的缘故?”
“咦......画?什么画?”
“琴心,在想什么呢?”
一旁的许倾探着身子,一脸好奇的看着沈琴心。
沈琴心摇头,“没什么。”
“哎,琴心,那天你在山上,是和那两位公子做了什么吗?”
许倾眨了眨眼,嗓音微微提高一些。
在她询问之后,她又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后,此时贺兰英低着头,神色不明。
许倾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贺兰英真的对沈琴心没什么意思。
“没有啊,我记得当时一位......公子正在作画,我看得入迷,之后就忘记了时间。”
“好几个时辰呢,谁会无聊一直看啊?”
许倾十分惊讶,随后她想了想,有些不信,小声在沈琴心耳边问道:“不会是与其中哪一位公子洽谈风月去了吧?”
沈琴心微微嗔怒,“许倾,你想什么呢?说了是去看画。”
许倾撇撇嘴,“是你带回去的那幅画?”
“我带回去的那幅……”沈琴心皱着眉,微微思索,“我什么时候把画带回家?我怎么不记得了?”
正当沈琴心冥思苦想之时,身后的贺兰英出声道:“许姑娘,沈姑娘,咱们到了。”
沈琴心惊觉抬头,前方就是披霞城的勾栏所在,也是城中最为热闹之地。
街道两边人头攒动,高台戏楼中叫好声不断。
街边变戏法的和卖艺的也是不少,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围观众人铜板声连成一线,格外悦耳。
“对哦,咱们还要去听新来的说书先生说书呢。”
许倾拉起沈琴心的手,快步穿梭在人群中。
好些认出她们二人的行人自行退让,倒没让她们挤在人堆里。
在交了银子,又递出一块牌简之后,几人进到一处舍楼。
楼中上下两层,一位说书先生就坐于大堂正中。其余地方人满为患,放眼望去,没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许倾得意道:“琴心,怎么样?我就说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很厉害吧。”
“确实人很多,看起来这位老先生定然有什么独特之处。”
好在喜欢听书的人多,喜欢银子的人更多。
三人很快有了落座的地方。
坐在大堂中的说书先生一排惊堂木,“上回书说道。有位云游四方的画仙,喜好在山水之中作画。”
“那位画仙云踪不定,却有画作流传于世,若是有缘人得到,不说踏入仙道,却也受益无穷,更有传说,说是那画仙的一幅幅画中,有画仙所绘的一方世界,只要能够进入其中,历经层层考验,便可得到画仙的馈赠。”
“而今天,我们要说的便是有那么一个年轻人,在山上伐木之时,误入仙境,得到仙人画卷的故事......”
众人听的痴迷,沈琴心也沉醉其中。
“喂,姑娘。”
忽然,沈琴心身后衣角一动,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
沈琴心转过身子,看见那日在山上的那个身手不凡的小女孩正拉着自己的衣服。
“小姑娘?”
墨织雪咧嘴笑道:“可不是我么?”
沈琴心看了看周围,发现四周的人,包括许倾在内,都好像没有发现对方。
“不用看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们看不见我的饿。”
墨织雪笑着道:“姑娘,你叫沈琴心?”
沈琴心点头。
“你叫我墨织雪就好了,哦对了,还有我师父......”
猝然,墨织雪脸色一苦,“沈姑娘,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沈琴心有些好奇,“什么正事?”
墨织雪走到沈琴心旁边,踮起脚尖,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你中术了。”
沈琴心转过头,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墨织雪。“织雪小姑娘,你生病了?”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什么?好心提醒你,你当我傻子?嘁......”
她转身就走,不过只是走了两步,她又一脸无奈的转过身。
再次走到沈琴心旁边,墨织雪认真道:“沈姑娘,你真的中术了,应该是修士的一种迷心之数。”
沈琴心不停眨眼,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
墨织雪抹了把脸,“算了,我还是直接为你解开吧。”
只见她伸出手,双指并拢,戳向沈琴心的额头。
沈琴心下意识后退。
“别动。”
双指触碰沈琴心到的额头,沈琴心感觉到一缕温热的气流涌入额头,随着那股热流进入额头,沈琴心只觉得自己脑袋突然清明一片,似乎心头笼罩的一层迷雾突然消散一般,原本遗忘的事情也渐渐回想起来。
“这是......”
墨织雪怕拍手,“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想起来一些事情了?”
“画,我的画!我的画......怎么会给孙老仙人?”
沈琴心仔细回想之后,突然惊醒过来,失声道。
墨织雪撇撇嘴,“还能咋样,当然是中了他的迷心术咯。”
她踮起脚,轻轻拍打沈琴心的肩膀,“姑娘,涉世未深咯,难道你不知道人心叵测么?何况对方是个修士?”
沈琴心坐立不安,她忽然起身,“不行,我要去拿回我的画!”
只是她刚起身,墨织雪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
沈琴心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可是墨织雪的手掌虽小,力气却大的出奇,愣是让沈琴心无法脱身。
沈琴心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墨织雪,“织雪姑娘?”
“沈姑娘,你别这么急嘛,坐下坐下。”
墨织雪拉过旁边的艺人,将他推开,随后自己坐在了那人的位置上,她问道:“你这么回去,是要去找拿你画的那个老修士?”
沈琴心点头,“当然了。”
“哎,年轻哟......”墨织雪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她的样子,只差没有捶胸顿足了。
“傻姑娘,你若是过去要你的画,那人既不承认,也不给你怎么办?你还能抢得过他不成?”
墨织雪上下打量她一样,“看你的样子,除了本该属于你的那幅画之外,和普通人真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那天你的好心,我还不会来提醒你咧。”
沈琴心顿时慌了阵脚,“那......那我该怎么办呀?”
墨织雪双手抱胸,挺起胸膛,满脸得意的表情,“那当然是找我......找我师傅咯。”
“对付这种不守规矩的修士,我师傅最拿手了。”
沈琴心眼睛一亮,对啊,那少年本事那么高,兴许真的有办法!
沈琴心迫不及待的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不急不急,等听完说书先生的故事再说。”墨织雪努努嘴,“你不觉得他说的故事中的画仙,很像那天画画的修士么?”
这时候,说书先人口中的故事也进入了尾声。
故事中的主人公原本得到了画仙的画,却索求无度,最后终究被自己的贪婪毁了,落得个困在画中的下场。
说书先生说完,有人大声发问。
“老先生,那后来呢?那人得救了么?”
说书先生双眼迷离片刻,脸色也好似有些回忆之色,之后,他悠悠说道:“不知道是画仙大发慈悲,还是那人运气极好,他终究是出来了。不过画卷中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同,待到那人出来时,世间已过了数十年之久,他的那些亲人、夫人早已老死,子女也垂垂老矣,虽然子孙满堂,可放眼之下,他不过壮年,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心灰意冷之下,那人只好远走他乡,做起了一个卖弄嘴皮子的说书先生。”
有人打趣道:“老先生,那人会不会是你啊?”
众人哄然大笑。
说书先生缓缓摇头,自嘲一笑,“老头儿我哪有那福分,能得到仙人的画卷啊。”
说完,说书先生站起身子,双手合抱,对着在场众人躬身道:“好了,诸位,今日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了,若是大家不尽兴,晚上还有一场。”
众人意犹未尽,许多人放出话来,今晚定要再来捧场,随即扔下大锭大锭的银子。
说书先生眉开眼笑,不住道谢。
墨织雪拍拍手,“好了,故事也听完了,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旁边被墨织雪推开的那人突然抖了一个激灵。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没理会那个一头雾水的男子,墨织雪拉起沈琴心的手,直接朝门口走去。
“哎,琴心,你去哪儿?”
这时候,就在沈琴心旁边的许倾才发现沈琴心正欲转身离去。
墨织雪转过身,对许倾说道:“她现在要回家,因为现在家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对吧,琴心姐?”
沈琴心点点头,“嗯。”
两人随后径直离开,在离去之时,墨织雪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贺兰英。
而后者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撇开目光,不去看墨织雪的眼睛。
“无趣。”
嘀咕一声之后,墨织雪与沈琴心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许倾撇撇嘴,有些不满。
不过想到贺兰英就在身边,她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转头同贺兰英说道:“贺公子,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看着沈琴心离去方向的贺兰英回过神,“啊?”
“许姑娘,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事,需要马上回去一趟,今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改日有机会的话,咱们再聚吧,告辞。”
贺兰英说了这句之后,也不给许倾反应的时间,直接快速离去。
看着贺兰英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许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在即将咬碎自己那口银牙之前,许倾愤然离去,不过她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另一处地方。
————
走在路上,沈琴心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墨织雪也不敌那位老仙人,那她们该怎么办?
这样过去她们不就是自投罗网么,到时候那个老仙人杀人灭口怎么办?
她有些担忧的问道:“织雪小姑娘,你能胜过那个孙老仙人么?”
墨织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沈姑娘,你觉得之前那个说书老先生说的是真是假?”
“什么?”
沈琴心先是愣了愣,随后说道:“当然是假的了。”
“织雪小姑娘不会觉得那位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吧?”
墨织雪耸耸肩,“为什么不呢?”
“可是那位老先生不是说故事里的那人不是他么?”
墨织雪哈哈一笑,“他说不是就不是么,那我还非说他是呢。”
“可是......可是老先生不是说......不是说仙人把那人困在画中几十年,让他后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了么?”
“你觉得故事里的画仙做得不对?还是你不愿意相信仙人会惩罚那个人?”
沈琴心神色变幻,不知如何开口,“我......”
“我不知道......”
墨织雪本来看她的模样,还想开口点明,不过一想到墨语平时对她故作神秘的卖关子,她也学着墨语的做法,神神秘秘的对着沈琴心笑了笑:“等见着了那个老‘仙人’,你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养龙
临近沈府,沈琴心再次小声发问。
“织雪姑娘,你真的有把握么?”
墨织雪翻了个白眼,极为无奈,“沈姑娘,咱们可不可以不要问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如果没把握,我和你来这里干什么?”
墨语指了指她的背后,沈琴心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背了一把剑,看起来和墨织雪的那位少年师傅所佩的一样,只不过要小上一些。
“喏,看到没,仙剑。”
墨织雪颇为自豪,“我师傅的。”
“只要那老家伙看见,一定会想要据为己有,你可以看看你家里那个老‘仙人’的嘴脸,再和赠你画的那位比一比。”
沈琴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等两人到沈府之后,府中的仆役似乎十分意外。
“大小姐,您回来了。”
沈琴心问道:“我父亲呢?”
“老爷刚出门,说是去见城主大人去了,要晚些回来。”
沈琴心点头,表示知晓。
“织雪姑娘,老仙人在这边。”
墨织雪背着双手,一蹦一跳,身后的飞剑挽霜亦是随着他一起跳动。
待到两人来到沈府后院,一处假山林立,池水如泊的大院。
就算是这般天气,池中薄雾朦胧,还有数尾锦鲤游曳。
连池中的小亭都大如屋舍。
“啧啧,啧啧啧......”墨织雪摸着下巴,啧啧称奇,“以前只是听说大户人家外有良田千亩,内有粉墙环绕,有游廊曲折,山石点缀,花园锦簇,富丽堂皇......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她竖起手指,对沈琴心说道:“够气派!”
沈琴心解释道:“听家父说,沈家祖上本是贫苦人家,只是后人发家敛财,才斥巨资建了这座府宅。兴许是穷怕了,所以就算府中空房无数,老一辈还主张扩建沈府......”
墨织雪好奇的四处打量,之后说道:“这么大的宅子,人丁不够,可要小心招来阴邪鬼物。”
“有一次我和师傅路过一处人家,也是住的大宅子,但是主仆加在一起也不过双掌之数,结果每到夜晚,宅子里阴风阵阵,有鬼哭狼嚎之声。”
沈琴心好奇问道:“那是他们无意招了鬼物?”
“也不尽然。”墨织雪说道,“这游魂野鬼啊,很多都是飘荡在外,它们无处藏身,很容易被炎炎烈日晒得灰飞烟灭,那怎么办呢?自然是找躲避藏身之处咯。”
“一般的人家,阳火旺盛,小鬼邪祟自然不敢靠近,但若是人丁不兴,阳火不盛,那些大宅之中的空置房间,游荡在外的小鬼邪祟可喜欢的很。”
沈琴心问道:“那是你师父为那户人家赶走了邪祟么?”
“当然不是!”墨织雪用一副“你什么眼光”的表情看着沈琴心,指了指自己,“自然是我咯。”
“武人真气,炽若骄阳,最不惧的就是那些游魂野鬼。”
沈琴心惊讶道:“这么厉害?”
“那是。”墨织雪昂着下巴,她开口道:“诶,你不担心你这府中也会吸引游魂野鬼?”
沈琴心抿嘴一笑,“既然府中并没有发生怪异之事,这么多年也都平安无事,那么沈府显然不像织雪姑娘你说的那样,织雪姑娘你就不用吓我了。”
墨织雪撇撇嘴,“切,真没劲。”
她抬头一看,看到了大院边处那间不起眼的小房屋。
“那老家伙就在里面吧?”
沈琴心回答道:“之前老仙人确实是住在里面,说那里污浊之气比其他地方要少,不会影响到他。”
“确实有这个说法。”
“只是这几日,我也不知道那位老仙人是不是还在这里。”
墨织雪摆手道:“那老家伙还惦记着你呢,不会走的。”
她一跃而起,直接跳出数丈远,落在小屋门前。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而已,看的沈琴心颇为羡慕。
“老家伙,还不给我滚出来!”
墨织雪毫不客气,直接一脚踹在门上。
“嘭!”
本该直接将房门踹碎的一脚,却仿佛是踹在山石之上,房屋稍稍摇晃,却没了下文。
墨织雪柳眉倒竖,呵斥道,“老家伙,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缩头乌龟!”
一道清冽嗓音突然从极远处飘入她的耳中。
“小织雪,他在里面炼化那幅画呢。”
“什么!?”
墨织雪大怒,“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一旁的沈琴心还有些不解。
只听到墨织雪说道:“沈姑娘,你躲远一些,那老家伙想把你的画据为己有!”
墨织雪伸出手,剑指递出,“去。”
“......”
沈琴心眨眨眼。
周围寂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墨织雪再次大喝,“出鞘!”
“......”
“看我飞剑!”
“哇呀呀呀......”
任凭墨织雪如何呼唤,背后挽霜就是纹丝不动。
墨织雪双手抱拳,脸颊嘟起,“再不出来,我就告诉师傅,让他把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送给我了!”
话音刚落。
“锵!”
霜白剑光耀眼夺目,飞剑骤然一闪。
只见飞剑一闪,剑柄已经落在了墨织雪的手中。
脑海中回想起墨语曾经使剑的身影,墨织雪面容平静,倏然递出长剑。
沈琴心只看见一道璀璨剑光升起,随后房屋轰然裂开,一分为二。
她掩住嘴,惊呼道:“好厉害。”
将挽霜抛起,变得和墨织雪手臂一般长短的挽霜在空中飞旋一圈,落入她背上的鞘中。
墨织雪拍拍手,一抹鼻子,然后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老家伙,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废墟之中的白发老人轻轻揉弄手掌,他的掌中一道剑痕赤红,鲜血溢出,又诡异的回淌入伤口。
“哼,借助飞剑之利伤我而已,你个小东西算什么?”
白发老人脸色阴沉,那幅画卷落在地上,似乎还未被他炼化。
墨织雪讥笑道:“这几天你不见踪影,看来就是想把那幅画炼为己用,可惜,这么久,你似乎都做了无用功。”
白发老人面色更加难看。
“你要阻我?一个小小武夫?”
墨织雪瞪眼道:“小小武夫?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白发老人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笑意渐渐浮起,“你无法随意使用那把飞剑吧?那是你师傅的?”
“算了,不管是谁的,它马上是我的了......”
“哦,还有沈家大小姐你。”
白发老人嘴角勾起诡异的幅度,“只要拥有你的画心,脱胎换骨,大道可期!”
沈琴心颤颤巍巍后退,她一脸震惊,手指抬起,颤抖地指着老人。
“你......你......”
“不然你以为老夫来这里干什么?陪你这个大小姐过家家?”
既然出现了一个武夫,沈琴心又知晓了他拿画的事,不管如何,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在他看来,说不说自己的意图,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你也配?”
白发老人衣衫鼓荡,无风自动。
“磨磨唧唧的,先把你打得半死再说!”
墨织雪一声轻喝,脚下连踏,人影左右闪动,转瞬已经抵至白发老人身前。
“哼,雕虫小技!”
白发老人指尖一点,炽热烈焰星星点点,不过眨眼,已从指尖火苗变成熊熊烈焰。
正静候前方火焰破开,已经开始准备后手,欲要将对方一击毙命的老人神色微动。
“不在前方?”
突然,身后有人调侃一声,“老东西,你在看哪里呢?”
白发老人惊觉,蓦然转身。
尽管他第一时间反应,但还是比不得身后墨织雪的拳头。
一股沛然巨力自后心传来。
墨织雪拳头深陷白发老人的长袍之中,长袍绷紧,咯吱作响。
只是她感觉自己的拳头落在这长袍之上,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中,有股无处可使,力不从心的感觉。
“老家伙,法袍品秩不错,在哪偷来的?”
“放肆!”
既然一拳没有落到对方实处,墨织雪立马退走。
果不其然,在她刚撤身的时候,一缕金属光泽撕裂空气,钉在了她刚在的落脚之处。
待看清楚那件物件,墨织雪哈哈大笑,“老家伙,你是打铁的不成?”
地上的是件锥形法宝,乍一眼看去,活脱脱一根大号的铆钉。
“小女娃子,老夫待会儿就要用这根‘钉子’,钉穿你的头颅,再把你的神魂钉在我的炼魂盏中,将你制成傀儡!”
爆发老人抬手一招,法宝落入手中,“一个天赋不错的武夫,勉强能为老夫我效为犬马。”
“放你娘的臭狗屁!”
墨织雪大怒一声,猛然奔走,地面微颤,砖石迸裂,连一旁离得远远的沈琴心都有些站立不稳。
“找死!”
白衣老人长袖一卷,烈火再次凭空出现,瞬间,火焰汇聚成卷,地面积雪融化,水雾蒸腾,整个院子都像弥漫了一层薄雾。
不仅如此,那件“钉子”也被掷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金属色泽的流光,射向墨织雪的双眼。
“都给我滚开!”
墨织雪双腿弯曲,身子拔地而起,再躲过‘钉子’的同时,随后接连数拳,拳猛烈,如若狂风过境,吹散了那些无形之火。
她刚出拳完毕,还未来得及换气,身后再次有破空声传来。
“钉子就该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体内真气停滞片刻,筋骨震动,墨织雪依旧竭力出拳。
身子扭转,墨织雪一拳轰钉向自己头顶的“钉子”,随后轻巧落地,趁机转换体内真气。
“你以为这就完了?”
老人大笑,一掌拍出,顿时风起云涌,满院的雾气眨眼凝结,仅仅半个呼吸,院中出现密密麻麻的冰棱,像是化作漫天雨滴,一股脑朝着墨织雪倾泻。
“武夫换气,老夫还是知晓的!哈哈,这下看你还往哪逃!”
他手掌缓缓一握,无数冰棱再次凝结而起。
那件“钉子”法宝亦是掠回,刺向墨织雪的后心。
他堂堂五楼修为的炼气修士,只要与那小武夫拉开距离,不被近身,有法宝远攻,术法辅助,他相信就算再来几个武夫,也只有被他拖死的份!
墨织雪翻身旋起,身子在空中转动,
“啪啪啪......”
冰棱触碰到她身上时,她背上挽霜出鞘,剑光搅碎所有冰棱。
“嗖!”
“钉子”呼啸而来,墨织雪左拳对上右拳,拳拳相撞,恰巧将来袭的“钉子”钳在拳中。
拳意喷吐,不断冲刷着那枚“钉子”。
“放开老夫的法宝!”
白发老人长须飘起,双眼怒瞪。
他在腰间一拂,一截绿意盎然的树枝激射而出。
墨织雪猛然转身,手中“钉子”被她掷去,撞在那截树枝之上。
白发老人袖口大开,将“钉子”和树枝收回袖中。
摊开手掌,“钉子”法宝上已然生起道道裂纹。
老人十分心痛,“老夫的破魂钉......”
“竖子,老夫要杀了你!”
墨织雪落地,轻轻喘息几声,“老家伙,还真有两下子啊。”
“再来!”
她的身子再次冲天而起,拳意流淌,如泉水轻涌。
拳势喷薄,如山间云雾缥缈。
白发老人身子化作流光,飞身而起,他将那截翠绿树枝握在手中,挥手一洒。
顿时,水汽汇聚,点点雨滴飘洒。
墨织雪皱眉道,“什么鬼东西?”
还未说完,那些雨滴便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有些凉......”
刚升起这个念头,墨织雪浑身一软,全身的力气像都被抽取了一般。
白发老人猖狂大笑,“哈哈,我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找死呢?”
————
远处的一座精美楼阁上。
墨语轻抿一口清茶,怡然自得。
“兄台就不担心?”
与他对坐的正是画家修士观玉。
墨语摇头。
观玉说道,“若是武人不能在短时间内近身,被修士消耗体内的一缕纯粹真气之后,打乱气息,很容易败北。”
“何况那位老修士手中的寒菩枝有消解真气的作用,只怕贵徒体内真气耗尽,那位老修士就得手了。”
墨语拿起茶盏,转动盏杯打量一番,随后笑道,“担心?我担心那老修士不够我徒弟打的。”
“一口真气没了,再养出一口便是。”
墨语指了指胸口,“火龙游走心窍,带动浑身气血之力,虽然人体内天地只能容纳一条,但没说只能养一条啊。”
“一条消耗殆尽,再来一条。”
“纳真元藏于丹田,真元不竭,火龙不息,此谓之为......”
墨语抬起眼帘,蓦然,他眼中火光炽热,一闪而逝。
“养龙之术!”
第二百五十八章 画人心
天上水气滴答,沁入皮肉。
墨织雪只感觉身体内真气突然消解,体力顿时被抽空殆尽。
她落至地面的,双腿一软,身子倒地,只得以双手支撑。
“织雪姑娘!”
一旁的沈琴心显然看出了墨织雪的不对劲,天上落下的水滴于寻常雨水一般无二,但却处处透着诡异。
“哈哈,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白发老人凭虚而立,他手持那截翠绿树枝,大笑道:“这寒菩枝本没什么大用,但其上凝结的天水露珠正是你们这些武夫的克星!”
“是不是感觉体内真气越来越弱?浑身气血停滞?这就对了!”
墨织雪抬头看向老人,怒道:“老东西,就会使阴招!看你这狗屁模样,就算让你熬过这一劫,没准你哪天都要被谁给一掌拍死!”
白发老人缓缓飘下,他衣袍猎猎,伴随淡淡云雾,倒是有几分仙人,只是配合他猖狂的神色,倒让他更像个邪魔外道。
“老夫什么时候死,那是老夫的事,你没机会知道了。现在,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他拿出已经快要碎开的破魂钉,厉色道:“老夫说要将你制成傀儡,自然要说到做到。”
“哦,还有这把飞剑,也是我的了!哈哈哈!”
白发老人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用手掌去拿挽霜,而是捏了个法诀,虚握住剑柄。
缓缓将挽霜拔出鞘,白发看人更加得意。
“一把飞剑,落在你这武夫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只有在我这种仙人手中,才不会辱没飞剑的光华。”
挽霜出鞘,剑光溢出剑鞘。
白发老人眼睛都蹬直了,“好剑,好剑啊!”
正当他将注意力放在飞剑上时,墨织雪手臂微晃。
“咦,怎么回事?”
白发老人惊讶片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已被一拳打得凹陷下去。
他双目凸起,血丝充盈眼球。
“咳!”
一口鲜血涌出喉咙。
白发老人身子往后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数十圈后,撞到一处石墩才止住身形。
此时他白发凌乱,胡子上全是尘土和乌灰的冰雪,全然没了那仅剩的一丁点“仙气”。
“你……”
他刚开口,鲜血就不断从嘴角溢出。
白发老人赶紧仰头,将鲜血吞咽入腹,甚至连些那些溢出的鲜血也没放过,都被他用手掌捧住,再一股脑倒进嘴中。
沈琴心冷汗直冒。
这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个食人鲜血的魔头!
墨织雪缓缓起身,身子各处咔咔作响。
“多亏你自己送上门,不然要逮住你这个能御风的修士,还要费我不少的功夫。”
“不可能!”
老人捂住胸口,嘴巴胡须猩红一片,他厉声道:“你明明没有真气了!”
“是啊。”墨织雪点头承认,“可是真气没了,我不可以再养出来么?”
“怎么可能这么快!?”
墨织雪学着墨语,摇头晃脑,“山人自有妙计。”
虽然体内真气火龙,再仓促藴养之下,只有平时一半大小,但对付一个毫无防备,肉身羸弱的修士,已经足够了。
“只是你这老家伙,还异想天开,贪图我师傅的飞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配么?”
墨织雪拔出挽霜。
这一次,挽霜竟格外听话,只是出鞘,剑光便吞吐不歇,莹白如月华皎洁,宛若天上的一截白虹寄于其上。
“就用你梦寐以求的飞剑送你一程!”
墨织雪直接甩动手臂,将挽霜掷出。
飞剑呼啸一声,带起一道长虹。
白发老人双袖挥起,竟是打算以身上的法袍抵挡掠来的飞剑。
“嗤啦!”
挽霜剑刃直接撕裂法袍,在这等飞剑面前,别说只是一件刚入品的法袍,就算是一件上品的护心甲胄法宝都不一定抵挡得住。
只是法袍被挽霜从中破开,里面的白发老人却没了踪影。
“往哪里跑呢?”
一声轻咤,墨织雪早已高高跃起,她双拳高抬,拳意重如山岳,正是摧山镇龙式。
白发老人身形在雾中出现,却被墨织雪拳意封锁了来去方位。
他只感觉无论如何躲避,都只能吃下对方这一拳。
可是法袍破碎,法宝已坏,自己的家底,除了那截花了大把神仙钱购置的寒菩枝,就再没其他的了。
那截寒菩枝还是他想着要游走世俗,难免和武夫打交道,所以忍痛花了大半家底,结果如今看来,却是半点用处都没。
无奈之下,他只能抬起干瘦的手臂,以此抵挡墨织雪的双拳。
只是以自己的手臂去抵挡墨织雪沛然拳意,无异于螳臂当车。
只听到咔嚓一声,白发老人双臂直接弯折扭曲。
老人面容扭曲,无声惨叫。
而头顶拳意依旧来势不减。
“竖子,欺人太甚啊!”
他眼中厉色一闪,猛然吸气,灼热火力在口中汇聚,随后张嘴一吐,便是炽热的金红色火焰喷涌而出。
那火焰中的殷红色泽全然因为这老修士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的缘故。
“给我下去!”
拳上炽热无比,灼痛钻心,墨织雪并不收拳,而是借着升起的拳意再次发力。
“蓬!”
火焰如莲花绽开,劲力在火焰缝隙中涌出,拳罡吹开烈焰之后,墨织雪双拳落在老修士肩头和胸口。
“轰!”
一道人影砸落,撞破假山之后,又落入池中。
池水炸开,大半水花掀起,这一处的池水瞬间干涸,人影砸入池底,深陷污泥之中。
“老夫要杀了你,杀了你!”
污泥中的白发老人状若疯狂,七窍溢血。
他疯狂甩动手臂,恶臭污泥翻飞,不断刺激他的口鼻。
墨织雪递出手,挽霜落入手中。
她不顾手上的灼伤,手腕一抖,飞剑呼啸,
“嗤!”
剑光流淌的飞剑没入心口,疯狂的老修士瞪大双眼,看着胸口的飞剑。
“飞剑......我的飞剑......是我孙禄......”
手刚刚抬到胸口,他就已经气绝而亡。
墨织雪跃入池塘,身子起落,一把将挽霜拔出。
剑身依旧无暇,未染上老修士的心头血迹。
收剑入鞘,确定对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墨织雪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将遗落在地面的画卷捡起之后,墨织雪低头仔细打量,试图想在上面看出一点名堂。
在实在是看不出其中的奥秘之后,她又将画卷扔给沈琴心,后者惊呼一声,小心翼翼收起画卷,抱在胸口。
随后沈琴心快步走上前,拉起墨织雪的双手。
墨织雪手背大片灼伤,好些血肉都隐隐焦黑。
“织雪姑娘,你受伤了!”
墨织雪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算什么,与人捉对厮杀,难免受伤嘛。”
“我可是练武的,不像修士那般‘娇生惯养’,几天就好了。”
沈琴心这才放心。
当她看见池中双目怒瞪,死不瞑目的白发老修士时,她吓得后退两步,捂住嘴唇。
墨织雪老气横秋道:“沈姑娘,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织雪姑娘,你......你杀人了......”
墨织雪耸耸肩,“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和杀那些山精鬼怪差不多嘛......”
她拍拍沈琴心的肩膀,“以后你就会习惯的。”
沈琴心一脸茫然。
什么习惯?习惯杀人?为什么我要习惯杀人?
还未等她多想,院中突然多了两道倾长身影。
墨织雪看着来人,欣喜道:“师傅!”
她直接跃起,跳到墨语身上,邀功似的说道:“师傅,那老家伙已经死了,你看我厉害吧?”
墨语抬头看了看天穹,说道:“也就勉强过得去吧。”
墨织雪小脸顿时垮了下去,“什么嘛,要不是我足智多谋,那个老家伙说不定就跑了。”
“哼哼,我看是你差点中招了吧。”
“咦,师傅,你怎么知道?”墨织雪伸出手,扯住墨语的脸颊,“是不是偷偷看我呢?”
“你师父我有这么无聊么?”
“有!”
一旁的观玉羡慕道:“墨兄,你们师徒的关系还真好。”
墨织雪落到地面,“恶狠狠”看着墨语,“哪有,师傅天天欺负我呢!”
墨语颇为无奈的看了眼观玉,随后拉着墨织雪离去。
“哎呀呀,师傅,咱们去哪儿?”
“为你治伤。”
“哦......”
怀抱着画卷,沈琴心有些不敢去看观玉。
只是许久不听到对方言语,也未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鼓起勇气抬头,缺发现观玉正静静看着池中的那个孙姓老修士。
观玉突然开口,“你觉得他心地怎么样?”
“啊?”被观玉这么一问,沈琴心突然有些惊慌。
“我......我觉得孙老仙人有些坏......”
观玉转过头,“只是有些?”
想到对方的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自己,哪里是什么有些坏,对她来说,那老修士简直是坏到骨子里了。
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因为就在之前,她还十分信任对方来着。
所以越和观玉相处,沈琴心越觉得自己羞愧难当。
见到沈琴心默不作声,观玉笑道:“人总是和相处久的人多一分信任,人之常情而已。”
“修士当中,自然有好有坏,有人受限于资质,困死在修行关隘前,活得越久,越不想死,那为了活命,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所有修士觊觎你的画心,确实很正常,而且以后也许还有。”
观玉伸出手,以食指与拇指作捻状,轻轻拉扯。
正当沈琴心不明所以之时,一道淡淡人影从白发老修士的尸体中飘出,看那道人影,与老修士有八分相像。
观玉为她解释道:“这是他的魂魄,也是墨兄故意留下的。”
一把将老修士的魂魄捏在手中,观玉抬起沈琴心持画的手臂,将老修士的魂魄放入其中。
看到老修士的魂魄挣扎着没入画中,沈琴心心里微微一抖。
“之前你看到的那个钓鱼老人并不是画外之人的魂魄,我将他关入画中,也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留给你处置。”
沈琴心好奇他在画外面也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吗?
观玉笑道,“活得久了,一点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会的。”
沈琴心忐忑问道:“那位勾栏里的说书先生是您......”
观玉坦然道:“他对我遗留的画不满意,所以祈求我给他换一副无所不能的画,让他不要再过那些贫苦日子,为此,他说他能付出所有。”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时候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不会觉得满足,反而会变本加厉,渴求着更大的馅饼。”
“是我将他关在他梦寐以求,能够实现他一切愿望的画中,不过他不是在里面受苦,而是享尽了世间他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也是他自己不愿出来。”
“等他觉得那些荣华富贵已经享受完了,觉得那些荣华富贵都如过眼云烟的时候,他想出画,去过平淡日子,外界自然过了很多年。”
“他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着自己的糟糠之妻,和自己家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幼童呢?”
观玉摇头笑道:“那个时候,他自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留给他妻子一些银两,不至于让她们饿死,之后就云游四方了。”
“现在,你觉得我做的可对?”
沈琴心看着他,下意识点头。
都是那人咎由自取,贪婪无度,才落到最后的那个下场。
“那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沈琴心,你可愿意入我门下,既不用担心你的画心,又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更能回到这里,为你的家族庇护,而相应的,你需要传承我的衣钵,将画道发扬光大。”
“我......”
想了良久,沈琴心抬头说道:“我想问一下我的父母。”
“好。”
观玉点头,随后一挥衣袖,罡风吹拂,老修士的尸首顿时化作齑粉。
“我们走吧。”
沈琴心乖巧的跟在观玉身后。
两人走后,在一处雕栏转角,墨织雪探出脑袋,“师傅,咱们的戏就唱完了?”
“那你还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去沈琴心的拜师礼上玩玩呗。”
“真的?”
墨语伸出手,轻轻按在墨织雪的头顶,“你说呢。”
墨织雪瘪嘴叹气:“哎,真没意思。”
走了几步之后,墨织雪犹不死心,“师傅,你说那个老修士就这么放过他了?以沈姑娘的性子,只怕会纵虎归山呀。”
“那也是观玉应该要担心的,关你什么事?”
“嘿嘿,我和她是好朋友嘛。”
她抬起手,灼伤的双手已经包扎好,“这就是我们友谊的证明。”
“哎呀,师傅,你为什么打我?”
墨语没好气道:“你自己知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贴心’师傅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
今年观湖书院大雪纷飞,湖水冰封。
与往年不同,书院万千学子多了一件闲情逸事,便是踏足湖面,吟诗作对,卖弄文采。
原本湖中有不知名的阵法,让修士无法凌波而立,且越到深处越是如此,而现在因为外围湖面结冰,则让他们有机会靠近湖中央。
不过也仅仅是有机会罢了。
不说鄱泽湖水域辽阔,就是传闻中的湖中小岛,至今也没有听说有人能够靠近。
因为湖中有股莫名的力量弥漫,让鄱泽湖中心的湖水不会结冰,更是让那些企图一窥究竟的修士望而止步。
当然,这也更加让那些别有异心的修士确定,鄱泽湖中确实有镇有蛟龙。
只是觊觎蛟龙的不少,为此挑衅大夏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旁边观湖书院还有明晃晃的儒家贤人坐镇。
湖中寒雾不散,盛景非常。
让人遗憾的是,以往只是听说湖中有剑修剑舞,却已经许久未见了。
这一日,观湖书院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也许不是客人。
“喂,小子,去把你们这里最有分量的书生叫出来。”
自觉与好友作了几句能够流传甚广诗词的年轻儒生背负双手,昂首挺胸的往书院中走去,在刚踏进书院,一只有力的手臂就已拉扯住了他的衣摆。
“刺啦!”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响起,青年儒生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长衫。
“这......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哎呀,不好意思,稍微用力了一点。”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一个须发皆张的光脚老人。
相较于青年儒生,老人直立的身板还要高上一些。
“你......乡野村夫,粗鄙不堪!”
原本想让对方赔自己衣裳的想法在看清对方穿着时,就已经打消了。
一个穿的粗布麻衣的老头,看起来也不是能够赔他衣裳的样子,他堂堂儒家学子,总不能扭着一个老人赔偿银两吧?
他转身欲走。
“小子,我和你说话呢,没听见么?”
青年儒生一脸不悦,“叫谁小子小子的,老先生,我认识你么?”
青年儒生一挥衣袖,“这儿不是你放肆的地方,麻烦老先生你先离开吧,我这衣服也不让你赔了,当然,你也赔不起。”
“等等。”高大老人伸出手,按在青年儒生的肩头,“一件破烂衣服,老夫赔得起,不过你要先把这儿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叫出来才行。”
青年儒生面露不屑,“老先生,你谁啊你?我们这儿说话最管用的是院主,不过你去看看,看他老人家会搭理你么?”
“哦......院主?”高大老人挑了挑眉,“不是那什么陆子衿么?”
青年儒生勃然大怒,“放肆!陆贤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咦,这人的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么?”
高大老人摸了摸自己下巴一脸疑惑。
听到青年儒生的声音,其他的儒衫打扮的青年走上前来,出声问道:“林兄,怎么了?”
“这老头就是来我们书院找茬的,说要找院主和陆贤人,他也不看看自己,衣衫不整,还想见两位贤人?”
高大老人低头,自己穿的好好地,就是衣服有些破旧,其余的哪有什么衣衫不整?
似乎是认定老人是来书院无理取闹的,围拢的儒生齐声道:“老先生,这观湖书院是读书求学的清静之地,您还是离开吧。”
高大老人掏了掏鼻孔,“我只是来找个人而已,你让我待在这儿,我还不稀罕呢。”
他转过头,对着书院门口两边的泥塑雕像,“你们两个还敢看戏?还不去给我叫陆子衿出来?”
见到对方如此无礼,好些年轻儒生神情激愤,指着老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好言相劝,结果这老人不仅不领情,还继续大放厥词。
“好了,老先生,你就别为难他们了。”
一道清脆嗓音越过人群,落在老人耳中。
众人自行分开,一道高挑身影缓缓走来。
“闻人师姐!”
如今闻人茉萱不仅是贤人门下,其父亲更是书院的闻人君子。而且就在前不久,传言陆夫子要离开书院,前往东方的那座大学宫,而闻人君子用不了多久便能够修成贤人。
所以书院年轻儒生,隐隐有以闻人茉萱为首的姿态。
闻人茉萱只是微微颔首。
“陆子衿的小徒弟,咱们又见面了。”
闻人茉萱行了个儒家礼节,笑着道:“老先生好。”
一干儒生瞪大了双眼,震惊到无以复加。
敢情这个出言不逊的老人真和陆贤人认识?
他们相互使着颜色,赶紧溜之大吉。
至于被高大老人拉坏了衣裳的年轻儒生,只得看着自己的衣裳,无奈苦笑一声。
“我那小徒弟的便宜师姐?”
高大老人用拇指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闻人茉萱,“啧啧,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看不上你。”
闻人茉萱也不生气,反而是赞叹道:“比不得墨师弟天赋惊人,心性绝顶。”
“哦,没想到短短几年,大有长进啊。”
老人挂起笑容,心情好上不少。
“陆子衿在哪儿呢,让她快些出来,我还要回去钓鱼呢。这么久没回去钓鱼,小河镇的鱼儿该想我了。”
闻人茉萱歉意道:“老师和院主,还有两位山主正在商议要事,要劳烦老先生等一会儿了。”
“这样啊......”
高大老人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我那傻徒弟带了个小姑娘?”
最后的几个字,老人念得极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闻人茉萱眼有笑意,她点点头,“聆星姑娘平时苦修剑道,一般都待在院子里。”
“不过......”闻人茉萱看着高大老人,“老先生您这样偷看,身为墨师弟的师傅,可是有些不对的......”
老人脸上蓦的闪过一抹尴尬,“那个......我徒弟嘛,看一看也无妨,不然他哪天出了事,我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妄为人师了么。”
“那还请老先生移步。”
老人破天荒有些扭扭捏,他搓了搓手掌,小声道:“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您是墨师弟的师傅嘛,有什么不方便的。”
“哈,也是。”
老人一手虚握,放在身前,一手则背在身后。在进书院之前,他又看了看两旁的泥塑,然后......
猛然瞪眼。
“咔嚓......”
两座石像晃动,碎屑簌簌,几欲开裂。
老人轻哼一声,这才迈开步子。
其中一位呵斥过墨语的先贤神只瑟瑟发抖,在之前他们之所以不出声,就是怕老人一个兴起,一拳将他们的金身锤烂。
没走多久,至一处小院,院外的澹台静雨已是等候许久。
虽然老人认识对方,但这下老人并没有率先开口,免得别人又说他悄悄偷窥。
作为长辈,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的嘛。
闻人茉萱为澹台静雨介绍道:“这是落老前辈,也是墨语的师傅。”
澹台静雨行礼道:“小女子澹台静雨,是墨语的好朋友,见过落前辈。”
“嗯。”
高大老人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
三人刚进门,其内走出一位身着长裙,清冷绝伦的少女。
高大老人眼睛一亮,开口赞道:“不错。”
素聆星看见高大老人,展颜一笑,“落师傅好。”
“看来你认识我?”老人故作惊讶的问道。“不过你为什么叫我师傅?”
“墨语的师傅便是我的师傅。”素聆星说道:“墨语可是时常和我说起落师傅您呢。”
“那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编诽老夫呀?”
素聆星掩嘴一笑,“墨语对您尊敬的很,只差没有把您夸到天上去了。”
高大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那臭小子有良心,不枉费我不远千万里,为他带了一件大补的好东西。”
素聆星轻声奉承一句,“能让您大老远跑这一趟,肯定是件贵重之物,辛苦落师傅你了。”
“还是聆星你会说话。”老人大笑两声,“哪像那个臭小子,只会膈应我。”
“等陆子衿回来,我便将东西交给她,等到什么时候那臭小子回来的时候,再转交交给他,省的被某些人说我这个当师傅的,连自己的宝贝徒弟都不留点宝物。”
高大老人吹胡子瞪眼,“我可不希望别人说我偏心。”
素聆星有些疑惑,“落师傅,等墨语回小河镇的时候,您亲手交给他,不是更好么?”
高大老人指着素聆星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臭小子若是回来,肯定第一时间来这里,再说,不留点东西的话,怎么能表示我对那臭小子的‘关爱’呢。”
“关门弟子嘛,还是要多费点心思的。”
这时候,澹台静雨端着一杯热茶过来,“落前辈,您喝茶。”
浓郁茶香飘入老人鼻中,老人爽朗一笑,“陆子衿的采青茶,好东西。”
他压低了嗓音,在嘴边竖起手掌说道:“话说,你就不怕她不高兴么?我可记得她自己都宝贝的很。”
澹台静雨拍了拍胸脯,作出一副“傲气干云”的模样。
“不会不会,夫子很好说话的,再说,若是真怪罪下来的话,就说是我自作主张,要罚也是罚我。”
高大老人笑的眯起了眼,他甚是开心,欣慰道:“臭小子能遇上你们,还算他运气不错。”
“也对,福缘少是少了一点,若是运气再差的话,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对于墨语的问题,素聆星十分好奇,也十分想要了解。
她正准备开口询问,老人已经抬手制止,“不用问了,关于臭小子的身世,我知晓的不太多。”
“嗯......肯定没有陆子衿多,她都不愿告诉你们,我自然也不能说。”
老人走进屋子,若有所指的说道:“还是好生修炼吧。”
素聆星沉默不语。
她自然是私下询问过陆子衿,但对方只是一句话就将她回绝了。
不过问墨语的身世,对墨语,对她,都好。
等至傍晚,陆子衿才出现在小院外。
日常打趣一番素聆星之后,又摆出身为夫子的威严,让闻人茉萱和澹台静雨二人好生读书,不可怠慢,陆子衿这才进到屋子,与高大老人交谈起来。
就算此时的素聆星已是七楼修为的绝顶剑修,依旧只能看见两人嘴唇微动,却无半点声音传出。
之后,高大老人与陆子衿似乎相谈甚欢,大笑着离开。
几人出声挽留,老人依旧没有留下来同她们一起吃晚饭,而是直接离去。
就那么迈出步子,一步踏出,老人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没有灵力波动,也不是用的神通。
等陆子衿出来,素聆星率先问道:“夫子,他......怎么样了?”
陆子衿眼睛一转,最后故作羡慕的说道:“有一个贴心小棉袄,可舒坦着呢。”
“那就好。”
素聆星点点头,进了屋子。
“咦,这么平静?不像是她呀。”
陆子衿自言自语说道,刚说完,屋子中一道剑吟升起,又骤然低落。像是一条垂死的蛟龙嘶吼一声,又被人一剑斩去龙首一般。
她这才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笑着道:“这才对嘛。”
————
“阿嚏!”
正准备带着纠缠自己的墨织雪,去看沈琴心拜师的墨语突然打了个喷嚏。
墨语揉了揉揉鼻子,疑惑道:“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墨织雪揪着大灰的耳朵,“这还不简单,肯定是有人在想师傅你了呗。”
她本以为墨语又要取笑她胡思乱想,却没想到墨语煞有其事的点头。
“应该是了。”
墨织雪眨眨眼,神神秘秘的问道:“师傅,是谁在想你啊?你的青梅竹马?”
“哟,这你都知道?”
墨织雪惊讶道:“还真有啊?”
墨语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师傅我就没有青梅竹马了么?”
“没有。”墨织雪小声道:“师傅,有几个?”
“咳咳......一......两个。”
“厉害呀,师傅!”
“那是!”
“那师傅你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呢?”
墨语下意识回到:“谁啊?”
墨织雪拍着胸脯,“我啊。”
“等我长大了,不就是青梅竹马了么?”
“小织雪,你找打!”
墨织雪吐着舌头,对墨语做了个鬼脸,随后拉扯大灰的耳朵,大声道:“大灰,咱们快点跑!”
“嗷呜......”
第二百六十章 御剑,遇见
说起拜师,大多数仙家宗派都有繁琐礼节。
而山上一些传承久远,名震一方的宗门,就更不用说了。
一整套的拜师礼下来,拜会各位长老,首座,门中前辈,各种礼数不断,少说也要三五天。
相较于宗门大派,居无定所的百家修士就要简单许多。
甚至于在一些中意门生度过考验之后,直接引入门下,连拜师礼都免了。
沈凌在得知自己女儿因祸得福,被一位修为不知道多高的仙人看中,自然欣喜万分。
他沈家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想过出一个有资质的人,好让这声名显赫的沈家再往上拔高一点,成为一地的世家望族。
可是奈何家族子弟不争气,没有哪个有什么修行资质。
在沈琴心年幼之时,他可是请京中的大修士,也就是那些所谓的“上仙”,为沈琴心摸骨,只是沈琴心根骨不重,却是没什么资质。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被告知沈琴心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成为御风远游的仙人,他作为沈琴心的父亲,又如何能不欣喜?又如何能不同意?
所以沈凌当即设宴,想要大肆宴请亲友。
自家女儿如今一步登天,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最后沈琴心直接出面,说观玉喜静,披霞城早就人尽皆知了。
饶是如此,聚集在沈家的人也坐满了大堂。
不过因为观玉的缘故,高朋满座的沈家安静得出奇。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找寻时机,想要一睹仙人的风采。
大堂两边榻案坐满了沈家嫡系,除此之外,也有沈家之外的人,比如说许倾,以及贺兰英等人。
许倾与贺兰英两人心思各异,一人心头嫉妒,一人则心生惧意,有些战战兢兢。
在许倾看来,沈琴心家世比她强,姿色也比她好看,就连她中意的贺兰英也似乎对沈琴心有些别样的心思,而如今对方突然说要随仙人修行,沈琴心凭什么?她哪里不如对方了?
而贺兰英之所以跟许倾前来,主要是探探情况,看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是否要对他“秋后算账”。
因为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一个天赋一般的修士,而且还是死在沈家的那个孙姓老修士的弟子,也是对方的后手之一。
过了许久,沈凌率先出现,随后便是观玉和沈琴心。
在观玉露面的一瞬间,众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是飘然出尘的真仙人!
只是等观玉和沈凌两人落座,沈琴心也已经端好了热茶,准备拜师,在座的众人依旧没等到沈凌开口,像是他们三人有种无言的默契,安静等待着什么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清状况。
难道是还没到拜师的吉时?
忽然,只见那位仙人抬起头,看着门口。
“还有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靠近中央的最左边还有两个位置空留。
直到两道一高一低的身影踏入大堂。
众人呼吸一窒,只觉得那两人其中的白衣少年气势之盛,隐有盖过堂中仙人的景象。
他们心头骇然,“这一位仙人不够?竟然还有另一位?”
就在之前,家主沈凌说过之前府中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仙人是假仙人,留在沈家,其目的为的就是沈琴心,可谓是包藏祸心。
好在那假仙人被真仙人打杀,连尸首都没留下,实在是大快人心。
至于到底如何分分辨谁为真仙人?那还用说么?
自然是修为更高,更有仙气,也更平易近人的观玉了!
来人正是墨语和墨织雪。
坐在最后方的贺兰英看见一脸笑意的墨织雪,赶紧低下了头。
那日对方仅仅是惊鸿一蹩,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像被对方看穿了一样。
墨织雪先是环视一周,眼神凌厉。
见到就在一旁的贺兰英和许倾后,墨织雪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不知怎的,许倾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怜悯?
待到许倾定睛看去,墨织雪已经转过头,快步走到了前方的位置上,大大咧咧的坐下。
等墨语和墨织雪两人落座,大堂中的众人都没能听到沈凌介绍两人,他们也只能暗自猜测。
见到墨语和观玉两人相视一笑,众人心头了然。
只怕二人都是山上的仙人,那少年模样的仙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看观玉收徒。
当这个想法升起,少年腰上悬着的那把平常长剑似乎也变得颇为不凡起来。
沈凌自然不认识墨语和墨织雪,但他也在沈琴心的口中听闻了些许,那个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是个极其厉害的武人,连能够御风的老修士都死在了对方手中。
徒弟都有这么厉害,那师傅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沈凌自然不敢怠慢。
在沈琴心拜师过后,沈凌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与墨语拉拉家常,也好让自家女儿以后修行得更加顺畅。
对于这些,墨语只是敷衍应付,若不是墨织雪要来,他还真不想被一群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
此时墨织雪拉着沈琴心二人走到了一边,也不知两人悄悄说了些什么。
沈凌见墨语似乎对自己不怎么待见,他也颇为识趣,开始应付起堂中的其他人,喝酒的喝酒,恭喜的恭喜。
他觉得这辈子当中,在他当上家主时,都没有今日来的得意。
墨语转头一看,发现观玉也颇为无奈。
山下人喜热闹,山上人喜清净,终究是不同。
之后墨语和观玉二人不约而同离开了酒宴,两人行至后院,开始闲聊起来。
“观玉兄,等沈姑娘将俗事料理好,是否就跟你回山门了?”
“那个......”
一直风轻云淡的观玉听到这话,罕见的有些窘迫。
“我们这画家一脉......没有山门......”
墨语惊讶的转过头,“我没听错吧?就算百家修士喜欢游历天下,拉拢世人,以此壮大自家气运,但用以传承的山门,以及最为重要的祖师祠堂总有吧?”
观玉面上隐有无奈,“画家有形,意,色三脉,我这一脉为意,确实没有山门。听说原本三脉本是一家,只是后来形脉独大,占了最先的画家山头,其余两脉则分落于各处。”
墨语好奇道:“那你们不想着把山门夺回来,或者是跻身进去?怎么说也是同属一家,不该这样分疏吧。”
观玉说道:“我们这一脉要求意境要比其余两脉高上一些,所以入门便刷下了大部分修士,不仅如此,入门修行难,修为精进更难,单论修行速度,比其余两脉都要慢上一些。”
观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这一脉人丁太少,修为不高,越到后面,越有青黄不接的情况,不然我也不用游历天下,寻找合适的传人了。”
“反倒是形脉,修为精进最为迅速,也最易入门,如今想入画家的好苗子,也大多去了那一脉。”
墨语问道:“既然这样,三脉并为一脉,以形为主不就行了?”
观玉摇头,“三脉各有所长,谁都不服谁,要想重新并为一脉,哪那么容易。”
随后他反问道:“墨兄你呢?看贵徒的身手,是纯粹的武人无疑,可是这把飞剑又做不得假......”
“难不成墨兄你是走的剑客路子?”
墨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难道......
观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不过却没在这事上探讨。
“师傅!”
墨织雪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墨语的手臂,她摇晃手臂,“师傅,你在这里啊?难怪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夸我呢。”
跟在她身后的沈琴心抿嘴偷笑。
再看到观玉时,她行礼道:“老师。”
观玉轻笑一声,“不去和你的朋友长辈聊一聊?和我离开之后,说不定就要多年之后才有机会回来了。”
“不了。”沈琴心心情突然有些低落,“我总感觉那些朋友今天有些......”
观玉替她说道:“虚伪?”
沈琴心默默点头。
“面对一位马上与他们有着天差地别的修士,而且还是昔日的朋友,任谁都会有些虚伪,因为他们难免畏惧,难免害怕,也难免羡慕,能够淡然处之的终归是极少数人。”
观玉语气怅然又坦然一笑,“这也算是修行的一个......好处?”
墨语捏了捏墨织雪的鼻子,“和沈姑娘的悄悄话说完了?”
“那是当然咯。”
墨语小声问道:“那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
墨织雪刚开口,她突然反应过来,马上闭上嘴,眼睛一转。
“师傅,你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我和琴心姑娘的私房话你也想听?”
墨语一脸认真的点头,“想啊。”
“想得美哦。”墨织雪扭过头,“反正我就是不说,噜噜噜。”
“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墨织雪哼了哼,有些不屑,“我才不信。”
墨语笑道:“无非就是约定以后什么时候相聚,又在哪个地方,到时候再看一看谁更厉害什么的......”
墨织雪张大了嘴巴,十分震惊。
“师傅,你学会读心术了?”
墨语拉扯她的小脸,“是你在想什么,师傅都猜得到。”
与墨织雪打闹之后,墨语同观玉说道:“观兄,那老修士的魂魄你可要稍微注意,毕竟活了那么久,不会没什么后手。”
“对了对了。”墨织雪突然想起,开口说道,“今天宴会上有一个年轻人的气息和那老家伙很像,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和那老家伙有不小的联系。”
墨织雪指着沈琴心,“就是那日你那个女同伴旁边坐着的人。”
“贺兰英?”
墨织雪双手抱胸,郑重点头,“哼哼,看来那两个人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沈琴心依旧有些难过。
只怕当天那个曲笮也是许倾私下受益,不然一个普通书生,如何能知晓她的行踪。
“哎......这多年情谊,估计也就是表面的虚与委蛇罢了......”
墨织雪扯了扯墨语,疑惑道:“师傅,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墨语看了眼观玉,耸耸肩,“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
“哼,知道你都不提醒琴心姑娘,师傅,你果然是颗黑心萝卜!”
说完,她招呼躲在角落啃骨头的大灰,准备开溜。
墨语哪能让她如意,轻描淡写伸出手,提起墨织雪的后衣领,“小织雪,今天练一千次拳架,不练完就不许休息。”
“师傅......织雪知错了......”
“晚了。”
被墨语提在手中的墨织雪抬起头,同沈琴心使眼色,期盼着对方能够“拯救自己。”
沈琴心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能够和自己师傅斗嘴的,也就唯她一人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观玉同墨语挥手道别,随后同沈琴心说道:“有时候,作为修士,见过的人心险恶远比常人来得多,之所以不告诉你,你周围的那些所谓朋友的险恶用心,一是不让你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二是未尝没有让你自己看破的意思。”
沈琴心点头道:“琴心懂的。”
“老师,待我同父母告别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好,那我们先找座名山大川,作为落脚之地。虽然开宗立派比较麻烦,但总该有个安身之处,免得让别处修士看我们的笑话,说我堂堂画家一脉,只能带着弟子流浪。”
“全凭师傅做主。”
————
躲过了一些人的目光,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出了沈府,继续上路。
天上有点点细微的雪花飘零,落在皮肤上,冰凉沁心。
头上铺了一层细密的积雪,墨织雪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她如今苦着脸,立在大灰的背上,抬起一只脚,专心练着拳架。
墨语就跟在旁边,已经发话,若是墨织雪胆敢偷懒,就先“大刑伺候”,再苛扣她的口粮。
墨织雪苦不堪言,早就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师傅......”
墨语左顾右盼,并不理她。
“我真的知错了......”
墨语抬起手,掰着手指,“前一次,前两次......前一百次......”
“小织雪,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而且每次都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就不会换个说法么?”
墨织雪瘪嘴。
墨语瞪了眼暗自幸灾乐祸的大灰,“看好她,若是她敢偷懒,你们两一起受罚!”
说完,挽霜出鞘,墨语轻踏飞剑,一闪而逝。
片刻后,狂风大作,吹得墨织雪和大灰东倒西歪。
第二百六十一章 故人再寻
墨织雪保持拳架姿态,呆呆望着天际许久。
“大灰,你说师傅他这是去哪儿?”
“嗷呜......”
“哼,肯定是有什么好事,故意不带上我。”
“嗷呜?”
墨织雪低头,怒斥道:“蠢狼,什么都不懂,留你何用?早知道就把你炖了,吃一顿狼肉汤!”
大灰瑟瑟发抖。
轻轻踢了踢身下的大灰,墨织雪缓缓转变拳架姿态。
蓦地,她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原本这个时辰,街上虽然不会太多,总还是有两个会投来视线,看看她。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英姿飒爽,拳架也是赏心悦目,理应吸引那些人的目光,但现在街上突然就寂静无声,像是这片空间里的声音都像是稻田中的杂草,被人用手捻住,给一株株剔除了一般。
墨织雪有些疑惑,她转头看去,周围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一样。
低头一看,大灰保持着夹着尾巴的姿态,双眼也一动不动。
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墨语曾经说过,修士大能有大神通者,可以静止一地的时间长河,小则方圆数丈,大则数里,甚至十里,百里地界。
正当墨织雪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柔媚的低沉嗓音响起,“哟,还有个小妹妹能动呢,有意思......”
墨织雪猛然转头,首先看见的便是一蓝一紫的双眸。
明明与常人的眼眸一般大小,但墨织雪却从其中看到了令人迷醉,令人向往,又令人狂热的光芒。
一种奇特的感觉充盈她的心头,似乎面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她突然就有了要将自己的所有献给对方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眼睛的主人如是这般轻声问道,嗓音缥缈,像是最上等的丝绸缓缓滑过耳边,又将自己的脖子围绕其中,既温暖,又柔滑。
墨织雪双眼迷离,下意识回道:“我叫墨......”
突然,心头有一股炽热气息涌起,讲那股莫名的感觉驱散。
墨织雪眨眼,之后双眼清明,立刻戒备说道:“你是谁!?”
就在她的身旁,身材高挑,曲线动人的女子抿了抿嘴,笑容妩媚。
“哦?果然有那么一点不凡之处。”
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轻轻眨了眨,令人咋舌的睫毛微颤。
“我么?”
“你可以叫我——沈悢曦。”
墨织雪紧蹙眉头,“你是沈家的人?”
“当然不是,我这个名字,是别人取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但终归是老朋友的一番心意。要是我都舍去了这个名字,那这时世间就再没有谁能记着他了。”
沈悢曦轻叹一声,“哎,说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墨织雪试探性的问道:“那人是沈家的先祖?”
“应该算吧。”
沈悢曦说道:“那人并无子嗣,这儿的沈家与他似乎也只有一点血脉关联,淡薄的几乎没有。”
墨织雪又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路过而已。”
对于这句话,墨织雪嗣一万个不信。
面前这个修为超过了她所见的所有人,长相几乎达到极致的女人,只是路过,就将这儿的时间长河停止?而且看样子范围之大,几乎将这座披霞城都囊括其中。
骗鬼呢!
只是这话她也只能在自己的肚子里说说。
沈悢曦低下身子,让自己和盘腿坐在大灰身上的墨织雪处于一条线上。
“小姑娘,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还没问你呢。”
墨织雪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想问什么就问,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我是不会出卖我师傅的!”
沈悢曦恍然,“哦,原来你还有师傅啊。”
墨织雪瞪大了眼,直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该死,自己怎么又在这关键时刻犯浑?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沈悢曦一脸笑意,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师傅是谁啊?”
墨织雪使劲摇头,“唔唔唔(死也不说)!”
“不说么......这个可就麻烦了......”
沈悢曦揉了揉下巴,“小姑娘,如果你告诉我,我就送你一点小东西,怎么样?”
“唔唔(我不要)!”
“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嘛,我的宝贝可是很多的,比如说法宝啊,飞剑啊,天材地宝,龙肝凤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没有的。”
“你做梦!”墨织雪拿下双手,大喊一声,随即赶忙又捂住嘴巴。
对方拥有的越多,墨织雪就越加忌惮。
这么厉害的一个修士,肯定别用心,所图甚大。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武人,境界不过二重,但也知道江湖义气,更何况墨语那般待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甚至于第一口菜,第一口肉都是由她先吃。
要说世上还有谁关心她,在乎她,莫过于教导她,又养育她的墨语了。
一个师傅,做到了如兄如父的地步,也唯有她的师傅墨语了。
“我这儿还有护身的至宝,虽然法宝可能对你们这种武夫没有大用,但是一件能够多次保命的护身法宝,可是意义非凡。说不定就在哪一次的必死之境中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了,你说呢?”
不得不说,沈悢曦眼神之利,仅仅是从墨织雪脸上的细微变化,就已猜测出了她的师傅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听到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宝,墨织雪心头稍稍松动。
要说在这世上她最关心谁的安危,不是她自己,而是墨语。
尽管她觉得自己的师傅厉害之极,但万一......只是万一,万一墨语遇上了比他更厉害的人,打不过,又逃不了,那该怎么办?
她这个师傅的宝贝徒弟是冲出去报仇,还是龟缩起来,等修炼有成之后再去报仇?
可无论是哪一种,她的那个能够永远包容她的师傅都会永远不在了,那之后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语身上的蓝底白袍是不是什么护身的法袍,墨织雪不知道,她只知道对方的衣服能够不沾染污秽之物,品秩应该不低。
可是法袍很脆弱,只要碰上飞剑之类,就会像那个老修士一样,脆若薄纸,很容易被飞剑撕裂,彻底损坏。
但是护身法宝就不同了,不仅可以遮挡要害,还能抵挡许多攻势。
如果师傅有了护身法宝,是不是就更安全一些了?
“唔......看起来你是个孝顺的徒弟。”沈悢曦眼中笑意渐浓,“说吧,你师傅是谁?”
“我......我如果告诉你,你......是不是就给我一件护身法宝?”
沈悢曦点头,“那是当然了,我这人一向说一不二。”
“必须是件上等品秩的法宝!”
“行,虽然不多,但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墨织雪脸上十分纠结,半晌过厚后,她犹豫着开口:“我师傅是......燕朝歌!”
听到这个名字,沈悢曦略微思索。
“燕朝歌是谁?”
“你不知道?那正常啊,不过我师父的大弟子你肯定知道。”
墨织雪压低了嗓音,“我师傅的大弟子是燕双兮,又名燕奕,认识吧?”
沈悢曦转头看着墨织雪,“燕双兮是你师姐?”
墨织雪点头,“嗯呐。”
“她师傅是你师傅?”
“不然呢?”
沈悢曦眼神玩味,“那你怎么才二重天?还独自在这儿?”
“我是我师傅新收的小弟子,这次独自远行,就是为了砥砺武道。”
沈悢曦点点头,“这样啊......”
正当墨织雪松了一口气之后,沈悢曦又说道:“可我记得燕双兮没有师傅?她的修为是自己苦修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她又有师傅了?”
墨织雪如遭雷击。
“啊?”
沈悢曦颇为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以后要是说谎,还是好生把消息打听好再说吧。”
“嗯,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要不你不要你师傅,直接投入我的门下吧?”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气息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翻腾两圈之后,又变为了尾羽比身子还要长两倍的奇特鸟类。
“如果你做了我的弟子,我保证你以后成为一名十楼以上的修士,如何?”
听到这些话,墨织雪眼睛都直了。十楼!我的滴师傅哟,那可是人仙境,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的人仙修士,只要拜入她门下就可以修成?
沈悢曦继续说道:“至于你的师父呢,我也会好好补偿他,至少也是几件上品法宝,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什么叫底蕴深厚,什么叫财大气粗,这就是了!
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眼前的妖娆女子只怕放在群山之上,那也是最为顶尖的一小撮。
不过让自己离开师傅,那个有时候稍稍会有些不靠谱,却让她感到无比温馨的墨语,绝不可能!
墨织雪调整了一下姿态,双手撑在大灰的身上,“我不会拜你为师,我的师傅,永远都只有一个。”
她看着沈悢曦的双眼,“就算是死,我也是师傅的鬼。”
“哦?”
沈悢曦越发好奇,这天资不菲的小姑娘到底有个什么师傅,能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所以她问道:“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墨织雪挪动身子,让大灰的背上空出了大半地方,她伸手拍了拍,示意对方坐下。
沈悢曦欣然坐在其上,紧挨着墨织雪。
“这位大姐姐,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说的应该也是真的。但是......”
“是师傅重新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也是师傅重新让我有了一个崭新的生活。当我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流浪小孩时,是师傅选中了我,让我吃上了饱饭,让我穿上了这身好看的衣服。”
沈悢曦说道:“你师傅是看中的你的资质,不然他为什么不选其他的流浪孩子呢?”
墨织雪点头,“我知道啊。”
“可是师傅他能用心教导我,教我做人的道理,教了我那么多,那些言传身教,全是假的么?那每一个日日夜夜的悉心教导,促膝长谈,那些苦口婆心的规劝,都是幻象么?”
“无论是什么,师傅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给我。”墨织雪看着沈悢曦,双眼明亮,“师傅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师傅,还是贴心的兄长,负责的父亲。”
“悢曦姐姐,师傅他......就是一道温暖的阳光,在我冷寂的时候温暖我的那束光,在我迷茫的时候照耀我的那束光......”
沈悢曦微微失神片刻,微不可查的呢喃一声“一束光么......”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呢。”
沈悢曦笑道:“放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了。”
墨织雪依旧摇头,“对不起,悢曦姐姐,我不能说。”
沈悢曦轻叹一声,“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了。”
“不过小姑娘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师傅教的功夫?那么一个人,他的功夫也肯定很厉害的吧?”
墨织雪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行,悢曦姐姐你神通广大,万一被你看出来了呢?”
沈悢曦又说道:“要不就打一拳,让我看看你的拳意如何?每个人藴养的拳意不一样,我总不至于可以从你的拳意里看出你师傅是谁吧?”
“那......好吧。”
墨织雪落到地面,她看了眼周围,那些人依旧静止。
“就这样出拳,没什么问题么?”
沈悢曦抿嘴一笑,“若是你真能将这片地界的光阴长河打的继续流淌,那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墨织雪轻飘飘递出一拳。
出拳之后,寂静无声,但拳出完毕,一瞬间,前方隆隆作响,像是有雷声滚滚,震颤不已。
沈悢曦脱口而出,“墨语!”
墨织雪猛然扭头,一脸懵逼。
说好的看不出来呢?
她哪里知道,若是等她再练个一两年,自己拳意大成,自然就没了墨语出拳的影子,也不会夹杂着平时看拳之时,从墨语那领会过来的拳意。到时候,她会将那些全都融会贯通,杂糅成属于自己的独特拳意。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漫长时间的锤炼,她修行时日本就尚短,在平时的不知不觉当中,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意,当然有墨语的影子。
墨织雪小脸煞白。
沈悢曦看着她,一脸笑意遮挡不住。
墨织雪越加忐忑,如今师傅已经暴露,对方是不是就会用些神通手段之类的,已到达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沈悢曦不再逗她,笑着道:“哈哈,我早该想到是他的,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横渡北海啊。”
“诶,悢曦姐姐你认识我师傅?”
“当然了。”沈悢曦点头,“我们还是朋友呢。”
墨织雪闻言,长舒一口气,“呼,吓死我了。”
“原来咱们是自己人呀。”
墨织雪抱拳道:“墨织雪见过悢曦姐姐。”
“哎,真乖。”
沈悢曦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打了个响指,周围停滞的时间长河继续流淌,周围静止的一切也重新恢复正常。
“对了,墨语呢?”
“师傅走了啊,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看他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像有些急。”